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那时候,达米安多看了她一眼。凯莎认为那一眼可能意味着什么,可她来不及多问。迪克带着他所有的马戏团和青少年能量旋风般的闯入蝙蝠洞,冲向凯莎,一把抓起她的手。


    “我必须得把莎莎偷走五分钟!”迪克大声宣布。


    凯莎和达米安对望一眼。


    凯莎耸了耸肩。达米安拉平嘴唇。


    “行吧。”达米安摆摆手,“别耽误太久。”


    交代了别耽误太久,五分钟最终还是变成五十分钟。


    达米安独自在驾驶座上等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方向盘。高级皮革的触感总是让他想起孩提时代从母亲那儿得到的第一把剑;以刺客联盟的均标而言,那是把玩具剑,未开光的剑鞘和裹上柔软皮革的剑柄说明一切。


    即使在外人眼中,塔莉亚给三岁儿子一把剑作为生日礼物非常荒谬,简直疯了,当达米安成年后再回想起这柄剑,仍然认为那是塔莉亚爱他的一种证明以塔莉亚自己的方式。


    这也就说明了他为何喜欢在感到焦虑时用指尖点击包裹方向盘的皮革。


    天知道迪克把凯莎带走是为什么。通常,达米安对迪克的过度亢奋、和那些戏剧化的神秘兮兮不感兴趣,认为冷处理就是避免被卷入其中的最好方式。


    但今天不同。当凯莎回到车上,她看上去心事重重。


    达米安想知道迪克和凯莎说了什么。他想问,却苦于找不出一个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方式,以至于整趟回公寓的路程上他们都沉默无语。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睡前,凯莎坐在地毯上用达米安没见过的陶瓷制品按摩腿部时才终于打破。


    “真怪。你有注意到凯尔文和玛丽都消失了吗?就在我们和法庭、和利爪的战斗结束后。”


    闻言达米安放下手机。


    “消失了?”


    “对。就像彻底从人间蒸发的那种。我们需要为此感到担忧吗?或者这只是我压力太大,变得神经质?”


    达米安往后倾斜,靠上床头和靠垫。“你不需要特别担忧,我认为。考虑到他们是利爪,这可能很正常。”


    “说得也是。”凯莎扁了扁嘴,舒展左腿,开始按摩右腿。


    达米安向天发誓,此时此刻他之所以目不转睛地盯着凯莎看,完全不是因为凯莎的衣着(轻薄的棉麻睡衣有点太透明了,让达米安不由自主地怀疑她的内衣呢?)和她伸展腿的方式。这只是他很好奇凯莎的行为。仅此。


    彷佛对达米安的目光一无所知,凯莎低着头,按摩了会儿后又问:“我有点感觉你对我不想留在庄园想说点什么。在车库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想回公寓……”


    达米安回想起该对话并想起他当时欲言又止的原因。


    “我是。”“他打断凯莎,不是故意的,这更像是一种习惯,打断任何人说的任何话,这就是他。”


    凯莎停下动作,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好哦。那你想说什么?”


    达米安扬眉。“我不认为你真的想听到我想说的话。”


    “是的我想,所以快讲。”


    达米安怀疑凯莎别有目的,但他依然坦白道:“我们欠你一个道歉。”


    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所有知道当年提姆为了诓走达米安、成为凯莎的救星和舞伴在舞会上做小手脚的家庭成员,也就是斯蒂芬妮、卡斯、杰森、杜克和他自己。布鲁斯可能也可能不在此列。也许该包括乔纳森。


    达米安不能确定其他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真相。就他自己而言,是舞会当晚。就杰森而言,很可能是在杰森和伊莎贝拉分手的时候(那就很好地说明了他们为何会分手,考虑到依莎贝拉的朋友的从中作梗起了关键作用)。


    就斯蒂芬妮而言,可能是某年某月某日提姆自己憋不住倾吐真相。


    卡珊德拉应该是读出来的,或斯蒂芬妮某天意外泄漏。杜克同上。


    而他们所有人,除了达米安,发现真相的时间点,很可能落在凯莎离家去波士顿读大学、几乎和他们断绝联系的那期间,也就是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向凯莎坦白一切。


    所以,平心而论,达米安认为这儿只有他自己,和提姆,真正欠凯莎一个正式的道歉,为着这么多年来的隐瞒。


    毕竟其他人更像是被迫被卷入他们苦涩的三角恋,成为有苦难言的倒霉配角。


    凯莎停下按摩的动作,身子往后,仰头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天啊。天啊。我就知道。你和迪克对我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达米安情不自禁逮住机会问:“哦,那就是刚才你和理查德在阁楼上待了将近五十分钟的原因?进行一次关于如何正确处理情绪伤害的谈话?”


    凯莎打直背脊在地毯上转过身面对他。


    “啊哈,我就知道你想问我和迪克是去干嘛了。为什么特别在意?你不可能吃迪克的醋吧。”


    “我不是。”达米安断然否认。但等等,真的不是吗?他稍后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安全感问题。眼下的话题是,“别偏转,我们正在讨论你。”


    凯莎扁了扁嘴,盘腿坐起。这个动作让她的睡裙往上卷。


    达米安只期望自己飘忽的目光不要太明显、太可疑。


    “理查德是怎么对你说的?”达米安问。尽可能让自己不分心。


    “他想找个时间把我们所有人聚起来,一起谈论我在这件事中受到的伤害、其他人的动机和理由、彼此道歉取得谅解,最后可能抱在一起什么的,我不确定他脑海中的画面具体是什么,”


    凯莎顿了顿,又说:“迪克似乎认为要是我和提姆再也不说话,那都是他的错。”


    “典型的理查德。”达米安评价道。这就是他们的迪克,会一股脑地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一种烈士式的牺牲奉献精神,达米安会将其描述为‘愚蠢’。


    凯莎耸了耸肩。“我告诉他我其实没那么在乎,他不相信。”


    “我不知道,亲爱的。就在晚餐、你说出那些话后,你真的认为我们之中的谁会相信你说你不在乎吗?”达米安干巴巴地讽刺道。


    凯莎瞪大眼,一副想极力反驳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却又消失无踪。


    达米安玩味地挑起眉。“瞧,你比你想得要更在乎这件事,那就是为何我认为你该和其他人都谈过一次,问清楚他们的动机。”


    停顿了会儿后,达米安在犹豫中、轻声说道:“不过,就我个人立场看,这儿只有我和提摩西该感到羞愧,因为我们自私、贪婪的竞争行为,最终导致你高中最后一年活在痛苦之中。”


    凯莎愣住了,甜蜜的、带点金绿色的棕色杏眼直直盯着他。


    这种强度的注视让达米安在精神上不安地扭动起来。他拉平表情,不动声色,拒绝表现出畏缩。


    然后凯莎猛地爬到床上来,以绝对不性感反而有点威胁性的方式,将达米安逼进床头和靠枕之间的死角。


    “……这是干嘛?”达米安背后的毛都竖起来了。他仍然拒绝表现出畏缩,可凯莎这么做实在很吓人。


    凯莎跪坐在他面前,惊奇地叹了一声。


    “你刚刚承认了件大事你自己知道吗?”


    达米安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没什么特别,除了道歉、和间接透露出他当时对凯莎怀有非柏拉图式的感情。


    “我的道歉就有这么叫人惊奇?”达米安不满地咕哝。他知道很多人会在他道歉后表现出惊奇甚至是恐慌,可这仍然让他有点受伤。


    “不是,我说的是,”凯莎停下来,缓缓皱起眉,“等等。”


    达米安疑惑地等凯莎把话说清楚。


    “所以你以为我知道。”凯莎慢慢地说出这些字,“你以为我知道当时你和提姆正在争夺我的……”


    “争夺你的感情。”达米安自己接口,“事实岂不显而易见。”


    达米安抿了抿唇,昂起下颔。事到如今,他再后悔说出这么多心里话也无济于事,更是毫无意义,考虑到他从前些日子就开始向凯莎求爱,凯莎也基本上给了他全然正面的响应。


    他不该为此害怕才是。


    不是在他已经私下但公开要求凯莎和他约会,凯莎也答应了之后。


    这完全是个承诺。对吧?这绝对是。必须得是。


    凯莎看了他一眼。“我本想说争夺成为我的舞伴,或争夺我的注意力,但既然你自己这么说了。和不,我不知道,至少当时不知道。”


    达米安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此产生不敢置信的愤怒了。结果他不是。


    “你不知道?这怎么能?我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明显?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多得不必要,我称赞你的外表,我和你调情,卡迪莎,否则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下跪为任何女性穿鞋?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不也会蹲下来替一些小女孩穿鞋的嘛?”凯莎大声反驳,尴尬得面红耳赤,“我以为你而且你说我是家族朋友!”


    “因为你十七,天啊,我是什么样的混蛋,不能等到你成年?换个角度说,我有轻易称呼过任何年轻女性为家族朋友过吗?除了正在和我的某位兄弟约会的那些?”


    “所以我当然会误解你的意思呀,我是提姆的类约会对象,我和杰森是青梅竹马!”


    “天啊,行吧,既然你非得这么想。”达米安捏起鼻梁,意识到自己从耳根到脸颊都微微发热;这一部份是出于尴尬,一部份是出于恼怒。


    “所以……所以你当时是在等我成年。”凯莎弱弱地说。这可能是个问句。


    达米安放下手,没好气道:“我是。”顿了顿,抱着一种破罐摔破、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又说:“你不知道我为你的毕业舞会准备了什么。”


    一朵花。从星际商场带回来的花。足以表明他对凯莎的心迹,既能成为毕业礼物,同时更是定情之物。十分浪漫,几乎不像他会做出的事。


    因为那是凯莎要求的;一朵花作为从外星任务回来的礼物。


    尽管这朵花目前暂时下落不明。天知道凯莎对这朵花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她以为自己需要遮掩躲藏装作自己没有偷偷碰过他的东西。


    凯莎用手指揪着床单,死死盯着靠枕边缘的流苏。“我可能……也许大概知道你为我的毕业舞会准备了什么,那是另一件我需要向你坦承的事不过我们可以稍后再来讨论。所以……所以你没告诉我真相的原因是……”


    “你记得有次,你下来蝙蝠洞,闯进我和提摩西的争执?”达米安提醒道,“就是你看见我握着刀柄和提摩西吵架的那次?在舞会结束不久后?”


    凯莎皱着眉回忆。


    “你是说提姆眼皮受伤的那次。地上都是碎掉的玻璃试管?”


    “对。就是那次,我本打算告诉你。”


    但凯莎当时太气,不愿听。达米安同样愤怒,认为凯莎在他蒙受冤屈的情况下却回到提姆的怀抱。以至于最终他们都不再愿意和对方沟通,也就失去诉说真相的机会。


    更后来,达米安在愧疚中对提姆承诺不再主动靠近凯莎,因为凯莎感情受伤,就提姆说的,不知何故,“全都是达米安的错”。


    那,肯定不全然是事实,但当时达米安就信了。


    当凯莎表现得像是恨他一样时,达米安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提姆的说词?


    况且,达米安多年来都对提姆儿时受虐的遭遇心怀愧疚。


    他该早点察觉警讯,可他没有。当年他过度执着于和布鲁斯的分歧、急于证明自我,更沉浸在对父亲、母亲和多数事情的愤怒中,只记得要照顾斯蒂芬妮,因为斯蒂芬妮是女孩、更是第一个他亲自带回家的妹妹,不知不觉就忽略了提姆。甚至也忽略了杜克。


    直到他连斯蒂芬妮都没看住。


    那时的失败感受,多年来,始终未曾真正被消除。


    “那,你就一直在等我?”凯莎又问。


    “不然呢。”


    达米安转了圈眼珠,从被逼到死角的状态、逐渐回到放松,他悄悄舒展双腿,以便将凯莎困在身前,就像困住一只猫。


    “这么说来所有事都有道理了。”凯莎摀住脸,喃喃自语,“怪不得当时你就特别生气。”


    “你是说你决定去波士顿时?”达米安咋舌,“我当然是。”


    “你感觉我背叛你。”


    “看起来正是如此。”


    “可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


    “从我的角度看,你不像是对此一无所知。”达米安哼了一声,“幸运的是,异地就学期间,你没有和任何异性发生感情关系,否则的话……”


    凯莎放下手,斜睨他。“否则如何?”


    达米安本想说:他可能会做出可怕的事。但转念一想,估计用不着他做出可怕的事,提摩西就先憋不住出手让对方社会性死亡。


    这句话还是别说得好。


    “事实是,我本来挺确定你知道我的感受,并和我抱有相同的想法,可是随着时间一久,我就越发不确定这点。”


    达米安将话题转向另一方,“最终,我认为你肯定恨我,因为我对你做了所有这些事,哪怕你曾经对我有过任何想法,那些想法也都将随着我对你造成的伤害逐渐变为厌恶。至少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头我是这么想的。”


    达米安认为他说中了一部份事实。凯莎沉默的表情泄漏了这点。


    不过,今晚能和凯莎相互坦露心迹着实是好。多年来,达米安始终不能确定凯莎究竟知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这问题始终处于薛定谔的状态。


    他很高兴自己总算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并感到释怀。


    再者,他确实为自己当年的情感幼稚表现感到羞愧。


    起先是误解和赌气,而后是更多误解和衍生而来的背叛感,最后是互不沟通导致绝裂。


    现在想来,这实在蠢得难以置信。


    在达米安说完后,他们沉默了会儿。


    直到凯莎重新开口。


    “虽然你是这么说,我也曾经那么想,但经过今晚和迪克的谈话,我现在不认为我真的曾经有过哪一刻对你的想法是从……转为厌恶。”


    达米安尽可能将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中立的好奇上。


    “你的意思是?”


    凯莎看着流苏、看着被单,看着靠枕上的花纹就是不敢抬头看他。


    “我知道这不是我干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凯莎小声地说,“但好吧,草它的,趁我还有勇气的时候。总而言之呢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看了你就明白我的意思。”


    第92章


    看着凯莎下床、走向她带来的行李箱,达米安强装的好奇转为真正的好奇。这种平静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凯莎拿出一有点眼熟的长条、矩形精致盒子。


    达米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希望开始在他胸膛内疯狂燃烧,他不得不以绝望的意志将其浇灭,因为在他真正亲眼看见盒子内的物品前,猜测都是猜测。事情很可能和他想象得不同。


    (事情总是和达米安想象得不同。他知道自己最好别抱太多期望。)


    凯莎好像很困扰的样子,用力抿起嘴唇。她看了他一眼后,将盒子打开,不发一语地递向他。


    一朵盛开的花躺在柔软的绒布中央,品种难以辨认、看似是蔷薇科可又像是龙胆科的洋桔梗属,颜色特殊,由下至上是浅粉紫渐层至鲜艳的桃红色。


    这。是达米安丢了的那朵花。是他当初为凯莎准备,要做为毕业舞会礼物和求爱礼物、具有多重含意的那朵花。


    “哦。”他握住盒子,轻声叹道。


    “哦?”凯莎皱起脸,眉毛扭曲。显然不太满意达米安平静的反应。


    达米安将目光从花转向凯莎的脸,看见凯莎双颊泛红,一路蔓延至耳尖和锁骨。顿时,他的思想沉浸在一股激烈的占有欲之中,想知道在那之下的肌肤是否也正因为他而变成粉色。


    “我是否该大胆假设你清楚明白这朵花的运作方式和它的意义?”达米安平静地问。


    “大概吧?”凯莎喃喃道。


    达米安为着这不够肯定的答案扬起眉毛。


    凯莎再次抿了抿唇,靠着床沿、站在达米安需要起身才能抓住她的位置,赤裸的脚尖在绒毛地毯上来回划动。


    “我是说至少现在我总算明白花为什么变色了。”


    凯莎清了清嗓,这并没有让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变得更流畅,“十分确定他们用机翻制作该商品的多语言说明手册,这很烂。我感觉地球超英的购买力被严重小瞧了。”


    达米安不急着告诉凯莎、地球超英们在该商场的购买力确实很差的事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凯莎对这朵花实则一知半解这点之上。


    “你只知道花为何变色。”达米安念出这句话,他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你就将花还给我。”


    凯莎僵了下,猛地抬起头。一声小小的咒骂从她嘴里溜出来。


    “该死。我是不是又进度超前了?让我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开始喋喋不休,显得惊慌失措。“我只是想、既然你认为你那我总得表示点什么对吧。不想吓坏你,但又觉得不好让你悬在那儿抱着一些错误的想法”


    达米安倾身向前、把凯莎拽进怀中,用一个短暂但绝对热情的吻截断凯莎的胡言乱语。全程凯莎都惊讶得睁大双眼,彷佛他们接吻还是什么新鲜事,彷佛刚才拿出花证明两人对彼此心迹的不是她。


    有点好笑的是,达米安还以为在这儿,自己才是更缺乏安全感、不能流畅表达情感的那一个;看来他俩半斤八两。


    结束后,达米安眷恋地用手指梳理凯莎耳鬓的发丝,顺着脸颊下方的线条来到嘴唇上,满足地欣赏自己造成的红肿。


    “别傻了,哈比比。你永远不可能吓坏我。”他半心半意地嘲讽道。


    凯莎眨了下双眼,回过神,皱起眉。


    “可你之前很迟钝。”她说,“每次我有点表示你就竖起毛来。”


    “我没有。”达米安笃定地否定,因为他绝对没有像凯莎说的一惊一乍。


    “……你有。”


    “没有。”


    凯莎不高兴地瞇起双眼,拍掉他的手,像只愤怒的小鸟那样耸起肩膀膨胀起来。


    “才怪。先前你明明”


    “反正不是在你告诉我你爱我之后。”达米安打断这句话。


    他的小心翼翼全是因为他害怕凯莎一个不满就掉头离去,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走太多的不足、不能胜过凯莎心中的白月光提姆。


    所以就算他也许可能是在凯莎向他示好后、就紧张得竖起毛来,理由也和凯莎想的不一样。


    凯莎陷入短暂的沉默。一会儿后,她再次在达米安腿上不安地扭动起来。


    达米安平静地深呼吸,用手掌箍住凯莎的腰。


    “停止你的行为,否则你将陷入你没想象过的麻烦之中。”


    凯莎停下来,一脸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达米安没好气地问。


    “那我们现在算是确认关系了吧。就,我们是男女朋友这样。”


    “我们彼此相爱,没有客观因素阻挠我们交往。那么是的,我们当然是男女朋友。”


    “那……”凯莎犹犹豫豫,“那你还会像先前那样对我好吗?”


