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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她低头看着翻滚不停的鲜血, 拿出符纸,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白的符纸上写下完整的符箓。


    虽然这身体不适她的, 但沈尽从也不配拥有。


    符箓完成,复杂到仅一眼就有十足的压迫感, 飘落在地面。


    原本沸腾的血液骤然停止,迅速凝固后破裂消失不见。


    金色符箓压制住巨大的血色符箓, 短短一刹那,耀眼的光芒亮起,刺目到什么也无法看清。


    沈尽从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边路过, 下意识去抓时序,抓了个空,用力全力喊老头:“抓住时序,肯定是陆端午来了, 快点动手!”


    老头没有动,任由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往前离去。


    金光停下, 地上的符箓全数消失,变回了干净的地面。


    沈尽从傻眼,呆在轮椅上半天回不过神,整张脸都快扭曲了。


    “什么意思?”他颤巍巍地质问老头, “这东西准备这么久, 就被她随便解决了?我的心血我的努力就这么没了?”


    听着他的怒吼, 老头无奈至极:“先前就跟你说了,这个不一定有用。就算有用, 可能对陆端午这种人来说也没用。”


    或许是之前的金色符箓影响, 恶鬼团身上的锁链消失不见,无数恶鬼没了禁锢, 龇牙咧嘴地冲下来。


    “对,对,还有它们。”沈尽从看到恶鬼,又哭又笑,尖锐嘶吼着,“还没结束,弄死陆端午,弄死她,我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这么轻易失败。灵人又怎么样,灵人也要死!”


    “陆节去死吧!”


    下一秒,本该冲向陆端午的恶鬼们全部扑到他身上,各种撕扯。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沈尽从怒吼,各种挣扎乱动:“不是我,是陆端午,陆节。往前面去,怎么回事?老头,动手啊。”


    他疼到惨叫连连,身上的皮肉疼到仿佛被啃完了,只剩下一架白骨。


    “老头!”沈尽从嘶叫,“动手,赶走这些东西。”


    老头双手颤抖地拿出符纸,努力驱散恶鬼。


    之前是被迫控制,现在那些东西恢复理智,满心怨念无处发泄,自然不会惧怕符纸。


    老头见没用,看着沈尽从说:“我已经尽力了,我活不过今晚了,不如就接受吧。你折腾这么多年,续了这么久的命,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一开始就能活这么久?”


    “什么意思?”差点被疼痛吞噬的沈尽从竟然还能分出精神询问老头的话,他挥动着双手,拼命赶着身边的恶鬼。


    “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陆端午提着铁勺,用力一挥,所有恶鬼尽数避开,沈尽从这才得以喘-息。


    陆端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人生充满变故,你说别人说你活不过二十岁,因此你想长生。你觉得你活过二十岁都是因为你给自己续命了,但是该死的人不可能被续命。你觉得你还能一直活着是为什么?”


    “当然是尽从本来就能活这么久,但你不信。”老头凄惨一笑,“尽从啊,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做尽恶事,积攒了多少孽,我们死的那一刻,就是赎罪的开始。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会后悔。”


    “闭嘴。”沈尽从怒不可遏,脑子快要炸了,理智全无,“不许胡说八道,我的命是我自己补回来的,那时序呢?时序怎么回事?他可是被我用几百个魂魄延长了生命。”


    他慌忙将注意力转移到时序身上,觉得时序能证明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笑话:“时序怎么能存活这么久?他怎么还没有报应?怎么就我会有,可不可笑!”


    “他只是被你变得不老,并不是被你延长寿命。”陆端午表情淡漠,握住铁勺,声音平静道,“沈尽从,你做的恶事太多,自然有给你定罪的人。”


    她飞奔到厦顷面前,轻举铁勺,将转移目标的恶鬼打飞,贴上符纸,彻底解决掉。


    原地还剩下那淡到已经快看不到的黑影,陆端午让老头把罐子扔给自己。


    老头放弃挣扎,扔给陆端午,任由沈尽从骂骂咧咧。


    “这没多年,你告诉我只是一场可笑的谋划?”沈尽从死死地扣着轮椅,整个人迅速衰老,他不甘心地大叫着,面容狰狞,“我不信!还有机会,你想办法把时序弄过来,快点,快点啊。”


    “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可笑的游戏。”老头一动不动,完全看开,“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这条路不一定有用,但走上了,就不可能回头。做了这么多孽,要偿还到何时何地。”


