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定局
袁宜没熬到下班时间就跑去家属院跟李固言通风报信, 李固言刚一听到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看着她焦急的神色又不似作伪,他沉下脸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老师, 我怎么会在这个事情上骗你!”袁宜扭头从砖墙指向隔壁的吴家, “吴大哥今天也在,他也都听见了。”
李固言看看她又望了望隔壁,沉默了一瞬后, 脸上又微微扬起笑道:“行,我知道了,你也别着急,这么晚了, 你上了一天班肯定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袁宜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见老师面上一片平静,她不安的心也跟着落下来, 老师肯定是有主意的。
其实李固言没什么主意, 他一毕业就来了厂里工作,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松懈过一刻, 他也没想到厂里,不,应该说是陆副厂长会这么胆大无情,真的敢在他休养期间把他从项目里换掉, 还换成他那个草包侄子。
舒英牵着谷雨站在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犹豫着开口问:“没事吧?”
李固言回过头,看到她眼神里都充满着对他的担心, 他定了定后笑起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又蹲下来捏了捏谷雨,这才摇头道:“没事,我明天去厂里问一下陈主任。”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组里的成员就都来了个遍,他们也都是对厂里的安排感到困惑,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的。
李固言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未曾显露一丝一毫,只笑着安慰他们:“你们也不要太害
怕,厂里怎么安排的你们就怎么听就行,至于我,你们不用担心,这个项目已经要结束了,也没什么要下苦力钻研的了,你们就好好待在组里,把剩下的事情收个尾,我们总得有始有终不是?”
他一番话说出来,组里的人都放下心,觉得以他的能耐肯定有办法重新说服厂里,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舒英抱着谷雨站在旁边,几次抿了抿嘴,她知道他现在心里定也是不安的,只是不想让别人替他担心罢了。
谷雨还小,还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不太喜欢这个房间里的氛围,手里紧紧抱着小羊玩偶,对妈妈道:“要吃糕糕。”糕糕就是鸡蛋糕。
李固言闻言看过来,声线沉稳,笑道:“谷雨饿了是不是?爸爸去给你拿糕糕吃。”
说完又对众人道:“行了,大家也都别聚在这里了,明天还要上班呢,都散了吧,我就不留大家吃饭了。”
他表现得镇定,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众人脸上凝重的表情都松快下来,笑着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家里做了饭了。”
李固言将众人送走后把院门从里面闩上,吊着一只手去厨房给谷雨拿鸡蛋糕。
李妈本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她听也听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事。
她边切菜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这在旁边听着一知半解的,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被厂里开除了?”她眼角皱纹皱起来,这种厂里的工作可是一辈子的铁饭碗,被开除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李固言拿了一块鸡蛋糕出来,看着她笑了笑:“妈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被开除?”
李妈一颗悬着的心落地,麻利地切着菜,点点头说:“没被开除就好,咱这有个工作,后半辈子都不愁的,工作上遇上点挫折咱忍忍就过去了,可千万别跟厂里置气。”
李固言笑笑,拿着鸡蛋糕出去。
房间里的人都走了,只有舒英抱着谷雨还坐在椅子上,谷雨拿着小羊玩得不亦乐乎,李固言走过来把鸡蛋糕递给她,“吃糕糕。”
谷雨接过鸡蛋糕,小羊也不好玩了,她随手把小羊塞给他,两只手抱着鸡蛋糕“啊呜”一口就开始啃。
李固言见状慈爱地笑笑。
白天李固言一直都表现得很镇定,好像被换掉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而等到了夜里,大家都睡着了,他却还睁着眼睛,出神地望着玻璃窗,窗外是黑漆漆的夜空。
舒英也还没睡,手轻轻在谷雨背后拍着。
她几次张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睡了吗?”
“怎么了?”李固言小心转过来面对着她,黑暗中眼神平和,没有一丝怨怼之意。
舒英坐起来没说话,将谷雨抱到里面,自己躺在二人中间,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搂着他,风扇在床尾嗡嗡地扇着,带了丝丝清凉的风。
李固言抿了下唇,伸手回抱住她,头埋在她颈窝中,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那力度好像她随时会消散般。
舒英也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安抚谷雨般安抚着他,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李固言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难受,声音干涩地说:“在这件事情中让我觉得最伤心的其实不是陆德,也不是厂里,是小简……”
舒英静静听着他的诉说,颈窝处是他炙热的呼吸,手上的安抚一直没有停下。
“小简和小袁刚来时,我真的挺高兴的,我也是第一次当人家老师,生怕自己学问不够经验不足,会误人子弟,所以讲给他们的东西都慎之又慎,但我从来没藏过私,向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就连这个项目也是我手把手地带着他们……”
他的声音越发哽咽,在这闷热的夏夜里,竟让人觉出些寒凉来。
舒英听着他的声音,眼眶也有些发热,另一只手穿过他颈下抱住他的头,心疼地摸了摸。
李固言又往她怀里埋了埋,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可是这次却是小简把项目里的核心告诉陆德的,今天组里的人都来了,只有他没来,你说,我这个老师当的是不是很失败?”
“怎么会?”舒英柔声反问,“小袁难道不是你带的吗?同样都是你教的两个人,却出现如此天差地别的结果,这说明问题不在你身上,在学生身上,人各有志,只是他的志向不在你这里,你千万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嗯。”李固言在她怀里蹭了蹭,鼻梁刮到她突出的锁骨。
舒英像安慰一只淋了雨的小狗般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还有我呢,还有谷雨呢,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固言闭上眼,闷闷应声,抱着她的手臂又收了收。
舒英怕压到他受伤的胳膊,往外推了推他,黑暗中和他四目相对。
第二天李固言踩着上班的时间点去找了陈主任,路上路过办公室,从门缝里虚虚往里看了看,里面比之他受伤前已经大变样了,他位置上的文件资料设计图全部都被清理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茶壶茶杯和一些摆件。
李固言收回视线,唇角微微下压,目不斜视地从办公室走过去。
李固言来的时候,陈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呢,陆德这事他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也正火大呢,做人怎么能这样呢?这样卸磨杀驴也太没有道德了,实在让他很难不觉得唇亡齿寒,他陆德今天仗着陆副厂长就敢把一个项目的负责人给换了,明天就敢把他也踢了!
李固言用左手叩了叩门。
“进。”
陈主任抬头看着红木门,门被推开,李固言的身影从外面进来。
陈主任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往前迎了几步,又拉着人坐下道:“是固言啊,今天怎么过来了?你这胳膊怎么样了?”他也是明知故问,大家都是人精,他如何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会过来。
两人心中都知道,李固言也没有戳破他,只笑了笑说:“昨天晚上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也不是很确定,就想着来找主任确认一下。”
他只说是风言风语,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主任故作诧异:“什么风言风语?你尽管说,我只要知道肯定不会藏着掖着。”
李固言垂了下眼,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才开口道:“主任您也知道,我这几天都在家里养伤,我这胳膊刚有点好转呢,昨天我组里的成员就到我家里跟我说,说项目组的负责人换成了陆副主任,我听了之后很是惊讶,想着怎么会呢,这厂里也没人提前通知我一下呀。”
陈主任动作一顿,干笑了两声后叹口气说:“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上头下的文件,也是想着你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想让你能有时间多修养修养,不要太辛苦,厂里也是为你着想。”这话是十足的假话,项目都要收尾了,眼看着就要论功行赏了,哪里还有什么太辛苦的地方,不就是陆德想抢功劳吗?
陈主任当然知道自己这话不真,他也知道李固言知道,但他也没办法,他是厂里的主任,他总不能拆厂里的台。
陈主任一通话说完,也有些心虚,看了一眼李固言,干咳了声,往他那边移了移,颇有些推心置腹意思道:“固言呐,这件事厂里已经决定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咱也没办法,只能忍。”
忍?李固言听到这个字简直要笑出声,他八四年就来了厂里,到今天已经八年,他忍得还不够多吗?
李固言知道是已成定局,他无力改变,淡淡看了陈主任一眼,点了点头,未发一言就告辞离开。
陈主任坐在椅子上没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李固言的眼神,那眼神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轻叹口气,心里清楚,厂里终究是让他伤心了。
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厂里是怎么想的,这几年厂里不断地进新人,大多都是省工业大学的高材生,李固言也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所以厂里也就不再重视他了,他抬眼看着刚才李固言用过的杯子,心中感慨,厂里还是短视了啊!
袁宜从别人嘴里知道老师来了厂里,以为老师成功让厂里改了主意,她高兴地跑过来,凑到李固言面前问:“老师,你是不是能回项目组了?那陆副主任是不是能搬走了?”
李固言站定,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说:“小袁,以后你好好听陆副主任的话,跟着他好好干。”说完抬腿径直离开。
袁宜站在原地愣住,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不追。
到底是没追。
李固言回到家,李妈带着谷雨出去串门去了,家里没一个人,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疲惫地深呼了口气,躺倒在床
上。
身体和精神都很累,彷佛要虚脱一般,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远在浙省的罗泓也听说了李固言的事,特意打来电话安慰。
“李工,怎么样,没事吧?”
李固言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点电话兹拉的电声,他笑了一声道:“没事,罗厂长别担心,虽然换了人,但您厂里的机器要是出了什么故障,随时吱声,我们厂都会派人过去给您修理的。”
“哎呀,现在还说什么机器修理的事,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这。”罗厂长默了一瞬后接着道,“李工,我说实话,其实我们厂里当时也并不是非买你们那的机器不可,这一套机器可不便宜呢,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买的,现在你说这个事做的,实在是很不地道。”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能打电话过来慰问一番,李固言就已经很高兴了,他视线落在红色的电话机上,回道:“罗厂长,这机器我们是用心研发的,肯定不会让您买亏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们用心研发的?”罗厂长叹一声气,又说,“其实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讲了又怕你嫌烦。”
“怎么会,罗厂长有话直说就好。”
罗厂长:“其实还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事,你前段时间来我们厂的时候我就邀请过你,现在你在你们厂里受了委屈,我还是想再邀请你一次,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厂?当然了,我们厂肯定是比不过国营大厂的,但咱们这私人厂也最看重人才,李工,说句实话,你有能力有本事,本不应该被这么埋没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来我们厂,你放心,我肯定全都按照最高待遇给你,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一大段话说完,没听到电话那头有声音,他急忙又补了一句:“李工,这事儿也不急,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小厂也有小厂的优势,您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都等得起。”
电话挂断后,罗厂长极力劝说的话语仍在李固言耳边响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都觉得有些恍惚,心中两方拉扯,实话说,他是真的动心了。
不论别的,罗厂长对他一只都是优待的,在他的眼里,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值得珍惜重视的,不像在机械厂,国营厂工程师的身份稳定又体面,可也只有这些了,他没有背景,连拼来的升职机会都能轻易被人顶去,努力钻研的新项目在摘果阶段也被人一句话就夺走,甚至将他完全除名。
这个他奉献了八年的厂子,怎能不让他感到心凉失望?
舒英一下班就注意到了李固言的状态,眼神涣散,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定有事发生,当着李妈的面她忍着没问,等到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后她才问出声:“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李固言嘴角动了动,终还是把罗厂长今天打电话的事告诉她,并坦言自己的想法:“……我有点心动。”
两个人对面坐着,他低垂着眼,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谷雨躺在他俩中间闭着眼睛酣睡,身上的小薄被早就不知道被她什么时候给踢开了,舒英抬手给她往上拉了拉。
舒英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她抬起头正面看着他,神色很是认真:“我希望你去做能让你开心的事情,不论我们能不能预知这件事的结局。”
李固言定定地看着她,眼睫有些颤抖,他其实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袒露自己的想法,谷雨现在还不到两岁,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如果他离开了,就算有李妈平时帮着,她也会变得辛苦许多。
他又低下头,右手还无力的挂在胸前,左手微微发抖往回收了收。
他在犹豫不决。
舒英知道他的未来一定是辉煌的,他不该被困在这个浑浊的地方里,夫妻夫妻,并不是要以妻子之名绑着他,让他一辈子困守在她身边,这样他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她瞧着他不开心自己也不会开心。
舒英伸出手捧着他的脸,让他不得不盯着她的眼睛看:“固言,我们是夫妻对吗?”
“当然,我们这一辈子都会是夫妻。”
“我是真的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不要顾虑我们娘俩,有妈帮衬着呢,我不会多辛苦的。”
李固言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声音有些发哑:“可是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她在安城有稳定的工作,事业蒸蒸日上,如果他去了浙省打拼,一年就回来那么几趟,他害怕两人的感情会变淡,也害怕自己无法参与到谷雨的成长。
舒英笑了笑:“谁说我们要分开了?”
李固言不解地睁大眼。
舒英屈指敲了敲他额头:“其实我早就有想法了,只是一直没跟你说而已。我之前就通过自考拿到了本科毕业证,其实自考的含金量是不高的,可是有了本科毕业证就能考研究生,我只是想拿到本科毕业证后就去考研。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觉得谷雨还小,考了研就得去外地读书,恐怕我们一家子要分开,就想着等两年再说,但现在你的事业有了新的规划,那我的打算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也是拜那书所赐,让她提前知道李固言以后的人生大概是个怎么样的,也让她知道自己在书里的未来是个怎么样的。
书里的她一生都在二院上班,在药房熬着资历,日子平稳但也实在有些乏味。她生在安城长在安城,读书工作都在安城,也就以前走亲戚去过周边的城市,除此之外,到现在快三十岁一直都没有出过省,之前倒也计划过出去旅游,可假期太短,连坐火车的时间都不够,又能去哪呢?看了书之后,她心里就暗下决定,未来的路不想如书中那么走,所以主动与李固言和好只是她尝试的第一步,不论成功与否,她以后都是要靠着自己走出去的。
李固言也是才知道她还有这个想法,就像她支持他的事业,同样的,他也为她的打算而感到高兴。
“那你准备考去哪?”
舒英想了一下道:“唔,沪市吧,我以前看电视就很想去亲眼瞧一瞧繁华的沪市,看看它跟我们安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沪市离浙省很近,李固言看着她,眼底终于又有了点笑意。
舒英拍了他一下笑道:“不过你也别高兴那么早,头两年咱们肯定还是聚不到一块儿去的,你先去浙省探探情况,我一边上班一边准备考试,等你在那边扎稳了跟,我差不多才能考到那边去,而且我考上了之后是不上班的,也就是说家里就少了我的收入了,你得更加努力才行,要不然咱三个可就要吃糠咽菜了,我吃糠咽菜倒还能忍,我可舍不得我闺女跟我一块儿吃苦。”
“好,我会努力,肯定不会让你和谷雨吃糠咽菜的。”李固言点点头,一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样子,只要一家人不分开,就算头两年辛苦点也没有什么。不过浙省就算离沪市再近,毕竟也不在一个地方,他心里琢磨着,得在她考上之前就把事业转移到沪市才行。
“那你是什么时候过去?要不等伤养好了后就过去吧?在你去的时候我也先跟医院请个假,带着谷雨和你一起去浙省玩两天。”
“行,都行。”李固言抱着她,在她发间印下一吻,只觉这段时间伤透的心都在这时被她一块一块的捡起缝合。
再没有比与她相守最幸福的事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停薪留职
半个月的时间肯定是不够拆石膏夹板的, 李固言病假休完后又跟厂里请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厂里心中有愧,竟问
也没问就同意了。
李固言也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 直在家里养到胳膊彻底好后才回了厂里。
但他回厂里却不是上班, 而是办理停薪留职。
陈主任看着他的申请,心中很是不舍,再三挽留道:“固言呐, 你要不要再想想?你现在出去,那你以前打拼的这些不就都没有了吗?咱们厂毕竟有底蕴在,你出去后再想回来就很难了啊!”
“主任,其实我们都知道, 我打拼的东西在某些人的眼中其实一文不值,他们不在意我,所以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把我换掉。主任,我忍了太久了, 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再忍了。”李固言声音和缓, 却异常坚定,脸上还挂着一抹轻笑。
陈主任看着他的神色, 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消散在口中,他看着他的申请终于还是笑起来说:“固言,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你了, 你的能力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以你的本事,换个平台,重新努力一番, 我相信也定会有一番造化,你的未来绝不会局限在这小小的安城机械厂中,厂里耽误你太久了啊!作为老领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祝你,未来万事如意,飞黄腾达!”
李固言看着他,八年过去,他也老了,鬓边已然泛白,眼神浑浊泛着泪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是温和有力量的。
这是他一进厂就带着他的老领导,就相当于他的老师。
李固言轻轻抿唇,开口道:“主任,您的心意我领了,未来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辜负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培养。”
这八年中,陈主任帮过他良多,而在一些事情上也的确让他受了委屈,但他现在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事事都要争个对错,他早就明白社会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只有单一的立场,人做什么事都会率先考虑自己,陈主任是,简光远是,就连他,也是。
所以陈主任在真心之外的那些虚与委蛇,他现在也并不在乎了,人要离开了,所能记住的也只有那些曾经的真心了。
等人出了办公室,陈主任重重坐下,看着面前搪瓷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叹息,厂里已经僵腐了,留不住人才啊!
厂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足够一件事情传的满天飞。
前段时间李工和陆副主任的那件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厂里压着不让明面上谈论而已,但只要有点良心的工人,谁心里不觉得是李工受了委屈?
所以现在李工要走,他们一方面觉得是得这样,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受着鸟气,另一方面又存了看戏的心思,在他们这种心思地助推下,李固言停薪留职的申请还没办下来,厂里就已经传了个遍了。
袁宜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惊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李工竟要放弃现在的一切重新开始吗?
李固言办理停薪留职的时候,舒英也请了假,一直陪着他。
舒英看着这熟悉的厂子,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舍来,她在这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认识了这么多人,突然说要离开,心里很不好受,她心里都这样了,李固言只会更难受。
她牵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李固言回头看着她笑了笑道:“我没事。”
“老师!”是袁宜,她跑着过来,天气热,出了一脑袋的汗。
“小袁?你怎么过来了?”
“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袁宜看着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李固言笑笑,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带的学生,那掐尖好强的性子跟他尤其的像,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那个刚毕业的自己,懵懂无知又迷茫无措,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将自己知道的、自己经历过的,全部都告诉他们,想让他们不要再吃自己受过的苦,踩自己踩过的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个问题人尽皆知,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他问:“小袁,小简呢?”
袁宜眼神闪了闪,抿着唇不说话,最近简光远跟陆德越走越近,听说陆德还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是后勤那个主任的亲闺女。
她不说话,李固言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仍是笑着道:“小袁,你和小简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们的脾气性格我最清楚,你好强,他懒散,但其实本质上都是好孩子,我要离开厂子了,以后你要更加勤勉才行,千万不要懈怠,老师相信以你的秉性,以后你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舒英还牵着他的手,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他,简光远背叛了他,甚至到现在都对他躲着不见,连解释都没一句,他在袁宜面前却还是不忍心说他的不好。
袁宜咬了咬下唇,突然说:“老师,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她来了机械厂两年,厂里的人大多都觉得她是女人而不堪胜任,可明明她并不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差,凭什么她要受这样的白眼?在这里,只有老师觉得她是可造之才,会尽心尽力地教导她,若是老师走了,她在这里还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上去,也许熬一辈子都上不去,老师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她这话一出,不光是李固言惊讶,舒英都有些诧异。
袁宜看着他们的神色,忙解释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老师宽厚,跟着老师,我以后不说成就多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委屈,也不会受别人冷眼。”
李固言说:“这件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罗厂长那边咱们都是去过的,基本情况你也了解,但要真是在那里工作,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万一说的和给的不一样,岂不是又进了另一个火坑?你若是真下定了决心,就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后再说。”
袁宜听到这话,这才高兴起来,起码未来的路不再像之前那样看不清方向,她笑起来,看着老师师母头上的汗连忙道:“老师,师母,你们热了吧?我去给你们买冰棍吃!”
还不等两人反应,立马就跑了出去。
舒英望着她活泼的背影,还有些不放心,问:“你真要带着她过去啊?她家可还在安城,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李固言摇了摇头,“其实她想走恐怕不只是因为厂里,也有她自己家里的原因。之前我想着这是学生自己的隐私,就没跟你说……”
袁宜的家庭条件一般,她爸是工人,她妈没有工作,就在家里伺候一大家子。
袁宜从小成绩就好,一路往上学,家里其实是不太愿意的,她是老大,下面弟弟妹妹好几个,她一直上学,家里的重担就都得担在她爸妈身上,但她成绩实在好,不让她上,学校、社区就都来劝,她爸妈也是没法,只能让她上,好在大学有补贴,她也能兼职,这才让她家里稍微满意些。
后来就分配到了机械厂,这是大厂了,说出去也有面子,说婆家都能说个更好的,彩礼也能收的更高,她爸妈是更满意了,三天两头就催着她相亲、结婚、收彩礼。
甚至还想来厂里闹,幸好被李固言得知而提前拦下了,袁宜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要是真让她爸妈得逞,她的自尊要往哪里放?
