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阮宙遥说的郑重其事的,曲明钊还以为他遇到什么事情呢,结果就听对方说: “哥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曲明钊, “什么意思”这小子是……嫌我烦了
曲明钊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儿大不中留”般的落寞感来。
“就是我最近军训挺累的,下训后就想好好休息。”电话那边沉默了下,然后曲明钊听到对方说这么说。
原来是这样,曲明钊又好了,并且为自己的内心戏略感惭愧,他的语气从刚刚的不高兴变成了关心: “军训是挺累的,你营养记得跟上,训练前后记得热身和拉伸,不要受伤了。”
“嗯,这些教练都讲过的,你之前也说过。”
“……”曲明钊又被噎了一下。
不过他先前好像确实说过,而且还不止说过一次,这么想着,心里不由有些郁闷起来。
——他还不到三十,怎么就好像变得很唠叨啰嗦了
这可不太好!
这么想着,曲明钊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道: “打给你的钱记得用,要是不够……”话到一半顿了顿,才接着说完, “就跟我讲。”
这句话,他似乎也说过好几遍。
曲明钊对自己感到有些无语,脸都有点儿黑了,但好在这一次阮宙遥没再戳破他,而是顺从的道了声, “嗯。”
听着他这简短的响应,曲明钊也自觉无趣,不再多说,只落了句: “早点睡,挂了。”就摁掉了通话。
嘟的一声后,房子里彻底陷入了安静。
这房子是他自己买的,工作至今也住了好几年,以前并没有觉得冷清,但是此刻,曲明钊却觉得空荡寂静的叫他有些心烦。
他盯着握在手里的电话,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打这个电话之前,还想着问问阮宙遥这些日子的校园生活,有没有交新朋友,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结果最后一个也没问出来。
哎,这通电话当真是打了个寂寞,而且本来没觉得,结果聊场天儿给他聊寂寞了。
曲明钊在心里琢磨着,他年轻那会儿好像也是这样,应该是比这小子还过,对谁都爱答不理的,脾气还差,渐渐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肯定是到了青春叛逆期,所以才对自己这样的。
殊不知那对他爱答不理的人,在挂掉电话之后可比他难受多了。
大哥给自己打电话,阮宙遥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克制住和大哥滔滔不绝的。
……
时间转眼又过去半个多月,阮宙遥没再接到曲明钊的电话,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同时,又有点无所适从。
他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刻意疏远,可曲明钊真的不找他了,他却又变得患得患失,害怕大哥因为他的疏远而彻底抹去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嘿!”阮宙遥正发呆呢,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他转过身,却是本该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夏昀。
“你都在这呆坐一个多小时了,网抑云够了吗”
“……”阮宙遥。
“emo够了就陪我踢球去”
“不了,我真踢不好。”阮宙遥兴致缺缺道。
“踢不好没关系,懂规则就行,王建刚有事走了,我们正缺人手,江湖救急。”
“那边不是有人吗,你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加入的吧。”
“让你去你就去,话哪那么多。”贺昀说着,不再给他推辞的机会,拽住他胳膊就往球场拉。
阮宙遥赶鸭子上架,完全不在状态,一上场就失守了好几个球,队友们都有点无语,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另一队的球员却没这么客气,眼里满是赤裸裸的鄙夷,要不都是有素质的大学生,估计就直接冲他喝倒彩竖中指了。
贺昀拍了拍阮宙遥肩膀,语气随意的安慰他: “没事,就玩玩而已,输赢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啊,队长,咱们这场球不仅事关荣誉,还关系到这块球场以后的使用权好吗如果我们输了,就不能在这踢球了!”一个男生满脸焦急的说道。
贺昀瞪了那人一眼,道: “学校又不止这一块球场。”
“可是这块球场离咱们宿舍最近,而且这场子新,山下那块草皮都快秃噜没了,一跑起来全是灰,每次踢完我鼻子里面都黑的像刚挖完煤出来的,很影响体验感啊!”
“就你废话多,不就丢几个球么,又没输,放心吧你,哥后面肯定给掰回来。”
“那要没掰回来呢”
“怀疑我实力不是”
贺昀足球踢得好是这些队员有目共睹的,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短短时间里就唯他马首是瞻: “队长的实力我们都知道,可是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
“就怕你个头!”贺昀没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 “行了,万一真输了,我出钱,外面租场子租车,每次练球车接车送。”
“哇靠,贺哥深藏不露啊,豪气!”外面租一次球场的价格都不低,租长期那得多少钱啊,他们这些人一个月生活费也就一千多两千,平时吃喝开销都紧巴巴的,别说足球场了,就是请足球队队友们吃一顿,事后都要扎紧裤腰带抗几天的。
阮宙遥没想到他能这么维护自己,不由伸手拉了拉他,低声道: “你真能租的下外面的球场吗”
贺昀说: “有点困难。”他们家家庭条件不算差,可也没到那种可以每次都能随手拿出几千的水平。
“……”阮宙遥, “那你还说这种话”
贺昀: “怕什么,不输不就行了。”
阮宙遥突然有点羡慕他的自信了: “谢谢。”
“谢什么谢你这家伙要真想谢我,就给我打起精神,不说让你进球,只要别再把球踢给对手就行了。”
“……我什么时候把球踢给对手了”
贺昀正想吐槽一下他之前种种骚操作,对面突然有人不耐烦的喊道: “还打不打了,不打干脆认输,然后从这出去。”
“谁说不打了,我们凭什么认输!”
“算了,反正你认真点就行。”贺昀这么说着,小跑着去球场中心调解即将吵起来的局面。
很快开始接下来的比赛。
阮宙遥突然一改之前魂不守舍的萎靡状态,在球场上奔跑了起来。
当他顺走对手一个球时,所有人都有些懵。
随即,对方的球员里有人指责道: “你怎么回事,这种球都守不住。”
“我……”队员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刚才看到阮宙遥过来的时候,就没觉得这菜鸟能从自己脚下抢到球,所以也没有特别戒备,但是等球被截走时,他发现自己几乎看都没看清。
阮宙遥在人群里左冲右突,中间传给贺昀,贺昀传给了一个同学,最后辗转又到了他脚下,而这时候,他已经跑到了接近对方球门的地方。
对手们此时已不敢再轻视他,守门员全神贯注着,然而最后还是没防住,球撞在球框上,向内弹进了球门里。
这时候,所有人看阮宙遥的眼神开始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进一个球,这回不仅对手震惊,就连队友们都目瞪口呆。
“队长,他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他不会被什么球神附体了吧。”
“滚你的,什么球神附体,他是之前没好好踢而已。”
“这家伙,原来跟我们玩儿悬念呢!”
“那照这么下去,我们稳赢了。”
……
他们队开始兴奋,队手却压力山大。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队友们都围到了阮宙遥面前,有的夸他深藏不露,也有的为之前对他的不满表示歉意,还有人殷勤的拿了水给他喝。
短暂的休息后,进行下半场比赛。
阮宙遥上场的时候,听到很大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为他加油。
他下意识看了眼,看到了好几个女生,得到他的注目,那几个女生激动的直跳脚,喊的也更大声,阮宙遥礼貌性的朝着她们轻挥了下手,收回目光前,他的眼神却是一滞。
——阮宙遥看到在那几个女生的身后站着一个男生,那个人,是夜凌。
而夜凌眼神正直直的看着他,面上还带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他心里在为阮宙遥刚才的招手互动而高兴,却不知道阮宙遥挥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看到他,那挥手也根本不是朝着他去的。
下半场开始后,阮宙遥发现队手好几个人一直跟着自己跑,严防死守的拖着他。
一个球传过来,守门员和后卫同时就糊过来死咬着他,阮宙遥与他们几番周璇后,突然心念一转,顿住向前传球,然后准备射门,在几个人冲上来前,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外脚背将球左运一米,飞快射门。
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的几个对手回头看向在撞在球网上往回滚的足球,直接几脸懵逼。
之后又是连番几套假动作,晃花了对手的眼,但是满场这么跑下来,他的体力也开始有些跟不上,阮宙遥将球传给队友,稍后自己站定喘了几口气。
而这一调整,对手原本死防他的战术就变得行不通了,他们在球被阮宙遥传出去后,转而去追控住球的人也来不及,又让他们进了几个球。
比赛接近尾声,比分已经被他们拉的毫无悬念,阮宙遥又踢进一个任意球,那脚分明看着是往左边的,但是球飞的方向却是右边,脚法出奇离谱的简直叫人捉摸不透。
比赛结束,队友们兴奋的居然冲上午举着阮宙遥往空中抛。
他喊了几次没用,被他们抛的头都有些晕了才被放下来。
“你也太厉害了吧,简直神了。”
“之前还说自己不会踢球,这叫不会踢,阮宙遥你也太能藏了!”