    “废物。”沈尽从依旧怒骂,觉得是自己筹划得不够久,后悔如此轻易就招来了陆端午。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输,不会有任何输的可能。


    沈尽从疯狂吩咐老头,见他不为所动,又开始拿出手机联系别人。


    电话打了无数个,全是无人接听,沈尽从抬头,目光猩红地盯着陆端午。


    那些员工估计此刻已经被陆端午公司的人解决了,该死。


    他牙齿几乎咬碎,眼底满是滔天的恨意。


    陆端午用罐子收起黑影,放入口袋,全程面无表情。


    等做完这一切,一转身发现楼梯处站着十几道身影,不知道来了多久。


    对上陆端午的目光,为首的组员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钦佩地跪在地上,满眼赞叹。


    大佬啊,一铁勺就把那些东西解决了,这都不是大佬,是巨佬了。


    李蕂和赵早等人也在其中。


    “我靠,一勺子就解决了,太牛了吧。”李蕂惊叹道,“她勺子上面有什么?这么厉害,我也去弄一把得了。”


    “明显有符箓,你随便买一把肯定不行。”果淇撇撇嘴,提醒道。


    “那也是。”李蕂挠挠头,想起什么,“你们之前晕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果淇和赵早没说话,明显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倒是微玄没犹豫道:“看到我爸妈了,好久没梦到她们了,唉。”


    李蕂张张嘴,想说话又忍住了,最后所有一切化为一声长叹。


    陆端午掐了掐时序人中,又将符纸烧完,碾碎灰烬喂到时序嘴中。


    眼睛里的血线消失不见,眼瞳恢复正常,时序一瞬间老了几十岁,脸上出现了细纹,皮肤也不再有光泽,长了一些斑点。


    他眨眨眼,眼底有了神采,一眼看到陆端午,略微恍惚,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眼。


    不是错觉,不是梦境,真的看到了陆节。


    “陆节?”时序从地上坐起身,声音嘶哑,“现在是在哪?在做任务吗?”


    看到这张脸,他的记忆一下回到了多年前。


    “不是。”陆端午温声说。


    时序笑了笑,清醒过来,他像是感应到什么,闭了闭眼:“我时日不多了,能在这之前看到你,运气还是挺好的。”


    “沈尽从解决了吗?他做了许多孽,附近的孤魂野鬼抓完了就开始害人,已经害了不少人了。”时序说,“他会有报应的,下面已经准备好了惩罚他的事,我能感觉到。”


    “我没来得及阻止,也无法告诉你们阻止,沈尽从控制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我变成年轻的模样,我无法离开。”时序继续说,“现在应该好了吧?沈尽从呢?”


    “在那里。”陆端午指着轮椅上快要崩溃的沈尽从,“他得先把活着的惩罚受完,才能下去。”


    “也是。”时序笑笑,语气低了下去,“真好啊,你还是跟之前一样,看到这张脸就让人心安。”


    他缓缓躺在地上,闭上眼,努力说着话:“我有点困了,要睡一觉,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你打听打听他们在哪,把我放在他们一起。”


    这个他们自然说的是之前的第一小组。


    陆端午沉默地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睫毛从一开始的轻微抖动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胸腔不再起伏。


    “时序。”她低着头,轻声开口,“走好。”


    这是陆端午第一次面对朋友的死亡。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她那个时候选择离开,但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避开。


    原以为会没什么感觉,心里却像是堵着一块石头,有种难以舒畅的憋闷感。


    她觉得眼睛有点发热,抬头注意到红了眼的厦顷和身后众人。


    “你怎么会那些的?”厦顷抿唇,努力转移话题来稳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自动就会了。”陆端午笑了笑。


    厦顷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勉强,注意到她有些红的眼睛,愣住片刻,随后低头扬了扬唇角。


    他以为陆端午不会有反应,没想到她和之前有了很大变化。


    “接下来该处理这些人了。”陆端午站起身看向沈尽从,让厦顷报了警。


    沈尽从不断踹打老头,到最后整个人从轮椅上跌下来,他老到根本没力气爬动,匍匐在地上,手里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纸,试图继续对付陆端午。


    可嘴巴张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沈尽从后悔了,他应该再多筹划一点时间,那样他一定能弄死陆端午。


    他不甘地抓紧符纸,眼睛越来越灰白,呈现一种极为诡谲的模样。


    陆端午停在他面前,弯唇给了他最后一击:“你杀不死我。”


    “这不是我的身体。”


