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高中的下课铃响了,讲台上的老师走后,教室里憋坐一上午的学生立马起身,鱼贯而出,走廊上吵吵闹闹。
“小兰小兰~”铃木园子蹭到好友的桌前,问,“你这周末有空吗!”
在写字的毛利兰停笔,抬起头。
“怎么了园子?”
铃木园子的手撑在书桌桌面上,高兴地讲道:“是阿真问我能不能周末去京都看他今年的最后一场表演赛。我爸妈不同意我一个人去,所以我想到了问小兰你有没有时间一起,路费酒店我全包!还可以顺便再看看你家那位要不要也一起呀~虽然那家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最近有和他联系吗?”
“嗯,新一上周有打来电话。”
“上周?那他人在哪?”
毛利兰摇头。
“不知道。京极君的比赛是今年最后一场?”
“是啊,这特殊的一年总算快结束。马上就要跨年,我们能彻底摆脱这倒霉的一年了~”
“倒霉吗?你不是也在这一年里,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嘛?”
“哎呀,说说而已啦。”短发少女甩甩头发,压不住嘴角的笑容,于是赶紧把话题说回去,“所以,新一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呀?”
毛利兰看了看自己做的笔记,想了想,说:“新一说快了,但我想,最快也要等下个月吧。”
铃木园子看着好友,惊讶道:“下个月就是明年了耶。”
坐在位子上的少女轻轻嗯了声,垂眼合上为长期缺勤的竹马准备的笔记本。
铃木园子感慨:“这一年里好像也没见过他几面。等他下个月回来,恰好糟糕的时间恢复如常——好像真能感觉到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轨,又要每天看到你俩打情骂俏了。”
毛利兰的脸颊发热,抬头看闺蜜:“园子——”
对方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道:“诶,柯南呢?柯南也可以呀!那小鬼其实还挺靠谱的!”
毛利兰一怔,再次垂下眼帘。她转头看教室的窗外,外面的阳光洒在叶子上,叶子看上去十分闪亮。
“柯南他被他的父母接走,最近应该在办转学手续吧。”
听的人也收起脸上笑容,反应几秒。
“这次是真要走?那其他几个小鬼,估计会哭死吧。”
下一秒,她搭上好朋友的肩膀,笑嘻嘻地爽快道:“算啦!就我们两人去吧,享受闺蜜时光!”
毛利兰收回目光,扭头看闺蜜。过了两秒,才点点头。
铃木园子却看出她的勉强。愣了愣,眼里浮现关心的神色,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
“你怎么了,小兰?”
毛利兰叹口气,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愁容。
“园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感到心神不宁的,不太舒服。”
铃木园子连忙伸手探闺蜜额头的温度,发现也不烫。她担心地问:“难道是没休息好?”
毛利兰摇头。
“这种感觉是从上周六开始。上周六的下午,爸爸被一通电话叫走,回到家后的表情好凝重,在楼下抽了一整晚的烟。”
铃木园子跟着紧张起来:“难道是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爸爸他不肯跟我说。但好像,是和木下先生有关?”少女的手托着下巴,皱起眉。“在他和电话里的人通话的时候,我听见了爸爸疑惑地说出木下先生的名字。”
“是蒙斯的那个监护人叔叔呀。”铃木园子恍然。“小兰你不是说,他没跟蒙斯一起回法国吗?”
“木下先生没走,但最近也一直没有见到他。”毛利兰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一边说,一边思考着。“给爸爸打电话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你在担心那个木下先生吗小兰?”