“就你这球技,不进国家队可惜了,你要是进去,男足就不是现在这式儿了。”
阮宙遥哭笑不得: “我哪进的了国家队,且不说我真没怎么踢过球,而且体力也跟不上,真碰上职业选手,估计摸不着球边儿的。
“哎哎哎,你这么说就拉仇恨了啊!”
“不过这回是真爽,我踢球这么多年还从没这么爽过,你们是没看到他们那表情,哈哈哈哈……想想就觉得好笑……”
一群人呼啦啦的簇拥着阮宙遥下场,又叽叽喳喳了半晌,阮宙遥刚爆发时候没觉得,现在停下来呼吸都有些跟不上,心跳的很快,再被他们一吵,脑子里像盘踞了一窝蜜蜂般。
贺昀注意到他确实是有些累了,将队友们轰开,一手揽着阮宙遥肩膀往外走,一边说: “你脑子很好,别说他们,我有时候都跟不上你的节奏。”
阮宙遥可以说确实是在用脑子踢球,不说他那些让人出其不意,晃得人头晕眼花的假动作,就说他每次踢出去的球,抛物线,落地点,都是经过大脑精密计算过的。
“但是踢球也不是光靠脑子就能踢好的,你的发力力道和方向把握的也很好,而且我看你有几下脚法很不一般,我见都没见过,是谁教你的吗,还是你自己琢磨的”
“跟我哥学的。”
“你哥,上次送你来的那个吗”
“嗯。”
“……牛逼!”长那么帅就算了,球技还那么好,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向来自信心爆棚的贺昀同学,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压力。
第 42 章
曲明钊今天休息,想到自己近一个月没有见到阮宙遥,也没怎么和他打电话,所以就生出了要去学校看看阮宙遥的念头,甚至这想法一出来,心里竟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当即收拾了一下,拿上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中间路过超市,一进一出之下,手里就多了几大袋子的东西,水果,坚果,牛肉干有机奶……曲明钊一年多前见到阮宙遥的时候,对方那副面黄肌瘦营养极度不良的样子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住一起后曲明钊每次都会囤一堆补充营养的食物给阮宙遥。
一开始阮宙遥几乎是不敢享用的,可是曲明钊每次都说他不吃放过期就要丢了,阮宙遥怕他真丢了浪费,才乖乖吃了,而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那些东西没白补,阮宙遥如今已经茁壮的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身姿矫健的青年模样,但曲明钊对于投喂他这件事,似乎仍旧乐此不疲。
曲明钊车开到阮宙遥宿舍楼下,一口气将东西拎上去,敲了门,又是夏冬冬给开的。
今天宿舍里就夏冬冬一个人,大概曲明钊气质举止太有派头了,夏冬冬再见到他还是会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请他进来,又翻箱倒柜找杯子要给他弄水喝。
“小夏,不用麻烦了,你知道我弟弟去哪了吗”
夏冬冬想了想,说: “好像在操场。”
曲明钊就问他操场怎么走。
“就那边,离咱男生宿舍也不远……正好我图画完了,想出去转转,要不我陪您一块过去吧。”
“那就有劳你了。”
“不用,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啦。”
“喏,阮哥你看,阮宙遥在那呢!”离着操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夏冬冬就指着球场上说。
“哪呢”
“就那个,正在传球的。”
曲明钊抬手挡住阳光,微眯起眼仔细的看了会儿,还真是阮宙遥。
其实他刚刚也看到对方了,就是一时没认出来。
曲明钊目光追逐着阮宙遥的身影,喃喃道: “这小子怎么成这样了!”
“什么”
“黑的都发光了。”这么说着,曲明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嘴角都勾出了浅浅的弧度。
夏冬冬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 “军训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我们天天在太阳底下,可不得晒黑么。”
曲明钊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小男生: “你怎么没晒黑。”
夏冬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脑袋: “其实我也想晒黑一点的,男生黑一点才man啊,可惜我从小就这样,不容易晒黑,就算晒黑了,过个几天就又白回来了。”
曲明钊见他的苦恼那么真实,安慰道: “man不man不是看外表的,男人有担当就很棒,而且白白净净的多帅气。”
夏冬冬长得胖,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肉嘟嘟的,平时经常被人叫做胖子或者小胖墩,也有人夸他,但用的都是可爱之类的字眼,至于帅气这个词,还真是他人生头一回听到有人用在自己身上的,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男神一般的存在,一开口说话就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夏冬冬觉得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瞬间不成问题了。
“阮哥,我们过去吧。”
从见面开始,夏冬冬就一直称呼曲明钊为阮哥,曲明钊如果说他不姓阮,那这孩子肯定会想他们兄弟俩为什么不是一个姓,曲明钊并不希望有人对他和阮宙遥之间的关系产生过多臆测,所以也没有去纠正他。
“等他们结束了,再过去吧。”
“也是,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会打扰到他们的。”场上的比赛几乎是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夏冬冬说完这句话,就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观看比赛的队伍中。
曲明钊也在看,他看球场上高挑劲瘦的男孩肆意奔跑着,轻巧灵活的避开拦住他的人,看他每次射门势如破竹,无人可挡,看他进球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欣喜与自信,看他在比赛结束后,被一群人抬着一次次高高抛起又落下……
曲明钊心里的阮宙遥其实有些唯唯诺诺,总小心翼翼的,他没见过阮宙遥这样肆意挥洒,被众人簇拥的模样,看的新奇,心里又有种吾家小弟初长成的自豪感。
他目不斜视地追逐着场上的男孩,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曲明钊的弟弟。
但是曲明钊看着看着,忽然就垮下了脸。
那小子干什么,走路就走路,怎么动手动脚的。
他所谓的动手动脚,就是贺昀伸手揽住了阮宙遥的肩膀。
有句话说“腐眼看人基”,他曲明钊是个不折不扣的gay,而阮宙遥又暗恋他,这种情况下,他看到阮宙遥跟一个男生勾肩搭背,那心情大概就和一个普通人看到自家闺女和个男人揽在一起差不多。
“阮哥,你怎么了”突然变脸,有点吓人好吗!
“没事。”曲明钊说着,大步朝阮宙遥他们的方向走去。
阮宙遥似乎和他的室友相谈甚欢,也不知聊到什么,还开心的笑起来,曲明钊都走进了他也没注意到。
有几个同学买了水过来发,贺昀领了两瓶,将其中一瓶递给阮宙遥,阮宙遥整准备拧开,突然听得头顶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到他的大脑还没有做出更多反应,就已经抬头看了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这话一般说出来大多是带着开玩笑的意味,但听曲明钊此刻的语气,却是不带半分玩笑之意的。
想到自己还在家担心这小子吃不好,在学习不习惯,他倒好,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的都快忘了还有自己这么个大哥了。
这么想着,他的脸又更臭了几分,就差把不爽两个字写上去了。
“怎么……”会!
