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拿树枝划拉了半天,又累又不见成效,被风卷回来的叶子,比她扒开的还多些,刚想上手去拾,又瞧见叶子之间有死去的蝴蝶。那些颜色暗淡失去光彩的蝴蝶,收敛两翅,几只细长的小爪蜷缩在胸前。实在不忍心伸手去触碰,默默的在心里鼓舞自己,攥紧了这一把树枝。
想想儒家的程门立雪,想想五祖弘忍断臂求法,想想道士们登山求仙要在终南山辟谷。想想父亲提起他授业恩师的师恩深重,和这些虔诚求学的人相比,我这点辛劳不算什么。
“大王这边过了多少时日?”
“半年。你那边过了多久?我怎么看你没长个儿?”孙悟空透过树叶照样能看她看的一清二楚,隔了半年才再次相见,他略有点不爽,碍于这事儿也不是小孩儿能控制的,不跟她发脾气,恨恨的说:“今年的枣长的特别好,都叫麻雀糟蹋了。怎么有桃子香气?”
还是又香又甜又新鲜的桃子气味。
林黛玉还在尽力去挖他,不会挖掘,不知道要把叶子扬的远一些,乱扒拉一气,在树叶堆上挖出来一个小坑。不用风吹,枯叶又滑了下来,填平这个小坑。
气的想笑:“我带了三个桃子过来,放在树后。”
“什么!你不早说!俺老孙闭目养神,没瞧见你来的模样。”孙大圣狂喜,往远处一瞧,那桃子被手帕包着,搁在地上,大而红润,毛茸茸的甚是圆润。
看一眼,就知道这桃多么甜软多汁、皮薄核小!是夏季最甜软的香桃。
他说话的声音立刻从宫调升到羽调,像七弦琴上最细最清亮高昂的那根弦,忙道:“抱着桃子躲到上方去,别跌坏了。”
林黛玉丢下木棍,微微笑了一下。
绕到树后,抱起三个桃子,直往上方五十米高的一个山洞上躲藏去了。
心中暗暗的欢喜,难道大王身陷囹圄,还能卖弄神通手段吗?
土地忽的探头一看,暗自感慨,真不知道是哪位圣人在暗中安排,每隔半年前来探望一次,带点食物,既能让孙大圣磨炼心性,消磨欲念,又不至于太苦了他。
真是妙到毫巅,妙到毫巅啊!
孙悟空只是懒得动弹,懒得收拾面前的环境,并非不能。抬眼皮瞧了瞧上方,小姑娘抱着三个桃子藏好了。
反正落叶和腐叶也是自然的气味,并不让他觉得烦恼,鼓起两腮用力一吹,直吹的飞沙走石,漫天卷落叶,一股子风打着旋的卷着头上和眼前的落叶吹到别处去了。
林黛玉探头朝下看着,离远了看,这些红黄两色的落叶被风卷着,飘飘忽忽的吹开一条路,还挺好看的,像是一种奇异的美景。
她几乎没见过堆积的落叶,后院的落叶被婆子媳妇们打扫的干干净净,今日这一看,风如龙,叶若鳞,颇有几番诗情画意。
孙悟空欢欢喜喜、精神抖擞的叫到:“黛玉,快下来吧。”
倘若是三天两天没吃到,就馋成这样,林黛玉要好好取笑他一番。若是半年没吃到见到,那实在可怜,哪里还顾得上取笑,赶忙把干干净净的桃子捧在手里,递到他嘴边:“叶子都掉光了,没东西垫,大王勉强些,在我手里吃吧。”
孙悟空哪里舍得桃汁掉出去一滴,他毕竟是齐天大圣,很要几分的面子,可以舔自己的毛毛手,不可以舔小姑娘的小手。
一低头,张大嘴就把桃子含在嘴里,闭上嘴巴心满意足的嚼嚼嚼。
土地躲在角落暗中观察,微微点头,一个小丫头敢和齐天大圣这样说笑,她必然出身不凡。这背后一定有很大的阴谋!待老夫慢慢观察,细心推敲。
不知道这背后是何人主使,莫非是圣人老爷?还是怀疑齐天大圣的神秘师父,上方神仙难道真推测不出七十二变是何人传授?之前突然的消失又再次出现,是不是磨砺大圣的心性?
我看这背后一定有一盘大棋。太高了!
狼吞虎咽的吃的干干净净,孙大圣鼓起的腮帮渐渐平复下去,噗的一下吐出被嘬的干干净净,一丝果肉都不剩的桃核,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我的儿,你好乖。”
林黛玉掩面而笑:“果然趁了大王心意,连辈分都长了。”
孙悟空笑嘻嘻的打量她,真是没长个儿,不应该啊,修行中人除了三坛海会大神不长个儿,俺老孙天生石猴就这个身量,其他的男仙女仙,不论是肉身成圣还是羽化飞仙,哪一个都身材高挑仪表堂堂,就算是的奇人必有异相,那也是奇异而不是普通的丑。
这小孩修道入门之后,应当长得更高挑,更精神抖擞身强力壮,寻一把短剑伺机砍人才对。开心的摇头晃脑:“真会孝顺大王。”
黛玉道:“我每天夜里都叫人洗一盘果子放在床头,和他们说我要赏玩,就等着带来敬奉大王。”
“好孩儿,好孩儿。”孙悟空欢喜的蹭蹭后脑勺,又问:“你那边过了多久?”
