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番外黑死牟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黑死牟心里却一片平静， 如波澜不兴的水平面，一眼望去尽是尽头。
或许是因为数百年前黑死牟便与鬼舞辻无惨断了联系的缘故，即使现在鬼舞辻无惨死了， 但他也依然没有立即死去， 而是以非常缓慢从容的姿态渐渐步入死亡。
“兄长。”继国缘一收刀入鞘，他站在兄长身边安静的像朵院落中迎风摇摆的花。
黑死牟回过神， 他对缘一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的笑，他说道：“缘一， 你能陪我去看一下日出吗？”
他们默契的绕开忙忙碌碌的鬼杀队众人，来到这座宅邸内的后山上，那里有颗百年老树， 开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树冠冲天而起， 遮挡了阳光， 留下一片树荫。
他们就站在树荫下， 齐齐望着天边的金色曙光将沉重的夜幕一点一点向外驱赶， 万紫千红的光芒挥洒向诸天大地。
“真美啊……”黑死牟神情怔怔， 呢喃的说着。
继国缘一感叹道：“像这样和兄长一起看日出，还是很久以前我们共同猎鬼的时候。”
“……缘一， 你那个时候流泪是为了什么？”
在芦苇飘荡的血月之下， 缘一， 他的胞弟望着他时落下的眼泪， 哪怕是时隔数百年的光阴， 黑死牟也还是不明白。
不应该是憎恨嫌恶他吗，为什么要对着他这样甘心沦为恶鬼的人流泪？
他并没有说是哪个时候， 但继国缘一却偏偏听懂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与兄长分别了五十多年， 在那些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兄长你为什么要成为鬼呢。”
“缘一一直都不明白。”
继国缘一声音低低的，眼帘低垂，“我很惊讶的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兄长，身为兄长您的弟弟，我竟然一点都不明白兄长您一直以来的心情。”
“兄长您不惜变鬼的心情是什么？”
“兄长一直以来未能完成的遗憾又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了解……”
“时隔五十多年后当我再次看见兄长时，或许您并不知情，但是您身上的孤独、寂寞却让我情不自禁的落泪了。”
“兄长，您独身一人踏上了这条永不回头的路。”
明明是个人偶之身，明明不会流泪，但黑死牟却仿佛看到了这具人偶深处的那个熟悉的灵魂，这个灵魂在向他落泪啊。
那个苍老被岁月侵蚀的面容此时此刻与眼前年轻的脸重合到了一起，泪痕在这张脸上静静流淌，如天外陨石狠狠砸在黑死牟紧紧绞缩在一起的五脏六腑。
“兄长，一直以来您辛苦了。”[1]
黑死牟浑身打了哆嗦，惊惧如潮水般涌来，整个人如同一座石雕僵硬在原地。
缘一在说什么啊？
他在对一只恶贯满盈的鬼说“辛苦了”？
为什么，这不应该是神之子应该说的话……缘一不应该对他说出这种话的。
“为什么不应该？兄长就是兄长，是缘一一直敬爱崇拜的兄长，是缘一想要永远跟随的兄长……是缘一很在乎很在乎的双生兄长。”
继国缘一捧起兄长的手放置在胸口，他的双目由始至终都倒映着黑死牟的面容。
曾几何时，黑死牟一直认为缘一，这个神之子所注视的都是任何人都不知晓的高处，但现在他才恍然原来他的身影就出现在这双眸底。
所以他是不是同样不曾了解过缘一，不曾了解他内心真正的所思所想，一厢情愿的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在缘一身上，从而忽略了真正的缘一。
“……对不起，缘一，是哥哥错了！”黑死牟将缘一用力抱在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以来是哥哥忽视了你，对不起……让你等了哥哥那么多年……”
“曾几何时，我一直想要的都是成为你啊，缘一……”
“兄长就是兄长，是缘一的兄长，请兄长不要在抛下缘一了。”
太阳渐渐升起，挥洒的金光盖住了那一片树荫，照射在黑死牟的身体上，发出“滋滋”的肉体烧灼声。
黑死牟痛苦的皱起眉，他的身躯没有动弹一下，直愣愣的任由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被阳光拂过的每一寸皮肤化为飘飞的灰烬，消弭在空气中。
“兄长！”继国缘一瞳孔骤缩，下意识的想要将兄长扶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
“缘一，你愿意陪哥哥前往地狱吗？”
眉眼柔和，笑意涟漪一片，继国严胜朝继国缘一伸出手。
没有一点犹豫，继国缘一用力抓住兄长的手掌，他同样笑起来，“是的，兄长！”
无论是哪里，缘一都愿意欣然陪同兄长前往。
微风拂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摇曳晃荡着绿荫，树冠下只有一个人偶静悄悄的站在原地。
*
黄泉地狱内，继国严胜被捆缚在众合地狱中受刑了百年，由于他诚心悔过，所以很快便到了他刑期释放的日子。
隔壁地狱的鬼舞辻无惨依旧在不服的惨叫出声，瞧见黑死牟既竟然被成功释放，恨得咬牙切齿，“啊啊啊啊啊黑死牟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啊咧真是奇怪，为什么黑死牟阁下那么快就被释放了呢？”童磨困惑不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黑死牟阁下是比他早变鬼的吧，为什么对方那么快就被放出来了呢？
他也好想要被放出来啊，实在是太痛苦了。
童磨的肉身不断在油锅中翻滚，哪怕他只是冒出一点头都会被看守无情的按压进沸腾的油锅中。
而琦窝座早就在十年前便刑满释放，和恋雪重新进入轮回投胎了。
半天狗和玉壶也还在受刑，不甘的望着刑满释放的继国严胜离开。
由于妓夫太郎一力承担下所有罪孽，成功让妹妹梅不用受刑，所以梅和继国缘一一样焦灼的等待着哥哥期满释放。
继国严胜只是对他们微微颔首，便安静的离开了。
外面，继国缘一等得很是焦灼，当瞧见兄长大人的身影后当即眼前一亮，连忙过去扶住兄长的胳膊，满是喜悦道：“真是太好了，兄长您终于结束刑期了！”
瞧见不是哥哥的身影，梅黯然的垂下头，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任性的杀了那么多人，哥哥也不会至今也还在受刑了。
“梅，加油，妓夫太郎在里面很想念你。”继国严胜对梅微微笑了一下。
闻言，梅受宠若惊，曾经孤傲冷漠的上弦壹竟然对自己那么温和，不过她心里的难过也的确消退了一点，她感激的点头，“我会的，多谢黑……严胜阁下的鼓励！我，我也会想念哥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哭了出来，然后更加专注的等着哥哥。
继国严胜已经洗清了身上的罪孽，达到了轮回投胎的条件，所以继国缘一也没有继续待在地狱的理由了，他要和兄长一起投胎！
“兄长，我们下辈子也一定要成为兄弟！”继国缘一期待的望着兄长大人。
“好，下辈子哥哥一定会努力保护缘一的。”哪怕缘一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继国严胜牵住缘一的手，他们慢慢行走在红色的曼莎珠华花海中，紧挨的身影，远远望去仿佛就是一个人一般。
他们握得那样紧密，好像在与神明恳请即使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请依旧让他们作为兄弟降生吧。
继国严胜依旧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没有关系了，未来的岁月会有缘一一直陪着他寻找。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齐齐踏入了轮回中，等待着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