阮宙遥将一句脱口而出的否认生生咽回了肚子里,突然沉默住不吭声了。
曲明钊: “……”臭小子,你这是几个意思
气氛一时陷入了种诡异的尴尬,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这兄弟俩之间的不寻常,可是没有人能猜出来原因。
“阮哥,你别老站着,坐坐吧。”夏冬冬试着打破尴尬,说完了才发现压根没有位置可以坐了,顿了下,他朝贺昀说: “你起来,让个位子。”
这种情况,贺昀也不是看不清,二话不说起来了。
可曲明钊现在看贺昀就是跟着闹心,于是他毫不客气在对方让出的位子一屁股坐了,继而侧头光明正大的盯着阮宙遥打量。
阮宙遥微垂着眸子,面上一派淡静,其实心里纠结成团。
压抑,摇摆,不安乃至惶恐……
阮宙遥确实希望能和大哥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可是他又害怕大哥因为自己的疏远而将自己驱逐出他的世界,他和大哥没有血缘的牵绊,不像别人亲兄弟之间的牢不可破,如今好不容易才在大哥心里有了这一席之地,若是……
阮宙遥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要么就……可是转念一想,他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若无克制,放任自己贪恋下去,最后被大哥厌弃放弃,那可就……覆水难收,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了……现在这样,最起码想相安无事,念大哥的时候,还可以随时看他一眼。
阮宙遥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然后他将被自己悟的滴水的冰镇硬料递向曲明钊: “哥,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还知道关心我渴不渴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心里没好气的想着,面上的不悦却已不自觉缓和了许多。
“你自己喝吧。”他端着几分姿态说。
阮宙遥立马道: “我没喝过的。”生怕曲明钊嫌弃似的。
曲明钊直接无语: “……”我特么是这个意思吗我是怕……
他是怕自己喝了阮宙遥没得喝。
刚缓和的心情因为阮宙遥一句话又莫名降到了冰点,他沉着脸冷哼一声,扭过了头。
阮宙遥手指在瓶子上摩挲了一下,站起身走在曲明钊面视的方向站定,再一次递了过去。
他手就那么一直举着,曲明钊竟然生出一种自己不接好像他会伤心的念头,盯着他,伸手拿了过来。
瓶盖刚已经被阮宙遥拧松了,曲明钊没用力便已打开,咕嘟喝了两口。
在他喝水时,白皙修长的脖颈向后仰出漂亮的弧度,清晰的喉结上下滚动,那画面撞进阮宙遥眼里,叫他心跳顿时乱了节拍。
第 43 章
不敢再看下去,他慌乱的别开了视线。
“宙遥,你脸怎么红了,而且还突然出这么多汗,你不会是中暑吧!”夏冬冬惊讶出声。
阮宙遥听到他说自己脸红,立马就能想到原因,一时间有些无法自处。
“是,是吗应该只是有点热吧。”他说着,抬起手臂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因为穿的短袖,经他胳膊这么一弄,汗水糊了满脸,但是他像是意识不到似的,还在一下下的擦着,举起的手迟迟不愿意拿下来。
“阮宙遥你还好吗,你先喝点水吧!喝点水降降温。”贺昀说着,来不及多想,把自己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阮宙遥也不知道是窘迫的还是怎么,浑身烧的无所适从,见到那水就想接过来灌几口,只是在即将触到瓶身的时候,却被曲明钊给挡了回去。
“……”贺昀抬头看向曲明钊,眼里带着疑问。
“等会儿,我先给他检查一下。”曲明钊说完,先掐住阮宙遥脉搏看了看,摸了他额头试温度,又看了他面色和眼睛,最后还要探他胸口。
阮宙遥一开始还强撑着,到这一步他惊慌失措的避开了曲明钊的手。
“哎呀宙遥你干嘛呀,都这种时候了还闹什么脾气”夏冬冬之前也听说过曲明钊的职业是医生,看出曲明钊是在给他检查,所以希望阮宙遥可以乖乖配合。
阮宙遥低垂着脑袋: “我没事。”
夏冬冬还要再说什么,曲明钊道: “还好,不是很严重,你坐一会儿吧,我去给你买点水过来。”
虽然阮宙遥面色潮红发汗,心率也很快,和中暑有些像,但是不是中暑曲明钊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只是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还是叫曲明钊有些担心,他想着有空还是要带阮宙遥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才好。
虽然曲明钊知道阮宙遥喜欢自己,可也不会想到对方只是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的。
“超市离这远着呢,你这不是有水吗,给他喝点不就行了。”贺昀这回没把自己的水递过去,而是同曲明钊这么说。
曲明钊顿了下,准备把自己的水给他。
阮宙遥看着那空了半截的瓶子,想到这是大哥喝过的水,心跳一时乱的更厉害。
他不敢喝,但是在三双目光的注视下,他还是慢慢的伸出手去。
却在这时,一只手突兀的横插进来,直接将一瓶水塞在了阮宙遥的掌心里。
那人的力气有些大,已经拧开瓶盖饮料,水从里面激荡而出,打在了阮宙遥的手背上
阮宙遥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夜凌。
为什么说情理之中呢,因为自从开学那天见过之后,这个人时不时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阮宙遥一开始不怎么搭理他,但时间一长,这就是被他磨没了脾气,偶尔也同他一桌吃个饭,晚上一起在操场散散步。
“喝吧。”夜凌举手催他,眼里带着认真,似乎还有几分阮宙遥看不懂的紧张。
阮宙遥沉默了下,道: “谢谢。”
然后仰起头,开始喝了一小口,两口……然后咕嘟咕嘟,一口气吹到了瓶底。
“看来真的是渴了啊……宙遥,你感觉好些了不”夏冬冬在他喝完后接过他手里的空瓶子,小心翼翼问。
“嗯……”
夜凌见他这么买账,心里则十分高兴,继而带着几分得意的看了曲明钊一眼。
看他,愿意喝我的也不喝你的。
按理说曲明钊一个年近三十,心性沉稳的成年人,不会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但是此刻,他却被对方那一眼看的脾气蹭一下就窜上来了。
他往前迈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夜凌,用只有彼此可以听清的声音沉沉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从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我也警告你,离我弟弟远点儿,不然的话,我不保证你们家会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以权压人,对一个人放出这样的狠话,然而夜凌养尊处优的长大,并没有学会“能屈能伸” “明哲保身”之类的词汇,闻言甚至不屑的讥讽出声: “呵,弟弟,他是你的弟弟吗,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而且……这世上会有一个兄长,对自己的弟弟抱有别样的感情”
“你说什么”曲明钊一把揪住了夜凌的衣领。
夜凌被他揪住了也不挣扎,凑近他耳边道: “他们看不出来,但你刚刚看他的眼神骗不过我,哥,还是我应该叫你曲,叔,叔……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曲明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臭小子到底在说什么浑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可惜的是,他显然已经不喜欢你了,是的,他之前是喜欢你,但显然他现在已经对你没有意思了,之前还听他说,你总给他打电话,让他感到很困扰呢。”
他说到前半句的时候,曲明钊想的是“这臭小子到底再说什么,简直满口胡言”,等听到下半句,却已经没心思去分辨他钱一句话的真假,只记得那句, “你总给他打电话,让他感到很困扰”。
之前他给阮宙遥打电话的时候,阮宙遥确实说过让他以后没事别打电话给他,但是这家伙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遥遥同他说的。
莫非遥遥对这小子……
曲明钊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一个月来,阮宙遥几乎从没主动联系过他,他打过去对方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曲明钊还真的信了他是军训太累,没有精力。
但是今天看来,前有贺昀这个室友陪伴,后有夜凌这个老同学穷追不舍,阮宙遥又在学校混的风生水起,身边一大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同龄人,他会厌烦自己这个性格无趣的兄长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阮宙遥不再喜欢自己了,曲明钊本以为心里会轻松许多,可是事实上他却发现,心里一点也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说不上来的难受。
仿佛胸口塞了一块石头一般,憋的他无所适从。
夏冬冬和贺昀在一旁面面相觑,而阮宙遥却压根没有注意到曲明钊和夜凌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在喝完那瓶水之后,就坐在条凳上再没有动过。
阮宙遥双手撑在身侧,微垂着头闭起了眼睛,当世界陷入黑暗时,听觉变得愈发清晰,操场上嬉笑喧嚷如潮水涌入他耳中,他努力的去听那些声音,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夏冬冬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然后就看到大哥揪着夜凌,对峙的场景。
“你们……”
曲明钊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敛了神色,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与夜凌拉开了距离。
然后走到阮宙遥身边,拿出手帕纸替他擦起脸上的汗来。
突然的举动,让阮宙遥忘记了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曲明钊。
被他看着,曲明钊没有停下,而是又换了一张纸巾,替他将脸上的汗渍细细擦净了。
“坐一会儿就回宿舍去吧,下午好好休息一下,要是还难受,我给你开点药吃一吃。”
“嗯。”阮宙遥应声后就站了起来,慢慢往宿舍楼方向走,他没有回头,却知道大哥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
西斜的日光将曲明钊本就高大的影子拉很的长,延长的越过阮宙遥的身影还要长出一截。
阮宙遥就那么看着曲明钊的影子一路往前走,先前的悸动已渐渐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纠结,懊恼与痛苦,在他的心底无声蔓延。
那种心情怎么形容呢
就像一个得了慢性绝症的病人,努力积极的配合治疗,眼见着病情得到遏制,来不及高兴,却陡然遇到诱因,病情又开始急转直下的恶化起来。
无助,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哎,刚打球时候不还好好的么,到底怎么了啊”夏冬冬皱着么头,看起来比两个当事人还苦恼。
贺昀: “不太清楚,但看样子应该是因为阮哥。”
“你是说宙遥是因为阮哥才情绪那么低落的吗可是阮哥人那么好,宙遥为什么这么……排斥他呢”
贺昀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而且你见过人家几次,就知道人家很好了”
“反正就是感觉很好嘛!阮哥分明一看就是很好的人。”夏冬冬说着,突然转头看着贺昀, “你刚才说每个人都有心事,那你也有心事吗”
“我——”
“真的有哇,你的心事是什么啊”夏冬冬睁着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好奇看着贺昀。
贺昀突然脸红了一下,随机立马沉下来: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啊。”
“怎么就关你事了”
他态度很差,但是夏冬冬非但没有生气,却反而格外认真起来,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能帮你的话一定会帮你的。”
“你会吗”贺昀语气不再强硬,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
夏冬冬: “肯定啊。”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没干什么,走了。”贺昀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夏冬冬又小跑着跟上去: “那这个夜凌又是怎么回事啊,你说夜凌刚才和阮哥说什么了,阮哥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啊”
“不知道。”贺昀说着,又突然道“可能是跟阮哥说了他喜欢阮宙遥的事情吧。”
“什么意思”夏冬冬一脸懵逼
什么叫,他喜欢阮宙遥
哪种喜欢
“夜凌对阮宙遥有意思这事儿,他就差昭告天下了好吗”
喜欢,两个男人
夏冬冬觉得自己三观裂开了!