    有一两秒钟左右,达米安只能无语地盯着凯莎,怀疑对方真的说了他听到的那些话。然而很快他不敢置信的表情转为半是玩味、半是调侃的坏笑。


    “既然你这么说,我想这意味着我的求爱技巧对你而言是正中下怀。”他说,刻意靠近凯莎、并直直看进对方的双眼,“你真的很享受我追求你的过程可不是吗?你想继续下去。”


    结果凯莎马上满脸通红。


    “我可以照着你的喜好走。”达米安继续说。他就是忍不住。如果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低,那不是巧合。“你想我温柔地慢慢来,还是想要我又快又猛?”


    凯莎猛地僵直上半身,倒抽一大口气。


    达米安就好整以暇地欣赏凯莎的慌乱。


    “我想,”凯莎不必要地咳了一声,然后说:“可以两个都有。”


    事实证明,人类的思想是不可控的。在那一刻,达米安脑海内快速跑过一些肮脏的画面。


    他既想往后挪,隐藏下腹部的热度,又担心这是欲盖弥彰。


    他们无言地对看了好半会儿。


    “我们是不是最好让对话停在这儿就好?”凯莎提议,语气有些古怪,“我的意思是,要是我们不想今晚就进度突飞猛进的话。”


    达米安把手放回自己身旁两侧,缓缓点头。


    “今晚我睡外头。”他断然道。


    绝不是不想,是想,才不能这么做。他又不是低等动物。


    凯莎也点点头,往后退开。她往自己脸的方向比划了下,“那我去完成我剩下的保养流程。”


    达米安茫然地看着凯莎溜进浴室。在注意到凯莎在丝质被单上留下的一小块湿点后,他的脑袋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达米安猛地摀住脸。


    那天达米安在客房打坐冥想了一整夜。


    那天下午,凯莎开车去接迪克放学。


    “莎莎!”迪克一边大喊凯莎的昵称、一边快速把自己抛进副驾驶座,出于凯莎可能也可能不想知道的理由,今天迪克的心情比往常更高亢,几乎是两眼发亮地拿出手机和凯莎分享他的新发现。


    “所以,”迪克以此为开场白,宣布道:


    “是这样的,昨晚我把说明手册拍给科里看了以后,她帮我们翻译了内容。花的盛开说明对方有多爱你,那就是说达米非常爱你!”


    “嗯……哦。”凯莎平静地点了点头,伸手替迪克拉好安全带。


    这份理智和平静,让迪克正熊熊燃烧的热情小火苗迅速成了被浇熄的模样。他双臂交叉在胸前,噘起嘴,抱怨:“你怎么能这么冷淡呢?我刚刚告诉你达米安爱你。”


    凯莎瞥了眼迪克,眼珠朝上转。


    “可能因为你只是告诉我一个我已经知道的事实?”她提议道。


    迪克睁大双眼。盯着她。继续盯着她。


    半晌,迪克像女高中生那样戏剧化地抽气,嚷嚷。


    “我的天吶。达米和你告白了?你们彼此告白了?你们在一起了?你们是男女朋友了?”


    凯莎仰头望天,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苦笑太明显。她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迪克会精神上变成一个糖份过高的五岁孩子、而她得为此收拾善后。


    “也不是,情况比较像我们委婉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并厘清一些陈年误会。”凯莎客观地评价道。这么做主要是不想更刺激迪克。


    “哦~~”迪克坏笑起来,用微妙的眼神上下打量凯莎,唱道:“凯莎和达米,坐在树上,接吻~”


    凯莎咬牙切齿地怒视迪克,真希望自己耳朵不那么发热。“闭嘴迪克,你要再唱下去,我就把你的黑料卖给科里。”


    提起科里,迪克脸色一黯,紧接着又露出开朗的笑容。


    “不能说我真的不在意你把我的黑料卖给科里,但……”迪克顿了顿,搔着后脑说:“她现在有点和罗伊在一起了。或任何类似的事情。”


    凯莎想起三天前、元媛舞会上,罗伊望着科里时格外专注的模样,既意外又替他们感到高兴。她知道科里能在舞会上玩得开心,除了能痛揍一些不用关心死活的利爪之外,更多是因为罗伊的风趣和体贴。


    早想到罗伊不会为了普通队友,大老远从星城赶来哥谭参加一场舞会。


    “真的呀?这么快?还以为他们会再花上一些时间。”凯莎说。


    “好像罗伊喜欢科里有一阵子了,”


    迪克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我是个糟糕的朋友,竟然都没注意到罗伊的感情。他从不主动接近科里都是因为他顾虑我,相反地,我却……”


    凯莎趁着换灯号的时候,分出一只手,轻拍迪克的脑袋以示鼓励。


    “我们不能改变过去的事,至少你能在未来成为他们的支持者。”


    迪克抬头看她,抿着嘴唇笑了下。“说得对。谢谢你凯莎,谢谢你阻止我在舞会上做出愚蠢的事,现在想来,要是我真的和科里跳舞,后果不堪设想。你是我最喜欢的嫂子!”


    凯莎忍不住斜眼。她想:迪克目前也就只有她一个嫂子。但要是她这么回,八成迪克又要把话题扯回她和达米安这上头来。那不好。她忍住。


    既然现在她知道花盛开意味着对方的爱,而花颜色越浓烈则意味着她这方的爱,凯莎意外的是,达米安竟毫不关心花是何时开始变色的。


    说明手册上更说:一个宇宙生命体一生只能和一朵花绑定。


    换言之,达米安在买下这朵花的时候,就规划好和她的未来。那是,什么,在她自己的元媛舞会前?天啊。


    尽管这是毫无意义的假设,凯莎仍然情不自禁地想:


    假如达米安是在她十八岁时送她这朵花,花仍然会顺利变成红色吗?


    要是花没有变色,那达米安该怎么办?是就装作无事发生,也不解释花的来头,就这么单相思下去,直到单方面的情感因缺乏浇灌逐渐消逝?还是会大感受辱,他们之间的绝裂会比他们曾经经历的更严峻?


    淡粉色仅意味着比一般程度更多一些的欣赏和爱慕。不足以成为真正的喜欢,和爱更是有段不小的差距。


    也许这一切只是水到渠成。也许她在昨晚才发现花朵变色,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谁知道在这两个月内,他们会经历这么多事?


    回程路上,凯莎就断断续续地和迪克闲聊。快要回到庄园时,杜克发短信来问她是不是刚接走迪克。


    凯莎回说是。


    杜克又问:那你应该会留在庄园吃晚餐?


    凯莎想了想后,回:只要达米安在。


    乍听之下这可能像凯莎已经准备要依附在达米安身上、要通过达米安才会和韦恩一家进行互动,但不,这只是凯莎忘了先和达米安确认今天的晚餐要在哪里吃。


    考虑到前一晚她才搞错达米安指的回家是回哪个家,凯莎怀疑自己会再次弄错进而跟达米安擦身而过。她一不想错过和达米安共进晚餐的机会,二不想缺乏达米安的情况下独自面对顶层公寓,或独自面对其他韦恩。


    两者她感觉是差不多的,暂时来说。


    打赌达米安今天很忙。她中午给达米安发的短信,到现在都是未读。


    一如往常,是阿尔弗雷德在玄关迎接她。迪克把外套胡乱一挂、就着急地跑开,标准青少年习惯不好、和富家子弟习惯被人照顾的模样,让凯莎和阿尔弗雷德安静地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保不准这就是芭芭拉打退堂鼓的原因。”凯莎半开玩笑道。


    阿尔弗雷德哼了一声,答曰:“请引以为鉴,凯莎小姐,并在任何时刻都提醒自己和达米安少爷使用避孕措施。布鲁斯老爷还不够坚强,不足以迎接一个和达米安少爷过于相似的小生命。”


    当场凯莎就被呛住了。


    真的很难判断阿尔弗雷德究竟是在讽刺谁,听上去他把迪克、达米安、布鲁斯和她都怼了一回。


    管家虽老,宝刀未老。


    晚餐前,凯莎和杜克在厨房帮阿尔弗雷德做事。终于收到达米安的短信,说会晚一些回庄园。凯莎边准备果汁,边漫不经心地想到:要是以前,她应该会在自己的专属客房或提姆的房间一起组乐高。


    说起来她还有个乐高半成品在提姆卧房里。


    她是不是该找人帮她去拿回来?


    就在她放下玻璃杯的时候,斯蒂芬妮溜进厨房里。


    “呃,嗨,凯莎。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听见斯蒂芬妮这么客气,感觉好怪。凯莎怀疑对方有何目的,但还是放下手里的事,跟着斯蒂芬妮走出厨房、来到起居室。


    一进入起居室,凯莎就猜着斯蒂芬妮打算做什么,因为卡斯和杰森都在里头等着。其中卡斯一脸沮丧、愧疚和不安,杰森则在故作强硬和马上轰掉自己的脑袋之间犹豫不绝。


    凯莎感到尴尬。她想走。


    “不不不,请先听我们说。”斯蒂芬妮马上阻止凯莎,用双手拉住凯莎、满脸都是恳求,“我们想道歉,亲爱的,请至少给我们一次机会,拜托?”


    望着斯蒂芬妮可怜兮兮的狗狗眼,凯莎心软了。“好吧。”


    斯蒂芬妮明显松了口气。


    “嗯,那,我先开始。非常对不起!凯莎。多年来没有提醒过你、更没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任何借口都是雪上加霜,但我没有说是因为……”


    斯蒂芬妮的话说到这,卡住了。


    卡斯安静地靠过来,用轻柔的声音往下接:“这会杀死你和提姆的关系。你很喜欢提姆,我们不想毁了这一切。”


    用‘很喜欢’来描述当时凯莎对提姆的感情是种轻描淡写。凯莎依然记得那种心痛。不是出于恋旧,而是想吸取教训,不让未来再有这种事。


    “我为此说过提姆无数次。我希望他能主动坦承,因为那总比由我们说出口要好。”斯蒂芬妮愧疚地垂下头,“我失败了,再一次,非常对不起。”


    凯莎皱起眉。“提姆不愿意承认不是你的错。”


    “但我。”斯蒂芬妮摀住脸,整个人都蔫下去。“打从开始我就该看住他,我该在他做错事前阻止他。我辜负了你,也辜负了他。”


    凯莎本想反驳,话到了嘴边,她想起斯蒂芬妮那些年假死诈尸的行为,忽然意识到:斯蒂芬妮这么想,是因为她认为要是她不假死诈尸,那提姆也不会黑了还没人发现,那后面就不会有这些事,凯莎也不会因此受伤。


    但当时斯蒂芬妮就是再也承受不住义警生活了才决定出走。


    这……不能说是斯蒂芬妮的错。


    这甚至不能说是任何人的错。这就是……就这样了。


    凯莎转而望向卡斯。擅长读人的卡斯以微微颔首肯定了凯莎的想法。


    凯莎再转向杰森。在后方,杰森满是防卫地抱怨道:“事先声名,好几次我是想说的。最近的一次就是你朝达米安扑去的那次。真的能怪我吗?”


    凯莎不发一语,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杰森。


    不,那不是全部的事实;凯莎了解杰森,她知道,这儿肯定还有其他原因阻止杰森在发现真相的当下,就跑来找她告状。


    她脑海中再次仔细梳理细节,然后意识到:


    “是依莎贝拉的朋友把达米安的字条藏起来了。”


    杰森的脸顿时变白,再变黑。


    “草。谁告诉你?”


    “你。”凯莎微微扬眉。


    别忘了,她也是一只蝙蝠,有着蝙蝠都有的侦探能力。既然达米安爱她,就不可能不留一个字就去泰坦塔。以会场的情况,手机不在身上,那必然是写字条请侍者转交。


    思即当时她和伊莎贝拉之间气氛尴尬,依莎贝拉的朋友校内黑她不遗余力,这是合理的猜测。完整说明了杰森为何开不了口。哪怕不是依莎贝拉做的事,仍然和伊莎贝拉脱不了关系。


    另一方面,凯莎这么推测,也是希望提姆没有做到这一步。


    那样就太可怕了。


    杰森抹了把脸,长叹一声后,坦白:“对啦,是她朋友。”


    凯莎进一步想到,“那这就是你们分手的原因……?”


    杰森沉默不语。同时,斯蒂芬妮在旁补充道:“不完全是。更像是他暴力威胁依莎贝拉的朋友。”


    凯莎的目光在斯蒂芬妮和杰森之间来回。


    杰森抱着自己,不适地别过脸。


    “我也很抱歉。”卡斯柔软的声音让凯莎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我太害怕,不敢说。对不起,凯莎,让你失望。”


    凯莎看着卡斯,苦笑。“没事,我知道你对提姆也有忠诚。”


    卡斯用力皱起眉,使劲摇头。“不,不对。你想错了。我太害怕,不是害怕提姆生气,是害怕你离开,再也不回来。”


    说着,卡斯咬住下唇,忽地伸手抱住凯莎。


    “请别走,姊妹。我很爱你,我们都爱你。请别只为提姆留在哥谭,也别只为达米安留在哥谭。你该为了我们留下来。我们对你难道还不够重要吗?”


    这……不是凯莎预料中的答案。


    她本以为,卡斯不说,就像斯蒂芬妮不说一样,是出于对提姆的忠诚,是不想成为打破泡泡的行刑人。


    但不。


    斯蒂芬妮不说,是因为她想逼提姆自己说,认为这样更好;客观地说,确实如此。


    杰森不说,是因为依莎贝拉某层面上卷入此事,他不知所措。


    卡斯不说,更是因为担心凯莎得知真相后再次离开。


    事实是:卡斯不是个特别爱抱抱的人。她容忍拥抱都是出于对家人的爱。


    此时此刻,卡斯抱着她的方式却像害怕失去一切的孩子。


    凯莎用力抱了回去。


    “天啊卡斯,你怎么会那样想?我当然不是因为提姆才回到哥谭,我回到哥谭是因为我认为我康复了、我可以好好面对过去了,所以我回来。我留在哥谭也不是为了提姆,是因为你们,是因为这里的一切,是因为我的家在这。”


    不仅如此,她的事业也扎根在哥谭。


    这就像斯莱德在外完成不论多少个合同,最终仍会回到哥谭一样。


    也许,在很久以前,她是因为某个特定的人,才回到哥谭、留在哥谭。


    但情况早已改变。


    她全然是出于对这座城市的忠诚、对家人朋友的依恋、对父母传承下来的事物的眷恋,和全然的满足跟喜爱,才选择回到哥谭。


    否则她干嘛不在三藩市、在洛杉矶、在纽约市开工作室?


    “我当然也爱你们,你当然是我的姊妹。”凯莎抱着卡斯说,真诚得有些哽咽了,“还说你最擅长读人呢,怎么会一直读错这么重要的事?!”


    卡斯发出介于啜泣和笑声之间的细碎声音。“不能真的读懂一切。”


    “我也要哭了。”斯蒂芬妮说,扑向她们,加入拥抱堆。“大和解!杰伊你过来,是拥抱时间!”


    尽管杰森满脸满嘴都是抱怨,他仍然依言靠过来加入拥抱。


    这个拥抱堆在迪克和杜克加入后变得更壮观。凯莎被夹在最中间,有点要喘不过气来。


    这绝对是最近发生在她身上、最好的事情。


    和达米安开始交往则除外。


    第93章


    “我开始想我是凭着全然的运气才得到的凯莎。嘿,你是我的知心好友,你最懂我,这事你怎么看?”达米安问他最好的朋友。


    “等等。”乔恩大大皱起眉,接着,问:“为什么你又开始产生这种想法了?你这样想又多久了?是谁做了什么?是提姆?是其他人?是布鲁斯?”


