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谢谢你, 在每个晴天陨落时,每处美好消弭时,总是带给我满贯的甜蜜。
——《林景纯的日记本》-
凌晨一点。
逐牧赛车俱乐部。
又一圈下来, 相猛发现朴风澜有点心不在焉。他们这群人都是玩黑夜的, 日夜颠倒, 场地刺眼敞亮分不清白昼。
“朴大少爷今晚是怎么了?怎么不在状态。”
“他这几天不是一向如此吗?”有朋友打趣。
最近朴风澜新收了辆法拉利911,哥几个都羡慕坏了,朴风澜却没之前那股傲气, 只让他们随便开,报废了都算他的。
任双月今天也在这里, 因为她哥和朴风澜玩得不错,她经常来俱乐部看他们赛车。
这时她走到朴风澜面前, 问道:“在想什么呢。”
朴风澜抬眸看她一眼, “是你跟林景纯说我喜欢玩偶?”
任双月愣住,没想到他忽然问自己这个, “难道不是吗?”
“你很了解我?”
“我没这个意思。”
任双月一时不知道怎么辩解,她刚开始只是随口一说觉得好玩, 可林景纯居然真的买了,也不知道朴风澜现在在想什么。
“……”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尴尬。
朴风澜的手机突然震动打破一切,他低头看了眼消息, 忽地眸底一沉,片刻又恢复过来。
“我和你不熟, 以后也不会熟到哪去。希望你还是离我和我的人远一点比较好。”
朴风澜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任双月。
任双月看着他的背影, 站在原地,一时间无所动作。
相猛眼尖瞥见朴风澜有要走的迹象, 拦住他,“才没开几圈呢,干嘛去?”
朴风澜拿起手机,摇了摇,散漫道:“兔子找。”
*
林景纯发完信息就躺在床上了,她刚才一时情绪上头,居然找了朴风澜,冷静过来后,有点后悔,可惜短信没有撤回键。
心里的害怕还是在作祟,以及对这个家的失望。
林景纯闭上眼,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屏在这时亮了一下,在夜里照得十分清晰。
林景纯感应到,翻身拿起了手机。
“下楼。”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林景纯心一震,立马起身。
还没反应过来,一通电话随之打了进来。
她愣了几秒后接起。
“下楼。”
还是这两个字,可朴风澜说出口的时候,隐秘浮动的声线轻而易举拨动她耳膜。
“你在哪里?”林景纯还是呆呆地问。
朴风澜被逗笑,“还能在哪里,当然是你家楼下啊。”
林景纯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现在,下楼吗?
“害怕我把你拐跑了?”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持续不断,“这么迟疑做什么?”
“不是。”林景纯觉得自己好像是冷静的那一方,心却扑通在跳,“现在太晚了吧。”
“好饭不怕晚。”
“……”
“再不下来饭就真的晚了。”
林景纯后知后觉跑到窗台边。
低垂的夜幕之下,四周阒寂无声,唯有明月的清辉在葱郁的枝桠间流浪。
树下站着一个穿黑t的少年,面目倨傲,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月光投下掉落明暗交接的光影。
“说话,林景纯。”电话里传来滋滋声。
“我马上下来了。”
话落,楼下的人在一瞬抬眸。
林景纯刚好撞上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一眼万年,其中有什么东西在碰撞、交织,让她差点拿不稳电话。
她强壮镇定,“你等我。”
对方游刃有余,“我等你。”
林景纯转身,到一楼的时候发现林伟早已熟睡,她悄悄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朴风澜单手插兜地站在那等她,旁边还停着一辆机车。
见林景纯来了,朴风澜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递给她一个头盔,“上车。”
林景纯问道:“去哪儿?”
“信我吗?”朴风澜回头看她,眼里的坚定明亮依稀可见。
“……”
看出了她的态度,朴风澜又道:“信我就上车。”
林景纯走到他身边,坐上了他的后座。
他又叮嘱,“抱紧点。”
林景纯迟疑一秒,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很炙热,有少年独特的气息,莫名把林景纯内心那抹空缺填补,意识都在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可以安心的地方。
朴风澜感受到她的紧贴,唇角下意识勾了勾,拧动把手,下一秒机车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驰骋。
两边的风景一闪而过,一切都是自由的旋律。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林景纯下了车,面前的景象让她整个人一愣。
湿冷的海风自她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咸涩的味道。眼前的海一眼望不到边际,只有四周连绵不绝的重重山影。
大海中的繁星被潮涨潮落搅动着起伏,水面波光粼粼,让人为之震撼。
这是林景纯第一次看见海,一时之间被漂亮得说不出话来。
“走近点瞧瞧。”
身后传来朴风澜的声音。
他们此时站在马路上,离海滩还有一段距离。
林景纯会心一笑,“你居然带我来了这里……”
“拿着。”朴风澜没说其他,给林景纯递了个袋子。
“这是什么?”
“这么好奇自己打开不就知道了。”
林景纯接过,里面的东西还是温热的,她还没打开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她慢慢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份鳗鱼饭,肉很多,被浇上了很香的酱汁。
她忽然想起下午和岑真谈论的鳗鱼饭和海,没想到朴风澜都有留意到。
“前面有座位,坐着吃。”
朴风澜自始至终都没做任何解释,一直在引导林景纯。
“好。”林景纯点点头,心里流过一阵暖流。
两个人在海边的一张空桌子上面对面坐着。
朴风澜好整以暇地撑着头看她。
林景纯有点不自在,他只买了一份,自己一个人吃好像不太好意思,于是提议道:“一起吃?”
“怎么吃,你喂我?”
“啊?”林景纯没想到他这么说,他看起来很认真,林景纯迟疑一秒,还真夹了一块鳗鱼肉递给他,“给。”
朴风澜瞧见她的动作,被她再次逗笑,“来真的啊?”
“不然呢,这里只有一份。”
朴风澜说:“我专门买给你的,你吃就行。”
“好吧。”
林景纯自己默默吃了,对面的目光却让她怎么也忽视不了。
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朴风澜……你老看我做什么?”
“是吗?”朴风澜忽然手伸过来,手里拿了张纸,及其自然地擦了擦林景纯的嘴角,“我看兔子吃饭,关你林景纯什么事。”
他的眼神坦然又直白,无躲无藏。
反倒是林景纯不自在了,她三两口吃完饭,这个酱是甜口的,好像吃甜的会分泌多巴胺,现在她心里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吃完了?”
朴风澜看她。
林景纯点点头。
朴风澜开始收拾桌子。
林景纯连忙道:“我来吧。”
朴风澜拍掉她的手,“你难过就去看海,脏活我来干。”
“……”
林景纯止住动作,看见朴风澜仔细帮她收拾垃圾,感觉今晚的月亮更亮了一些,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心里的光在闪烁。
这种感觉,无以言表。
大海的浪潮迭起,持续不断,林景纯看着看着,慢慢静了下来。
朴风澜好像真的有一种魔力,安慰的话他不会说,可他这种方式却莫名其妙地让自己所有的不安化成了眼前绵延的海水,一直朝远方流去、走远。
林景纯驻足良久,蓦地她转身,对着朴风澜说:“朴风澜,我给你跳一支舞吧。”
朴风澜正好收拾完,他饶有兴趣道:“你会跳舞?”
林景纯对他笑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和平常很不一样。夜吹乱了她的头发,带着大海的宁静,“我还有很多秘密。”
说完她走到海边,今晚她穿的月牙色连衣裙,与悬挂在墨空的月亮相得益彰,身材纤细,肤如羊脂玉,在夜里是独一份绝色。
没有音乐,没有其他观众,林景纯在潮汐起伏的海边开始。海鸥为她伴舞,月光为她加冕。林景纯踮起脚尖,不停旋转,翩翩起舞,宛如一只白天鹅。
她跳的是芭蕾,没有穿特地的鞋,不算很完美,看起来还有一些生疏,但却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味道。
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卷起她的裙摆,浪潮拍打在礁石上高高溅起,将她的裙摆染成了深海的墨色。
朴风澜在她身旁看着,一言不发,是她最忠实的观众。
不知道过了多久,舞曲到了最后的时候,林景纯一转,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直直倒了下去。她倒在沙滩上,裙子打湿,双手也触碰到潮水。细沙下的贝壳硌得她手生疼。
朴风澜快步走了过来。
林景纯视线是他也被海水沾湿的裤脚,接着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跌倒了就站起来。”
没有冗杂的询问,也没有假意的关心。他只是想要扶她起来,仅此而已。
林景纯看着他的掌心,把自己的手也伸过去。
手里的沙摩梭在两人手心,他稳稳接住了她。
“谢谢。”
“……”
朴风澜什么都没再说,林景纯也不觉得自己跟狼狈挂钩,只是有些黯然。
多久没跳舞了?她不记得。只记得那件事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跳最爱的芭蕾。
“好看吗?”
林景纯站在朴风澜身边,仰头问他。
朴风澜说:“好看。”
“那你想知道我其他的秘密吗?”
夜或许会蛊惑人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林景纯的朴风澜,林景纯多了一些大胆。
朴风澜仍旧是那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脸庞被月光修饰得棱角分明,“我尊重你所有选择。”
林景纯渴望光明,更渴望光明的人将自己从黑暗中带走。眼前这个人,让她第一次忍不住想去靠近,忍不住想去相信。
对人剖析自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林景纯想告诉他,又缓了缓,露出一个笑,“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朴风澜,你会记得今晚吗?”
朴风澜看着她,一如悬月般恒久,“记得。”
他会记得,2011年的夏天末尾,凌晨两点的雾江海岸,她只给他一个人表演。
第22章 22
“景纯, 你怎么了,看起来今天状态不好?”
一大早,岑真就发现林景纯不对劲。
林景纯昨晚凌晨几点才回去, 今天早上七点又起床, 确实没休息好。
“你别说她状态不好, 你看这位。”后面的文纬发话。
几人同时看向他旁边的——朴风澜。
这人迟到了不说,早自习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果然是老林的“嫡长徒”,这都不带批评的。
岑真和文纬对视上, 文纬给她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表情,岑真挑挑眉, 暗示“我懂我懂”。
林景纯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叹了口气, “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喝醉的男的。”
岑真睁大眼睛, “啊?然后呢,你没事吧?”
文纬翻了个白眼, “有事还能出现在你面前啊。”
林景纯继续说:“然后他就一直跟着我,问我很多事, 我没理他,快到家的时候他突然对我大吼大叫,我被吓到跑去一个便利商店躲着,最后我叫我爸爸来接的我, 但是一整晚都睡得不好。”
岑真皱眉,“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爸爸不是每天都来接你吗?”
林景纯摇头, “他有事。”
“今晚呢?”
“应该会来吧。”
林景纯其实知道不会来,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说出这件事只是为了让情绪有个宣泄口。
“今晚我和我妈妈送你吧!这几天你都不要一个人走了。”
林景纯内心感动,但岑真和她们家方向相反, 更何况岑真爸爸还在恢复期需要人照顾,她怎么可能麻烦她们。
“没事的,今晚我爸爸会来的。”
说这句话林景纯自己也不相信,可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要面对的。
“反正你小心一点,有什么时候就赶紧报警。昨天那个人也应该报警抓他。”
“他喝醉了,后面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耍酒疯吧。”
“唉……这算什么事啊。”
正说着,老林又从教室外面进来了。文纬眼看着他脚踏进来,赶紧摇了摇身边睡着的朴风澜,“老林来了,快醒醒。”
朴风澜这才悠悠转醒,他第一眼看的是林景纯,过了一秒,转了方向。
老林已经坐在讲台上,双手合拢,长叹口气,“学校最近要申办活动,要求每个年级都准备几个节目。”
同学们听到这个来了兴趣。
“原本我们高三,学业紧张,是不需要参加的。可教导主任说必须有一两个班准备节目,于是抽签决定,结果就抽到我们班了。”老林看向众人,“我们班有人参加吗?”
底下鸦雀无声,很显然,他们只是对节目感兴趣,而不是对准备节目感兴趣。好学生是拎得清哪个更重要的。
见没人回应,老林也表示无奈,可是学校这样安排,他推脱无效,只能说:“既然没有人,那我就随便点了。之前我看林景纯的信息表里面有擅长芭蕾,刚好楼下文科班跟我们一起组织,你们就准备舞蹈吧。”
林景纯听到这个名字,内心一震。
接着老林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说就这么决定了。
“景纯,你真的要去跳舞吗?”老林走后很快上课铃响了,岑真趁老师没来,悄悄地问她。
林景纯也隐隐皱眉,“我已经很久没跳了,跳不好的,等我下课就去找老林说。”
“好,而且排练的话也太耽误学习了,不知道这破学校搞什么鬼。”
林景纯点点头,心里有点乱。
下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他一来又要考试,同学们哀声载道,说数学老师是杀人不眨眼的小老头。
林景纯同样很煎熬,这样就意味着要考两节课,下课还不能出去。
但是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发做了。
后面终于下课了,林景纯交完卷子就马不停蹄去三楼办公室找老林,好在这是大课间,时间充裕。
在转角的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慌忙之间她说抱歉抱歉,正准备走便被人叫住,“林、林景纯。”
林景纯诧异回头,发现自己撞的人竟然是徐正阳。
他脸微红,故作镇定地扶了一下眼镜,“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
说起来林景纯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今日一见发现他的胆子又恢复到初见,“是这样的,我们班主任今天安排我演出,我想跟他说我不合适。”
她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他说和你们班一起合作演出芭蕾舞剧,你知道这件事吗?”
徐正阳点头,“知道,演《胡桃夹子》。”
“胡桃夹子……”
“我也参加了。”
林景纯有些错愕,“你也学芭蕾?”
“学过一点,不太熟,我也是充数的。”
“最近复习阶段太紧张,我感觉排练太费时间了,要不你也……”林景纯想说他也去跟老师说,半途又失声,万一人家想去呢。
“其实休息的时候也可以复习,高三的节目不会这么严格,也许你可以试试。”
“我吗?”
林景纯迟疑了。
就在这个停顿的间隙,凭空出现一道声音,“离上课时间还有八分钟,你要一直在这待着等响铃?”
林景纯回过神来,看见朴风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朴风澜挑眉看着她,示意她该去老林办公室了。
“我先去问问老师,之后再跟你说吧。”林景纯对徐正阳说道。
徐正阳:“好。”
林景纯往老林办公室去,朴风澜紧跟其后。
可林景纯到里面时,看见办公室空无一人,这时有个同学走过说:“老师都去行政楼开会了。”
林景纯呆呆地站在门口。
要不晚点再来?
