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分没分? 没分,我们好好的。
“你不更应该担心你爸吗?”简昭蹲在腻子都没抹匀的水泥坡上, 抬头望了眼远处那片东倒西歪的橘子树。
然后满怀忧心地叹了口气,冲许嘉瑄无奈地摇了摇头:“村支书带头的扶贫项目就做成这样了?”
“这合资的企业多半是要赔本了。”
暂时为祁二叔的上市公司股票默哀三秒钟。
“小伙子,你们干什么来的!”颧骨突出的瘦高个保安刚吃完中饭, 大声嚷嚷着小跑过来。
“这里外来闲杂人等不许进来的!”保安浑圆的眼睛瞪大了像枚钢镚, 边说话边用灰尘仆仆的袖子抹着嘴角没擦干的油。
“大铁门都有人看着的, 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进来多久了?登记了吗?”
这不是你当保安, 我们才能进来吗。
而且,都进来了有一会儿。
简昭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尘起身,脸上嘴角熟稔地扯开热情的笑容:“大爷,看你在这儿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在这橘子园干活辛苦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还是一张清秀标致的小白脸。
“嘿嘿不辛苦, 这活轻松的咧!”大爷冷不丁地被这么热情问候, 手支在后脑勺挠了挠:“我就每天巡巡山,那个保安室还有电视看,加上其他几个干活的我们还能打打牌…”
简昭和许嘉瑄私下交换了个眼神:这就难怪了。
你们在这儿岁月静好, 自然就会有人负重前行。
此时此刻,再次为村支书和祁二叔虔诚地默哀三秒钟。
“大爷,这橘子园和企业合作这事你知道吗?后面马上就有专业技术员过来了。”
橘子园里干活的大爷大妈们都是个热心肠,看许嘉瑄和简昭两个人辛苦爬上来, 赶忙把两人拉到招待室里喝茶。
简昭手里被塞了好几个青皮橘子, 大妈们纷纷摘了遮阳白纱帽,将帽檐拿在手上扇风:“刚摘的橘子呢,你尝尝,包甜的。”
青色的橘皮摸着很薄,浅黄色的斑驳交杂,顶部有一个小凸起的蒂,像一盏黄色的小灯笼, 底部则有一个小圆点,即橘脐。
这看着,不太像熟了的样子。
简昭抿了下唇,心想大家为了招待来客可真是“太热情”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人美意总不好推诿,于是简昭指尖层层剥开了青皮,点头乖乖道:“谢谢。”
清甜的橘子香气四散开,淡白色的橘络细隐约勾搭几缕草木药香,
简昭将一瓣橘子含到舌尖。甘滋清甜的味道在口腔里随着饱满的汁水绽开:
清甜,但不齁。
市面上的柑橘大多齁甜,汁水淌进嘴里宛如工业糖精的强烈冲击,所以简昭不太喜欢吃橘子。
但是这个……简昭低头吞将手里剩下的橘瓣全部吞咽下肚,感觉唇齿间还残留着淡淡的木香。
他觉得很好吃。
野生青皮小橘子和那些人工选育的黄澄澄大家伙们堆在一起,好像“清纯傻白甜”乱入妖重浓艳的“勾栏样式”。
“好吃不?”大妈们凑近了笑眯眯地问,眼角的鱼尾纹就和那一瓣瓣的橘络散开:
“我家孩儿最馋我们这儿的橘子,每次都要恨不得把橘子皮舔干净。”
阿姨你们这话就夸张了……
简昭梗着脖子老实道:“但这橘子确实很好吃。”
“我就说嘛!”大妈颇为得意地一拍大腿,“我们这儿的橘子比那些精选水果店里的还要好吃。”
简昭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橘皮喃喃认同道:“嗯。”
一开始还以为什么特色种植基地是铁定的亏本买卖,企业当做慈善来的。但现在看来,或许这真是片亟待开发的广阔蓝海。
想及此处,简昭一拍脑门,目光炯炯有神道:“叔叔阿姨们,你们介意我在这儿开直播吗?”
………………
〖啊啊啊,竟然真的被我蹲到了〗
〖小简,终于等到你(泪目)〗
〖终于记起自己的视频账号密码了〗
〖爷爷,你关注的主播开播了〗
〖29天,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喜大普奔!欢迎回归!〗
因为爸爸做手术、住院一大堆杂事,简昭的视频账号已经快一个月没更新了。
只在专栏挂了个公告〖近期家中有事,暂停更新,感谢大家都支持和理解〗
那时评论区里一片哀嚎遍野,纷纷感叹自己的下饭视频又“痛失一员大将”,私信潮水般涌过来,简昭应付不过来就干脆关了。
短视频信息更新换代很快,何况简昭这个小小透明博主,好不容易积累的20多万粉丝一下子就掉了好几万。
这次无预告的骤然开播,竟然还有几个长情的粉丝蹲守着,第一时间就进来了。
简昭心里有些欣慰,对着温煦地笑着镜头挥手:“大家好久不见呀,这里是小简。”
〖小简,感觉你瘦了呜呜〗
〖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吗,都要好好的〗
〖小简,好久不见〗
〖这个背景,小简在山上吗?〗
〖看着像果园(思考)〗
“是橘子园啦。”简昭将镜头的支架伸远,给绿油油的的大片橘子树拍了个远景。
〖现在不是橘子熟的季节吧?〗
〖我们这边砂糖橘都是快过年上市的〗
〖晚熟的沃柑丑橘要等到春天去了〗
〖这也没看见大棚啊〗
〖难怪绿油油的,没熟吧估计〗
“啊呀,哪要那么晚喽!”
“我们这的品种的橘子早熟的嘞!”烫着羊毛卷的热情的大妈怼着镜头露出了宽阔圆润的额头,操着一口亲切的乡音道:
“有的树顶上的熟了的橘子都被我们摘下来吃了,等再过一个多月,九月份的时候就全熟了。”
〖我看阿姨真是见多识广啊〗
〖阿姨,这是你家橘子园嘛〗
〖阿姨,你还缺女儿吗?〗
〖无他,主要是喜欢吃橘子〗
〖早熟的橘子,包甜吗〗
“包的,包甜的。”羊毛卷大妈对着镜头,现剥了个青皮蜜橘,饱满多汁的果肉送进嘴里。阿姨眼角一下子荡开幸福的笑容:
“感觉这一口下去,瞬间回到了我年轻的时候。”
〖阿姨莫不是朱自清后人〗
〖阿姨你挺有当吃播的潜质啊〗
〖阿姨还是演技派(赞)〗
〖我不信这么好吃,除非…〗
〖给我尝一口〗
〖这就营销上了?〗
“真的很好吃的。”许嘉瑄此时也凑过来,对镜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是我们县里的野生品种,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是你,小许同学!〗
〖这橘子肯定一点儿都不甜〗
〖除非小许喂我吃嘿嘿嘿〗
〖小许同学和小简一起上山来的嘛〗
〖孤男寡男,野外,我不对劲〗
〖温润配跳脱,般配〗
〖这门亲事我准了〗
“磕cp邪教徒”蠢蠢欲动,乌泱泱的正规军群起攻之。
〖军中有叛徒!〗
〖铲除异党,我将带头冲锋〗
〖拒绝造谣,两人就是高中同学哈〗
〖就是,正宫另有其人〗
〖你们这么拉郎,某人后槽牙要咬碎了〗
〖祁某,妻危!回防!〗
但是直播都开始了有一会儿了,依照某人德性早该跳脚炫耀了,这时却静悄悄的,一点儿风声影子都没有。
〖怎么就剩小简,少爷呢?〗
〖奇怪,千里追妻不是黏得紧嘛〗
〖我那么大一个祁同学呢?〗
〖呆子!老婆要被抢走啦!〗
饶是正规军“纪律严明”,长久得不到“同框磕糖”粮草补给,此时也不免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真是小许后来居上?〗
〖不会……BE了吧〗
〖难道新人换旧人(泪)〗
〖这种事情,补药啊〗
〖还是许狐狸有手段(咬牙)〗
〖gay圈换乘果真迅速(苦涩)〗
〖苦等良久开播,竟遭此雷击〗
〖多年情爱终究是错付了〗
“大家好像很关心另一个人呢。”许嘉瑄瞟见了弹幕公屏的一连串哭泣表情,覆下了眼眸默默地退出了镜头。
“昭昭,你要不解释一下?”
〖昭昭都叫上了?〗
〖竟然摆出一副正宫气派〗
〖小许,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现在有点茶茶的〗
〖支持小简恋爱自由!〗
“不是,大家怎么突然这么热闹?”简昭望着一排排飞速滚动的弹幕,有点哭笑不得:“弄得我好像花心大萝卜一样。”
〖多说无益,分没分?〗
〖一句话,分没分?〗
〖支持,分没分?〗
〖加一,分没分?〗
纷繁的弹幕此刻皆是一统口径,整齐的刷刷排列而下,形成了道靓丽的风景线。
许多不明真相的路人也涌入看热闹,跟风打出〖分没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其中却浓缩着三个人的爱恨纠缠,恩怨情仇……
究竟是是“小三上位,逼走原配”的伦理大戏,还是“理性选择,放手成全”的成年人爱情?
直播间里的多双眼睛,无形的视线都在凝视着简昭,等待着“当事人”的一锤定音。
“哈哈……”简昭摆正了镜头,眼睛弯弯地亮起来:“那谢谢大家关心了。”
“没分,我们挺好的。”
〖我就知道!〗
〖妈妈,我的cp保住了!〗
〖我的cp情比金坚!〗
〖妾身从此分明了〗
〖纯爱!就是无敌的!〗
〖呜呜你们要好好的〗
有句话说的好,“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比如现在,直播间弹幕喜气洋洋一片粉红爱心,镜头外的许嘉瑄却暗自攥紧了手指,眼底浮现出诧异茫然的情绪。
他先前问过简昭的,他和祁听寒只是“绯闻炒作”,所以是没谈的。
既然没谈,又何来分手一说呢?
可是……许嘉瑄望着简昭有些羞涩弯起的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直播间问题。
“真的,我们现在好好的。”
“甜吗?”简昭低下头,“挺甜的的吧。”
“呃,原来问的橘子,我还以为……”
“上……上垒?”这下简昭的耳朵更是羞得通红,“你们怎么净想些这黄色东西。”
“啊……说的棒球比赛啊。”
耳朵不受控制地飘进来乱七八糟的话语,许嘉瑄的心脏像绑了块石头有些沉重的一点点往下堕。
难道……许嘉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往下想了。
他一拍大腿故作潇洒地起身,紧绷着眉抬眸盯着简昭:
“下播后,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第62章 自古男二多深情 “六年了,我一直都喜……
山上的风很大, 晃得绿油油的橘子树枝叶“哗哗”作响。
“简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许嘉瑄有些狼狈地把被风掀翻的发丝重新拢回来,咬着唇道:“是什么意思?”
“你和祁听寒在一起了吗?”
简昭开始还有些疑惑, 但看许嘉瑄一副落寞的表情, 就已经猜到了个七成。
先前刻意的亲昵接触 , 现今都如埋伏的草灰蛇线, 清晰地浮出了水面。
不该的情愫萌生,还需快刀斩乱麻。
“嗯。”简昭撑着眼睑很乖地笑起来:“我们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许嘉瑄皱着眉,明明是他先提出的这个问题,如今又后觉地懊悔起来。
有些事情不该挑明的,因为说出来了, 就一点转圜的余地就没有了。
“简昭……”许嘉瑄感觉似乎有沙子趁着风沙飘进了眼睛里, 眼眶酸涩得紧。
他卑微地低下头,艰难地抿了下唇:“你能先别说出那句话吗……”
先别宣判我的死刑,先别惨烈地拒绝我……只有这样, 我才能心存那一点儿可怜幻想。
也只有这样,有些迟到了太久的话,才有勇气说出口。
明明心尖都在滴血,许嘉瑄上下动着干涸的喉咙, 字词音节全部吐出来时却有种脱身泥沼的酣畅淋漓之感。
“你还记得初二最后一次期末考吗?”