    沈尽从脑子“嗡”一声,所有的不甘与怨恨在这一刻几乎将他杀死。


    可他死不掉,只能趴在地上费劲地呼吸着,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最终,沈尽从还是挪到了陆端午身边,抬手想去抓她的脖子,可才抬起一下,就无力摔在地上。


    身体脆弱到像是泥沙,手臂刚摔在地上便有种碎裂的疼痛,他不停在地上抽搐着,翻着白眼,完全没了意识。


    老头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坐在原地,等死般缓缓底下了脑袋。


    他的胸腔原本还有起伏,到最后再无动静。


    “倒是便宜他了。”李蕂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做了那么多恶事,现在说死就死了,那些平白无故被他伤害的人呢?呸,几十万都待在地狱里受折磨吧。”


    地下室回荡着他的声音,其他组员顿时跟着吐槽起来,已经有人恨不得上前打两拳。


    不过他们没敢说出来,磨牙容忍着,直到李蕂认真举手:“我想打那个姓沈的,可以吗?”


    在场无人回答,厦顷将时序背起来,闻言回答:“不要打死,他阳寿未尽,还有他该受的果。”


    一心想要长生的人结果阳寿根本是无需担忧的多。


    李蕂摩拳擦掌,应下一声:“肯定,他要先活着被那些众生千刀万剐,再下地狱。”


    他迫不及待地冲到沈尽从身边,抓住他老如树皮的脸就是几拳。


    拳头就跟打在了烂棉花上,极为不舒服,看着沈尽从几乎瘪下去的脸,李蕂撇嘴:“我打完了,还有谁?”


    “我我我。”


    “我,我要打。”


    “……”


    李蕂冲扭动着眼睛,盯着他的沈尽从咧嘴露出白牙笑了笑:“大家别急,警察估计还要一会儿,直接排队打,想打多少下都行,就是吊着口气就行了。”


    ……


    沈尽从以为自己会死,但被警察抓走,被关进牢里,他都好好的,根本死不掉。


    灯光关闭的下一秒,他被无数黑影包围撕咬狂啃,痛意席卷全身,他却无法叫出来,只能一遍遍地感受着,眼睛里满是惊恐。


    除了他,被送进牢里的还有不少替他做事的人,夜夜大喊,从求饶求救声中便能知晓他们的痛苦。


    而这份痛苦,将持续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死后入地狱,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异事处理局员工抓完人,处理掉所有事,整理好资料已经过去一个月。


    所有员工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秃了不少。


    陆端午带时序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她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句话都说不出,看着那些人老旧的照片,一遍遍抚摸。


    临走前,她才低声告别:“再见。”


    最后回到公司,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周围说说笑笑的员工,陆端午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异样感。


    ——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


    沈尽从为了多活做了那么多恶事,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犯了不少罪孽。


    而她从一开始的一个人,到现在仍旧一个人。


    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或许有一天,会有一道声音闯入她的脑海中,告诉她任务完成,她可以去见自己的朋友了。


    但陆端午知道绝对不会是现在。


    “说起来,我当初还以为端午是走后门进来的,尴尬了。”李蕂忽然开口,不好意思地笑笑,“太肤浅了。”


    “好多人都这么认为。”果淇耸耸肩,“你问公司其他人,要不是沈尽从事件,估计一堆人还这么以为呢。”


    “其实……”赵早欲言又止,骤然对上百北的眼神低咳几声,没有再说下去。


    “你说呀。”果淇好奇道,“其实什么?”


    “就是,别老是说话说一半啊?”李蕂着急无比,“快说快说。”


    百北眼神再次袭来,警告着她不许说。


    “其实端午当时是组长哭着求着才进来的。”赵早不管了,闭眼大声喊了一句。


    整个公司都安静了,统一看向起身还试图想阻止她别说出来的百北。


    “哇。”员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真的假的?”


    “你看那百北组长的脸色就知道了,肯定是真的。”


    “想不到啊,那之前真是误会太深了,对不住啊陆端午。”


    “是啊,我也要道歉。对不起,大佬。”


    “……”


    各种道歉不停响起,陆端午看向脸红到快爆炸的百北,微微弯眸:“其实也不是。”


    “是我想找工作,刚好碰到了。”


    众人又“哇”了一声。


    百北哭笑不得地坐在椅子上,已经冷静多了,冲陆端午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了。


    “没错。”他看了眼尴尬的赵早,大声说,“大佬就是我求来的!当时我就看出了她是大佬,果然没错。”


    “厉害。”不知道有谁夸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附和,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搞笑。