她还在思考,一旁的朴风澜出声,“你不是喜欢跳舞吗?为什么想拒绝。”
林景纯依靠在那,没有看他,“可是我跳的不好。”
“昨晚不是很好?”
“我最后都摔倒了。”
“林景纯。”他叫她的名字,“把头抬起来。”
林景纯慢半拍照做,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你跳得很好,我也不觉得摔倒就代表失败。”朴风澜道:“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不自信,这才是问题所在。”
林景纯又低着头,双手捏紧衣服。
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就再也不能重回舞台了。
“相信我吗?”朴风澜又问她,话音仿佛有魔力般,不自觉吸引林景纯。
她点头,“信。”
“那就去。”
“……”
“排练的时候我都陪着你。有什么事我顶着。”
林景纯再次捏紧衣角,复又松开。
也许她真的可以试试呢。
她最爱的芭蕾,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好。”林景纯重新看向朴风澜,“我参加。”
*
“唉,好寂寞,好空虚,好想谈恋爱!”
教室里,岑真仰天大叫。
文纬无语看她,“这还没到春天了,你怎么就发情了。”
“你懂个毛!恋爱多美好啊,等我有钱我要包养帅哥!”
“又在这做白日梦了。”
“等我有钱了我还要把全世界都种满香菜。”
文纬拆她台,“那等我有钱我要把吃香菜的人抓去拔香菜。”
岑真指着他,“你!”
“你俩在这儿说有屁用。”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他俩。
两人回头望去,看见是林景纯和朴风澜,于是异口同声道:”你俩……”
朴风澜没心没肺回答,“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文纬和岑真眉来眼去,“懂得都懂。”
林景纯叹气,“什么啊,他开玩笑的。”
俩人一副我不信的样子。
林景纯也没有再解释,回到座位上写题。
晚上的时候老林又来了,交代了一下活动事宜,让林景纯每天下午下课吃了饭去舞蹈室排练,练完回来上晚自习。
林景纯说知道了,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发挥好。
最后到了放学,林景纯想着反正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还是走晚一点吧,她不想让岑真她们发现自己一个人回家。
很奇怪,既有自尊心,又怕她们担心。
所以她就一直磨时间,收拾都变得很慢。
岑真走的时候问她,“景纯,教室都快没人了,你怎么还不走?”
林景纯笑着说:“我等等再走,我还想去上个厕所。”
“我跟你一起出校门吧。”
“不用了,你走吧,我等会就走了。”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好。”
等岑真走了,林景纯才慢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转身,余光中瞥见一个身影,让她有些吃惊,“朴风澜,你也还没走?”
“在教室坐一会儿,等下直接去练车。”
“噢。”林景纯若有所思,背好书包对他说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路上小心。“
*
林景纯走出校门的时候,手机传来一条消息——
【景纯,我今天脚崴到了,不能来接你了。你今晚不要再走那条路了,或者打车回来,我在那个便利商店等你。】
林景纯看完,关掉手机,她已经猜到是这样,心里还是免不了失落。
她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抬脚前进。
今晚她刻意绕了远路,可是在看见那条十字路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害怕,于是加快脚步。
路上都没什么人,她快步走着,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但她不敢回头看。逃避是遮掩害怕最好的办法。
最后终于到了便利商店,她看见林伟站在那里,如释重负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明明二十多分钟的距离,却让她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林伟看见了她,对她讨好道:“今晚走的远路吗?没事吧?”
林景纯看着他,嗯了声,心情很复杂。他是自己的爸爸,对于他自己根本生不起来什么气,只有一种棉花塞住胸口的闷窒感。
林伟看出她心情不是很好,忽然看见远方一个人,指着说:“诶,那有个学生穿的你们学校的校服,是不是你同学啊?”
林景纯心里一惊,回头看,却没看见人。
“哪里啊?”她问。
林伟也疑惑,“奇了怪了,刚刚还在那儿呢。”
林景纯当他是没看清,她这些天走这么多条路都没有看见过六中的学生,今晚怎么又可能出现呢。
“回家吧,我还有点作业没做完。”
“行,走吧。”
*
逐牧赛车俱乐部。
相猛几个人都开了好几圈,见某个人迟迟不来,又开始互相打趣,“这都要比赛了,朴大少爷真是不着急啊。”
“人家急什么,冠军不是稳拿么。”
“话说最近新晋的一个赛车手,是F3里面的黑马。”
“我也听过这个名号。”
“是的,不容小觑,所以朴风澜这次不知道会不会悬……”
正说着,一辆赛车快速飞驰而来,在众人面前滑了个完美的漂移,然后稳稳停下。
车上的人摘下头盔,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朝他们道:“马上就比赛了,还在这儿聊天呢?”
众人:“……”
相猛率先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朴风澜:“早来了。”
“我一直在这里怎么不知道?”
“你这猪脑知道什么。”
“朴风澜你等着。”
相猛笑了下,浑身都是那股子野性,他也拿好自己的头盔,往停车区走去,“今天就痛痛快快来比一场。”
“好啊。”朴风澜回应他。
几圈下来后,两人去买冰水,相猛用手肘戳他,“说实话,你到底几点来的?”
朴风澜:“十一点吧。”
“靠。”相猛骂一声,“你干嘛去了?”
朴风澜没说话。
相猛换了个话题,“这次的比赛,有把握没?”
“F3晋升了个新手,我知道。”
“所以他可能会是你最大的对手。”
朴风澜也没反驳,拧开冰水,仰头就喝了一大口,额头上的汗珠随着喉结滚动,“有对手更好不是吗?”
“?”
“这样才能更好地证明自己。”
*
一周过去,赵湘回来了,林景纯也终于得到了生活费,再也不用每天都在教室佯装看书。
这几天朴风澜请了假,听说是要赛车比赛了,需要集中训练。
林景纯感慨他真的好忙,这天下午放学,大家准备去吃饭,林景纯也准备去食堂,刚出门就被人叫住,“嘿,林景纯。”
看见来人,林景纯知道又是朴风澜让他在隔壁班的朋友来给自己送吃的。这些天他虽然不在,但生活里处处有他的影子。
“谢谢你,如果你能见到朴风澜,也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朋友笑,“这多大点事,不过我见不了他,他在外地呢,你可以发短信给他啊。”
林景纯说:“我发过,但他没有回复,可能是没有看见吧。”
朋友敲了下脑门,“对了,我忘记了,他们集训是禁止用通讯设备的。”
“原来是这样。”
“行了,饭我送到了,你快吃吧,待会凉了,我就先走了。”
“好。”
林景纯感受到手里温热的饭,眼前回忆起那天晚上朴风澜带自己去海边的场景,她想,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准备个礼物送给他。
吃了饭,晚自习没课,林景纯被通知去舞蹈室开始进行排练。
她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忙忙赶过去,到的时候发现舞蹈室乌乌泱泱,老师已经开始点名了。
“林景纯,林景纯还没到?”
林景纯听见在叫自己的名字,赶紧挤进去,费劲吐出一个字,“到。”
身边的人把目光聚集到这边。
老师皱了皱眉,“下次来早一点。”
林景纯说:“好。”
接着老师讲了一些要主要的事项,最后道:“来这里的都是有芭蕾基础的,也有人是佼佼者,多的我就不说了,从今天开始练习吧,那里都有鞋子,你们按照自己的尺码找。”
林景纯找了一双37的芭蕾舞鞋,又听见老师说:“大家都知道《胡桃夹子》是男女搭配,你们先自由组队,待会我们先过一遍,筛选一下。”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组队,林景纯不知道要跟谁一组,正在原地发呆,忽然眼前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正阳也正好看见她,上前一步,“你在找搭档吗?”
林景纯点点头,“对,但好像没人跟我一组。”
徐正阳借机邀请,“也没人跟我一组,我可以邀请你吗?”
“当然可以了。”
两人组队后,老师说每组都练一下基本功。
到林景纯和徐正阳的时候,林景纯摆好姿势,踮起脚尖,转了一个圈后她准备在赚一个圈,突然脚心传来刺痛,她一下子就跌倒在地。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徐正阳也立即停下,蹲下身准备去扶扶林景纯,可林景纯一动腿,就疼得说不出话。
目光聚集得越来越多,林景纯也不想耽误大家时间,强忍着痛慢慢站了起来。
徐正阳担心问:“没事吧?我扶你过去坐一会吧。”
林景纯摇摇头,“没事,刚才可能没准备好,我们再来一次吧。”
老师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她说:“要是有不足就及时退出比赛吧,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的。”
林景纯抿了抿唇。
最后练习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林景纯都忍着痛发挥,在外人面前一直保持着完美,老师虽然时有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
*
北京。
逐牧赛车俱乐部都来到了这参加积分赛。
他们俱乐部里f3,f4的赛车手都有,而他们都有一个作为赛车手的共同目标——
成为f1赛车手。
这个目标遥不可及,毕竟现存的f1赛车手只有20来个。
“谁还没有个梦想呢啊?”
相猛眯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赛车手。这是亚洲积分赛在中国区举办的赛事,来的人全是跟他们一样或者更厉害的人。
“听说那个黑马又得了他们组的冠军,你说到时候是不是会跟我们对垒?”
听见这话的人没有说话,他眼睛只看着f1海报上出名的赛车手,他们无不获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意气风发。
“我跟你说话呢。朴风澜。”相猛拍了下朴风澜肩膀。
“不知道。”
朴风澜扔下这句话进了参赛区。
“诶——”
参赛区热热闹闹,很多车队或者俱乐部,纷纷讨论着之后几天的比赛该如何分配。
逐牧赛车俱乐部的领队也跟他们说了比赛规则,“接下来是长达三周的比赛,分别有场地、拉力、漂移赛。比赛之后会得出十个冠军,再按照十进四的规则评选出最后的冠军。”
俱乐部的人表示明白。
领队又说:“这次来了很多优秀的赛车手,你们也知道他们都是卡丁车屠榜上来的,所以别掉以轻心,但是也安全第一。”
大家点头,“知道了。”
领队看向朴风澜,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赛车手,“朴风澜,怎么样,有信心吗?”
朴风澜眼睛很亮,里面有期待和跃跃欲试的成分。每次到了热爱的领域,他都有绝对信心,“我会全力以赴,无论结果。”
领队赞赏地笑,“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大家,接下来就好好准备吧。”
*
这些天,林伟都开了车来接林景纯。
林景纯有些庆幸赵湘回来了,可以震慑住林伟,让他不敢偷懒。
朴风澜不在的日子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有时候林景纯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但每次晚上准时的晚餐,老师举的优秀例子,女同学悸动的讨论又会让她想起。
他存在的痕迹太深,已经抹不掉。
又是一天下午放学,林景纯照例和徐正阳一起去舞蹈室练舞。这些天她练的时候脚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还是能克服。
老师见人来齐了,道:“今天我接到通知,学校的活动提前了,所以我们的进度也要加快,这次的表演对学校来说意义重大,好的话会去参加市区省级乃至国家级的演出,所以每个人都打好精神。从今天开始我们晚自习也要排练直到表演。”
大家一阵唏嘘,“啊,可是我们要复习啊……”
老师视若无睹,“有意见的现在退出也不会迟。”
徐正阳问林景纯:“你要退出吗?她说要占用晚自习时间。”
林景纯说:“我想再坚持一下。”
“好,那我跟你一起。”
已经有人吐槽着走出了舞蹈室,林景纯看着那些背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留下来,可能太喜欢芭蕾了吧,尽管有很多不可能,但还是想试一试。
“不愿意继续学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人就是我们最后的参演人员了。好了,废话不多说,大家开始练吧。”
林景纯走到自己的位置,今天不知道怎么,好像脚的痛感很严重了一点。
但她没说什么,准备开始,可就在踮起脚尖的那一刻再次狠狠跌在了地上。
“林景纯?!”
见到这个状况,徐正阳难得失控,他连忙上前,可这次的林景纯被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她制止徐正阳的手,“等一等。”
“怎么了?”
“好疼……”
这次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音乐停下,大家也停下来过来看这边的状况,人越围越多,目光有关心、好奇、看戏、幸灾乐祸,交织成一片。
被这么多的目光注视,林景纯不自觉害怕,心沉到了谷底。
第23章 23
林景纯害怕这样的注视, 自初中起,她就害怕。
这时候她很想离开,闭了闭双眼。
徐正阳看见她的反应, 皱了下眉头, 第一次大声说道:“你们是来看热闹的吗?麻烦让让, 我带她去医务室。”
话落,老师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 林景纯脚崴了,我准备带她去看看。”徐正阳说。
老师进来, 站在林景纯面前,看了一会, 毫不客气地说:“这个不是脚崴, 是长期没跳舞造成的,林景纯的情况其实我清楚, 还是不得不讲一句,自己几斤几两重自己要明白, 不要试图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只会耽误自己和他人。”
这个意思不就是林景纯不适合这次演出吗?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是啊,其实林景纯好多地方都跳错了, 都不好意思提醒她。”
“要是演出的时候再发生这样的事,岂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要跟着她功亏一篑?”
林景纯平静道:“我会尽力的, 不会跟别人添麻烦。”
说完她又小声对徐正阳说:“麻烦你扶我去医务室了。”
徐正阳立马回道:“好,你这脚不好走路, 不介意我背你吧。”说完没等林景纯说话,他背起了她。
林景纯想拒绝, 但是脚上传来的刺痛容不得她要面子。
徐正阳走的时候对老师说:“今天我们请个假,等林景纯好了我们再一起来,放心大家,我们不会耽误你们进度的。”
*
比赛进行了大半个月,最终迎来了最后一场比赛。
各个选手穿戴好自己的防护服、手套、头盔陆陆续续上车。
这场是一场拉力赛,地图是一个蜿蜒绵亘的山脉,选手们需要在12个小时内到达终点。
朴风澜坐在位置上,浑身散发出一种锐利和果断。
紧接着领航员也坐了进来。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车子发动,飞驰而出。
测速表不断上升,这些赛事都叫做spec series,全是统一的赛车,与平时训练开的赛车不一样,朴风澜也能完全掌控。
他像是天生的掌舵者,对赛车有绝对的天赋。
这些山路很难开,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意外,领航员拿着路书不断播报着,“坡后二十米右五急。”
“紧接左四,五十米。”
“坡顶走中,二十米。”
朴风澜全神贯注开着,收敛了平时的倦怠,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另一边。
在另一条路时,中途一辆车忽然被拉了红旗。
所有人都紧急停车。
“那是哪个车队?蓄意撞车,违规!”