    达米安停下抚摸阿尔弗雷德(猫)的手,抬头,给了乔纳森一个最平淡的眼神。


    “我不是在和你说话。”达米安耸了耸肩,手往下指,示意乔恩注意他腿上的猫。


    那儿,猫阿尔弗雷德正好好趴着,发出满足、愉悦、稳定的呼噜声,就像一个小呼噜机。


    乔纳森抽了抽嘴角,戏剧化地摀着胸口、喘一口气。“天啊。你好刻薄,这真伤人,我要和你绝交!”


    “随你。”达米安忍住笑容,继续抚摸燕尾服猫的背脊,享受猫毛丝缎般的触感。


    不可否认,惹恼乔纳森是他近二十年来最大的乐趣之一;就自从他第一次把还不会飞的乔纳森推下农场屋顶后。在精神上戳弄彼此很可能是他和乔纳森能维持友谊如此多年的主因之一。


    乔纳森收起浮夸的表情,一个小小的、友好的笑容停在他脸颊上。他环顾了下起居室,最后叹了口气。


    “不胡闹了。达米,发生什么?我很清楚你是刻意选在大家都离开后才对我说出这句话。而你毕竟是你,说这话不可能是为了从我这得到一些类似‘你俩天造地设’的虚假赞美。肯定有什么事发生,才让你的面具产生裂痕。快讲。”


    达米安犹豫地皱起眉头。


    “你给我发的照片。”


    乔纳森挑起一道眉毛。


    “和?”


    达米安更用力地皱起眉;这回不是出于犹豫,是暴躁。


    “和?是否需要我用更清晰的方式将问题拚写出来,玉米芯。”


    相较于达米安的暴躁,乔恩给出的反应就只是将眉毛挑得更高。他盯着达米安、仔细打量了会儿,从表情到肢体语言,然后说。


    “嗯。考虑到你已经很久没喊过我玉米芯,我会认为这又是那些你的情感功能障碍、让你的脾气重新退化到十岁的那些时候。给我半分钟,让我发挥我的记者技能,对这里欠缺的故事细节稍加推理。”


    “你的记者技能?你指的是你编造故事的能力?”达米安扯动嘴唇,露出讥诮的笑容,“倒不如宣称你会通灵。”


    “我可能会。”乔恩耸了耸肩,“体征总是能告诉我不为人知的事实。那也能算是一种通灵。”


    达米安冷笑一声,正打算像往常那样争论到底,乔纳森却接着说。


    “总之,两大点。一,你是不是又在想象、要是凯莎和提姆和好,那她就会改变心意?和二,等个一秒。你和凯莎真的交往了?从何时起?”


    达米安皱着眉头别过脸,低声(但对半氪星人而言,这毫无意义)咕哝:“我们都清楚我的担忧最终多半会成真。”


    乔纳森微微睁大双眼,左手握拳,往达米安上臂轻轻一撞。


    “哇,那就是说你们真的交往啦。真不够义气,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达米安转回头,没好气道:“那不过是,嗯,距今不超过十七小时前发生的事,和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张扬。要说的话,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这样满意了?”


    乔纳森快乐地笑了起来。“满意。”


    顿了顿,又问:“那,是什么让你的思想这么快就从云端掉回死胡同里?理论上你们才刚交往第一天,没人会这么快就脱离蜜月期的吧,哪怕是你。”


    达米安懊恼地拉平表情,抚摸猫的手也跟着停下来。


    “这很愚蠢。”


    “呃,有什么在你眼中是不愚蠢的?啧。”乔纳森模仿他,用舌尖做出一个嘲讽的咋舌音,“你要不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再来一起决定这究竟有多蠢。你知道,团队合作,投票表决,我们是超级双子。”


    达米安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和卡迪莎已经向彼此坦白、承认感情,并在双方的同意之下,正式步入一段认真的长期合作关系。”


    “那就叫交往,达米安。我认为你在这儿想寻找的词是交往,你可以像个正常人那样讲出它。”


    “是的,交往。但。”


    “但?”乔纳森让尾音高高上扬。


    达米安咬了咬牙。


    “从来没人能保证一个人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


    一个极短暂的、死一般的沉默。


    “不是吧。”乔纳森真真正正地喘了口气,“你你是在怀疑凯莎会背着你出轨吗?就从你们交往的第一天起?”


    达米安暴躁地怒视乔纳森。“所以我说了,这很愚蠢!”


    “而这不是关于我质疑卡迪莎的忠诚。我不是不信任她,我是不能信任其他人。这种占有欲是荒谬、可笑的,过去我从不想限制或扼杀她的自由,有什么理由让我在明知她属于我的前提下产生这些感受?这根本说不通。”


    “再者,以提摩西的失败为例,你我都清楚扭曲的占有欲在卡迪莎那儿是不受欢迎的。她选择我是因为一,提摩西牢笼式的爱叫她窒息而我相较之下待她大方,和二,现阶段他们因着新一轮的沟通不良陷入再一次的关系破裂。我们都清楚这不会太长久,因为卡迪莎总会原谅他。既然现在其他人已取得她的谅解,我认为她和提摩西的冷战结束之时也指日可待。”


    “呃,达米?”乔纳森好不容易才从达米安的一连串话中找到插嘴的机会。他一脸有口难言、欲言又止,“我呃……真不认为那就是凯莎爱你的全部理由诶。我是指,你真的真的觉得你自己很大方,吗?”


    “你想表达什么?”达米安不悦地质疑。


    乔纳森大力抹了把脸,继而仰头望天。


    “好吧好吧,你有些把我搞胡涂了。”乔纳森半是抱怨、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三天前,凯莎和提姆可以在舞会上跳舞,对此你表现得还挺冷静。今晚我不过拍下凯莎和其他人团抱和好的画面传给你,你却陷入自我厌恶的螺旋式上升。相较于舞会,今晚的照片不过是家庭式的温馨场景。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达米安冷漠地斜视乔纳森,心想他要是有答案,就不会在这儿和乔纳森进行这些浪费生命的对话。而且实际上,现在他仍然会鼓励凯莎去和提姆跳舞,因为就像他先前主张的,唯有好好道别才能真正和上一段感情断干净,这儿重点在于‘断干净’。


    他不要凯莎的脑子里、心里还有别人的残影。


    达米安把自己的主张告诉乔纳森。


    听完以后,乔纳森若有所思地用虎口摩娑着下颔。


    “我好像有头绪了。”乔纳森说。


    “你的头绪是?”


    乔纳森瞥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找出今晚拍摄的照片。


    在照片上,凯莎和卡斯被围在中间,斯蒂芬妮、杰森、杜克和迪克依序在外围,六个人抱在一起,可以看见卡斯的脸颊上有泪痕、杰森的表情过于不甘愿、迪克的笑容又灿烂得太抢眼。


    平心而论,达米安会说:画面温馨,情境难得,值得被裱框挂在庄园内的家庭照片墙上留念。


    这更加证明了他的占有欲是多愚蠢又不受欢迎。


    “想象一下,”乔纳森说,指着画面中央、凯莎和卡斯身后一处,“你也在画面之中。”


    达米安狐疑地斜觑乔纳森。他照做了。


    “这……”他困惑地眨了眨双眼,“似乎变得可以接受?”


    乔纳森收起手机。


    “那我想,困扰你的也许不是占有欲,是能否参与其中。”


    乔纳森说,露出肯特式的、富有怜悯和同理心的温柔笑容,“瞧,你仍然会鼓励凯莎去和提姆跳舞,只要你在画面中,照片也不是问题。这就证明你没有你所说的‘不受欢迎、扭曲的占有欲’,对吧?”


    达米安怀疑地皱起眉。“我不需要你的宽慰。”


    “这不是宽慰。”乔纳森说:“我认识你,知道你总是看事情最糟糕的一面,以此做为自我警惕。你怕自己最终失去控制,对凯莎做出像提姆那样的事,但你不是提姆。实际上,我会说事情很好解决,这只要你和凯莎建立起一套只属于你们的互动方式就没事了。”


    达米安继续怀疑地盯着乔纳森。


    能这么简单?


    “对的,就这么简单。”乔纳森笑起来,大胆将手放在达米安头上,轻拍两下,“因为你喜欢你的世界小而稳定,所以一旦凯莎和其他人产生你没能及时参与的互动,你就特别在乎。那要是你和凯莎也有只属于你们的东西,那不就打平了吗?”


    “虽然如此,我还是建议你把你的感受拿去和凯莎讨论下。也许她不排斥你的占有欲呢?”


    不可否认,乔纳森的说法很有道理。


    但最终达米安忘了这件事,因为塔莉亚打电话来,他们全都被叫进蝙蝠洞。


    凯莎不想这么说,当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也不是她真正的意思,可讲句实在话,她现在有些感激猫头鹰法庭。他们在舞会上闹出来的腥风血雨让哥谭保持风平浪静在今晚正式迈入第二个周末。


    可以说,这是他们这些全年更胜996根本007的当地义警最接近休假的时候;没有超商抢劫和小巷犯罪,没有替一流恶棍效力的低级暴徒在街上闲逛,没有当周新出炉的B级或C级反派。


    这就像是,通过某种死亡威吓和鬼故事,哥谭的治安在短期内突然起死回生。


    挺讽刺的可不是。尽管法庭在本回合严重受挫,损失大将、损失利爪军团,并即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持续损失更多,可他们带来的恐怖效果却让哥谭短暂、快速地变干净了。


    当然,就长期考虑,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可嘲讽和冷笑就摆在那儿,像一巴掌那样甩在蝙蝠们的脸上。


    倒不是这么一来蝙蝠们就真无事可做。


    达米安外祖父被偷走(或自己挖出来?)的尸体仍然下落不明,仍然找不出前联盟刺客刺杀雅各布凯恩的真相,追捕在街上流窜的剩余利爪是极费工夫的危险差事,而扳倒其余法庭成员的进度则以叫人痛苦的方式缓慢地燃烧。


    即便他们能找出所有成员的污点和罪证,这些富了好几代的哥谭菁英贵族仍可以用他们花不完的钱摆脱麻烦。几乎能想象在未来的十年内甚至十年后,他们都得和猫头鹰法庭进行这样漫长的拉距战。


    这正如塔莉亚的事前警告:扳倒猫头鹰法庭将是痛苦、漫长的一条艰辛路。


    第94章


    那么,谈起恶魔。


    “你分神了!”


    伴随着这句话,凯莎被斯蒂芬妮重重摔在训练用缓冲垫上。她花了点时间任由自己倒在软垫上喘气,觉得躺够了,才抓着斯蒂芬妮朝她伸出的手站起身。


    “你还好吗?”斯蒂芬妮问,“要是你累了,我们可以暂停会儿。”


    凯莎抹掉脸颊下方的汗珠,用力点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我可以继续。”


    她们正在对练。本周凯莎的对练搭档是斯蒂芬妮。定期交换对练搭档的规矩是达米安多年前定下的,认为这么做更有助于培养多元战斗风格和磨练战斗中反应灵敏度,尽管这个想法有一部份来自他在刺客联盟时的训练生活。


    他是对的。这确实大有益处。


    彷佛想确认凯莎所言不虚,斯蒂芬妮仔细地上下打量凯莎。她一手插在腰上,站姿微微倾斜。最后她顺着凯莎的视线望去,露出理解的微笑。


    在那儿,达米安正和一个黑色短发、刺客打扮的女子进行严肃的谈话。


    “别担心,那只是玛雅。”斯蒂芬妮解释道,往黑短发女刺客的方向点了点下颔,“玛雅杜卡德,你知道的,现任无名氏。”


    凯莎知道无名氏。在蝙蝠洞的数据库、全球刺客排行榜条目上,无名氏名列前十。


    “我不会说玛雅是达米安的青梅竹马?”斯蒂芬妮说着,脸皱成一团,“但她有点像是达米安的青梅竹马,就一点儿。”


    凯莎缓缓点了点头。她能从玛雅杜卡德身上隐隐约约的刺客联盟风格看出这个小细节。


    斯蒂芬妮将目光投向玛雅杜卡德。“就我所知,在达米安拒绝继承联盟后她也跟着离开联盟,曾经加入过达米安的泰坦,后来又退出了,最后一次听说她的消息是她在哈密尔顿的小店里工作。她不是退休了吗?”


    “玛雅来传口信。”卡斯说,“替塔莉亚。”


    凯莎和斯蒂芬妮都被突然出现在她们对话中的卡斯吓得窒息了一秒。


    “天啊卡斯。”斯蒂芬妮摀着胸口转身,面对卡斯,脸色比两秒钟前白了一点,“我爱你,但拜托了,请你去戴个铃铛。”


    卡斯露出名画级别的神秘微笑,耸了耸肩,“那样乐趣在哪?”


    斯蒂芬妮伸手去掐卡斯的腰。卡斯笑着躲开。凯莎不想加入她们的打闹,因为她知道事情很快会升级,所以她继续自己未完成的训练。


    不。她不是在担心达米安和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神秘美女刺客闲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是在想塔莉亚。


    谢天谢地,这回塔莉亚只是派心腹(或者不是心腹?)来传口信,因为一,凯莎很难想象赛琳娜和塔莉亚要是见面那场面将会如何,和二,她还没准备好这么早见未来婆婆,真的没有。


    尤其她这个准婆婆还是地表知名蛇蝎美人,以心狠手辣和高超打斗技巧在超英超反之间恶名昭彰,统治着一个小国、和一整个拥有数百甚至数千年历史的刺客联盟。天知道塔莉亚会不会满意她成为奥尔古尔家的准媳妇。


    凯莎戴上耳机,想藉此集中注意力、忽略杂念和外部压力。她可以感觉到玛雅杜卡德隐隐约约地在观察她,这种刺探的目光就像精神上的针刺,不怎么疼,可时不时来一下却很烦人。


    她尽可能将自己的脑子泡在5SOS声嘶力竭的咆哮式歌声中,直到她后颈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


    凯莎猛地侧身,优雅地闪过来自对方的刺拳。


    “我听说你是唯一一个制服鞋跟里藏有刀片的蝙蝠。”玛雅杜卡德说,彷佛用这句话当初识的开场白没有任何问题,也许这就是刺客们彼此打招呼的标准流程,“我也听说你有特殊的血统。”


    凯莎抽了抽眉头,也出了一拳做为隔档和攻击。


    玛雅杜卡德轻而易举地闪开了。


    “这就是你们刺客和人说你好的方式吗?最近这些贴,人们对礼仪的定义越来越叫人困惑了。”凯莎干巴巴地反讽道,再次躲开玛雅杜卡德的右钩拳,“以及不,我不是唯一一个在鞋跟里藏刀片的蝙蝠,除非你把范围缩小到仅限女性。”


    玛雅杜卡德笑了下,突然加快攻击速度。


    “哦,我猜达米安就是喜欢你的牙尖嘴利。”


    “大概吧?也许他还爱我年轻貌美什么的。话说回来达米安知道你在这儿对我进行铲子谈话吗?就我对他的认识,我觉得他不会很欣赏这件事,你现在停下来还不算太迟。”


    玛雅大笑起来,用一个扫腿将凯莎绊在训练垫上。


    “你还不错嘛。”玛雅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开始评点。


    “和情报上一样,你擅长使用武术、拳击和踢击,风格揉合亚洲武术、中亚武术、美式街头格斗和泰拳,既有联盟风格,也有蝙蝠和丧钟的影子。灵巧灵活的部份则让我联想起红罗宾和黑蝙蝠。我会给你比及格高一些的分数,大概七十,不客气。”


    “谢谢哦。”凯莎脸朝下的埋在训练垫上,抬起左臂挥了下,声音郁闷。


    然后玛雅转头,朝着达米安的方向大喊:“达米,我喜欢你的未婚妻!”


    达米安正忙着和布鲁斯进行案件有关的意见交流,只得抽空怒瞪玛雅一眼。


    突然,迪克跳进来。二话不说,就直攻玛雅。


    “嘿、你,你是不是在欺负我们家莎莎!我告诉你,他们只是假约会,根本没有要结婚,你这是……呃,这是……杰伊?”