“嗯……?”简昭的眸子盛着茫然。
果然。许嘉瑄的呼吸连同心脏一同被攥紧, 自嘲地从鼻腔里勉强呛出点气声:
只有他记得。
黄昏窗影下的年少心动,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场单方面的独角戏而已。
“也难怪,那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许嘉瑄掩下眸底的哀默,缓缓地启唇:
“校里的社会混混和他那两个小弟,合围着把我推到公共区的卫生水池里,因为我考试没给他抄答案。”
“哈,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窝囊。”许嘉瑄说完有些羞愧地咳了几声, “我那时胖得跟堵墙一样,还打不过三个人。”
“他们脑子纯碱,你干嘛怪自己。”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简昭深呼出口气:“只会乱叫的纸老虎罢了,我搬出教导主任来,他们还不是顿时乖得和孙子一样了。”
为了缓解沉重气氛,简昭语气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再说了,那次考试多难啊,他们抄到你答案拿高分了,不是显得我辛苦复习还只考了七十九分很没面子。”
或许是被逗乐了,许嘉瑄吸了下鼻子,眉间撑开点缱绻的笑意,“可是,你知道吗,昭昭。”
“夏天的水池很凉,我被那群人摁在里面的时候,差点快窒息了。”
“我当时就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
“死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堪了。”
许嘉瑄静静地凝视着简昭,目光一寸寸的摹下简昭的眉骨线条,好像透过这些尘封的记忆碎片重新站在了那个熠熠生辉的翩翩少年郎面前。
空中四散的灰尘在黄昏下闪烁着光,飞奔袭来的天降神兵横扫着眉、对着抬头的混混就是一扫帚:
“谁教你们这么对待同学的?”简昭声音清亮,振聋发聩:“我就倒数三个数,立马把手松开。”
许嘉瑄认得简昭,新转来这个班里,他第一眼记住的就是简昭。
因为,简昭长得很好看。
当然不止脸蛋,还是班里呼风唤雨的响亮人物,是同学拥趸的可靠班长。
“三、二、一……”简昭在倒数计时。
那时窗外樟树叶间有蝉声在叫,几乎与许嘉瑄愈加迫近的心跳频率同声相应。
“哈…哈”混混们看见了简昭袖口的纪检红袖章,心里有所忌惮,不愿把事情闹大。
遂讪笑着打圆场:“这都没干什么,我们和他开玩笑的呢,这不夏天热吗,我们好心帮他洗头。”
“有你们这么开玩笑的吗,大夏天的非要在这儿洗头啊?”
简昭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扶着许嘉瑄的肩膀摇摇晃晃地把人捞起来:“你看人家乐意和你开玩笑吗?”
“教导主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想被抓个现行的话……”简昭的眸子发亮,好似某种威慑的警告:“就赶快滚吧。”
“这……”混混的小弟是个怂货,犹豫不决中开始反水:“老大,万一真被抓住了……”
“切。”混混头子瞪了简昭一眼,“别以为搬出教导主任来,我就怕了你,我写过的检讨还少吗?”
但腿却很诚实地闪电“咻”的一声从教室后门窜出去,边走边嘴硬地放狠话:“我们走着瞧,这事儿没完!”
“我记着呢。”简昭也瞪着眼回怼过去,气势汹汹喊道:“再敢欺负我们班的,下次也把你扔水池子里,开个更有趣的玩笑。”
湿漉漉的池水顺着发丝淌下来,许嘉瑄靠着瓷砖围墙,肩膀默默地往内缩了下。
尽管现在已经糟糕透了,但不知为何,他不想让简昭看见更狼狈的一面。
“你没事吧。”简昭朝许嘉瑄递过去一包心相印纸巾:“你的脸上现在有点脏。”
“谢、谢。”许嘉瑄哑着声音接过塑料包装纸,僵硬地屈起手臂淤泥污垢擦干。
“不用客气。”简昭启唇笑得张扬,“我,雷锋。”
“哈……”许嘉瑄湿漉漉的眼角眯起点笑,他有点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大家都乐意和简昭玩了。
“对,对了,教导主任……”校服衬衫已经湿透了,皱巴又粘腻黏在身体上,许嘉瑄慌乱地想站起来:“我……我不能让他看见这副样子,要不然我爸又要到学校来闹了……”
“哈哈这种鬼话你竟然也相信了啊。”
简昭的瞳孔很亮,像许嘉瑄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对玻璃弹珠,笑起来时眼角翘起的尖尖月牙弯:“我骗他们的。”
“教导主任才没有这么闲呢。”
“可,他们刚说会继续你麻烦的。”许嘉瑄垂下眼睑,“万一,他们真的报复你怎么办?”
简昭觉得这个总考第一名的学霸,简直读书读成了一根筋的榆木脑袋了,遂狡黠地眯起眼睛逗弄道:
“要是他们秋后算账,团团围住要打我,你帮不帮我?”
“……我”许嘉瑄沉默了几秒:“要是他们找你麻烦的话。”
许嘉瑄掐着掌心的那块被水泡得皱巴的软肉,咬紧了后槽牙,十指死死地将拳头握住,“那我就和他们拼了。”
“哈哈哈哈……”简昭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觉得这个榆木脑袋脑回路实在清奇:
“有这气势,你怎么还任由着人欺负啊”
“怎么,他们欺负你就没事,却怕他们找我麻烦啊。”
“好了,放轻松点儿。”简昭伸手一下下轻拍着许嘉瑄的肩膀,“你没看见他们刚刚抱头鼠窜的样子,哈哈哈太逗了。”
少年音色张扬清透,如山间流水潺潺划过心间,却莫名地让人信服安定:“从今往后,有我罩着你呢。”
这句话尾音的落下的时候,狼狈地趴坐在地上的许嘉瑄霎时间愣住了。
然后,悸动与眼泪一起乱了套。
许嘉瑄那时很喜欢王家卫导演的一部电影,那里面有句台词,他记了很久:
“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王导原来诚不欺人。
指腹抵着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巾,浓重的工业花香味此刻格外好闻,一点都不刺鼻,许嘉瑄喃喃道:“喜欢……”
“嗯?”简昭偏头过来笑:“你刚说了句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许嘉瑄望着这个笑容愣了很久。
那时正巧有段极好的夕阳,黄昏在波光粼粼的水池表面晃呀晃,简昭指尖就搭在许嘉瑄锁骨上面几毫米的位置。
据说那里靠近人的颈动脉,血液收缩流淌时每一处细小的变化,都会被察觉。
许嘉瑄能感觉自己从脊椎到每一根肋骨、串联上数以百亿的神经末梢,都剧烈地沸腾起来。
大概是脑袋被水冲洗过一遍,意识此刻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砰咚——”心跳先声夺人地预警:
自己已经陷入一场苦难浩劫的暗恋。
………………
“对了,许嘉瑄,我找你有事来着……最后一道填空题你算的什么?空集啊,那完蛋了,我写的0”
“许嘉瑄没想到你真的去找那三个混混算账了啊,他们其实没找我什么麻烦……”
“许嘉瑄,因为你打人这事,你爸现在找班主任在办公室谈话呢。”
“爸,没有谁教坏,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才动手的。”
火辣辣的耳光挨着脸上,许嘉瑄那时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处分就处分吧,市三好学生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不靠加分,我中考也会考第一名的。”
许嘉瑄那时遥望着走廊里奔走过去的熟悉身影,话语掷地有声:“我不转班,我喜欢这个班。”
喜欢那颗总被簇拥着明亮星星。
青涩泛黄的回忆胶片渐渐飘远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朗朗青年:
简昭唇角漾着礼貌的微笑,语气却有些迟疑:“然后呢,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
“然后……”许嘉瑄攥紧了痛得滴血的指甲,心底却释怀地坦然了:“没有然后了。”
已经太晚了,错失了太多良机。
懦弱的主人公不足够拼凑一个he
故事,到这里为止了。
“或许你已经意识到了,又或许我藏得真的很好,算了,现在说这个都不重要了……”
“我……”真正开口时,许嘉瑄发现自己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
有些话说出口比想象中要艰难,所以自己才宁愿龟缩逃避这么久。
“别怕,慢慢说。”简昭意识到了什么,柔和地弯起了眼睫,伸手轻轻地拍着许嘉瑄的肩膀,一如当年那样。
许嘉瑄深吸了口气,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轻颤着,似乎是很久以前的靠在水池边瑟瑟发抖的小胖的呜咽声。
那时的小胖把简昭当自己从天而降的救赎,可是现在的许嘉瑄早就不是那个只会闷着挨打的笨蛋了。
他是首都最高学府的高材生,是一鸣惊人的高考状元,泡在健身房里练就了一身强壮肌肉,再也不会被三个弱鸡就撂倒在地。
许嘉瑄耳畔好像回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是他拖着被浸湿的衣裤鞋袜,摇摇晃晃地走回家。
湿湿嗒嗒的水声响了一路,但目标方向却越来越清晰,它说:
“你要向前走,往前看。故事不止一个结局,还有更加瑰丽的史诗与冒险。”
简昭是14岁小胖的救赎,但20岁许嘉瑄的救赎是现在的自己。
许嘉瑄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的回答了。
因为不论结果是什么,都是对的。
“简昭,我喜欢你。”
“六年了,我一直都喜欢你。”
第63章 直播带货 据说能大赚一笔,顺势包养男……
“啊……竟然有这么久。”简昭眼底闪过一瞬惊讶, “许嘉瑄,谢谢你。”
“但是,对不起。”
意料之中的答案,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但许嘉瑄原本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反而褪淡下来, 余下的是执念抒怀之后的轻松。
失恋吗, 也算吧。
但更贴切的词语是〖遗憾〗
“还真被那家伙说中了……”许嘉瑄情绪复杂地摇了摇头。
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喜欢简昭。
比起“爱”, 简昭更像许嘉瑄困在年少的“小胖阴影”里,骐骥借的一道光。
而现在黎明即将破晓,许嘉瑄决定去成为自己的太阳。
“简昭,就在卫生院的那排长椅上。”
“祁听寒曾和我打过一个赌,他说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许嘉瑄现在终于可以露出真心祝福的笑容:
“我现在愿赌服输, 心服口服。”
“简昭, 一开始我没想过你会喜欢男生,甚至你自己都很意外吧。”
也只有喜欢到祁听寒那种程度,才愿意倾注全部的耐心与温柔等一颗石头开花。
一件看着就不可能的事, 也只有那种傻子愿意一直等。
所以,傻人有傻福,他真的成功了。
“祁听寒……”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简昭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下:“这种事情也要那么拿出去张扬的炫耀吗。”
“其实我看人还挺准的。”
许嘉瑄自己也没想到, 明明一个星期前还“两军相争, 分外眼红”,现在却能发自肺腑地帮不在场的情敌说好话。
“他真的,特别喜欢你。”
“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简昭迎着风沙,伸出手指不住地揉眼睛。
“他现在又不在我身边。”
那个傻子,为了帮我被家里关起来了。
简昭顿时觉得自己这恋爱谈得真亏,还没怎么尝尝恋爱的甜呢,就净往肚子里灌“相思病”的臭酸水了。
“败犬”许嘉瑄心态莫名地有些偏移, 逐渐往“铁血cp粉”方向变异。
“哈哈那家伙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少了我一个,保不齐还有更多人觊觎呢。”
“我们简昭,可是很受欢迎的。”
“你说的有道理。”简昭颇为赞同地抬头望着天空,默默地许愿道:
男朋友,你再不快快出现的话,我就要跑掉啦。
………………
大企业的办事效率可不是打马虎眼的,自打专业组技人员入驻县内,围绕着“蜜橘种植特色核心产业”,很快就开发承建了上百亩园林。
许支书经过自己儿子一番阴阳怪气的“点拨”后,更是一天恨不得25小时都盯着种植基地内建设情况,立志内退前搞出一把大政绩来。
简昭也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积极发挥大众传媒作用,扩大当地柑橘产业的影响力。(简昭当然没这么自恋,这是乡政府宣传组小刘写的通讯稿,据说这种稿子换个人名,又是一篇新模板)
D站的汪洋纷繁视频浪潮里,每时每刻都在上传着最新视频。
而就在这数以万计的创作者中,小透明〖小简的干饭日记〗冷不丁地更新了。
视频全程第一视角跟踪,先是摇晃颠簸的上山路,踏入这片橘子种植园,然后……
橘子树们孤苦伶仃地立在杂草丛中,树干上满是岁月的斑驳与沧桑,树枝歪歪斜斜,毫无生机地低垂着,叶片稀稀拉拉
几个工作人员正凑在简陋的棚子下,聚精会神地打着纸牌,嘴里不时冒出几句口音,“三个K带一对3,没人比我大吧”。
“昔日我听信奸人,尽然放任此等风水宝地流落旁人之手,任由上等仙丹药草荒败凋零,悲!悲!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一次,重生归来,我势要重振门派产业!拿回属于我一切!”