第 44 章
“很难接受吗”
“……嗯。”
贺昀突然沉默了。
“但是……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夏冬冬又接着说。
贺昀: “谁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了呗,除了不能生孩子,和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和男女之间谈恋爱
一样吗”
“怎么,你想试试”贺昀突然逼近夏冬冬。
夏冬冬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连退两步,连连摆手道: “不不不,不想,你别瞎说。”
贺昀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成平日里的随和: “开玩笑的,瞧你吓的,走了。”
曲明钊看着前面闷头走的阮宙遥,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夜凌刚才说的话,理智上觉得那小子胡言乱语,可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得劲儿。
左思右想,曲明钊最后总结出来,自己这么闹心,都是因为那姓夜的小子觊觎他弟的原因。
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怎么能跟瑶瑶在一起……万一遥遥也看上这家伙了,那可怎么办
哎,这臭小子,到底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曲明钊正愁的不行,就看到一人影迅速从他身边走过去,蹭到了阮宙遥身边。
看清那人是谁,曲明钊更头疼了。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曲明钊紧走几步跟上去,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大写的川。
“遥遥。”他听到夜凌这么唤阮宙遥,太阳穴顿时都突突的跳。
遥遥,遥遥也是你能叫的吗
“有事儿吗”曲明钊听到阮宙遥应他。
那不咸不淡的态度,多少给了他这个操碎心的大家长一丝丝安慰,但是紧接着,他又听夜凌说: “晚上一块儿吃饭吧。”
阮宙遥说: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而且现在不饿,晚点肯定会饿的,我现在也不是很饿,等你一块吃……这两天社团里组织活动,都没怎么来看你,你最近怎么样,忙不忙啊对了,我刚看你踢球了,没想到你足球竟然踢的这么好,你什么时候学的踢足球啊,我怎么不知道”
阮宙遥突然顿住脚步。
夜凌见状也立马停下来: “怎么了”
阮宙遥审视的看着夜凌,半晌开口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夜凌,你是怎么了”
“什么意思”夜凌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阮宙遥说: “我记得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岂止是话没这么多,简直是惜字如金,每天都在校园里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别说主动与人交流,就是有时候老师和他打招呼都不带搭理的,那副清孤冷傲,高不可攀的样子,还不知迷倒了多少花痴少女,折服了多少中二少年。
夜凌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说了多少话,俊脸上一时露出几分窘迫的表情,半晌竟是有些拘谨的说: “抱歉,我以前可能对你态度不太好,但今后绝对不会了。”
阮宙遥顿了下,说: “都过去了。”
“你真的……不介意吗”
“嗯。”
夜凌解阮宙遥的为人,知道他这么说就是真的不介意了,一时间可谓如释重负,继而高兴的几乎要眉飞色舞。
“你晚上想出去吗学校外面有家湘菜馆很好吃,味道特别正宗,我们可以去吃那个。”
阮宙遥说: “下午踢球有点累,我晚上想要早些睡觉。”
夜凌立马说: “那我叫外卖送进来,咱俩在宿舍吃也行。”
看着他面上期待而紧张的神情,阮宙遥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吐出一个“好”字。
“那就这么定了啊,我先打电话,订几个你爱吃的,等做好送过来估计时间就差不多了。”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夜凌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菜,还真都是阮宙遥喜欢吃的,最后甚至连阮宙遥的忌口都说出来了,搞得阮宙遥都忍不住诧异的看他。
跟在后面的曲明钊比他还诧异,诧异夜凌竟然会知道阮宙遥在饮食上的喜恶,更诧异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阮宙遥这些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
遥遥分明不论自己做什么他都能吃的干干净净的,他还以为他什么都喜欢吃呢!
不爱吃干嘛不说出来,还吃那么多
听着前面二人的聊天,曲明钊心里的郁闷无限迭加,最后憋的他简直要爆炸了。
“吃什么湘菜,不是跟你说过要少吃辣吗”
曲明钊跟了一路也没和阮宙遥说话,阮宙遥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跟着自己到宿舍呢,突然这么凑上来,语气还特别差,阮宙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遥遥喜欢吃辣,怎么就不能吃了”
曲明钊不搭理他,只都没好气同阮宙遥说: “你忘了你脸上之前的样子吗”
阮宙遥被他一提,自己脸上曾经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顿时就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里,继而就想到大哥为了给他治疗耗费了多少功夫,瞬间就不想吃了。
夜凌听他说不吃,想说吃一点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变成, “那我让他们做双份儿,一份辣的一份清淡点儿的。”
曲明钊心想这小子怎么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沉默几秒,道: “你跟我过来。”说着大步往前。
走几步没听见动静,回头看向阮宙遥,发现对方竟然站在原地没有。
曲明钊黑着脸走回来,一把拽着他手腕继续往前走。
阮宙遥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在上楼梯了,惊慌的挣扎了起来。
曲明钊沉声道: “别动,乖点儿。”
阮宙遥突然受到了蛊惑一般,竟然真的不动了。
“你干什么你”夜凌却看不下去了,追上来到。
“我们的家事,用你一个外人插嘴。”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冷而眼神犀利,夜凌竟觉得后脊都一凉,短暂的怔愣中,曲明钊已经拉着阮宙遥消失在了楼道转角处。
一口气到了三楼阮宙遥他们宿舍门口,曲明钊说: “门打开。”
第 45 章
阮宙遥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他要干嘛,满心忐忑不安的掏钥匙开了门。
谁知门一打开,曲明钊把他拽进去就把门反锁了,然后面色沉沉的看着他。
阮宙遥被他盯了一会儿,简直是心乱如麻。
看来大哥是真的被自己气到了,他应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要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可事到如今,就算解释了又怎么样
——其实即便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曲明钊消气,阮宙遥也一样要纠结着是否该付诸行动,毕竟他的目的,本就是要渐渐远离大哥的。
阮宙遥这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殊不知曲明钊此刻生气的点早已不是他不搭理自己这事儿了。
看着阮宙遥那副闷葫芦样儿,曲明钊愁的在狭窄的寝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轮,最后也没组织出更合适的措辞,干脆直接问道: “你和那姓夜的小子是怎么一回事”
阮宙遥一愣: “什,什么怎么回事”
曲明钊继续打直球: “你怎么还和他一起,你高中时候,是他险些害得你辍学的,你都忘了吗”
经过夜凌一个月来坚持不懈的努力在他面前赔礼献殷勤刷存在感,这事儿确实快在阮宙遥心里翻篇了,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无言以对,半晌才低声说: “我没忘,只是……他一直和我道歉,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也考上了大学。”
曲明钊听他这语气,是完全不打算计较了,气的当即黑了一张脸,脱口就道: “要不是我,你能继续上学,能考上大学就你那样子,能不能熬过去年冬天都是个问题,流落街头当个混混都算万谢了。”
他这话严重的就差说阮宙遥险些被夜凌害的惨死街头了。
阮宙遥也不由被勾起了那时回忆,寒冷,饥饿,无助,迷茫……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孑然一身的在那脏乱的,乌烟瘴气的网吧里一日日消磨光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失去对活着的渴望……这一切都拜夜凌所赐。
可是追根究底,夜凌不过是他积重难返的晦暗生活里,压垮他的一根稻草,就算没有这个人,他那一团糟的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甚至要不是他这一脚,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与大哥的这一场重逢了。
他也不是那宽宏大量到肚里能撑船的圣人,甚至能与夜凌一笑泯恩仇,未尝没有因为以上的原因。
曲明钊见他闷不吭声的,只以为他还在“执迷不悟”,心里一时就生出更多的怀疑: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对那小子有什么感情吧”这话问的很唐突,但是出口之后曲明钊却越发觉得有迹可循。
遥遥一向很听自己话的,而且几乎从不忤逆自己,可是现在为了这个人,他却这么固执,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朋友,他至于这样
“什么”阮宙遥却是一头雾水。
曲明钊已经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了,说到: “你喜欢他吗”
他说的每个字都很简单,但是凑在一起阮宙遥却觉得有些听不懂。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己喜不喜欢夜凌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曲明钊又接着说了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你们其实已经在一起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阮宙遥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大哥你……”否认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甚至嗓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却在这时候,寝室门突然被人敲得笃笃响。
曲明钊循声看去,盯着那门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阮宙遥身上,说: “你刚才想说什么”
阮宙遥被打断,这时候再想说,却像是喉咙里塞了一坨东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心里除了觉得离谱震惊之外,还生出了无数说不清的难过和委屈。
他喜欢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啊,可是他不能说不敢说,而这个人,也永远也不会知道。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急促,听得曲明钊心烦不已,气恼的想,敲什么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里面行什么不轨之事呢