    “捏造事实破坏他人名誉。”杰森帮着接口道,“俗称诽谤。”


    凯莎抬头,趴在训练垫上,先看眼和玛雅就打起来了的迪克,再看一眼两臂交叉斜倚着墙靠在一旁、明显是为围观而火上添油的杰森,无语地翻白眼。


    杰森先笑了两声,完全是友好的嘲笑,满足以后才走过来,伸手拉凯莎一把。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不是塔莉亚亲自到访。”杰森说,耸了耸肩。


    “……用得着你说?”凯莎叹了口气,握住杰森的手站起身。


    “不,我说真的。我知道你还没真正见过塔莉亚,但让我提前警告你,塔莉亚不仅仅是你所知的最古怪的母亲,她更是那种,你千万绝对不想邀请她出席任何婚礼的类型。”


    “上次,B和赛琳娜结婚,我们根本没邀她,而她来了,在赛琳娜的饮料里下毒。那是该死的蛇毒,见鬼,要不是达米安熟知毒物能快速调配出血清,我们就要失去赛琳娜了。”


    凯莎面无表情但内心绝对惊恐地直直盯着杰森。


    她记得布鲁斯和赛琳娜的婚礼;这在六年前,大概就在她搬去波士顿读书的前一个月。她没有在婚礼上待太久,自然也不知道还发生这件事。


    当时,她把礼物带到、找到赛琳娜和布鲁斯送上祝福后就离开了,赛琳娜一度试图拿捧花利诱她留到婚礼结束,但她以精神上承受不住为由低调地早早离场。


    “这太可怕了。”凯莎脱口而出,“她毒赛琳娜能有什么用?要毒也该毒布鲁斯才对。”


    杰森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凯莎认为自己说的没错;塔莉亚毒赛琳娜能有什么用,不过是让布鲁斯更讨厌她又更爱赛琳娜,这完全是小说女配的二流操作,最终沦为男女主角感情升温的助攻。


    不如毒布鲁斯,而且不该用蛇毒,应该用巫毒,比方爱情魔药什么的。


    那天塔莉亚的事就像一把剑一样,一直悬在凯莎心头上,直到夜巡结束回到公寓,她都闷闷不乐。


    达米安当然注意到了凯莎的闷闷不乐。


    “行了,说吧。白天玛雅对你做了什么?”


    凯莎放下筷子,摇摇头。“不是玛雅。”


    达米安才不信。他看了眼凯莎面前的盘子,那盘杂菜炒饭几乎没被动过。但凯莎不是胃口小的女孩子,她不吃东西只有两种可能:食物难吃不想吃,或心情沮丧吃不下。


    好像自从下午玛雅出现在蝙蝠洞以后,凯莎就心不在焉的。现在达米安后悔自己没在最开始就把玛雅踢出去。


    “她说了什么?”达米安盯着凯莎,脑海中已经在规划玛雅的十七种死法,“不管她说了什么,你不需要理她。”


    凯莎往后靠上椅背,似乎有些好笑。


    “别担心,那只是一次友好的铲子谈话,实际上,我觉得她还挺喜欢我。我现在想的是塔莉亚。”


    所以,原来杰森把塔莉亚在布鲁斯和赛琳娜的蝙猫婚礼上干的好事告诉凯莎了。这他妈当然会吓到凯莎。


    达米安要收回前言。他脑海中刚规划好的十七种死法不再适合玛雅,看在手足一场的份上,他会为杰森量身打造快速无痛的死法。


    “母亲不可能对你使用蛇毒,”达米安说,“你又不是赛琳娜。”


    “说得对,我又不是赛琳娜,要结婚也是和你,不可能是和你爸。”凯莎说,一丝笑意和反讽隐藏在她平淡的语气之下,“如果不是蛇毒,那会是什么?普通的刺杀?我是否该期待一些更戏剧化的事?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


    “母亲不会对你做任何不好的事。”达米安更正,并强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对你那么做。”


    凯莎笑了笑,不置可否。她看着吃不下的饭,叹了口气。


    “这我明天再吃吧,我先打包冷藏起来。今晚你有时间陪我看个影集吗?我想看点不需要智商、剧情是零剧情的东西放松大脑。”


    他们收拾了剩菜,从餐厅移到客厅。


    达米安注意到,其中一张沙发上的靠枕变多了,在一群黑灰白三色的方形靠枕中,凯莎带来的靠枕造型颜色都鲜明突出,严重破坏队形和均衡的美感。


    达米安摇摇头,将凯莎的靠枕推到凯莎那一侧。考虑到凯莎赖以为生的职业是什么,达米安想不通、为何凯莎最爱的靠枕、会是亮绿色和桃红色的卡通造型。


    如果凯莎的客户看见她的靠枕,也许他们会重新考虑是否该和凯莎签下合同。


    达米安坚持远离五颜六色的靠枕。在他将样屋式的客厅布置成适合休息放松的地方后,凯莎也从浴室走出来,回到客厅内。


    他注意到凯莎的头发在滴水。


    “你去冲澡。”达米安指出事实。


    凯莎用毛巾包起下半段头发,乍看平静、甚至有些不以为然地转眼珠。


    “和?”


    达米安没有蠢到想不通凯莎在这时候匆匆去冲了个澡是几个意思。尽管不少人,包括乔纳森,都曾经对他说过,他在情感方面‘意识不足’,但达米安坚持自认他没有大家指称的那么迟钝。


    “我们不会在今晚发生第一次性关系。”达米安说。


    脱口而出的下一秒,达米安开始恐慌,大感懊悔;他干嘛要讲这种话?


    凯莎定住了。看着他,没表情,但达米安能看见红色、白色、绿色、黑色这几种颜色分别轮流从凯莎脸上一闪而过。


    “我也没那么说?”凯莎干巴巴地回道。


    达米安拉平嘴唇。“很好。”


    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很好地解释他为何要说出那句话,所以达米安就只是保持沉默。他的目光从凯莎滴水的发丝,顺着水珠而下,先是地毯,然后是柔软的地毯之间、凯莎踩在其上的脚趾,顺着小腿往上,最终停在衣襬下方。


    事情绝对不是达米安对凯莎缺乏性方面的兴趣。


    和不,达米安确定自己身体各方面功能都维持在颠峰状态。有蝙蝠洞的体检报告为证,他的身体很好,不需要任何药物甚至花粉的帮助,谢谢关心。


    这更像是……情绪不对。有一些糟糕的想法卡在达米安的脑海中,成为心结,以至于他无法进入正确的状态。


    他不能在有心结的情况下和凯莎发生肢体方面的更深入接触。


    (要是凯莎后悔怎么办?要是她不喜欢怎么办?)


    (他不想当事情进行到一半时,凯莎突然顿悟,明白他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一个。如此一来,玛雅的铲子谈话就会成为种虚张声势。那就是达米安讨厌有人替他进行铲子谈话的原因。)


    凯莎盯着他看了会儿,好像想叹气,最后却笑了。


    “嘿,你不能责怪一个女孩在和男友过夜时想未雨绸缪,否则维多利亚的秘密要卖给谁?别有太大压力,其实最近太忙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坐过去点,我要来挑片了。”


    尽管凯莎用开玩笑的方式轻松带过,达米安却并未因此感觉较好。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凯莎靠左,斜倚着沙发扶手和靠枕,左手拿着毛巾胡乱擦头发,右手拿着遥控器在犹豫不决。


    “你觉得卡通怎么样?”凯莎提议,“或威尼斯惊魂夜,由阿加莎的小说改编的惊悚片,我看过预告,好像会很有趣。”


    达米安咽了咽,没有成功咽下喉咙前端又硬又痛的异物感。


    “你说你想看无须用脑的影集。”他勉强说出这句。


    “我改变心意了。”


    一会儿后,凯莎安顿下来,在靠枕之间窝成一球。她的头发半湿半干,毛巾被忘在地上,对着投影幕上离奇的剧情瞪大双眼,双脚都缩到了沙发上。


    达米安对电影毫无兴趣。他看了眼戴上可笑小胡子的肯尼思布拉纳,再次将目光转向凯莎。


    凯莎全神贯注,对他的注视似乎一无所知。


    达米安对自己叹了口气,悄悄起身,去浴室拿了风筒。


    当他回到沙发边时,凯莎换了姿势,对电影剧情之投入、足以证明她根本不投入。或许凯莎也不那么全神贯注。她只是想粉饰太平。


    达米安将风筒开小,开始替凯莎吹头发,从右侧起。


    这就像替提图斯或阿尔弗雷德猫梳毛,挺疗愈的,至少对达米安而言,给小动物梳毛总能帮助他平复情绪。


    特别是现在凯莎背对他,他会更有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


    “我希望你能和提摩西再谈一次。”


    凯莎稍微回头了下。


    然后她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


    “而那是因为……?”


    达米安没有关掉风筒。他想这样要是他等下说错话,还能赖到风筒噪音上头去。


    “因为。”他抬起下巴,“我讨厌看见你和提摩西悬而未决。我讨厌你和其他人有美好回忆,而我不在画面中。但我更讨厌我的这些自我怀疑,因为,你知道,我从不想操纵、束缚、限制任何人,尤其是你,就在我终于够大足以明白我母亲对我做过的所有事之后。但看看我现在在干嘛。”


    一想到自己可能也对凯莎做出提姆对凯莎、或是塔莉亚对他做过的事,达米安就痛苦万分。他应该大方,宽容,冷静而且永远冷静。他真希望自己能做到。


    凯莎沉默了会儿,保持背对他的姿势。


    “这样啊。听上去你只是很想要我。”


    “我当然想。”达米安不假思索。


    “那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也想要你。”凯莎轻快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不是只有你有这些七上八下的感觉。我也有。”


    达米安皱起眉,马上关掉并放下风筒。


    “你有?为了什么?”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凯莎转回身,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冷静,先别急着自我检讨,这甚至不是你的问题。好比像今天的塔莉亚,我就挺担心的。因为那是塔莉亚,鬼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我。要是她拿什么很严肃的事威胁你要你和我分手呢?要是她要我做某件事证明自我呢?诸如此类。”


    达米安张嘴又闭上。不可否认,凯莎的猜测听上去是很塔莉亚。


    “对吧?”凯莎耸了耸肩,换了个姿势,变成跪坐和他面对面。


    “再说了,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有点容易依恋。否则提图斯、猫阿尔弗雷德、哥利亚还有斯蒂芙都不会在我们家,也不会有后面更多的孩子。你就是依恋。这也许是韦恩家男人的共有问题,我猜。”


    “我没有依恋。”达米安严词否认。


    他不知道凯莎在讲什么,他反正没有。


    凯莎转了圈眼珠。


    “随你怎么说,让我们把问题拉回我跟提姆悬而未决这部份。你的悬而未决定义是……?因为在我个人想法上我和他就是玩完了。我的意思是,不只是完了的完了,是超级结束。句号又加休止符。但你却说悬而未决?现在我很困惑。”


    关于这个问题,幸运的是,达米安在过去两周内仔细想过了。


    第95章


    “因为你仍然可能原谅提摩西,然后……我不知道。”达米安顿了顿,语气变得恼怒、但隐含喜爱,“你总是太容易原谅别人。”


    “我以为心胸宽大是好事?”凯莎扬起一道眉。


    “你以为。”达米安冷哼,顿了顿后,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听着,这不是说我不欣赏你有宽广的胸襟。这很好,确实。但。”


    “但?”


    达米安咬了咬牙,“要是提摩西确实能很好地解释他的操纵和对你的伤害不是他的错呢?你会怎么做?要是我说这件事我也有一部份责任呢?”


    从对话开始到现在,凯莎终于出现比较明显的情绪起伏。她不解、甚至有些紧张地偏过头,把脚往内缩。


    “什么意思?我以为你在这件事里最多的责任就是被骗去泰坦塔、还期望我自己发现这是骗局,跟我生了不只大半年的闷气。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最好快点一次告诉我。”


    “提摩西有个可怕的童年。他的操纵都是从他父母那儿学来的。”达米安终于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尽管这其实不该由他来说,“我认为没人告诉过你这些事。”


    凯莎毫无动静。


    “和?”她抬起眉毛。


    达米安尽可能简短解释了他所知的提姆的童年。


    他该早点通报CPS,可他没有。他该多注意提姆的异常,可他也没有。他不该只关心斯蒂芬妮、杜克和乔纳森,但他做了。他不该沉浸在和父亲的分歧中、应该多回哥谭,他该知道提姆每次的“我很好”都不是真的很好。


    “哦。”凯莎皱起眉,“我想我听懂了你的论点,你想表达的是你认为提姆也不知道自己在操纵我,因为他父母是这么做,而当他面对我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复制了这些行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也不知道自己做错。”


    这就是达米安以为凯莎会表示出怜悯和同情的时刻。


    相反地,凯莎说:“但你瞧,这真的不能成为他对我做出所有这些事的借口。就算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只能建议他去找黛娜。”


    达米安愣住了。


    “你建议他去找黑金丝雀。”


    “更准确的说,这句话是,我建议他去找正联专属的心理医师,也就是黑金丝雀,黛娜兰斯。她很棒。既然她能解决奥利弗昆恩的九十九的问题,我想我们能相信她在该领域上大有能力。”


    顿了顿,凯莎又说:“要是提姆一个人不乐意去的话,我们可以全家陪他一起去。那就更棒了!布鲁斯和赛琳娜可以参与夫妻项目,我们其他人可以选愤怒问题、父亲问题或母亲问题。由你来开口,成功率大增。”


    凯莎听起来是半开玩笑,可她看上去不是在说笑。


    她是真的在对达米安建议这件事。


    就在这段对话中,突然,凯莎提议他们全家都去看心理治疗。


    达米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这太荒谬了。”达米安说,“父亲永远不会同意去做心理治疗!”


    “他当然不会。”


    凯莎歪过头,调皮地眨了下眼,“可要是由你带头开口,事情就将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下去。这可以成为一次特殊的家庭旅游,至少在迪克的眼里事情将会是如此。这会很有纪念价值!”


    达米安摀住脸,想笑,但又觉得自己不该笑。


    为什么对话最终会走到这一步?当他开启话题时,他考虑过争论或发怒或哭泣,全家去做心理治疗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其中一个结局。


    “毕竟你们都不乐意我对你们用我的天赋,那不就只能这样啰。”


    凯莎两手一摊,说得她有多无奈,“不然就像斯莱德,靠过来我手摸上他额头,他就能整整一个月都睡上好觉了。”


    “父亲和赛琳娜都不会赞同的。”


    达米安笑着摇头,“他们会反驳说他们的婚姻没问题。”这话来自那对平均两个月就大吵一次的夫妻之口,达米安每次听都觉得特别荒谬,还有点庆幸塔莉亚没有成功和布鲁斯步入婚姻。


    “哦,他们还不知道吗?”凯莎用一种虚构出来的惊奇语气说到:“为了避免亲戚干涉婚姻,北美洲的夫妻都开始花钱请别人干涉自己的婚姻了。这只是流行,他们大可对此保持平常心。”


    就是凯莎这种又干又尴尬、微妙中带点古怪阴暗的尖锐幽默感,让达米安笑,让达米安重新对自己的魅力、吸引力和幽默他人的能力产生信心,让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糟、否则他怎么可能找到另一个能欣赏他并和他拥有相同乐趣的人成为他的爱人。


    (但也正因如此,达米安知道,提摩西也会喜欢这样的)


    “别。”凯莎将左手掌心放在他的脸颊上,用一个字打断他的思绪。


    “不要再那样想了。我知道你习惯看事情最坏的一面,你没有操纵我、没有束缚我也没有限制我,好吗?”


    达米安闭上双眼,短暂地放纵自己、将脸靠在凯莎的掌心上。


    “我有。”他低声抱怨,“我要你去和提摩西跳舞,只是因为想让你们做个了断。发现结果不合我意,我又希望你和提摩西再谈一次,因为我太想要确保你们永远不会死灰复燃。”


    “那不是行吧。”凯莎想了想,改口道:“不如这样。我和提姆谈话,代价是你得把他扔向黛娜。他真的要去心理治疗,我说真的。”


    “这听上去怎么像我们全家都得去心理治疗。”


    “也许?”