随着一声中二十足的话外音,一幅生机盎然又秩序井然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沿着整齐的田垄望去,修剪工人手持专业工具,精准地修剪着橘树的枝叶,动作娴熟而利落。负责疏果的工人则专注地审视着每一串果实,仔细挑选出那些形状不佳或生长过密的橘子轻轻摘下。
“此乃我门上等良田,上接九重天雨露,下通至纯甘泉,唯有此才能汲取天地灵气,培育上等佳果——雪乡蜜橘”
施肥的工人推着满载肥料的小车,步伐稳健地穿梭在橘林间。灌溉区,清澈的水流顺着精心铺设的管道潺潺流淌,滋润着每一寸土地。
“氮、磷、钾三味稀世罕见的元素桀骜难化,但皆被我门元婴期长老超凡妙手融入仙树的精华灌溉中,我园仙树因而一日所积累灵气胜过一般修士一年所得。”
其实视频内容很常见,就是简单的今昔对比和花里胡哨的转场特效而已。
但胜在剪辑技术实在超凡入化,以一颗蜜橘为引子,穿插联结各个种植环节,搭配上中二十足的“修仙龙傲天爽文男主”口述台词,颇有种另类的“上贵名流”气派。
题材新颖,又有扶贫政策引导推波助澜,甚至省农业局官方公众号都带头转发了此条视频。
广大网友也纷纷在评论区玩梗
〖道友,你这仙丹保真吗?〗
〖我修无情道的,吃这个会不会过敏?〗
〖三、二、一,速速上链接!〗
〖在下一介散修,不知这丹药多少灵石?〗
〖同问,年关将至,实在囊中羞涩〗
〖我距离元婴期满只差一丝功力,我愿购入万石仙丹,以求渡劫飞升〗
〖元婴期长老实力竟恐怖如斯!〗
简昭第一次体会到了私信被挤爆炸的感觉,而且,竟然有不少中等规模商户想进一步洽谈销售订购。
激动得村支书都特意找到简昭,询问他愿不愿意“为打通村里的蜜橘销售渠道献一份绵薄之力”,中译中过来就是:〖直播带货〗
“我也没想到这个宣传视频效果会这么好。”手被村支书恳切地握得很紧,简昭一时间都不太好意思:
“你说的〖直播带货〗,我先前也没接触过,没经验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没问题的,小简!我们大家都相信你家的能力!”
村支书因岁月磋磨而混浊的眼珠,此刻正散射出包含激情的光芒,“我们村难得有你这样五官俊秀、人品端正、能说会道、自律有原则的同时还极具亲和力的人才。”
“简直是能吃苦、有能力、敢担责、勇争先的社会主义新时代好青年啊!”
这官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吹得简昭都有点找不到北:呃……这,你说的是我吗?
“这个数……”村支书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个月带货的销售利润,三七分成。
“我七?”简昭睁大了眼睛,感觉心脏顿时扑通跳了起来,好似再次坠入了爱河。
出轨对象是财神爷。
“贪呐……”村支书眼底闪过一丝“你怎么连吃带拿,既要又要”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殷勤的笑脸:
“这三成,已经是我多方斡旋,所能争取到的最佳利益了,别人来还没这个数呢。”
“行、行吧。”简昭想起了自己的〖包养男朋友〗计划,胸中顿时升腾起了一股壮志:“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努力做好的。”
祁少爷平日里是个开销大的,衣食住行无一不要名牌供着。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没有经济基础哪来和男朋友一起的上层建筑。
………………
“欢迎〖奶油小蛋糕〗〖青青草原你喜羊哥〗进入直播间,可以点点我们右上角的小福袋……”
“这里是小简呀,今天要带大家解锁一款宝藏水果——咱们本地的蜜橘!这是我们县的特色哈。”
简昭眼神示意一旁的被临时拉来当助理的小刘,对口型道:“镜头拉进点~”
“家人们瞅瞅这蜜橘,每一个都圆滚滚的,别看它表皮青里透黄,但其实尝一口沁甜沁甜的。”
“欸,XXX家人说不相信。”简昭眼睛横扫过一眼唰唰飘过的弹幕,“我先剥一个给大家看看啊,这皮轻轻一剥就开了,特别好剥,完全不会弄脏手。”
“再看看这果肉,一瓣一瓣紧紧挨在一起,xxx家人还不信欸,没关系啊,我们诚信经营。”
“来来来,我替大家尝一尝。”简昭说着熟练地拿起大瓣果肉,强忍着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酸水,大口吞咽而下。“哇,这口感,又嫩又滑,酸甜刚刚好,真的太好吃了!”
“家人们,现在弹幕刷起来,觉得这蜜橘看着不错的,扣个1让我看看!现在点击直播间下方的链接,就可以提前预订我们九月份最新上市的蜜橘!”
直播间订单消息响个不停,但镜头外桌下的垃圾桶边早已堆满了青黄色的果皮。
是的,简昭已经连播半个月了,每天播6到8个小时。这些天,少说吃了几十公斤橘子了,他现在得了一种“看见青黄色球状物”就想吐的病。
“你还好吧?”小刘暗投来了一个关切的眼神,往简昭手肘边默默递了一杯温水。
“没事。”简昭覆下眼睫,脸上重新堆起来灿烂的笑容:“欢迎进入直播间的家人们,可以点击右下角的福袋……”
烂熟于心的话语,连珠般倾泻而出,新一个流程的循环,开始了。
………………
天色已然擦黑,直播临近尾声,简昭腹部已经发酸发涨得不行了,半个多月的连轴转终于在今天耗尽他的最后一丝力气。
简昭嗓子哑然地念着大订单客户的名字,脑子已经开始发晕了
“感谢〖政律俏蔷薇〗〖星期四V我五十〗的支持,感谢〖疯狂的土豆地雷〗感谢……”
可在念到最上面那个ID的时候,疲倦虚软的身体却猛地跳起来,说话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感、感谢……〖小简的独家赞助商〗”
是舰长,他一次性买了500箱。
大概怕弹幕发言被订单消息覆盖掉,舰长特意在订单上备注了一行话:
“别太勉强自己,身体最重要。”
仿佛冥冥中的指引,简昭莫名心悸了一下,明明已经“面基”过了,不是自己猜测中的那个人。
可简昭还是觉得,这样的语气太过于熟悉,亲昵,好像心心念念的那张脸正和自己面对面讲话一般。
下播后的简昭轻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地发颤,他好像,在希冀着什么……
“小刘,能麻烦你给这个客户再回播一个电话吗,就说我有福利要送给他,想和他再谈谈。”
“好,好的”小刘鞍前马后地连忙应道:“我这就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简昭身子明明稳当地端坐着,指尖却在微微地发颤。
他好像,在希冀着什么……
“那个,简昭……”小刘手扶着电话听筒,朝着简昭面露难色:“是空号。”
“那,收货地址呢?”简昭一瞬间攥紧了衣角,“他收货地址填的哪儿?”
“填的……”小刘嗫嚅着开口,也是有些匪夷所思,“填的你家。”
第64章 就这么喜欢 你被所有人爱着,而我只有……
狭小的密闭昏暗空间里, 只有手机屏幕幽幽地散发着微光,反射映在祁听寒痴然发呆的眸底。
“家人们,欢迎进入小简的直播间。”四四方方的框里, 主播对镜头笑得清纯动人。
那双混沌晦暗的眼睛好像是在瞬间亮起来, 手指抵在屏幕里灿烂的笑靥上, 因缺水而脱皮的嘴唇嗫嚅了下。
“你这又是何苦呢。”望着呆呆凝视着手机屏幕的祁听寒, 祁燚深深叹了口气:“明明只要低个头就好了。”
他的弟弟,原本那个一米八宽肩薄肌,行走的衣架子,现在因为长久的断食封闭而迅速消磨成了一把苍瘦的窄弓。
“只要乖乖认个错,爸就不会再这么监视关着你。”
祁燚纵使心有不忍, 嘴上还是跟淬了毒一般:“你也能继续做回那个锦衣玉食, 随便刷卡混日子的二世祖。”
祁听寒干涸的上下动了下喉咙,像是听了个很荒诞的玩笑:“所以代价就是去澳洲混个水硕,回来和那个利益友商的女儿结婚?”
“我不要。”
“我说了, 我有男朋友了。”
“算了,你自讨苦吃,我还巴不得看你这么作践自己。”祁燚口是心非地瞥开头。
“五分钟到了。”对着祁听寒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快把手机还我。”
“啧。”接过手机后祁燚随意瞟了眼付款记录,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与心疼交织的复杂情绪:
“怎么, 山珍鲍鱼入不了你的眼, 喜欢山沟沟里种的橘子?”
“祁听寒,你个傻|逼。”祁燚一口气几乎是从胸腔里生冷地倒抽上来,“把你关死在这儿,你就开心了?”
“要不要请JJ过来给高歌演唱一首《江南》,‘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你就当我傻逼吧。”祁听寒靠着墙簸坐着,很无所谓地笑了下:“反正我死了,不是正好遂了祁靳山的愿吗。”
“我聚集众多亲戚在宴席上公然出柜的行径, 让他恼羞成怒,颜面扫地。他想用这种方式与我这个逆子划清界限而已。”
“你不会以为祁靳山他真的关心我,想要我回头认错吧?哥,不要拿你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来类比我。
祁听寒发丝潦倒地覆盖过眼睫,在眼底蒙上一层深重的阴影。“这是惩罚。”
“斩草除根,肃清家门,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透过隐隐憧憧的阴影,祁听寒静静地打量着他哥现在捯饬出的一副文质彬彬“人模狗样”。
原先那头张扬放肆的北极星绿,此刻被乖顺妥帖地染回了黑色。
“呵……”祁听寒转眉自嘲地笑了下,他现在竟然有点怀念起他哥之前那头“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至少那个造型还有点活人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沉默挺拔地站在自己跟前。
不愧是祁靳山在公司里的左膀右臂,眉眼间已经依稀能够窥探得几分祁靳山七八十年代下海经商、占领市场经济发展先机的英勇魄力。
祁听寒一点都不怀疑,等祁燚年纪再大些,就会变成和祁靳山一样的狠戾固执的坏老头。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讨厌你。哥,其实不是讨厌……”
“是羡慕。”祁听寒的平日的声音是很冷的,此刻更是无端地透着一股失望到极点的悲凉:
“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被他们选择过。”
“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甚至说,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羡慕演变成了邪恶的嫉妒。”祁听寒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地发颤:
你英俊、聪明、稳重、识大体、做什么都是第一名,理所当然地成为精英继承人,万人敬仰的天之骄子。
“我永远是被你碾压的那个……”
“不……”祁听寒说完又自顾自地摇起头,“谁站你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你……”祁燚眼神微动,瞬间哑然了。
他曾经拼命把一切做到极致完美,只为这个势如水火的胞弟能够像儿时一样投来崇拜的目光,再咿咿呀呀地喊声:“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但千万算计,没想到时过经年后的第一句的真心夸赞,竟然是出现在这样的境地。
祁听寒把脸埋进指缝间,这个僵硬的姿势保持了很久,接下来的话语被挤压得破碎又单薄。
像是在请求。
“我只是想要抓住点什么,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
“所以……那个人,你的男朋友。”祁燚觉得有些好笑,苦涩地抿着唇却又嘶哑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是你想要抓住的东西?”
“把心理慰藉全部投射在另一个人身上,祁听寒,你是没断奶的雏?”