少女的眉头紧蹙。
“是有些担心呢。”
“或许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铃木园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他们大人啦,就算有事情,也是可以解决的。”
“……”毛利兰压下内心奇怪的不安,听闺蜜的话,点点头。
铃木园子的目光投向自转学来的国际生走后,就一直空着的座位。
“话说,蒙斯也是,临走前都没有好好道声别,联系方式也没留下。”
敞开的窗户外,刮进一股风,吹动了最近窗户的书桌上的纸。
“诶~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
“在座的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其余的,我便不再赘述。总指挥官将由我,约翰·威尔逊先生以及萍·陈女士共同担任。各大行动组负责人直接听令,必要时,遇到特殊情况,允许自作判决。诸位,此次行动,零遗漏,零失误。我们都希望可以……”
“嘿,有好习惯的德先生(mr.ger)。”
军情六处特工用手肘捅了捅坐在旁边,之前在楼梯间里聊过天的德国人。一旁的同伴转过头来小声提醒他别说话,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德国人,疑惑问你俩认识吗。
英国特工冲同伴嘘了声示意他专心听会,自己则悄咪咪问旁边:“你说,这次日方突然拿出的新情报是从哪来的?”
德国探员坐得板正,连眼神都没瞟来一下。然而几秒钟后,英国特工看对方上下嘴皮碰了碰,用蚊子嗡大小的音量说:“他们的noc提交上的。”
本是开会无聊,于是找熟人聊聊天的英国人一愣,没想到真有答案,惊讶道:“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怎么不早拿出来?”
“信息来源不明,不知真假,他们想吃独食。”德国探员眼睛看着台上说话的人,撇撇嘴,说,“无外乎这些理由。发现自己吃不消,所以才拿出来分享。”
英国特工轻啧了声,表示赞同。
正在台上为明晚的联合行动做最后一次大会总结的人,是这次联合行动的日方总代表,也是日方的最高指挥官。看上去文质彬彬,随和亲人,而听老大五天前开完会回来吐槽,众人在因对组织老巢的进攻策略争执不休时,日方突然拿出份硬盘,里面有组织总部的内部3d图,和整整十七页组织据点的具体坐标地。当时现场哗然一片。然而日方的这位高级指挥官坐下来后,气定神闲地说自己也是刚拿到手,不过大家现在可以根据这份情报重新计划了。
“你们那边安排多少人?”英国特工歪着脑袋打听。据说那长达十七页的单子上可有不少在德国的。
德国人也没掖着藏着:“我们计划分批次行动。第一步先直捣黄龙,之后再见机安排。有的地方势力很杂,我们组长的意思是,说不定能等到他们黑吃黑,节省我们人力。”
英国人赞同地点点头。
“我们也差不多。我们的政府让我们能省则省,最近买了个新舰艇,国库里抠不出闲钱为我们发补贴金。”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也不小。隔壁的同事咳嗽一声,偏过头假装不认识。
英国特工朝前面努努嘴,问:“他们呢,知不知道他们到底安排多少人手?”
“各个地区的警署代表都来开过会了,他们想一次铲除干净。”德国探员顿了顿,继续说道,“似乎连军方也被叫来支援。”
“天呐,很大手笔。”
“很有决心。”
“也是。挖除巨型毒瘤,大出血一次就够,尽可能不要来第二次。”
后排一直偷听的加拿大特工低头贴在桌上,小声与右边的同伴讲:“幸好我们国家人少,那些家伙在我们国家抓不到几个人做实验。”
同伴白了他眼。
“这是什么见鬼的黑色幽默。”
左边的同伴提醒:“快闭嘴吧。后面的日本人快用眼神刀死你了。”
被提醒的人头铁地回头看,正对上后边冷冰冰视线。
“啊,不好意思,”
“让我最后再强调一次——零遗漏,零失误。务必将那群蝗虫铲除干净,一个不留。”
特工在尴尬的对视下咧咧嘴,手握拳头,做出个加油手势。
“一起加油~”
次日,直升机的轰鸣响彻云霄。
交警协助,提前暗中疏散了周围的普通市民,便装潜伏四周保障市民安全。十几辆伪装成旅游巴士的大巴车分散停靠路边,司机假装休息,站在外面抽烟望风。
黑野副执行官拿着对讲机吼:“这么大张旗鼓地在上面飞,是想告诉里边人我们来收拾他们了,赶紧销毁东西快逃?这帮蠢货!快叫直升机开走!”
对讲机那头喊报告:“副执官,上面是军队,不听我们的!”
黑野咬咬牙。
“那就转告给指挥部!”