“这个是逐牧赛车俱乐部的队员。”
裁判员纷纷过来看情况,只见车里一个人站了出来,他穿着逐牧赛车俱乐部的队服,立马辩驳,“我没有犯规!”
“监控和我们都能证明,你撞了前面那辆车。”
“我没有,你们这是诬陷。”
裁判员当即拿出了第一证明,画面中成员确实在弯道处加速然后撞了那辆车。
“怎么会……”
成员特别懊恼,算是擦到也不为过,怎么会被说成故意。
他还要准备说点什么,却被裁判打断,下了死亡的审判,“我们将取消你在本站比赛参赛资格。”
朴风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队员们垂头丧气的一幕。
他拿了冠军,浑身是汗,脸上略显苍白,补了点水,问道:“你们怎么这幅表情?”
相猛跟他说了具体情况。
朴风澜听完后皱眉,问那个被处罚的队员,“那你有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被诬陷?”
队员想了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能我真的在无意识中违规了。”
朴风澜跟相猛说:“我们先去理事会那看看。”
到了之后,朴风澜要求看监控,但上面的视频确实证明成员存在犯规。
不是诬陷。
朴风澜难得觉得事情第一次没有转机,沉默了一会儿。
相猛问:“这孩子怎么办?”
“只有送回去了。”
“唉,他才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比赛,这也太可惜了……”
“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相猛笑,“你倒是看得通透。”接着又说:“可惜有个坏消息。”
朴风澜抬眼,“什么?”
“这次进决赛的只有你一个人,理事会那边要求除了你留在这里,其余人都要全部遣返,所以之后的比赛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也不能给你加油打气。”
这就意味着之后的一切都要靠朴风澜自己一个人,并且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相猛拍了拍朴风澜的肩膀,叹了口气。
朴风澜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相猛猛地看向他,“你怎么这么淡定?”
“说过了,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
林景纯去医务室看了脚,医生说是积久成疾,已经是老毛病了,他开了一点消肿药,说如果情况严重有必要还得去医院拍个片,但是不能再继续剧烈运动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景纯是被徐正阳搀扶着到校门的。
路上徐正阳问她,“你真的还要参加比赛吗?”
林景纯看了看脚,“再试试吧。”
“可是……”
“要是真的到没办法的那一步,我会放弃的。”
“好吧。”
林伟在外面等,看见了这一幕,把手里的烟踩灭然后走过来,“景纯,你摔伤了?”
林景纯准备摇摇头,徐正阳先行一步说:“叔叔,她是练舞不小心受伤了。”
“练舞?”林伟疑惑地看着林景纯。
林景纯准备敷衍过去,”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崴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又转身对着徐正阳道;“今天谢谢你。”
徐正阳看着她,温和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回家好好养伤吧。”
林景纯跟着林伟回了家。
赵湘看见俩人到家的时候林景纯的脚一瘸一拐的,问道:“你这脚怎么回事?”
林伟说:“她练芭蕾了。”
话一出,林景纯知道瞒不住了。
果然,赵湘的脸立马变得难看起来,“景纯,你怎么还在想着那些事?”
林景纯解释,“我就是想试试。”
“这是你该尝试的吗?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什么事情更重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都多少年没学了,怎么可能还会跳,你看吧,现在又弄一身伤回来。”
林景纯心情不怎么好,她不想跟赵湘继续争论,只想好好休息,“我先上楼了。”说完就准备走。
“你站住。”赵湘叫住她,“怎么我出差这么多天,你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不是你爸把你惯坏了。”
林伟一见牵扯到自己,在旁边解释,“我可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今天才听她同学说的,她一天到晚干什么想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的。”
赵湘又说:“我不管你为什么开始练芭蕾,我先给你打预防针,不准再练了,初中那样的事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听到这,林景纯再也忍不住,她转身,“是因为你在我的信息表上填了擅长芭蕾,我才会被选去跳舞。”
赵湘错愕了一瞬,“你什么意思,我那不是想你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吗,你还上怪我了,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不了。”
林景纯忍着痛上了楼梯。
赵湘回头瞪着林伟,“你看你养的好女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伟软了声,“孩子大了,你就随她去吧,你最近不是忙工作吗,景纯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赵湘冷哼一声,“你更指望不上!”
*
林景纯到了房间,关上门,在黑暗中长长叹了口气。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滋润无声。
林景纯只有在这时候才能静下心,小小的阁楼是属于她的世界。
她准备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拿起来,发现来电人是朴风澜。
“喂?”她的声音带一点诧异,“朴风澜?”
那边也很安静,安静得听听见微弱的呼吸。
过了一会没反应,林景纯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正准备拿起来看一眼,那边出声了,“怎么听起来你很惊讶是我?”
他的声音没变,仍然恣意。林景纯愣了下,“你不是在集训没信号吗?”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朴风澜低低地笑,打断她,“不说这个了。”
“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林景纯听见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便随着窗外的雨声,有些暧昧。
他反问:“没事就不能打了吗?”
“不是……”
“确实是没事。”朴风澜说:“就是有点儿想你。”
窗外的雨滴好像砸在了林景纯心里。
她又听见他说:“不是耍流氓那种,是真的。现在北京在下雨,我看见雨就想到了你,想到你在海边的时候,那里有你的痕迹。”
朴风澜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一切。
林景纯感觉握着手机的手潮潮的,像雨一样黏腻。
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不断落下的雨,“雾江也在下雨。”
她说完把手机贴在玻璃窗上,“你听。”
雨好像在响应她一般,变得更大了一些,制造的动静也传入了千里之外的北京。
过了一会,林景纯把手机又放在自己耳边,冰冰凉凉的,“你听见了吗?”
朴风澜嗯了声,“听见了。”
接着又说:“其实我更想听你的声音。”
林景纯感觉自己的耳朵变得更滚烫了一些。
心里也在灼热,如火燎原。
她仿佛能想象到朴风澜说这句话的样子,目光坚定,带着笑,坦坦荡荡地站在她面前。
“朴风澜。”
她轻轻喊他的名字,“我也想你。”
她给他回应,“我也想听见你的声音。”
第24章 24
她像什么?
像一场铃兰雨-
北京的雨比雾江的小一些。
簌簌的雨点顺着屋檐滑落, 滴在青石缝里面,缠绵不休。
朴风澜看着窗外,仿佛倒映着她的影子。
“这些天我不在你都怎么样?”朴风澜抬手, 指腹把一颗停留在窗户上的雨点抹开, “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林景纯说完这句话之后, 腿忽地传来一阵疼,她忍住问道:“你呢?”
“我也挺好。”朴风澜说:“过几天比赛完就回来了。”
“那我等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林景纯自己都愣住了。
“好啊。”朴风澜笑得清晰, 雨声也模糊不了他的肆意,“那你就乖乖的、完完整整的等我回来。”
*
第二天林景纯的脚还是很疼, 徐正阳上来找她的时候就看见林景纯皱眉的表情。
“你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不然退出吧。”徐正阳说着, 眼镜下的双眸是担心的神情。
林景纯内心很煎熬, 她不想放弃,但是又没有办法, 她什么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再跳, 脚可能就废了。
“要不今天再请一次假吧,我明天去练。”
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徐正阳犹豫一下,便同意了,“那我待会跟老师再说一次吧。”
“连累你了, 徐正阳。”
“没事,如果你不参加我也不会参加的。”话出口, 徐正阳脸红了一点,又立即解释, “我的意思是排练确实很占时间,如果你不练了我也会申请退出, 然后好好复习。”
林景纯微微笑道:“好。”
*
大兴机场。
朴风澜把相猛一行人送到检票口,昨天下了雨,天气转凉,他穿了个黑色外套,单手还抄在口袋里,姿态轻松的样子,对着相猛道:“到了发信息。”
相猛看着朴风澜,心里叹了口气,好歹十几年兄弟,他能看不出来朴风澜压力其实大着呢么。但有什么办法,逐牧赛车俱乐部队员犯规了,除了冠军全队都要求返还,没人能改变这一切。
相猛看了朴风澜一眼,“你保重。”
朴风澜一下就笑了,“干什么搞这么沉重,我又不是要死了。”
“瞎说什么!”相猛无语,“比赛最忌讳说这种话,你不知道?”
赛车这项竞技比赛有多危险,一不小心或残或死,谁都不敢保证意外和明天哪个更先到来,赛车手们深谙这一点,所以都刻意回避。
朴风澜拍了下相猛,“行了,正经点儿,拜托你帮我办个事。”
“什么事还要朴大少爷亲自拜托?”
朴风澜忽然正色道:“帮我找个最好的骨科医生。”
*
林景纯按时来了舞蹈室。
大家已经在练了,穿着白色芭蕾服,翩翩起舞的,宛如一只只白天鹅,优雅气质。
老师见林景纯来了,脸色变得很不好,“终于舍得来了啊?”
林景纯说:“我应该可以练了。”
“是吗?我们这两天的进程已经加快了很多,你确定你能跟得上吗?”
林景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师对自己总是这么大的敌意,她点头,“可以。”
“那你换上鞋子吧,哪里不足自己下去练习,我们可不会等你。”
“嗯……”
林景纯慢慢走到柜子房换鞋子,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那里放在一双38码的。
她想转头去询问老师,但老师一直在跟她们不停练习,根本没工夫看这边,林景纯默默收回视线,选择妥协。
她穿上不合适的鞋子,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练舞。
舞曲进行到了第三部分,其实林景纯之前都是学过的,她从小就练芭蕾,拿过不少奖项,尽管很久没有再学,但基础是刻在骨子里的。
又到了转圈的时候,她踮起脚,转动的时候不知道谁突然推了她一下,让她整个人狠狠地倒在地上。
“嘭!”
那双不合脚的鞋子也被甩了出去。
大家停下来看着这一幕,有人忍不住发出爆笑。
“哈哈哈哈,我没看错吧,鞋子都能跳飞啊。”
“太搞笑了,以为自己是灰姑娘啊。”
“真的是,打肿脸充胖子,每次都耽误进度,能不能自己自觉点退出啊,对大家都好。”
“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
嘲笑的声音说了几句,很快又被其他人担心的声音掩盖,“快把她扶起来,什么情况啊?”
“要不要打120?”
“赶紧打吧,要是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林景纯躺在地板上,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却没能堵住耳朵。嘈杂声不断,快要把她淹没。
又想起了初中的时候,所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讽她,说她这辈子都不能跳舞了。
的确,她这辈子都不能跳舞了。
她的人生仿佛一直是黑暗,连唯一一次想尝试的事情都没成功。
“很好看吗?能不能别挡路。”
忽然一道干净的声音穿透人群乍然出现,隔绝了一切。
众人回头看向门口。
朴风澜站在那,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眉毛锋利,只单单蹙起就会给人认真又正直的感觉。
“是高三二班那个朴风澜……”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双白色的芭蕾舞鞋,快步走到林景纯身边。
不知怎的,大家都纷纷自觉给他让路。
林景纯一动不动,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但是她知道,是朴风澜回来了。
他昨天才说过比赛完才会回来。
但是他现在却完完整整的站在了这里。
站在她身边。
“林景纯。”
朴风澜蹲下来,叫她的名字。
他叫过她很多次名字。
高傲的、轻佻的、开心的、愠怒的。
唯独第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像是失了分寸。
林景纯再次忍不住委屈。
好像自己受到困难时,朴风澜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他浑身散发着光亮,一并照亮了在黑暗中不能自渡的她。
朴风澜看着她,身体为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我带你回家。”
林景纯没有说话,她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喉咙快要窒息,吐不出一个字。
朴风澜把林景纯脚上剩的那只不合脚的舞鞋摘下,穿上了他带来的芭蕾舞鞋,一根一根丝线缠绕。
奇怪的是,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就这样看着两人。
朴风澜沉默地做完这一切,脱下黑色外套,盖在林景纯身上,随后站起身,利落地把她抱出来舞蹈室。
林景纯的脸埋在他胸膛,他的拥抱是如同黑夜里燃烧的火炉,让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他的手臂。
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她耳边感受到他心跳的律动,强劲带有生命力。
林景纯眼神空洞洞地望向前方,接着她闭住了眼睛,一滴泪从眼尾滑出。
*
“幸好来得及时,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拿着片子给朴风澜看,“病人之前这个位置就受过伤,还没恢复好,这次的伤口一创再创,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之前就受过伤?”朴风澜皱紧眉头。
“是啊,之前骨折过,这里你还可以看见隐约的骨裂。”
“……”
朴风澜的眉头越皱越深。
医生又说:“病人先静养吧。”
“我知道了。”
说完,朴风澜来到了病房看林景纯。
她已经换上了病号服,乌黑的头发乖顺地披着。肤色是病态的苍白,连唇瓣也没什么血色。她只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比赛得了冠军。”
朴风澜走了进去,给她讲好玩的事,“北京挺大,之前没怎么去过,我们去了故宫,博物馆,地坛,挺好玩的,回头带你去看看。”
林景纯回过头,对他笑笑,“是吗?我没去过。”
看着她的笑容,朴风澜的心感觉被刺了一下,还是佯装轻松道:“是啊,回头带你喝豆汁,反正我是尝不来那玩意儿。”
林景纯点点头,“好。”
她的脸又撇在一边。
目光里是那双他买的芭蕾舞鞋,此刻正安静地放在柜子上。
很漂亮,她知道是一个国外的牌子。
朴风澜又说:“过两天我还得去北京一趟,还有最后一场比赛要赢,可惜这次带不了你。”
林景纯又慢慢转过头,“要是我去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你比赛,为你加油。”
她的神色认真又柔暖,只是那张脸让人看了心疼。
朴风澜愣了下,失笑,“那我可真期待。”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了个卡片递给林景纯,“这个送给你当纪念,虽然你没去,也就当你给我加油了。”
林景纯伸出手接住,只见上面是他们这次赛事的卡片,上面记录了这次比赛的细节。
“好。”
林景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房间里开了低空调,朴风澜给她拉了拉被子,“想睡觉了?”