李固言估计着,她想走,应该也是想摆脱这吸血的一大家子。
舒英听完也有些唏嘘,没想到瞧着这么努力的姑娘,背后竟还有这些故事。
两人正说着,袁宜已经拿着两个冰棍回来了,又是跑回来的,额前碎发都汗湿了,她将两个冰棍递到他们俩手里,就又赶着回去上班了。
舒英最见不得这种努力的孩子受委屈,看着微微化水的冰棍,心里也是憋得慌。
“那你去罗厂长那可得好好探探路,要是真不错,就把小袁也给叫过去。”
李固言笑笑:“放心吧。”
李固言要离开厂子,有人不舍自然就有人高兴。
陆德脚搭在桌沿上瘫坐进椅子里哼着小曲,晃着杯子里的茶叶,时不时的抿一口,连带喟叹一声,那真是好不畅快。
看
不顺眼的人终于是走了,他当然是高兴得不行,他望向对面的简光远玩笑道:“小简,这你老师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简光远握着笔的手一顿,脸上瞬时也笑起来说:“恐怕老师现在不太想看见我,我还是不去给他添堵了。”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陆德哈哈笑起来,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椅子往前拉了拉,看着他说:“你也别觉得愧疚,跟着我比跟着你那老师强,以后啊,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呐!”说着说着还眯起眼唱起来。
简光远笑笑没搭话,他低下头看着设计图上的一道道线,心中也有些茫然,他这么做是对是错?
茫然也不过一刹那间,他就又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这么做没错,李工在这个厂里自身都难保,跟着他何时才能晋升?只有跟着陆副主任才是唯一的出路。
……
李固言的停薪留职办理好后,就跟舒英一起带着谷雨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时值丰收,火车路过之地,一片金黄,田间地头有不少人农人弯腰劳作。
这个时候火车上人不多,舒英和李固言买的硬卧,一个包间里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谷雨扒着窗户往外看,像是被这副美景迷晕了眼,两只眼睛看得发直。
李固言笑了笑,拿着相机对着她拍。
他们准备先去沪市,再从沪市去浙省。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到沪市的时候临近中午,先去找了家招待所安顿好后,才抱着谷雨去找餐馆吃饭。
出门前舒英问了一下招待所的老板娘,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饭店,老板娘热情地笑起来,走过来给他们指方向:“来沪市旅游的吧?咱这附近这几家店都还不错,你出了门往右拐,一直直走,那边那几家粤菜、本帮菜、川菜,你看你想吃哪家就进哪家的门。”
舒英点头笑了笑道谢。
两人抱着谷雨向老板娘指着的方向慢慢走过去,边走边看着周边的风景。
舒英拉着李固言的衣角,左右扭头望,她还是第一次来呢,看什么都新鲜,这边处处都与安城不同,处处都透着繁华富贵。
到了老板娘说的地方后,李固言问:“想吃什么?”
舒英看着几家挨着的店招牌想了想答:“都来了沪市,尝尝本帮菜吧。”
现在中午餐馆里正热闹,穿戴整齐的服务员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舒英和李固言一进去就被人接待,领着坐到空桌子上,并把菜单拿给他们。
舒英看着菜单问:“你好,你们店的招牌菜是什么?有推荐的吗?”
服务员弯下腰笑着点着菜单上的几道菜道:“这几道菜是我们本帮菜的特色菜,评价很高,你们可以尝试一下。”
舒英看着她指着的那几道菜名,点点头把菜单往李固言面前放了放说:“行,那就一个八宝鸭,这个水晶虾仁谷雨应该爱吃,一道清炒时蔬,再要一个汤,就这个腌笃鲜吧。”
服务员边听她说边快速地在单子上记着,最后又跟她确认了一遍后才拿着单子到后厨。
等人走了,舒英才好意思跟李固言道:“沪市这边东西真贵,菜的价格是安城的两倍呢!”
“没事,只要好吃就行。”李固言笑笑,伸手把谷雨抱到腿上坐着,“我们以前也没怎么吃过,偶尔吃这一次还是负担的起的。”他以前出差来沪市,倒是跟厂里的人尝过这些菜,虽然与安城的菜有很大的不同,但味道不错,值得尝试,而且舒英还是第一次来沪市,当然要好好尝尝了。
点的时候舒英还想着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点四道菜会不会多了,要知道在安城,下馆子两个人三道菜就能把人吃撑了。而等服务员把菜上齐后,舒英看着这四道菜想,这顿饭他们是绝对浪费不了了,这四道菜摆盘精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其实分量实在不多。
两人吃饱喝足,抱着谷雨回了招待所,拿了东西就往沪大去。
李固萱就在沪大读研究生,李妈在他们来之前给李固萱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他们一并带过来。
他们住的招待所离沪大不算太远,坐公交车半小时就到了,因为提前打过电话,所以到的时候李固萱已经在沪大门口等着了。
李固萱一看到他们就高兴得迎上来,抬手就要接过舒英手里拎的东西,舒英避了避笑说:“不重不重,我拎着就行。”
“这么多呢,你分我一半拎。”李固萱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走一半,又笑着去逗弄李固言怀里的谷雨,“小谷雨,还认识姑姑吗?”
那自然是不认识的,谷雨瞧了她两眼,被她逗得害羞地趴在李固言怀里不肯抬头。
舒英笑道:“这是小姑姑,不记得了吗?你最喜欢的小羊还是姑姑送给你的呢。”
提起小羊,谷雨又抬头看过来。
舒英点着她跟李固萱笑说:“那个小羊她天天玩,吃东西都要给它先吃,出来玩也得给她带上。”
李固萱戳了戳谷雨的小肉脸,笑起来:“谷雨这么喜欢小羊呀,那待会儿姑姑还带你去买好不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李固萱的宿舍楼下,李固言是男人,不能进,只能在楼下等着,舒英把手里的东西都递给李固萱,要从李固言怀里接过谷雨。
李固萱抢着说:“我来抱我来抱。”
舒英也不跟她争,笑着把东西都拎在手里,说:“她现在可敦实,抱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没事,我力气大!”李固萱把谷雨抱到怀里,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瞧着洋娃娃一样的小人,心里软得不行,夹着声音道,“小谷雨你怎么这么可爱,真是让姑姑喜欢坏了。”
小谷雨被她弄得痒,咯咯笑起来,她现在又比过年那会儿大了点,已经不怎么怕生了,而且妈妈就在旁边,所以就算被姑姑抱着也一点不害怕。
李固言在楼下等着,两个人带着谷雨上楼,好在李固萱住的不高,就在三楼,要不然抱着谷雨负重爬楼真的要累的喘不上气。
一路上碰到李固萱的同学,都好奇地扭头过来看,问道:“固萱,你抱着的谁啊?长得真可爱。”
李固萱不免要跟同学们炫耀,“可爱吧,我小侄女,还没到两岁呢。”
到了宿舍,宿舍是六人间,此时里面只有两个人,舒英把李妈给李固萱准备的东西都给拿出来,分了一些吃的给舍友们。
在李固萱跟两个舍友在哄着谷雨玩的时候,舒英在环顾着这件宿舍,六人的寝室,上床下桌的布置,床、柜子、桌子看着都很新,应该是这两年才换的。
宿舍朝南,有个小阳台,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李固言正坐在楼底的一张长椅上等着,他生得俊俏,女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女同学,路过他时都要往他身上瞥两眼。
舒英瞧着这副场景,没忍住笑了笑,又放眼往外面望过去,他们刚才进来的校门被教学楼挡住,教学楼高大雄伟,暗红色的外墙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校园里的绿化郁郁葱葱,树下经过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和老师,手里捧着书,脸上扬着笑,身上浸染着知识分子的气质。
蓬勃向上让人不免生出无限的向往。
仔细想一想,她上学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久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说实话,她的母校,安城卫生中专在安城不论是校园坏境还是师资力量都算是很不错的了,但它毕竟只是中专,和大学相差甚远,她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四周,暗下决心,不论如何,她一定要考来这里。
“嫂子?”
舒英听到声音,恍然回神转过身,“怎么了?”
“我想说,你跟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们在学校里转转?正好也让你们看看我们百年名校的风貌。”
她话说完,旁边的舍友笑着戳了戳她,道:“哪里有百年?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快了快了,马上不就百年了吗?”
“你这个快了,可得再过十好几年。”舍友毫不留情地笑起来。
李固萱被戳穿也
不恼,一把把谷雨抱起来,又顺势荡了两下,可把谷雨高兴坏了,闹着还要玩。
舒英沉声“嗯?”了声,谷雨小嘴一撅老实下来。
舒英这才笑道:“你不提我也想说呢,我这来也是想在沪大转转。”
“走走走,刚好我今天下午没课,有时间带你们好好玩玩。”李固萱抱着谷雨也不嫌重,一溜儿就跑到楼下去了。
在学校里走了一段路,舒英见谷雨在她怀里有点往下坠,估计是累了,但瞧着她的神色像是还新鲜着,她胳膊碰了碰李固言,示意他把谷雨接过来。
“谷雨给我吧,你再抱一会儿,胳膊该累得抬不起来了。”李固言伸手。
李固萱也是真的有些抱不动了,将谷雨递给他后,转了转有些发酸的胳膊,又捏了捏谷雨的小脸:“小家伙长得真快!身上的肉真结实。”
在李固萱这个本校学生的带领下,舒英在学校里转了个遍,沪大的校园很大,她眼中看着,心里估算着,大概有安城卫校的三四倍四五倍,各项设施齐全,校园里有湖泊,有草坪,有小树林,风景优美,令人目不暇接。
他们参观了食堂、教学楼、图书馆,没来之前,沪大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只知道它是名校是无数人的梦想,来了之后,亲眼见到它后,沪大的形象在她心里越发具体,它自由、开放,从各地而来的无数莘莘学子在此求学,学习先进知识,追求心中理想。
今天过后,沪大也将成为她的梦想。
第43章 第 43 章 新事业
舒英和李固言在沪大里转悠了一下午, 跟李固萱一起吃完晚饭后才回了招待所,回去的路上灯火通明,哪怕是在夜间也能让人清晰地看清楚这个城市, 欣赏城市里的美景。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上后, 第二天一家三口早早就起床,带着谷雨下楼去吃早餐。
来了沪市,那就不能不尝尝这里的薄皮小笼包, 葱油拌面和葱油饼。
三人到早餐店里坐下,点了两碗葱油拌面,两个葱油饼和一笼小笼包,安城也有小笼包, 不过安城的小笼包就是正常包子的缩小版,跟沪市的小笼完全不同。
葱油拌面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拌面,面卧在青瓷碗里码得很整齐,上面点缀着几根有些发焦的干葱, 李固言拿筷子将面拌开, 分量不多,一碗面, 他几口也就吃完了。
面, 安城也是常吃的,手擀面、板面、挂面、凉面,各式各样的面,各自不同的做法, 家里不想费劲做饭的时候,就会随便下点面吃,一碗面下肚,再就点小菜, 往往吃得很满足。
谷雨现在还不会用筷子,手里拿着勺子在小碗里扒拉,舒英在她碗里放了俩小笼包,怕里面的汤汁烫到她,提前给戳了个洞,让汤汁流到碗里,谷雨扒着碗将两个小笼包吃完,舒英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拌面。
李固言吃得多,舒英和谷雨都吃饱后,他又要了一份葱油饼拿着吃。
吃完早饭后,一家人慢慢悠悠地出门,这次没抱着谷雨,而是牵着她在地上走。
昨天两人都计划好了,今天要去逛城隍庙、南京路,最后再去外滩转转,这几个地方离得都不算远,一天足够走个遍了。
今日秋高气爽,天气晴朗。
两人抱着谷雨坐上公交车,谷雨现在还小,连票都不用买,坐在李固言腿上。
舒英怕她会晕车,拉着她的手逗着她玩,谷雨是个爱笑的小姑娘,咧着小嘴乐不可支。
李固言看着母女俩一起笑得开怀,也跟着轻轻扬起唇,只是眼底却闪过一丝酸涩,等去了浙省,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她们一面。
一想到这里,哪怕一家人还没分开,他心中就已经开始产生不舍。
李固言转过头看向窗外,窗外场景飞快地向后掠过,很快到达他们的第一站——城隍庙。
今日计划要去的几个地方都是沪市有名的景点,节假日都是要人挤人的,只是好在他们没在节假日的时候过来,人多,但还不挤。
李固言脖子上挂着相机,对着母女俩随走随拍,还特意找了路人帮他们一家三口拍了几张合照。
一家子在沪市玩了两天,该转的景点都转了一遍后,就带着买的特产去了浙省宜州。
罗厂长一早就盼着他们来呢,一大早就派人在火车站等着,生怕错过了。
从沪市到宜州不愿,火车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坐一坐就到了,舒英就没买卧铺票。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们从火车站出来,李固言来过几回,一眼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司机,他看见了司机,司机也发现了他,连忙迎上来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又帮着打开车门,让他们坐上去。
上了车后,李固言坐在副驾,舒英跟谷雨坐后面,司机边开车边笑说:“我们厂长知道李工您今天到,可兴奋了,早上天还没亮就跟我说让我来车站守着,说不知道您坐哪班车来,生怕我错过了。”
李固言笑笑,他是没想着让罗厂长派人来接的,他们一家主要还是在游玩,早上起的也比较随意,也确定什么时候到车站,能买到几点的票,不确定的时间岂不是要让人家一直在这等?
而且他来过这里,知道怎么走,想着到了后就招一辆出租去就行了。
没想到罗厂长还是派人过来等着了。
李固言笑起来,将这份好记在心里。
“厂里今天忙吗?”
司机笑道:“忙!从您那买的机床可是提高了我们不少效率呢!”说完才想起来从厂长那听到的事,他心虚地抬眼斜瞥了他一下,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揭人家伤疤吗?
李固言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笑后岔开话题看向窗外道:“你们这边水稻也开始收了?”
司机开着车也跟着看了眼回说:“都收的差不多了,我们厂后面也有一块儿地,也种了点。我记得你们那边是种麦子的吧?”
李固言点点头:“是,上半年是麦子,下半年是黄豆。”
舒英坐在后面将窗户摇下来了一点,风吹进来,丝丝清凉的风中夹杂着农作物的清香,拨乱了她的发丝。
她的头发被吹到谷雨脸上,谷雨哼唧着挠了挠脸,舒英这才注意到,看着她一脸宠溺地笑着。
“妈妈痒痒。”谷雨坐在舒英怀里,抬着头声音软糯。
李固言听见声音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我头发扫到她脸了。”舒英抬手把头发拨到后面去。
李固言想起手上好像还有个橡皮筋,拿下来后递给她:“给。”是早上她忘在桌子上的,他看见后随手就套在自己手腕上了。
司机瞅了一眼,还觉得有些惊奇:“李工,你还帮老婆带着皮筋呢?”
李固言笑笑没说话。
司机也是个活络的人,打着方向盘笑道:“我这一看你们家就是个夫妻恩爱的,咱这不都有一句话吗?爱妻者风生水起,李工,你这以后肯定了不起。”
他这话说的夸张,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谷雨抬起头看看妈妈,又扭头看看爸爸,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看着他们笑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乳牙。
李固言回过身看了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谷雨不想让他捏,皱着小鼻子躲开。
舒英笑着摸着她的头,给她留了点头发,早上起来用小皮筋扎了两个冲天小啾啾,甚是可爱。
很快就到厂里,车刚到门口,门卫就把门给打开了,司机一转方向盘,桑塔纳就怪了进去,停在一栋小楼前面。
几个人刚从车上下来,楼里就出来了几个人,脸上带着笑,手从老远开始就伸出来。
舒英打量着为首的人,一米七出头,年纪大概刚过四十,正值壮年,身材不胖,脊背挺直,穿着棉布白衬衫,黑裤子,脚踩一双锃亮的皮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上来就握着李固言的手不放,笑道:“哎呀李工,你可来了,我们可是等候多时了!”
又看向站在他后面的舒英和谷雨,问候说:“这个就是弟妹和侄女
吧?”
舒英笑着点了点头问声好,又教着谷雨道:“叫伯伯。”
谷雨搂着她,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么多人,听话地喊了声:“伯伯。”
“哎呦,这小姑娘真可爱,俩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罗厂长边笑边说,又拉着旁边的一位女士一同看着。
那名女士也笑起来:“可比咱家那俩小子招人喜欢。”
舒英一直礼貌地笑着,听这话应该是罗厂长的妻子了,她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凌厉,头发卷成大波浪,抹着红唇,大约一米七的高挑身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职业套装,很是时髦。
这名女士看着她,率先笑道:“我是咱们厂的会计,我姓祁,叫祁欣美,我比你年长不少,你喊我祁姐就行。”
舒英抱着谷雨没办法跟她握手,就笑着点了点头道:“祁姐好,您叫我舒英就行,这是我女儿,小名叫谷雨。”
“舒英?哪个英?”
“英气的英。”
祁欣美笑起来,五官明媚地舒展,口中不住地夸赞:“英气,这名字好,给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之感。谷雨也好听,二十四节气,你们这一家子都是文化人,名字都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赞她的名字好听,她小的时候因为名字与兄弟姐妹不同,觉得自己不像是舒家的孩子,不知道多少次偷偷难受,也因此没少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反感,所以让李固言一直叫她阿舒,而不是阿英。
舒英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中对这位祁姐很是有好感。
谷雨在她们俩说话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祁欣美看,祁欣美注意到后笑着凑近她,好奇问:“怎么啦,小谷雨,怎么一直看我呀?”
她猝不及防地凑近,谷雨瞬间趴回舒英怀里,头埋在她颈窝里不好意思抬起。
舒英也有些好奇,拍了拍她的后背问:“怎么一直看着伯母呀?是不是伯母长得太漂亮啦?”
谷雨在她怀里扭了扭小身子,也不吭声。
“小孩子害羞呢。”舒英笑了笑。
站在旁边跟李固言说笑的罗厂长看了外面,说:“外面热,走,咱进屋里聊。”随后摊着手将他们带进一间清凉的茶室。
李固言来过几回,所以在场的几个人都认识他,连介绍都不用,罗厂长看着李固言,那开心的劲头简直是有眼就能看出来。
祁欣美在一旁玩笑道:“老罗,你可收敛点,你这笑得这么吓人,别回头把李工给吓走了,那你可哭都没地哭!”
这话一出,茶室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罗厂长哼哼两声,“你就会给我拆台。”说完从柜子里拿出珍藏已久的茶叶,宝贝似的道,“这还是我之前托人买的,市面上都没有,也就是李工你来了,我才舍得拿出来泡泡。”
他旁边一个人撇着嘴用手点了点他:“厂长这茶我们可都馋坏了,一直在柜子里收着,过年都不愿意拿出来给我们尝尝。”
舒英看着几人聊天,从这些对话中也能看出来罗厂长是个好脾气的人,对下属应该也不会差,要不然那人不会这么松快地跟他玩笑。
她打量完了,又看向李固言,来这一趟,她也不光是想出来旅游,也是真的想看看他以后要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值不值得他放弃国营厂的工作。
这简单观察了一下,她觉得就冲罗厂长这人,这个厂子的工作氛围应该是不会差的。
祁欣美在跟几人说笑的同时也没忽略舒英,笑着问:“小英,我听说你是在医院上班是吗?”