说完,便重重地搁下对讲。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十九点二十三分。要配合其他几国行动时间,指挥部决定,定在今晚七点五十分突击行动。所有人已完成武装,准备就绪,肃静地等时间快到时,校对通讯设备,然后随一声令下下车行动。
黑野看着面前的电子屏。屏幕转接外部监控,直击高耸的大楼外观。看上去与寻常写字楼无二,谁也想不到,里面竟藏着罪恶与毁灭。
将话传给指挥部后,不到一分钟,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远去。
黑野副执又看看表。
十九点二十四分,过九秒。
大巴车的车门这时被从外面敲响。他从监控看到熟人面孔,于是打开门。
上来的人嘴里叼着烟,扫了眼电子屏,问:“黑野,你们组这次由你带队?”
对方块头不小,进来后,令本就不宽敞的车厢变得更显拥挤。黑野站起来,对来人说:“晚上好松田君,上级是这样安排。”
“诸伏人呢?”
黑野回头看眼身后的一车同事,声音压低了些许,回答:“我也不清楚……诸伏君应该是带其他队。”
对方的眉一挑,表情将信将疑。
“我找了几车也没看见他,他没被安排参与主楼行动?另外公安零组这次怎么直接由指挥部指挥?”
对方又向前迈出一步,黑野不得不往后退,感觉车顶的灯光都被对方的脑袋给遮严了。
看这架势,是不问出什么便不肯走了。黑野知道一点他们私底下的关系,心里犯难。僵持了会儿,只好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诸伏君和零组的降谷君,他们今晚不在东京……去其他地方协助行动。”
松田阵平沉默一瞬。他拿下烟,嘴角一歪,然后呲了声。
“这俩家伙。”
他转身下车,临走前挥一挥手。
“谢了。”
黑野副执行官看着对方背影消失门外,暗松口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秒针的脚步稳扎稳打。
十九点五十分,黑色武装车车门大开,冲绳县那霸市警察本部机动队在东京来的长官指挥下,鱼贯而出,行动敏捷地按计划有序潜入藏在黑夜里的,那霸市最高大楼。
一间开在对街上的面包店铺被临时征用作此次行动的指挥点。坐在几块电脑屏幕前的五人表情一致,紧盯着三十五个分镜里自前线实时传来的画面。
被安排在后方指挥的机动队队长有些坐不住,不禁先开口,声音充满质疑地问旁边从东京来的陌生同事:“你确定有?”
对方目不斜视,垂眼专心看电子屏里画面,一板一眼地答:“是的,我确定。”
冲绳的机动队队长指着屏幕。
“他们已经进去三分钟——”
一旁警备部的课长拍拍他肩膀,出声说道:“再给点时间。”
还有两名冲绳本部的长官不说话,都在等待前方第一个五分钟里得出的结果。
第一个五分钟是试水。尽管之前听到从首都传来的一点风声,很多县单位被叫去开会。本以为这次大规模行动会与冲绳县无关,没成想,昨晚空降二人,带着东京那边的文书和一个无证设想,与各部门领导连夜开会制定今晚行动计划——说是难度不大,对方人手基本集中在首都那边,可没有图纸,没有内应,没有摸底,无论如何,也是场铤而走险。
来自东京的两人,一个决定首当其冲,带队潜伏进很可能藏有犯罪组织关键罪证的冲绳大楼,一个则留在后方,主要负责指挥各组行动。
“各队注意,留意墙壁缝隙。”东京来的黑发公安拿起对讲机说。
对讲机里传出沙沙声,各队陆续回复收到,三十五个镜头一直在挪移跟晃动。
第一个五分钟很快过去,前方没有消息。
机动队队长站起来说:“叫停,让他们赶紧往上走。”
“不会在上面。”黑发公安断然否决对方的提议。他的眉头紧锁,眼睛紧盯屏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整栋大楼都是个幌子。这座岛,早已经被他们挖空。”
冲绳的警察们感到浑身一寒,互相对视,都看出对方眼里的吃惊和肃然。
这时,对讲机频道被接通,丝丝声过后传来激动的声音:“报告!a2找到了!”
