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下午五点,夫妻俩该上夜班了,两人怕浪费电费,还是把吵得震天响的电视“啪”地关了。
朝着小隔间的房门口瞪了一眼,两人穿上外套走到玄关门口。
“一个寄人篱下的东西,也敢让同学找上门来,真就讨债来的。他那同学也不是东西,有钱人都小气。早知道现在,当时就——”
话没说完,被他老婆按住肩膀制止了下:“嘘。”
两人同时想起一件事,皱起眉头,噤了声。
待他们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远处施工队发出的嘈杂噪音。
小隔间的房门缓缓打开,昏暗中,少年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径直朝主卧走去。
主卧面积大上许多,但和客厅一样凌乱,被套不知道多久没换,枕头上已经睡出了一个黄色人形,少年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视线扫向床正对面的墙上,一幅家和万事兴的老式画框。
他走过去。
他个子高,不用踩凳,踮脚便抬手将画框摘了下来。
戚厌垂下漆黑眼眸,神色晦暗不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东西,塞进画框底部,然后重新把画框挂了原位置。
没有停留,他离开了房间。
*
翌日清晨。
戚厌弓着腰在狭窄的阳台上洗鞋,底下是卖菜的嘈杂声,不断有卖炒粉的烟雾熏上来,没洗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骂声:“外面吵,你也吵,大清早的在阳台上干嘛?我上个夜班凌晨四五点才回家,你再不让人睡觉就滚出去!”
少年一声不吭,刷鞋的力道故意加重,弄出的噪音陡然变大。
主卧里的人气急败坏,正穿上衣服要出来。
门“砰”地一声摔关上。
戚厌换上刷干净的鞋,拎着书包出门了。
离开城中村脏污的环境,戚厌才从裤兜里摸出两部手机。
一部是最新款,完整如新,没有贴屏幕保护,也没有用手机壳,看得出来手机的主人也不怎么爱惜,但之所以如此新,大约是用腻了就换。
一部已经修补过多次,用了许多年了。
戚厌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一家店。
顾藐难得没睡懒觉,一大清早就来到班上,但戚厌却一整个早自习都继续缺席。
吃完了早餐,距离上午第一节课还有二十来分钟,班上十分嘈杂,徐宁抓紧时间来喊顾藐去打篮球,顾藐兴致缺缺,懒散地趴桌子上,看了一眼身边的空座位。
怎么还没来?难道还烧得厉害?以少年的秉性,不会轻易缺课。
要不要再去看一眼?
正在这时,教室后门走进来一道身影,一如既往的高挑凛冽,带着外面的寒意和些许压迫感,叫教室后门推搡说笑的学生嗓音都小了下去。
顾藐没个正形地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朝教室后门看去。
戚厌好像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
戚厌脚步像是顿了一下,但漆黑凌厉的眸子没有移开。
顾藐的视线也大大方方地追随着他。
于是对视了几秒,戚厌先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顾藐喜笑颜开,还没等他走到座位上就开始打招呼:“早,你怎么现在才来?早自习去哪儿了?吃早饭了吗?烧退了吗?感觉怎么样?话说这几天虽然不怎么下雪了,但天气还是很冷,你不要骑自行车过来啊,要不然就打——”
把“打车”吞了回去,“坐公交过来。”
他输出了一大段话,戚厌却照常一声不吭。
顾藐习以为常,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见他状态不错,面色正常,走过来时身上那股灼烫的温度也消失了,应该是昨天的药起了效果。
顾藐跷着二郎腿,脖子像向日葵似的跟着从右扭到左,忍不住调侃:“看起来烧早退了,怎么不早来?”
“一大清早扶老奶奶过马路了啊,刮彩票去了啊,还是去和路上的妹妹搭讪了——”
戚厌坐下来,忽然吐出一个字:“早。”
顾藐:“……”
空气凝滞了一下。
一瞬间,周围一片的人都看了过来,带着震惊的目光。
高中三年,他们从未听见过戚厌打招呼。不仅如此,连话都少听他说,由于他晨读不发出声音,老师也不点他起来读书,有人甚至不知道他声音什么样子。
班长抱着作业从后门进来,脚步也是一呆。
顾藐睁大眼睛看着戚厌。
戚厌也瞥顾藐一眼,从书包里拿出顾藐的手机和耳机,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顾藐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耳机,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他被盯得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过了会儿。
似是迟疑了下。
他对着窗户,僵硬地说。
“没有妹妹。”
顾藐:?
周围的人:“……”
班长差点走进垃圾桶里。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顾藐怔然低头。
他的耳机前几天就有一块包裹的皮破了点,经常用磕磕绊绊很正常,顾藐不以为意,过了保修期也懒得去维修,已经重新下单了新的。
跨洋寄过来很慢,但昨天还是到了。
阿姨帮他把快递拆开放在他的桌子上,他还懒得打开耳机盒子。
而眼下,还回来的耳机,皮已经换了一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