林景纯摇摇头,睁开眼,“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赶我了?”
“不是。”
林景纯叹了口气,“朴风澜,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他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朴风澜看着她,很自然地为她别过耳边的发,也很自然地说:“在我这儿不会差。”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听话,不开心的事别说。”
第25章 25
林景纯睡了很沉的一觉。
再醒来, 已经天黑了。
旁边有人在说话,“哎呀,你这个傻逼, 不要这样弄。”
“你小点声, 待会把林景纯吵醒了。”
“不管, 我还是好气,傻逼傻逼傻逼。”
“傻逼傻逼傻逼。”
“……”
林景纯慢慢睁开眼睛,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啊, 景纯你醒了。”
岑真率先发现林景纯,噔噔噔跑过来。
文纬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你吵醒的。”
林景纯强撑着起来,“不是, 是我睡得太久了。”
说完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又默默地低下头。
“你是在找朴风澜吧?”岑真说:“他已经去北京了,是他叫我们过来的。”
“这么早就回去了吗……”林景纯喃喃道,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岑真听见, “是啊,听说他的比赛很着急,明明是不允许出来的,但是他还是破格回来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林景纯没说话,朴风澜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岑真看着林景纯的脸, 转移了话题,“我已经通知了叔叔和阿姨, 他们应该马上就来了。”
林景纯听着,但是心里知道他们不会来了。
病房里岑真和文纬陪林景纯聊天, 不过大都是他俩在说。林景纯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说道:“已经六点半了,你们回去上晚自习吧,我没事,不用陪我了。”她知道今晚有一场考试还是挺重要的。
岑真特别仗义地说:“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陪你,哪都不去。”
文纬也说:“就是,朴风澜可是特意嘱咐我们看好你。”
话落,病房的门被推开,几人从外望去,发现是赵湘和林伟来了。林景纯看见他们的第一眼,有些错愕,赵湘走过来,看着林景纯打了石膏的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林景纯沉默了。
“你妈准备出差的,听见你同学说你在医院,直接取消计划赶过来了。”林伟说道。
赵湘问道:“疼不疼?”
林景纯摇摇头,一时之间没有适应。
赵湘也没多说,看向旁边的岑真和文纬,“你们就是景纯的同学吧。”
岑真说:“是的阿姨,我叫岑真,他叫文纬。”
林伟笑道:“文纬?好巧,我名字里也有一个伟。”
文纬接过话,“是吗?哈哈哈哈,那真的太巧了。”
赵湘又说:“你们应该要去上课了吧?”
岑真:“我们请了假,没事的。”
“景纯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不过我们已经来了,你们也回去吧,不要耽误学习。”
岑真听出他们是想自己待一会,也没有再说什么,于是道:“好,阿姨,那我们走了。”转头又对林景纯道:“景纯,我们先走了,有时间我们再来看你。”
林景纯说好。
房门关上,病房就只剩下三个人。
赵湘这才坐到林景纯身边,瞥见了柜子上的舞鞋。
“新鞋子很漂亮。”
林景纯说:“可惜我再也穿不了了。”
赵湘摸了下林景纯的头发,她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孱弱。
“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看,你自己也实际证明了,坚持会有好结果吗?”
“……”
“我不是要打击你,或者说阻止你,我是你的母亲,自然是为你着想的。”赵湘说:“现在你最主要的就是考一个好大学,这样才能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你这个样子,我们其实都很担心也很心疼,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子女。”
林景纯不知道说什么,记忆里,赵湘一直是严厉的,说话的语气就算温和,但句句都是不容抗拒。但今天,她的话语让林景纯有些意外,或许她们之间根本没有好好地了解过彼此。
“你好好想想吧,前途和喜欢哪个更重要?我觉得至少你要有一定的实力才有资格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景纯慢慢看向赵湘,这个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很成功的大人,“我知道了,我也该放弃了。”
“你知道就好,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你这几天可以在病房看书,好好休息。”
“好。”
“公司那边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爸会在这里陪着你。”赵湘说完准备离开,林景纯叫住了她,“妈,等一下。”
“怎么了?”
林景纯手不自觉抓着被褥,撒了平生第一个谎,“我们最近要买资料了,我……想要一点钱。”
*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整顿和训练,最后一场十进四的比赛开始进行。
这一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役。每个冠军的背后都有人打气助威,唯独朴风澜是一个人。
今天是开放性赛事,意味着有特定卡片的人可以进来观看比赛,类似于门票,所以场上坐了许多人,人声鼎沸,全都是赛车爱好者。
相猛说对了,f3的那个黑马不容小觑,这次也进入了决赛,这次两个人正好是一队的,朴风澜看见了他的名字——管东澳。是一个长得很痞帅的男人。
来者不善,这是朴风澜的第一直觉。接着他收回了视线,戴上了头盔。
比赛开始了。
大家各自坐在赛车里,发动引擎,仪表盘飞速上升,赛车飞驰之地一片欢呼和尘土四起。
“十一队!!!十一队!!!”
“飞驰队加油啊啊啊啊!”
“太帅了这个漂移!不愧是我看上的选手。”
“我相信管东澳会得第一名的!”
赛场上不断有人为他们打气加油,声音穿透马达透过云霄。朴风澜面色凝重地开着,前面就是终点,他马上就要抵达。
忽然到了一个转弯处,他准备加速,后面一个车追了上来,抢占了他的赛道。朴风澜有点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撞上,他灵敏地转了方向盘,避开了那辆车,算是有惊无险。他看见那个车上坐的是管东澳,对方回给他一个得意的笑。
由于朴风澜临时改了赛道,导致后面的人也不得不改了一下,观众台上有人不满道:“那辆车算犯规吧!已经破坏了赛场上的秩序了!”
“是啊是啊,算犯规吧!”
争议声不断,但裁判没有下达指令,所以就不算。
结束了刚才的小插曲,大家又开始喝彩起来,“十一队!!!十一队是最厉害的!”
“霸路车队一定能拿到冠军,我话就在这里放着了!”
“管东澳!管东澳!f3的神一定能拔得头筹!”
朴风澜坐在车上,一滴汗从下巴话落。他重新整理好情绪,望着前面那辆车离开的方向,油门一脚踩到底。
他有十足的信心,也有十足的把握。他向来,不会认输。
终于,快到终点的时候,管东澳眼看一厘之差,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接着,一辆车从他后面飞驰而过,一举拿下了第一。
“第一名出来了,还差三个!”
听到播报,其他赛车手感到无比紧张,争分夺秒地往终点开去。
最后,管东澳得了第二,第三第四也陆陆续续开了过来。
“第一名是谁啊,不认识。”
“不过长得还挺亮眼的。”
“逐牧俱乐部的朴风澜,这都不认识,你们是外行人吧!”
“逐牧?他们不是因为犯规退赛了吗?”
“可是冠军还在啊。”
大家都在八卦,而其他的人都在祝贺。
“啊啊啊啊太棒了,我的车队是前四名,我就知道会赢的。”
“十一队真的太厉害了!!!”
各赛车手被颁发奖杯。管东澳站在朴风澜身边,意味不明道:“挺厉害。”
朴风澜毫不客气地说:“跟你比,当然是厉害多了。”
“可也没见人为你加油啊。”
确实,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面孔。
朴风澜草草瞥了一眼,正欲收回视线,忽然看见一张白底蓝字的横幅,上面赫然映了三个大字——“朴风澜”。
往下看,是一张素净漂亮的脸,她正在看着这边,看口型是像说:“朴风澜加油!你太厉害了!”
朴风澜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后扬起个灿烂的笑,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谁说没有的。”
谁说他是孤身一人的。
在偌大的赛场,人山人海的世界。
有人为他参战,为他摇旗呐喊。
*
颁奖结束后,朴风澜便迫不及待地跑向观众台上的林景纯,脖子上的奖杯发出耀眼的光芒。
林景纯也慢慢走下去,其实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走路不是很快。
朴风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面前,不等她反应,抱了她一个满怀,像是要揉入骨髓。
“不是在上课吗?你怎么过来的?”
他的声音在她耳后,充满了欣喜。
他一直游刃有余,难得这么压抑不住自己。
林景纯笑了笑,“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不说这个了。”
反应过来后,朴风澜抱她更紧了一些。
“学我呢?”他灼热的呼吸掠过她的皮肤。
“上次我说要跟你说个事,我想了想,还是想告诉你。”
“嗯?”
朴风澜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两个人看着面前的日落。
林景纯忽然觉得自己内心特别平静,她缓缓开口:“因为我父母工作的原因,从小我就一直在转学。”
“到了初中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安稳了下来,我也有了朋友,每天的生活很充实,上完课就去练舞,周末也会跟朋友一起玩,而打破这一切是初三的那年,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班里有一些女生对我很不满,或许这个不满积攒了很久,她们说我跟一个男同学走得太近了,看不惯我这个样子。于是那天放学的时候和外校的一些混混把我在一个路口堵住。”
林景纯说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直在很平静地诉说,而朴风澜已经握紧了她的手。
“我还记得那天在下雨,雨下得很大,她们直接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雨落在我身上,她们也在我周围说话,说了很多,但我依稀记不清了。”
“她们后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再也跳不了舞了。”
林景纯说完,看向朴风澜,露出淡淡的笑,“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秘密。”
跟别人袒露心事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意味着别人掌握了你的弱点,并有随时剖析背叛的权力。
可林景纯知道眼前这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她,她愿意展示自己的脆弱和过去。
朴风澜看着她,眼里装载了名为心疼的情绪。
但他知道,她的过去已经过去。
剩下的就是往前看。
“林景纯,我们在一起吧。”
林景纯有些惊讶地对上他的目光。
明亮、热烈的目光。
他把脖子上的金牌摘了下来,并为林景纯戴上。
多么耀眼的奖牌啊,闪闪发光。
朴风澜在林景纯的唇上浅浅落下一吻,并说道:“林景纯,你所受过的伤害,只是你漫长人生的小插曲。我以这枚奖牌的荣誉保证,今后你的每一天,有我在的每一天,都过得要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
第26章 26
岑真和文纬发现最近的气氛怪怪的, 特别是朴风澜和林景纯,他俩好像从北京回来就有什么事瞒着他们一样,反正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这天上课, 岑真和文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文纬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对着朴风澜说道:“你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是啊。”
朴风澜也没看他,回答得及其自然。
文纬:“???”
岑真:“???”
“什么时候?”
“挺久了,去北京那会儿。”
“我们怎么不知道, 敢情你俩搞地下恋呢,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告诉你俩, 你俩要随份子钱?”说完朴风澜摊开手。
文纬见这架势,立马摆摆手, 表示还是不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真能瞒啊, 瞒天过海,虽然知道他们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不过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岑真见这边打探不出来什么,便转过身来打听林景纯的口风, “景纯,我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林景纯停下笔,“是啊。”
“那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告诉我。”
林景纯说:“你现在知道了呀。”
岑真有一瞬间觉得她和朴风澜很像,感觉她被他带坏了。
就在岑真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林景纯又说:“不是不跟你说,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对于我们的情况而言,太多人知道了不好。”
这才是她认识的林景纯嘛, 岑真被她这一句话就哄好了,笑了笑, 说道:“没事哒没事哒!我能理解你。”
*
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大家都去走廊放松了,林景纯在自己座位上写题,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后被人戳了下,她回头,映入眼帘是一张纸条。
是朴风澜递给她的。
林景纯有些哭笑不得,四周都没人,有什么神秘的话不能当面说吗?还要专门写个纸条,不过她还是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下课去楼梯口。
就这个吗?
林景纯抬头看朴风澜,对方也在看她,像接收到某种信号一样,他咳了一声,随后站起来。在门口的时候,又转头看了眼林景纯,林景纯也跟着站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
林景纯在他身边停下,“我感觉我们俩这样有点像……”
剩下的她没说出来。
“像什么?”朴风澜眼眸深深。
“偷情。”
朴风澜蓦地一笑,“林景纯,学坏了。”
林景纯说:“跟你学的。”
“我很坏?”
林景纯想了想,其实,他好像还挺正经的。
“你纸条上叫我下来做什么?”林景纯转移了话题。
朴风澜反问:“纸条下面的你没看吗?”
下面?
林景纯才反应过来,纸条还被她捏在手里,她打开,发现纸条是折起来的,她把后半面翻出来,微弱的灯光照耀下,上面写了四个狂傲的大字——我想亲亲。
林景纯脸一下红了,仔细看有点恼怒,“你就是很坏。”
朴风澜看她这样,笑得更开心,“所以呢?给我个答复。”
林景纯:“你来真的?”
她仰头看着他,灯光拂过她的眼眸,里面有赧然、震惊在交织。
朴风澜偏了下头,“不然呢。”
林景纯没说话,她抓着衣角,有些纠结,心里在想……朴风澜会不会是为了这些才跟她在一起?
“你是因为想要亲亲才跟我在一起吗?”她问了出来。
朴风澜身形一顿,玩笑开过了,正想要解释什么,上课铃响了。下一秒,林景纯没有犹豫的转身,朴风澜喉咙一窒,想拉住她,没想到林景纯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
她直直地站在朴风澜面前,盯着他看了几秒,接着抓住他的衣领蜻蜓点水地吻了上去。
“亲了。”她一本正经道,说完便转身上楼。
朴风澜站在原地看着她,唇上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没有散去,他举起手,手腕挡住半张脸,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心跳得这么快。
*
晚上放学,林景纯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
她没跟朴风澜打招呼,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原因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亲了他,导致现在都不敢直面他。
她匆匆离开,走到楼底下才发现下雨了。
秋雨总是很多,一下起来就降温。林景纯伸出手,雨点砸在她的掌心,很冰冷。
就她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随后却不适宜响起一道声音,“跑这么快,就为了躲我?”
林景纯心里警铃大作。
她还没有做好跟他再说话的准备。
恋爱是个奇怪的事情,也会让人变得奇怪。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
“还真是?”
“……”
“一声不吭就走了,该生气的人是我吧?”