曲明钊烦躁的挥了挥手: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的。你就算今后不能找个女孩子,但也绝对不能是那小子。”曲明钊觉得自己既然从心底里接纳了阮宙遥,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就一定要对他负责,所以从他的角度,他绝不允许阮宙遥和一个伤害过他并且未来还可能给他带来伤害的人在一起。
所以,必须让他们撇清关系。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阮宙遥声音都有些颤抖。
真有这么难以放下吗
曲明钊看着他灰败难看的面色,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但嘴上却只说: “你明白就好。”话落,上前半步,抬手轻轻摸了摸阮宙遥的头顶。
只是轻轻地一拍,阮宙遥甚至没来得及感知,他的手就已经收了回去,继而大步走到门口,把宿舍门打开了。
夜凌正在拍门,他这么突然一开,险些拍到他身上去。
“你锁门干什么”夜凌一脸怒气的瞪着曲明钊说。
“我能干什么,倒是你,我记得你的宿舍不在这里吧。”
“我和遥遥约好了一起吃饭。”夜凌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说完也不和曲明钊纠缠,走到阮宙遥身边一脸担心的打量他: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阮宙遥看了看曲明钊,又看向夜凌: “你回你自己的宿舍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夜凌面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什么意思”
阮宙遥正想应该怎么说呢,夜凌已经抢先说: “是不是这家伙跟你说了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愤愤的瞪向曲明钊,甚至还伸手指着对方。
“他是我哥。”阮宙遥皱着眉头压下了夜凌的手。
这明显护着对方的态度让夜凌一瞬间有些失控: “什么你哥,又不是亲哥,而且就算是亲哥,还能连你交朋友都控制”
“……”跟在夜凌后面上来的贺昀和夏冬冬瞬间呆愣,他说什么,阮哥和宙遥竟然不是亲兄弟吗
阮宙遥被他提到不是亲哥的事实,面色一僵,而后下意识抬头看曲明钊,见对方也黑沉着一张脸,心立马就慌乱了。
阮宙遥沉默了下,对夜凌说: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话落,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曲明钊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眉头依然皱着,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转头看像呆立在门口的贺昀和夏冬冬: “不进来吗”
两人这才走进寝室。
夏东东: “阮哥……”
见他几番欲言又止,曲明钊扯唇笑了笑,道,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现在问了他,以后就不用再问阮宙遥了。
夏冬冬说: “阮哥,你和宙遥……真的不是……不是亲兄弟吗”
“没错。”曲明钊说, “我们是重组家庭,异父异母。”
夏冬冬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半晌才说: “所以宙遥是因为这个,才不愿和你亲近的吗”
曲明钊道: “不是。”
夏冬冬说: “那是为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曲明钊想了想,又说, “大概因为之前我让他找女朋友,他不愿意。”阮宙遥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所以曲明钊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此,至于阮宙遥暗恋自己这件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这……”
“他喜欢男生”贺昀突然说,虽是问句,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夏冬冬下午刚被科普了一番同性知识,又听贺昀说夜凌喜欢阮宙遥,当即道: “宙遥不会也喜欢夜凌吧。”
“也……”曲明钊忽然抬起头来, “你都知道什么”
“我,我……”这种话题对于夏东东来说本就有些超纲,此时被曲明钊这么一问,他顿时有些词穷,憋了半晌窘迫的红了一张脸。
“他什么都不知道。”贺昀适时的替他解围, “是我和他说夜凌喜欢阮宙遥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曲明钊: “……”你小子倒是眼光毒辣。
默然半晌,他道: “我不希望我的弟弟遭受任何非议,所以今天的一切,还麻烦你们不要说出去。”
“这你就放心吧阮哥,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多谢了。”
“阮哥你太客气了,我们跟宙遥是好兄弟,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
“遥遥有你们这样的室友,我为他感到高兴。”
夏冬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突然想起阮宙遥,就道: “宙遥去哪儿了啊,怎么还没回来”他说完,亲自跑到门口瞅了瞅。
本来以为阮宙遥把夜凌叫去了走廊的,但是走廊上也没有人。
曲明钊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把阮宙遥找回来,夏冬冬已经说: “我去看看宙遥去哪儿了。”
曲明钊说: “你回宿舍休息吧,我去看看。”
却说之前,阮宙遥一直带着曲明钊下到了一楼,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遥遥,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夜凌,你真的有将我当做朋友吗”阮宙遥也不绕弯子了,直说道。
夜凌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是他很快坚决的说: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你还在怀疑我吗”
“只是朋友而已”阮宙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夜凌突然不说话了。心脏砰砰乱跳起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更多一些。
难道遥遥他发现了,还是那姓曲的告诉他的
阮宙遥见他反应心里就有了底: “刚才在路上,你同我哥说了什么”要不是他说了什么,他哥怎么会突然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人呢
暗恋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夜凌天之骄子,从来想干什么想要什么都要得手,他可远不像阮宙遥那么能憋,见阮宙遥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想再藏着掖着,干脆孤注一掷道: “我和他说,我喜欢你。”
“你……”
他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而且还敢对大哥说出来。
阮宙遥想到自己爱的人听到这话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就有些无法面对,在看夜凌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顿时气红了眼, “夜凌,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捉弄我一次还不够吗”
这段时间以来,夜凌早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毁青了肠子,他无数次的想,自己当初如果没有做那些混账事,如果能对他好一些,现在在遥遥都心里,他也不会这样一文不值。
毕竟那时候,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
阮宙遥旧事重提,可谓一剑戳在了夜凌心窝子上。
“我没有再捉弄你,遥遥,我这次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阮宙遥说: “不管真的假的,我们都不可能,夜凌,我是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夜凌再度被扎心,就要扛不住了,但还是托着面子强颜欢笑: “未来的事情,干什么要这么肯定,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喜欢上我的。”
阮宙遥: “我不会。”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第 46 章
夜凌再度被扎心,就要扛不住了,但还是托着面子强颜欢笑: “未来的事情,干什么要这么肯定,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喜欢上我的。”
阮宙遥: “我不会。”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我不会,你别白费力气了。”
一次次坚定的拒绝和否认,饶是夜凌下定了决定死缠烂打,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沉默了半晌,他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你何必这么固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和固执有什么关系。”
“呵,你既然这么想,那曲明钊呢”
阮宙遥面色一沉,冷声说到: “你想说什么”
夜凌说: “曲明钊是你哥,他会喜欢你吗”
虽然刚才已有隐约的预感,可阮宙遥理智上并没有觉得夜凌知道自己的心思,此刻听他直白的说出来,真可谓是如遭雷劈。
“你……”这是他深藏心底,从没和任何人说过的心思,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夜凌心里早就有数了,可看到他这反映,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理泛酸。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些什么。
“你怕什么”没错,他从阮宙遥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惊慌恐惧, “莫非……他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害怕让他知道”
阮宙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努力控制着情绪,继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和你有什么关系”
夜凌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 “也是,看上自己的兄长,毕竟也不是什么见得了阳光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你……”
夜凌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阮宙遥也不用他说出来,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这份感情,更何况是大哥。
“夜凌,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你吓的,我还能吃了你吗”夜凌一步步朝着阮宙遥逼近,然后说, “放心吧,我喜欢你,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而已。”