“哥,你不懂。”祁听寒抬眸看向祁燚,眼底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嘲弄:“你生下来就众星捧月,被所有人爱着。”
你没有体会过那种被无视的感觉。在我小时候,哪怕哭到撕裂声带,爸妈也不会多分给我一个眼神。
你没听过那些闲言碎语,说我事事不如你,就是一个陪衬的背景板。虽然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但这不代表我不会难过。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生活在你的阴影里长大,你未必有我一般正常。”
说着说着,祁听寒思绪恍惚倒跌回多年以前,医院里凉到刺痛骨髓的夜晚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绚烂到极点的烟花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江上升起,人们簇拥着跑到广场上,欢声笑语庆贺新年倒计时钟声,“三、二……”
随着颤抖的最后那句“一”字音落下,门口心心念念的人影依然没有出现……祁听寒裹紧了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寒意森森的手术担架床推着他进入那道生死未卜的鬼门关,那时他才十岁。
他早就被放弃了,在更久的以前。那时没死,是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
从那之后,祁听寒一颗还残余着可悲骐骥的心就完全死了。
像那样软弱的乞求,再也没有过了。
我想要的,被你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你指缝间漏下来的些许残渣而已……
“同父同母的胞胎兄弟,你是我绝佳的上位替代。”
祁听寒目光直直地盯着祁燚,好像透过面前的高大人影,与盘桓纠缠在噩梦里的心魔惶然对视:
“有时候光是看着你,我就会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种困扰甚至让我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药物和心理医生介入治疗。”
“你知道,最严重的时候到了什么地步吗?”祁听寒歪着头似乎对祁燚笑了下,然而这笑容森寒发冷:
“就在你收到芝加哥大学录取通知书天,我想过去死。”
“……艹”祁燚向来矜傲自持,此刻猩红了眼尾难得骂出了句脏话,“妈的,祁听寒。”
祁听寒肋骨咯咯生疼,抬眸盯着祁听寒恼怒的样子,却陡然升起了一股报复般的快感:“哈哈……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话,你说他们两个会掉哪怕一滴眼泪吗?”
“哥,你会哭吗?”
祁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坐在地板上的弟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神色逐渐变得冰冷:
“祁听寒,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放你出去?”
“你就那么喜欢他?”
“对。”祁听寒与祁燚对视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好像是抽干了肺里的空气吐出来的:“很喜欢。”
密室里一高一低的对峙的高大身影好似两头困笼相争的野兽。他们互相这么凝视着,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呵……祁听寒。”祁听寒拧着眉发出了声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违背父亲放你出去?”
“祁燚,你有那么听话?你厌恶祁靳山,跟我是一样的,只是你演技好,比我会装。”
“祁听寒……”祁燚的眼底似乎有道冰,只有望着祁听寒,那万仞不化的霜雪才会一点点消融:“那你还真懂我啊……弟弟。”
祁听寒像儿时黏在祁燚身后的小尾巴那样叫他,笃定自己抓紧了命穴:“我知道的,哥哥。”
“你不愿意看到我难过,对吧?”
“你也不想我死在你面前,对吧?”
“祁听寒,你也就这点本事。”浓重的密室黑幕里,晕散开祁燚妥协的沉重叹息声,然后是密码锁“滴”地一声清脆地响起:
“仗着是我的弟弟,然后拿捏我。”
大门明晃晃地敞开,灿烂耀眼的光线从外面涌进来,构成道漂亮的梯形。
那很像撒旦投降后,通往天国的阶梯,圣洁的光圈内,每一丝呼吸都是自由的。
“哥,谢谢你。”祁听寒坚定地一步步走出去,在门框边和祁燚擦肩而过时,他听见了祁燚自暴自弃后一丝苦涩的轻笑。
不可一世的天子骄子,此刻的背脊却是微微有些佝偻,似乎挣扎着接受了某一惨痛的代价。
他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天谴的降临:
“如果说,你是天下第一蠢的傻逼,那我就是天下第二蠢。”
良久之后,祁燚抬起了自己的手腕,上面圈刻着一道密密匝匝的梵文。
锉刀用力之深,似乎力求深入进每一寸骨髓,把灵魂都牢牢钉住。
“呵……羡慕我?”
随着祁燚的每一寸呼吸,那些深深的刀痂重新爆裂开,正往外汩汩地渗血。
血液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黑紫色触目惊心的花。
“如果你知道我背负着些什么,你未必能有我一半清醒。”
“同胞双生,我其实,很羡慕你。”
第65章 小别胜新婚 指腹每触碰皮肤,就燃起团……
“舰长, 为什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
简昭直愣愣地盯着着手机上印刷出来的订单信息,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其中蹊跷。
难道……
最原始的猜测重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明明被验证了是假的了, 可简昭的潜意识还是执拗地紧抓着不放。
“算了, 再试一次。”
比起待在原地胡思乱想, 简昭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行动派。于是他立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靠着窗台重新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嘟嘟”一阵电子音响起, 对面似乎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是空号……”
简昭心跳一下子跳得很快,他把手机听筒靠得离耳朵更近些,好听得更清楚些。
“你、你好,是舰长吗?”
“不是。”对面似乎是阴阳怪气地轻轻吐出口气, “哦, 让你失望了。”
识别出来人,简昭激动得对着窗台边野生灌木丛扯破了喉咙大叫出来:“啊啊草啊草草草!!”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意外了。
手机一个没拿稳,就这么直溜溜地从掌心脱落, “咕咚一声”掉到了草丛堆里。
“别别别!别挂!”简昭也不知道自己连手机影都没看见了,搁这儿对着乌漆麻黑的空气喊个什么劲。
大概是高兴傻了吧。
总之,简昭的肾上腺素一秒内飙升到了10nmol/L,只顾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二楼。
“啪”的一下, 很快啊,就从窗台翻身而下,被七零八碎的枝叶戳得四处生疼,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个多么不要命的操作。
这恋爱真不能多谈,会变蠢。
蠢到一定程度了,还有生命危险。
“幸好幸好,没坏。”简昭狼狈地扒拉着草丛, 终于从最里面的树枝杈里翻到了自己的“叙利亚战损机”。
干啥都卡,耐摔是它唯一的优点。简昭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因为这一个优点,而没换掉它。
(注:以上心理独白,皆为主人公挽尊的话术罢了,真正原因其实是没钱。)
“啊……”好不容易拍干净灰,简昭重启开手机看了一眼就悲催地重新叫起来:
“怎么把通话挂了。”
收回刚才的话,刚才的“从龙之功”也一笔勾销,简昭现在对这个手机颇为不满。
吸取了前车之鉴,简昭心知每次通话都来之不易,所以错过了这次来电,就分外感到可惜:“这号码,不会又打不通了吧……”
但这次情况显然有所反转,“嗡嗡嗡”的振动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刚才来电显示人。
“怎么立马就把电话挂了。”熟悉冷冽的嗓音在湿冷的月光下,浸着柔和的轻笑:
“真的不满意我啊?”
“怎么可能不满意你。”简昭灰头土脸地举着手机连忙反驳道,激动得喘息声都有些紊乱:“刚刚那个那个电话不是我想挂的!”
“挂电话是因为……我刚刚——”想起自己一连串笨蛋行径,简昭有些难为情地磕巴起来:
“我刚刚太激动,把手机给摔出去了。”
“哈哈……笨蛋昭昭。”祁听寒的笑声有些忍俊不禁,衬着皎洁的月影也就发酵得更加温柔:“听到我的声音,有这么开心吗?”
“开心。”简昭很诚实道:“特别开心。”
“那昭昭这些天是不是特别想念我?”
层层抛出的问题,好像一个个蓄意诱导的圈套,简昭每次都会傻乎乎地跳进去:“对。”
但对方似乎不满足于此,又紧接着追问道:“每天都有吗?”
“嗯。”简昭说着说着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样的潮腻情话有点像在聊|骚。
“每天都会想念你。”
“昭昭……”听到了这个回答,对面发出几声被满足后喟然喘息,“我也一样。”
“想要看着你的脸。”
隐隐加快的语调还是暴露了伪装得从容淡定的面具下一颗急切的心:
“暑假就快要过去了,昭昭。”
“我们可以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一点见面吗?”
“你,你现在在哪里?”简昭一颗心简直飞速跳得不像话,“什,什么时候去见你?”
“能问出这个问题,昭昭,你心里也和我一样迫切对吗。”
祁听寒充满蛊惑气息的磁性嗓音清晰地萦绕在耳边,简昭感觉到自己好像被祁听寒近在咫尺地捧着脸交耳轻语:
“昭昭是不是也不喜欢异地恋。”
“只是打电话的程度,是不是还不够。”
祁听寒答非所问,但句句皆是暧昧的暗示,早有预谋地鼓动:“提前返校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异地恋了……”
“可学校宿舍断水断电了,是不会让在校生提前报道的。”
透过滋滋的电流声,简昭眼前仿佛浮现出了祁听寒晦暗饥渴的眼睛,像原始天性的野兽张开了獠牙。
“昭昭,你的行李箱还放在出租房的卧室里没有带走,但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我们还会继续同居的,对吗?”
………………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简昭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在内心反复谴责自己这种“色欲熏心,丧失理智”的行为。
祁听寒不过一个电话打过来,自己就真的眼巴巴地跑过去和人见面了。
“怎么弄得自己……跟急色狂徒似的。”
“昭昭,桌上给你打包好了我腌的酸萝卜条,你带回去宿舍吃啊。”何雪莲从门框边探出个头来,原本瘦削凹陷的脸庞终于长了些肉,说话声音也有了精神气:
“怎么,好端端的提前开学了。这不才刚过八月二十号吗。”
“呃……妈,学校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啦,辅导员说最好能早点返校。”简昭顿时有些心虚,又在内心谴责了自己一遍“色/欲熏心”。
“你爸最近腿脚都能稍微动一动了,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吧,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何雪莲转头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碗打包的鸡鸭鱼肉走回来,看着提着大包小包正欲出门的简昭,不禁挽留地皱了下眉:“这么着急干什么,多吃几口饭再走吧。”
“不啦,妈,再多耽误会儿高铁要赶不上了。”
简昭淡定地回眸和妈妈挥手再见:其实是……想要快点见到男朋友,一刻都不想多等。
害,美色误人啊。
简昭内心把自己的“不孝子”行径谴责了百八十遍了,但脚下生风的速度却一点没耽误。
上了高铁后,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极速飞驰的景色,但简昭满脑子都是祁听寒那张脸。
一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摸到男朋友的“实体”,简昭在自己位置上都有些坐不安稳。平均每六十秒看一次表,然后嘟囔着抱怨“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一定是表有问题。
简昭给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全然不顾是自己“思夫心切”。
“我马上就要到了!还有三分钟!”