    “…………”


    “好吧,也许这儿我也用了一点点的操纵。不是只有你,亲爱的。你不孤单。”


    一周后,塔莉亚再次派玛雅送来口信:


    已经确认拉斯的尸体是由联盟内部一小派忠实拥护拉斯的极端支持者盗走,目的明显,就是想复活拉斯。


    可是,拉撒路池不能挽救一具枯干的尸体,泡再久都没有用。所以他们考虑的是降灵。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一个懂死灵法术的高级法师、需要一具被转生的躯体,和一个合适的场地。


    最前者,几乎能断言,他们会去找康斯坦丁;最后者,塔莉亚认为,所谓的合适场地应该在南达帕尔巴特某处,她正为此努力增加巡逻力道。


    至于被转身的躯体……


    “我们不能确定拉斯的目标就绝对是达米安。”赛琳娜说。


    绕着工作台,其余蝙蝠们都点了点头。


    “他最有机率成为。”布鲁斯强调,“所以”


    “所以你直接禁足我是不理智的。”达米安截了他父亲的话,因为,认真的吗?他都多大了?禁足?“把我关在庄园内根本不能阻止外祖父。只要他想,庄园可以跟着庄园的安保一起被烧成灰烬。你知道他会这么做。”


    “目标也可能是你呀,布鲁斯。”斯蒂芬妮不要命地说道,“想想看,选择你他可以直接拥有整个韦恩帝国,还能顺便恶心塔莉亚一把。”


    “或提姆。”杜克往旁一看,盯着提姆,“拉斯那家伙不是一直都对提姆特别诡异的感兴趣嘛。”


    “要不我们大家一起被禁足吧。”提姆淡淡地提议道,“谁都别出门巡逻,任由哥谭自生自灭,是时候让这座城市回归自然了。”


    “哇,丧哦。”杰森嘲笑。


    提姆不以为然地拉平嘴唇,用肩膀撞了一下杰森。


    最近,提姆一直都在这样有点丧的状态中。


    也许问题可以追溯到三周前的舞会结束后,凯莎还没和提姆真正说过话。


    就连巡逻中神谕应该会和夜莺有交流的,那些对话也都变成转达或极冰冷尴尬的公事公办。


    达米安还担心她和提姆会死灰复燃?哦,不,绝无可能。至少在她知道提姆对她的元媛舞会做过什么事之后,那艘船就整个沉了。比铁达尼还沉。


    就算达米安解释并认为这都归咎于提姆童年不好,可是然后呢?凯莎在这件事上已经划了线。她最多会原谅提姆,做回朋友,可能也可能不会在结婚时邀请对方做伴娘。案子结束。


    总之。塔莉亚传来的最后一个口信就是要他们提高警觉。可以说线索暂时中断了。而雅各布凯恩的死,现在几乎已被侧面证实是和复活拉斯有关。在雅各布凯恩的书房内,凯特发现一封以联盟方言写成的、尚未寄出的信件,落款日期在舞会当日,内容提及雅各布凯恩他会“准备好对方需要的两样重要物品”。


    听上去,雅各布凯恩不仅打算提供一个懂死灵法术的法师,还想提供一具身体。


    布鲁斯为此变得敏感、暴躁、易怒。


    第96章


    每当布鲁斯变得敏感又脾气暴躁,家里的孩子就一个个都想往外跑。那么想必这就是达米安的顶层公寓、突然变成蝙蝠们的热门景点和免费四星饭店的原因,因为大家都不想留在庄园面对一只阴沉易怒的大坏蝙蝠。


    “为什么只有四星?”迪克问。


    “因为服务态度差劲,扣一星。”杰森说。


    隔着中岛和装饰用的枯木盆栽,达米安冷冷地斜视迪克和杰森。他甚至懒得纠正他的公寓不是饭店的事实。


    “既然住得不满意,何不尽速退房?”达米安反讽道,右手食指在空中一划,比向门口,“你们都有自己的公寓和数间安全屋。”


    这是事实。韦恩家的每个孩子在十五岁时都会收到一套公寓做为提前预备的成年礼物,一旦成年后该公寓就会正式转入孩子的名下,算是一种传统。就更别提他们每个人在哥谭各处都有安全屋。


    杰森是在十五岁后被领养,但他仍然得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足以供他不愁吃穿半辈子的信托基金。


    面对达米安的怒目,杰森和迪克半点不怕,反而窃笑起来。


    “你要把我扫出门吗?达米,我以为你爱我。”迪克噘起嘴,像六岁孩子那样撒娇。


    “他只是讨厌我们在这儿当电灯泡。”杰森唱道,一手揽住迪克的肩,“走吧迪基,我们去打游戏,我们可以用达米的一百二十吋8K大屏幕玩马力欧赛车。”


    达米安摇摇头,对自己叹气,真想这就给布鲁斯打一通电话、让他父亲来把这些不受控制的后代带走要不是连他自己都不太想和布鲁斯讲话。


    不管蝙蝠侠喜不喜欢,事实就是他们的线索断了。


    拉斯潜伏在阴影中,而现在他们除了继续通过司法系统打击法庭外,没什么能做,然后这事基本上就像在做无用功。


    达米安当然也不高兴情况如此,他的耐心本就不多。


    可他又能怎么办。拿出手机来给拉斯打电话、问过年要不要一起吃顿团圆饭吗?这饭怕不是要吃到地狱或拉撒路池里去。


    所以。杜克回布鲁德海文了。卡斯找借口去亚洲。提姆住在他的‘巢’。


    斯蒂芬妮和她的警察男友同居。芭芭拉本就不住在庄园。


    而迪克,当然会直奔向他最信赖的大哥、也就是达米安的住处。


    但杰森为什么也在这?


    达米安放下擀面棍。他盯着杰森和迪克一起玩游戏的背影,陷入深思。


    有什么能解释杰森决定和迪克一样,在他(和凯莎,现在是如此)的公寓里逗留闲晃?


    迪克的行为很好解释。孩子黏人,以情感为生,要不是来找他,要不就是去少年泰坦的基地住。考虑到科利安德正和罗伊哈珀约会,最终迪克会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黏在达米安身旁不足为奇。


    杰森却是另一回事。差点从蝙蝠车上撬走轮胎的小朋克、人长大了内里的芯从未变过,可能比迪克更需要家人朋友的情感支持、却宁可以挥拳相向来掩饰自己的脆弱。


    达米安可以理解这点。这该归咎于孩提时代千辛万苦才从艰辛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他懂。


    这意味着达米安也知道杰森对凯莎的精神依赖不是那么……纯粹柏拉图。


    平心而论,这不至于不明显。达米安不会用‘凯莎迟钝’来一语带过,这更像是杰森在凯莎面前把他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了,而凯莎在温水里泡得太久,不能注意到水温升高。


    那这就是杰森的目的吗?想碰碰运气,在事情无可挽回前最后一次放手一搏?


    “你在想什么?饼皮都要被你滚没了。”凯莎说。


    达米安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已经薄得不能更薄的面皮,抿了抿唇,将饼皮重新揉成面团。


    或许,这只是又一次达米安的嫉妒心在他脑子里大声说话。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领地意识和杯弓蛇影。


    凯莎看了他一眼,转身背对客厅、面向达米安,在中岛尚干净的那块区域坐下来,两腿悬在空中晃动。她正在喝一杯非常大杯的橙汁,而就达米安对凯莎饮食习性的了解,要是现在就让她把那杯橙汁喝完,估计晚餐她就不用吃其他东西了。


    “你不该现在喝那么多橙汁。”达米安提醒。


    凯莎噘起嘴,放下杯子。


    她用脚尖戳了一下达米安的腰,“管得真多。”


    因着那对光裸、圆润、肤色如蜜的脚踝,达米安分神了一秒钟。


    “今晚我们吃什么。烤饼吗?”


    “啊。”


    又或许,这是杰森在找机会对他进行一次来自女方亲属的‘铲子谈话’。


    不论柏拉图与否,杰森在对凯莎怀有浪漫方面的情感之前、他先是凯莎的兄弟,再考虑到杰森的脾气,达米安至今还没从杰森那儿得到死亡威胁,简直是奇迹。


    除非杰森还不知道他们在交往。


    等等。


    这就是真相吗?因为杰森和迪克还不知道?


    达米安一边将揉好的面团个别铺平在烤盘上,边若有所思地朝客厅方向望去。他的两个养弟正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玩得热火朝天。


    “他们知道吗?”达米安问。


    凯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客厅。


    “知道什么?哦,不知道,没有说。”凯莎顿了顿,露出坏心眼的顽皮笑容,压低音量说:“我认为他们没发现。”


    “很显然。”达米安干巴巴地回道。他们的电灯泡之所以成为电灯泡,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电灯泡。


    凯莎快乐地笑了,非常调皮。


    “我想知道他们哪时候才会注意到这件事。我们可以来打赌。”


    达米安无语地直视凯莎。尽管他也认为凯莎调皮的样子特别可爱。


    “你会后悔的。”他说。


    “也许?”凯莎耸了耸肩,丝毫不以为意,“可你就不好奇要等到哪时候他们才会注意到吗?考虑到这个家里有多少人自称侦探,这真的很有趣。”


    达米安转了圈眼珠,不置可否。他本以为凯莎是最近太忙了就忘了,结果不,凯莎只是在挟怨报复。


    “你说你想等他们自己发现,可我说你只是在记恨他们先前拿我们的事打赌。”达米安指出事实。


    “也许我是有那么点小心眼。”凯莎坦然承认。


    达米安摇摇头,转身把烤盘送进烤箱。


    他还是认为凯莎会后悔;等其他人意识到自己没收到通知、场面变得一团混乱时,她就会了。


    此外,这更意味着他们要谨慎行事;意味着没有公开秀恩爱。


    达米安关上烤箱门,对着玻璃表面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这个想法。


    不是说他热衷于在家庭聚会时间以亲热行为羞辱自己更羞辱别人的眼睛,实际上他甚至讨厌公开地用肢体语言表达感情(虽然他也喜欢,难为情仍然就是难为情,达米安不擅长处理难为情),可这就感觉像被当成肮脏的小秘密。


    而达米安讨厌被当成秘密。


    达米安讨厌被当成秘密,又不喜欢被揭露隐私。哪怕这一切是在家庭中进行,但天知道他的家人都是全天下最热衷于侵犯他人隐私的偏执狂。


    天啊。他好矛盾。


    不怪乎所有和他亲近的人都抱怨过他很难相处。


    凯莎再次用脚尖戳了下他的腰。“嘿,在想什么?不要自己生闷气。”


    达米安抿了抿唇,拨动按钮设定时间。“我没有生闷气。”


    “胡说。那就是你的#137生闷气脸。”


    达米安扯了下嘴角,干巴巴地冷笑。“你还给我的表情编码分类了。”


    彷佛是想通过行为、把他从他精神上的牛角尖里逼出来,凯莎越发起劲地骚扰他的腰。达米安不得不转回身并用双手握住那对不安分的脚。


    他一拉,凯莎就从大理石制的中岛台面上掉下来。达米安顺利接住凯莎,把她放在自己腰上。这得多亏他们都有一流的反射神经,否则凯莎会一头撞在烤箱上。


    “哇。”凯莎小小喘了口气,似乎被吓着了。她的双臂在达米安背后交叉,像害怕掉下树的小熊一样,努力将自己挂得更牢更稳。


    达米偏过头,用挑剔和玩味的目光在凯莎身上打转。她刚洗过澡,穿着一件他的旧连帽衫和一双及膝毛袜。


    “你知道,要是你想把我们的事当秘密,那你就不该偷穿我的旧衣服。他们会注意到。”


    “不我没有?”凯莎困惑了一秒,很快地,她明了地瞇起双眼,“哦,这就是你生闷气的原因。你不喜欢这种感觉。没问题,我马上去讲清楚。”


    达米安更紧地抱住凯莎,阻止凯莎从他身上跳下去。


    “不必多此一举。”他说。


    “是哦。”凯莎揪起眉,将头倾斜成一个怀疑的角度,“我不必?”


    达米安咬了咬牙,暗自衡量他是该拒绝继续在此事上说明更多内心想法,或相反。毫无疑问,他可以否认一切,假装自己没有胡思乱想,像只典型的蝙蝠。


    又或者,他可以听从乔纳森的建议,好好处理他的感受。


    他放开凯莎,屈服于内心那道听起来和乔纳森很像的声音。


    “我……明白你的心思。”他吞吞吐吐地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更莫可奈何一些,“隐藏我们的关系是你脑海中从未存在过的想法。”


    “那当然。我干嘛要那么做?”凯莎一脸不可置信。


    达米安感到更加沮丧。这是针对他自己的沮丧。突然间,洒落在地上的面粉就变得很有趣。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地板。这些面粉需要尽速处理。


    凯莎仔细地看着他。一会儿后,似乎得出某种结论。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玩了。本来就想皮一下,没想过这会触发你。”


    达米安皱起眉。触发?他才没有。他张口想否认,可是等等。他真的没有吗?过去三十分钟内,从关于杰森的想法到凯莎的皮一下,似乎都侧面证实了他正如凯莎所说的,被这些事触发了。


    在凯莎提醒他之前,达米安从没注意到这点。


    这……很好地说明了过去多年来、他在某些特定情况中为何勃然大怒。


    凯莎趁他深思的时候伸手环抱住他。她轻拍他后背的方式无异于安慰一个陷入恐慌的孩子。


    “那么这样吧。你瞧,我们就做我们想做的,不用特地公开秀恩爱,我知道你不喜欢那回事,家庭聚会期间肢体互动如常,你不想要的话我不会像看见鸟的猫那样扑向你,我保证。”凯莎说。


    不知何故,她就是读懂了达米安没能说出口的部份想法。这让达米安感觉既安慰又有些忧虑,后者主要出自于曝露自我后的非理性不安全感。


    达米安将凯莎拉近,下颔压在凯莎头顶。


    “打赌没有问题。”他顿了顿,用更含糊的声音说:“公开示爱也……并非那么糟。”


    “哦。那这么说,下次家庭电影之夜,我就能坐在你腿上和你亲热啰?”


    “亲当然不行!”


    第97章


    尽管达米安再三声称他讨厌公开示爱,可凯莎比谁都要更清楚真相。


    真相是:达米安口是心非,喜欢相信自己坚不可摧,拒绝承认他也是个会有情感需求的活人。


    凯莎有证据。证据就是先前他们在WE大厅接吻,尽管凯莎才是发起者,可当时达米安对那个吻可投入了。考虑到我们正在讨论的人是达米安,凯莎会将其视之为一次伟大的成功。


    所以。正是达米安的这种欲拒还迎,促使凯莎在公然调情的路上越走越远。首先,她喜欢在大庭广众下突然挽住达米安,依偎在对方的手臂上,像一个标准的、经典的甜心宝贝,以他们俩的身高差,凯莎可以轻易诠释这点。而从事后互联网媒体给她的评价来看,她做得挺讨喜和成功。


    她也喜欢在其他人面前用甜腻腻的声音喊达米安,硬生生把达米安三个音节喊得能滴出蜜来。有时,这会伴随一两个小小的、半是引诱半是发嗲的吻。


    私底下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她根本不是这种类型。但她愿意在别人面前这么做,只是为了看见其他人被她恶心到的痛苦表情。


    当凯莎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就连自制如达米安都当场瞳孔地震。


    “为何?”事后,达米安这么问她,表情在恼怒和沉痛之间来回不定,“就只是……为何?”


    “也许我想宣示主权,也许我刚刚意识到做个典型的甜心宝贝可以成为我最新的、布鲁西式的掩护人设?”凯莎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达米安马上皱起眉。“是什么让你认为你需要做宣示主权这样的事?你知道我的心在何处,而答案不会是你以外的任何人。”


    凯莎多花了两、三秒,才从达米安直白言语带来的冲击中缓过来。这是颗杀伤力不小的直球,现在她有些明白达米安平时接她直球是什么感觉了。


    “不是那样,你啊。”她哭笑不得地用两根手指点了点达米安的胸膛,摇摇头,“我宣示的不是我对你的主权,是你对我的。你有明白吗?”


    在一个短暂的沉默后,这儿脸红的成了达米安。


    “哦。”达米安说。


    “对。”凯莎扬眉。


    而且她想,她的外型真的很适合这个新人设,因为现在互联网都称他们是‘可爱的情侣’,负评顶多就说烦人或恶心,没什么太恶毒的。


    但要是这儿换成达米安以他自己的方式宣示领地,那估计评论就不会太漂亮。以这几年的社会风气而言,想必互联网会很乐意把达米安妖魔化成“有毒的男子气概和沙文主义,想让一个成功女性成为所有物”。


    所以是的,凯莎认为这可行。


    至此,达米安不再对她花俏的秀恩爱行为提出任何反对。


    而再一次,考虑到我们谈论的人是达米安,这种默许无异于半推半就和推波助澜。


    实际上,凯莎开始相信达米安也觉得这还挺好玩,就像是他们通过秀恩爱、秘密身分和秘密关系(或者不那么秘密)创造出一种只属于他们的交流方式,表面上看是毫无营养的垃圾工业糖精,藉此打造出一个精神上的、坚实的、譬喻式的花园小屋,小屋里头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知道什么是最好笑的吗?是家里的人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不再是假约会,他们真的恋爱了。


    好吧,也许除了卡斯,因为那次凯莎决定在车里帮达米安口、就像电影华尔街狼人里演的那样,结果不小心吞下去整个晚上都嗓子沙哑,所有人都以为她感冒了只有卡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她。


    也除了阿尔弗雷德,因为那是阿尔弗雷德。和除了小乔,听说小乔在他们交往第二天就从达米安口中得到证实,超级双子好交情绝无虚言。


    这很荒谬。凯莎想知道要等哪时候这群人才会注意到赌局结束了。她打赌这得花上两个月,达米安赌六周,乔恩则大胆下注说要等到他们宣布婚约的那天。


    一屋子人自称侦探,智商加总起来可以突破天际,结果一个个都生活能力低下,缺乏社交技能。这就让凯莎想起几年前,有个冬天大雪封城冷到断电,阿尔弗雷恰巧去英国访友,布鲁斯和达米安在外头奔波帮忙抢修电路。


    庄园只有提姆、卡斯、杜克、杰森和她,几个孩子想方设法的要给壁炉生火,提姆提议用洞穴里刚到货的一批外星未知能源取暖,最终差点酿成火灾的蠢事。


    凯莎发誓,当时她强烈建议别这么做,因为,用明火点燃少许神秘外星能源、其来源和成份和稳定性、和化学作用机制和放热输出水平、以及由此产生的副作用都完全未知这听上去根本是个坏主意!