“你威胁我”阮宙遥寒着一张脸。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要什么办法呢”
“夜凌,你这么做,只会让我对你更加厌恶。”
“厌恶就厌恶吧,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你他妈……”阮宙遥气的一把揪住了夜凌的衣领。
夜凌不偏不倚的与他对视,那眼神坚定的近乎偏执。
阮宙遥被他看着,也不知怎么,心里的恼怒忽然就转变为了无奈和悲哀。
其实说到底,他们是一样的人啊。
不过都是费尽心机想要留在自己所爱之人身边。
只不过各自用的方法不同罢了。
这么想着,阮宙遥缓缓松开了揪住夜凌衣领的手,然后说: “我答应你。”
“真的吗,太好了。”得到他的同意,夜凌一时间兴高采烈,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阮宙遥是答应了他的追求呢。
“你不用这么高兴,我能做到最多的也只能是不避开你,至于我喜欢谁,这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他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的。”夜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退缩的心情,毕竟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东西,几乎就没有得不到的。
而眼前的这个人也一样,他有信心总有一天,自己会得到他的。
“回去吧。”
夜凌道: “我们吃饭去吧,我订的餐估计也快到了。”
“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哥在……”
夜凌: “可是你已经答应我了。”
阮宙遥: “……”阮宙遥无力反驳,言而无信,确实是他不对。
“……那我们等他走了再去。”夜凌看出他的为难,改口说道,等了几秒,阮宙遥还不搭腔,他顿时也有些气闷,说,”阮宙遥,你是不是后悔了。”
阮宙遥突然停下来。
夜凌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望不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被自己惹恼了,紧走两步跟上去,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阮宙遥正走到林间小路的拐弯处,而在拐角的另一面,站着曲明钊。
因为茂密翠竹的遮挡,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曲明钊,也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有多久了。
回过神来的夜凌已经顾不上去想曲明钊怎么会出现在这了,他伸手拉了拉阮宙遥,见对方像是被雷劈僵了一般的站在那里没动静,便转而绕到了阮宙遥的面前。
要说他看到曲明钊的时候是觉得操蛋,那阮宙遥此刻却是真的如遭雷劈,他惨白着一张脸,眼神惊慌失措的瞪着曲明钊,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直接动弹不得了。
“遥遥,你……你怎么了”
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夜凌甚至有些被吓到了。
阮宙遥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放开他。”冷厉的声音犹如一柄破竹的利剑,劈开了盘踞在他大脑里的混沌,直刺向阮宙遥脆弱的脑皮层。
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扫开了拽着他双肩摇晃的夜凌,然后朝着他伸过来。
阮宙遥甚至觉得这只手要扇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经意间,他对上了曲明钊的视线,然后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失望和厌恶的。
阮宙遥又后退了一步,在对方再次逼近之前,猛一转身,然后朝着相反的地方飞奔出去。
“遥遥!”
曲明钊急唤一声,跟着跑了出去,也凌也跟在后面你追。
但是他这一追,阮宙遥就跑得更快,最后脚下竟是装了风火轮一般,等跑出那片小竹林,曲明钊已经看不见阮宙遥的身影了。
“遥遥人呢”随后而来的夜凌左看右看,没看到阮宙遥的身影,放下问曲明钊。
曲明钊狠狠等他一眼,说: “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完,一头扎进来来往往的学生里抓人询问起来。
夜凌看着架势也不跟他耗了,也依样学样找人打听。
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最后彻底陷入了黑夜。
曲明钊几乎找遍了这偌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又绕回了阮宙遥他们宿舍外面的那片小竹林。
林间时不时的有人走进走出,多是两两结伴的小情侣,也偶有戴着耳机,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散步的。
“诶,我跟你说啊我刚刚看到帅哥了,一个人在那边坐着做了好久哦,我还偷偷拍了照片,我待会儿发给你看啊。”
一个女生打着视频电话从曲明钊身边经过。曲明钊听到她的话语,下意识就联想到了阮宙遥,竟是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胳膊。
“啊!”那女生吓了一跳,直接尖叫出声,却在看清曲明钊的时候,面上的惊恐转为呆怔。
曲明钊慢慢松开手,说: “抱歉,吓到你吗”
“没,没有,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女孩说着,忍不住的红了一张脸。
曲明钊道: “我刚才听到你说刚才看到一个男生,我想问一下他是不是穿着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瘦瘦高高,挺清秀的”
女孩听他的描述,脱口就说: “对对对,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帅哥就是这身装扮,你认识他啊”
曲明钊说: “麻烦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谢谢。”
女孩一指身后,说: “那边有个小岔路口,从那小路穿进竹林里面,有条河,河边一小片草坪,我就是在那里看到那个同学的,要不我带你……”
女生一句“要不我带你过去完没说还,眼前一晃,刚才的人已经从她面前消失不见了。
女生愣了愣,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远去的高大背影。
“喂,四喜,回魂啦。”
话筒里传来扬起的一声唤,拉回了女生的思绪。
被称作四喜的女孩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打电话,举起手机对准自己说: “我的妈呀今天什么日子啊,我竟然又碰到一个帅哥,刚过去那帅哥是真的帅啊我的妈,可惜我没拍到照片,你一定不敢相信,那个男生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最最帅气的男人,我感觉电视上所有的明星都没有他帅气。”
“我信。”
“嗯这回怎么不说我是吹牛了。”
“我刚刚也看见了,可惜就看了一眼,可惜刚才太惊讶忘了提醒你把镜头抬起来,都没有仔细心上一下帅哥的美貌,要不你再跟过去,带我再一起看看,我刚听到你们对话,刚那帅哥好像和你之前说的是认识的,正好也让我见识见识啊。 “
“这,不好吧””哎呀去嘛,实在不行你就离远点看。”
曲明钊顺着女孩的指引穿过竹林一路跑到了湖边,视线四下一扫,果然看到河边斜坡的草地上坐了个人。
那人曲着腿,双手抱在膝前,仰头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从曲明钊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
那肩膀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宽阔,但是又那么单薄,躬起来的时候,一对肩胛骨清晰的凸起来,看的曲明钊心里止不住的泛疼。
“遥遥。”曲明钊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距离一步之遥的距离,开口轻唤出声。
阮宙遥分明压根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听到声音后脊一僵,迟迟没有转过身来。
但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再落荒而逃了。
曲明钊在他身边坐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梭梭的河面看的人心中压抑。
曲明钊不由想,遥遥就在这幽暗的地方坐了一夜!
当即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 “你不要害怕,大哥不会怪你的。”
阮宙遥动作迟滞的转过身来,看向曲明钊的眼中满是错愕和不信。
在被曲明钊撞破到现在,他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自己把自己吓了个近乎绝望的地步,却不想对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这样。
迎着他的视线,曲明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抬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脊背。
也不知这举动触动了阮宙遥哪一根弦,他突然眼睛一红,下一秒,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大颗落了下来。
曲明钊愣了愣,伸手过去,用拇指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珠,然后闻声说: “大哥不是说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下你的,你忘了吗”
阮宙遥努力眨了眨眼,想将汹涌的泪意憋回去,但是那泪珠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稀里哗啦往下掉,根本就收不回去。
“算了,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曲明钊说着,抬手将他抱进怀里。
阮宙遥从未与他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却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忘记了紧张或是害羞之类的情绪,只是下意识的靠在他的胸口哭了个歇斯底里。
哭声从一开始压抑的啜泣到后来的嚎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曲明钊胸口的衣服彻底湿透,阮宙遥才停了下来。
曲明钊翻出纸巾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干净了,看着他哭肿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子,出了心疼怜惜,心里再也翻不出更多负面的情绪。
阮宙遥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看着曲明钊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闪躲,特别是在看到曲明钊胸前那一大片的濡湿后。
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竟然抱着大哥哭成那样,简直太丢人了。
“很晚了,回宿舍去吧。”曲明钊说着,就准备起身。
刚动一下,被阮宙遥抓住了手腕。
“哥。”
阮宙遥喊他。
曲明钊: “怎么了”
“对不起。”顿了顿,又道, “谢谢。”
谢谢你对我这样宽容。
曲明钊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若真的要论对错,那也是我的错,我这个大哥,没能给你做好榜样,大哥一直觉得,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
“不,这怎么会是大哥的错!”