高铁快到站时,简昭激动地给祁听寒发了条消息,360度托马斯全旋升空的熊猫头生动形象地传达出发信者内心的兴奋之情。
但收信人祁某的回复却很冷淡,只有简短的一个语气词:“嗯。”
似乎是为彰显男朋友的“关怀义务”,后面才珊珊来迟地加了句:“我在出口接你。”
干嘛,不是说你想见到我的吗……
怎么搞得只有我很激动一样……
简昭看到这么惜字如金的回复,胸膛熊熊燃烧的小火苗被浇了一盆冷水。
出口站人很多,接人的、出租车司机、打顺风车广告的,全部乌泱泱地挤作一堆。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简昭出了安检门还是第一眼就望见了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鹤立鸡群的祁听寒。
“祁听寒!”简昭正欲挥手示意,祁听寒的目光就心有灵犀地瞟过来,隔着拥挤嘈杂地人群,两人静静地对视了良久。
祁听寒内敛外收的眼睑撑开点浅浅的笑意:“昭昭,好久不见。”
本来刚才还急不可耐,可现在人就摆在自己面前了,简昭却呆怔在原地,忘记了往前多走几步。
祁听寒还是原来的样子,背挺得很直,下颌冷倨地微扬起,只是身形单薄了一圈。
简昭一瞬间就理解了每逢过年都用同款怜惜的眼神看自己的曾祖母,因为他见到候场大厅里孤单站着的祁听寒。
第一反应也是心疼。
怎么瘦了……
虽然还是很帅。
“走吧,我把车停在外面了。”在简昭愣神之际,祁听寒已经淡然地走过来,很自觉地提过了简昭手里的大小袋子,转身大步走在了前面。
牵手……
简昭伸手摊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凝视着前头人乖顺垂下的黑色后脑勺,有些哑然:
他以为祁听寒一见到他就会像橡皮糖一样黏得很紧,但是没有。
祁听寒整个人冷冷的,机器人一样执行着“帮忙提行李”的设定程序,动作干净又利落,似乎在极力避免着拖泥带水。
“祁听寒,不用你全部帮我提。”简昭穿过拥挤杂乱的人潮,小步跑着追上去,伸手去扯牵引的袋子,“把这个给我吧。”
“没关系的,你跟着我就好。”祁听寒强皱了下眉毛,,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隐隐有疾走冲刺的趋势。
“祁听寒,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等祁听寒把大小件行李放到后备箱里,简昭终于拦在了这个高大的身形面前。
祁听寒眼睛覆着纤密的阴影,瞥眼扫过几个推搡着经过的路人,声音很低哑,“到车里再说。”
简昭有点莫名其妙:“行,行吧。”
他隐隐觉得祁听寒有些奇怪。
随着“啪”地一声车门被重重合上,简昭眼睁睁看着主驾驶位的祁听寒陡然俯身,落下的巨大黑影瞬间笼罩了自己。
交缠的体温噼啦啪啦地点燃了一串暧昧的引线,祁听寒宽大的掌心略带强制性地扶着简昭的下颌抬起来。
“不是在躲着你……昭昭。”
简昭这下了然了,看清楚祁听寒瞳孔里翻滚掺杂的晦暗深重情绪,先前极力隐忍克制着,现在陡然爆发出来。
“刚才在地铁站里,很多人。”
“干有些事情,不方便。”
祁听寒的掌心很热,可这比起紧闭狭窄车内温度来说,简直小巫见大巫。
简昭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什么事情……”
背脊猛得被祁听寒另一只手紧紧向内禁锢着,惯性前倾逼着简昭猛得倒向了祁听寒怀里。
近在毫尺的声音低沉又干涸,饱满着贪婪渴求的欲念,“昭昭,你明知故问?”
祁听寒的手指已经探进了简昭宽大大衬衫下摆,顺着简昭背脊凸起的脊椎一寸寸往上抚摸。
最后掐着那段纤细的单薄腰间肌肉,留念逡巡游走,指腹每触碰一丝皮肤肌理,就燃起一团灼热的火。
祁听寒的声音已经沙哑地不像话,好像即将爆发的岩浆,残存的理智让他将下巴搁在简昭的肩头。
粗硬的发丝一下下扫过简昭敏感的脖颈,湿热的呼吸在锁骨间喷洒开一团团水雾
他说:“昭昭,可以吗?”
第66章 初次接吻 “乖,把嘴张开”
简昭晕乎乎的, 他瞳孔直愣愣地倒映出祁听寒愈加逼近的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祁听寒话里的意指。
自然脱口而出的话语,似乎都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可,可以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瞬间, 简昭感觉自己的鼻梁边突然窜出股灼热的呼吸气流, 轻轻扇动的眼睫交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呼”简昭感觉自己下眼睑被某张柔软的唇贴住, 很轻很温柔地摩挲了下。
没有预料中的狂风骤雨, 这是在反复挣扎的紧要关头,终于还是竭力克制着,落下的一个温柔到极点的吻。
“可昭昭,你身体在发抖。”
祁听寒不易察觉地轻轻叹息,抽出了搭在简昭腰际的手掌, 干涸躁乱的声音清醒了几分。
“刚才在出口我看到你的第一眼, 心就跳得很快。”
“高铁站很多人,声音很吵,一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着……”
祁听寒很轻的喘息带着温热的气流, 浅浅萦绕在简昭的耳廓,语调缱绻好似终于得偿所愿:“总算见到人了。”
祁听寒的肩膀把简昭夹得很近,手臂紧紧环住了简昭的腰,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根仅有的浮木。
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空隙, 祁听寒喟然长舒了一口气:“乖, 让我再抱一会儿。”
“嗯……”简昭头搁在祁听寒肩头,很顺从地点了下头。
久别重逢的热烈情人紧紧抱了很久,彼此沉默着不说话,呼吸彼此缠绵交织。
好像这样就足够相拥到世界的尽头。
滴答滴答的时钟走了很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久到简昭的肩膀发酸再麻木逐渐变得毫无知觉。
心底柔软的那块角落被得一塌糊涂,简昭的声音闷在祁听寒的外套面料里, 微微有些发软:
“我也一样。”
“坐高铁的一路上我都很激动,手机短视频都看不进不去了,脑子里全部都是你的脸。”
“出门的时候我妈还问我怎么会提早开学,我还撒谎了,我说是辅导员通知,但其实是……”
“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简昭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我很少对我妈说谎的,走出门的时候,我都不敢看我妈的脸……”
祁听寒听完后内心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他的恋人。
也怀有着同样热切的心,
指腹顺着简昭的耳廓的轻柔地抚摸过简昭的鬓角,祁听寒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好可爱,我的昭宝。”
最后那道指尖停在了简昭微抿的唇角边,那对漂亮的小小唇珠在唇瓣间像展开了一朵樱花。
“昭昭,还记得吗?”声音低沉沙哑,祁听寒仿若徐徐施计蛊惑:“上次我走的时候,说了句什么话?”
“嗯……什么?”简昭一时间有些懵。
长长的眼睫轻翘着扑簌,看向祁听寒时显得单纯又无辜:“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说的话?”
“忘记了呢……”祁听寒眼底的情绪翻滚着深重的轮廓,猛地倾俯下脸:
“唔……”呼吸被淹没的一瞬间,简昭的瞳孔因惊讶睁得很大。
第67章 初次接吻(下半) “乖,把嘴张开”……
“我说过的, 下次亲吻会是嘴唇。”
祁听寒带了点惩罚意味地含住了简昭的唇瓣,气息紊乱地抿了一下,捧着简昭耳廓的指尖因为用力陡然绷得很紧。
这好像只是一秒钟的事情。
“呜……”简昭的眼睫毛止不住地朴簌, 焦距过近, 他甚至都看不清祁听寒的脸。
视觉、听觉感官都在一瞬间封闭了, 只有只有唇间的触感愈加清晰——柔软的、潮湿的、粘连不断地辗转反侧。
“呼——”祁听寒似乎是还不够满足, 他饥渴地捧着简昭的下颚,上下唇摩挲交合得越来越急切。
“唔……呼”简昭被亲得头皮大脑都发麻混沌起来,他呆愣得直勾勾盯着祁听寒,下眼睑覆着一层湿漉的水。
“昭昭、宝宝……”在情迷意乱的呼吸间隙,祁听寒上唇短暂地分开, 指腹抵着简昭的下唇, 像是略带强制性地掰开:
“乖,把嘴张开。”
“这样才是接吻。”
接……接吻。
他们这是……在接、接吻吗。
这两个词汇就像是一把重斧头,直截了当地把简昭残存的理智击得粉碎。
那颗粉嫩欲滴的唇珠微微地张开, 顺从得像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这次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
祁听寒指尖捧着简昭的下颌,抬得越来越紧,鼻梁精选编排过地错开,舌尖长驱直入地与简昭纠缠在一起。
唇齿触碰之间, 仿若有股滋滋的电流导向全身, 两人越发火热粘腻地交合纠缠。
两个笨拙的小情侣又青涩稚嫩,缺乏暧昧勾缠的高超技巧,仅仅靠着婪多欲求的本能,就足够热烈得烧起一场大火。
“呼……哈……”这个吻逐渐加深,带着汹涌的爱意,舌尖逡巡游走描绘着彼此唇齿的轮廓。
简昭轻轻回应着,发出细微的嘤咛, 脸颊因为羞涩与沉醉而愈发滚烫
他耳畔听见了回荡的湿哒水声,然后是喉结上下的吞咽细碎声……
“哈……等、等一下……我……”
简昭的已然涨得通红,像极了夜店烧烤摊里炖熟的红色大龙虾:“唔……”
因为缺氧而努力坚持到极限的笨蛋,终于败下阵来。
简昭手臂环抱紧了祁听寒,把脸埋进了祁听寒的肩膀里,鼻息紊乱地张着嘴喘气:
“呼……呼……”
“昭昭,下次,可以试着换气。”祁听寒饱餐一顿后语气缱绻又满足,他宽厚的手掌一下下轻抚着简昭的背脊,尾音带了点暧昧的遗憾:
“这样就可以亲得更久一点。”
“那……那我……”简昭说话羞赫地磕磕巴巴地:“我再多学习学习。”
“好乖,爱学习的乖宝宝。”
祁听寒目光烁烁地再次抬起简昭的下巴,凝视着眼眶微红的可怜桃花眼,瞳孔中再次翻滚起来浓墨重彩的欲念:
“其实,现在就可以再复盘一遍。”
是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还是只有自己和祁听寒是这样……
简昭晕晕乎乎地就顺从地重新闭上眼迎了上去,唇瓣重新纠葛在一起……
似乎怎样都不知疲倦,喘息着发晕都甘之如饴,青涩的牙齿碰撞磕巴甚至更加能激发生物最原始的渴求本能。
“滴答滴答”机械指针在表盘上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又或者有一整个世纪那么漫长。
两个人彼此饥渴、又相互纵容,予夺予求,缠斗不休……
“滴滴!!!”打破黏腻小情侣卿卿我我的不速之客是频繁且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不耐烦的糙汉司机扯破了喉咙,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大喊道:“前面的,你在车里磨磨蹭蹭地都在干些什么啊?!”
“你占着道,我们后边停车的都不好开过来。”
“啊……唔。”简昭仓乱的想要退出,最后还是被急红了眼的祁听寒一把抓住了后脖颈拽回来,恋恋不舍地摩挲深吻了下。
然后祁听寒才规规矩矩地靠回主驾驶位上,启动点火发动机,重新操纵着方向盘将行驶到主干道上。
简昭也扭头盯着车窗一排排飞速闪过路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虽然眼珠子聚精会神地一动不动,但其实简昭根本没把车窗外的城市道路绿化带景观看进去。
脑子还是一帧帧回放着刚才湿热的吻……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初吻”啊。
而且……简昭不禁伸出点儿舌尖顶了顶下鄂,好像在依依不舍地回味模拟。
刚、刚刚……祁听寒伸舌头了。
简昭的脸更加红了几分,立刻手掌用力地搓了下自己的双颊,试图以这种方式给自己直线飙升的双脸灼烧感降温。
无奈收效甚微,简昭的脸梗缩在卫衣宽大的领口里可仍然红得滴血的耳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羞赫慌乱。
祁听寒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简昭水润充血的嘴唇怎么看都是一副被狠狠宠爱怜惜过的样子。
内心由然而上的巨大满足感,让他踩着油门的脚步不禁隐隐加重。
是所有恋爱都这样吗,还是只有初恋,哪怕脸上假装得再镇定,心脏都是一样的失控乱跳得得不停。
………………
车辆缓缓降低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祁听寒拔出钥匙熄了火,回过头来盯着简昭看。
刚才热烈的激情逐渐褪去,这个对视的气氛陷入短暂的僵持。
简昭的眼睫毛扑簌地眨个不停,凝视着祁听寒深重晦暗的眸底,思绪有一瞬停滞:
祁听寒在想些什么呢……
是刚才的那个吻吗。
简昭耳廓又开始发烫,手指无措地绞动在一起,“那个……要不我们先上去。”
“好。”祁听寒低沉地应答道。
“那……我——”简昭眼看着祁听寒的脸又迅速像自己逼近,温热的呼吸再次萦绕而上。
又来吗……?!
简昭羞赫慌乱地轻颤着眼睫,鸦羽似的睫毛顺从地低垂闭上了眼。
“哈……昭昭,”随着祁听寒的一声轻笑,安全带锁扣被“吧嗒”解开。
肩膀到腰际的束缚感陡然消除,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并没有出现,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简昭重新仓惶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祁听寒一双微眯着的带笑眼睛。“你刚才闭眼的时候,在等着些什么……嗯?”