“……”
见林景纯还是没反应,朴风澜凑上前去,还没开口,林景纯就说:“你不要再说话了。”
朴风澜果然闭住了嘴。
也只有林景纯能降服他。
“好大的雨啊。”林景纯又拿手去接雨,她觉得这样会让她触觉敏感。
“我有伞。”身侧的朴风澜说。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很多人都没有伞,被迫滞留在一楼,林景纯也是其中之一。
朴风澜撑开伞,对着林景纯道:“看来你只能跟我走了。”
林景纯想了想,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到了校门之后,林景纯发现林伟又没有来。之前住院那几天赵湘在,他每天还会定时定点来接她,最近赵湘在公司忙,一直加班,林伟又开始说直接在楼底下等她。
林景纯打开手机,果然,林伟早就发来了一条消息,她刚刚在楼底下担心下雨的事,都没来得及看。
朴风澜为林景纯撑着伞,低低地看着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说:“看来只能我送你了。”
林景纯说:“不用。”
“我知道你可以,但在男朋友这里就不要逞强。”
朴风澜特意加重了“男朋友”这三个字眼。黑夜里,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一直自信,那双眼睛从未黯淡失色过。
林景纯听着他的声音,抬头看他,他的一侧肩膀已经打湿了,而自己却半点没被淋着。林景纯不着痕迹地把伞柄往那边挪了挪,对他笑道:“那就麻烦你了,男朋友。”
两个人在雨中走着,雨幕很大,林景纯却觉得温暖安心。之前的她是不太喜欢下雨的,因为一下雨那些不好的回忆也如雨水一般席卷而来,把她吞噬,可这次她跟着光走的,光会为她扫清一切阻碍和崩溃,她也渐渐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走到半路,林景纯说:“之前你没去比赛的时候,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偷偷送我回家?”
朴风澜没想到她问这个,愣了下,随即很自然地说道:“昂。”
“那为什么今晚不继续跟在我身后了。”
朴风澜笑了下,“现在有名分了啊,我送女朋友回家,天经地义。”
林景纯心下了然,难怪,那天林伟说有穿六中校服的人,看来不是错觉。
“在想什么?感动了?”朴风澜低下头来看她,林景纯才发现他的头发都打湿了一点,雨水从发梢滑落。
“往你那边打一点,小心感冒了。”林景纯又把伞柄往他那边挪。
“没事儿,小雨。”他回答道。
林景纯垂下头,路灯下两人的身影一高一低,越走越远,影子也逐渐拉长。雨点不断下落,打乱了两人的影子,轻轻漾漾。
她忽然就想时间要是在慢些就好了。
人一旦感觉到幸福,就希望时间变慢,希望幸福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也希望,应该早点遇见他。
“朴风澜。”这次是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温温柔柔,化入雨中。
朴风澜再次低下头,听她说话,“嗯?”
“你猜我喜欢什么花?”
“铃兰。”
林景纯诧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喜欢。”
林景纯讶然,“那你猜我为什么喜欢?”
朴风澜说:“猜不到,你说。”
林景纯看着不断落下的雨,说道:“铃兰的花期虽然很短,但很坚韧,尽管淋了雨,也能一直抬起头开着,甚至比没淋雨之前更好看、更灵动。”
她想起之前看见的雨后铃兰,花瓣轻盈透彻,远远看去,好像在闪闪发光。
朴风澜为她撑着伞,也看着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铃兰吗?”
林景纯想了想,她还真想不到,最后她无果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它像你。”
*
快到家的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停了。
这场雨是雷阵雨,来得及走得也及,刚好下满两人这一路。
林景纯到了一个地方,对他说道:“就送我到这里吧。”
朴风澜抬眼,见前面还有一段距离,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怎么,怕被人看见?”
林景纯看他,小心问道:“你生气了?”
“生气了会怎么样。”
“那我再亲你一下。”
说完,林景纯又迅速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朴风澜再次愣了下,林景纯见他这样,也笑了笑,对他挥手,“那我走啦,今晚谢谢你,男朋友。”
她脚刚迈出一步,手便被人拉住。
她回头,不明所以。
朴风澜站在那,又恢复到之前的坦然,语气极尽张扬——
“我还要。”
*
林景纯没办法,两人又在楼下腻歪了好一会儿。
下了雨,空气都是潮湿的,两人之前的气温却在不断上升。
最后林伟的电话打过来,林景纯慌张接起又挂断,这才停止这场缱绻。
“我真的要走了,朴风澜,明天见。”林景纯对朴风澜说道。
“舍不得。”朴风澜的头靠在林景纯肩上。
“怎么了。”林景纯有点好笑,不明白他为什么变这样。
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背,发现都是湿的,林景纯睁大双眼,有点着急地说道:“你衣服都淋湿了,快回家,不然回感冒的。”
朴风澜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开起了玩笑,“担心我啊。”
林景纯疑惑道:“不然呢?”
朴风澜听见这句话,终于直起了身,“那就听你的。”
林景纯点点头。
朴风澜准备走,又说:“对了。”
“还有什么事?”
“我给你在北京找了位医生,他这周会来雾江,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啊。”林景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地问:“什么医生啊,是治腿的吗?”
“是。”
“我的腿已经是陈年旧伤,治不了了,不用花费心思为我找了。”
朴风澜叹了口气,“笨蛋。”
“?”
他又说:“相信我吗?”
声音带着蛊惑,就像那天他要她去参加活动一样,他知道她的热爱,并一直鼓励支持她。
林景纯在这一刻忽然感觉眼睛热热的,“相信。”
“既然信我,那就跟我去。”
“……”
“这个医生是国内最好的骨科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腿,你也可以重新站在舞台上。”
朴风澜总是这样,带给她希冀,无论她身处何处,都能带着她前进。
“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就让自己满意,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终于,林景纯抬头看他,“我会去的。”
朴风澜毫不吝啬地夸奖她,“女朋友,真听话。”
*
朴风澜到家之后,已经是十二点。
他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走到一楼大厅,果然,朴母和朴父正在沙发上坐着。
朴风澜走了进去,若无其事道:“您俩怎么还没休息?”
朴母见他回来了,又见他身上湿着,问他:“你没有叫司机接你吗?怎么淋得这么湿。”
“没。”朴风澜说:“我先上楼收拾一下。”
“好。你洗漱完下来吧,我和你爸有话跟你说。”
朴风澜顿了下,过了一会儿说道:“行。”
他洗漱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楼,然后和朴父朴母面对坐着。
朴母开门见山,“说吧,今晚你去哪里了,我知道你没去参加竞赛补习,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朴风澜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在意自己的去向,也不隐瞒,“送了一个同学回家。”
“女同学?”
“嗯。”朴风澜干脆承认,“我谈恋爱了。”
朴母看不出喜怒,“你倒是坦诚。”
朴家一向开明,就算谈了,只要两个人是真心实意的,他们绝不会过问,更不会棒打鸳鸯。
只是这一次,朴父难得问道:“那姑娘是你同学?”
朴风澜点头。
“本地人。”
“是。”
“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问出来的时候,朴风澜笑了笑,“爸,您在这儿查户口呢?”
见他有点不高兴了,朴母出来打圆场,“我们不是要问什么,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清楚,也知道你有分寸,只是我们要告诉你一件事。”
朴风澜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事?”
朴母说:“你妹妹一个人在国外,经常打电话说想我们和你这个哥哥,我想到她马上要入学,无人照顾,加上你爸的产业目前大部分都在国外,所以我们考虑……”
“考虑移民国外是吗?”朴母话还没说完,便被朴风澜打断。
“风澜……”
“你们想移民就移民吧,我不去国外。”朴风澜说得坚决。
朴父也开始劝,“你这又是为什么呢?国外人少,资源好,加上你跑赛车,国外的条件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再加上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吗?你都多少年没见你妹妹了,她也很想你。”
朴风澜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她想的你们,不是我。”
朴母叹气,“你是舍不得那个女孩吧,也是,在你们热恋期讲这些,你肯定是不同意的。但你们现在的感情,说实话,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
“你们还是那么不了解我啊。”朴风澜表情没变,“喜欢洋娃娃的不是我,爱吃鱼的也不是我,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会去国外,原因很简单,就只有一个:我不喜欢。”
朴父朴母知道他的脾性,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这件事不着急,之后有时间再说吧。”朴母最后道。
朴风澜利落起身,“那我就先去睡觉了。”
说完准备走,朴母再次叫住他,“等等,还有个事情我要问你。”
朴风澜停下脚步。
“听说你最近联系了一个骨科医生?也没跟我们说,倒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
朴风澜说:“女朋友脚有旧伤,我给她找的。”
朴母了然,“原来是这样,你就应该对她好一点,不管结局如何,也不算亏待人家。”
她话里有话,朴风澜听出来,却没再说什么,旋即上了楼。
*
林景纯回到家也跟赵湘说了这件事。
她觉得毕竟是大事,不能瞒着父母。
赵湘听完没说话,林伟做不了主,也在旁边沉默。
过了很久,赵湘说:“你还是放不下芭蕾舞的事情吗?”
这次轮到林景纯不说话了。
赵湘又说:“既然如此,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你就去看看吧。”
“好。”林景纯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惊喜。
“让你爸陪你去吧。”
林伟立即说:“这周末我有个单,长途,要去好几天。”
林景纯也拒绝道:“不用了,我朋友陪我去。”
赵湘皱眉,“你们学生哪里懂这些?”
林景纯说:“是他帮我联系的,他家里做这个,比较了解。”
赵湘听了,也松口,最近她忙,没什么精力管这些,“医保卡你拿着,到时候需要多少钱跟我说。”
林景纯露出久违的笑容,“好。”
*
周末的时候,林景纯和朴风澜碰面了。
已经是晚秋,他穿了白色的外套,带了个鸭舌帽,帽子下的眼睛依旧清隽,下颚凌冽,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不易接近。
“朴风澜。”
林景纯喊他。
他眼神往这边看过来,林景纯穿了个针织长裙,外面套了淡蓝色毛衣,不上课的时候她头发是披着的,鹅蛋脸,眉目清丽,很有气质。
朴风澜勾了勾唇角,很自然地牵起了她,“今天真漂亮啊。”
林景纯低着头没说话。
她心情很好,一想到腿有治了就对生活都抱有了期待。
两个人走到医院,已经预约过了,所以直接来到了骨科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为她拍片,做了一系列检查。
林景纯坐在那里等着他说明情况,内心是很忐忑的。
终于到了最后,医生扶了下眼镜,说道:“这个情况其实不算严重,可以治疗,只是之前没有痊愈彻底,日久年深,治疗起来周期长,也比较麻烦。”
林景纯心里那块石头一直悬着,直到听见他说“可以治疗”才放下了一些。
朴风澜反应得更快,“怎么个麻烦法?”
医生叹了口气,“我也是今天来雾江做手底下一个研究才来到这里,之后就不在了。不管怎么说,雾江的条件不比北京,要治疗需要每两周来一次北京做治疗,等治疗到一定程度再安排一次手术。先不说时间花费,钱这方面花费也是很大的……”
林景纯听了半截,也凉了半截,“大概要多少呢?”
医生比了个数。
林景纯觉得彻底没希望了,他们家底不算太差,但这笔数额却是赵湘绝对不会同意的,她现在腿只是会隐隐作痛,还没到彻底走不了路的时候,就算不医,应该也可以。
林景纯一直在顾虑这里那里,刚准备说要放弃,下一秒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我们医。”
“无论如何,都要医。”
林景纯猛地回头,看他眼睛很坚定。
“不……”林景纯拒绝道。
朴风澜握紧了她的手,像给她一剂定心剂,“听我的。”
他的眼神仿佛有魔力般,让林景纯哑口无言。
朴风澜和医生很快办了手续,并说两周之后就要去北京复查治疗。
林景纯直到走出来还是蒙的,等反应过来,她刚要开口,朴风澜便打住她,“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有犹豫的瞬间,但我也可以替你做正确的决定。”
林景纯呆呆地看着他,没说医院的事情,只问:“朴风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朴风澜再次笑,那样子好像在笑她好傻,好看的眼睛里迸发出太多喜欢,藏不住,他捏了捏林景纯的手,说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值得我为你做所有事情,据说有一种人是天生来爱你的,或许我就是。”
第27章 27
后来我不再惧怕爱, 因为渴望爱也是人的一种本能。
——《林景纯的日记本》-
在遇见朴风澜之前,林景纯有过一段十分晦涩的日子。
那段日子太漫长煎熬,导致她对很多人都无法敞开心扉。
治疗的费用太大, 林景纯决定还是要跟赵湘说一下, 可朴风澜却说不用, “不着急,你先看了再说,费用我垫着, 以免出什么意外。”
他话里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可是……”
林景纯有些犹豫。
“别担心, 我不是要给你付,等你有钱再还我也不迟。”朴风澜故作轻松道。
这句话有调侃味, 林景纯本来脸皮就薄, 禁不起逗,“那我有钱就还给你吧。”
*
林景纯听了朴风澜的话, 回家撒了个谎,告诉赵湘治疗不了了, 这个结果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说了句那就安心学习吧,便再也没说什么。
于是林景纯每两个星期就和朴风澜去北京,期间都是他出的钱, 美其名曰说给未来妻子花钱,不算什么。林景纯一边脸红, 一边想着等以后工作赚钱了一定要还回去。
赵湘工作越来越忙,听说要晋升了, 林伟也不过问林景纯的事情,所以林景纯就更好地可以找借口出去。
一来二去已经是第二个初夏了, 风停风歇,叶长叶生,北京的这个时候已经不下雪了,街道已经有了生命的痕迹。
林景纯和朴风澜手牵着手从医院出来,医生说她腿恢复得不错,平时需要多走走,所以这些日子朴风澜都会送林景纯走路回家,然后又自己又迎着寒风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今天林景纯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对朴风澜说:“朴风澜,今天我们去潭拓寺拜佛吧。”
他们来了这么多次北京,也过了之前朴风澜说的故宫、地坛、博物馆,朴风澜说过要带她去,也确实做到了。
“怎么想起要拜佛了?”
朴风澜站在她旁边,为她整理了下帽子。几个月的时间,朴风澜的棱角愈发成熟,也更加倨傲,站在人群是最显眼的存在,路过的人纷纷打量着这里。
“其实一直听说潭拓寺很灵,也听说北京的雪很漂亮,可惜每次我们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雪,雾江也下不了,我们就去潭拓寺看一看吧。”林景纯看向他,她被朴风澜养得很好,身上没有了那种忧郁的气质,眼睛仿佛像灵动的小鹿,清凌凌的,“你信佛吗?”