公安一把抓起桌上对讲机。
“a2汇报位置!”
“二楼右侧楼梯拐角的男洗手间左侧房间!是暗门,需要指纹跟密码!”
“a4过去。”
“a4收到。”
“c组d组可以出发了。”
“沙沙……c组收到。”
“d组收到。”
一连串指令下来,有条不紊,坐在一旁的几个冲绳长官插不上句话。
黑发公安下完命令,带着对讲机起身,走出了拉下窗帘,挂着暂停营业牌子的面包店。
“各位长官,我去技术课那边看看。”
十秒钟后,一百零三名武装警察悄无声息地进入大楼。
技术课的临时工作点在隔壁,是一间画廊。三名技术课警员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敲打。
公安进去,径直走向他们,停在其中一名警员旁边。
“信号还是连接不上?”
“啊?”被突然询问的年轻警员面对陌生警官,反应了慢小半拍,磕巴了下,有点紧张地回答说,“报、报告长官,里面的内部系统像是被人屏蔽,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公安看着满屏代码,沉默一瞬,然后拿起对讲机,讲:“所有人,注意自身安全,各组随时汇报动向。”
“沙沙……报告,a组已经全部进入暗道。”
“报告,这暗道竟然挖到地底下了……”
“报告,已控制住一二三楼层,共79人,电梯与楼梯口封锁完毕。”
“c组留下,d组跟进a组。”
“d组收到。”
技术课这边的实时转播屏幕更大。黑发公安抬头看上方屏幕,第一批进入暗门的人走出了暗道,警员身上的监控一晃,黑白画面中呈现出一座庞大实验室的冰山一角。
公安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他捏紧手中的对讲,低声嘱咐道:“……a1带队,把里面的东西搬空。”
沙……沙……
“a1知道。”
公安坐到了离得最近的一张小马扎上。
“b组准备接应。”
“b组收到。”
黑白画面里出现几次火光。率先进去的武装警员开枪警示后,穿白大褂的纷纷丢掉手中的东西。
他冷眼看着屏幕里正发生的画面。a、d两组迅速控场,十几名科研人员抱头蹲在地上。a组留下一支小队看守,其他人继续前进探查。
他通过对讲机吩咐:“各组注意,警告一次,第二次直接击毙。”
“a组收到。”
“b组收到。”
“c组……”
“d组……”
刚刚回答问题的技术课警员看过来,纠结几下,还是犹犹豫豫问:“……长官,那个,您要不要坐我这把椅子?”
“不,不用,谢谢。”公安礼貌拒绝了他的提议。但也感受到他们的局促,于是,拿起旁边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问道,“这瓶,我可以喝吗?”
小警员连忙点头。
“您请便!”
他放下对讲机,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湿润嗓子。拧上盖子时,随口问道:“探查得如何了?”
小警员看着自己两块屏幕上都卡死不动的代码,挫败沮丧地说:“完全封闭,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太隐蔽了,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但如果我们进去的人等下能把那个u盘插进里面的一个主机,就能有机会破开这个铁盒。”
公安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报告,a3正在出来。”
他重新拿起对讲。
“b3。”
“b3收到,已在门口接应。”
指挥点的长官在这会儿也通过对讲机问:“诸伏警官,你之前估测他们的火力状况如何?”
被问的人停顿半秒,回答:“这边不是他们的武装终点保护区,但也会有——”突然出现的沙沙电流声打断了他。
紧接着,对讲机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枪声。
“报告!d1已经交火!对方机关枪在暗,请求支援!”
刚坐下来的公安猛地站起,锋利的目光扫向转播屏幕。
“d1汇报位置!”
“在地下三层!”
“a1请求前去支援!”
“a1立即支援d1!”
“a1收到!”
被吸引去注意的小警员也仰头看向屏幕,不可思议地喊:“他们到底挖了有多深!”