祁听寒手抚摸蹭了下简昭的额角,磁性低哑的嗓音喃喃:“昭昭,宝宝,好可爱。”
“我、我……”
简昭弄不明白,祁听寒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游刃有余”,一口一个“宝宝”,简直要酥软到骨子里,每喊一句自己的头皮都要发麻发颤。
“怎么……突然叫得这么……”简昭舌头都捋不直,“叫得这么……肉麻。”
“昭昭,不喜欢吗?”
祁听寒似乎拿捏了简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简昭耳廓的发丝。
“昭昭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叫了。”
“不、不是。”简昭脑子浸泡在蜜罐子里,话都说成车轱辘:“没有不喜欢。”
“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叫了。”祁听寒侧脸温柔地亲了下简昭的鬓角:“以前怕你吓跑了,现在总算明正言顺了。”
“所以现在想多叫几句,过个瘾。”
“那……那好吧。”简昭放弃抵抗了,“你想叫就叫吧,没关系的。”
在简昭背过身的视觉盲区内,后车窗倒映出祁听寒淬着寒意发冷的瞳孔,就在幽暗静寂的角落里隐隐折射出点金属光泽。
那里被安置了一个窃听器。
肯定是祁燚那只狐狸,他生下来就有两张面孔,总会多留一手准备。
有些话似假实真,是故意说出口,更是动情至深,他会证明的。
简昭才不是迷魂心窍的一时歧途。
这是一场山海皆平的双向奔赴。
……………
锁上车门后,两人前后脚走进电梯门,在楼层上升的途中,简昭靠着墙壁声音有些飘忽。
“小宝宝这种称呼,一般都是那种娇娇软软的小婴儿,从没人这么叫过我。”
“刚才我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简昭在情事方面简直有种近乎天真的直率:“你说我是宝宝,我……”
“我其实……很喜欢。”
翻译翻译什么叫直球,无视一切护盾防御,主打一个真实伤害暴击。
要不是正好有人进来,祁听寒差点没重新把人按在墙壁上猛亲。
室内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变。简昭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祁听寒挨着站在简昭身后,从外套口袋里窸窸窣窣地翻出了一个小物件。
是把银色的机械锁钥匙,圆圈环挂着一张户主磁卡和一个Q版小兔子财神爷挂件。
圆滚滚的白兔子圆乎乎的爪子举着一个小木牌:“小简”
“之前的电子锁只录了你的指纹,小区门禁你也没有户主的认证磁卡,你回家的时候我特意去物业那儿多申请了一张。”
“这个钥匙扣是我自己画好设计图,然后3D打印出来的,木牌上面的字也是我写的……已经很认真了,但还是有点丑。”
祁听寒低垂着眉梢,一本正经地解释:“虽然是电子密码锁,很少用到机械钥匙,但万一出现停电之类的突发状况,也用得上。”
豪华三件套交付出去的那一刻祁听寒掌心都有些微微生汗,这段话他其实打了很久的腹稿,“最后的一点——”
祁听寒凝视着简昭诧异的面庞,唇角漾开了浅浅的弧度,尾音包含着期待与紧张的情绪:
“昭昭,可能现在说这些还有些太早。”
“以前我们只是单纯的室友的关系,但现在我想贪心些,把这里当成我们共同的家。”
一贯矜傲自负的语调此刻因为紧张有些不稳,试探性地询问带着点小心翼翼:
“可以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吗?”
第68章 直播官宣 真亲了吗?包真的。
“祁听寒……”
简昭有点意外, 小区磁卡、密码锁指纹、备用机械锁……这三件套组合在一起相当于将房子的一半送给了简昭。
这基本上百分之百的信任。
“就这么全都给我了吗。”简昭的喉咙突然有点儿发酸,他揉了下鼻尖:“我之前在你家住着都没付房租呢。”
“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把你家变卖了,卷钱跑路吗。”
“那就卖了吧, 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祁听寒挑眉轻笑着一大摞钥匙串轻柔地放在简昭的掌心:
“只要是我的东西, 都任你处置。”
“虽然这里空间暂时还有点小, 我们以后会换更大的房子。”
祁听寒张开双臂, “昭昭,欢迎回家。”
简昭笑着回拥住祁听寒,“嗯。”
“对了,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温暖的抱抱还没持续多久,简昭就把脑袋从祁听寒肩膀上抬起来。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下, 眼睛亮亮的:“看看你的手机信息, 收到了吗?”
“什么东西……”祁听寒失笑着滑动解锁屏幕,然后诧异地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笔银行卡转账。
金额足足有15万元整。
“你之前借给我的那50万,我都会慢慢加上利息还给你的。”
“昭昭, 你哪来的钱……”祁听寒思维有一瞬间呆滞,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某些狗血的桥段。
给你15万,离开我儿子(bushi)
那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难道是祁靳山,或者祁燚那家伙……他们去找简昭了吗?
祁听寒的心跳一瞬间攥紧, 他潜意识里不想让简昭知道自己家里那些腌臜事。
“这是我暑假直播带货的提成。”简昭手机界面一转, 明晃晃地亮出了自己的D站账号:“我现在已经快三十万粉了。”
“暑假我一直在剪辑发一些县里柑橘产业基地的生产日常,修剪枝叶的王阿姨都快成新晋D站电商主播了。”
“政府扶持加上平台补贴,我们县今年收成的蜜橘在网上的预售有已经上万公斤了,许书记还开玩笑说我是县蜜橘品牌代言大使呢。”
“惊讶吧,拿到收入分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简昭眸底闪烁着坚定的目光:
“我现在是不是也算有点厉害了。”
简昭像渴望夸奖的小狗那样凑到祁听寒的跟前,眉眼弯弯地笑着:
“我不知道分开的这些天里你家里发生了怎样的矛盾, 又是怎样扛着压力重新回到我的面前。”
“有些事情如果你现在不愿意说,那我们可以慢慢来,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我再来听。”
简昭垫脚揉了揉祁毛茸茸的发顶,有些骄傲地勾起了唇角:
“祁听寒,拍视频、房租水电钱、手术费……以前总是你在帮我。”
“但至少现在,不要总是打碎了牙自己扛,你也尝试着依靠我一点点吧。”
“毕竟……我努力挣钱。”简昭经过多天调情羞耻的厚脸皮还是稍微增加了点,只在说最后一句表白时稍微有点卡壳:
“也,也想要包养男朋友你。”
祁听寒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自己心里那种被满溢得撑开的感觉。
其实祁听寒在谈恋爱之前,并不知道其中实感,牵手、拥抱、接吻……这些亲密的举动全凭渴求靠近的本能。
但在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谈恋爱会把“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而这样可以去依靠的“安全感”,对于从小缺乏关爱与呵护的祁听寒实在过于稀缺。
以至于他此刻呆呆的站在原地,喉咙卡了很久只干巴地吐出几个字:
“昭昭,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仿若天使一样的降临。
………………
当两人简单的收拾完家里,紧挨在沙发上坐着休息的时候,简昭一拍脑门终于想起了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对了,我们好像没有官宣。”
“虽然大多数网友们基本把我们当成一对了,但还是开直播正式说一下比较好吧。”
“好,都听你的。”祁听寒微笑着点头,顺手把简昭有点长的发丝到耳后,然后……很自然地抵着简昭的右脸颊蹭了下。
简昭觉得自己开始进入状态了,至少现在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贴贴,已经不会惊慌地跳起来了。
只是微微地红了一丢丢的耳廓而已……
简直大进步!(赞)
“哈喽大家好,这里是小简呀!”
一成不变的摄像机视角,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如出一辙的拍摄背景……
这场直播似乎和简昭先前的数十场直播没有任何区别,但眼尖的网友已经发现了。
〖好耶!是双人合体!〗
〖你小子手往哪儿放呢〗
〖可劲儿搂着小简腰对吧〗
〖怎么这两人贴得比之前近多了?〗
〖附议,感觉热恋期(警觉)〗
〖这是小别胜新婚啊(看透)〗
〖感觉现在才是小情侣怎么回事?!〗
以前都是直男间的引流手段,现在可是“真情流露”。
广大不愧是野生福尔摩斯,简昭再次感叹道:一下子就品出了自己和祁听寒之间实现了质变到量变的突破。
〖啊啊啊终于合体了!你们亲一个吧,就当是为了我!〗
〖好甜的小情侣,今天也是吃上饭了〗
〖这是小别胜新婚啊(看透)〗
上述这些粉红泡泡弹幕,祁听寒看着还是很满意的,但有些发言就不是这么“友好”了。
〖哟,这不是祁某吗,不是喜欢异地恋吗,终于舍得回来啦〗
〖这是进修魔术去了,表演大变活人〗
这是阴阳怪气的偏简方cp粉。
〖这谁啊?不认识,我要看我赛博承包的橘子园〗
这是不明真相的小简新粉。
〖小许呢,我要看小简和小许〗
〖小许不是说约了小简去北京玩吗〗
这是魔怔邪教异党。
祁听寒本来还觉得“官宣”差不多说一声意思意思就得了,自己和简昭的情侣关系大家都心不照宣。
但没想到自己这“正宫”离驾才几天,这后宫党派就争端四起,人心叵测。
“嗯,我们是在热恋期。”
祁听寒他将搭在简昭腰际的手往内收了收,身体力行地宣誓主权。
“昭昭,我其实也挺喜欢北京的,去北京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万里长城。”
〖小许可能没想约你(笑)〗
〖啧啧,这是又酸上了〗
〖你那是真喜欢北京吗〗
〖也并非想看万里长城〗
〖你们一定要三人行啊,爱看〗
“哈哈哈……一起去北京。”简昭每到这种场景,都有种被抓奸的心虚感,
珊珊来迟的狡辩也有点苍白,“这事我本来想和你说的,一着急就忙忘了。”
〖这是全国统一话术吗〗
〖小简,你现在有点像我男朋友了〗
〖超绝、事后の报备〗
〖上一个这么说的已经是前男友了〗
“嗯……”祁听寒装模作样地皱起了眉,“那这样的话就只好……”
简昭垂眸认栽。
但其实只有气流声擦过,然后下眼睑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抚了下。
是祁听寒的唇瓣。
总微抿着显得刻板严肃的唇角,此刻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男朋友原谅你了。”
简昭梗着脖子脸红:“谢谢、男朋友。”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官宣的。
不止简昭没料到,直播间网友更是瞬间炸开了锅。
〖少爷你有点太会了〗
〖把狗骗进来杀〗
〖男铜之间的把戏罢了〗
〖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我预料到了但……〗
〖没想到是真实精神损伤〗
〖最近尺度有点大啊(咂嘴)〗
〖就给大家看这个?〗
〖敢不敢嘴对嘴?〗
“亲嘴唇吗……”祁听寒微眯起眼,指腹摩挲搭在简昭的唇角边。
“大家想看?”
浪潮一样的弹幕激动得翻滚上涌,金灿灿的礼物打赏鱼虾般的活跃蹦哒出来。
祁听寒眼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付着简昭后脑勺偏离了直播摄像镜头,只给观众就下一对引人遐思的重叠影子:
“既要接吻,又要在镜头里。”
“哪能好事都让你们给占了。”
〖少爷你是懂节目效果的〗
〖加钱,我们加钱还不行吗〗
〖前排狙击手看到了吗,真亲否?〗
〖悲报,没反应过来〗
〖养你们有什么用(恼)〗
〖我不管,就是真亲了〗
〖这么远的距离,包没亲到的〗
公屏弹幕吵得不可开交,各方辩友轮番登场,都搬出物理影像学来论证两人间距离可行性了,亲没亲还是没个定论。
但这事吧,最忌讳纸上谈兵,要实际调查后才有发言权。
简昭就很有发言权。
发丝混乱地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简昭的呼吸吞没在唇齿间,长而卷翘的眼睫不住地扑簌扇动:
是真亲……
摄像机电源被一只绷紧的手故意拔掉,祁听寒在抬头的间隙很简短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这次的直播就到此结束了,欢迎大家下次再来玩。”
弹幕悲惨地啊啊啊啊嚎叫。
无奈二次元声波无法传送到三次元实体。
天花板重新回荡起细碎暧昧的喘息声,窗帘被风吹起绰约摇晃的影子,沙沙声作响,像潮水推得越来越急、像藤蔓束缚得越来越紧。
像,越来越亲密的恋人。
像,越来越靠近的彼此。
今日直播收益:520.14元。
祁听寒很喜欢这个数字,吉利。
据说这样就能天长地久。
祁听寒喜欢“永远”。
他指节攥紧着与简昭十指相扣,在结束前的最后一秒,于简昭微红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好像这样就能把内心那些空虚的焦躁感、无处可逃的不安给压制下去。
撂倒在旁边的手机屏幕幽幽的散发着光芒,那是一串带红点的未接电话。
收件箱更是大量未读信息。
发件人都是同一个人〖艾敏姐〗
“快接电话!!!”