朴风澜摇摇头,笑道:“我只信你。”
*
潭拓寺日日香火鼎沸腾,今日也不例外。
青石阶梯上站满了香客,漫天烟雾缭绕。
这几天北京下过雨,积雨过后,天开始澄明放晴。
林景纯和朴风澜十指相扣,从里面烧了香,又到外面的祈福树下,树上挂满了红布条,四周都是立香的味道,布条上写满了世人的祷告。
林景纯买了两个平安结,都是带有风铃的,风一吹就响动,铃声晃满整个院子。
“给你也写一个吧。”
林景纯递给朴风澜一个。
说实话,她觉得朴风澜应该是不信的,他生来就万众瞩目,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求,又会有什么愿望呢。
朴风澜没说什么,接过,又去拿了笔。
林景纯在一边思忖要写什么好,不过一瞬她便想好,在上面奋笔疾书,“只愿朴风澜永远快乐、永远健康,永远幸福。”
要说她人生中最感谢谁,那一定是朴风澜。
她最感激他,也最亏欠他。
写好之后,林景纯朝朴风澜那边看去,“你写的什么?”
只一眼,她便清楚地看见他写的什么,他的愿望跟她一样,都希望对方幸福安康。
朴风澜敏锐地藏起来,“被看见就不灵了。”
林景纯看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谁说不信,我说了你信我就信。”
林景纯还是笑,走到另一边准备把平安结挂起来,风拂过她的脸庞,看起来清透又美好,“只要我的不被看见就好。”
朴风澜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一丝宠溺的味道:“林景纯,笨死了。”
两条平安结都被挂了上去,一阵风吹过,铃响,从此愿望开始显现。
*
“景纯,你是不是生日要到了啊?”
这天上课的时候,岑真凑过来说道。
“好像是在后天。”林景纯回道。
“哇塞,那你18了,成年礼,你家里会不会给你办啊?”
林景纯其实不怎么过生日,长大以后也不吃蛋糕,最多早上的时候赵湘会让她吃两个蛋,中午再做一大桌子菜,“应该不会的,这个没什么重要的。”
岑真有些失望,“啊,我还想来参加呢,没想到你家里人都不给你过,不过没关系哒,我已经给你买了礼物了。”
林景纯有点惊讶,也有点感动,“不用准备礼物,到时候你来我家吃饭就好了。”
“我我我,怎么不邀请我呢?”
后排的文纬耳朵灵似狗,听到这个字眼立马来了劲,嚷嚷着也要去。
岑真白了他一眼,“人家跟你熟吗你就去,你还是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吧!”
文纬不乐意了,“不跟我熟,就跟你熟呗,你连人家朴风澜的一根脚指头都不如。”
“对对对,你也只能跟人家一根脚指头比了。”
朴风澜临时要参加比赛,已经请假差不多一个星期了,连林景纯的生日都来不了,说起来挺可惜的。
林景纯被他俩吵得有些头大,无奈笑道劝架,索性当个和事佬,“你们不要吵架了,你们都去我家吧。”
第二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林景纯又是一个人走。
朴风澜离开的时候让她打车回去,但林景纯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这些日子走的地方都挺亮堂的,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样想着,她也放心大胆地走了,冬天很冷,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割人,林景纯裹紧棉衣,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处,她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一对男女在拉拉扯扯的。
女的穿了包臀裙,好像还是光腿,烫了一个大波浪,踩着一双长筒高跟鞋,被男的半搂着,听不清在说什么。男的像喝了酒,手一直往女的裙子里面伸。
林景纯当即暗叫不妙,觉得是女生被骚扰了,她自己害怕得手都在抖。
上去帮?还是跑?
她心砰砰跳,看见女生开始反抗了,她立马跑到马路的另一边。
林景纯掏出手机,天气太冷的原因,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慌张得不行,那天晚上的遭遇如跗骨之蛆,让她有了阴影。
“对不起,我也帮不了你……”
林景纯觉得自己太懦弱了,她不敢跟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峙。
女生还在反抗,一直在逃离,林景纯看了眼,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立即跑了过去,大喊道:“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收敛一点!”
男人听见一道声音,转过头来,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你多管什么闲事?滚远点去!”
林景纯见他不怕,对着另一旁的女生说道:“你快跑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语调都发着颤音,手也在不停地抖。
女生没什么动作,但是这个举动把男人惹怒了,他浑身酒气,骂道:“臭不要脸的,我看你真他妈是欠揍啊!”
说完扬起手就要打她。
林景纯避无可避,正闭上眼,发现他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
“警察已经来了,嫖.娼还是涉嫌打人,你自己去跟警察解释吧。”
一道声音冲破一切,在黑暗里干净带着隐隐怒气。
林景纯抬头看,看见了一张朝思暮想的侧脸。这一刻,她一直跳动不安的心好像得到了平静。
男人被桎梏住,动弹不了,气急败坏,“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不一会儿警车来了,把他们几个人带去做了笔录,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林景纯没想到闹了个乌龙,她叹了口气,一团白气散出。
朴风澜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么还叹气了,见到我不高兴?”
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松木香,混杂在浓浓的冬夜里,钻进鼻息。
“没,就是觉得自己挺笨的,这都分辨不出,还傻傻的去当好人。”
朴风澜把她身体板正,正色道:“是吗?可我要表扬你。”
“啊?”林景纯呆呆地看着他,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首先,你克服心里的恐惧,迈出了第一步,能够不顾自己去帮助别人。”朴风澜继续说道:“其次,你自己一个人走夜路,我要奖励你。”
林景纯心口一暖,在他面前,自己就好像那种小朋友,“这还有奖励啊。”
“当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辆车,对她示意,“上车。”
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林景纯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他手握着自己的,帮她取暖。车里开了空调,气温在上升。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下,朴风澜打开车门,“到了。”
林景纯跟着下去,一抬头,看见了此生都忘不了的一幕。
一眼望不到边的海岸,沙滩上摆了很多鲜花和气球,围成了一个爱心岛屿,海对过来的地方,有篝火再燃烧,热烈滚烫。林景纯抬头看,恰好烟花从海岸线升起,不断绽放,绚烂的烟花倒映在林景纯眼睛里,她在看烟花,他在看她。
烟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林景纯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鲜花岛屿中间有个特别漂亮的盒子,被四周的灯光照耀着,闪闪发光。
她疑惑地看向朴风澜,眼里有着震惊和惊喜,朴风澜拍拍她的背,露出一丝笑,“过去看看。”
林景纯走过去,打开盒子是一套很精美的芭蕾舞服,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外国牌子,限定的,只在网上见过,没想到朴风澜居然给她买了。
一瞬间,林景纯感觉心里热意在充斥,眼睛也热热的。
中间的篝火宛如朴风澜一般,明亮炽热,给她永远是热烈的感情。
朴风澜站在她身边,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交织,他对林景纯说道:“马上你就要穿上它站在舞台上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林景纯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三年,还是四年……
她再也没有站在舞台上过。
是朴风澜给了她希望。
谁不想靠近光呢。
林景纯哭着笑了,“朴风澜,谢谢你,真的。”
火光中朴风澜的眼睛映得灼热,整张脸明暗交接,他伸手,擦了擦林景纯的眼泪,语气又懒又痞,“不哭哭什么,傻瓜我又不走。”
说完他把林景纯拥入怀抱。
林景纯还是在哭,不过渐渐被朴风澜抚平情绪,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对着朴风澜说道:“听说一个男生真正喜欢一个女生是会珍视地吻她额头的,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好像都没有吻过我额头。”
朴风澜被林景纯这么没头脑的话忽地逗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么迷信啊?”
“不是迷信。”
哭过之后,林景纯声音蒙蒙的。
“不是迷信那是什么。”
“……”
林景纯没说话了。
朴风澜以为她生气了,又笑,对她说道:“快看天上,有飞机。”
林景纯闻声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雪白的东西飘落下来。
她正要问是什么,朴风澜把她拥住,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很轻 。
“你……”
话还没说完,白色的东西继续落下来,一点一点。
林景纯伸手接过,白白的冰晶落在手心,很冰,顷刻之间化成了水。
看着这个奇妙的反应,林景纯才意识到这是雪。
雾江……
下雪了??!
随即雪下得越来越多,从墨黑色的天幕落下,一朵一朵雪花飘至她的脸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
她惊喜地对着朴风澜大喊,“朴风澜,居然下雪了,这可是春天啊,太神奇了!”
朴风澜看着她一会哭一会笑的,要被她可爱死了,回应她,“你喜欢看雪,老天爷就给你下了一场,你真幸运啊林景纯,我都没有这个好运,看来你今年要注定幸福了。”
林景纯知道朴风澜说的是好话,还是忍不住惊喜,她真的太喜欢雪了,南方人对海和雪都有一种执念,而她现在都看见了。
细小的雪花飘逝在她的发间和眼睫,化成了无声的呜咽。
朴风澜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一个蛋糕,是兔子形状的,他说道:“生日快乐,林景纯。”
林景纯心里的触动已经无以言语,她刚要开口,朴风澜比了个嘘,“不要说那两个字。”
林景纯点点头,莞尔接过蛋糕。
两个人坐在之前吃鳗鱼饭的地方切蛋糕。
朴风澜为她点燃蜡烛,海风和海鸥为林景纯伴奏,林景纯坐在风里面,安静许了愿。
接着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朴风澜帮她拔蜡烛,若无其事道:“许了什么愿?”
然后他又后知后觉道:“不用说了,反正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景纯说好。
两个人一起吃了蛋糕。
十八岁的成人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他们彼此自己。
他们之间的悸动,只有风知道。
吃完蛋糕,朴风澜又响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花盆。
林景纯看清,上面种了一株铃兰。她好奇道:“你是哆啦A梦吗,可以掏出这么多东西。”
“嗯,还想要什么就给男朋友说。”
朴风澜把花盆放在桌子上。
林景纯摇摇头,“有你就够了。”
朴风澜看她一眼,“怎么跟我一样。”
林景纯心情很好,在座位上摇呀摇,“是吗,那还挺巧。”
朴风澜把花重新弄了下,“等它开花的时候你差不多就手术成功了。”
林景纯心里淌过一阵暖流,“真的吗?”
“嗯,到时候我再把它送给你。”
林景纯盯着铃兰看,很漂亮的一株,根茎嫩绿,含苞待放,开花之后绝对是上品。
一看就是朴风澜用心挑的。
她拨弄了一下叶子,满心期待,“那我就等着它开花的那一天。”
*
林景纯回了家,已经是深夜。家里灯已经关了,林伟也没打电话,应该赵湘今晚没回来,所以他才这么肆无忌惮。
林景纯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刚准备开灯,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她的床上。
林景纯差点叫出来。
“这么晚,去哪里了?”
是赵湘的声音。
林景纯倒吸一口冷气,“妈妈,你怎么没开灯?”
“再问你一遍,你去哪里了?”赵湘的声音很平静,但在黑夜里却特别压迫感。
林景纯把灯开了,才重新组织语言,“我同学说我明天过生日了,给我买了蛋糕,所以我才这么晚回来,我跟爸爸说了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赵湘面前,想看看她是什么表情。这一看,让她心脏瞬间停止了。
第28章 28
赵湘面前有一个桌子, 而桌子上面摆着许多她去北京医院的报告单。她担心赵湘会被发现,准备找个时间放在朴风澜那里,还专门锁在柜子里面, 没想到被赵湘发现了。
“这是什么?”
赵湘指着那一堆报告单问道。
林景纯心跳如擂, 不知道怎么解释, 当她还在想的时候,赵湘再度开口,“所以你之前周末瞒着我跟同学去图书馆学习其实是去北京?”
“……”
林景纯不停搅动着手指, “不是的,我……”
赵湘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没想到你也会骗我了,居然瞒我这么久。”
证据摆在面前, 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你说, 你是不是学坏了,傍上什么男人了?”赵湘突然这么说。
林景纯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没有。”
“没有那你哪来这么多钱去治病,这个医药费可不少!你就是学坏了, 是不是?!!!”
赵湘站起来,走近林景纯,“我都说了,你这个腿已经治不了了, 你为什么总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最重要?!!我看你已经误入歧途,无可救药了!”
林景纯一下瘫软在地, 她从小循规蹈矩,没见过赵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赵湘看着她, 跟看一个破碎的布娃娃一样。
接着她又走到床上,坐下,“我花了这么多钱养你,送你去学舞蹈,你因为自己的原因跳不了舞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你,你还在挣扎什么?”
“是我朋友,是我朋友有关系,所以才可以有机会去。”林景纯垂着头出声。
“这个时候还在撒谎!”赵湘立刻出声打断她,“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说完赵湘当真她的面把报告单一张一张撕掉,林景纯空洞地看着,明明是生日前一天,该被祝福期待的日子,她却这么绝望。
撕完后,赵湘又说:“由于工作需要,我要调到美国去,你也跟我我去美国的大学,我已经帮你办理退学手续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景纯彻底愣住。
“我不想去,你不是叫我要高考吗?”林景纯唯一一次反驳了。
“你这个样子,还参加什么高考,我怕你还没考试就被人骗跑了。”赵湘再次提这件事,“光是去北京的车费来回就几千,更何况治疗的费用,这个钱从哪来,谁给的,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再不好好管教你,不知道以后你还会干出什么事。”
林景纯再次说:“我不去。”
“这个家你说了不算。”
“那爸爸呢?”
“我已经跟他离婚了。”
林景纯没想到变故这么多,一夜之间,好像已经物是人非。
“为什么?”她问。
“你爸爸这么不上进,跟不上我的脚步。”赵湘说道:“景纯,你要清楚,不管是男是女,另一半都需要给予自己同等价值,如果没有,就只有被淘汰。”
“你和他这么久的感情,就轻而易举就放弃了吗?”
林景纯忽然觉得眼前的赵湘好陌生,好像自己根本不认识她一样,或许她也从来都不了解。她一直听从安排,匍匐于地,没有抬起头过。
“你还是太年轻了。”赵湘笑道,看着自己女儿,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所以你才会相信感情,所以和那个男人去北京吧。“
“我不知道你和他到底怎么样,不过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被他甩掉,你配不上他,没有价值,迟早被权衡利弊。时间久了,他只会觉得你是拖累,一无是处,我说的话不好听,但这就是现实。”
“……”
林景纯找不到反驳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朴风澜家境好,成绩好,长得也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而自己,能给他什么呢?