    但所有人都认为这不会多糟的,就像他们的大脑都被冻掉了一样。尽管事后证明,其中杰森仍有理智,投赞成票不过是想看着事情在眼前炸裂开。这个小混蛋。


    有趣的是,多年过去,他们都变了,却也不曾真正改变过。


    就像她和提姆,他们从交情普通的熟人,成为最好的朋友,成为彼此最信任、最亲爱的人,成为不那么熟悉的朋友,再成为最好的朋友,最终又回到普通熟人的位置。


    曾经凯莎看着提姆就像他身上挂着星星和月亮,认为他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善良、最温柔的人,直到她认为他是全世界最狡猾、最深沉、最自私的人。


    他们会在周日早晨出门,买咖啡、夹着培根和干酪的羊角面包回到公寓,花整个早上的时间完成一些乐高,从不将其称之为‘周末约会’,只会说这是‘最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喝咖啡’彷佛杰森是死的或不再是凯莎的朋友。


    他们还是会碰面。


    上个周末布鲁斯和赛琳娜突发奇想要带他们全部人去吃自助餐,认为韦恩们需要一次公开的家庭聚会、才能让互联网媒体的各种阴谋论停下来。在主菜到甜点之间的某个时刻,她请提姆给她递纸巾。


    提姆给了她一整迭。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再也不需要请提姆帮忙拿纸巾。


    他们仍然有交流。她放在提姆那儿的乐高在一天下午通过快递和谭姆的短信被送到她的工作室。巡逻的时候他们可以在同一个案子、同一个频道或同一条路线上和平共处。


    有别于其他人的假设,这里没有太多戏剧化的崩溃,这就只是……平静。


    平静,和无言以对。


    两周后,凯莎从迪克那儿听说,芭芭拉正在承接一部份神谕的业务。


    周六,凌晨三点。


    凯莎平稳地落在屋顶上、没有一丝声响。她拖着脚步走向屋檐,用斗篷裹住自己,以对抗寒冷的夜雨。


    今晚,哥谭又冷又安静。厚重的乌云遮蔽月光,阵雨时大时小,湿气和寒意一同钻过衣物纤维、渗入皮肤之下,让人不禁怀疑温度是否比晚间新闻播报得要更低,彷佛整个新泽西州就只有哥谭提前进入隆冬。


    夜空少了蝙蝠灯的点缀,不知何故,凯莎总感觉这反而更叫人坐立难安。


    也许这就是集体斯德哥尔摩症的其中一项症状。说明她是地道的哥谭人,对蝙蝠符号的依赖和信赖远大过当地政府,抬头时期望看见的不是星星月亮,是蝙蝠灯。


    “我想今晚的巡逻可以提早结束了。”神谕在频道上告诉所有人:“这座城市已经得到控制,鸟和蝙蝠们能回巢休息。”


    今晚的神谕是芭芭拉。她沿用了提姆的电子合成音,这样就算有人成功闯进他们的频道,也无从得知神谕有了2.0。


    最容易分辨出的区别在于,相较提姆版本的神谕,芭芭拉版本的神谕开玩笑的方式更轻快、放松,这也许与年龄和历练有关。


    “啾啾。”罗宾说。


    “叽?”搅局者兴高采烈地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蓝松鸦感兴趣地发问了,“你们在密谋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罗宾唱道,“女孩之夜的代号,涂指甲、卷头发、高卡路里食物和一点点酒精,你来吗?”


    蓝松鸦发出嫌弃的声音。同时,暗影蝙蝠和蝙蝠侠异口同声道:“没有酒精,罗宾。”


    “让我说得更仔细,是酒精风味饮料。”搅局者的声音听上去像在翻白眼,“我不会毫无理由的让小鸟碰酒精的好吧,对我有多一点信任行不行啊。”


    蝙蝠侠的咕哝充满怀疑。凯莎继续窝在屋檐下,一边听着对话露出笑容,一边给达米安发送位置。


    “给我十三分钟。”达米安回复她。


    得到回复,凯莎安心地收起手机。她想着要不要趁这段时间去下面的不打烊咖啡厅买两杯热饮,但阴影中的人影让她打消了念头。


    “你知道我知道你在那儿。”凯莎慢吞吞地宣布,优雅地转过身,进入备战。


    人影动了动。


    眨眼间,凯莎在屋顶上被六名刺客包围。忍者们几乎全白的衣着打扮让凯莎一度陷入疑惑,是他们共通的毒绿色领巾提醒了她,这些人来自刺客联盟。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体型壮硕、直逼贝恩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带着一个长条、矩形、以绿色丝缎包裹成的盒子,缓缓走向凯莎。


    一对七。对方是高手。


    冷汗迅速爬满凯莎的后颈,捏紧拳头,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要是开打,自己毫无胜算,甚至很难撑过十三分钟。


    唯一的机会是智取,可她没有提姆那么聪明。


    只能先静观其变。


    男人走到凯莎前方约五步左右远处,停下来。两个忍者迅速上前,接过那只可疑的盒子,捧着,微微欠身,暗示凯莎该上前去取。


    凯莎不傻。她拒绝用十英尺的棍子去碰任何来自刺客联盟、却不是来自达米安的未知盒装物。


    “卡迪莎阿德拉皮尔曼,”


    该男子以嘶哑的声音念出这些字,平板的语气不能很好地掩盖过他的嘲讽和鄙夷,“我们奉命至此地,转达来自真正的恶魔之首、拉斯奥古大人的祝福,他有一份礼物,要献给您和您未来腹中的骨肉。祝贺您和他的孙子达米安奥尔古尔喜结连理。”


    凯莎浑身僵硬、面无表情,心里不寒而栗。


    “你说喜结连理是几个意思?我跟达米安还没有结婚。”


    凯莎反驳,因为当然,用一些讨人厌的俏皮话从精神上攻击反派恶棍就是哥谭当地鸟系义警的基本创伤应对方式,“请拿回这可怕的盒子并转达你们的老板,这很贴心,我很高兴,可我真的不需要死人从坟里送来的阴间礼物。好意心领了,快递我拒签哈。”


    不幸的是,意见没有被采纳。


    忍者们安静地将盒子放在屋顶地上,伴随着一阵拉萨路风的毒绿色烟雾,七个忍者迅速从屋顶上消失,彷佛从未出现过,留下凯莎,四肢完好无缺,精神有些支离破碎,僵立在原地,瞪着地上的盒子。


    有一说一。这包裹盒子的绿色锦缎远看就好昂贵,上头有针脚细密的金线刺绣,似乎是个连环图腾。


    凯莎动了动手指,摸索着按下万能腰带上的通讯钮。


    “什么事?”达米安问她,语气和数分钟前一样放松,丝毫不知在等候他的这短短几分钟内,凯莎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


    “呃……我想知道,当我们收到拉斯送来的阴间贺礼时,标准作业程序是什么?因为手册上没有写到这部份。”


    一个短暂的停顿。


    “影蝠?”


    “我马上到。”达米安说,“在我到以前别碰任何东西。”


    第98章


    “现在我正式宣布,这是今年我见过的最毛骨悚然的事。”斯蒂芬妮说。


    “比利爪更毛骨悚然吗?”杜克奇道。


    斯蒂芬妮摇摇头,摸着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个更可怕一点。说真的,为什么拉斯要送凯莎结婚礼物?”


    “可能因为他是达米安的外祖父?”迪克建议道,一副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在讲什么的表情,“因为他刚重获新生,想洗心革面做个更好的人?”


    顿时洞穴里所有人都直直盯着迪克。


    “我天啊。”杰森瞪眼,“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那是拉斯他妈的奥古,SSSR级反人类恶棍和真正的邪恶本身,曾经想偷走达米安的身体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的太旧了,不适合继续使用、不能成为他统治世界的助力,还有想成为新世界的神什么的。”


    迪克羞涩地低下头。


    达米安皱了皱眉。“他仍然是我的外祖父。”


    杰森反驳。“哦,是我话里的哪部份踩着了你的尾巴?因为你知道我不过是陈述事实。”


    蝙蝠洞,工作台,和平放在工作台上、被所有人盯着看的可疑物品。


    如果你也觉得上述场景挺熟悉有即视感,那不是你的错觉,最近他们确实很常聚集在蝙蝠洞中围着一个可疑的东西发表各自的评论。


    上回,躺在工作台上的是尸体。这回,取代尸体的,是拉斯送来的‘新婚贺礼’。


    经过多次检测、确认安全无害后,他们打开盒子。


    事实证明里头没有炸弹、没有毒药、没有要命的黑魔法,有的只是一柄镶有宝石、闪闪发亮的长刀。


    “就这样?”提姆怀疑地翻过盒子,将所有东西都倒出来,包括刀和包裹刀的深绿色绒布,“没别的了?”


    为了证实,提姆甚至将绒布重重抖了两下。啥也没抖出来,连灰尘也没有。


    “停下来提姆!”斯蒂芬妮发出尖叫,夸张地大喊:“别用手去碰它,那是来自恶魔的脏东西,摸了会走厄运的!”


    “从哪时候起你是这么迷信的人了斯蒂芬?”提姆拎着布,朝斯蒂芬妮扬眉。


    “就从拉斯决定起死回生、并认为给凯莎送一份地狱带回来的阴间贺礼是个好主意时开始。现在放下那块布,我不想看见你被诅咒。”


    一旁,凯莎平静而木然地看着她的朋友们、再一次把严肃正经的事情搞成场面荒唐。这就是他们面对反派带来的精神创伤时的标准应对机制。这就是她未来的家人们,一旦她真的和达米安结婚的话。


    ……不,说真的,收到刀的人是她,为什么她如此平静他们如此激动?


    “不过说真的,贺喜结连理却送把刀,这还真……颇有拉斯的风格。”


    杜克揉了揉脸,努力打起精神。他本该在布鲁德海文,但迪克给他发了一张以一把可疑的刀为主角的照片,说达米的外祖父可好了听闻喜讯特来送礼,吓得杜克不管明天要不要上班,马上冲来哥谭。


    赛琳娜弯腰靠近工作台,用尖利的猫爪来回拨动刀柄,玩弄这份礼物,就像其他任何一只既好奇又怀疑的猫。


    “哼嗯。这份结婚礼物来得太早了,你不这么想吗?亲爱的。”赛琳娜说,在漫不经心和玩味的态度底下,一些猫妈妈对小猫们的保护态度若隐若现。她收回爪子,转头看着布鲁斯。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圣诞礼物。”布鲁斯干巴巴地表示认同,“才十一月。”


    “让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万圣节礼物。”达米安哼了一声,低下头,将目光转向凯莎。


    “你很安静,哈比比。一切都还好吗?”


    凯莎抬头,给了达米安一个疲倦和无奈的眼神。她还好,只是累又受到惊吓,眼下比起决定该如何处置这把刀,她更想早点回床上休息,当然是和达米安一起。


    “我很好。”她叹了口气,用额角轻轻撞了下达米安的胸膛。


    “你外祖父突然活了还给我和我未来的孩子送礼,我好得不得了。我想给三岁孩子送一把开光过的刀应该就是奥古家族和联盟的经典风格,所以我打算就这么让它过去。还是说,你会建议我最好该注意些什么?”


    出于交往后这几周以来养成的惯性,达米安轻轻搂住她的腰。


    “我会建议你日常生活提高警觉,不必想得太多。外祖父送礼物的目的可能从精神恫吓到利益引诱,即便是我母亲也未必能将他的意图猜得十拿十稳。就我看来,这估计是外祖父的一次心血来潮。它是一份普通礼物,不必过度解读,毕竟我三岁时的生日礼物正是一把与这相似的刀。”


    凯莎靠在达米安怀中,皱起眉陷入深思。


    暂且先不论拉斯是怎么确定她和达米安正在热恋中(而这里的这些侦探依然迟钝,凯莎好想吐槽)。难道,拉斯真就只是很高兴达米安找到好对象,于是送把刀来表示同贺和认可?


    或者,送刀在刺客联盟的习俗中是结亲礼仪的重要一部份,他们全都太大惊小怪了。或者给幼儿送一把精美的刀就是刺客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或者,这把刀的概念是马上和我的外孙分手,否则……


    凯莎认为这些假设全都存在费米悖论。


    然后她想起另一件事。既然拉斯现在活跳跳得都能看互联网新闻了,那他是已经找到身体了?还是不需要身体?或


    某个吓人的想法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杰森吹了声口哨。“哇,该死,你们现在看着就和一对真正的情侣没两样。假戏真做了吗?”


    凯莎回过神,给了杰森一个大白眼。要是她没和达米安、乔恩打赌,现在就是公布她和达米安关系的好时机。可惜她打赌了。坦白承认会破坏赌局。


    “你们在约会吗?”斯蒂芬妮接着说,笑着用手肘推了推达米安,“接吻了没?别告诉我你是婚前只拉拉小手的那种老古板哦达米,那会让女孩子很失望的。”


    凯莎别过头,感觉达米安放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两人都因为不想破坏赌局、不能承认而苦苦憋着。他们当然是在约会了,这群智障。


    “三垒。”卡斯说。一脸的高深莫测。


    就连杜克都笑着、跟着起哄,唯独提姆,从杰森开始时就突然像隐身了一样,静静收拾东西,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真是够了。”达米安恼怒地咋舌,突然决定将凯莎抱起、并往楼上去。


    “父亲,请允许我先离席,事情正在变得荒唐可笑。”


    布鲁斯摆了摆手。凯莎坐在达米安的手臂上,一方面震惊达米安有如此臂力,一方面紧张自己体重太重。


    “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达米安只是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说你累。”


    累是累,可也不必这样抱起来呀。


    “没有更优雅的退场方式。”达米安哼了一声,“我拒绝继续留在那儿成为他们的娱乐,更不会把你单独留在那儿。所以就是如此。”


    凯莎小心翼翼地调整身体平衡,因为达米安是单臂抱起她


    “像抱猫一样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就是更优雅的退场方式了?”她调侃道。


    为此,达米安给了她一个最平淡的眼神。“别拿你自己和猫阿尔弗雷德比较,你可比阿尔弗雷德要重太多了。”


    凯莎:“……放我下地,马上立刻!”


    达米安的嘴角抽了一下,这是个可疑的笑容。接着,不等凯莎反应过来,突然他就换了个方式、从单臂抱着凯莎,换成将凯莎扛在肩上。


    毫无防备的被这么颠过来,凯莎发出一个短促的尖叫。她迅速抬起上半身,一手勾着达米安的脖子、一手急促地拍打达米安的后背。


    “呀!放我下去!”


    达米安刻意拉平的声音中满是玩味和笑意。


    “是吗?你抱着我的那只手可不是这么说的。”


    更坏的是达米安这么说的时候,托着凯莎的手臂还颠了一下。


    “我那是因为我不想摔下去!达米安!”


    达米安才不理她,扛着她继续往前走,似乎还觉得很好玩、很好笑。他们用不小的音量在走廊上打闹,一个转角后,和人类阿尔弗雷德打了照面。


    达米安立刻僵住了。凯莎顺势从他身上滑下来,重新脚踏实地。两人都尴尬地微微低下头,不知为何,面对几乎是他们爷爷的老管家,哪怕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有种调皮捣蛋被逮个正着的心虚感。


    老管家端着托盘,目光从达米安身上,转向凯莎,再回到达米安。


    尽管时空背景皆相异,不知何故,在这一刻,凯莎的脑海中短暂、快速地闪过之前她偷溜进达米安的画室偷玫瑰后,被阿尔弗抓个正着的社死瞬间。


    “既然如此,我想今晚我就不必为凯莎小姐准备她专用的客房了。”老管家如是说。


    这,完全是废话,已经有好一阵子凯莎留宿庄园时是直接住在达米安的房间里。毫无疑问地,这是老管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调侃这对年轻爱侣。


    “潘尼沃夫。”达米安抱怨道。


    老管家望着他们的目光变得更慈祥,嘴角似乎也微微上扬。


    “依敝人浅见,春夏两季最适合举行婚礼。”然后老管家是这么说的。


    这回想抱怨的人换成凯莎。“天啊,阿尔弗!”她都脸红了!