舒英点点头:“是,在医院药房里。”
“这是个好工作。”祁欣美坐在软椅上,翘着二郎腿,上半身微微俯向她,看了眼那边的李固言后又问,“那李工过来了,你这要转过来吗?咱们这边的医院也挺好的,到时候疏通疏通想过来应该也不难。”
舒英摇了摇头,笑着婉拒:“暂时还不打算过来,等再过两年,谷雨再大点再说。”她没说自己想考研究生的事,这种还没影儿的事说不来不好,万一没考上,岂不是尴尬,而且她结婚有孩子,想要重返学校在现在的很多人看来都像是痴人说梦,安分的日子不过,净瞎折腾。
祁欣美看了她一眼,有些惋惜,今天这一面,她还挺喜欢她的。
最主要的是,李固言瞧着像是个顾家的,就怕异地分离,他坚持不住,最后要回去。
不过今天才第一次见呢,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祁欣美重又笑起来,道:“今晚在祁姐家吃,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螃蟹,现在螃蟹已经下来了,是最好吃的时候,你们那边是内陆,应该是不常吃这些东西的。”
舒英笑了笑说:“不怎么吃,我们那边海鲜什么的不常见,吃也就是吃点河里的鱼。”
“哎呦,那你这来我可要好好招待一番,我们这里最数海鲜出名,鲍鱼生蚝这些,都鲜嫩得很。”
“好,那我这可要好好尝尝了。”
她们这边说着,那边茶也泡好了,李固言端了杯过来递给舒英。
舒英不懂茶,接过轻饮了一口,迎着罗厂长期待的目光笑着赞赏说:“好茶。”其实在她眼里,茶的滋味都一样。
谷雨看到她喝,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等她喝了一口后,扒着杯子也要尝尝。
“小孩能喝茶吗?”舒英把杯子拿远没给她,问了一嘴。
祁欣美道:“抿一点点应该也没事。”
舒英闻言把杯子凑到谷雨嘴边,谷雨先是不喝,小鼻子一耸一耸地问了问,随即苦着脸远离,还要捂着鼻子对舒英道:“臭臭。”她还不会形容各种味道,她不喜欢的就一律喊臭。
童言无忌,大家看着她又都笑起来。
舒英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将剩下的茶水喝完。
祁欣美看着她们笑吟吟地分享自己俩孩子的事:“我家的两个孩子也是,一点也不喜欢喝茶,老罗搜罗了那么多好茶叶,在他们嘴里还没五毛钱的汽水好喝,气得老罗直叹气,说他们没品位不懂品鉴。”
舒英没忍住笑起来,做了父母的,说起孩子,总是能更快的找到话题,她问:“祁姐,你们家是两个儿子?”
“是,大的十二,小的才五岁。”祁欣美伸手好奇拨了拨谷雨头上的两个冲天辫,“两个都是儿子,当时生老二的时候我就想着给我来个女儿,结果还是儿子。”
“儿子女儿都好。”舒英看着谷雨的辫子,有些散了,又给她紧了紧。
“说是这样说,但有了一个儿子,不就想再要一个女儿,凑个儿女双全。”
那边正聊到机床要怎么改进,祁欣美听到后笑起来,用手指着他们玩笑说:“你们的预算可得掐准了,多了我可不给批啊。”
“哈哈哈,祁会计,这不批预算可不行。”一人笑道。
一行人在茶室也没待多久,祁欣美带着舒英在厂里转了转。
这厂可比安城机械厂小多了,安城机械厂里面配置齐全,家属院、医务室、学校、食堂、澡堂,一个都没少,这边相比之下就逊色多了,但毕竟是民营的,也不能奢求跟国营大厂一样。
舒英转着看着,想象着以后李固言在这里上班的样子,站在车间门口,想象他在里面挥汗如雨的样子,进到食堂,想象他早中晚在这里或狼吞虎咽或细嚼慢咽,又走到职工宿舍楼下,想象他收了工疲惫又充足地躺在床上睡觉。
只要他的抱负得以实现、事业得以展开,不管是国营还是民营,什么厂都行。
舒英唇角弯了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厂里五点下班,车间里的男工人勾肩搭背地从里面走出来,商量着晚饭要去哪吃,要
不要再来两瓶啤酒,女工人手挽着手,头发整齐地梳成麻花辫垂在胸前,笑着讨论哪家的衣服最好看。
舒英坐在轿车上往回望了下,恍惚之间好像觉得李固言也在这群人之中,明明一头的汗,脸上却仍溢着笑。
“小英。”
舒英回神,转头过来看着祁欣美听着她说话。
“小英,李工,你们今天就别住招待所了,我家住得下,外面哪里有家里住的舒服。”
舒英和李固言对视一眼,祁欣美再三邀请,接连拒绝不太好,便笑着点头应下:“那就麻烦祁姐了。”
“麻烦什么,都是朋友,谷雨还叫我一声伯母呢,是不是,谷雨?”
几人笑起来,轿车向前开动,很快到一幢三层小楼前停下,他们从车上下来,祁欣美笑道:“小英,这就是我家了,看,能住下吧?”
舒英抬头看着眼前的别墅,气派典雅,很有江南味道。
还不等几人进去,就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很有祁欣美的影子,他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车,直扑到祁欣美怀里:“妈妈!”
祁欣美站起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着说:“这是我小儿子,叫耀武。”
“耀武,叫小英阿姨,这是谷雨妹妹,这个是李叔叔。”
罗耀武站直,乖乖巧巧向几人一一问好。
舒英和李固言也笑道:“耀武好。”
罗家的厨师已经将晚饭做好了,几个人落座就能开吃。
祁欣美拍了拍耀武道:“去叫哥哥下来吃饭吧。”
罗耀武得了指令,噔噔磴就跑上楼。
饭桌上,宾主尽欢,祁欣美还特意坐到舒英旁边,边给她夹菜边介绍。
李固言将剔好的螃蟹肉放到谷雨碗里,看着她拿着小勺舀着吃,又给她剥了几个白灼大虾。
小谷雨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后指着盘子里还要,李固言立马夹起筷子又给她剥了几个。
祁欣美见她爱吃,伸手将放虾的盘子端到李固言面前,一盘虾有半盘都进了谷雨的肚子,她光吃虾都吃饱了。
祁欣美看着她吃笑道:“能吃真好,我们家耀武就不行,吃一个都过敏。”
“啊?耀武对这些过敏啊?”舒英有些惊讶。
“是啊,你说奇不奇怪,我们这一家子没一个对海鲜过敏的,除了他,一点点都不能碰,碰了就起红疹子。”祁欣美无奈地摇摇头。
吃完饭后,祁欣美领着几人到客房,“都打扫干净了,你们直接住下就行,里面有卫浴,你们今天折腾一天,肯定也累了,泡个热水澡有益于恢复精力。”
舒英看了眼房间点点头笑道:“祁姐,真是麻烦你了。”
“这说的什么话,李工马上就是咱们长的一员大将了,只是在我们家住两晚算什么事。”祁欣美摆摆手,“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谷雨现在吃完饭,正有些犯困,眼皮重得都睁不开。
舒英有些好笑地把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
李固言等她弄完拉过她的手坐在怀里,搂着她的腰,声音有些闷闷地说:“你们后天就回去了,我现在就有点舍不得了。”
舒英摸了摸他顺滑的头发,安慰说:“没关系,就这一两年,这一两年过去,咱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舒英抬眼看着房间说:“祁姐家这房子真漂亮,连客房都布置的这么好,房间里就有卫浴。”
李固言搂着她腰的手动了动,道:“我们以后也会有的,不管是楼房还是别墅都会有的。”
舒英看了眼酣睡的谷雨,脸上温柔地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努力,都会有的。”
第44章 第 44 章 同床异梦
舒英在这边又待了一天后, 就带着谷雨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在火车上,谷雨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不解地拽住舒英的衣角说:“爸爸?”
舒英把她抱起来, 坐在腿上,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认真解释:“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回去,爸爸要在这里上班,等到过年就能见到爸爸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 哦了一声后就拿着自己的小羊玩。
舒英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脑袋,看着窗外。
谷雨在火车上又喊了几次爸爸,但无一例外,爸爸最终都没有出现, 她问一次,舒英就认真解释一次,没有敷衍,她一直觉得小孩子就算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也能从大人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情绪。
到了家属院后, 舒英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牵着谷雨去给李固言打电话。
“嘟”的一声, 电话接通。
舒英道:“我们到家了。”
又把谷雨抱起来, 将听筒放到她耳边轻声说:“是爸爸。”
谷雨小手捧着比脸大的听筒,试探地喊道:“爸爸?”
“哎!谷雨想爸爸吗?”李固言拿着听筒压在耳边,直恨不得能通过电话线钻到对面去。
“想!”听到爸爸声音,谷雨情绪明显高涨很多, 声音又响又甜,不住地喊着“爸爸”。
舒英笑着看她喊了一会儿后,就把听筒从她手里抽出来,放到耳边笑道:“火车上谷雨一直找你呢, 找不到你可失落了。”
听到这话,李固言思家的情绪更浓,眼眶不住泛酸,喉头也觉得有些哽咽,他往下压了压才继续说:“你跟她说爸爸过年就回去了。”
“说了,小家伙也听不懂,一遍遍地问爸爸在哪。”舒英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留意着谷雨的动静。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说下去,眼泪真的就憋不住了,李固言提起笑容,问:“才到家吗?累不累,火车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才到家,把东西放好就来给你打电话了,不累,一直躺着呢,火车上也没多少人,一切顺利。”
“那就好。”李固言绕着电话线,所有的想念不舍都化成了一句句叮嘱。
“每天记得看天气预报,看看第二天下不下雨,要带把伞,或者你直接备一把伞在你医院,要不然再下了雨不好回来。”
“夜里谷雨一般都会醒两次,一次要喝奶,一次要上厕所,都很快的,你弄好后就再搂着她睡。”
“晚上早点睡,别又看书看到很晚,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
舒英听着他停不下来的絮叨,心里也有些酸涩,火车上谷雨的一遍遍询问,她一遍遍解释,其实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还是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要改变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重新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了。
挂了电话后,舒英牵着谷雨回家,谷雨不明白打电话是什么,只知道刚才听见了爸爸的声音,回到家后又开始到处喊“爸爸”,以为爸爸在家里的哪个角落,她一喊就会出来。
舒英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拆开包裹,把从沪市带回来的蝴蝶酥拿出来递给她吃。
谷雨有了吃的,果然不再想爸爸在哪。
到了晚上的时候,李妈也过来了,看着家里叹了口气对舒英道:“平时不觉得,这突然少了个人,感觉冷清了许多。”
舒英笑了笑,把给她买的礼物给她。
对于李固言辞掉国营厂的工作,去离家那么远的宜州民营厂子,李妈其实是颇有微词的,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任性,工作上受了点委屈也是正常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机械厂是多好的工作,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他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打算,他们老一辈的就是再不同意也没用。
李妈问:“固言那个新厂子怎么样?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吗?”
舒英正给谷雨冲奶呢,闻言回道:“规模上肯定是比不过咱们这厂的,但胜在开明,厂长和同事们人都挺好的,固言有本事到那受尊重。”
受尊重,李妈瞧着在这机械厂,李固言也是受尊重的,她叹声气,老了老了,想法跟这些年轻人不一样了。
吃了晚饭后,舒英就带着谷雨洗漱,洗漱好玩一会儿就上床睡觉。
灯一关,谷雨在舒英怀里抱着自己的小羊,很快就睡着,她睡着了,舒英却是有些难以入眠。
她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那是属于李固言的,往常他就躺在那里,长臂一伸就把她们娘俩揽在怀里,身上的温度灼人,夏天的时候被她嫌弃得不行,一
到冬天,就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不下来。
舒英想到那些夜里有趣的小回忆,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笑过之后却又觉得心里彷佛空了一块,这一块留在了宜州,只有等他回来的时候才能填补上。
她在安城望着他的枕头出神,而在宜州,李固言也在辗转反侧,眼神盯着一家三口的照片,手里紧紧攥着她们用过的手帕,宝贝似的贴着胸口。
今天是他们分开的第一天,也是李固言自己睡的第一天,他手里揉着手帕,只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往日里他都是抱着她们入眠,而从今天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看着她们的照片入睡了。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房间,同时洒在两张床上,为一对夜里思念着对方的夫妻拼拢世界。
谷雨刚回来那段时间有事没事嘴里就要念叨两句“爸爸”,就连睡觉都要枕在李固言用过的枕头上才行,看得让人心有不忍。
后来念的频率就少了,舒英估计着,凭着她那小脑袋瓜子,应该是对李固言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她估计就彻底不念了。
这天周日,舒英提前跟舒秀珍约好的,带着俩孩子出来玩一玩,就约在了五一广场。
舒英到的时候,舒秀珍已经带着贝贝在玩了,贝贝手里拿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看到谷雨就跑过来给她。
谷雨拿着糖葫芦,颤巍巍的,还有点拿不动,舒英笑了笑,蹲下去接过糖葫芦凑到她嘴边,谷雨先是伸着小舌头舔了一口,甜滋滋的,眼睛都亮了亮,接着就是“啊呜”一大口,咬下了一半的山楂。
糖葫芦外面的糖衣甜,里面的山楂却是酸的,谷雨皱着小脸咧着嘴就要把糖葫芦吐掉,舒英连忙伸手去接。
两个大人看着谷雨一连串的小动作都不由大笑起来,舒秀珍存了逗她的心思,拿着她吃过的糖葫芦问:“谷雨还吃不吃?甜的。”
谷雨现在已然知道它里面是酸的了,撅着小嘴扭过头不搭理她,舒秀珍一挑眉乐了:“小家伙还挺有个性。”又用指腹戳了戳她脸。
谷雨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转过身躲着她。
舒英笑起来,弯腰把她抱到怀里。
相较于谷雨的不喜欢,贝贝却是吃得很开心,自己的那串吃完后还想要吃谷雨没吃完的那串,舒秀珍怕她吃太多会闹肚子,没给。
广场上有卖吹泡泡的,还有小孩拿着满场吹,舒英看见后给俩孩子一人买了一个,拿在手里给她们示范了一下怎么玩。
等她示范完,谷雨迫不及待地就要拿着自己吹,贝贝先是看了眼舒秀珍,等她点头同意后才从小姨手里接过。
舒英见状弯着腰把泡泡递到她手里笑着说:“小姨给的,不用先看妈妈同不同意。”
贝贝马上三岁了,这些话已经能听懂了,听完后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又不解地看了舒秀珍一眼。
舒秀珍瞪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屈指在舒英头上敲了一下说:“你就是这么教我姑娘的?可别把贝贝给我教坏了。”
舒英立马捂住头,反瞪回去:“你这话说的,我可是她亲小姨!”
“好好好,你是亲的你是亲的,我是旧的行了吧?”
她俩这边拌嘴,那边谷雨已经开始吹了,腮帮子鼓起来,彷佛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扬,小人儿顾头不顾尾的,一心都扑在泡泡上,管子倾斜了都没注意,还是舒英眼疾手快,连忙过去把管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别把这泡泡液倒了一身。
她今天传的还是从沪市买的小洋裙呢,弄脏了可不好洗,她脚上穿着白色的小皮鞋,头上别了一个小皇冠,活脱脱的一个西洋小公主。
俩大人守着俩小孩吹了一会儿泡泡后,便开始问:“饿不饿?”
两孩子玩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一齐点头。
舒秀珍跑业务,对安城上下好吃好玩的店铺简直是了如指掌,不过今天就她们姐妹两人,还带着俩可爱的小姑娘,就找了一家布置的很有格调的甜品店。
舒英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左右看看很是惊喜道:“安城还有这种店呢?”这种店她前段时间在沪市看到过,倒是不知道安城什么时候开的。
舒秀珍笑笑:“就前不久才开的店,我跟这老板认识,之前工作上打过交道,所以才知道的这家店。”
两个人带着孩子进去,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一人点了杯咖啡,给俩孩子点了小蛋糕。
舒秀珍翘着腿很是惬意的靠背坐着,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问:“你跟固言你俩怎么打算的?”
李固言现在放弃机械厂的工作去了浙省,家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知道了,舒妈没直接去问舒英,但心里还是担心的,拐着弯的从她这里打听。
舒秀珍自己也放不下心,两个人孩子还没到两岁呢,就分居两地了,能不让人担心吗?
舒英笑了笑,看谷雨吃得满嘴都是奶油,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扶住她的头给她擦了擦嘴,这才回道:“我是想考沪市的研究生,顺利的话94年就能去沪市了,他也准备在明年拼一拼,看能不能也到沪市去。”
考研这种话跟祁欣美没说,但跟自己姐姐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考研?”舒秀珍惊讶地坐直身子,也不惬意了,也不翘二郎腿了,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子上,连忙又问了一遍,生怕是自己刚才听错了,“你说你要考研?”
舒英点点头,语气很是平常,还有闲心跟谷雨抢蛋糕吃,小朋友吃太多奶油也不好,“是啊,学校都想好了,就沪大。”
“沪大?”舒秀珍破声,店里彷佛一瞬间安静下来,她扭头看了看,连忙用手捂住嘴歉意地向四周点了点头,又压着声音说,“你说你要考沪大的研究生?”
沪大谁不知道啊?鼎鼎有名的名校,名头可比省工业大学响多了。
舒英顶着谷雨不满的眼神里咽了一大口蛋糕,好笑地看着她跟仓鼠护食一样把剩下的一小小半蛋糕往另一个方向推,自然地反问:“对啊,不行吗?”
不行吗?
舒秀珍想了想,吊起来的心又落下去,自己点点头,好像也行,她去年不是才把自考考了,拿到了本科毕业证吗?
想通了之后她又重新恢复了惬意,看了一眼乖乖巧巧吃蛋糕的贝贝,真是一点不让人操心,她又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才说:“虽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点,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就是一个研究生吗?”
其实也是她现在脱离了纺织厂,又因为跑业务而见识到更广阔更丰富的世界,才觉得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但若是换了一个人可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觉得,你一个已婚妇女,还有了孩子,怎么能不顾家庭去折腾这些呢?还考研,你不如去烤馒头。
舒英笑起来,自考的成功让她现在充满了自信:“对啊,不就是一个研究生吗?我觉得我能考上。”
舒秀珍杯子里的咖啡见底,她一口气全喝掉,瞥了她一眼后说:“我记得你上初中那会儿成绩一般来着,怎么现在又是自考又是考研了。”
舒英笑笑,她初中成绩的确一般,她那时候成绩一般也正常,天天上课下课不是打毛衣就是剪纸做小动作,成绩能好就怪了,就这能考上卫校都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想想,其实感觉那时候班里的人真正用心学习的好像也没几个。
后来她去了卫校后反而用心学习了,这才能被分到市里的医院,要不然成绩再差点就只能去乡镇了。
谷雨和贝贝已经把各自的小蛋糕都吃完了,脸上擦掉的奶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沾了上去,两个妈妈看了都一齐笑起来,又掏了帕子给她们重新擦。
谷雨的蛋糕虽然被妈妈吃掉了一大半,但还是吃得很满足,吃完了蛋糕又有点口渴,她睁着乌亮的一双眼睛,澄澈地看着舒英说:“喝水水。”
舒英连忙从包里掏出她的杯
子,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问老板又添了点热的,才给她喝。
两个小朋友抱着杯子面对面地喝水,小肚子又吃又喝的,已经都圆鼓鼓起来。
舒英笑道:“马上午饭都吃不下了。”
“她们不吃咱俩吃。”舒秀珍对这些不太在意,摆摆手说,“等她们饿了再吃也一样,小孩子饿得快。”
舒秀珍说完看了一眼谷雨,又问:“那按照你说的,最快也得等到后年,你们一家子才能在一块,而且万一要出现了点什么意外,后年都不一定,固言一个人在宜州,你也不担心?”
这时候这种事情可不少发生,现在改革开放的大潮,安城地处内陆平原,不少人或下海经商,或到南方城市打工,夫妻分居异地,老婆在老家老实守着孩子,等着男人寄的钱过活,而男的呢?他们可不安分,到了那边还要找人再搭个伙,做个什么临时夫妻。
舒秀珍这段时间可听说了不少这种事,就是亲眼见的也不再少数。
妹妹和妹夫感情上一直挺恩爱的,她可不想见到妹妹跟那些女人一样,苦苦在家守着,年年就等着过年那几天跟丈夫团聚一下。
这个话题从李固言离开后,跟舒英关系亲近点的都没少问她,她也知道她们是关心她,但问多了也是烦的,就都敷衍了事。
但跟自己家人就不好敷衍了,舒英把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拿出来跟舒秀珍道:“说实话我是真的不太担心,因为李固言他就不是那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他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同床的夫妻还异梦呢,那出去打工的男人,哪个老婆不相信他们,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咱们看到的那样。”舒秀珍刚听到这里没忍住打断她,她也是怕她太相信他,到最后自己吃了亏!
舒英耐心听她说完后才继续道:“姐,你这种我也想过,若是他真是不可托付,我也不会留恋了。现在不像是旧社会,现在人和人都是独立的,谁也不依附谁而活,我有自己的工作,也有工资,离了他我照样能活得很潇洒。”
舒秀珍忍不住看了一眼谷雨,小小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身上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她问:“你真舍得?”
现在夫妻离婚,一般都是默认孩子跟着爸爸,舒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谷雨,笑了笑:“那我要是真离婚,我肯定是要把谷雨带走的。”
李固言也是无妄之灾,好好地在宜州两点一线的上班,这边妻姐已经拉着妻子开始考虑离婚后孩子跟谁了。
舒秀珍听了她这话后却有些沉默,扭头看着贝贝若有所思。
良久后她才道:“其实我现在跟你姐夫已经分床睡了。”
这下轮到舒英震惊了,她微张着嘴,问:“……真的?为什么呀?”