“挖空了。”
黑发公安看着从幼驯染那边传来的画面,镜头随着人的跑动非常晃动,很快出现闪烁不停的火光。
“要把见不得光的东西藏起来,因此,就挖空了。”
等火光不再出现,他拿起对讲机,说:“a1汇报情况。”
“报告,十五人全数击毙。”
“d1。”
“d1两人轻伤,无碍。”
“很好,继续前进。”
“收到。”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另外七支分头行动的小队陆续和暗中敌人交火,转播屏上开始出现几块黑屏。
第一次交火后,埋伏在外面的警车打开警灯。附近拉起黄色警戒线,禁止市民靠近。一辆中型货车停在a组最先潜入的侧门门口,从实验室里搬出的箱子,被从不见天日的地下拿到了地面。
公安看着从前线警员镜头里晃过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实验记录,手指无意识地抠起对讲机侧边按键。
沙——沙——
“报告指挥部,在地下五层有道上了电子锁的金属门,似乎无法强力破开。”
公安回神,拿起对讲到唇边。
“a4。”
“a4收到,这就过去。”
“其他人,先搬东西,很快会有同事下来帮忙押人。a2,把u盘插到研究员办公室内的主机上试试。”
“a2收到,正好在办公室里。”
a2小队的队长镜头里很快出现只手,将一块很小的芯片插进主机接口。
“收到了!收到了!”第二块电脑屏里,犹如死了般的代码忽然跑了起来,一直因毫无进度而眉头紧锁的技术课警员欣喜若狂地叫出声,“我这就试试读取全部!”另外两名警员也赶紧回到电脑前,要趁此机会顺藤摸瓜地打开敌方固若金汤的城池。
公安重新坐了下来,搭在腿上的手,手指在飞快地敲着膝盖。
“b组报告,地下二层已搬空,地下三层还剩两间档案室!”
“c组报告,人都押出去了,正在清扫三层以上。目前来看,上层应该没人。”
“好。”公安又强调一遍,“所有东西都搬出来,一个不留。”
之后的短时间里,画廊内只有键盘敲击声。他反复拿起手边的水瓶,还没拧开瓶盖,便又放下,眼睛始终未离开上方屏幕。
“不好,有炸/弹,倒计时还剩不到六分钟!”
另个声音切入:“报告!我们这边也有!”
屁股没坐热的人唰地起立,捏着对讲机说:“撤离!所有人迅速撤出大楼!”
指挥部那边说:“诸伏君,让机动队进去拆了——”
“来不及了,以他们的作风,肯定不止两颗,一定是刚才不小心启动实验室里的自毁程序。”公安眉头紧锁,坚决地下令,“撤离,要立即撤离!”
原本的节奏被打乱,搬运箱子的警员们加紧脚步,连人带箱一起利索上车。
看到他们身上的摄像镜头里基本都出现了自己队友身影,公安说:“清点人数。”
“a1的队长在另一车清货,此外a组已经到齐。”
“c组全员到齐。”
“d组也到齐了。”
“b组呢?”
“报告,b1跟b2在路上——他们现在来了。”
b组身上不带微型摄像,但其他组成员拍到了他们上车画面。
上车后的b1和b2在说话,b1队长的表情不好。
诸伏景光的眉心一跳。他按住对讲按钮,问:“怎么了?”
b3队长很快回话道:“没事,长官。进去时,有个队员的耳麦掉了,但还好他的队长找到了他。”
诸伏景光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对讲机有点拿不住。
“咦,这个信号也连上了!”一直显示乱码的内部监控系统一闪,忽然弹出画面。技术员指着它惊奇叫道,“怎么突然好了?”
旁边年长的技术警员不以为然:“现在连上有什么用?撤了撤了。你们盯着点进度条,我收拾东西。”
“等下呀,你们看!”
小警员拍拍同事臂膀,指着那块屏幕,疑惑问,
“这大楼里是不是还有个人?”
嘭咚!
身后的动静吓得三个技术员同时回头,看到那位从东京来的长官,忽然就丢下对讲,大步冲出贴了黑色布条的画廊大门。
隔壁指挥部看到他身影,忙要叫住:“马上就要爆炸,诸伏君你去哪?”