    百北心情再次转换,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也没他们夸得那么厉害”。


    他不断冲陆端午微笑,示意她绝对不要戳穿自己。


    陆端午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起了任务总结。


    “我请你们吃烧烤。”李蕂站起身大喊,“终于能排假期了,这该死的阴司人还不少。沈尽从这个王八羔子,怎么能这么恶心,去坐牢我都觉得便宜他了。”


    “那些‘人’可不会放过他。”果淇慢悠悠说,“先让他受尽折磨,等到死了,折磨才会开始。”


    “还是不够爽。”李蕂双手合十,“这种人一直在地狱吧。”


    “放心,绝对没轮回的机会。”赵早笑了笑。


    “那就好。走吧,吃烧烤去。”李蕂说,不忘特意点名陆端午,“陆端午,走吧,我请你喝你爱的奶茶。”


    陆端午唇角上扬,轻声道谢。


    她没有去,因为得在缘分更深之前和这些人斩断。


    几个人磨了很久也没有磨动,只能说打包好后送到陆端午家。


    陆端午没拒绝。


    她回家洗了澡,将柜子后的东西全部放出。


    “该去哪去哪吧。”陆端午淡声说。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十几个狰狞的鬼不明所以。


    “我后面有事,用不到你们了。”陆端午挥挥手。


    几个鬼迟疑之后迅速离开,剩下的几个虽然有怀疑,还是试探性走了。


    最后原地只剩下一个鬼。


    “走吧。”陆端午催促。


    “你有什么事?我可以继续跟着你。”男鬼说,“你留下我们,不是需要我们吗?”


    “不需要。”陆端午拒绝,“路途遥远,我自己就够了。”


    男鬼无奈叹气,最终消失。


    客厅安静下来,陆端午躺在沙发上,让李蕂不用给自己送烧烤,随后沉沉睡去。


    她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梦。


    梦中场景朦胧充满白雾,天色昏暗,一切都模糊不清晰。


    陆端午看到了一道身影,没有光,无法分辨得清。


    对方对她说:“你们受累了,以后就好了。”


    陆端午没说话,对方好似知道她的想法,语气里带着点笑意:“以后会有更加清楚轻松的管理模式。”


    “不会再像现在的公司这样麻烦,管理人员也会增加。”


    “谢谢你们。”


    “……”


    人影消失不见,陆端午醒来。


    身体轻松,所有疲惫被洗去,这也就代表该开始做该做的事了。


    她起床洗漱,随后简单收拾后来到了公司照常上班,和微玄几人聊天。


    半个月后,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黑发落在肩头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走出电梯。


    已是下班时间,公司空无一人。


    解决阴司后,员工们恢复了之前那般清闲自在,不少人在工位上养了花草,连带公司氛围都变得温馨起来。


    陆端午平偏头看向厦顷办公室。


    手机震动不停,小组群里的人正疯狂艾特她。


    “聚餐来不来?”


    “上次庆功宴你都没来,这次赶紧来!准备了一堆吃的,还有你爱的奶茶!”


    “端午,就等你啦,快来。图片.jpg。”


    看着图片中的食物,陆端午笑了笑,慢吞吞打字回复:“不去了,我还有事儿,你们玩得开心。”


    这一年多的相处,她对网络聊天还算熟练,要是以前一句‘不去’就直接退出了。


    群里的人对于她不来觉得十分可惜。


    陆端午想了想,打下一段字:“以后公司应该就轻松了,下面会设立新的部门,在各个市布置好,很方便。大家以后说不定会转行。”


    她没有告别,只打下一句“有缘再见”退出群聊,收起手机。


    而后陆端午静静地在公司走了一圈,拿出准备好的符箓,放在了百北办公室桌上。


    随即她坐在一旁,拿着笔想了想,开始写信。


    陆端午实在不擅长写一些抒情的话,更不适合告别,最后写来写去,扔掉了很多张废纸,直到半小时后才写成这封信。


    她盯着信上的内容,许久没动,眼前出现了过往的一幕幕。


    最后陆端午弯了弯唇,平日里沉静的眼眸中染上浓浓的笑意。


    从始至终她都不是一个人,经过这么久,她确实再一次有了朋友。


    天色渐黑,直到最后最后一抹光被吞噬,公司内昏暗无比。


    陆端午没有开灯,拿着那封信起身,缓缓走进厦顷办公室,把手机卡拆下后一同放在桌上。


    几秒钟后,她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干净的桌面上,那封信被晚风吹得轻轻摇动,上面的话在淡淡的月光下逐渐变得清晰。