好像自己一直在索取。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在逃避,如果真的要直面这些问题,确实很现实,世界就是现实的。
看着林景纯沉默了,赵湘也没有多说,“我只是为了你好,你早点认清这些,收收心,理智一点,挺好。”
“人哪有不犯错的,犯了错,及时回头就不算晚。”赵湘起身离开房间,“你整理一下心情吧,航班在下周六,这几天去学校跟你同学好好告个别吧。”
*
朴风澜回到家,收到了一个消息,是北京的那个医生发来的,说林景纯的情况恢复得不错,可以考虑提前手术了。
他刚准备把这个好消息说给林景纯,另一边,朴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那天朴父朴母和朴风澜商讨无果后,就自己先去了英国,因为他们知道,朴风澜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便很难再改变。
朴风澜接起了电话。
对面是一个女声微微啜泣的声音。
朴风澜皱起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似乎换了个人,把电话拿起之后说道:“风澜,你订个机票来英国吧,你外公病危,医生说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朴风澜一顿。
他对外公的记忆不算多,只记得小时候带过他,喜欢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长大之后外公跟着移居国外,也很少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朴母的情绪感染,或者是第一次接受亲人的死亡,他内心还是有一点空。
他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开口道:“我明天回去。”
*
第二天来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各有心事的样子。
特别是林景纯,一整天无精打采的,岑真问她怎么了,林景纯摇摇头有些艰难开口,“真真,可能今天你和文纬去不了我家了,我家最近有点事情。”
岑真看她脸色不好的样子,“没事没事,不去也行,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看看吧。”
说着她把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她,又说:“什么事啊,要不要紧啊,需要我们帮忙吗?”
林景纯摇摇头,“谢谢你,我没事,不用担心,马上就解决好了。”
今天朴风澜请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景纯原本想告诉他昨天的事情,看来也只能在手机上告诉他了。
岑真叹气,“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好差啊。”
林景纯还是勉强笑笑,“我昨天看了一个电视,是说一个男孩和女孩相爱了,但是那个男孩家里很有钱,女孩很普通,男孩的妈妈要求女孩离开她,说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女孩也很轻易放弃了,感觉爱情真的好脆弱呀。”
岑真不懂林景纯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过还是回复道:“肯定啊,门当户对是最重要的,电视里是灰姑娘嫁入豪门,可现实里都是实力相当,所以哪里有这么多童话照进现实。或许不是爱情脆弱,是那个女孩忍不住自卑,即使两个人都想要坚持,但阶级确实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爱一个人,就想要对方更好呀,女孩觉得自己配不上男孩,所以才会离开他吧。
林景纯怔怔道:“你也这么觉得啊。”
看出她情绪不对,岑真忽然意识到什么,“啊,我不是说你和朴风澜啊,我只是说电视剧,反正你俩要给我好好的。”
“我们没事,我也只是说电视。”林景纯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
英国的夏天很热,但今天却下了一场雨。
朴风澜沉默地打着伞,穿着一身黑衣,胸前别着一只白花。
从他落地英国,就不断在忙事情,英国有公司是他外公接手的,他外公一倒下,他也要跟着处理公司的事情。
这些天连轴转,他几乎没停歇过,更没有看手机。
今天是外公的葬礼,亲朋好友都有在哭泣,他看着父母和妹妹站在一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雾江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葬礼结束,他看见有人对朴母指了指自己,接着朴母朝他挥手,示意他往这边来。
朴风澜缓缓走过去,听见她们用英语相谈甚欢。
“这就是你家的公子吧,长得一表人才。”
“是的,他一直在中国,长大之后很少来英国。”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接到英国读书?”
“我正有此意,正好他也可以试着接手家族企业了。”
朴母一边说着,一边对朴风澜说道:“这是威利斯夫人,是你爸爸的合作合伴。”
“你好。”威利斯夫人笑着说:“早就听闻朴太太家的公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朴风澜颔首,“你好。”
朴母想起什么,“威利斯夫人的女儿跟你一样大,她今天也来参加葬礼了,你们正好可以认识一下。”
说着招呼了一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Emilia.”
叫Emilia的女孩闻声而来。
她长得很美,笑起来也很好看,翩翩走到这边,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这是朴太太的儿子,跟你一样大,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威利斯夫人说。
Emilia笑了下,开始自我介绍,朴风澜站在那没什么表情,在Emilia介绍完之后他拿出手机道:“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
“喂?”
林景纯看见朴风澜打来电话时,已经在家里收拾东西了。
“这几天没联系你,有没有想我?”朴风澜站在外围,一手撑着伞,一首拿着手机。
“想。”林景纯如实说,她这几天想了很多,也想过打电话给他,可他都没有接起,那些话也都堵在了心口。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林景纯问道。
朴风澜很平静地说:”我外公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景纯先是一愣,不知道说什么,“节哀。”
“我没事,其实和他不算亲。”朴风澜的声音随着伦敦的雨落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不会。”
雾江现在是晚上十点,林景纯起身去看月亮,心里有种淡淡的忧伤。
“你在干什么呢。”朴风澜问她。
犹豫好久,林景纯才慢慢开口,“朴风澜,我想跟你讲一件事。”
“嗯?”朴风澜在这头挑了下眉。
不知道花了多少勇气,林景纯在心里斗争无数遍,还是说道:“我们分手吧。”
“……”
那边忽然就没说话了。
只有静静的雨声。
对于他的沉默,林景纯感觉有些害怕,她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也对不起他,居然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
“原因。”
很久之后,朴风澜才问出这么一句。
雨声模糊了他的声音,让人听不清他的语气。
“我……”林景纯叹气,感觉心里酸酸的,“我要去美国了,也许不会参加高考。”
意思是,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那边又沉默了。
他的沉默让林景纯总是害怕,害怕伤害他,害怕看见他的眼睛。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自己说了分手。
他看起来是永远不会为人停留的人。
林景纯继续说:“其实我们走到这里也刚刚好,结果不重要,享受过程就好……”
再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
她想狠心一点的,狠心一点,朴风澜也能将她忘记。
那边还是没有说话,林景纯也静静等着。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这么亮,悬挂在夜空,一切看起来都这么美满。
可是——
他突然开口:“我不同意。”
林景纯微怔,“什么。”
“我不同意分手。”
“……”
“凭什么你说了算,林景纯。”这一次林景纯终于听清他的语气,有些愠怒,估计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接着他又很快说:“医生说了,可以提前手术,我已经帮你约好了,在明天,我会回来陪你手术,你明天去北京。”
林景纯顿时想哭。
她捂着脸,感觉自己的人生好无力啊,在赵湘的笼罩下,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去不了,你取消了吧。”
最后她说。
背靠在墙上,是冰凉的,很刺骨。
似是气笑了,朴风澜的嘴角勾起一个狠厉的弧度,“要分手也必须等手术完分,我不想我的付出付之东流,票已经买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
林景纯没出声。
“说话,林景纯。”
林景纯没忍住哭了,“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听到她哭了,朴风澜莫名烦躁,“你哭什么?”
“我就是很难过。”
“因为什么?”
“因为分手吧。”
朴风澜道:“分手不是你提的吗?”
“……”
朴风澜又哄,“我可以当没听见。”
林景纯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我们还没有到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时候,之后我出国我们可能很难再见面了,我不想耽误你。”
“你别给我说这些。”
尽管是再愤怒,朴风澜也没有说一句重话。
“你出国我也可以出国,你不高考我也可以不高考,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不能做到,只要你想不想。”
骄傲如他,却一次一次折了腰。
林景纯在想,朴风澜为了某一个人而改变原则,破格迁就,她到底凭什么成为他的“某个人”?
“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他太热烈,面对他的对峙,她是怯弱的。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林景纯想挂了电话,心脏是密密麻麻的疼,谁会放弃光呢,每个人都想要靠近吧,但她也无能为力。
或许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最后她说:“明天我会去的,我们也见最后一面吧,见一面,说清楚,这样也不会有遗憾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挂了电话,坐在地上看着月亮发呆。
*
第二天林景纯偷偷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整个车程她看着手机,没有一个消息,她坐在窗边看风景,觉得一切好像是梦一样。
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吧。
到了医院,医生给她做了一系列检查,并叮嘱她注意事项。
林景纯换上了病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还是在发呆。
朴风澜昨晚说到话烙印在心里,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吗?
发呆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她被吓了一跳,接着打开,是朴风澜发的信息。
【我到雾江了,说好你手术结束要把铃兰送给你的,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林景纯呼吸一滞,眼睛又开始发热。
另一边,雾江的电视正在播报昨天的新闻——
“气象台11点发布的台风紧急警报、全省天气预报:今年第15号台风“诺努”明日10时的中心位置在我省温岭东南方向大约130公里的海面上,沿海地区有10-12级大风,有大雨到暴雨,部分大暴雨……”
朴风澜到海边的时候,海边正在刮台风。
台风狂卷,海浪升起,天地一片浑浊。
有周围的居民,纷纷回了家,看见朴风澜还想往海边走,立刻大喊,“小伙子,台风来了,又下大暴雨,你还去海边干什么啊!赶紧回去啊!”
说完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朴风澜却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海边走。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墨黑色天气里十分扎眼。
雨把他彻底淋湿他没管,台风卷向他他也没管。
从伦敦回来他就一直这幅低气压,沉着脸,眉眼的炽烈化作肆意的火焰。
“快回来,别去了,你会没命的!小伙子,你不要想不开啊!”村民还在叫他,可后者没什么动摇,眼看雨越来越大,村民叹了口气,淋着雨跑回家了。
顶着狂风,朴风澜走到海边,海浪卷起十几丈高,风把他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雨大在脸上生疼。
他走到放铃兰盆栽的地方,拿起盆栽的时候,正好浪潮蔓延到沙滩上,强大的吸力把他绊倒。
朴风澜的脸磕在地上,鲜血在一瞬间冒出。
不过他还是紧紧护着怀中的铃兰花。
等站起来的时候,海浪又上卷,快要吞噬他。
他一次次被扑倒,席卷到海边。
他一手抱着花,一手去找支撑点。
这样持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安全的地方。
彼时他的衣服已经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脸上的血混着雨水落下,滴在铃兰花瓣上,有一丝腐败的气息。
他要浪漫,他不要命。
*
林景纯在病房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北京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她却越来越觉得内心压抑。
最后她打开了电视,把频道调到了雾江。
雾江频道刚好在播放天气预报,主持人里面机械地讲着,“紧急警报今年第15号台风“诺努”今日10时的中心位置在我省温岭东南方向大约130公里的海面上,也就是在北纬27.5度,东经122.3度……”
后面说的什么,林景纯已经听不清了。
她立马站起来,准备回去雾江。
可刚走到门口,赵湘忽然站在她面前。
“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赵湘手里拿着一张火车票,后面还有一堆行李。
“正好,你也不用回去了,我看你是屡教不改,今天我们就在北京坐飞机去美国吧。”
林景纯摇摇头,“不,我不去!”
可赵湘哪里能听她的反驳,一把抓住她,“林景纯,你最好清醒一点!”
林景纯被吼得无法再动弹。
“你是翅膀硬了要上天了,我还管教不了你了,居然还瞒着我来北京,下一次是不是就要跟野男人私奔了!”
一向优雅的赵湘也说了如此粗鄙的话,林景纯感觉很崩溃,“我想要做手术。”
赵湘开始拉她,“做什么手术!航班马上延误了,我们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我不,我不去!”林景纯第一次哭着喊道。
过路人纷纷望向这边。
赵湘把她重新拉进病房,“林景纯,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个女儿。”
“手术我已经帮你取消了,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林景纯在一瞬间绝望了。
手在颤,呼吸在颤,眼里卷起层叠的海浪,翻涌着几近溢出眼眶。
“你为什么老是要决定我的人生,你安排的我都不喜欢,爸爸这么被你放弃了,我也没用,你把我也放弃好了!”
话落,赵湘扇了她一巴掌,“林景纯,你不要不识好歹。”
林景纯不说话了。
赵湘又让她换衣服,换完之后又拉着她走,林景纯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
她们刚走,朴风澜就来了。
他衣服都没有换,浑身还是湿的,手里仍然抱着铃兰花。见病房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他心一沉,他走到医生办公室,站在那,头发遮住了眼睛,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都有点哑。
“那个要坐手术的女孩呢?”
医生看见他,叹了一口气,说:“手术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可惜啊,可惜她妈妈把她接走了。”
话落,朴风澜手里那盆铃兰花落下。
碎了一地,也彻底萎靡。
她像是一场铃兰雨。
下得短暂,走得又快又急。
而有人爱上了这场雨。
他昼夜不停、风雨不顾,远比所有人辛苦,却还是被困在了这场雨里。
第29章 29
“你还记得朴风澜吗?”
“他啊, 好久都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林景纯在西西弗瑙过了一个新年,2019年初的时候,她终于再回到雾江。
自从大学毕业后林景纯再也没有踏足过雾江, 她怕勾起一些回忆, 也怕再遇见某些人。
而这次回来, 是林伟病了。
林景纯一下了飞机就打车到了医院。
林伟躺在床上,消瘦了许多,看见林景纯, 还是笑了笑。
“你妈妈没有回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林景纯顿了顿,“她工作忙, 就我一个人回来了。”
“六年了,你们终于肯有人回来看我了。”林伟看着天花板, 叹了口气, “听说你妈妈已经再婚了,可我却还是一个人。”
林景纯看了看他的吊瓶, 转移了话题,“水快没了, 我去帮你叫护士换。”
林伟叫住她,“不用,直接按呼叫铃就行。”说完他转身去按了呼叫铃。
林景纯六年没回来,雾江飞速发展, 一切都变了,她没有再去过医院, 都不知道这些变化。
她重新坐下。
林伟又开始说道:“你给我寄的那些钱,我都没有动过, 我也不想用你们的钱,我自己一个人每天只吃一顿饭, 能节省就节省。”
林景纯抬眼看他,“那都是我自己赚的钱,你不要节省了,生病了受苦的是自己。”
“我也省了不少,你妈怎么不再回来看看我呢。”
“爸,你还没明白吗?”林景纯终于有点受不了,“她不是因为你穷才不跟你在一起,她再婚是因为跟那个人有共同的目标,而跟你没有。”
林景纯也越来越明白,如果自己跟不上伴侣的脚步,是一定会被丢弃的,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例子,可林伟还是执迷不悟。
林伟果然不肯听,“我不信,那个外国人肯定就是因为有钱你妈妈才选择跟她在一起。”
林景纯还想在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她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廊外。
“喂,景纯,听说你回来了,刚好今晚有同学聚会,你也过来吧,我太久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呜呜呜!”