然而人已经像是不管不顾地跑向前方即将发生爆炸的大楼。
技术课的警员还没回过神,一个金发男人出现门口。看到画廊里只有他们三个,对方皱起眉,语速飞快问道:“诸伏景光呢?和我一起来的同事,指挥部那边说他在这里。”
小警员懵懵地指了指屏幕,说:“报告长官,东京来的那个长官,看到这个后,突然就跑了出去……”
嘭咚!
“诶长、长官?”
又跑了一个!
隔壁指挥部的长官跳脚喊:“他俩这是在干嘛?快把人叫回来!那楼要炸了!”
一旁的警员助理说:“部长,倒计时恐怕只剩五秒。”
他看着手表,开始倒数:
“五,”
“四,”
“三,”
“二,”
“一。”
长官连忙手一挥。
“原地趴下!全都给我趴下!”
滋……滋……
刚连上的监控变成雪花屏。顷刻间,地面仿佛被股囤积的力量所撬动,墙上的画作和桌面的电脑都在颤抖。
来不及躲更远的警员连忙爬进桌底。
在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出现,嗡嗡的耳鸣到来之前,他幻听到不远处被摔在地上的对讲机里,那个姓诸伏的长官声音。好像在喊一个名字——用快要能盖过爆炸声的音量,竭尽全力地呼唤一人。
那人,一定对他来说很重要吧。小警员莫名便想到了这个。
随后,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埋藏在地基底下多年的炸弹被引爆,那样一个屹立在那霸市受到瞩目的雄伟建筑物就这样轰然倒塌,地动山摇的感觉席卷而来。冲绳仿佛在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人为海啸。
轰——隆——
哗啦啦啦啦……
外面下雨了。
雨哗啦啦地下,世界陷入灰暗。
……
高田小川是冲绳县那霸市警察本部信息技术课一员,平时很少有外勤。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重大的行动,还有sat加入,难免有些紧张跟激动。甚至不像其他三名同事待在临时据点面对计算机做技术支援,他被安排与持枪的武装警察们一起上前线破译密码。
进到地下室,高田小川心惊胆战地走过一排排解刨台,走到里面,又看到无数面写满化学公式的墙。
“a4。”耳麦里传来指挥官冷静的声音,在叫他。
高田小川下意识立正,通过耳麦回复:“a4收到,这就过去!”
底下五层更加湿冷,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他接手破译工作后,同事去了其他地方,留他一人一边搓手,一边盯着计算机里在跑的代码。
花了两分钟终于破开,高田小川松口气,收起电脑,推开金属门进去。
里面偌大的空间却只有一面墙有柜子。技术员靠近那白色木柜,拉开几个柜门,才找到一个金属盒。上面有层黑色的污渍,像从煤炭矿里挖出来的。
高田小川打开,小心翼翼地掏出里面的东西,打算装进自己背包,以便携带。然而这时,一只肤色过白的手从他背后伸来,抽走了他手里厚厚一沓发黄旧纸和光盘。
高田小川顿时惊得寒毛直立——他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
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他身后的人,很遗憾地告诉他:“这个,可不能给你带走。”
高田小川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只是内勤人员,生怕有半点动作,对方就下杀手。此时的距离,已经近得他没戴耳麦的左耳能清晰听见对方呼吸。
耳麦里传来其他同事声音:
“不好,有炸/弹,倒计时不到六分钟!”
“所有人撤出大楼!”