    “很高兴认识大家,再见,朋友们。”


    旧的故事结束,而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番外】


    适应一具陌生的身体并不容易。


    陆节看向镜子里的人,足足盯了半个小时,才从陌生到熟悉。


    ——这是她以后的脸。


    事情说起来足够玄幻,在二十一世纪是根本不可能存在,哪怕她身份特殊。


    陆节活动了下身体。


    这具身体比她矮几厘米,很瘦,超级虚弱,呼吸都有种受限制的感觉,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光导致的不健康白。


    陆节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了,模糊想起应该是躺在某个地方睡觉。


    然后一睁眼,变成了镜子里的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陆节低头,看到了被血浸透的长袖。


    旁边地板上都是殷红的液体,她按住手腕,走出卫生间在房间里翻找。


    没有绷带纱布,药和创口贴也没有,陆节看向桌上的钱,拿上出门。


    她没坐电梯,一路从楼梯跑下去,足足跑了十几层,血液顺着手指滴在地上。


    陆节低头看了看,停下步伐,用鞋底将那涌动的血液磨平。


    随即她看到了最近的诊所,进去放下钱:“我买纱布。”


    正在问诊的医生原本还想让她稍等,闻到味道,低头一看,顿时慌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你这得去医院,纱布不行。”


    “医院?”陆节再次确定自己的伤口,认真说,“不需要。”


    “我的天。”旁边坐着的看病患者猛地站起身,招呼着医生,“我晚点没关系,你先给她处理吧,这看着也太严重了,发生什么情况了?”


    “刀,她……我……”陆节张嘴半天,不知道怎么说,重复了第一句话,“我需要纱布。”


    “孩子,真别纱布了。”医生欲哭无泪,“你这真得去医院啊,我这里也没办处理这么严重的。这样好不好?我给你打120,你在这里等着。”


    陆节知道120是什么,摇头拒绝,淡声说不用了。


    医生强行要打,陆节低头看了眼,忽然开口:“不用了,纱布我也不要了,谢谢。”


    她转身快步离开,医生和诊所里的人都傻了。


    “这人怎么回事?”


    “那么多血,吓人。”


    “手腕上的伤很严重吧,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按理说,流这么多血别说站着了,庆幸都不可能。”


    “……”


    走出诊所,发凉的手腕已经没有感觉,鲜血也停止流淌。


    陆节掀起袖子,发现那个伤口已经消失了。


    她皱眉,伸手摩挲着手腕,确定没有后快速返回家里,洗了个热水澡。


    家里很小,但布置得挺好,能够看得出对生活有想法,却不知为何最终放弃了。


    陆节洗干净澡,穿着舒适的睡衣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四周。


    能看到的东西很少,目光最后定格在桌下的本子上。


    本子是陆节接触过最多的一样东西。


    她会把自己知道的事记录在本子上。


    陆节拿起打开,里面都是被撕掉的痕迹,只有最后一页,写了凌乱的几句话,足以看出当时内心很崩溃。


    通过这几句话,陆节知道她无父无母,没有家人朋友,试图找到生活希望,但努力之后发现还是没用。


    最后一句写得比之前端正一些,且写得很重。


    “我决定尊重我的选择。”


    陆节合上日记本,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名字。


    陆端午。


    那一刻,她微微一怔,感受到了那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陆端午了。


    房间里有个非常小的电视,陆端午适应生活后就开始看电视,直到后面电视出现一片雪花,没内容了。


    她只能把房间里的书看完了,了解了很多东西。


    再后来,房门忽然就被人敲响。


    站在门口的男人催着她交房租。


    陆端午问多少钱。


    男人:“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我?再躲也没用,今天必须给我房租了。”


    “我没有手机。”陆端午说。


    她没有在房间里发现了手机,但是钱盒里有一些钱。


    “那你现在就给我钱。”男人伸出手,“说好了半年后交一次,这都多久了?我也不问你要延期的房租了,你给我交半年的五千块钱,然后赶紧搬走。”


    五千陆端午没有,她从钱盒里翻出三千递给房东。


    “只有这么多。”


    这句话说的冷淡又漠然,再加上没多少表情的脸,房东直接以为她想耍赖,不想给了。


    “你什么意思?你这样我就报警了啊。你没钱你去赚钱啊,都成年人了,缩在家里不赚钱怎么行?你必须给我钱,不然我把你东西都扔了。”


    陆端午说:“怎么赚?”