    眼见两个年轻人都被逗到小炸毛,老管家不恋栈地优雅退场。


    “祝两位有个愉快的夜晚。”然后一欠身,就像其他故事书中会有的厉害老管家那样离开走廊。


    “他就差没说早生贵子。”凯莎无语地摀住上半张脸,走在达米安前头,推开卧室的门,她很确定刚才那是阿尔弗式的委婉催婚。


    跟在她身后的达米安发出一个很轻的鼻音。


    “你不想有孩子?”他问。


    多可怕的问题!凯莎睡意都没了,用力扭过头去直视达米安。


    “太快了。”她直直瞪着达米安。


    虽然他们认识很久,几年前也有过非常暧昧、接近交往的时候(或者以达米安的定义来说那就是交往?毕竟这是达米安),感情深厚,但正式交往到现在才两个月,这就讨论孩子的话题会否太快。想吓死谁。


    达米安扬起一道眉毛,别过脸,咋舌:“啧。”


    “别啧我。”凯莎转了圈眼珠,一边走进卧房,“你知道这就是太快了。”


    达米安慢吞吞地关上房门。“要是在南达帕尔巴特,我们已经成婚了。”


    凯莎走向衣帽间,打算将身上这套居家服、换成更舒适的睡裙。


    “但我们不在南达帕尔巴特。而且,什么,互相告白之后就直接步入婚姻?你不知道艾莎女王之所以是女王、其他公主都只是公主,就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清醒到知道不能和初次见面的漂亮男孩结婚的公主吗。”


    她本想吐槽南达帕尔巴特该不会还走包办婚姻那一套,可仔细一想,根据她听说的布鲁斯和塔莉亚的爱情故事,这还真有可能。


    达米安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伴随着刷牙的声音和水声。


    “我假设你是在担忧,仓促成婚,婚后磨合不来将面临离婚。这也正是为何我寻找的对象会是你,而非某次旅行或远征过程中、仅见过几次面、既无共同兴趣、也不共享同一社交圈的漂亮东西。在让你知道我爱你的时候,我已经确定我就是会爱你。”


    凯莎把自己套进睡裙中,因着达米安的话而陷入深思。


    那是……很有道理。但绝不是现代人习惯的恋爱模式,至少不是凯莎这一辈人习惯的。


    这意思是达米安只会从已足够熟悉的亲近对象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未来伴侣。过程将是漫长的,达米安将花上数月甚至数年、逐步确认对方和他的契合度,最终确认后,才让对方知道心意,而一旦他这么做,那就是永恒。


    “又或是,我假设你的担忧在于婚后我的态度改变,我们之间将失去激情这是不必要的忧虑,心爱。我的求爱并不随着我们的关系迈入稳定阶段就变得懈怠,我对你的爱和崇拜更不会因着时间流逝就减少一分。”


    那……也是事实。凯莎不会去怀疑这点,就像她不会去怀疑达米安某天毫无理由地放弃她、去选择另一个有相同条件的女性。


    这么说的意思不是凯莎就能做到完全不吃醋。她还是可能会感到不自信,可同时她更清楚她的怀疑会给达米安带来严重的伤害,因为达米安可以说是都把心掏出来放在她面前了,具体来说就是那朵花。通过怀疑去伤害达米安是她绝不想做的一件事。


    凯莎转身,发现达米安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出来,就在她背后。两人的身高差让她需要仰头才能看着达米安的脸,她感觉自己小小的,能被达米安完全遮盖住,这并不给她压迫感,反而觉得特别安全。


    “关于我刚才说的,”达米安顿了顿,将手臂放在凯莎肩膀旁边,“你有什么想法?”


    凯莎眨了眨双眼,目光从达米安的脸,平移到他的手臂,再回到他的脸上。


    必须绷住脸。不行不能笑。这个漫画中才有的姿势达米安可能练习很久!


    “我不知道耶,你说的好像都需要时间去证明。”凯莎耸了耸肩。


    达米安站直身子收回手臂,交叉在胸前。


    “还需要时间?从你十七岁到现在,还不够久?而且你笑什么?”


    凯莎再忍不住、摀着脸闷声笑起来。


    达米安瞪着她,面无表情,容忍了一秒钟。两秒钟。


    “我发誓你会为自己此刻的行为感到懊悔。”达米安宣布,下一秒,他把凯莎再次从地上捞起来,像电影会有的那样扔到床上去,“我郑重发誓。”


    “不是,等等,”凯莎手忙脚乱,想逃跑、却被达米安扔来的衬衫罩住脑袋,“不是我还没刷牙啊达米!”


    第99章


    刺拳。直拳。刺拳。钩拳,刺拳,直拳。


    最后一拳伴随着重物落地声。黑色、皮革制的拳击沙包从悬挂处掉落,炼条一同坠落在地,发出刺耳噪音。


    杰森停下来,松开手掌,再次握紧。他重重喘着气。


    “哇哇哇。”杜克的声音从后方楼梯处传来,“你还好吗杰伊?”


    杰森缓缓垂下手臂,调节呼吸。他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脸,擦掉脸上的汗珠,也擦掉脸上失控的表情。


    然后他放下毛巾转回头。


    “我很好。”杰森说,表情呈现中立的空白,“这只是个噩梦。”


    杜克皱起眉,理解地点了点头。同为义警,他们都清楚噩梦是怎么回事,即使杜克是他们所有人中最不容易做恶梦的人。杜克的精神状态向来都较于其他家庭成员要更平静、稳定。


    “那你要去找凯莎吗?”杜克关切地问道。


    杜克这么提议,是因为凯莎的能力;自从凯莎学会如何使用她的天赋,杰森就几乎不曾做过噩梦。


    不只他,其他蝙蝠也是如此。除非是和凯莎分开太久,凯莎放在他们身上的祝福因时空距离拉远而削弱。或者,有其他情况让祝福被打破。


    杰森噘起嘴吹了口气,将浏海吹开。


    “不。”他在p的部份加重音,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顽劣的嗤笑,“才不想在她和达米安□□的时候闯入,最终我将获得比现在的噩梦更糟糕的精神创伤。我的噩梦是我自己的麻烦,不关她的事。”


    杜克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硬底皮鞋在蝙蝠洞的钢制楼梯上敲出不小的声响。


    “哈哈……是哦?但是,他们没有□□吧。我的意思是,他们又不是真的在交往?难道你看见了吗?”


    尽管杜克在说出这句话时是带着笑容,但他的笑容比平时更尴尬,目光也斜向坐在蝙蝠电脑前埋首破案的提姆。


    显然,杜克这么说,不是他蠢和瞎到看不出来凯莎跟达米安早就真的交往了,而是顾虑到提姆的感情。


    但杰森不是杜克。善解人意从来都和杰森没半点瓜葛。他不需要为了照顾提姆受伤的脆弱心灵、就小心翼翼地在提姆面前避开敏感话题,实际上,他崇尚休克疗法,面对这种烦人的情况,杰森只想直接电死。


    所以杰森扔掉拳套,冷笑一声后,回答:“我是谁,会认不出凯莎陷入热恋中的脸?百分之百确定他们做到都快怀孕了,这不用是侦探都能看得懂。”


    杜克皱起眉,好像正打算说点什么来圆场,他们的对话被提姆重重放下咖啡杯的声音打断。


    “你不需要将你的挫败感发泄到我身上来,你知道吗?”提姆说,面带微笑,语气热切,“我不是你的沙包,但你的确是个混蛋。”


    杰森吸了口气,将身体转向提姆并捏紧双拳。


    “我是个混蛋?这话从你口中出来就特别虚伪。快讯,欺骗又操纵凯莎的那人可不是我、是你!”


    提姆用僵硬的肢体语言迅速筑起一道隐形的、自我防卫的墙,他目光空白,面色冷峻,冰蓝色的眼睛在光线作用下似乎变成黑色。


    “杰森。”杜克压低嗓音。


    “别杰森我。”杰森转头,面向杜克。他朝提姆的方向大力一挥手,继续说:“他才是有问题的那一个。现在她和达米安很好,这个混蛋却连替她的幸福感到高兴的能力都没有,既不能去道歉、也做不到祝福,整天就在这死气沉沉,而你们还要我不能指出事实?什么鬼啊,他是宝宝吗?”


    “那么你呢?”提姆抬高音量,反问:“就省点力气吧杰森,我们都知道你在这里对我大发脾气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甘于屈居第二。凯莎再次爱上你以外的人不是我的错。至少我尽力了,不像你,从来没有勇气承认。”


    杰森屏住呼吸。


    “你说什么。”他危险地凝视提姆,因着被当众揭穿感到头晕目眩,“再说一次。”


    提姆愤怒地瞇起双眼。“我说”


    “够了。”杜克用力打断他们的争执,快步走到他们中间,“你们都须要去冷静下。”


    “最先开始的人可不是我。”提姆冷笑。


    杰森马上回击。“成熟点,大宝宝,赶紧的克服你的失恋,反正你的感情也不受欢迎。”


    “我说够了。”杜克提高音量,“停下来,或者我就把这些事告诉达米安和凯莎。我说到做到。”


    这是杀手锏。杰森不得不忍,他咬了咬牙,欣慰地看见提姆也是如此。


    “我要走了。”提姆断然道。他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上楼。


    杜克看着提姆离去的背影,重重一叹。


    然后他转回头。


    “你就非得这样?”杜克质问杰森。


    “这不是我的错。”杰森为自己辩护,指着提姆离去的方向,“他真的该早点克服这件事,越快越好,因为这他妈从最开始就大错特错。”


    “你说错了是什么意思?”


    杰森摇摇头,往后退。“不敢相信我曾经以为他会对凯莎好。我以为他改了,结果他没有。我怎么能蠢到没发现他这么多年来都在操纵?”


    杜克张口,却说不出话。他的嘴又开又合了几次,最后再次重重一叹。


    “这不是”


    “别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杰森警告道,“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是她真正的家人,我就在她身边,我和她那么近,结果我居然从没注意到她被提姆操纵?还这么多年?这她妈就是我的错。要是我更注意要是我没有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要是他更关心凯莎一些。要是他少出一些法外者的任务。要是)


    “要是你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该为此负起责任。”杜克反驳。他将一只手轻轻放在杰森肩膀上,郑重地说:“别怪罪自己,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些事。凯莎现在和达米安很好,这样就好了。”


    杰森抹了把脸,“我很难这么想。”


    “你必须得这么想。”杜克平静地强调道,“家里不需要更多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发生。”


    原来杜克不过是在做损害控制。杰森讽刺地笑了起来。


    “不保证。”他说。


    所以现在,凯莎和提姆终究是像所有人最初所担心的那样,成为一场无人生还的车祸事故,而杰森则根本不能谅解提姆这些年来对凯莎所做的一切。


    他的意思是舞会那就算了,当时他也很蠢,沉浸在自己新意识到的事实中,没注意到依莎贝拉和她的朋友们有多不满,更没想过早在他想通以前他身边的多数人就已经发现他实际上爱着凯莎,最终造成火车失事般的后果他也该负起宜部份责任。


    但在那之后,提姆对凯莎做的所有亲密度调控?那可就是另一回事。


    即便有达米安、斯蒂芬妮和杜克再三告诉他,提姆这么对待凯莎和德雷克夫妇如何养育提姆是直接关联的,这不能算是提姆的错,杰森依然不能苟同。


    你瞧。在这个家庭中,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童年创伤,可能来自父母也可能来自外部力量,包括杰森自己,难道他就不会害怕自己成为威利斯托德那样的男人吗?这不能成为提姆伤害凯莎的理由。


    而且提姆通过长期的私下交流逐渐扭曲凯莎的认知,让凯莎相信一直以来伤害她、不信任她、对她男性说教的都是达米安。


    可能确实达米安时不时的对所有人说教会造成误会,可那不分对象的,好吗?提姆利用这点误导凯莎真的很烂。教科书式的煤气灯。


    不敢相信提姆会对凯莎这么做。杰森愤怒又痛苦。正因为他信任提姆一如相信自己的家人,发现真相才让他特别感到被背叛和伤害。


    难道凯莎不先是他们的朋友和家人,才是提姆爱上的女孩吗?为什么提姆能这么残忍?


    至今凯莎仍未完全想通她是如何被提姆当成提线木偶缠在手指上实在是件好事。杰森希望凯莎永远都别想通。


    他该保护凯莎,不让她遭遇这种事,可他没做到;相反地,他相信提姆。


    这里唯一能成为借口的是,家里所有人,甚至包括斯蒂芬妮,都是在今年的舞会结束后,随着凯莎和提姆终于比玩完还玩完了以后,才通过达米安的转述,知道提姆曾经让凯莎又困惑又紧张,满心期待又满怀绝望。


    能相信吗?他们需要通过达米安的确认和交叉比对,才能查核事实。也许是没人能想到会有这种事,也许是他们都太相信提姆,也许是凯莎总会自己找人咆哮恋爱烦恼,总之。


    事后杰森回想起来,早在最初,凯莎对达米安的示好表现出不寻常的敌意、更将其判定为‘居高临下的橄榄枝’时,他就该看见这里的蛛丝马迹。


    事实是:


    提姆没有说错。杰森从来都没有勇气对凯莎承认他的爱,因为他太害怕自己会失败、会搞砸、会成为另一个威利斯托德,他不想伤害凯莎、她不想要看见凯莎后悔、他不想面对朋友都做不成的痛苦。


    事实是:


    杰森羡慕提姆。因为提姆胆敢大声承认嫉妒、胆敢用上一切手段,即使方法全错、结果更是不尽如人意。而他永远不会这么做。他宁可死。


    (无数个‘如果’如同黄昏时的萤火虫,在他的胸膛中,还来不及翩翩起舞就死在余烬之中,嘲笑他要是当初能早点想通,那他能拥有什么。)


    事实是:


    杰森以为这会很容易。他以为伪善会比摔得粉身碎骨更轻松。他以为自己能比提姆更优秀。他可以装作自己好得很,看着达米安和凯莎头也不回地坠入爱河,他可以戏弄、嘲笑他们,然后大方说出自己的祝福。


    直到他在梦中看见凯莎重新穿上他们十七岁、参加舞会时的那套白色礼服,挽起自己的手臂他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但他没有,因为他发现镜中倒映出来的模样不是他自己,黑色高领毛衣和深橄榄色的皮肤,是达米安?


    杰森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他恍然大悟。


    在这个故事中,原来他不是个伪君子。


    他只是个蠢蛋。


    关于这个蠢蛋是如何彻底错失他的此生挚爱,故事简短来说是这样的。


    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开始说起,从杰森甚至想不起那是哪时候的时候开始说起,存在于他天性中的烈士情节促使他下意识地去追求苦乐参半的爱情。


    就像简奥斯汀书中对恋爱和婚姻的描写,杰森有点相信,倘若缺乏戏剧化的过程、和心痛作为代价,那就不是真正的爱。


    事后回想起来,这就是他走错的第一步。因为当时就他看来,近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凯莎怎么会是故事的女主角?就像《小妇人》中的乔马奇不会爱上劳里劳伦斯,他也不会爱上凯莎。


    他们是朋友,永远的、最好的朋友。


    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杰森脾气暴躁,凯莎感到伤心,他们吵架,凯莎留了下来。他们再次经历一些事,杰森敏感沮丧,凯莎温柔坚定,他们再次吵架,凯莎还是留了下来。


    就像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从低到高到低,时间流逝,一年和又一年。


    杰森在舒适圈中变得越来越放心。因为凯莎不会永远离开、去到一个没有杰森的地方,不是吗?即使她离开了,不久后也会回来。即使她喜欢提姆、暗恋达米安,他们依然是‘他们’,杰森和凯莎,街头老鼠和落难千金携手对抗世界。


    这听起来像家。


    很显然这就是杰森走错的第二步。当某个女孩的名字听起来像家的时候,杰森到底该有多盲目,才会忽略这里所有的警讯?


    时间继续流逝。杰森继续追寻下一段浪漫的感情。和他告白的女孩太多了,依莎贝拉从中脱颖而出。所有人都相信伊莎贝拉毕业后会顺利成为空姐,杰森也这么想,因为依莎贝拉真的很美又聪明。


    但伊莎贝拉告诉他:“我不喜欢你和皮尔曼靠得太近。”


    杰森深感不以为然。


    “我们只是朋友。”他说。“我们几乎是兄妹。”他说。“我妈刚刚去世,难道我就不能和凯莎一起哀悼吗?”他反问伊莎贝拉。


    “这当然没问题,问题是你们之间有一种……我不知道,我感觉你俩有秘密。”伊莎贝拉说。


    秘密那是当然有。杰森想,他不能让伊莎贝拉被卷进他的义警生活中。


    所以杰森笑着回答:“别开玩笑了伊莎贝拉,我和凯莎还能有什么?你是不是当提姆是死的。而且我爱的是你。”


    然后,舞会。凯莎穿着那套白色礼服从铺着红毯的楼梯上下来,像天使。


    这个天使没走好,才两步就直直向前摔。杰森想笑。他想伸手接住她。在一瞬间,他几乎听见钟声和婚礼进行曲。


    哦不。这没有发生。达米安先一步接住凯莎。


    杰森低下头,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彻底吓坏了。


    事实是:


    在这个故事中,他既是伪君子,也是个蠢蛋。


    第100章


    照往例,韦恩庄园今年也从十一月底开始、就逐渐充满年节气息。


    首先被挂出来的是彩灯串,接着是丝带、绳索、袜子和一品红盆栽和缀有松果的节庆花环。


    最后,在平安夜的前一晚,阿尔弗雷德会把活过三代人的高龄圣诞树推出来,让孩子们合力装饰,由最小的孩子将星星和天使放在枝头顶端。


    杰森有一年负责挂过星星。


    别小看挂星星这件事,这可是个严肃的任务。这颗星星不仅昂贵,更历史悠久,就杰森所知,是布鲁斯的爸爸从他爸爸手里接下来的,换言之,这是传家宝!