是岑真打来的,这些年,林景纯唯一保持联系的就是岑真。
林景纯想了想,“都有哪些人啊?”
“就是我们班的啊,一年一聚,关系好得很。”岑真还是这么活泼,“对了,还有朴风澜!”
听到这个名字,林景纯愣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吧。”
“怎么了,你是听到有他在吗?”
“不是,因为我才回来,好多事没有处理……”
岑真嘻嘻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他这么忙,来不了的,他也从来没有来过。我刚刚是在跟你开个小玩笑,不好意思啦。”
不知道为什么,林景纯暗自松了口气。
听林景纯没再拒绝,岑真立即发了一个地址给她,“那就先这样咯,另外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晚不见不散!”
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景纯笑了笑。
这么多年没有变过的估计只有岑真了吧。
这个唯一的好朋友,她也好想再见她一面。
*
岑真发的是一个酒吧的地址。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在pub聚会,而不是在KTV。
林景纯一边感慨时代的变迁,一边套上深棕色围巾。
她给林伟请了高级护工,并给他说明了今晚会晚一点回来。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小雨,林景纯思考一番带上了伞。
新年才过去不久,雾江依旧有很浓的年味。
大街小巷挂满了灯笼,晚上还有烟花在不断绽放。
林景纯其实很少过年,她一直沉迷于学习或者是写作,因为只有忙起来才不会去想很多事,几年去一次唐人街,很热闹,但也比不了雾江的味道。
林景纯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烟花。
直到岑真一通催促的电话打过来她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她迅速打了个车,告诉司机酒吧的地址。
这个酒吧叫“Lonely Moon”,里面很热闹,有人在台上驻场,唱的是刘瑞琦的《来不及》。
“来不及爱,
来不及痛。
来不及,牵住你的手,
原谅我脚步匆匆。
来不及恨,
来不及懂。
来不及,在下个路口……”
她在侍应生的引导下来到了一个包间。
刚进去,就有人欢呼——
“这是谁来了呀。”
“好漂亮啊,我怎么没见过这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压轴总是最好的。”
包间很大,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嬉笑,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林景纯眯了下眼,统共几十号人,可惜她一个都不认识。
在雾江只读了一年不到,更何况之间还隔了六七年。
她快速找岑真的身影,下一秒就被岑真叫住,“景纯,你终于来了。”
说完便立刻起身。
她的这句话让众人视线都放在了林景纯身上。
只见她穿了一个棕色大衣,下半身是裙子。不是特别显眼的打扮,但目光上移就能看见一张及其漂亮的脸蛋,让人快要挪不开眼。
几年不见,她褪去高中的稚嫩,出落得越发清丽。
林景纯被拉着坐下,还是很内敛,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来晚了要自罚三杯哦!”有男生起哄。
林景纯好脾气道:“好。”
说着拿起酒杯。
“好什么好。”岑真一把夺过,“不许灌酒。”
“没事的,真真,那我喝一杯赔罪吧。”她仰头喝了一杯。
男生大笑,“林景纯居然这么豪爽啊,看不出来,之前你只管读书,我还以为你依旧是乖乖女。”
“那时候想考一个好大学,确实是中规中矩的。”
“你那时候想考哪里啊?”
林景纯想了想,最后说:“我也不知道。”
太久了,那时候赵湘只要求她努力,没人问过她想考哪里,也没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害,都过去了,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
“是啊,没想到我也单了这么多年。”
有人聊起曾经,一说一大串,“现在同学里面混得最好的是谁啊。”
“文纬这小子不错,当房地产老板了。”
“啊,他当年成绩怎么差。”
“但脑子聪明啊,抓住时机,这不就上去了。”
“不对,你们忘记了一个人。”
忽然有个人神秘说道:“他才是最厉害的吧。”
岑真说:“我知道。”
林景纯有些好奇,“谁啊。”
“朴风澜啊。”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好像即使他人不在,连名字都成了焦点。
林景纯没说话了。
“林景纯,你还记得朴风澜吗?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光是继承家业就无人能比,不过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应该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了。”
关于林景纯和朴风澜有过一段,只有岑真和文纬知道。这段短暂的恋情,不被知晓,永远不见天日。
有人给林景纯碰杯,她又喝了一杯,慢慢开口:“他啊,好久都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彼时她觉得入口的酒好像有些苦涩,五味杂陈。
同学摆摆手,“原来你记得啊,我就说嘛,这样的人让人印象深刻。”
林景纯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对了,景纯,我要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在听吗?”岑真把林景纯拉到身边。
“嗯?怎么了?”
林景纯已经有点醉了,她酒量不好,但今晚挺尽兴,她又喝了几杯酒,一来二去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水灵灵的眸子变得恍惚,双颊也变得微红。
“就是啊,我——”
刚想说什么,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股冷气直面而来,冻得人发寒。
众人朝门口看去,看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黑色大衣,气质浑然天成,冷不丁往这边看了一眼。
有人打了个照面就知道他是谁。
“朴风澜!”
“他怎么来了!”
大家惊奇地看见这个男人,六年不见,更加夺眼。
林景纯听见这个名字,头皮一阵发麻。
立马低下头,把自己隐匿起来。
岑真看见林景纯,“你们当初不是和平分手吗?为什么还害怕看见他?”
和平分手吗?
林景纯只记得当时岑真问,自己也只讲了个大概,具体是什么,时间模糊了太多,她也不想再去记得。
林景纯说:“是和平分手,但是还是有些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
岑真抬头看朴风澜,“他真的越来越好看了,你看一眼不吃亏,说不定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林景纯还是没抬头,“我已经见过他了。”
“啊,在哪里?”
“西西弗瑙。”
话落,有人拥着朴风澜坐下,他们知道,朴风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脉,外面掐了尖儿都想见的人。
他向来这样,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的焦点,似乎连这包间里的霓虹灯都跟着他在移动。
簇拥间他看了眼林景纯的方向,不过什么也没说,没什么情绪地别过了头。
岑真注意到这一点,摇着林景纯的胳膊,“他往我们这边看了。”
“但是好像没认出我们来。”
林景纯笑了笑,没说话,最好是这样,她对不起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场才算体面。
六年前不告而别,在西西弗瑙也转身离开,他本来就骄傲,一次次折了面,理应是不想再见到自己。
所以。
最好他忘记了。
最好他不追究了。
第30章 30
我像海的末端, 是空的。
——《林景纯的日记本》-
六年,要忘记一个人很容易。
林景纯经历了太多事,已经不想和朴风澜再有牵扯。
他那样的人, 注定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所以林景纯一见朴风澜坐下来就准备要走。
“我爸爸还在医院, 我得回去了。”林景纯小声对岑真说。
“啊, 叔叔没事吧?”岑真惊讶道:“他怎么了?生什么病啊?我也跟你去看看吧。”
“没什么事,人老了就是容易生病,我已经请了护工了, 你就留在这里玩吧。”
“那你要不也再玩一会儿吧,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我们这么久没见,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岑真看着林景纯, 眨巴眨巴眼, 她是一个标准的甜妹,撒起娇来让人招架不住。
“你该不会还是想着朴风澜在这里不好意思吧, 放心啦,你们的事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岑真又说。
朴风澜坐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 一堆人围着,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他多半没怎么开口, 都是身边人在问候。之前在学校他就这般众星拱辰,出了社会人变得更圆滑, 就越来越对他献媚。
“他也看不见我们的。”
见岑真一直劝说自己,林景纯点点头, “好吧。”
“刚刚我还没说完呢,我谈恋爱了。”
林景纯略微惊讶, 和岑真一直联系的时候岑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一直单身,林景纯有点好奇她初恋是谁。
“和谁啊,你同事吗?”
岑真笑道:“算同事吧,他是赛车手,我是他们车队的助理,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可帅。”
赛车手……
林景纯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朴风澜开赛车的画面,疾驰轰鸣,给人一种自由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那真是恭喜啊,什么时候我请你们吃个饭。”回过神来,林景纯对岑真说道。
“什么你请我,我请你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雾江,我和我男朋友肯定要请你的。”
“不用这么客气。”
“对了景纯,你以后都打算留在雾江还是待一段时间又要离开?”
“我……”
林景纯刚要说话,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视线。
*
朴风澜被众人围着,你一言我一句地寒暄。
他没什么耐心,但还是喝着一杯接一杯的酒。
时隔六年,他真的越发成熟稳重,少了高中时的锐气,那股骄傲尚未褪去,与成年之后的魅力与之融合。
“你也在雾江发展吗?”有人问他。
“四处都在走,没个定数。”
“难怪之前同学聚会你都没来。”
“今天这不是来了?”朴风澜勾起一个笑。
“是啊,难得见你。林景纯也是,六年才来一次。”同学指了指那边,“她只在我们班读了不到一年就转学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朴风澜端起一杯酒,顺势看过去,话落他饮下酒,意味不明道:“当然记得。”
林景纯感受那股视线,两人目光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汇,林景纯转眼乱了阵脚。
她很快转移目光,连身子都靠岑真更近了些,试图想让岑真遮住自己。
朴风澜露出一个微嘲的笑。
身边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又提起,“我觉得林景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好看,我当年还暗恋她呢,可我一直没敢表白。”
“你暗恋她?”朴风澜问。
“对啊,可我觉得她看不上我。”
“她的确看不上你。”
“……”
*
酒过三巡。
林景纯觉得自己确实要回去了。
她还是不太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尽管岑真再三挽留,说不急,还有下一轮,但她已经迷迷糊糊,说要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岑真不放心她,提议要陪她一起去。
两个人一起出了包间的门。
林景纯进了洗手间,岑真则在外面走廊等她,给新男友煲电话粥。
林景纯一进去就一阵干呕,但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呕不出来。缓了一好会儿,她洗了个手,重新整理了一个头发。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迎面不小心撞上一个人。一股松木香钻入鼻间,加上头上的疼痛让她整个人清醒不少。她蒙蒙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瞬间倒退几步。
“看见鬼了?”
懒洋洋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对方好像毫不介意遇见了她,林景纯喝了酒,意识有点模糊。她盯着前面看,看见他黑色大衣上有淡淡粉底液的印记,她刚刚补了气垫散粉,没想到刚好蹭上。
她不知道怎么说,“这个衣服……”
后者低头看了眼,“说吧,怎么补偿。”
毫不客气的语气。
“……”
林景纯以为他不会追究,“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去干洗店吧。”
“脱下来我穿什么?”
“那我加你个好友,到时候多少钱你跟我说吧。”
“行啊。”朴风澜表现得有些勉为其难,“这是你要求加我联系方式的。”
林景纯没想到他这么难缠。
拿出手机,她扫了他的二维码,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好天气的海面,广而辽阔,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明明是很漂亮的画面,但林景纯心口却一颤。
通过好友之后,酒意忽地上头,林景纯险些没站稳。
她一个趔趄,朴风澜伸手扶住了她,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语气,“还想碰瓷?”
“……”
林景纯听得面上燥热,不想再跟他久待。
“我先走了,费用多少到时候你告诉我。”
说完也不再看他匆匆离开。
岑真在外面见林景纯好久才出来,立刻迎上去,“我才打完电话,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见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你晕倒了呢,吓我一跳,正准备进去找你。”
林景纯抱歉道:“让你担心了,我在里面收拾了一下。”
“跟我说这些,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啦。”
“是啊。”
“这就对了嘛。”
岑真挽着林景纯的胳膊往外走,“还有局我也不去了,我要找我男朋友去,我先把你送上车吧,你去医院吗?”
“嗯。”林景纯感觉她很喜欢她的男朋友,不过热恋期也正常,“你先去找他吧,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我不放心,就要送你,”
林景纯无奈笑笑,“好。”
*
包间内。
“朴大少爷,这不才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了?”
朴风澜说准备离开,有人开始劝道。
“就是啊,再坐会儿呗。”
朴风澜看了眼林景纯刚才坐过的地方,空荡荡的已经没人。
他起身对着众人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随意,今晚我买单。”
朴风澜一向大气阔绰,同学们都知道,之前高考完就攒局,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去海边开party,都是他买单。
见他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人越到后面,阶级就更明显出来了,现实就是如此,你那点儿微薄的高中情谊,拦得住人家什么呢?
*
林景纯到了医院,一身酒气,她自己在身上喷了点消毒水,掩盖住了点味道。
这会儿她也不怎么晕了,收拾好便进了病房。
林伟依旧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底还是她的爸爸,林景纯有一丝心疼,“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林伟只说:“你妈给你打电话没有?”
林景纯摇了摇头。
林伟眼神更淡了一点。
林景纯又开口:“她问了你的情况,我说了,她说让我照顾好难。”
林伟听到她的话,瞬间又有点活过来的样子。林景纯对于他,无话可说,现在的林伟就是一事无成,所以才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吧,其实他不是想赵湘,只是想过去那段没有人揭开他怯弱的日子。
林景纯自己有时候也会想起高中的事情,觉得自己大概是像林伟。要是自己厉害到什么都不需要,还会这样敏感吗?
林伟说:“你会待在雾江吗?”
“我不知道。”
林景纯确实不知道。她写作在哪里都可以写,也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她居无定所,待在哪里都可以。
林伟哀伤道:“没有人管我了,你妈妈去美国,再也没有回来过,你也要走了,你们都不会在意我。”
六年,时间不长,林伟却变了很多,变得很瘦很憔悴。
林景纯说不感慨不心疼是假的。
“你想让我待在雾江吗?”
“你不会的,你跟你妈妈一样冷血冷情。”
林景纯叹了口气,“今晚您早点睡吧,医生说你再住几天院就好了,今晚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林伟也没有再说话。
林景纯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离开。
她重新走到大街上,望着万家灯火,烟花还在持续不断,看起来热闹非凡。雾江是个让人留恋的城市,许多人来一次就再也不想走。林景纯置身于车水马龙,却没有一盏灯是属于她的。
她想,自己像海的末端,是空的。
这一生都需要一直孤独下去。
她盯着天空发呆,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了出来,看见没有备注的海岸头像发来了一张图片。
林景纯点开,发现是一张干洗店的消费金额。
林景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