    她那样子太过认真,要不是房东之前接触过她,知道她是个正常人,都要怀疑她脑子有问题了。


    “爱怎么赚怎么赚,我只想要钱,一周内再不给我,我就真动手了。”房东警告着,最后拿着三千块钱离开了。


    陆端午关上房门,脑子里全是电视剧里播放的剧情,以及书里的。


    最后,她把能用到的信息总结在一起,各种排除,找到了一个能赚钱的。


    摆摊,很累,但赚钱,她可以摆蛋炒饭,这些天她一直看电视剧里的人教蛋炒饭,已经完全会了,天天吃的也是蛋炒饭。


    味道还好,这么久都没有吃腻。


    陆端午看向厨房,锅碗调料都有,没有电视里面说的小摊推车。


    她得买一个,但是她没有钱。


    想到这里,陆端午打开门,发现房东还在,并且姿势看起来似乎在偷听,对上她的目光还挺尴尬地躲避了下。


    “想干什么?”房东撇嘴,“我可不是偷听,我是怕你跑了,你跑了我房租怎么办?”


    陆端午对他说的话并不感兴趣,只朝他走近两步。


    “你干嘛?你不想给钱想打人啊?”房东后退两步,明明比她高,但莫名发怵,可能是陆端午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一种“我很能打”的感觉。


    “法治社会,你别乱来啊。”房东再次开口。


    陆端午停下,只说了一句话:“哪里有怪事吗?”


    虽然要告别过去,但她得有钱,而能做的工作,只有之前的老本行。


    “啥?”房东傻眼了,“什么怪事?胡说什么呢?”


    陆端午换成更为清楚的话:“哪里闹鬼?”


    “啥?”房东这次目瞪口呆,跳着远离陆端午,“我就要个房租,你别发疯给我看啊。”


    “我认真的。”早就习惯这种场面,陆端午平静道,“哪里闹鬼?我可以解决,不过要收取费用。”


    房东一脸震惊加怀疑,最后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你真会啊?”他说,“我还真知道哪里闹鬼,而且那人给的钱还多,事情一直没解决呢。”


    陆端午只说了两个字:“我会。”


    房东这次没有怀疑,利落转身:“那你跟我来。”


    陆端午跟在他身后。


    房东有车,开车带着陆端午出发。


    路上,房东主动开口讲起情况。


    “我先说好啊,这人非常有钱,是我一个远方表哥。最近出事了一直在找能够解决的人,给的钱最低六位数,这个钱呢,我不要多,你要是真解决了给我十分之一介绍费就行。”


    “他人脾气不好,所以你要是骗我没事,你要骗他,他可能直接揍你一顿,然后在他所在的圈子封杀你。”


    房东说完见陆端午没任何反应,不禁纳闷:这么冷静,难不成真的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门口站着十几个保镖,车子只能在别墅大门十几米外停下。


    房东走下车,甩甩头发,走到最前面的保镖前面,指着身后的陆端午说:“她,解决事儿的,让我们进去。”


    保镖都没理他,直接忽略两人。


    房东“嘿”了一声:“你听得懂吗?让我们进去。”


    “先生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不需要了。”保镖说。


    来晚了?


    房东一顿后悔,又不甘心,总觉得那解决后几十万的酬劳已经摆在眼前。


    他低咳几声,神秘兮兮道:“我这位是大师,非常厉害,一眼就能知道问题,所以找我们。而且非常便宜,只有便宜的才是大师,那些要价贵的,都是为了钱来的,全是骗子。”


    陆端午站在一边,静静听他说话,没有反驳。


    本人不心虚,反倒是房东觉得自己是不是夸太狠了,有些尴尬。


    保镖没说话,片刻后摸了下耳麦,侧开身体:“有人说让你进去。”


    这个有人就非常值得耐人寻味了。


    如果是他表哥,应该直接说先生,没有说就表明是在里面的其他人让他们进去。


    房东快去跑进去,不忘压低声音提醒陆端午:“你要真是骗子,进了这里面演也要给我演好,不然咱俩都会玩完,知道吗?”