    每年当最小的孩子被举起来、巍巍颤颤地把星星挂上去时,杰森都会想,为什么他们还不把这颗足足有百年历史的文物好好收在宝库中,这压根就不是该让家里‘最小的孩子’去碰到的东西。


    众所周知,孩子都皮。到了他们这一代,又特别皮。摔坏了该怎么办?送金继吗?


    杰森负责挂星星的那一年,也是他刚搬进庄园的那一年。其实卡斯应该年纪更小,但卡斯坚持她是姐姐。最终杰森挂星星,卡斯挂天使。


    今年负责挂星星的还是迪克。杰森本以为这个马戏团男孩会很喜欢这件事,可以爬到高处、执行重要任务、把漂亮的东西放到一棵已经很漂亮的树上,听上去是迪克会热衷的活动,但不。


    “我真厌倦继续做家里最小的孩子。”迪克唉声叹气,一边把丝带缠在树上,“什么时候才能有更小的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拜托,才十七岁。”杰森嘲笑他,心不在焉地将一颗带亮粉的红色玻璃彩球挂上树梢,“你还不能喝酒。”


    “没错。”卡斯帮腔,她负责的部份是挂金色蝴蝶结,“你是小兄弟。”


    “或者你可以等我们之中有谁结婚生子。”杰森又说:“照进度来看,没准是凯莎。”


    “你怎么知道?”斯蒂芬妮双手叉腰,“也可能是赛琳娜呀。她和布鲁斯可努力了,昨晚我经过主卧房门听到好大的声音。”


    卡斯马上出手摀住迪克的耳朵。“未成年,不能听。”


    迪克赢不过卡斯,只能面无表情地垂下双臂。“天啊,我想离家出走。”


    “而我们都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斯蒂芬妮笑着反驳,伸手揽住迪克的肩,“来嘛,挂星星难道不是最适合你的任务吗?他们说你能将一个男孩从马戏团带走,不能将马戏团”


    “从一个男孩身上带开!”迪克恢复笑容,反守为攻、瞄准斯蒂芬妮的腰给她挠痒。他们都抛下手中的装饰品,装饰树的任务被暂时搁置。


    直到阿尔弗雷德从右边的那扇门走进起居室,他们才因着被抓包而停下玩闹。但阿尔弗雷德不是来检查进度的。老管家环顾所有人,宣布:“我们有一位特殊客人。”


    特殊客人是神奇女侠的小女儿。


    “现在,我隆重地正式声明,这,”杰森大声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没有之一。”


    一旁迪克捧着虚假的心脏、夸张地抽一大口气。


    “什么?我以为我才是你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说好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杰森不屑地摆了摆手。“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况变了。你长大了,不再可爱了。现在莉琪才是最可爱的。而且,什么,她可是神奇女侠的女儿!”


    “这句话中我认为‘神奇女侠的女儿’是关键词。”迪克噘起嘴,双手交叉在胸前。


    “你刚刚才说你不是个孩子。”卡斯扬起一道眉毛。


    听到卡斯也这么讲,迪克的嘴噘得更高了。


    “这又不一样。”迪克闷闷不乐地抱怨。


    杰森才无心搭理迪克。自从达米安将小女孩抱进庄园起居室的那一刻起,他的全副心思就都集中在这个做在达米安的手臂上、朝他们所有人露出害羞笑容的小女孩身上。


    棕色卷发的小女孩有着又大又圆的黑眼睛,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笑容又甜又俏皮。她穿着超人配色的圆领小洋装,窝在达米安的肩膀上,好奇地观察这家人。


    妈的。杰森要死了。宇宙中怎么能有如此可爱的小人类?他也许永远不会承认这点,但‘神奇女侠的女儿’真的是他看这孩子越看越顺眼的主因。没有什么能比神奇女侠更能在杰森这儿获得快速通关票。


    “让我介绍,”达米安对他们说,“她是伊丽莎白马斯顿普林斯。”


    “我是莉琪!”小女孩跟着达米安说。


    “噢,她好可爱!我能抱抱她吗?”迪克发出彷佛融化了一般的声音。在短短一秒钟内从还在跟小女孩吃味较劲,转变立场成为莉琪的新粉丝。


    达米安低头,以眼神询问莉琪的想法。


    莉琪眨着大眼思考了下,歪着脑袋朝迪克伸出手臂。


    迪克激动地抱起莉琪,几乎语无伦次。


    斯蒂芬妮发出快哭出来的小小尖叫,兴奋到语无伦次。卡斯也看着迪克露出羡慕的眼神。


    杰森拒绝语无伦次和尖叫,他一点也不羡慕迪克。


    “我不记得黛安娜哪时候怀孕了。”他问达米安,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后口袋,以防自己不受控制的也想抱抱孩子。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她没有怀孕。”达米安说,“莉琪是众神送给神奇女侠的礼物。”


    “礼物的意思是……”


    “她是泥土捏出来的。”


    这就很好地说明了为何莉琪的五官、发色和黛安娜都不相似,毕竟不是血亲。但就气质上说,不会有人怀疑莉琪和黛安娜的亲子关系;她有那种‘神奇女侠’才有的独特气质和气势。这是天生的。


    “所以她也是个半神之类的。”杰森斜了达米安一眼。


    达米安承认了这点。“不出意外,莉琪会是未来的神奇女侠一旦现任神奇女侠决定卸任。”


    杰森缓缓点了点头,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那这么说,你是正在育儿自己的未来同事?”


    达米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幽默。”


    杰森越想越好笑,控制不住地笑弯了腰。


    为什么达米安会成为莉琪的保母,这得从神奇女侠接到一个需要离开地球的任务开始说起。


    虽说莉琪就外表上看约莫是五、六岁大的孩子,但其实,她‘出生’到现在不过四个月,根本是宝宝。


    状况和从卡德摩斯实验室培养皿中诞生的康纳有些异曲同工的相似,那黛安娜就想:既然当初达米安和乔纳森可以把康纳的状况处理好,想必也能照顾好她好不容易求得的宝贝女儿莉琪吧。再者,哥谭这儿有凯莎,黛安娜就更放心。


    四个月大的莉琪聪颖非比寻常,正处于一个观察周遭人、观看并学习的时期。像是身上这套红蓝双色的小洋装,这个配色,是她在看见小超人后喜欢上的。


    总归一句:黛安娜把女儿交给达米安和乔纳森,希望女儿能从最好的对象身上学习如何做个人。


    这……也许会成为黛安娜一生中少有的错误决定,因为达米安现在把莉琪带回庄园,莉琪的模仿对象范畴从乔纳森和达米安扩大到庄园内的所有人……


    乔纳森比达米安迟了一些进门。他在半路上一些火警之类的事耽搁了。最晚回到家的竟然是凯莎,比住在布鲁德海文的杜克要更晚,说是加班。


    就像其他人一样,凯莎进庄园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莉琪。


    “我听说家里来了个特殊的小客人。那是谁呀?”


    刚换上红黄绿三色小制服的莉琪听见凯莎的声音,眼睛一亮,冲出起居室、在走廊上扑向凯莎,用小小、短短、莲藕般的手臂抱住凯莎的膝盖。


    “莎莎!”


    凯莎接住莉琪,把莉琪从地上抱起来转一圈。两人的笑声像雪橇上的铃铛,在寒冷的冬夜中给人温暖。


    “我好想你!”莉琪边说、边用软软的脸颊蹭着凯莎,“妈咪说这周我要来和你一起生活,我们会一起看烟火!”


    “我猜你说的是新年烟火。”凯莎宠爱地亲了一下莉琪的脸颊,转头看从起居室走出来的杰森,问:“现在是谁在看照莉琪?达米安呢?”


    “理论上是达米安和乔恩,实际上是我、斯蒂芬妮和迪克。”


    杰森耸了耸肩,将手插在牛仔裤前口袋内。他盯着眼前的画面,尽可能不将拍照留念的冲动付诸实行。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莉琪要来哥谭住一周的事。”


    凯莎点了点头,将莉琪放回地上。


    “我当然知道,黛安娜有先问过我。”凯莎说,伸出食指让莉琪牵住,“实际上,早在莉琪满两周大的时候,我就回岛上看过她一次。因为只待了半天左右,也就没和你们任何人说。当时也没想到有天达米安会成为莉琪的保母。”


    杰森再次对莉琪出色的记忆力侧目。因为从他的角度看来,莉琪和凯莎很是熟悉。


    “她这么喜欢你,迪基一定会很嫉妒。”杰森挑起眉,在凯莎走到他身旁后,两人并肩回到起居室。


    “整个下午迪基都在努力讨好小公主。看见这身衣服没?那是迪克亲自做给莉琪的,一点都不在乎有别人穿他的颜色。”


    凯莎感兴趣地笑了。“是哦?”


    莉琪用力点头,举起左手、做了一个超人风格的姿势,“现在我是神奇罗宾!”


    凯莎被莉琪逗得笑起来。杰森顾着看她们,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没注意到悬在门框上的槲寄生。


    注意到槲寄生的只有莉琪。她高高仰起脑袋,好奇地盯着门框上方,指着问:“为什么这里到处都要挂这种叶子?”


    杰森抬头,一看到槲寄生,心就往下沉,胃也扭曲起来。


    “哦,那种叶子呢叫做槲寄生。”凯莎耐心地对莉琪解释道,“这是因为我们正在过节呀莉琪,等假期结束了,这些东西都会被拆下来。”


    莉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然后凯莎就抱着莉琪走过去了。完全不把那束槲寄生当回事。


    杰森抿了抿唇,压下胸口五味杂陈的感受,忽视莉琪直直望着他的充满好奇的目光。


    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本来也不是每个人路过槲寄生都会亲吻。要真都照做,一个十二月过完了还不得满嘴的疱疹。


    韦恩庄园迎来晚餐人数最多的一次平安夜。


    至少,在布鲁斯当家后是如此。


    不只全家人,因着莉琪,乔纳森留在庄园,进而肯特夫妇也到哥谭过节,他们也把肯特妈妈接了过来。两个大记者难得专心放个假,露易斯狠心关掉手机,克拉克也决定暂时放下拯救世界的重担,享受少有的家庭团聚。


    阿尔弗雷德感动得都要哭了。


    “布鲁斯老爷振兴家族的能力从没叫我失望过。”老管家如是说,目光轻飘飘地转向不远处、正陪着莉琪玩耍的凯莎和达米安,“要是明年能再添个和莉琪小姐年纪相仿的孩子,做彼此的玩伴,那就更好……”


    凯莎一个激灵,用手肘推了推达米安。


    达米安马上把苗头指向布鲁斯。“父亲才是这个家庭中已经成婚的男人,为何看我?”


    赛琳娜优雅地站起身。“啊,我头真晕,先失陪……”然后她人就跟着她的话一起淡出餐厅。


    “我”布鲁斯语塞了整整一秒钟。


    他看着弃他于不顾的赛琳娜,再看着陷他于不义的达米安,又看着不露声色掀起这场小规模家族内斗争的阿尔弗雷德,最后环顾围观并窃笑的其他所有人,一咬牙。


    “你最好清楚我可以安排你下周就举行婚礼,儿子。”布鲁斯先威胁达米安,接着一转头,把烫手山芋抛向斯蒂芬妮,“而且我听说斯蒂芬的男友正打算向她求婚。”


    被布鲁斯当众无情揭露秘密计划,跟着斯蒂芬妮来吃饭的她的男朋友一个警察,圈外人,至今似乎仍不清楚(或者知道了但不戳破?)斯蒂芬妮是搅局者的真正的好男人马上胀红了脸。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老实人结巴了。真的很可怜又倒霉,被流弹波及。


    布鲁斯没回答,面不改色,心虚地挪开眼。


    外人看不懂这代表什么,可斯蒂芬妮又不是外人。


    “你!”斯蒂芬妮从沙发上蹦起来,抓起一颗靠枕,二话不说、用力扔向布鲁斯,接着是第二颗靠枕和第三颗,“你这个混蛋!说好不跟踪我男友!说好给我充分的隐私!”


    布鲁斯手忙脚乱地闪过攻击,似乎为着破坏约定感到一丝尴尬和愧疚。


    所有人都笑起来,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明明什么也不懂的莉琪。


    当笑声逐渐平静下来,达米安突然牵着凯莎的手站起身。


    “趁着大家都在,我和凯莎想宣布一件事。”达米安说,低下头,和凯莎互望一眼,“我们正在交往,有计划在半年后成婚。”


    在场唯一为此真正感到意外的似乎只有斯蒂芬妮的老实警察男友。一些惊讶和疑惑光明正大的写在他脸上,好像很想知道据媒体们说相恋许久的达米安跟凯莎为何会在平安夜晚餐后对内官宣。


    最得意的还是莉琪。她站在凯莎前方,昂着小脑袋拍了拍胸膛。


    “莉琪会做洒花的人!”


    看见莉琪大声炫耀的模样,斯蒂芬妮和卡斯都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第一个鼓掌的是其实没溜走、就躲在餐厅门外而已的赛琳娜,她斜倚在门框上,优雅地鼓掌,是泛泪的眼眶出卖了她有多激动。


    接着是乔纳森、露易丝、克拉克、马莎肯特和阿尔弗雷德,斯蒂芬妮站起来欢呼,迪克又蹦又跳。卡斯、杜克、凯特和跟着凯特一起来的蒙托亚,还有其他人包括布鲁斯和杰森自己,都用不同方式给予达米安和凯莎支持跟祝福。


    就连提姆,也平静地说了一句:“那挺不错的。”


    “等等。我难道是这里唯一一个不知道你们从哪时候起真正交往了的人吗?”哈珀连半开玩笑地发问。


    “我以为他们一直都在交往。”艾薇说。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交往吗?”斯蒂芬妮的男友低声问,逐渐迷茫。


    “不,他们不是。”哈莉回答他,加重p的音。


    看在有一般客人的份上,今天她和艾薇的打扮都难得正常了一回,但只要够眼尖,还是能认出那个是恶名昭彰的毒藤女而这个是由黑洗白的前小丑女哈莉奎茵。


    照这个进度下去,斯蒂芬妮的男友发现真相指日可待。


    “那么戒指在那儿?”斯蒂芬妮开始追问,绕着达米安和凯莎打转,“是谁先求婚的?我赌是达米安。”


    凯莎和达米安相视一笑。


    “你猜错了。”凯莎抱住达米安的手臂,头轻轻靠上去,“是我。”


    达米安用空着的那只手,从口袋中掏出戒指,重新戴上。


    “更准确地说,她没有求婚,是提议结婚。没有浪漫的花束或在人行道下跪什么的,我有点失望。”达米安干巴巴地开玩笑。


    凯莎哼了一声,用手肘撞了一下达米安的左腹部。“那是因为我也没想到我会在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至少我很认真的准备了戒指。”


    “可恶。我又赌输了?”斯蒂芬妮摀住脸,从口袋中掏出几张钞票拍在卡斯伸出来的手掌中。


    “要清算吗?很好,因为我们也赌了你们哪时候会注意到我们真的在交往。”凯莎朝卡斯和斯蒂芬妮高高扬眉,“达米安赌三周,我赌两个月,乔恩赌我们宣布婚讯的那天,现在看来是我的预测最接近事实。我赢了。”


    明明是平安夜情侣在家族聚会中宣布喜讯,现场却突然变成一大伙人彼此掏钱出来、清算谁赌输了谁又欠谁多少。这不只是画风突变,还是带坏小孩。


    更好笑的是,在大家都反应过来以后,露易丝开始关心婚礼是否会公开给媒体采访(能不能拿到独家头条?),赛琳娜关心戒指和婚纱(这是什么金属什么珠宝哪个牌子谁的设计,有没有增值的空间值不值得投资),艾薇关心会场的花(什么?还没决定场地?),迪克则关心伴郎能有几个(不惜要和乔纳森打架)


    总之,就是在片刻的温馨结束后迅速回归到正常的一片混乱。


    杰森一早就躲得老远,靠在厨房的墙上喝啤酒。


    他就知道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


    他也早就料到会有一天需要面对凯莎和别的男人结婚。


    杰森捏扁啤酒瓶子,将铝制的啤酒瓶抛进垃圾桶中。他现在感觉自己有些抽离,很难说这是酒精作用或这就只是他承受精神打击的应对方式。


    想了想,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换了个口味。还没来得及打开,某人从他手中抽走冰凉的玻璃瓶。


    杰森皱起眉,斜睨他的啤酒劫匪。


    “你有手,自己拿。”他说。


    “不。”提姆果断拒绝,撬开瓶盖仰头猛灌,“现在我们一样惨,你可以对你的炮灰同伴好一些。”


    杰森更用力地皱起眉,本想反驳,可一看见提姆用要送急诊的气势在灌啤酒,他就无话可说了。毕竟瞧,他擅长讽刺,更不介意落井下石,但在平安夜进医院听上去不好玩。


    外头现在可是大雪纷飞,道路几乎冻住冻死,就连很喜欢在节日做案的日历人都悄无声息。杰森真的不想在今晚处理急性重症肝炎。


    “我不认为你那颗可怜巴巴的肝脏承受得起一下子这么多酒精。”杰森说。


    提姆打开第二瓶啤酒,干笑一声,反问:“谁在乎?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