曲明钊道: “原先我一直想着怎么让你改变,甚至说了些叫你难受的话,我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阮宙遥听着听着,突然察觉出不对来: “先,先前……”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明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索性和盘托出: “我早先就知道这事情,只是怕道破了彼此尴尬,现在看来说开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阮宙遥消失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曲明钊想了很多,他想到阮宙遥曾经的顺从体贴,想到他这段时间来对自己反常的疏离,想到刚刚阮宙遥被夜凌威胁时,害怕他将这“秘密”透露给自己而妥协,却又坚决的表达着自己永远不会对他动心。
他终于明白,阮宙遥在他面前一切好或不好的表现,都是因为珍重他害怕失去他。
而自己虽然知道他喜欢自己,却竟然从始至终只把他的感情当成孩子的一时兴起。
同时也是在找不到他的时候,曲明钊才意识到,只要遥遥好好的在他跟前,其他一切……那些原本困扰他,叫他烦的焦头烂额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曲明钊说。
“嗯。”阮宙遥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几分颤抖的。
“好了,天太晚了,不要呆在这里了。 “曲明钊说着,撑着草坪站起身,然后朝着阮宙遥伸出一只手。
阮宙遥尝试着也将手伸出去,刚落在曲明钊的掌心,就被他一把握住,一个用力扯了起来。
食堂早就关门了,曲明钊提出带阮宙遥去外面吃晚饭。
阮宙遥刚想客气,又想到才刚和大哥敞开心扉聊了一场,于是也不再多言,跟着他出去了。
到了灯光明亮的餐厅里,曲明钊才发现阮宙遥胳膊上小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红疙瘩。
“这怎么了,蚊子咬的”
阮宙遥点了点头。
曲明钊气道: “刚才在那草坪上咬的吗,被咬成这样不知道挪地方,也不说一声,是不是傻!”
阮宙遥: “……”
曲明钊突然站起身往外走。
阮宙遥立马也跟着蹭一下站起来。
曲明钊说: “我出去买瓶花露水回来。”
“我去吧。”阮宙遥说。
曲明钊道: “你乖乖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莫约不过五分钟的样子,曲明钊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花露水和一包医用棉签。
考虑到这东西有味道,曲明钊直接让大堂把大厅里原本的位子换成了一个包厢。
找来个一次性杯子,曲明钊把花露水咕嘟咕嘟往里面倒了一小杯,然后用棉签蘸了,抹到阮宙遥手臂的包包上。
有一些因为痒被他无意挠破了,花露水沾上伤口顿时疼的他一激灵。
因为蚊子咬在手臂,白皙净透的肌肤趁着一个个红色的蚊子包,对于曲明钊这种强迫重度患者而言,别提多么难受。
他一开始用的棉签,后来见太多了,索性直接将花露水倒在掌心,然后趁着他的腿囫囵抹了上去。
因为军训服是长款的,阮宙遥的手臂双腿裹在衣服里没有被晒黑,饶是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红色包包散落在他的双腿上,也无法掩盖那双腿的白皙漂亮。
曲明钊抹了几下,突然顿住了手,然后收回来,同时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迎上阮宙遥清澈的双眼,曲明钊干咳了一声,把花露水的瓶子一把塞他手里,然后说: “我有点渴,要弄点水喝,剩下的你自己抹一下。”
“嗯。”
他说完去了洗手间,开了水龙头,一双手在冷水下冲了好半天,恍惚仍残留着滚烫的热意。
从那天起,曲明钊和阮宙遥又恢复了如从前那般的和谐状态,但也不完全与从前一样,区别是阮宙遥在曲明钊面前变得不再拘谨,随性了很多。
至于他们之间那异样的感情,彼此也都没有再提起过。
转眼一学期结束,阮宙遥又到了放寒假的时间。
当初军训时晒得黝黑的脸早已白了回来,经过一轮蜕变,他脸上零星的痘印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叫见到的人绝对无法想象这张雪白细腻的面庞曾经被青春嘎啦痘摧残的惨不忍睹过。
他的身形还是少年人一般的单薄清隽,身材匀称,比例完美,单瞧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庞,感觉也没有很高的样子,但是站在人群里一对比,就会发现他的身高已经超过许多人。
谁能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的身高竟从一米六九窜到了一米八,姣好的面庞加上修竹玉树一般的身材,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人群的焦点。
曲明钊开着车子过来,老远就瞧见他,自然也就瞧见了站在他对面,双手捧着一个礼盒递到他面前的女孩与旁边起哄的一行几人。
曲明钊一脚油门踩到两人跟前,摁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笛。
这要放在从前,他估计直接把车开进某个拐角窝着等了,可是此刻也不知怎么,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就想打断……。
女生被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眼里带着明显的不快。
阮宙遥也朝他看过来,然后曲明钊听他说: “不好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还请收回吧。”
女孩面上顿时变得有些失落和难堪。
阮宙遥终归是不太擅长拒绝的,见状便有些无措,想要出声安慰对方,女生突然一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阮宙遥看着她远去,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曲明钊看他: “你在学校倒是很欢迎!”
“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曲明钊没再说了。
话题就这样短暂的结束。
第 47 章
巨大的游鱼,飘逸的水母,璀璨的花树,瑰丽的星空……以及高台上流淌而来的令人迷醉的钢琴乐曲。阮宙遥一脚跨进那扇高达数米的大门,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这……好漂亮,有种穿越了的感觉!”说话的人是夏冬冬,眼看着一条巨大的海龟朝着他头顶游来,他一开始还只觉得震撼,等那大海龟几乎近到与他亲密接触的时候,他却是吓的不自觉往后退,躲到了贺昀身后。
“你躲什么,又不是真的。”
“可是真的太逼真了,近看有点吓人啊!”
“瞧你这点出息。”贺昀嘴上这么说着,却任由他藏在自己身后,直到那大海龟游远,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宙遥,这里真的是开年会的地方吗,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应该没有,刚刚进来之前不是问过门口的迎宾吗,而且我们的入场券他也看过。”至于那迎宾看到他们的入场券为什么会露出诧异的表情,阮宙遥也没有深究。
“也是诶,仔细看看,这里的布置是有点儿那意思。”确实,这大厅里除了震撼人心的五D全息投影外,在其他方面也下了不小的功夫。
比如那依次摆放的单张便可达数米的长桌,桌上堆栈成山的酒水饮料,果蔬蛋糕还有各类菜品,种类齐全之程度远超自助餐厅,并且每一样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佳品,用一个个精巧的小餐具摆盘,一份只有一到两口的量,热菜汤羹还有专门的保温设备温着。
别的不说,单说吃,就能叫人一次性吃个畅快淋漓。
阮宙遥他们仨来的算比较早,在他们进来之后,陆续有人进来,来者有的穿的比较随意,也就和阮宙遥他们一样,毛衣羽绒服呢子之类的冬装,也有的打扮的比较摩登,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衣着靓丽,妆容精致,可谓争奇斗艳,而除了这些小年轻,另外还有些老人和孩子,这些人进来之后就开始聊天吃东西随意活动起来。
话说回来,他们三个放寒假了还能聚到一起真的是缘分。
——贺昀他俩和阮宙遥不仅是同班同学,大学室友,竟然还和曲家是一个市的,临近年关,阮宙遥跟着曲明钊回到这里过春节,三人偶尔在群里聊天,夏冬冬每次都说要一块儿出来玩儿。
那天他们电话群聊商量着要去哪玩好,曲明钊无意听见了,随口就说: “家里公司过两天召开年会,要不你带朋友们去年会上转转吧。”
哪有人聚会跑年会上玩儿的,阮宙遥只以为曲明钊是和他开玩笑,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就拿了几张年会入场券给他。
他当时把这消息告诉夏冬冬他们了,俩人一听也都和他想法一样,但是现在来了才知道,这场面,外面当真是见不到的。
“我就是在电视上也没见过布置的这么豪华的会场啊,而且我刚才在楼下听说这一整栋大楼都是曲家的,这里可是市中心的中心,这是什么概念啊!光知道你家挺有钱,可没想到家业竟然这么大!”
“这些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的。”阮宙遥说的平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优越感。
“怎么没关系,也是你家的啊。”
阮宙遥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曲家家大业大,随便拔一根毛给他都能叫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说实话,阮宙遥从没肖想过曲家的任何。
财产,他没想过,人呢……不敢想!