    陆端午点点头。


    两人站在别墅门口,周围全是保镖,十几双眼睛让人压力无限大。


    房东开始出冷汗,难以想象等会进去的场景。


    保镖打开门。


    房东一眼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


    好家伙十几个人,保镖更是多,整个别墅客厅有三四百平,几乎十平一个保镖。


    坐在中央沙发上的人就是他的堂哥,五十岁上下,脸灰白无比,看他都没精神。


    房东立刻露出标准笑容,准备攀一下关系。


    “大师说你们在骗人,骗的他不高兴,所以把你们请进来看看。”房东堂哥开口,“你们说说吧。”


    “没有骗人。”房东哈哈一笑,指了指陆端午,“真是大师。”


    他快笑不下去,被坐在堂哥身边,穿的人模狗样的人盯得笑不出来了。


    人家看起来多厉害,穿着命牌,面无表情,还带了那么多同行的人,不远处的工具箱都搬来了三箱。


    对比他这边,就俩人,完全没可比性啊。


    陆端午开门见山:“你碰到的事我能处理,结束之后,你只需要付点钱就行。”


    听见她说钱,堂哥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房东扯了扯陆端午,小声提醒:“这明显不信我们,更信那个,你给他们露一手。”


    他正好也好奇这位的实力。


    陆端午:“先谈好价格。”


    这次冷笑的是堂哥身边的大师:“你一个骗子谈什么价格?他身上的事不是你这种人能解决的,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要是还想继续行骗,别怪我把你的照片发出去,让你以后没机会再骗人。”


    陆端午根本不搭理他,只看向给钱的堂哥:“十分钟,事情结束之后,你给我五千块钱。”


    现场陷入寂静,房东震惊了,瞪着眼睛疯狂拉扯陆端午:“你说啥呢?五千块钱?够干啥的啊?人家有钱,会给六位数,你别开价这么低啊。”


    大师嘲笑起来:“这么低的价格,可不就是行骗吗?老板别信这种骗子。”


    最近看到的骗子不少,堂哥早就心累,闻言挥挥手,示意陆端午赶紧离开,就不计较了。


    陆端午没有动,她清楚知道要让这种人相信应该说什么话。


    “是不是觉得肩膀很沉,背后好像背着什么东西,晚上做噩梦睡不着,梦见的还都是坟。而且时不时总能听见去世的亲人喊你名字?”


    堂哥瞬间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放在腿上的手激动地握成拳头,努力站起来,表情极度兴奋。


    旁边的大师还在鄙夷:“胡说八道,你这是听见风声,自己编了两句瞎话吧,谁不知道老板碰到的哪些事。”


    堂哥完全相信。


    他虽然跟很多人说了情况,但唯独没有说一点,那就是最近他确实一直能听见有人叫自己,总觉得声音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这声音是自己去世多年的爷爷。


    因为刚想起来不久,他谁也没说,目前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能知道的这件事的不就是大师吗?


    堂哥忽略大师,快步走到陆端午面前,高兴道:“大师说对了,大师太厉害了,请问大师这是为什么?应该怎么解决?已经困扰我三个月了,我现在根本不敢睡觉。”


    大师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慌乱起身:“老板你不能信这个人啊,她是骗子,我才能解决你身上的事。”


    都已经说好价格,准备给定金了,结果来了他们,大师还想着有这两人作对比,能显得自己更加厉害,趁机多要钱。


    结果现在是怎么回事?要把他踹了找这两个看着就不是专业的人?


    那可是五十万啊。


    大师挣扎:“老板之前被骗了那么多次,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要尽快解决,不然会出大事的。”


    堂哥完全认定陆端午才是大师,根本不带搭理这人,不停表示钱没问题,问陆端午自己应该怎么办。


    这么大的转变态度让房东呆住了,反应过来挺直腰杆,咧嘴笑了。


    “很简单。”陆端午轻声说,“你身边有跟着的东西。”


    一句话,让堂哥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半天才说:“那应该怎么办?”


    “哼,这谁看不出来?我也看出来了,而且身边不止一个。”大师故意找存在感。


    陆端午:“就一个,还是你一直不懂他意思,它才来跟着你的。”


    “什么意思?”堂哥能赚这么多钱,自然是聪明人,从陆端午的话中听出什么,试探性道,“难道是有话要告诉我?却没办法?所以一直这样?”