“不要消极抵抗治疗!”
“为什么拒绝心理咨询?”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你不会真的觉得现在的心理状况是正常的吧。”
第69章 抵足而眠 躺在同一张床上,不怕我一时……
“唔……祁听寒, 你的手机一直在振动。”
简昭扑簌着眼睫,在一片慌乱的喘息声中呜咽地吐出几个破碎音节:
“不……不接电话吗?”
“没关系的。”祁听寒双臂抱紧了简昭,埋首在简昭的颈窝里, 哑然地呼出一口气:
“一个不重要的电话。”
“真的吗……”
简昭抬头摸了摸祁听寒的发丝,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听寒最近有些黏人。
这样紧锢着自己寸步不离, 有点像缺乏安全感的受伤小兽。
“是你和家里发生了什么吗?”简昭隐隐有些推测。
就着两人在沙发上紧紧相拥的姿势, 简昭很轻柔地一下下拍着祁听寒的背,娓娓道来的温柔口吻很像在安抚:
“是有些事情很难解决吗?”
“没有什么。”祁听寒仍旧固执地摇头,温存过后的缱绻尾音逐渐冷下来,
“那些都不重要。”
简昭以前看祁听寒冷冽又孤傲,隐绰隔了层淡漠的霜, 可越了解熟悉后凿开厚重的冰层伪装, 越发觉底下是更空洞的深渊。
“不重要”“没关系”“没什么”……
肯定“很重要”、“很害怕”、“很难过”
简昭隐约已经感知到了冰窟下面那层黑暗深重的阴影,祁听寒不愿意展露给外界看。
甚至说,那片荒凉的领地, 把简昭也排除在外。
“祁听寒,我们晚上吃什么?”简昭侧过脸将额角与祁听寒的脑袋抵在一起,他希望这样亲密的贴近可以给祁听寒多一点安全感。
“你想喝莲藕排骨汤吗?”简昭指腹轻轻地搭在祁听寒的手背,“或者换成山药?”
“哈哈哈祁听寒, 我们要不要尝试一下往里面放香菇, 你介意香菇的味道吗?”
“有的人会觉得香菇臭臭的,我表弟就每次闻到康师傅的那个小鸡炖蘑菇方便面都觉得恶心……”
“哈……”祁听寒似乎是被简昭逗乐了,低沉的喉咙里逸散开点沙哑的轻笑,
“那统一企业还算有点良心,竟然用真香菇。”
祁听寒坚硬发丝耷拉在简昭的脖颈间左右晃了晃,“喜欢山药,不要香菇。”
“好, 正好还有点时间,我们去楼下的生鲜超市逛逛?”
简昭稍微支起上身伸长了手臂,自然而然地按开了客厅的照明灯。
温暖的暖黄色光亮陡然把昏暗的室内阴影驱散了,萧瑟凄凉的客厅多了一抹温馨。
灯会准时亮起来,讨论每天吃什么,一起去超市逛逛,祁听寒喜欢这样的人烟气。
视线被天花板耀眼的光线照得有些晃眼睛,祁听寒干涸地抿了下唇,他把简昭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些,十指下滑后扣住。
喃喃自语的微小声音,只够自己听见:
“昭昭,我只要你就好了。”
别的我什么都没有,也不稀罕。
我只要你就好了。
………………
“昭昭,晚安。”
互相道过晚安后,祁听寒在简昭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目送着简昭的背影消失在隔壁的房间里。
合上房门后,祁听寒面上温情脉脉的神态逐渐变得冰凉而僵硬。
迷蒙昏暗的月光在阳台地板上铺陈开,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走过了一圈又一圈……
又已经深夜三点了。
准确的说,是3:47分,将近四点钟,
再过一会儿晨曦就会从迷雾里破开,天光就会大亮,忙碌的人们就会和沉睡的城市一起醒来,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就会开始。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祁听寒能够睡着。
但这现在似乎有些困难。
祁听寒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里,眼皮耷拉着闭得很紧,静谧的黑暗完全吞没了他。
“一切都很好。”
“现在的一切都很好。”
祁听寒在心里这样反复默念着,可越是强调,心中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就越肆意的上涨攀升。
是的,在历经了短暂的好转后。
失眠的阴影再次笼罩了祁听寒。
睡不着干脆靠着阳台站了会儿,祁听寒抬头望着弯弯钩子似的月亮,手下意识地从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下,最后又悻悻地放回身侧。
要命,他刚刚竟然想抽烟。
明明他上大学后就戒了,烟瘾最大的那几年都是高中的事了。
最混的那段日子啊……
祁靳山估计也没想到吧,在纪律出名的严、升学率与留学率均是头部的国际私立高中,寄宿制那三年自己抽烟打架样样都没落下。
多么标准的混账二世祖。
祁听寒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指尖,仿佛掐灭一截不存在的烟头。
“别去想了,已经决裂了。”
祁靳山铁青着脸要破口咒骂他是不要脸的畜牲,脸蒙在阴影里说希望自己就是他这辈子的污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他面前。
祁听寒用力地深呼出口气,好像和祁靳山对峙后的那股绝望的寒意终于从五脏六腑漫漫渗出来。
然后抽筋剥骨,深入骨髓。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生下来就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
从小到大的漠视与忽略,都是他们故意为之,也对……
不可一世的两个天之骄子,怎么会愿意承认强强结合下来的孩子是一个残次品。
更何况还有哥哥那样一件完美杰作的衬托,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祁听寒摇晃了下脑袋,又重新自嘲起自己的可笑,怎么还长不大,一直像小时候那样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承认自己从没被在意过那么难吗……
祁听寒口腔里隐隐弥漫出股生冷的铁锈味儿,他僵硬地挺直背脊,呆板地挪动着步子准备去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喝。
从通往客厅的长廊一路走过去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开灯。
实际上在过去的童年经历里,他早就习惯了在这样看不到人的寂静的黑暗里待着。
从被动的漠视与忽略,到主动的封锁禁闭,这大概也是他最早出现的心理问题征兆吧。
可惜,根本无人在意。
祁听寒循着肌肉记忆,打开了双层高大的冰箱门,内嵌智能指示灯在黑夜里微微地发着光。
冰凉的液体从口腔咕咚灌下,祁听寒总算觉得自己干涸闭塞的喉咙好受了点。
他趿着拖鞋,手指扶着拧紧的矿泉水瓶盖在冰箱门前站了很久。
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回床上装模作样地躺着,还是在客厅里干坐着打游戏。
“祁听寒?”
这边大脑反复斟酌着僵持不下,幽幽黑夜里声音低哑含糊的询问:“是不是你在冰箱旁边站着?”
灯“啪”的一下子亮开,客厅走廊边突然冒出了穿着T恤短裤的简昭。
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语落还打了个哈欠,“我说怎么看你房间的门还开着……幸好我不放心,特意过来看了一眼。”
“在喝水?”简昭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接过祁听寒手中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微抿了一口:“好冰……”
“你本来就肠胃不好了,这种太冰的要少喝点儿。”
简昭把冰矿泉水塞进冰箱上层,顺其自然地牵住了祁听寒的手,拉着人往回走。
不仅说话含糊软趴,语末又打了个哈欠:“睡不着?”
“嗯。”祁听寒乖乖地被牵着,一路尾随跟着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睡觉怎么行……”简昭大概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又好像还在梦中。
总之把他祁听寒推到了床边,然后折回去吧嗒反锁上了门:“给你体验下小简超赞睡前故事服务。”
被人半推半架地重新倒在床上时,祁听寒还有些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祁听寒感受到了身侧床垫陷进去的细小摩擦声,是简昭在自己旁边躺下了。
手重新被十指相扣牵住,萦绕的体温带着简昭的洗过澡后的淡淡沐浴露清香,深深浅浅地钻进鼻息里。
有种让人镇定安抚的神奇魔力。
“你想听什么故事?”简昭的声音同样轻柔得像窗外飘进来的丁香花气味,
“《三只小猪》《白雪公主》《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有想听的吗?”
“昭昭,我们还在热恋期吧。”祁听寒声音低哑着转头,和简昭面面相觑:“就这么躺在一张床上,真的能好好地听故事吗……”
“你就不怕我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
“祁听寒,你其实很想睡觉吧。”
简昭肩膀耸了下,另一只手轻柔地抵在祁听寒疲倦的眼睑,声音带了点疼惜:“好几天的高压精神状态,你的眼睛明明就很疲惫……”
“我们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放一边好不好?”
简昭清透的瞳孔在黑夜里亮得发光,好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
“先乖乖睡觉。”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睡完一觉之后就会变好的。”
“昭昭,你真的……”祁听寒眼角勾起点动容的弧度,在静谧地黑夜里呛出声轻笑:
“无师自通,但真的很会啊。”
祁听寒张开手臂把人捞过来,将肩膀锢得更紧了些,“你怎么这么好。”
人类不带欲望的拥抱,据说是心与心距离最近的精神接吻。
随着轻柔地纱幔在窗台边旖旎起伏,祁听寒缓缓地闭上了眼,沙哑温柔地声音埋在简昭的颈窝里含糊不清:
“我想听《白雪公主》……”
“好。”简昭顺从地与熟悉亲密的体温相拥而眠,舒柔的话语娓娓道来:
“白雪公主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她的母亲去世后,国王娶了一位新王后。新王后拥有一面魔镜……”
彼时窗外正黑夜沉沉,云间还有繁星闪烁,圆润的月亮还在皎洁地旋转。
幸好,还没有破晓,抵足而眠的恋人还赶得上一场大梦。
第70章 他的秘密 你从未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祁听寒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重复了无数次的情节场景不厌其烦地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冰凉的手术台, 刺鼻消毒水味道,推得越来越急的病床担架滑轮,白大褂的医生脸上全都蒙着漆黑空洞的阴影。
麻醉后是没有知觉的, 可祁听寒还是觉得那个夜晚冰凉死寂得仿佛永远不会天亮。
他早该死在那个晚上的。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 你运气好, 找到了和你HLA匹配的供体。”
身体插满管子的男孩在一个日光熹微的清晨醒来, 带着白口罩的医生微笑着俯身揉着他的头发。
“小朋友,你会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哦。”
祁听寒那时攥紧了棉质床单,声音因为长久的缺水干涸而显得沙哑:
“我的爸爸,妈妈呢?”
医生一瞬间愣住了,微笑的眼睛顺着眼角的纹路逐渐扭曲起来, 面部霎时间变成了骇人的黑色空洞。
“你哪儿来的爸爸妈妈?”
“自从你住院后从来没有人来过。”
日光、清晨、暖洋洋的光线都在飞速的倒退, 只有无边无际的阴影、空旷到死寂的黑暗泥沼……重新巨幕一样倾覆而下。
那个夜晚从来没有过去,而是鬼魅一般缠绕上了他。
“他们自愿签署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如果不是先一步找到了供体,他们会希望你在这个晚上死掉。”
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间, 巨大的空洞阴影蹲踞在天花板上念念有词地叫嚣着:
“你被放弃了,傻孩子。”
猖狂笑着的鬼魅、永远也追逐不上的一家三口背影……表面虚伪的镜面骤然破碎,迸裂出无数碎片,穿着大号病号服踽踽独行的孩子一下子被抛得很远。
然后是下坠、极速地下坠……
“不、不要……”祁听寒紧缩着眉头, 额间满是冷汗, 嘴里的呓语重复着只有一句话:
“不要抛下我……”
“祁听寒……你在做噩梦吗?”