“十天。”
孙悟空放心了,十天长什么长,长肉也就胖两斤。
咂摸咂摸嘴里的滋味,真不错,又嗅了嗅:“你见着生人了?一股妖味。”
林黛玉讲起这段时间的奇事:“说来话长,大王现在不忙,容我慢慢道来。”
“嘿嘿,着实不忙,清闲的很呐。”
林黛玉感觉这有点好笑,也有点缺德。不忍再笑:“我母亲的遗物中,有一个古时候的玉人佩,年深日久成了精,我本想找过来放在案头,陪我说话。一见面,她就蹦起来,说借了我一口仙气成精,脱出形骸,能跑能动。”
孙悟空点了点头:“不错。你灵性足,又很有天赋,所修炼的是…仙家法门,吐纳呼吸之间是仙气。那小玉人受你点化,就算是你的孩儿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明着骂土地和五方揭谛:“传授你的这些法门,不怕人偷听,听他们都听不明白。三清道祖的经书就摆在柜上,三文钱一本,有几个人能悟透?”
他这话半真半假,三清道祖讲法,没听过。但自己拜的那位祖师讲道,不是世间的书上能有的。只不过以土地和揭谛的天赋水准,他们都听不懂。
林黛玉连连点头,不论是道德经还是四书五经,全看师父的传授和弟子的天赋。她揪着袖口,略过此处的伦理问题:“她以前的主人不是好人,一个贪官,整日说着强取豪夺的话,还有一个梦想不劳而获的书生。她出门玩的时候,瞧见狐妖宅邸里有一本书,她也不懂有主之物不能偷走的道理,看见好,就拿回来给我了。”
她实在是偏爱小玉人,说话遮遮掩掩,又补充道:“我已经仔细教她不要偷东西了,现在怎么办?”
孙悟空没懂她在脸红什么,扭捏什么,直接问:“什么事?”
林黛玉道:“我想偷东西不好,最好在失主发现之前送回去。”
孙悟空蛮稀奇的打量她:“送回去干啥?下次别偷了,直接抢!大丈夫不干偷偷摸摸的事!要做就做大盗,绝不当小贼!”
林黛玉默默无语,心说我为什么要和孙行者说偷东西不好。
怀疑孙猴子在阴阳怪气,但他嘴上说着‘抢到就不算偷’,实际上抢兵器,抢龙宫,抢蟠桃园和兜率宫。这方面……还是挺知行合一的。
我也是昏了头,竟然问他这个,孙大圣比仕途经济还不讲理!倒有些王侯将相的气质,好一个窃国的大王。
“我是怕妖精找过来报复我,大圣神通广大,当然不怕。可是我家只有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我爹年纪大了,又是文臣出身,诗礼世家。要是听说女儿派人去偷了狐狸的东西,失主找上门来闹,往大了说,皇帝也要知道他治家无方,往小了说,姑苏城里都要嘲笑林家了!”
孙行者看她说的双眼含泪,顿觉焦躁:“莫哭莫哭,多大点事。我给你的毛放在哪里了?”
林黛玉擦擦眼角:“用纸包好,放在书里,每日放在枕边。”
“妖怪用气味做标记,人闻不见。你闻不见书上的妖气,能闻见的,也能闻见俺老孙的味儿。什么小骚狐狸,敢到齐天大圣面前犯贱?”
那毛毛长在孙猴子肩颈上,整日里被蹭来蹭去,呼吸熏染,比别处的毛都尊贵些,就连拔的时候都是用牙咬着拔的,又暗暗的念了护身咒、金刚咒,
林黛玉垂眸不语,在取经路上孙行者可没少被叫弼马温,其人威严存疑。要是能被他的猴毛盖过了气息,那还好,尽快送回去就好了。“那太好了。大王,那本书上写了些奇怪的篆字,书只有两页,可我读了一次之后,那些字总在我眼前跳来跳去,闭上眼睛就出现,害得人家胸闷气短。”
孙悟空在灵台方寸山求学时,其实也学了医术,在天上担任某个他不愿意提起的职位时,也读了许多医书以备不时之需。早就看出来她有先天不足之症,但入道修行,就能以后天根本,补先天元气,按照大品天仙决修炼半年就补全了,提都懒得提。“这样的字儿有好几种。”
本想让她写出来瞧瞧,想起当年和妖王们喝酒吹牛时,狐王提过,他们的字儿有密码效果,凡人读不了,别说抄写了,就算把纸覆盖上临摹,写出来也是鬼画符。“那不是用眼睛来看的书。天眼、慧眼、法眼都能识别,唯独肉眼凡胎分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