    “差不多。”陆端午伸出手,“五千。”


    哎呦这祖宗。


    房东快爆炸了,想跟她说多要点,这好不容易被相信了,要个五千够干啥的,但堂哥在旁边不好说,各种急切。


    “别说五千,五十万都行。”堂哥立刻开口。


    “不需要,就五千。”陆端午摇头。


    两千块钱房租,三千块买东西准备费用差不多,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她都不要,也不能要。


    堂哥惊讶半天,才点头:“既然大师坚持,我也同意,给,五千块。”


    他拿起旁边一沓钞票,数完五十张递给陆端午。


    陆端午接过,淡声开口:“你多久没去看你爷爷了?你爷爷的坟最近出了问题,它想告诉你,但是没办法明说,就给你托梦,所以才一直梦到坟。这么多次,你也没个反应,你爷爷没办法,过来看了你几次。”


    注意到堂哥脸色难看惊慌,陆端午补充:“不用害怕,它现在不在。你需要做的事就是解决你爷爷的坟就行了,多晒太阳,一个月后就好了。”


    “胡说八道。”大师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闻言和自己带来的人各种嘲笑,“你骗人的方式也太简单了,这种话谁会信?老板根本不是这种问题。老板,你印堂发黑,是有人想害你,只要你买了我这个八万八千八的符,化成水喝下去,就能保你平安。”


    他拿出一张符纸,推销着:“只要八万八千八,老板信这个骗子没用。”


    “有用没用个,打给电话就知道了。”房东小声嘀咕。


    堂哥顿时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看不到,别人可以,拨通电话。


    他走到一旁,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挂断电话,脸色看着没什么变化。


    大师以为陆端午必定是骗子,指着她说:“你这骗子有何居心,你们这些保镖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闭嘴。”堂哥大声喊道,“是该出去,不过是你。把他拖出去,用不到他了。”


    保镖立刻动手,拖着大师往外面走去。


    大师不可置信,疯狂大喊,证明自己才最厉害,看到自己带来的人也被赶出来了,包括那些买来打算卖给他的道具,气不打一处来,不愿离开,用力抓着别墅门,想看看陆端午是怎么回事。


    “大师太厉害了,我爷爷的坟真的出问题了。”堂哥兴奋到拿起一兜钱,“这钱给你,大师直接帮我解决问题了,这钱就算是我的心意,大师一定收下。”


    那包钱少说也有十几万,房东眼睛都看直了,各种盯着。


    陆端午拒绝了,门外门内的人再次愣住。


    “你接啊。”可能是最后一次给钱的机会,房东实在忍不住小声说。


    “我不会收。”陆端午只有这句话,“钱我拿到了,办法跟你说了,现在已经解决了,我就先走了。”


    “大师留下吃饭。”堂哥立刻挽留。


    陆端午还有事,拒绝了,堂哥追出来继续挽留。


    房东哪里看过这种阵仗,和站在门口的大师一样呆住了。


    “大师走好,大师再见,大师我真的只需要晒太阳吗?”堂哥激动道。


    陆端午点点头,提醒房东该走了。


    “等下。”堂哥叫住陆端午,让留个联系方式。


    陆端午指着房东:“我没手机,留他的吧。”


    堂哥看向房东,房东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交换了手机号码。


    就这么和这位根本见不到的人有了联系。


    房东无比兴奋,钱也不在乎了,开车的时候都在不停咧嘴。


    “两千块。”陆端午放下钱,达到自己想去的市场后让房东停下车。


    “没想到你真会啊。”房东满眼敬佩,“钱不要了,你拿着吧,你也不容易的,就赚五千,我还得谢谢你,不然我也不会和他有联系。”


    “不用。”陆端午说,“你收下,房子我最近会搬走。”


    房东愣住,想说什么,陆端午已经下车走进市场了。


    她买了一个电动三轮车,去学了驾照,然后开始出摊。


    最开始只是在没人的巷子里,人不多,但每个人都会夸她做得好吃。


    回头客基本是百分百。


    后来那里不让摆了,陆端午挪了位置。


    她摆过很多巷子,越来越熟练,客人也不断增加,赚的钱太多没用,交完房租留下吃喝钱,剩下的全部捐了。


    她挺满足,以为生活会这样平淡地进行下去。


    直到某天摊位前出现了一个穿着西服,戴着墨镜,看起来很像房屋销售的男人,笑眯眯地跟她说话。


    “老板,我看你骨骼清奇,非常适合干我们这一行,有没有兴趣入行啊?工资超级高,比你这个舒服,拿提成之后比这个赚钱多了。”


    她一眼看出对方是干什么的,面无表情地拒绝:“没兴趣。”


    “考虑一下,我看的出来,你天生吃这碗饭的。”男人劝说道。


    从这之后,他雷打不动每天都来,那些劝她加入公司的话术陆端午早就听腻了,甚至都会背。


    后来因为时序,她们成为了同事。


    故事从这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