夫妻分床睡其实也算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但往往都发生在中老年夫妻身上,两个人睡在一起睡不好才会分床睡的。
可舒秀珍和严磊还这么年轻……
舒秀珍苦笑了一下说:“还能为什么呢?我和他从我产假休完,贝贝没人带开始就有矛盾了,后来贝贝一直放在妈那看着,你建议我把贝贝接回来,接回来后他也是一直不管不问的,放学了也不知道去接一下,你说我跑业务,上下班时间哪有那么固定?有时候下了班去接她,就看见她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待在老师办公室里等着,同学都走完了。我跟严磊因为这事又大吵一架,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我又请了保姆,这才好一些。”
“但这件事过后,我对他是真的失望了,你知道吵架的时候他跟我说什么吗?”舒秀珍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舒英。
舒英问:“说什么?”
“他说我现在挣得这么多,谁知道干不干净。”舒秀珍又是苦笑一声,业务哪里是这么好跑的,要跟人应酬,跟人喝酒,酒桌上还都是大老爷们,公司里她业绩最好,就没少被人造谣,结果她自己的丈夫都不向着她,不相信她,“他这一句话是彻底伤到我的心了,我现在看见他都觉得浑身发抖,我不敢想象每天睡在我旁边的最亲密的人竟然在背后这样想我。”
舒英听着听着拳头就攥紧了,呼吸越来越急促,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严磊面前给他一拳,这个死严磊,真是不想活了,她都恨得咬牙,就更不要说舒秀珍了。
她皱着眉有些心疼地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舒秀珍有些无力地用手撑着头,回道:“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说,后来也不想说了,觉得夫妻间不就那么回事儿吗?大家都是凑活着过,我也就这样过得了,就权当为了贝贝有个完整的家庭。”
舒英对她这个想法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到底是她亲姐,当年生贝贝的时候都去了半条命,她道:“这种婚姻还有什么好维持的?贝贝也不见得就喜欢这种家庭氛围,他当爹的连接孩子放学都做不到,你还指望他以后能对贝贝有多好?”
“是啊……”舒秀珍喃喃,“我还指望他什么呢?家里的钱大头都是我在赚,我和贝贝也不用靠着他脸色过活……”
第45章 第 45 章 过年团聚
舒英还没等她说完, 当下拍板:“离婚!必须离婚,你现在的工资完全能覆盖你和贝贝的生活成本,留着他反而累赘, 他会是一直是贝贝的爸爸, 离了婚也是,但他不能一直是你的丈夫,现在离过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你在过年前就离了吧,就别留着他过年了。”
贝贝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甜甜地绽出一个笑容,看得人心软。
舒秀珍垂下眼点点头, 她现在和严磊已经没有感情了,她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些伤人的话,那些话让她恶寒不止,这种话谁都能说, 谁说她都可以不在意, 唯独他,唯独他严磊, 她舒秀珍的丈夫不能说!
舒英刚得知这些事, 对舒秀珍很是心疼,心里像是在流血一般难受,眼眶发热酸涩,她拼命地眨眼, 才将眼泪憋回去。
她们姐妹俩一母同胞,从小一块儿长大,也会打也会闹,但好的时候也能穿一条裤子, 侃天侃地地向往着未来的生活。
她看不得严磊这么糟践她。
舒秀珍看到她眼眶里的泪,立马笑了笑说:“多大的人了,还要掉猫尿。”
舒英用手指把眼泪抹去,声音被糊住般说:“你必须得离婚,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去,他不是最听他妈的话吗?让他跟他妈过去。贝贝刚出生的时候,他爸给起的什么‘严红梅’的名字,我看就是故意的。”
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舒秀珍有些哭笑不得,也许当时人家真是真心的吧,只是这真心有几分就不知道了。
舒秀珍也有些感慨道:“你说结婚前我看的那些小说、那些电视,许文强冯程程,多让人羡慕,那时候我多想也找一个知心人,一辈子恩恩爱爱的,结果现实当中有多少夫妻能跟小说里似的,爱的死去活来的?结了婚啊,都那样。”
她说完看向舒英,眼睛有些湿润,真挚道:“我希望你的婚姻跟我不一样。”
舒英眨眨眼,将泪憋回去,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点点头说:“会的,我会幸福的。”
……
李固言是十月底留在宜州的,定了1月14回来的火车,正好能赶在小年前回来,相较于往年的几天假期,他今年的假就多了。
舒英这天特意带着谷雨去接,一路上跟她说了几回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她瞧着谷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也就不说了,她觉得谷雨现在脑子里对‘爸爸’这个词这个人,应该只剩一点模糊的影子了。
临近过年,火车站人多,舒英紧紧抱着谷雨,生怕被冲散了,这年头拍花子也不少,就光是安城就听说过好几例了。
舒英抱着
谷雨也不跟人搭话,抻着头踮着脚就使劲往里瞧,算着李固言的车什么时候到,赶到春节车次多,晚点的车也多,一晚点,时间就不可估摸了。
好在李固言乘坐的火车没晚多久,他大包小包地下车,顿都不打就朝着出站口走,眼角眉梢都是笑,连带着步伐都轻快许多,只是分开这几个月,他实在是想念她们,夜夜都只能抱着她们的照片入睡。
李固言个子高,在人群里十分显眼,舒英抱着谷雨一眼就看见了,连忙冲着他招手,示意他自己在这。
李固言一出来也是在寻着娘俩的身影,眼睛四处瞟,很快锁定她们,拎着东西就大步跑起来,也不嫌包裹重。
到了跟前,口中哈着白气,他看着她们,东西一放下,就拥上去将两人一起抱在怀里。
连日的思念终于在这时得到缓解,就算周围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两人也浑然不在意,等抱够了,李固言才后退一步,脸上仍带着笑,看着舒英道:“我好想你,还有谷雨。”
他一回来,舒英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了可以撒娇的人,扁了扁嘴蹙着眉说:“我也想你了。”
李固言看着她撒娇的可怜样,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在她脸上蹭了蹭,道:“回家,咱们回家。”
“嗯!回家。”
回他们自己的家。
李固言重新把大包小包拎起来,拽在手里,两个人并肩朝路上走,坐上出租车后,他看着谷雨想要抱过来亲近亲近。
谷雨躲过去,缩在舒英怀里。
舒英笑道:“她现在又不认识你了。”
这话不免有些残忍,李固言鼻子一酸,眼眶就开始发热,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摸一摸谷雨,谷雨只是警惕又好奇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李固言哑着声音道:“谷雨,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爸爸?”谷雨抬头看着舒英问了一声。
舒英点点头:“对啊,是爸爸,你不是想爸爸了吗?”
谷雨的警惕心下降了点,但还是不肯让李固言抱,李固言笑着自我安慰:“没事,待两天就熟悉了。”
舒英伸手把谷雨头上的帽子扶正,心中也叹了一口气,父女俩几个月没见,谷雨太小了,记不住。
李固言忍不住就要看着谷雨,看她跟自己刚离开时又长大了多少,又发生了哪些变化。
谷雨今天带着小帽子围着小围巾,手上还有毛绒绒的手套,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小脸也白白嫩嫩,小孩子爱玩爱撒泼,往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后没多久就又被弄脏,谷雨这样一看就没少费工夫。
李固言握住舒英的手,轻轻揉了揉,抿着唇有些愧疚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舒英听到这话也有点想哭,他没走前,孩子的很多事都被他分担掉,夜里起夜,白天洗尿布,空闲时陪孩子玩耍,他离开后,这些就又落到她身上,怎么会不辛苦呢?
她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摇摇头没说话。
到了家属院,刚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还没进去就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家属院都是在机械厂上班的,谁不知道李工被逼走的事?现在他过年回来了,可不就是有热闹了。
立马就有人上来问:“李工,你在那边咋样啊?跟咱们厂比呢?”
“李工,你这以后还回来吗?”
“李工……”
“……”
问话的人太多,李固言也没办法回答,就只是微微笑着,拎着东西往家走,一群人又跟在他们后面一块儿到了李家。
李妈正站在家门口等着呢,刚才李固言一下车就有热心的小孩跑过来跟她说了。
她也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儿子了,正关心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头一伸看到儿子后面跟着这么多人也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连忙帮着接过李固言手里的东西,打发这群邻居道:“这刚回来了,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也累了,先让他歇歇,等回头我再请大家来家里玩啊。”
这也不过是客套话,谁知道回头是多久?
大家也都知趣,听了这话后又跟李妈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后就都散了。
打发了这群人,李妈赶忙把院门关上,拉着李固言就是前后左右地打量,心疼得不行:“哎呦,瘦了瘦了,这才多久,瘦了一大圈了!”
这话就夸张了,瘦肯定是瘦了点的,但哪里会有一大圈,不过这是她当妈的心疼儿子。
李固言笑起来说:“那边的饭没妈做的好吃,可不就要瘦了吗?”
李妈听他还有闲心开玩笑,伸手拍了他一下,又笑道:“我锅里正煲着汤呢,还炒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待会儿多吃点,都给补回来。”
“好。”
他们母子俩说笑,谷雨就扒着舒英的腿瞧,一会儿看看奶奶,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有些陌生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后,她蹬着腿要从舒英身上下来。
李固言注意到她的动作,等她站在地上后蹲下来问:“谷雨要干嘛呀?”
谷雨盯着他也不说话,转身跑回了房间,还把门给关上了。
李固言看着关上的房门,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甚至想过完年就不回去了,就去这么几个月,谷雨就不认识他了,明年再在那待一年,谷雨真的还能跟他这个爸爸亲近吗?
舒英伸手拍了拍他说:“小孩子害羞,你哄她玩两天就好了。”
“嗯。”李固言还是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房间门又被打开,谷雨抱着自己的小羊玩偶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李固言瞧,李固言被闺女盯着,立马将刚才的失落抛掷脑后,屁颠屁颠的又跑到闺女跟前蹲着。
谷雨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小羊玩偶递给他。
李固言当然知道这是闺女最喜欢的玩具,他接在手里瞬间有些受宠若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谷、谷雨,你要把这个给爸爸吗?”
谷雨看了眼后面的妈妈,矜持地点了点头。
舒英见状立马笑起来,她就知道谷雨对他肯定是有印象的,就算忘也忘不了那么干净,只是分开太久,对孩子来说有点陌生了而已。
李固言拿着小羊,开心得简直要蹦起来,眼底一湿,心中暖流涌过,他克制着自己没伸手紧紧搂住谷雨,怕吓到她。
刚才还沉浸在闺女不记得他的悲伤里,这下又被闺女一个小动作哄得乐不可支,李妈看了都忍不住笑。
晚上一家三口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睡觉,除了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两个人都有点睡不着,声音轻轻的互相分享这段时间各自生活中的趣事。
李固言看着她,深邃的大眼睛中蕴含着浓郁的情感,他抬手拨去她耳边碎发,随手在她耳垂处揉捏了下,道:“你瘦了很多。”
舒英动了动,又靠近他一点,双手交叠枕在脸下,看着他道:“你也瘦了。”
他的手还在她脸边摩挲,唇边漾开一抹笑,看着她在夜里也十分明亮的双眸,俯身倾过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舒英闭上眼,感受他唇上的温度,和唇下的情感。
灼热的双唇向下流连,终于碰触到她柔软的唇瓣。
小别胜新婚,干柴遇烈火。
李固言这次假到底放的时间长,天天在家里带着谷雨玩,没两天就让谷雨跟他亲近起来,变成了他的小跟屁虫,整天就是“爸爸爸爸”的喊着。
李固言也不腻,天天带着闺女招摇,一天四趟地接送舒英。
医院里的同事看热闹地瞧了两天,都打趣道:“舒英,你这是又怀孕了?”怀谷雨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跟宝贝似的吗?
舒英笑起来:“不怀孕就不能接送啦?”
“能能能!”
舒英说是这样说,背过身去却要在李固言腰间拧上一把,来就来了,还带着谷雨一块,还要把谷雨放脖子上骑着,本来人就高,再叠个小人,在人群里更是瞩目了。
李固言被拧也不躲开,还偏要往她身上凑,可怜巴巴地叫唤着:“疼,疼。”
舒英看他这样子,又有些过意不去,怕真给他掐狠了。
谷雨还在他脖子上骑着呢,听到爸爸喊疼,小手按住他脑门就要看哪疼,李固言没被舒英掐疼,倒要被闺女把眼睛抠瞎。
舒英见状笑起来,连忙帮着把谷雨的手抬开,嘴里还要嘲笑他道:“让你能,
现下不能了吧?”
李固言嘿嘿笑,大手紧紧抓住谷雨的两条小短腿,在路上一会儿快走一会儿慢跑,直把谷雨笑得停不下来,拍马拍着他让继续。
舒英慢慢走在父女俩后面,看着他们俩玩闹,脸上扬着笑,寒冷的冬日里,一颗心暖洋洋的。
到了家属院门口,有卖糖葫芦的,李固言停下来,眼睛上抬,手指着糖葫芦问:“谷雨吃不吃这个?”
卖糖葫芦的大爷赶忙在旁边推销:“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你给她买一个她肯定喜欢。”
谷雨看着草靶子上的糖葫芦,小脸立马皱起来,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起来。
李固言看不到她摇头,只感受到她在动,以为他想吃,从口袋里掏钱就要买两个。
后面跟上来的舒英道:“她不吃这个,上次姐给她买一个,尝一口就要吐掉,嫌里面的山楂酸。”
大爷瞧着李固言手里的钱还不想放弃,忙说:“糖葫芦都这样,酸酸甜甜的,吃两个就喜欢了。”
李固言钱拿都拿出来了,谷雨不吃,那就大人吃,他道:“那来三个吧。”
“好嘞!”大爷利索地从草靶子上拿了三串下来。
舒英笑了笑,从大爷手里接过拿在手里,一根签上六颗圆滚滚的山楂,上面裹了晶亮的糖衣,是他们小时候难得吃一次的零食了。
买完糖葫芦,李固言又驮着谷雨一颠一颠地进了院子。
舒英紧跟其后,李妈听见动静,擦了擦手从房间里出来,笑道:“回来啦,饭就做好了,马上就能吃。”
舒英手里攥着三串糖葫芦,看见她就笑起来把糖葫芦喂到她嘴边:“妈,尝尝,你儿子买的。”
“好吃!”李妈笑着咬了一颗含在嘴里,又说,“行,你们洗洗手吧,马上就能端碗吃饭了。”
“好。”
今年除夕,舒英得值班了,但好在还不是夜班,五点下了班还能回家吃个年夜饭。
冬天的早晨总是格外难起,但对孩子来说却不是这样,谷雨早早就醒来,在被窝里睁着两个大眼睛,扭着头看看爸爸,又转过去看看妈妈,见他们都睡得正香,干脆掀开被子起来去找自己的小羊玩。
舒英一睁眼,入目的是李固言结实的胸膛,她脑子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反应了一会儿后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去找谷雨在哪。
谷雨正坐在她后面拿着小羊自玩自乐呢,舒英一把把她薅过来,动作迅速地塞进被子里,寒冬腊月里的,就算在屋里,也不能就穿着单衣坐床上玩。
李固言也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醒,看着还扑腾着要出去的谷雨被舒英训:“老实点,不老实冻感冒了还带你去打针。”
这句话一出,杀伤力十足,谷雨瞬间安静下来,甚至还往李固言怀里躲了躲,看得让人好笑。
之前她生病带她去打了两次针,哭得龇牙咧嘴的,从此就记住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来的,自己坐在外面又玩了多久,舒英摸着她的小手小脚,冻得冰冰凉,忍不住又有点想生气。
李固言也知道闺女惹妈妈生气了,也不敢在这时候帮她说好话,悄悄瞥了眼媳妇的脸色,大掌在谷雨的手脚上搓揉。
舒英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快到点了,起来把衣服穿上,道:“你带着她捂一会儿,捂热了再带她起来。”
“好。”李固言乖乖点头应下。
等舒英穿戴好打开房间门出去后,才捏了捏谷雨的小鼻头,轻声道:“挨骂了吧?下次还敢吗?”
谷雨可不怕他,妈妈一出去,就又闹着要起来,李固言可不敢答应,硬是给她又捂了一会儿才给她穿衣服。
到底是母女俩,就是比跟爸爸亲,早上才被妈妈训过,扭头就忘,又是“妈妈妈妈”的要抱抱。
早上刚弄了这一出,舒英也不敢让谷雨再出门,生怕再给她冻着,真给她冻感冒了要去打针。
“你今天带着她别出去了,省得吹风。”
李固言看了眼外面,冰天雪地的,点点头答应:“你自己去上班行吗?”
舒英乐起来:“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回来前我不都是自己上下班吗?你在家把东西收拾一下,等我晚上回来咱就去爸妈那。”
说完把脸凑到谷雨面前道:“亲亲妈妈,妈妈上班去了。”
谷雨“啪唧”就是一口,亲完了这边脸,还要亲另一边。
李固言笑起来,也要有样学样,舒英瞪了他一下,最后迎着谷雨的目光还是让他脸颊上亲了两下。
也真是好在李妈前两天就回去了,要不然被她看见,脸不得羞红。
冬天天黑得早,才五点,天就暗下来了,舒英和李固言到李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但今天除夕,路边热闹得很,到处都是放呲花的小孩,鞭炮声、烟花声、小孩的笑闹声,在此时混合在一起,让人真切地感受着年味。
谷雨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一点儿都不害怕,眼珠子跟长在一闪一闪的呲花上了一样,一错不错地盯着看。
李固言见状说:“待会儿吃完饭,咱们也下来放一点吧?”
晚上温度低,舒英是不太想让谷雨出来吹风的,但想着今天毕竟是过年,拒绝的话咽下去,点点头答应:“行吧,不过只能放一会儿,过个瘾就算。”
安城的年夜饭也没什么花样,就是一碗碗饺子,李妈包的芹菜肉陷的,蘸着生抽和醋吃。
吃饭前,李爸李妈就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递到谷雨手上。
舒英教着说:“说谢谢爷爷奶奶。”
“谢谢爷爷奶奶。”谷雨乖乖学话,大眼睛水汪汪的。
“不用谢!”李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红包放到这头底下,就能把年兽吓跑了!”
吃完了饭,舒英、李固言和李固萱带着谷雨下楼去放烟花。
谷雨还小,也不敢让她拿着,就让她站在一旁看,这不是急人吗?谷雨急得直跺脚,不停地哼哼。
舒英瞧着她这样子说:“算了,也让她放两个吧。”
李固言这才敢抱着她,手把手地带着她摇了一个呲花,放呲花的时候他手是一点也不敢松,生怕火星子一个不小心就弄到谷雨身上。
他们父女俩在这放呲花,舒英和李固萱站在旁边聊天。
李固萱过了年就24了,在安城这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孩子都落地了,就是比她小一岁的舒武茂明年也当爸了,但她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一说就是在上学。
李妈一开始还不急,今年也有点着急了,一看见她就像张罗着给她相亲。
李固萱这几天可是被催得头疼,跟哥哥嫂子到楼下放会儿烟花也能松口气。
舒英安慰道:“妈也是关心你。”
李固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这关心就跟高领毛衣穿反了,脖子勒得慌一样,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住。”
第46章 第 46 章 再次分开
对于李固萱的困境, 舒英也有些爱莫能助,她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在楼下绕着圈走, 她问:“那你在学校有遇到合适的吗?”
“哎呀, 嫂子!”李固萱一跺脚,“你怎么也开始催我了?”
“没有没有,我这就是问一嘴。”怪不得都说侄女像姑, 有时候谷雨和李固萱姑侄俩的一些小表情还真是有点像,舒英笑起来连忙说。
李固萱哼了一声,道:“嫂子,我跟你说实话, 我是真不急呢,天天妈着急忙慌的,说我年纪大了,再不找要嫁不出去了, 我一点都不这样认为, 结婚有什么?不结婚又有什么?日子不都是照样过吗?有缘遇上了就是遇上了,没遇上就是缘分还没到。”
“这种想法挺好的。”舒英点点头, 当年她就是, 刚二十出头,就被催着相亲嫁人,不嫁人好像就是天大的不孝,这才促成的她和李固言的婚姻。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一般, 恰好遇上一个还
不错的人,就连舒秀珍自己谈的丈夫,现在不还是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说起舒秀珍离婚这件事,也是让人头疼, 那天两人聚完回去没多久,舒秀珍就跟严磊提了离婚,严磊死活不同意,说现在哪有离婚的,事情又闹到舒爸舒妈那里去,舒爸舒妈是传统人,对此事也是十分不赞同。
舒爸甚至对舒秀珍发起火,让她离了婚不要往家里来,舒家没她这样的闺女,舒妈虽没说的这么严重,却也是日日焦心,不知道女儿女婿怎么就走上了这一步,在她的观念里,婚姻里受了委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这几十年来,无数人这几十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婆媳矛盾、夫妻矛盾,谁的婚姻里能少了这些东西?