简昭从没见过祁听寒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有些慌乱地去擦祁听寒额间的冷汗:
“别怕、别怕。”
“我……”祁听寒瞬间惊醒了,他应激本能般地一下子擒住了简昭的手臂,将人牢牢锢在自己胸前。
意识到对面人是简昭,这个防备性自卫姿势舒展开变成一个亲密的拥抱,
圈住简昭的薄腰的手臂肌肉线条绷得很紧,祁听寒深深呼出一口气:“只是没有睡好而已。”
“不用担心, 我没事的。”
“真的吗……”
简昭静静地和祁听寒抱了会儿,视线停留在祁听寒搁在床头柜边的手机上。
“你的手机刚刚一直在振动……有人一直再给你发信息。”
“……确定不接吗?”简昭脑袋靠在祁听寒的肩头,安抚地轻轻拍了下祁听寒的背,“或许是很要紧的事情。”
祁听寒捞过手机,背过身去看了一眼来电人,就很利落地就把手机关机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
是艾敏姐,大概又是在催他去接受心理治疗。
可是没什么好治疗的,那些被诊断的童年阴影创伤,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这次从祁靳山的封禁监视中逃出来,他就已经完全和家里决裂了。
反正他们也一直当没有自己这个儿子。
那个噩梦刺激着流了很多汗,睡衣黏着在背脊上闷热又不舒服,祁听寒突然感到有些烦躁。
他抓着宽大的衣领扬了几下,站起身来朝浴室走去:“我去洗个澡。”
就在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祁听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
“昭昭,在我醒之前……你有接刚才那个电话吗?”
一贯平常的询问语气,只有略带一丝不稳的尾音暴露了说话人的紧张。
简昭原本趴在枕头上,听到询问后他翻了个身抬头与祁听寒遥遥相望:
祁听寒整个身子都陷在巨大的阴影里,第一次,简昭觉得自己看不清祁听寒。
“你希望我接到那个电话吗?”
祁听寒被这个意有所指的问题弄得有一刹那呆滞,这句话翻译过来好像在说:
“你希望我知道你残缺的原生家庭吗?”
“你希望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怪物吗?”
全身粘腻闷热的感觉更加严重了,祁听寒觉得自己被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似乎是想要简昭知道的。
他不愿意对简昭有所隐瞒,有些时刻他会希望自己在简昭面前是毫无保留的。
但同时他又很害怕,害怕撕裂了“正常人”伪装后,千疮百孔的自己会把简昭吓跑。
这样的话,唯一能抓住的那点希冀,也没有了。
“所以,接到了吗?那个电话。”祁听寒攥紧了指尖,把最初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一开始,我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意识到不是我自己的手机,然后我就挂掉了。”
简昭靠在床头,对祁听寒露出了温柔的笑靥:“怎么了,那个电话我是应该接的对吗?”
“没事。”祁听寒如释重负地重新转过身去,又似乎那块大石头还沉重地压在心上:
合上门时祁听寒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电话,你接不接都无所谓。”
简昭发现了,祁听寒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说反话。
不重要就是“很重要”,无所谓就是“很想要”,“没事”就是“快来抱抱我。”
天塌下来了都有嘴硬撑着。
简昭轻呼出口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笨蛋,我不是说了,可以尝试着多依赖我一点吗。”
滑开解锁自己的手机,简昭举起来盯着通讯录里“李艾敏”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刚刚他没撒谎,只是没有把话说完。
第一次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他确实把电话挂了。可……李医生真的很有坚持不懈的毅力。
简昭最开始真的是抱着“先接电话,再把关键信息转述给祁听寒”这样单纯的想法的。
但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对话,那些专业术语都和祁听寒近些天的异样症状惊人的全部吻合。
他的男朋友,其实一直都很痛苦。
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
简昭从床上走下来,返回自己房间里换上了一件出门穿的外套,整装收拾完毕后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的长廊。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氤氲开一团迷蒙的水雾。
简昭凝视着那段隐约挺拔的人影,有些疼惜地喃喃自语道:“干嘛害怕我知道……”
“你才不是什么被丢弃的残次品。”
“你是我珍贵的、绝无仅有的宝物。”
水声似乎是心有灵犀地有所感应,就在简昭错身拐弯的那一个瞬间停下,祁听寒的声音沙哑地飘过来:
“昭昭,你要出门吗?”
“嗯。”简昭正在玄关换鞋的动作一滞,朝浴室的方位很高扬地笑起来:
“出门买做蛋糕的材料。”
“祁听寒,你喜欢草莓蛋糕吗?”
祁听寒的声音透过层层墙面瓷砖显得含糊不清,又或许是在意识到什么后,仍旧选择妥协低头:
“嗯,喜欢。”
冷冽淡漠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像挽留,紧张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早点回来。”
“很快的!”简昭明明都走出门了,回想起了李医生的提醒,他又大费周章地折回来,重新趴在门框边大声喊道:
“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祁听寒,回来后我们一起把昨天没看完的电影看完。”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受制于童年阴影,其实很缺乏安全感。
过长的无望等待会让他感到焦躁和不安,明晰时间的承诺会舒缓上述症状。
简昭循着GPS定位上的地址,脚步越来越快,拉扯着一颗迫切想要加深了解一个人的念头。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曾经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发抖的小孩,所以才会生病。
心里生病的人,有时并不能选择自己的情绪与行为,与他们相处要拿出更多的耐心与爱。
转过熟悉的咖啡厅十字路口,简昭眼见绿灯亮起,急速地奔忙在人行横道上。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在过去的阴影里拘溺了太久,可人生的航线永远在未来。
穿过洒满阳光的绿荫花窗,简昭推开了心理咨询室的厚重玻璃门。
期待已久的艾敏姐扶着眼镜对简昭展露了善意温和的微笑。
“我其实很早就他口中听过了你的名字,很高兴能够和你见面谈谈。”
简昭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坐下,好像循着新的记忆,祁听寒独行的来时路重叠在一起。
“他,都怎样形容我呢?”
李艾敏递过来一份文字记录,密密麻麻的手写的每一页,都有着简昭的名字。
有时是李艾敏的引导,但更多的时候是祁听寒潦草难看的手写字迹:
比起外在寡言冷漠的形象,手写笔记远比祁听寒面上表现的要更加鲜活、多话。
“我其实一点都不期待开学,好吧,算是有一点吧,因为我故意没填他们规定的院校,随便选了一个学校。”
“他们竟然因为这事特意回来把我骂了一顿,我难得在他们面前有了一点存在感。反正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我给家里丢脸了,我怎么这么蠢笨,要是没有我就好了,我连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又要给我做手术,让我在十岁时死掉不就好了……”
这段话几乎不是“写”下来的,而是用圆珠笔尖一点点钉上去,写完后又被重重的横线涂改划掉。
穿过力透纸背的笔迹,简昭似乎看见了祁听寒那颗血淋淋的、正在哭泣的心。
“宿舍的环境很糟糕,至于室友……我现在都没认全,哦,只有一个人,叫简昭。”
“为什么记得他?因为……”
这段话看起来有些荒诞,看起来像在自问自答。
“因为他的脸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我第一天去学校时他从衣柜里探出头来对我笑。那个笑容很好看。”
“我大概很难融入大学的氛围,我觉得他们很吵,学生会、竞选班委、综测活动、评奖评优……这些都很无聊。”
前面的笔迹虽然难看,但还能称得上工整,越写到后面就越来消极,大有“自暴自弃,放弃治疗”的征兆。
“每天都很无聊,每天都那样……我还是睡不着,还是会梦见……(此处为一团被涂抹后的黑疤)”
看得出写这些的人已经逐渐丧失耐心了,毒舌和吐槽的防御性人格就冒出来,就像祁听寒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
“艾敏姐,你给我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我昨天加了两倍的剂量才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还又做了那个梦……傻逼。”
“今年过年我没回家,除夕夜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阳台上看隔壁小孩和他爸爸妈妈在楼下空地里放烟花。然后他们被保安抓住了,三个人非要手拉着手跑,难怪会一起摔倒在雪地上哈哈哈哈。”
到这一页突然多话了起来,虽然写了一连串哈哈哈的嘲弄语气词,但简昭看得出,祁听寒应该是羡慕的。
大概正赶上阖家团圆的节日,独自在外的一个人就会更容易触景生情,祁听寒在这一页难得写超了字数。
后面一段的内容应该是紧接着放烟花来的。
“湖南的冬天真的好冷啊,开了空调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还是好冷,早知道会这么冷我就听房东的加装地暖了……除夕夜的外卖也送得好慢,都超时2个多小时了。”
“别去想了!别去管他们了!我都已经放弃了,我什么都不期望了,干嘛还要折磨我……”
那晚祁听寒应该又做噩梦了,简昭的心脏突然被攥得很紧。一个人忍着饥肠辘辘的除夕夜晚该有多漫长呢。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的话,简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只要能够穿越到那个除夕夜,抱住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祁听寒,亲他的额头,告诉他以后会有人和他一起迎接新年。
熬过那个冬天,祁听寒的心理状况应该是越来越糟糕了,具体就表现在对于手写自述的态度越来越消极。
“3月,极其无聊的一个月,你问我为什么会逃掉上个月的心理治疗,那当然是不想来了。”
“为什么我非要写这些东西,还必须写够800字,可是真的没什么好写的……我难道写我今天吃了什么吗,好吧,我今天吃了……玉米排骨汤,还有……我真是有够无聊的,竟然真的在回忆,算了,字数没写够就没写够吧,”
“我本来不想写的,但是……我哥他,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作为了全院最优秀的学生在典礼上发言……他们推掉了那么重要的招商会议,都要去出席,那我算个什么东西(黑色横线涂改划掉)算了,我再也不会管这些了。”
从这里开始有大段的空白,联系到上文祁听寒“哀莫大于心死”的口吻。简昭连忙往后翻了几页,空白、空白……还是扎眼的空白。
一颗隐约担忧着的心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拉扯到了顶峰。
然后简昭的呼吸就在下一秒钟停滞了……因为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祁听寒自暴自弃的连逃好几个月的心理治疗后。
“我本来以为今天就这么无聊的结束了,直到下课后有个人冲出来,抓住了我的手。艾敏姐,你看过那种电影吗,就是背景人物全部虚化了,只有那个人是清晰的。我今天看简昭就是这样的。”
从这一天开始,祁听寒每次的字数都写超了,有时甚至连着会写两页。
“我也不知道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简昭一起拍视频,除了他好看……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吧,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会让我觉得〖我对他很重要〗,这让我感到,我不是他们说的没有用的废物。”
“我昨晚没吃安眠药就睡着了,而且是在医院睡着了,而且还没做那个噩梦……艾敏姐,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稀巴烂的世界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儿意思了。”
“艾敏姐,这世界上这么会有像简昭这样的人,他怎么总是在笑啊?一看到我他眼睛就亮晶晶的弯起来,他是故意吧,知道我抵抗不了就总凑到我跟前来。”
“简昭脑袋里都在想写什么啊?天天发微信消息,像块橡皮糖一直黏着我,怎么推都推不开……你说我在笑?才没有,我只是在跟你说这个人有多难缠,享受?谁享受了?!顶多……一点点开心吧。”
后来祁听寒的字迹越写越工整,每到简昭的名字会有特殊标记,甚至……还会画熊猫头emoji表情。
四菜一汤、情侣套餐、情趣酒店……透过一行行墨水洇开的字迹,发黄褪色回忆逐渐漫到自己的面前,变得生动而鲜活。
“摄像头会让我有种不适感,被窥探的感觉会让我联想到背后嚼舌根的那些亲戚邻居,他们会捏造我是私生子。”
“但如果是和简昭一起拍视频的话,那就都可以忍受了,比起不适应,我更喜欢大家把我们俩绑定在一起的感觉。”
“CP的话,能否被称之为一家人呢?”
看到这里,简昭不禁揉了下自己发酸的鼻尖,在过去那些共度的光阴里,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对于祁听寒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些流水账一样平淡日常,随意提出后又轻被易纵容的要求,又是祁听寒怎样努力地克服了心理障碍,一寸寸不断地降低着自己的忍耐底线。
手写自述的日期记录断点在了7月份。
简昭揉了下自己湿润的眼底,扑簌着眼睫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艾敏姐:
“后面,没有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艾敏的神色突然变得痛心而严峻:
“他自做主张地把药停了,而且拒绝我的一切心理治疗的介入。”
“我猜测原生家庭的创伤再一次刺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