那只手又伸过来,摘走了他身上的微型镜头。随后,高田小川感受到对方后退。
他听那人说:
“快走吧,该逃命了。”
就因为这句,技术员不知哪来的胆量,竟顺着那只手,转头便看向了似敌非友的来者。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而对方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令人印象太深。直到爆炸发生之时,他的脑海里还在浮现犹如坠日的红。
高田小川没想到很快就又见到。爆炸的第五次余波过后,一个身影从坍塌大半的危楼里,从灰黑色的浓雾中,在数道手电筒光下缓缓现身。技术员没看清那里发生什么,有更多的人围了上去。最后,是两个穿防弹衣的人跟在急救人员身后将人带走,他远远地目送他们登上救护车。
过了好久,等技术员都已经坐进附近警署的医疗室接受治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拿走了他破解出的东西的人,出来时似乎两手空空?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嗒……
诸伏景光四岁时听妈妈讲玻璃娃娃的故事。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易碎的。
发不出声音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娃娃。可后来偶然的一次回头再看,发现所有的一切,在熬过去后,都变成了过眼云烟,再不能成为压在他心上的石头,甚至是一根稻草。
距离他第一次听玻璃娃娃的故事过去二十五年,二十九岁的诸伏景光才意识到,原来真正易碎的,都会把自己包装成最坚硬的模样。而若不把人牢牢绑住,他会像一只无锚的船,直直地沉向海底。
“收到了指令,我们要带走他……”
“他在名单上。”
“希望你配合。”
枝和。
枝和。
四周太吵,他双膝跪地,抓住眼前人不放。已经被转移到担架上的人满脸是血,急救人员在尝试唤醒患者意识。他也想这么做,想出声喊枝和,叫他醒来,可又不想让枝和睁眼后面对这个硝烟未尽的夜晚。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抓紧了,抓紧人不放,不叫他太早醒来,也不准他掉落。
叫不醒人的急救人员急得冲把担架周围堵得水泄不通的特警大喊:“拜托你们能不能让让!这位患者要马上送往医院!”
特警人员寸步不让,要先争夺到主权。而他趁机俯下身,伸手擦拭枝和脸上的血,在他耳边说话。
“枝和,”他哑声问自己的爱人,“你相信我吗?”
身后一名特警立马将手压在他肩头,带有最后警告意味地说:“请你松手并且离开。”
降谷零挤身进来,见到担架上的人瞳孔猛烈一缩。他赶紧回过神,拨开幼驯染身上的那只手,到幼驯染身边小声叫他。
“hiro。”
对方不语,降谷零只好又伸手搭上他手臂,作无声的提醒。
没人看见黑发男人此刻垂下的眼帘后有什么。在最后迫不得已分离之际,他被搀扶着即将起身时,小指被很轻地勾了勾。紧接着,两只紧紧相贴的手彻底分开。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捞,担架却被抬走。
救护车在尖锐划破夜空的笛声中呼啸而去。降谷零观察身边人情绪,却发觉对方的脸上异常平静。
诸伏景光看着救护车带着人远去。内心里,因为刚才那轻轻一勾,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嘀嗒,嘀嗒……
01号站立在响彻的嘀嗒声旁,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手里的玩意儿不大,却消耗他太多,也承载了所有的秘密与过往。
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过往就此成为海面漂浮的泡沫,破碎在世界的狭缝里。
他掰断了光盘,扔到正倒计时的炸弹边,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又不知去哪。
他只好突发奇想,或许是时候可以试试那件事了。他从没试过被炸死的滋味,实在不能自称可以写出「直面死亡的上千种方法」。
他一直记得自己是没有来路的人。兜兜转转,或许归为虚无,才是他最终归宿。
01号抬脚向已只剩三十秒的炸/弹迈出一步。这时,还没摘掉的公安联络耳麦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滋……滋……”
耳麦也不需要了,他抬手打算摘掉。
然而指腹刚触碰到耳麦坚实的外壳,电流声消失。摘耳麦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下来,手指指腹轻轻搭在上面。他垂眼立在原地,痴痴地想到就在两分钟前,里面还传来的令人想念的声音。
他的心开始阵痛。想抓住点什么,周围却只有空气。
忽而,他好像听那声音在耳麦里叫他。
“枝和……”
背后又有串过于急切的脚步。
他的眼眶瞬间湿润。扶着耳麦,魂不守舍又无比忐忑地转身。
“枝和。”
转过身后,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璀璨的红色。而他亲眼见到了,火光里的身影,正朝自己奔跑而来——
他想:直到我快要死的时候,我是如此的,眷念此生。*
第四卷·两个未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