而且严磊就是太听他妈话了点,又太窝囊了点,别的地方又不坏,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的,还不会打老婆,已经是个蛮好的丈夫了,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非得让他这也好那也好。
她不理解,也无法共情自己最喜爱的女儿的委屈。
舒秀珍怎么想都没想到和严磊离婚最大的难关竟然会是自己亲爸妈,那两天伤心的都没法去上班,来找舒英诉说。
舒英也不理解,不知道劝了舒爸舒妈多少次,老两口硬是不愿意松口,直说只要她离了婚,她就不是他们的闺女。
舒爸执拗强硬了一辈子,是断不肯被说服的,舒妈态度软和些,说多了她也难受,自己就抹起眼泪来,可还是不愿意让舒秀珍离婚,离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可不好再嫁了,而且舒秀珍不管是想离婚还要带着贝贝,这就更难有人要了。
舒英也是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这么个想法,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目瞪口呆。
但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舒秀珍这个婚都是离定了的,谁劝也没用,严家也没少闹,但他们的闹中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他们男方,离了再找,还能找个更年轻更听话的,舒秀珍都老姑娘了,可是不好找。
而且人家也没觉得舒秀珍是真想离婚,在他们心里,舒秀珍就是想大闹一场好拿捏严磊,这都是她的心机手段,严妈话里话外的这些意思,差点没把舒秀珍隔夜饭都给恶心的吐出来。
他们今年是过不了一个好年了,到现在婚还没离掉,可还有的闹呢,舒秀珍提前就跟舒英说了,她今年年初二不回舒家,省得闹心。
舒英想想,今年也不太想回去,回去后又要被舒爸舒妈念叨,让她多劝劝舒秀珍,让她别这么无事生非。
年初二,两人没回去,就待在李家,九点多的时候,李固萍一家三口就提着礼来了。
齐齐过了年就八岁了,进了门就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小姨地喊,十分有礼貌,很是可人疼。
李爸李妈笑眯眯地连忙把早就备好的红包递给他:“齐齐新年快乐,这是姥姥姥爷给的压岁钱。”
舒英李固言和李固萱也在后面把红包递给他,齐齐接了红包后还要说两句喜庆话,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开开心心的。
往年李固萍回来待个一小时,舒英和李固言就要回娘家去了,今天两人穿着家居服,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李固萍看在眼里也不说话,舒秀珍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当时舒秀珍怀孕生女她也是帮了忙的。
李固萍的丈夫叫梁璋,是一院的副主任医师,看着很是儒雅,待谁都彬彬有礼的,齐齐跟他不说像个十成十,也能像个七八成。
这两口子在医院里一个赛一个地忙,谁也不比谁清闲。
李固萍拍了拍齐齐的脑袋道:“那不是妹妹吗?”
又对着大家解释说:“在家的时候一个劲儿地问我,妹妹多大了,妹妹多高了,妹妹会说话了吗?还给妹妹准备了礼物带过来,这时候倒是害羞起来了。”
齐齐一听这话,白嫩的小脸更是变得红通通的,攥着李固萍的衣角不自然地拽了拽,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
谷雨这时候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爸给她剥香蕉吃呢,嘴巴“啊啊”地张着,就差没啃上李固言的手了,一点儿没在意这边的官司。
舒英笑起来问:“齐齐给妹妹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齐齐羞红了脸,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是个藤编的小兔子,能看出做法上哈有些不熟练。
他哼哼似的说:“我们学校手工课上教的,我就给妹妹做了一个。”
舒英摸了下他的脑袋夸道:“齐齐的手真巧,小兔子编的惟妙惟肖的,你过去拿给妹妹。”
谷雨终于是吃上了香蕉,李固言嫌凉,就给她掰了一小块儿,自己把剩下的都塞嘴里了。
齐齐绕过茶几把小兔子递给谷雨,谷雨拿在手里就要放嘴里啃,她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幸亏李固言眼疾手快,连忙给她抢下来,又顾及着齐齐的心思笑说:“舅舅先替妹妹收起来好不好?等妹妹再大点,舅舅再给妹妹玩可以吗?”
齐齐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回道:“可以。”
一个年节过完,李固言离开的日子就进入了倒计时,他初六都得走了。
一说要离开,两个人都觉得不舍,就只有什么都不懂的谷雨还成天乐呵着。
一家三口躺在床上,李固言看着舒英和谷雨,心中无限酸胀,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我们能一直不分开就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每晚只有看着你们的照片才能睡着。”
舒英被他说得也有些难受,但暂时的分别却是避免不了的,她只能极力安慰他:“快了,等我考完试,成绩一出来,就能去沪市了。”
李固言挨着她,中间睡着谷雨,他道:“罗厂长也一直想在沪市开分厂,我们预备着今年就给开起来了,我到时候在沪市等着你们。”
“嗯。”舒英看着他,都说谷雨长得像她不像他,但两人分居异地时,她总能在谷雨身上看到他的影子,父女俩在一些小动作上简直是一摸一样。
李固言说着对自己事业上的打算:“我想着这两年先跟着罗厂长好好干,等积累了一些人脉、经验、资金后就自己出来单干。”
对于他的想法,她自然是一百个支持,但还是有些顾虑,问:“那罗厂长会不会有想法?”毕竟在他跟安城机械厂闹掰后,是罗厂长支持他,邀请他的,他想出去单干,罗厂长可能会不喜,到时候再在背后给他使点小绊子。
“不会。”李固言看着她笑了笑,“罗厂长不是这样的人,他对我也算有恩,我就是出来单干,也不可能抢他的生意,你放心吧。”
“那就好。”
李固言看了眼睡得喷香的谷雨,坐起来指了指墙边,舒英意会,让开位置,让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谷雨移到里面。
舒英注意着给她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手脚,热乎乎的,这才放心。
舒英和李固言重新躺下,动了动后,紧紧相拥,继续说着小话。
李固言看了眼房间,这个房子是机械厂分给他的,那时候厂里盖了新楼房,这间旧平房就被空下来分给他了,两个人从结婚起就住在这里,在这里冷战、和好、如胶似漆,直至有了谷雨,他事业受冷落,愤而远走,这间房子见证了他从青涩走向成熟。
但这间房子老了,几十年前让人艳羡的红砖房,此时也不再受人欢迎了。
他道:“我们家装个电话吧,这样咱们通话就更方便,你也不用再跑到巷口接电话了。”而且有的时候时间没说准,还要在那边等。
本来说两个人就再熬一年,装电话
也不便宜,等到了沪市再装,但想想一年时间也不短了。
舒英点点头,脑袋在他颈间蹭了蹭,手也不老实地在从他脸上滑过脖子,又摸到腰间。
他身材一向都保持得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手按下去硬邦邦的。
李固言跟她说着正事呢,没预料被她一撩拨,脊背下意识绷紧,反应过来后在她唇上使劲一下,四目相对,眼底情/欲渐起。
舒英扬起唇笑了笑,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暧/昧又轻挑,李固言如何受得了她这番勾/引,刺激的他当下就翻过身去。
他到底个子高,就算瘦,骨头架子也在那摆着呢,舒英被他压着,感觉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
又是一夜缠绵,一室旖旎。
两个人亲亲密密又相处了几天,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李固言难得墨迹地收拾着行李,很不情愿的样子,谷雨也知道爸爸是要离开了,扒着他的行李箱不让人往里面放东西,把她拉开,又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好不心疼。
舒英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无奈地下最终命令:“我带谷雨出去转转,你赶紧把东西收拾好。”
李固言抿着唇点了点头。
舒英抱着谷雨出去,还没走多远就碰上了袁宜,她一脸的笑意,李固言已经跟她说过,她要愿意的话,就等过完年跟他一块儿去宜州,袁宜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她看见舒英就赶紧过来,一眼就瞧见谷雨脸上的泪痕,还抽抽噎噎的,她也不敢说话,眼神示意着问了一下。
舒英眼神向后面家的方向瞥,也没敢提李固言的名字,生怕谷雨听见后哭得更狠。
袁宜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就翻着口袋从兜里掏了两颗奶糖出来,笑着递到谷雨面前说:“谷雨吃不吃糖?甜甜的,好吃噢。”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糖的,谷雨看着她手心里的糖,又看了眼妈妈,等妈妈点头后才拿过来。
舒英怕她蛀牙,一天只同意她吃一颗,今天的她已经吃过了,但现在情况不同,舒英也肯破例。
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都鼓起来,谷雨总算是高兴了点。
两个人到旁边小店里坐着,方便说话。
舒英问袁宜:“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手续也办好了吗?”虽然说是让她跟着去宜州,但后路还是要留着,所以没让她辞职,而是让她跟李固言一样办停薪留职。
但说起这个话题,舒英见她脸上表情却有些不太对劲,她皱了皱眉问:“厂里没同意?”
袁宜沉默了下后点点头,反正瞒也是瞒不过去的,她回道:“厂里说我资历浅,没资格办停薪留职,而且现在岗位都是固定的,我留职又不来上班,他们也不好再招人,说我要是想走的话就办辞职。”
厂里这话其实也不过是打发她,甚至背后恐怕还有陆德的手笔,当初她没答应加入他的阵营,让他吃了瘪这事恐怕他一直没忘呢。
袁宜看着舒英不放心的目光,又笑起来豪气说:“其实辞职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好方便我到了那边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反正比我在这边受这窝囊气的好。”
自从李工走后,她身为他的学生,在厂里也没讨得好,没多久就被人边缘化了,任何有点技术含量的工作都不让她参与,就是不走,她也能预料到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想想也真是造化,当年她和简光远一块儿进的厂,那小子成天吊儿郎当的,天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连学习笔记都是抄的她的,现在人家跟了陆德,年前就娶了那个后勤主人的闺女了,现在在厂里可是春风得意,走哪都被人巴结着。
甚至还跑到他面前来劝她,说她虽然长得普通点,但也不是没人喜欢,只要她愿意,他立马就能帮她牵线,一番话说下来,差点没把她气个半死。
还是得走,早走早了事!
舒英还记得之前从李固言那里听到的关于她家里的事,一时想开口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袁宜看出她的纠结,她是多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先笑着道:“师母,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我有问必答!”
她爽快,舒英也被她逗笑,气氛都轻松下来,舒英先是转头看了眼谷雨,见她吃完了一颗糖,自己就把另一颗糖的糖纸剥开,往嘴里放。
舒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才问道:“我是想问你家里人知道你辞职要去宜州吗?”
“不知道。”袁宜的回答干脆利落,说完后她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这些话说出来也不怕师母你笑话,前几天我爸妈叫我回家去吃饭,我一到家,满桌子的菜,真是在家里头一次见,我爸妈他俩穿得那叫一个喜庆,脸上还一直含着笑,对我也是温温柔柔,我还以为是转了性儿了,还是我妹没忍住偷着告诉我的,说一桌子饭菜不是招待我的,是招待我未来丈夫的。”
“我一听这话就惊呆了,我‘未来丈夫’?我妹说礼金都收了。”袁宜苦笑一声,继续道,“吓得我连愣都没敢打,开饭前就偷着溜了。”
“我爸妈气得在厂门口堵我,把我臭骂一顿,还想拉着我回去,幸好被看门的王大爷瞧见,把我给拽了回来,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师母,你说,就这样的家人还是家人吗?”她的眼神格外认真,眼底好像隐隐泛着水光。
舒英听完她这一大通话,看着她倔强的神情,摇头说:“不算。”
听到这句话,袁宜才放松下来,很多时候她做的很多事别人都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忤逆父母,明明他们也让她读大学了,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底下的弟弟们都没念到大学,偏偏让最大的她念了,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不明白为什么养她养到这么大,她还是不肯结婚,家里“好心好意”给她找好了婆家,她还那么不乐意。
不明白为什么她都在机械厂上班,一个月工资不老少,她却不肯给家里一半,家里那么多人口,弟弟们还等着娶媳妇。
她一直在挣扎着往上生长,事事都要争第一,太多人的不理解,也会让她觉得苦闷,此时舒英的认同,让她瞬间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人能够理解她。
舒英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虽然她也没比她大多少,但她到底是叫她一声“师母”,平日里看她就总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晚辈一样,尤其她现在有了孩子,还是女儿,她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谷雨身上,她会有多痛心。
一时之间,她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袁宜脸上还露着大大的笑,一口整齐亮眼的白牙闪了闪,用力地点了点头:“是,会好的!”
在店里坐了坐,谷雨吃了两颗糖,又吃了点小零食后,又恢复了平常活泼生动的样子,还得寸进尺的让妈妈给她买了一大罐的大白兔奶糖。
舒英现在以哄着她为主,她要买,她也不拒绝,反正一天就给她吃一颗,慢慢放着吃呗。
她看了眼时间,估计着李固言东西应该都收完了,就带着谷雨回去。
一路上,谷雨非要自己抱着糖罐,跟宝贝似的,她双手都被糖罐占去,舒英就没办法再牵着她,她小短腿倒腾着,“嘿咻嘿咻”地跟在妈妈身后,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李固言装好行李,正要出来找她们娘俩呢,院门一打开,就看到这一幕,舒英在前面慢慢走着,谷雨在后面费劲跟着,他没忍住笑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双手一扬就把谷雨搂进了怀里。
他动作快,“欻”地一下,谷雨就从地上飞似的到了上面,她尖叫一声后就要从他怀里下去,还想再来一次。
李固言自然没有不依的,又带着她这样玩了几遍,直让她嘿嘿笑得满家属院都能听见声儿。
舒英也不管他们怎么玩,拿着已经被谷雨忘记的糖罐进屋,放进高高的柜子里,小谷雨现在猴精猴精的,不给她放的她够不到,她
自己就能打开一下子吃一半。
有一次她买了桃酥没注意,就被她摸了去,还拿到床上吃,造的一张床上都是桃酥碎。
初六这天,舒英请了假,带着谷雨送李固言到火车站。
此时天蒙蒙亮,还带着清晨的寒气,袁宜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坐上提前讲好的出租车。
舒英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带谷雨,怕她受不了,又哭得不行。但想了想,就算是李固言没当着她的面,偷偷走,等她发现也是要哭一场的,那还不如带着她一块儿去送。
刚过完年,火车站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好人都要坐上火车去往国家各地,开启新一年的辛苦。
到车站的时候,天也还没大亮,谷雨困得一直打呵欠,两只眼睛迷蒙着,瞧着眼皮都皱了好几道褶儿。
李固言看着她苦笑不得,在她脸上亲了亲,又不舍地对舒英说了几句话,抱了她好一会儿,才跟袁宜一块儿拎着行李上了车。
舒英抱着谷雨在下面朝火车里看,等火车开动还站在原地。
谷雨趴在她怀里犯困,到底没能亲眼看到爸爸离开。
第47章 第 47 章 抢孩子了
舒英送完李固言, 抱着谷雨坐出租车回家,谷雨终于是醒了,只是还迷茫着,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坐的车, 她小拳头揉了揉眼睛道:“妈妈?”
舒英温柔地搂了搂她,问:“是不是饿了?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她看着前方的路,心中空荡荡的, 说不出的酸涩。
“嗯。”谷雨坐在座子上,两条腿悬空着,斜斜靠在妈妈身上,闻着妈妈身上好闻的味道。
到了家属院, 舒英领着谷雨在门口的早餐店吃,要了两碗甜豆浆,两个大肉包,两根油条, 一共两块钱。
谷雨一碗甜豆浆, 一个大肉包就能吃的饱饱的了,她学着妈妈的样子, 拿勺子舀着甜豆浆喝, 喝了一口后就立马笑起来。
舒英见她笑,也跟着笑,问:“好喝吗?”
“好喝!”
舒英把大肉包掰开,先给了她一半, 谷雨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花。
往常这个时候李固言就会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嘴,舒英愣了愣,他才回来这么段时间, 一离开她又开始不适应了,无奈笑了下,摇着头自己从包里拿出手帕,轻柔地把谷雨嘴上手上都擦干净。
吃完饭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李妈也出去串门去了。
谷雨小跑着进房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抬起头问:“爸爸呢?”
舒英蹲下来平视她:“爸爸去宜州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过我们想他了可以给他打电话。”
谷雨太小,还不明白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从妈妈的表情里也能感知到一些情绪,小嘴一扁,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舒英上前一步,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心里也在不断地告诉自己,这都是暂时的,等明年,他们一家就能在沪市永远团聚了。
李固言要是看见闺女哭成这样肯定又是一番心疼,但他就算现在看不见,心里也不见好受。
火车上,袁宜一直看着窗外,即将离开自己成长的家乡,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心中不可能没有迷茫,但在迷茫之外,却又有一分庆幸般的解脱,从今日起,她才算是真正的自由起来,家人找不到她在哪,他们再也无法绑架干预她的人生。
相较之下,对面的李固言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能让人感受出来他情绪不佳,袁宜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问:“老师,我煮了茶叶蛋,你现在要吃吗?”
李固言摇摇头道:“你吃吧。”
他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
舒英和李固言现在是在面临分离之苦,舒秀珍却是巴不得赶紧和严磊分离。
一个离婚,闹了快整整两个月,还没离掉,也不知道严磊是怎么想的,自从她提了离婚之后,就开始殷勤起来了,女儿也知道接了,家务也知道干了,问题是早干嘛去了?非得等人寒了心后才能有些反应。
舒秀珍现在是一点都不稀罕了,他是孩子的爸爸,他亲近孩子,她也不阻止,但她却没办法再给他好脸色。
舒秀珍坐在椅子上冷着脸看着他,抱胸后仰,呈防御姿势,问:“你什么时候答应离婚?”
严磊坐沙发上抱头,一副很是痛苦的样子,看得舒秀珍忍不住冷笑,之前那副漠不关心好像她死了都行的嘴脸现在去哪了?现在这副样子又是在做给谁看?
严磊问:“非得要离婚吗?咱们真的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他声音干哑,垃圾桶里都是烟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抽烟,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夜,抽的房间里烟雾缭绕的,有时候烟气还会飘到房间里,舒秀珍看到贝贝皱着鼻子,气得恨不得立马冲出门去打他。
没心的人什么时候都没心。
舒秀珍漫不经心地斜了他一眼,贝贝去托班了,她想趁着这时候赶紧把离婚这事儿给敲定,省得再拖拖拉拉下去。
“离婚这件事我也说了两个月了吧,你以为我一直是在跟你闹着玩吗?”
严磊抬头看着她,眼珠子红得能看到血丝,不知道又是熬了几个夜,他张了张嘴说:“我哪里做错了,你说,我都改,都改,能不能不离婚?”他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舒秀珍一定要离婚,他觉得自己实在算得上是个好男人了,在她提离婚之前,他什么事不依着她?吃喝嫖赌抽,他哪一样坏习惯都没有,直到她说离婚……
舒秀珍深呼一口气,这一瞬间,她有太多话想说,她想问,为什么他身为丈夫,却不能承担起丈夫的责任来,在她带孩子孤苦无依时无法为她提供帮助,为什么他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却还要事事以他妈为主?在她和他妈之间永远偏帮他妈?为什么他看不到她收的委屈?为什么他婚前温柔,婚后却冷漠?究竟是她识人不清,还是他演得好?为什么他要否认她在事业上的努力,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他不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吗?可他为什么能那么利索的在她心上捅刀子?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舒秀珍几次张嘴,想将自己的痛苦宣泄,想在他身上寻求一个答案,但是好累啊,说这些话好累啊,她的精力都被耗尽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能支撑她把这段话说出来,良久后,在他的注视下,她心里所有的质问都化作一阵叹息,她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离婚吧,我现在只想离婚……”
此时此刻,答案究竟是什么,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耽误了她太久,也拖了她太久,久到她就快要在水中溺亡,在这段婚姻里,那种巨大的、倾盆的悲伤常常被从头到脚地泼向她,覆盖住她满身,让她多次午夜惊醒。
她不知道在这段婚姻里,严磊有没有觉得幸福一些,但她没有,尤其是在他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经常觉得自己很累,累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阴影,让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让她有时候在跟人应酬的时候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严磊此时也安静下来,他看着她,突然泣不成声,哭着道:“秀珍,我不想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
我赚的钱不多,我对你和贝贝也不够关心,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想离婚,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不要离婚,贝贝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自顾自说着,舒秀珍却忍不住苦笑起来,看,他如何不知道他做的不好?他知道,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不想改,他宁愿看着她痛苦,也不愿意改变自己。
舒秀珍摇摇头,为自己的青春不值,为自己向往的婚姻不值,她站起来,远远地看着他,清醒而坚定地说:“离婚,我们之间缘分已尽,再无可能。离婚后贝贝跟着我,但你是她爸爸,我也不会阻止你看孩子。你今天平复一下心情,我明天早上在民政局等你。”
说完后拿上钥匙出门,没再给他反应的机会。
到这为止,舒秀珍都觉得一切还算正常,就算他们家再阻止离婚,也没有闹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直到晚上托班放学,舒秀珍去接贝贝,听老师说贝贝已经被孩子奶奶接走了。
舒秀珍简直如晴天霹雳,严妈从来没来接过贝贝,偏偏在这时候把贝贝接走,不就是摆明的要抢孩子吗?
她瞪着眼,神色恐怖,老师也被吓了一跳,心里慌了神,连忙问:“怎么了,那不是贝贝奶奶吗?”她也是看孩子真的叫她奶奶才同意人把贝贝接走的。
舒秀珍压着心里的气,知道这跟老师无关,但她现在也实在是笑不出来,她道:“是她奶奶,但是以后除了我和王阿姨,谁来接都麻烦老师不要把贝贝交给他。”
老师此时也后怕得很,连忙答应。
舒秀珍也没心思跟老师再说一些有的没的,整个人跟冒了火般就朝着严家去。
去的路上还抽空给舒英打了个电话,她离婚的事,家里除了舒英没一个支持她的,就算支持她离婚,也不赞同她带着孩子,所以抢孩子这事,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来帮她。
舒英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惊讶,怎么也没想到严家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但就凭着她们姐妹俩到人家的地盘抢孩子还不得被人家生吞活剥了?
此时正是下班点,舒英拦住小于和小莫问:“你俩今天下班后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姐一个忙?”
就这样她拉着小于和小莫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带着他俩叫的几个人,一群人招了两辆出租车到地方跟舒秀珍会合。
舒秀珍也没想到她能带来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这么一群人就算什么都不干,光是跟在后面也能壮壮势,她点了点头,动作里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舒英赶忙扶住她,安慰说:“没事的,咱们肯定能把贝贝带走,贝贝是你亲女儿,别说是你们现在还没离婚,就是真离了婚,他们也没道理把贝贝抢走。”
舒秀珍跟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算是镇定下来,指尖用力掐着自己的肉,破皮出血也不在乎,贝贝是她的女儿,是她去了半条命才拼下来的宝贝,谁也不能抢了去。
严家就住在四楼,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去,刚走到四楼,还没拍门呢,舒秀珍就听到贝贝的哭声,一个劲儿地喊着妈妈。
严家家里,严妈把孩子给接回来,严家大嫂是不赞同的,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你接回来怎么带?谁又有那个闲工夫带?让严妈去带,那她儿子又谁领?
但严爸严妈一意孤行,直接就把孩子领家里来了,刚开始还能骗一骗哄一哄,但孩子跟爷爷奶奶都不亲,也就是认识而已,这么久见不到妈妈,可不就得哭吗?
严大嫂皱着眉捂着耳朵,觉得自己被她哭得脑仁都疼,她又忍不住说严妈:“你说你把她带回来干嘛?严磊呢?严磊是她亲爸,她见了总不会再哭了吧?”
“严磊不知道又去哪了。”严妈也被哭得烦得慌,她瞧着贝贝那张跟舒秀珍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不爽,也不乐意哄,吓唬道,“你再哭,我就真打你了!”
下午严磊失魂落魄的过来,往家里一坐就不说话,使劲问才说,舒秀珍是死了心要跟他离婚,还说明天就去民政局,而且还要让贝贝跟着她。
严妈登时就炸了,谁家媳妇像她家这个这么不守本分?她干的那个工作,天天不是陪着这个男人喝酒就是陪着那个男人喝,也就是他儿子人宽容才不跟她计较,结果她倒是蹬鼻子上脸起来,天天好日子不过,非闹着要离婚,肯定是外面傍上了哪个有钱的蠢货。
要她说离也就离了,这种不正经的女人,离了是她的损失,不是他们家的,但问题是现在离婚,哪有孩子给妈妈的?孩子跟着爸爸姓,那就是爸爸的。
就算贝贝是个丫头,她不喜欢,那也不能给她,所以她立马就问贝贝是在哪个托班,给人接了回来。
舒秀珍正要拍门时就听见严妈这么一句,心里一惊,生怕她真打孩子,贝贝到现在三周岁了,她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这个老不死的老虔婆,要真敢打她闺女,她非撕了她的脸不可!
“啪啪啪!”急促震耳的拍门声响起,房间里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严大嫂警惕地看了眼门口,指着旁边的贝贝小声问:“不会是她妈找来了吧?”
严妈瞥她一眼,瞬间嚣张起来:“找来?她找来也没有,贝贝姓严!是我严家的人,她一个姓舒的,凭什么想把她带走?”
她整整身上的衣服,又捋了捋头发,才出去把门打开一个缝,第一眼没看见舒家人,倒是看见一群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她皱眉:“你们是?拍我家门干嘛?”
年轻人们没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手下就要用力把门关上,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把门往里推着,那几个年轻人也在此时动了起来,一齐用力把门往里推。
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当然比不过他们,门瞬时就被打开,舒秀珍一个闪身进去,一进去就满屋子喊贝贝。
贝贝正被关在里屋呢,舒秀珍打开门就看见贝贝坐在地上哭,脸上哭得都是泪,嗓子都快哭哑了,早上穿得干干净净的小粉袄也变脏了,不知道在哪沾上的泥巴灰尘,这一块那一块的,整个人活脱脱像一个没人要的小乞丐。
贝贝一看见她就从地上爬起来,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又被人带走关进房间里。
舒秀珍瞧着她这样子,白天跟严磊梗着都没哭,现在眼泪立马就不争气地落下。
严大嫂瞧着他们这群陌生人心里有些害怕,也觉得严妈直接抢孩子不太地道,早躲进房间里了,就剩严妈在外面大喊大叫:“你们都是什么人?你们凭什么进我家里?信不信我报警了?”
小于和小莫等人面面相觑,都谨遵舒英刚才的嘱托,一句话不说,就冷着脸瞪着眼。
老楼房也不太隔音,严妈这么几嗓子,就把邻里邻居地给吼了出来,都扒着严家的门往里瞧,看着像是来要债的人,听严妈的话又觉得不太像。
舒英见状上前一步,质问严妈:“伯母,我今天最后叫您一声伯母,我姐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是这么对我姐的?我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婆婆,表面一套背里一套。”
她话故意没说清楚,留有给外面之人的遐想空间,果不其然,大家都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恰好此时,舒秀珍抱住贝贝从房间里出来,贝贝头发乱糟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可怜巴巴。
舒秀珍路过严妈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朝她脚边吐了一口吐沫,言辞狠厉:“我真是错看了你,你们严家没一个好货!贝贝是你亲孙女,你竟也下得去手!”
“我下什么手了?我没打她没骂她,我下什么手了?”严妈本来就快被外面老邻居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了,又被她这么一刺激,直接破防起来,还想伸手去拽她,“你把话说清楚,我下什么手了!”
舒秀珍也故意不说清楚,只道:“你下什么手了你自己知道!明天说好了民政局,你别忘了告诉你儿子!”
舒英和舒秀珍瞧着她的样子也没敢太刺激她,她毕竟年纪大了,真给她刺激出点好歹了,对她们也不利,她们来的目的就是把贝贝带走,出气都是
次要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舒英走出一段路,还能听到背后有好事的邻居问严妈对孙女做了啥。
舒秀珍怀里抱着贝贝,只觉猛松了一口气,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不肯松手。
舒英看了她一眼后,也放下心来,对小于和小莫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这钱你们拿着,姐请你们吃饭。”
小莫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到这站了会儿。”
舒英笑了笑,硬是把钱塞到他口袋里:“行了,跟姐就别这么客气了,现在天都黑了,都耽误你们回家了,你们找家店好好吃一顿,再打车回家,到了家跟家里好好解释一下,帮姐跟你们家里人说是对不起。”
等把这群小伙子送走后,舒英才去关心舒秀珍。
贝贝不知道哭了多久,现在已经在舒秀珍怀里睡着了,舒秀珍抱着她一动都不舍得动,舒英转过去一看,舒秀珍也是泪流满面。
她惊了一瞬,赶忙拿手帕给她擦,“没事了没事了,贝贝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后怕,你说我要是去晚一点,我要是没叫上你,要是他们家不是只有严妈在,我会不会就抢不回贝贝?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贝贝了?”
“不会,不要假设没有发生的事,贝贝这不是回来了吗?贝贝现在正在你怀里睡觉呢。”舒英看了眼时间说,“现在时间也晚了,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就别回去了,来我家凑活一晚上吧,等明天去民政局离了婚再说。”
舒秀珍失神地点了点头,抱着贝贝跟在她身后走。
到家后,李妈看见舒秀珍和贝贝,尤其是贝贝的样子,吃了一惊,但也不好多问,只道:“饿了吧?锅里还热着饭呢,我去给你们盛出来。”
舒秀珍抿唇露出一个笑,恍惚地看了她一眼道:“好,谢谢阿姨。”
“谢什么。”李妈笑了笑,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厨房。
今天天都黑了,舒英才回来到,谷雨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就差没“嗷嗷”哭起来,这下也是抱着她大腿不肯松手。
舒英拖着“小包袱”一瘸一瘸地去房间里给俩孩子泡奶粉喝。
贝贝的奶瓶没带过来,奶粉就泡在了搪瓷杯里,小孩子被妈妈抱一抱哄一哄,天大的委屈害怕就都消失不见,她现在已经又乐乐呵呵的了,跟谷雨俩人一人抱着一个杯子喝奶粉。
反而是舒秀珍恢复不过来,就算是在亲妹妹家里,也还是担惊受怕的,吃两口饭就要看看贝贝,好像随时会有人进来把她抓走一般。
李妈瞧着她这样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心有不忍地叹了口气,对女人来讲,离婚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多少人天天在家里被丈夫打骂都离不了婚?
她虽然也不赞同离婚,但他们闹成这样子,也实在没有一起过下去的理由了,要她说,那严家就应该要点脸面,毕竟夫妻一场,大家好聚好散就是。
舒英和李固言的床宽一米六,两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挤一挤也就睡下了,经过今天这一场闹腾,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第48章 第 48 章 考试
许是因为昨天闹了一通大的, 互相都不留脸面,严磊也就不再心存侥幸,虽然面如死灰, 但很爽快的同意了离婚。
两人财产分割的很快, 他们结婚后住的那所房子,是严家出资买的,舒秀珍也懒得争, 只带走了自己买的的东西和家里的大部分存款,这些钱都是她攒的,严家没有理由跟她分。
唯一有争议的是贝贝的抚养权,严家硬咬着不放, 非要把贝贝留下来,舒秀珍在这部分自然也是寸步不让,最后是严磊临了终于占了一回舒秀珍,同意让出贝贝的抚养权。
舒秀珍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她真心实意地爱过, 但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在她和严家中, 他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 两人要分开了他终于是帮了她一回,多么可笑。
舒秀珍趁他同意,抓紧时间跟他们签了协议,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片刻停留犹豫。
她大步走在街上,觉得自己自结了婚后从没有这般自由过,看风是风,看树是树。
她闭上眼仰头, 在明亮的太阳下静静站了会儿,感受着这冬日里的暖阳,多么和煦,多么温暖。
她睁开眼不再留恋,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后扬长而去。
为了防止昨天抢孩子的事再次发生,贝贝今天没有去托班,而是放在舒英家跟谷雨一块儿玩耍。
舒秀珍事情办完后差不多也快中午了,就没有直接去家属院,而是先绕到二院,靠在车边等着。
舒英下班一出来就看见她,姐妹俩相视一笑,舒秀珍身上气质鲜活,张扬的大波浪被风吹起,肆意地飞舞。
舒英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事情肯定顺利办完了,早上她想跟她一起去的,她没同意,只说自己能解决,舒英就只好来上班。
两人回到家里,舒秀珍看着跟妹妹一起坐在桌前乖乖吃鸡蛋羹的贝贝,心中软软,蹲下来张开手臂喊了一声,贝贝听见妈妈的声音,立马惊喜起身,加速跑过来,直扑进她怀里。
舒秀珍紧紧抱住她,宠溺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女儿不用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只要知道她们母女俩从今往后都会过得很快乐就行。
饭桌上,舒英问:“姐,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舒秀珍笑了笑,先抬手给贝贝擦了擦嘴角,换来宝贝女儿一个甜甜的笑,她道:“先租个房子,得先有个地方住才行,接下来我想带贝贝去改名,跟着我姓,我生我养的女儿凭什么要姓严?”
对于她的决定,舒英也很支持,笑着看了看贝贝道:“那以后大名就不叫严知仪了,要叫舒知仪了。”
“不叫舒知仪。”舒秀珍摇头反驳说,“叫舒唯,是我舒秀珍唯一的宝贝。”
“舒唯,这名字好。”舒英笑起来,看着她道,“好,以后就是舒唯,再也不是严知仪。”
舒秀珍也笑,笑完后又说:“其实经过昨天那件事,我晚上一直在想,我想带着贝贝离开安城,到一个新的城市生活。”
“离开安城?”舒英有些惊讶。
舒秀珍:“我离婚这件事,能拖这么长时间才办好,也不光是因为严家人,还有咱爸妈的原因,他们多不赞成我离婚,你不是不知道,而相比于离婚,他们更反对我要贝贝。严磊现在是良心发现,没跟我争贝贝的抚养权,可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他后悔了呢?他后悔并且要来硬的呢?如果昨天的事再发生一次,没有家里人的帮忙,我真的不一定能再把贝贝抢回来,但我真的不能承受失去贝贝。”
舒英和李妈听完都叹口气,感慨当妈的不易。
舒英道:“那就走,改完名字就走,走得远远的。”
舒秀珍就知道她会支持自己,粲然一笑,又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好要去哪,天下之大,这时候竟让我生出一股无以为家的感觉。我以前常觉得爸妈疼我爱我,可经了这些事后,才发现爸妈最爱的其实还是大哥和武茂,当闺女的不过是儿子的添头。”
舒英看了眼谷雨,小姐俩感情很好,排排坐在一起吃饭,不吵也
不闹,她说:“去沪市吧。”
“沪市?”舒秀珍一愣。
“嗯。”舒英解释说,“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和固言准备以后带着谷雨沪市,沪市现在快速发展,机会多,凭着你的本事,肯定能在沪市打下一片天,所以,去沪市吧,带着舒唯到沪市开启新生活。刚开始你一个人带着贝贝,肯定会辛苦些,但只要母女俩在一起,再苦再难都是幸福的,而且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本钱,到那里也不会过得太差的。”
舒秀珍听了她的话后看着贝贝出神,贝贝四岁了,到九月份就能上幼儿园了,白天放在学校,也不用太操心,刚开始忙不过来就请个保姆,在安城有严磊跟没有一个样,她不也这样过来了吗?到了沪市也不会更辛苦,反而能过安生日子。
她点了点头,看向舒英,道:“好,那我和贝贝在沪市等你们。”
舒英笑起来,也道:“好!我们沪市见!”
……
研究生考试在每年的12月底,在舒秀珍带贝贝离开后,舒英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白天上班,有时间就看会儿书,晚上回到家也是一头铺在试题里,每天不到十二点,房间里的灯都是关不上的。
九月份,舒武茂老婆生了女儿,舒英去探望过几次,都特意挑的舒爸舒妈不在的时候去的,自从舒秀珍去沪市后,他们就没少唠叨她,她实在不耐烦听,只好尽量不与他们碰面。
十月份,舒武茂给孩子办满月酒,舒英作为孩子亲姑姑肯定是要出席的,这下实在是躲不了舒爸舒妈了。
舒秀珍没回来,只给舒英打了个电话,托她帮忙给个红包,再替她道个歉,沪市离得远,她又忙,实在是回不来。
其实这么久过去,舒爸舒妈对舒秀珍离婚的气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闺女,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沪市,他们也是担心的,舒爸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又拉不下脸,梗着脖子不知道怎么问。
舒妈就没这个顾忌了,看见舒英就问:“你姐现在怎么样?怎么孩子满月也不回来一趟。”
舒英笑了笑道:“她现在挺好的,白天贝贝放在学校,她就去做生意。”
“唉。”舒妈叹口气,“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就开心了?本来安生的日子不好好过,离了婚就在安城不就行了吗?非得跑到那么远的沪市去,天高皇帝远的,出点事儿,我们都搭不上手。”
舒英没接腔,低声问要吃什么。
传统型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有什么真心话永远不能直接的说出来,那些真心永远藏在尖利伤人的话语后,等把人伤得寒了心后又说自己没那个意思。
舒秀珍去了沪市后没往家里来一个电话,舒妈也是真想知道她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追着舒英细细问了一堆,末了又觉得伤心,“你姐也真是不懂事,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是说声平安也行啊,去了那边就一点音信都没有。”
舒秀珍不是没想过给他们打电话,是每次打之前都能想到他们的态度,几次下来也就不敢打了,但当着老人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舒英道:“姐现在忙呢,她在那边做生意,可红火了,天天都得忙到大半夜。”
王梅听着她们俩聊天,暗暗撇了撇嘴,舒秀珍离婚,舒爸舒妈觉得生气,她可是畅快的很,她忘不了跟她之间的仇,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下就会,之前她嚣张了那么久,现在终于也受了一回老婆婆的苦。
这一顿饭,舒家人吃得各有心思,席一散,舒英也没久留,找了借口带着谷雨回家去了。
12月23号,离考试还有两天,李固言提前从宜州回来陪考。
他能回来,舒英当然是很高兴的,也更轻松了,家里的琐碎事几乎全被他揽去了,不用她操一点心,只要趁着这两天专心备考就行。
到了25号,两人早早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后往考场去,因为之前自考,舒英现在是一点不紧张,她该学的该记的该背的一个都没放松,而且她也在药房工作了这么多年,相比于学生,她反而多了一些经验,这也让她更有自信。
她自信,李固言倒是很紧张,比上一次自考还紧张,舒英瞧着他笑:“你可镇定点,别影响了我。”
李固言一听这话,叠声应下,转过头去逗弄谷雨。
考试一共是两天,舒英考完最后一场出来看见李固言抱着谷雨乖乖站在门口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再捧着一束花,不然她一定装不认识他。
谷雨眼尖,妈妈一出来见看到她了,小手遥遥一指,嘴里喊着:“妈妈!”
舒英加快速度,跑到父女俩跟前,谷雨感觉好久都没看见她了,倾着身子就要她抱,舒英把她接过来,谷雨就跟袋熊一样双腿叉开双手搂着她脖子不松。
李固言还是没问她考的怎么样,舒英先道:“感觉这次做题时手感也不错,十拿九稳吧。”她笑起来,脸上笑容灿烂,眼神清丽。
李固言也跟着笑,悬着的心放下来,她既然说十拿九稳,那几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道:“那明年,我们一家就能在沪市团聚,一直不分开了。”
他前不久刚发展到沪市去,以后的工作就在沪市展开了。
“嗯。”谷雨正在长身体,是越来越重了,舒英抱久了还觉得有些吃力,双臂用力往上掂了掂。
李固言见状伸出手说:“我来抱吧。”
舒英还没说话,谷雨先哼唧起来,“要妈妈抱,不要爸爸抱。”
李固言听到女儿这话有点失落,又觉得对不起她,要不是他在她的生活中缺失太久,她也不会和他不亲,现在他就想她们母女俩赶紧到沪市去,他再也不想跟她们分开这么长时间。
舒英是真抱的有点累了,哄着她说:“妈妈的胳膊酸了,让爸爸抱一会儿好不好?妈妈给你买糖吃。”
谷雨有些迟疑,两条腿在空中晃了晃,讨价还价说:“要多多的糖。”
舒英好笑着答应:“好,多多的糖。”她现在还不会数数,多多的糖就是三四颗糖。
舒英把她塞到李固言怀里,谷雨也不再抗拒,乖乖搂着他。
李固言抱着她,沉甸甸的,又香香软软,他忍不住笑了笑,对舒英道:“等明年你们去沪市,我们可以在沪大旁边买一套房了,我这段时间去那边转了转,问了问价,一套小两室大概是十万。”
舒英点点头,他俩结婚这么多年,细算起来还真没花什么大钱,房子家电都是刚结婚的时候,李固言就用婚前存的钱和李爸李妈给的钱买的,后来也没换过,家里的电视到现在还是黑白的,也就是另装了一部电话,花了几千块。
而且谷雨一出生,李爸李妈又给拿了不少钱,收的礼金也都给了他们,酒席钱也没让他们付,后来李妈也一直帮着带孩子,又省了不少钱。
这样七七八八一合计,他们还真是存下了不少钱。
手头上能一下子拿出来的大概是八万块,里面有五万都是李固言这两年赚的,剩下的就是他们婚后这些年攒的。
但离房子钱还是差着一截,而且这些钱也不能全部用来买房,她去沪市是去上学的,是没有工作的,家里只靠李固言一个人撑着,他就算赚再多,也不太够,再说他也还想趁着过两年出来单干,可不得再攒点本钱吗?
舒英道:“再等等,要么先买一个一室的先住着,我们不能一下子把这些钱全拿出来买房。”
“没事,钱够。”李固言冲她挤了挤眼,一副有情况的样子。
舒英挑眉看着他,“你这是瞒了我什么?”
李固言看着她的表情,老老实实道:“没有,没瞒你,就之前跟你说的,罗厂长给我介绍了几个人认识,回来前刚说了一些事,不过还没定下,我就没告诉你,但这事要是能成,到年底咱们的房子钱就能存够了。”
他这话一出来,舒英也觉得惊喜,当下便道:“那等你钱到手,我们明年就在沪市买房安家!”
李固言假期没有几天,也就是陪她考完就回宜州了,不过这时候离过年也没有多久看,所以这次分别就没有太难受,最重要的是,两人明年就能在沪市安家,心里头有奔头,剩下的每一天都觉得有希望。
考试一结束,舒英都觉得自己瞬间轻松不少,时间也宽裕了,舒英也有时间在休息的时候带着谷雨玩了。
隔壁吴晓丽也是今年高考,九月份就去大学里,考到了省城医科大学,吴哥吴嫂子对这结果都满意的很,还在家属院带了好几桌子客呢。
吴嫂子听说舒英考完了,就过来串门子找她玩,兜里还装着两把子五香味的瓜子。
舒英见状玩笑道 :“嫂子,你这去人家家还自备口粮啊。”
“那可不,咱不做那招人嫌的事儿!”吴嫂子爽利地笑起来,从兜里把瓜子掏出来给她和李妈分了分,“尝尝,尝尝,我自己炒的。”
“自己炒的?”舒英有些惊讶,嗑了一颗吃掉,“嫂子,你还会炒瓜子呢?”
“那有什么不会的,就买点葵瓜子回来自己在锅里炒炒,想吃什么味就炒成什么味,简单!”
吴嫂子还在机械厂上班,聊了两句家常后,她不免就要说到厂里最近的故事。
她撇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道:“就之前那个简光远,你还记得吧?”
“记得。”这怎么能不记得,可以说,他才是李固言离开机械厂的导火索,要不是被伤得狠了,李固言怎么可能会舍下心来离开待了这么久的机械厂。
李妈磕着瓜子接了一嘴,“他咋了?我前两天不还听人说他最近春风得意,过得可好了吗?”
“咦!”吴嫂子摇摇头,房间里就她们仨,她还不自觉压了压声音,“大姐你不是咱厂里的你不知道,他最近哪里是春风得意,都被上面骂的狗血淋头了,还有那个陆主任也不行,最近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吴嫂子的年纪正好夹在她俩中间,上下差的都不很多,所以她们之间的辈分向来是各论各的,毕竟本也不是正规的亲戚。
舒英这俩月是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对于厂里的事,她是一丁点都不清楚,因此也有些好奇问:“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吴嫂子撇着的嘴就没下来过,说:“这话怎么说,他俩怎么上位的咱大家都清清楚楚的,厂里的人明面上虽然不讨论,但私下里哪个不偷着骂他们?李工是多好个人,又勤快对大家又宽和,被他们给挤兑走了。”
说到这儿,她觑了眼她们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道:“结果呢,他们倒是升上去了,但没那个本事,上去了也没有用啊!就前几天,咱厂里新出售的一批产品,出现了好大一个故障,被人家抽检抽出来了,那一整批都给退货退回厂里来了,几个厂长副厂长气炸了,让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一查,查人家身上去了,这下好了,差点没把他俩给撸下来!”
李妈冷哼一声,道:“要我说,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也是活该!”
她心里也有气呢,那个陆德她没见过,但是简光远之前因为是李固言带的学生,可没少来家里吃饭,她哪回不是好声好气地招待,可怜他家里离得远,平时都是住宿舍吃食堂,所以吃完了饭还想着给人家打包点儿自己腌的咸菜腊肉啥的带回去,结果就喂出来了这么个东西,那些东西还不如喂狗呢,给隔壁的汪汪吃都比给他吃强,毕竟汪汪看见她还会亲切地摇个尾巴,哼唧两声呢!
而且不说以前浪费在他身上的那些好,就单说他让自己儿子彻底失望,从而远走他乡这件事,她就能咬牙一辈子。
“谁说不是呢。”吴嫂子瞧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记恨着这个简光远呢,不过也是,这发生在谁身上,谁能真的宽容大量?
李妈:“那一刚开始你看他过得多得意,娶了领导家的闺女,成了主任家的女婿,我时不时就能听到别人说他又怎么怎么样了,结果现在好了吧?给你那个机会你不中用啊!都被人推到那个位置了,还能被差点革下来,我看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舒英心里也觉得爽快,谁不喜欢听见讨厌的人失意的消息呢?
谷雨听不懂大人们在讨论什么,在旁边自己玩自己的,玩了一会儿后噔噔磴跑到舒英旁边,仰着萌萌的小脸奶呼呼道:“妈妈,要吃糖。”
舒英摇头拒绝:“不行哦,今天的糖早上已经吃过了,要明天才可以吃糖哦。”
谷雨被拒绝也不觉得伤心,反正她每天早上眼一睁就开始要糖吃,妈妈只会在早饭后给她一颗,剩下的一天她要多少回都不会再给她,总而言之,她已经被拒绝习惯了。
吴嫂子不知道这些事儿,瞧见她被拒绝后不哭也不闹的样子惊奇道:“谷雨这么懂事呢?就是我家晓丽小时候都没这么懂事过,那时候不给她糖吃,还要在地上打滚呢!”
舒英看着谷雨笑了笑,自谦道:“哪里是懂事,单纯脸皮厚而已,反正这一天里她有事没事就来问你要糖,不给也不亏,但给了就是赚了。”
说起孩子,吴嫂子又说起她家的晓明,他今年初二了,后年就中考了,但凭着他现在的成绩,上高中是想都不要想的事,上中专也困难重重,说起他,吴嫂子就叹气:“你说这么大的孩子,要真让他初中毕业就不上了,让他去社会上混能混出个什么来?还是得再上两年学才成,不说学点什么,好歹能晚点进社会啊。”
当父母的免不了就要为儿女操心,舒英自己有了孩子就更理解她的心情,但这种事外人也没法说,只安慰道:“我瞧着晓明这两年大一点,懂事了不少呢,嫂子你也别急,说不定明年就开窍了。”
吴嫂子笑起来:“唉,也借你吉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爆发
眨眼间又到了过年, 李固言又拎着大包小包给家里买的东西从宜州回来,许是跟他上一次回来时间差的不久,谷雨这回看到他后高兴得要抱, 可把李固言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固萱今年没回来, 她明年研究生毕业了,现在要忙着做实验写论文,忙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实在没有空回来。
自从她打电话说今年过年不回来后,李妈就没少念叨她,有事没事就跟舒英道:“当初让她念这么久的学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弄得她现在二十好几了也不说成家的事, 这不是耽误了吗?”
舒英知道她是关心李固萱,笑着宽慰道:“哪里就耽误了呢?到了二十就结婚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到了二十还在念书的女孩子可不多见,这不还得是妈您思想开明吗?固萱在学习上有天赋, 又何必非得让她跟大家都一样, 早早就成家呢?”
李妈被恭维虽然开心,但心里还是有点忧虑, 眉头蹙着:“可到时候不就拖成老姑娘了吗?到那时候再想结婚就难了, 人家给介绍的就都是些离了婚或者死了老婆还带着孩子的鳏夫了。”
舒英跟听到笑话似的笑起来:“怎么会,到时候固萱有钱有貌的,人家就是再给她介绍鳏夫,她就看得上了吗?妈,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固萱念的是沪大,那可是名牌大学,她的同学们, 她以后的同事们也都是佼佼者,你说的那些人接触不到她的。”
女儿被这样说,当妈的没有不高兴的,李妈一拍大腿,表情也舒展开,摆摆手说:“算算,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她了,她就是一辈子不结婚,都行。”
“妈,那你这话我可记下来了,等下会见到固萱告诉她,她肯定高兴。”
“哎哎!别,可千万别告诉她。”李妈一副小孩子耍赖皮的样子,“告诉她,她回头放心上了,别真的不找对象了,那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呐。”
舒英听到这话没忍住笑,觉得李妈也是可爱,没两三句话呢,就把她心里话给套出来了。
今年过年不止是李固萱没回来,舒秀珍领着贝贝也在沪市过的年,大年三十打电话给舒英拜年。
“新年好啊!”
“新年好!”舒秀珍笑着把听筒
放贝贝耳边道,“跟小姨说新年好。”
“小姨新年好~”
舒英笑起来:“哎~贝贝也新年好,今年的红包等小姨去沪市再给贝贝哦。”
“好~”
那边舒秀珍又拿起电话跟舒英聊家常:“这南方过年跟咱们北方还真是不一样,他们过年一点也不吃饺子,要做一大桌子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
“过年嘛,不管吃不吃饺子,只要开心就行。”
“是啊,开心就行。”舒秀珍的笑声顺着电话线传过去,“我今天也没包饺子,说过一回南方的年,我看他们还有家里不做饭,到饭店里叫一桌的,这样更方便,不然一桌子饭怎么着也得准备个一天,哪有直接外面叫一桌来得方便,还都是厨师做的,味道也好。我想着等明年你们过来,咱们一块儿过,也叫一桌尝尝是什么味儿。”
她这话中隐隐透出来的意思就是明年过年也不准备回来。
舒英也没多问,只笑了笑:“行啊。”
要说还是大城市机会多,舒秀珍这才去不到一年,就不知道赚到了多少钱,舒英猜算着应该跟她家的存款也差不多了。
舒秀珍还干的业务员,帮公司谈业务拿提成,不到一年就跳槽了三个公司,工资一次比一次高,舒英听着都觉得大城市钱真多,跟抢钱一样就赚到手了,不过辛苦也是真辛苦,没个休息时间。
舒英说准备在沪市买房的事,舒秀珍道:“真巧了,我也有这个打算呢,我这跟贝贝也不能老是租房子住,想着过完年就去看看房子的,你打算买哪儿的啊?”
“沪大旁边吧,等我先考上,考上了房子买在那上学也方便。”
舒秀珍想了想,她的工作是不用坐班的,正好她现在住的地方离沪大也不算远,买到那也能接受,而且背靠一所大学,那周边的房子都很有升值的空间。
她说:“行!那到时候我跟你买一块儿,上下楼还是对门都挺好。”
舒英还真没想过还能跟她做邻居,猛一听这个提议也觉得高兴,“那好啊,住一块儿有个什么事还能相互照看着。”
“就是这个理儿。”
长途电话费也不便宜,两人没说多久就挂了电话。
窗外烟花“砰砰砰”地放,舒英抬头静静看着,烟花灿烂盛大,一瞬间的光彩好像能把争个夜空全部照亮。
“阿舒。”李固言把碗筷摆好,抬头看了眼窗边的她叫道,“吃饺子了。”
“好。”舒英莞尔笑笑,眼中尽是对现在生活的满意。
一家三代五口人围坐在餐桌边,一人端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喜庆热闹又小心翼翼地吃着。
李妈道:“我在一个饺子里面夹了颗花生,看谁能吃到啊。本来想包硬币的,想想觉得硬币不太干净就换成花生了。”
众人嘻嘻哈哈,埋头吃着饺子,不一会儿,就听谷雨“嘎嘣”一声,咬碎了一个东西。
李固言听见动静,连忙停止住她的动作,轻轻掰开她的嘴往里看,口腔里还残存着花生的碎片。
他笑道:“看来是谷雨吃到了。”
谷雨睁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爸爸,又转过去看了看爷爷奶奶和妈妈,大家都笑着看她,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她虽然不明白,但本能地感受到幸福,咧开嘴,高兴地笑起来。
舒英伸手给她擦了擦嘴角,又顺手捏了捏她脸颊笑道:“我们谷雨今年一年都会超级幸运,超级快乐,对不对?”
谷雨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对!”
“哈哈哈哈哈!”
小而温馨的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快乐的氛围。
年初二回娘家,舒英去年就没回去,今年怎么着都得回去一趟了,不然舒爸舒妈又有得唠叨了。
舒英和李固言一大早就起床,舒英自己梳妆打扮的时候,李固言就在给谷雨扎头发,给女儿扎头发这件事,他现在已经很熟练。
他先用梳子把她的头发一点点梳顺,梳顺后再用梳子尖轻轻的在脑袋中间分出发缝,左边的拢到一起,右边的也拢到一起,分别扎起来,再挽成一个小丸子,最后套上头花和发卡。
头花是大红色塑料网布的,上面用渐变的塑料条封边,一眼望过去一闪一闪的,谷雨喜欢极了,扎好后挨挨挤挤凑到妈妈面前,晃着小脑袋给妈妈看。
舒英正戴着首饰呢,抽空看了一眼,笑道:“真漂亮,让爸爸再帮你戴上发卡。”
谷雨得了夸奖,小蝴蝶一样又飞到爸爸身边,小脑袋一伸,顶到他手下,李固言好笑地将两个弹簧小蝴蝶发卡别到丸子两边。
谷雨今天穿了一身红,红色的小袄红色的伞状针织裙,红色的小皮鞋,脑袋上也戴着红色的头花,别着红色的发卡,发卡还会随着她的走动而一颤一颤的,既生动又活泼。
她这一身要是穿在大人身上,恐怕会多有滑稽,但她是个还没人腿高的小孩子,小脸蛋肉嘟嘟的,两颗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穿着这一身像个福娃娃,又喜庆又招人。
三个人收拾整齐就带上礼去了舒家。
刚到门口,还没敲门,舒英就隐隐闻到了一股羊肉的膻味,她有些不喜地皱了下眉。
这种味道喜欢羊肉的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接受不了的人就会异常敏感。
门从里面打卡,舒妈把他们迎进去,看到谷雨就抱起来笑道:“哎呦,我的小谷雨,想不想姥姥?”
“想!”她现在已经学得很聪明,不管想不想,都要大声地说想。
果然,舒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抱着她高兴的不得了,又柔声问:“哪里想呀?”
这种话题,谷雨也回答过很多次了,道:“心里想!”
“哎呦哎呦!”舒妈抱着她去拿零食吃,喜欢的都不肯松手。
舒英笑了笑,看谷雨摸了一大把糖塞兜里连忙说:“妈,你别给她吃太多糖,她现在吃糖上瘾,回头吃多了要蛀牙的。”
“行。”舒妈剥了一颗奶糖放到谷雨张得大大的嘴里,又剥了一颗放宝宝嘴里,舒武茂家的闺女还小呢,得过两年才能跟哥哥姐姐们一块儿吃糖。
两个小朋友吃到糖都开心地眯起眼,一副比吃到凤髓龙肝还珍稀的样子。
舒英笑着摇摇头,只能说孩子就是孩子,好满足得很,一颗糖就能高兴成这样子。
这时候舒爸背着手从外面进来,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舒妈撇头看见,问了一嘴:“你这又是咋了?跟人下棋又输了?”
舒爸冷哼一声没说话,也没搭理女儿女婿,扭头进了房间。
舒妈皱着眉横了他一眼,怕李固言多想,点着他的背影跟他说:“肯定又是跟楼下老张下象棋又输了,他这人就这样,咱别管他。”
李固言作为女婿自然不能说岳父的不好,因此只是笑笑。
舒爸自己在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乒乒乓乓的,没一会儿又从房间里出来,喊了谷雨两声,等谷雨走到跟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道:“谷雨,这是姥爷给的压岁钱。”
谷雨跟姥爷不熟,砖头看了妈妈一眼,舒英刚想说让她接下来,舒爸就哼了一声道:“看你妈干嘛,这姥爷给的。”
舒英一挑眉,看来老爷子这火还跟她有点关系,她冲谷雨点点头,谷雨伸手接下红包塞进斜挎的小包里,又礼貌地说:“谢谢姥爷。”
跟刚才对待姥姥的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舒英也不管他到底是生什么气,他不说她也就只当不知道,笑了笑后对谷雨招手,谷雨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灵活地往她怀里一挤。
舒爸也不知道是不是火没发出来,看什么都不顺眼,看着她俩坐在那终于忍不住道:“咱们舒家真是生了两个好闺女!”
他这话怪腔怪调的,舒英皱皱眉,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固言看了舒英一眼,又转过去笑着对岳
父说:“爸,我从宜州带了点海产回来,也不知道您爱不爱吃,就都给带了点回来,待会儿您尝尝?”
舒爸深深看了眼舒英,才回道:“给我尝尝?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爸啊?”
他这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话,舒英心里也瞬间腾起一股子无名火,语气直冲道:“爸,你要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固言也是好不容易从宜州带了那么点东西,我们今天这巴巴地给你带过来,您要是看不惯,我们现在就回去,何必要这样说话?”
舒妈和王梅在厨房里听见这话也都出来,舒妈手上还沾着水,悬在空中,问舒爸:“这大过年,你又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舒爸哼了一声:“好好说?你这话别跟我说,跟你的好姑娘说,我今天才从别人嘴里知道,说英儿不好好上班,考什么研究生呢,还是沪市的学校!”
他这话一出,舒英都有些愣住,他这么大的气性就因为这?
舒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事,舒英考研的事她知道,应该说,这家里除了他应该都知道,她记得之前她跟他说过的啊,是她记错了吗?
舒爸环视一周,看着众人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好啊,你们这是就瞒着我一个人啊?怎么,舒英你是不准备要你这个爸了是吧?也要跟你姐一样以后就去那劳什子沪市待着,过年也不回来,永远都别回来的好!”
他话说的颠三倒四,舒英却从中听到了点原因,她垂了垂眼,他不是因为她考研生气,是因为舒秀珍过年没回来生气。
谷雨被姥爷的大嗓门吓到,害怕地往舒英怀里钻了钻,背过身去,小手紧紧揪住妈妈的衣服。
舒英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轻声开口问:“爸,你是不是怪我劝姐离婚,劝姐去了沪市,觉得姐不回来都是因为我?”所以才借了这么个由头来跟她发火。
舒爸支吾了两声后,嗓门更大:“你胡说八道什么?!”又指着她对舒妈说,“你看你生的好闺女!”
这时候又变成都是舒妈生的了。
舒妈也生气,瞪着他道:“你发什么疯?”舒秀珍过年不回来,她也伤心也难受,但现在大过年的发火不是存心让人不好过吗?
李固言也皱着眉,挡在舒英前面,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道:“爸,妈,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下午还有点事,中午就不在这吃了,就先回去了,等过两天有空再来看你们。”
说完就要拉着舒英的手起身。
要说舒爸今天这气也是在楼下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这大过年的,除了走亲戚就都闲在家里,老头子们在家里也不干什么活,不就是凑在一块儿打打牌下下象棋嘛,他今天早上起来吃完饭就跟前两天一样到楼下老张家,他刚赢了两把,正得意呢,结果旁边看牌的几个人就开始聊起各家儿女来。
这时候离婚可不多见,更别说舒秀珍还要了女儿,还给女儿改了姓,又给带到沪市去了。
又说舒英也是厉害,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能折腾,要考什么沪大的研究生,调侃似的笑他,说他家要出一个女状元了。
舒爸是越听越气,跟人吵了一架后,牌也不打了,就往家里就来了,心里面那股子火没下去,这不就发起来了吗?
李固言抱着谷雨,拉着舒英就要走。
今年年初二,哪能让闺女女婿来了不吃顿饭就走?舒妈赶忙拦着,王梅和司容也没想到公公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火,也被吓了一跳,也帮着劝和。
舒妈脸上笑着:“英儿,固言,吃了饭再走吧,外面这么冷,妈熬了羊汤呢,一大早去买的,放在炉子上煨着,肉都炖得烂糊的,喝点热汤,也暖和暖和。”
舒英听了这话,面色更是僵硬,她深深喘了口气,把手从李固言手里挣出来,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尽量平静道:“妈,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羊肉。”
舒妈也是一怔,尴尬地笑笑:“我、我不记得了。”拉着舒英的手也松下来,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
舒英浅浅笑了笑,摇摇头说:“没关系。”只是垂下的眼睫难掩一闪而过的失望。
李固言见她这样子,心中也不好受,手一拉,又把她拉到身后去,抿唇笑笑说:“妈,我下午真有事,中午就不吃了,我们先走了。”
谷雨好像也感受到了妈妈的不开心,在爸爸怀里扭着身子,伸手在妈妈脸上摸了摸。
舒爸这时候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皱着眉道:“舒英,这就是你该跟你妈说话的方式吗?”
舒英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手也逐渐收紧。
舒妈有些失落地看了眼她,道:“英儿,妈真不记得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喝羊肉汤的吗?那时候咱家一买羊肉,你都高兴地围上来,兴冲冲地就要帮妈打下手。”
舒英苦笑了下,拍了拍李固言,示意他让开,她抬头看着舒妈道:“妈,从小就喜欢吃羊肉喝羊汤的是姐,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受不了那股子膻味。”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也不怎么富裕,就算舒爸舒妈都在食品厂上班,肉也不是能经常吃到的,所以那时候家里只要买了肉,他们兄弟姐妹四个都高兴得不得了,但家里买肉一次性也只会买一种,买了鸡肉就不会卖猪肉,买了猪肉就不会买羊肉,买了羊肉就不会买牛肉。
其中牛羊肉最贵,家里人也最喜欢吃,所以很久买一次肉的话,就一定是牛肉或羊肉,但偏偏不巧的是,舒英不喜欢吃羊肉,就算两个月没吃肉了,她也能忍住不碰一点点羊肉。
也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不是过于懂事,所以这么明显的喜恶,家里却没一个人注意到,没一个人在意过。
不喜欢羊肉的话说出来了,好像其他的话也不再那么难以启齿,舒英直视着舒爸舒妈道:“爸,妈,姐离婚,去沪市,我双手双脚赞成,严磊不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贝贝也是姐拼了命生下来的,所以姐带走贝贝,给贝贝改名都理所当然。”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因为这件事要怪我怨我。”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从小就是你们不疼的孩子,把什么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不也很正常吗?”
她这话说的实在不留情面,舒爸舒妈听完只觉脸上燥热,又觉得心中气愤,原来他们在二女儿心里就是这样的。
舒妈当下就流下眼泪来:“人都说生儿当知父母恩,你自己也生了孩子,最知道生孩子养孩子的辛苦,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来刺我的心?”
舒爸要强硬一点,瞪着眼就说:“好好好,我今天才知道你这是心里记恨着我们呢,我们有什么不好,啊?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就因为不记得你不吃羊肉就弄成这样子?”
李固言听到这话就想把舒英把身后藏,舒英现在也在气头上,倔着气哪里是他能拉动的?
她眼泪也是哗哗地淌,心里跟被人手捏住了一样,痛得喘不过气来,道:“小的时候家里订牛奶,永远没有我的那份,买衣服也都是姐穿过的才给我,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武茂比我小,可他就能有,放了学后,永远都是我在家里帮着忙上忙下,哥姐还有武茂就能出去玩,而我想玩就要被说不懂事,成天就知道贪玩。”
舒妈是真没注意过这些小事,她也不知道舒英会这么难受,把这些都记在心里,这么大了还忘不了。
那家里孩子好几个,她天天上班在厂里站一天忙一天,累得腰疼,回到家后还得洗衣服做饭,舒爸不干事儿,就是孩子们帮她,她累得狠了,脾气也不好,都是看见谁就让谁干,真不是故意只让她做。
舒英抹了抹眼泪,谷雨看妈妈哭,吓得也跟着哭,边哭边喊“妈妈”,李固言知道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压得久了,今天就想说出来发泄一通,也就不再拦着,只是抱着谷雨哄。
舒英也知道她说的这些都是小事,可生活不就是由零七碎八的小事组成的吗?这些偏心的让人无法遗忘的小事,在她安静无闻的童年里时时刻刻都在刺痛着她的心,她那时候只是小,不是傻,她什么都懂,只是不说而已。
她继续道:“还有,家里就两间房,姐跟你们
睡一间,哥哥弟弟一间,我连床都没有,天天一到晚上就搭板子睡客厅里,客厅里黑乎乎的,两个房间里面都会传来你们的说笑声,就我自己,就我自己孤零零地躺在板子上。我说了多少回,想让爸给我做个小床就放那边角落里,再让妈给我弄个能拉的帘子,我说了多少回!但是直到我上了中专住校都还是搭床板睡,没一个人听我说的话,直到上中专住校,同学们都抱怨宿舍差,就我觉得宿舍好,因为我能睡在真正的床上,房间里还有人能一起说说笑笑,而直到结婚,我才能真的有一张我自己的床!”
她越说越哽咽,直到泣不成声。
后面王梅和司容都惊了,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好好一场回娘家能弄成这样,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司容还想着待会儿回自己娘家呢,这下搞得她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走了,她想给舒武茂使眼色都白搭。
舒武茂和舒文佑站在旁边也都震惊得不行,在他们眼里,姐姐/妹妹一向是好脾气,总是安静腼腆温柔,没想到今天竟爆发出这么大的矛盾。
这些话,舒英也没怎么跟李固言说过,他抱着谷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第50章 第 50 章 录取通知书
舒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斤斤计较, 她只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疯掉。
该说的话都说完,舒英也不顾他们的反应,从李固言怀里抱走抽噎的谷雨, 打开门就出去。
李固言在后面跟着, 还不忘安慰两句舒爸舒妈,让他们别往心里去。
等他们走后,舒妈像是站不稳似的, 向后退了几步,瘫坐在沙发上,舒爸气得也有些喘,大声咳嗽着。
王梅和司容拉着吓哭的孩子, 不停地哄着。
舒文佑留下来照顾俩老人,对舒武茂道:“你去追上去看看英儿怎么样了,跟着劝一劝。”
舒武茂点点头答应,急忙换了鞋出去。
屋外寒风刺骨, 舒英哭过一场, 被风一吹,脸上更是如刀割般, 李固言从后面跟上来, 也不说话,揽着她,从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舒武茂恰好这时候追上来,在后面小跑着大喊:“二姐!”
舒英先把谷雨塞进车里, 这才回过头去看他,神色冷淡,双眼还有些泛红。
舒武茂抿了抿唇,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迎着舒英不耐烦的眼神道:“二姐,你别怪爸妈,他们也是没顾上。”
舒英冷笑一声,“你现在自己也有了孩子,那么你就应该清楚,爱不爱其实很简单,不要跟我说什么没顾上,那些不过都是借口。”说完,身子一矮也进了车里,徒留舒武茂有些无措地站在那。
冷风呼呼地吹,路边树木光秃秃的枝干晃了晃。
李固言知道舒英现在这些话都是因为在气头上,对舒武茂说:“武茂,爸妈现在应该也正难受呢,你先回去看看爸妈,你姐这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等过几天咱们再聊。”
他话说到这份上,舒武茂也不好再说什么,透过车窗看了眼舒英冷漠的侧脸,只好笑了笑道:“那姐夫,你们回去路上注意。”
“好,你也回去吧,外面天冷。”
出租车直接回了机械厂家属院,谷雨哭累了,在车上就睡着了,李固言轻轻给抱下来,抱到家里床上,看她睡得沉,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有烧了热水灌了热水袋放到她脚边。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舒英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来来回回地忙碌。
李固言弄好谷雨后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热水袋,走到舒英旁边,把热水袋放她怀里,低着头看着她,柔声问:“饿不饿?想吃什么?还吃饺子吗?”
提到饺子,舒英又想起小时候生病舒妈做的那一碗饺子,她摇摇头道:“我不饿,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在舒家折腾了那么久,现在都快过了晌午点了,李固言看了眼手表说:“不吃饭怎么能行?我刚才看冰箱里还有年前割的猪肉,我待会儿和点面,咱俩包饺子吃吧?”
舒英还是摇头,“不想吃饺子。”
好歹没继续说不想吃饭了,李固言笑了笑,又问道:“那下点面条?”
“行。”
“那我正好把冰箱里的肉炒一炒,炒个浇头就面吃。”
等李固言把面条做好后,谷雨也醒了,他给她盛了一小碗,谷雨乖乖的就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舒英还是很沉默,李固言也不多问,等都吃完后再把锅碗都刷洗干净。
李固言把手上的水擦干,道:“我困了,你陪我睡会儿午觉吧?”
舒英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等躺倒床上,舒英才觉得自己的确有些疲惫,窝在李固言怀里,嗅着他身上的肥皂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李固言还没睡,对着旁边玩耍的谷雨轻轻嘘了一声。
等谷雨安静下来,李固言静静打量着舒英的脸,眼皮还是红红肿肿的,可见是哭得狠了。
他轻叹口气,伸手将她脸前的发丝挽到而后,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他凑过去,轻轻在她脸颊处印上一吻。
谷雨瞧见,也要有样学样,在爸爸的帮忙下,也在妈妈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还没把妈妈吵醒。
舒英这一觉睡得实在沉,醒来的时候房间都已经黑下来了,她还蜷在李固言怀里,被他紧紧搂着,她动了一下,把腰间的胳膊拿起来,转了个身,谷雨也在四仰八叉地睡着,还时不时地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梦里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舒英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将她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醒了?”声音有些沙哑,是睡久了的缘故。
舒英腰上又被搭上一条有力的臂膀,搂着她还收了收,她嗯了一声。
李固言抱着她又挤了挤,将脑袋窝在她颈窝里,慵懒地蹭了蹭,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下午就被这么睡过去,睡醒又到了该吃饭的点了。
舒英摸了摸谷雨的小脸,热乎乎的,她又转了回去,和李固言面对面。
李固言还有些睡眼惺忪,看着她,她睡了这一觉,眼睛已经恢复了,身上瞧着也没有那股子死气了。
舒英没回答他吃什么,只是问:“我上午会不会说的太过分?就像他们说的,在那个年代,他们其实没有缺我吃穿。”
她话音刚落,李固言就道:“没有。”
随后解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们家那时候不是没有条件让你过得更好,只是他们没有,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但就论‘父母’这二字而言,他们所做的可能不算多好,但的确也已合格。”
舒英看着他,他眼神深邃,长而平直的睫毛带出一片阴影。
正如他所说,舒爸舒妈在对待四个孩子上的确有不公平的地方,但相较于大多数的父母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已经合格,至少没让她早早辍学,没逼着她养家,她结婚后也没扣下她的彩礼。
他们只是偏心,只是相比于另外三个儿女,格外的不重视她,不重视她的需求,也不重视她所说过的话,也就是这点伤透了她的心。
可这点却又不足以让她和家庭决裂,毕竟他们对她那些好也是真是存在,正因为这好中带着点不公,论坏又不够才让她最是煎熬。
舒英长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固言道:“不要想太多,太阳会
正常升起,地球会照样转动,日子会一天天地过下去,时间会给出答案。”
“受到的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感受到的温情同样存在,不用刻意去忘记哪一点,就让他们随风而逝吧,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
毕竟是生养的父母,舒英不可能跟他们断绝关系,李固言把这场争吵定义为父母与子女间的正常矛盾,矛盾过后,而矛盾过后,他们还是父母,他们也还是子女。
舒英点点头,将头往他怀里一埋。
两个人又躺了一会儿,等舒英情绪平复好后,李固言才笑着起来,又去把谷雨叫醒,白天睡得够多了,恐怕她晚上要睡不着开始闹了。
李固言现在还记得有一段婴儿时期她时间睡颠倒了,天天夜里哭着闹人,那段时间他可是备受折磨,从那之后他就没敢让她白天睡太久。
只是今天是个例外。
过完年后,舒英把家里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都放在了一边,专心致志准备复试。
2月中下旬初试出成绩,三月中沪大的复试线出来,没有例外的,舒英的成绩比复试线还要高出将近20分,成功进入复试。
复试就在三月末,要到沪大去考。
舒英简单地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没让李固言回来接,独自带着谷雨坐火车去了沪市。
李固言现在还是在住职工宿舍,只是他职位高,是单人间。
舒英到的时候,李固言去接的她,兴高采烈地带着她来到自己住的地方。
舒英一进门就打量着他这间宿舍,一间单人间,陈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李固言一向爱干净,手脚也勤快,房间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整齐有序,地板亮的可照人。
谷雨坐了一路车,哪怕是卧铺,也有些累了,有些恹恹地坐在床上。
李固言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脸,问:“谷雨饿不饿?”
谷雨摇摇头,又打了一个哈欠,眼泪花都出来了。
舒英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她。
谷雨看到奶糖,眼神瞬间一亮,脸上也绽放出笑容,受宠若惊般把糖从妈妈手里拿过来,熟练地剥开塞到嘴里。
她小松鼠一样的吃相,瞬间将两人都逗笑。
舒英好笑道:“她现在可聪明了,知道你心疼她就会给她糖吃,有时候还会故意装可怜。”
李固言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谷雨,把她抱起来问:“真的吗谷雨?你现在这么聪明呢?”
谷雨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看着他,睁着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让人就是想质问都不好意思说。
李固言的宿舍就一张单人床,三个人如何能睡下,而且厨房厕所都是公共的,用起来也不太方便。
于是两人在宿舍里坐了会儿后又出去开了间大床房。
谷雨到了新地方,精神又好了些,一脸新奇地在房间里乱转,摸摸这又瞧瞧那。
住的楼层高,她还要趴在玻璃窗边朝外看,眼睛里都是兴奋,舒英瞧着她开心,自己也高兴。
来之前李妈还说,她是来考试,又不是来玩,建议别带谷雨一起了,就把谷雨放家里,等她考完也就回去了,没几天时间。
舒英没舍得,李固言也想闺女了,就干脆带着过来了。
这下看来,带过来还是没错,要不然还不知道这时候谷雨没看见她得怎么哭呢。
到了舒英考试这天,李固言又请了假,李固萱也提前过来接着,带她去看考场,还笑着说:“嫂子,这等你考上了,可就算是我学妹了,以后也要叫我一声学姐了。”
舒英笑起来:“要真考上了,我天天叫你学姐。”
“那可不敢,妈听见了该说我没大没小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舒英的焦虑也被缓解。
复试跟之前的考试都不太一样,不光有笔试,还有面试,她还从来没面试过,不免就有些紧张。
李固萱之前考研的时候已经经过一次了,她细细地把自己的经验全都告诉她。
复试也有惊无险的结束了,舒秀珍等她考完后才带着贝贝过来找她。
“你之前准备考试,我怕我过来会影响你,就等到现在才来,怎么样,考得如何,有把握吗?”舒秀珍道,一年多没见,她身上的气质是越发的游刃有余了,眼神圆滑中还藏着点锋芒。
舒英抿唇笑:“考完不许问成绩。”
舒秀珍也笑起来:“好好,我不问,不问。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这来沪市也一年了,要是没安排的话,我带你去玩一玩?”
李固言在旁边听这话没忍住轻声咳了下。
舒秀珍和舒英都看过去,舒英无奈笑了下:“有安排了。”
舒秀珍挑眉,又看了妹夫一眼,问她:“准备去哪?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跟你们一块儿去。”
她这样说,李固言也不好拒绝,于是三人行就变成了五人行。
舒秀珍抽了个空问舒英:“之前妈给我打电话,说你跟家里大吵一架,电话里我不好问你,现在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舒英愣了一下后摆摆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可说的。”
过去了就已经过去了,她不太想再说起这些事。
其实舒妈电话里已经跟舒秀珍把原因说得很清楚了,舒秀珍只是想听她也说一下,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好逼问。
她沉默了下后轻声道:“英儿,这么些年真的委屈你了。”
之前她也没在意过这些事,可经过一场不受重视的婚姻后,她懂了很多,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了,她这段时间也细细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小时候舒英经常沉默,不言不语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中最懂事的那个。
可是有时候懂事并不意味着好,懂事可能是委屈受多了,不懂事不行。
舒英听到这话,抿了抿唇,眼睫颤了颤,自从年初二她从娘家摔门而出后,这段时间就没回去过,一方面是因为要复习准备考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内心里就不想回去。
她不回去,舒妈却来了好几次,给她送些自己做的吃的,有时候是炸的丸子,有时候是包的包子,她都没拒绝,而且还会请她进来坐一坐,一起吃个饭。
但就算母女俩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两个人都很拘谨,一顿饭下来,往往是从沉默变得更沉默。
舒秀珍说这些也不是想引起她的伤心事,于是转而又爽快地笑着说:“今天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我付钱,都不要跟我客气。”
略过刚才的话题,舒英的情绪也恢复平常,跟着笑起来道:“我才不跟你客气。”
……
复试结束,舒英又要带着谷雨回安城,走前一晚,谷雨睡着后,李固言很不舍地抱着她,算着日子轻叹:“五月底录取通知书才出来,你和谷雨还有两个月才能搬过来。”
舒英:“快了,就两个月了。”
“可是两个月也好久啊。”李固言轻声抱怨。
舒英忍不住笑着安慰他:“一年多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两个月了,你这段时间好好工作,可别让我听到一些你不好的流言。”
“听到了会怎么样?”
“听到了?”舒英抬手放到他耳朵边,轻轻捏了下,“听到了我就不要你了,我跟谷雨我们俩自己过,我看我姐她现在带着贝贝过得也挺自在,可比结婚的
时候开心多了。”
“不行。”李固言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缠着她,“你不要我,我就天天缠着你,缠得你没办法。”
夫妻两个玩笑,房间里气温上升。
李固言眼神有些暗沉地看着她,声音也越发低哑,诱哄似的说:“帮帮我,嗯?”尾音上扬,像勾人的狐狸精。
舒英耳尖发烫,有些受不住他这样子,小声提醒道:“谷雨,谷雨。”
李固言闻言抬头看了眼,随后又低下头在她唇上压着,唇齿之间露出点缝隙含含糊糊道:“睡着呢。”
“待会儿醒了。”舒英承受着他的吻,心里却还担心着。
李固言虽然色胆包天,但也怕会被闺女看到,最后在舒英唇上狠狠吸吮了一下后起身,说:“去浴室。”
舒英看着谷雨有些犹豫,但想着跟他下次见面又得两个月,一狠心,也从床上起来。
灯光亮至天明,舒英觉得自己双腿软得都走不动路,她坐在出租车上不停地给始作俑者飞着眼刀。
李固言抱着谷雨讨好地笑,手还不老实地去勾着她的。
舒英倒是想挣开,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舍不得,只能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到了车站,李固言忙上忙下地把东西都从车上拿下来,又给拎到火车上,帮她全部安置好后还有些不舍得下车,跟谷雨如出一辙的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像是被人舍弃的流浪狗般可怜。
舒英忍不住心软,开口道:“再过两个月我们就来了,你再忍忍。”
李固言抿抿唇,低低应了声。
舒英从沪市回来后,还照常上着班,药房的人现在都知道她考研的事,不过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也不好打听,但心里都清楚,以后他们恐怕是难以再共事了。
五月底,夏天悄然来临,舒英的沪大录取通知书终于如愿地通过邮递员送达到她的手中。
舒英拿到通知书后先是把家里的东西给打包处理掉,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都卖掉。
家属院的房子产权还是属于机械厂的,李固言走后她们还能住在这里也是因为他名义上还是属于机械厂,而且他是受了委屈被逼走的,机械厂也都清楚,也都没在这上面纠结,但她现在搬走,以后这个房子他们恐怕是回不来了。
舒英在这间住了差不多八年的房子里转了转,摸着墙上的砖,还觉得有些不舍,这间房子是她自己拥有的第一个家,里面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留有她生活的痕迹,现在说走就走,心里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舒英让谷雨站在院子里的那株月季前,给她拍了张照片,只是可惜这株月季现在已经不开花了。
屋子里的大件都卖掉后,电话机搬到李家去,这样等她们到了沪市,来回打电话也方便。
等家里的事都处理完后,舒英最后才跟医院里辞职。
其实她想离开,二院是觉得可惜的,甚至还一再挽留,想让她研究生读完后再回来上班,甚至愿意这期间工资照发。但明白的人都清楚,这几乎不可能,沪市和安城之间,除了对安城有执念的,恐怕都会选择留在沪市,更别说她丈夫现在也在沪市。
张主任叹息一声道:“你一毕业就进了咱们药房了,那时候你还是青涩小姑娘呢,后来还是我看着你结婚,看着你生孩子的,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英,我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这么多人里,最认真也是最上进的,药房在医院里的处境你最清楚不过,通常都是被看不起的,有什么好事那是绝对想不起咱们来,但是你没有被困于此,你先是通过自考拿到本科学历,让医院里的人都对你、对咱们刮目相看,现在又考上了沪大,咱们医院都没有几个人有你这么高的学历,我是发自肺腑的佩服,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英啊,你去沪市闯一闯吧,闯出来了,也跟咱们这些老同事说一说,那边是个什么样子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舒英也忍不住眼眶湿润,在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喜悦的,理想的实现,一家人团聚的渴望。但现在她又觉得有些遗憾,遗憾这注定的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