“你哥呢”贺昀问他。
“不知道,大概有事在忙吧。”今天白天曲明钊就出去了,出门时候给了他钱,让他自己打车出来,阮宙遥到现在也没见到他。
“嗨,你们好啊。”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甜美声音。
“你在跟我们说话吗”夏冬冬闻声回头,指了指自己。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上身纯白色短款羽绒服,百褶超短裙,两条白细的腿光着,青春靓丽的模样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对啊,不是跟你们说话是跟谁说话。看你们年龄应该不大,跟着家长来的吗”
夏冬冬跟陌生人说话总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呀”
夏冬冬看了看阮宙遥: “我们是大学室友,他哥在这里……做事,请我们过来玩儿的。”
“原来是大学生,那确实很年轻呢,真好!”
夏冬冬有点不好意思, “你,你也很年轻。”
贺昀在身后腹诽,你小子能别对着谁都脸红吗你是大姑娘
这么想着,却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看对面那自来熟的女人有些不顺眼。
是的,在贺昀心里,夏冬冬铁打一直男,所以他和阮宙遥和任何男生关系好他都不怎么担心,但是和女人,贺昀心里就要拉警报。
“我大学毕业八九年,跟你们比起来都老阿姨了,哎,岁月不饶人啊!”
夏冬冬有些意外,不自觉微张起了嘴。
“你这什么表情,嫌我老啊”
“不,不是,你看着像二十岁。”
“看不出来弟弟你嘴这么甜!”那女人听他这话,面上佯出的惆怅顿时一扫而空,咯咯笑起来: “那我今天就装一把小年轻吧,我叫秦桑桑,戎复业务部经理,很高兴认识你们。”
秦桑桑性格开朗随和,可谓十分自来熟,几句话功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并且热心的充当了“导游”角色。
听秦桑桑说,戎复每年年终都会举办大型年会,不讲长篇大论的企业文化之类,也没有太多规矩,就是一群人吃喝玩乐看演出,还能玩游戏和抽奖,奖品丰厚,运气好的能中车中高额奖金,最次也会拿到一些合作品牌的最新商品,员工可以带家属同往,默认一个员工能带两个家属,再多的话,提交申请,过审后也可以拿到更多入场券。
这是公司给员工的福利。
听她说罢,阮宙遥几个恍然大悟,难怪这年会上什么人都有,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心里仅剩的一点拘谨也消失殆尽了,来都来了,敞开玩儿呗。
秦桑桑喝了一口红酒,问他们喝不喝,转头又说: “算了,未成年别喝酒,喝果汁吧,顺便吃点东西,来尝尝这个,这个阿根廷红虾还不错……”
边逛边吃边聊,秦桑桑还真是个老员工,一路上不停有人和她打招呼。也有人客气的喊她秦经理,桑姐之类的,她都会热情的笑着响应,看起来真不怎么像个事业有成的精英白领,但其实仔细想想,她也不是没可能在这偌大的公司立稳脚跟,强大的交际能力加上那副姣好的容颜,是她无往不利的资本,虽然此刻,她在这里试图混入十八岁小年轻的队伍。
“哟,桑姐,哪找来这么多小帅哥啊”
“怎么样,帅吧”
“帅,真帅。”说着就掏出手机递到他三人面前, “加个微信呗弟弟。”
“加个屁微信,你知道人弯的还是直的么上来就撩。”
那人看看阮宙遥,又看看贺昀: “三个弟弟,少说也有俩圈里的吧。”
“呸,别瞎说,腐眼看人基,人未成年呢,是你能霍霍的,边儿去。”
“未成年咋了,我等得起啊。”
“你等不起,等人长大,你就老了,叔叔。”
“你竟然说我老,你才老!”那人气的简直分分钟要锤秦桑桑胸口。
秦桑桑推了对方脑门一下: “得了,别演了。”
“他,他是男的吧”夏冬冬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压低了声音问。
话落半晌没得到响应,左右一看,阮宙遥沉默着,贺昀也沉默着。
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林端,也就是那个恨不得在脑门上写个“我是gay”的gay,眼神趣味的看了他们俩一眼,人就要凑过来。
阮宙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疏离意味明显,林端也不生气,笑着说: “放心,我对你这款不感兴趣,那位小哥才是我的菜。”
说完就要往贺昀面前蹭,贺昀立马皱起眉头,眼里甚至浮现出不掩饰的厌恶。
林端这脸皮和涂的脂粉加起来少说得城墙厚,见状半点不收敛,还要扑上去和人家勾肩搭背。
贺昀黑着脸,心想你特么赶过来我就敢动手,谁想这还没动手呢,一个人影就窜出来挡在了他面前,母鸡护小鸡崽一般“你要干什么”
林端愣了愣,继而就笑开了: “我能干嘛,还能吃了他吗”
夏冬冬皱了皱眉,接不上话。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也喜欢他”
这话要放以前说,夏冬冬八成听不懂,但是这段时间这样的话题见多了,他想胡涂都难。
一时恼羞成怒,爆红了张白嫩肉嘟的脸: “你,你瞎说什么”
“我哪里瞎说了,你既然不喜欢他,干嘛不让我上”
“我,我……”夏冬冬一激动脑子就短路,被他带的脑子一团浆糊,解释的话都忘了说了,圆圆的脸憋的更红。
贺昀看他被欺负成这样,当即就要发作,可注意到林端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他又顿住了。
其实他也想看看,小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憋了半晌,结结巴巴的说: “阿昀,阿昀和你才不一样,他不喜欢男的。”
林端: “是吗你怎么能肯定他不喜欢男人”
“我就是肯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阿昀喜欢男生女生我不知道吗倒是你,你跟阿昀才第一次见面,你知道什么”
“哟,还是青梅竹马呢,只是,你这青梅竹马……”林端审视着他,摇了摇头, “做的不太称职啊。”
夏冬冬眉宇皱成了一团,这家伙满口胡言,简直莫名其妙,他怎么就不合格了
“还不服气,不信你问问他啊”
“不用问。”阿昀肯定喜欢女孩子啊。
林端好容易找到个乐子,岂能就这么轻易撒手, “你不问,那我替你问……阿昀是吧,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阿昀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贺昀: “……”他应该怎么说,说喜欢,那小冬会怎么想说不喜欢……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本心了。
半晌没等到回应,夏冬冬有点不确定了。
“阿昀你……”正常人被人这么说,肯定会跳起来反驳的,可是阿昀……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
“啊”
“我说,我喜欢男人。”贺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夏冬冬懵逼了半晌,磕磕巴巴的, “你瞎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就喜欢男人了,你以前不是还谈女朋友”他嘴里说着否认的话,但面上表情明显的有些不自然了。
话说这份儿上,贺昀也不打算再伪装了,他已经憋了太久太久, “没开玩笑,我没和女生谈过恋爱,之前是骗你的,那是我表姐。”他那时候才初三,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时也曾慌乱无措,有同学发现了,质疑他,所以他谎称自己有女朋友,甚至还找了大他两岁的表姐假扮,手牵手在校门口晃悠过好几回。
夏冬冬: “……”
贺昀看他不说话,心里发紧,面上故作轻松: “很难接受吧”
贺昀能把心底的秘密甩到台面上来,也不是真破罐子破摔了,此前经过几番试探,他也知道,小冬对于同性恋的态度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排斥,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和自己决裂。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夏冬冬却突然红了眼睛,像是要哭了一样。
这下贺昀可慌了: “小冬,你……你怎么了”
“贺昀,你当我是朋友吗”
“我……”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以无话不谈。”
“……对不起!”随着夏冬冬一声声的质问,贺昀的心也一截截凉了下去。
却在这时候,对方突然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很难吧”
贺昀: “……”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如果不是今天,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他想起来了,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有人说贺昀是变态,同学们看见他就躲,看他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还说什么贺昀喜欢自己的话,夏冬冬当时屁都不懂,还跟人家争,每天都被那些人气得不行,再后来,贺昀就谈了个女朋友,放学出校门,那个女孩老远就跑过来,一把抱住贺昀的胳膊,亲昵的不行。
大眼睛,白皮肤,青春靓丽,真的很漂亮,看呆了夏冬冬,也看呆了一同出来的那群情窦初开的同学。
女孩来了几次,再也没有人提贺昀是变态的话了,虽然都知道早恋要不得,但还是忍不住羡慕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女朋友。
经过半年的相处,夏冬冬也隐约猜到了阮宙遥喜欢曲明钊,但是他清晰的看到了阮宙遥的痛苦,也就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艰难,阿昀这么多年将这样的事情憋在心里,该有多难!
四目相对,贺昀竟然有些看懂了夏冬冬的心思,心顿时像是注了水,酸酸胀胀,软的几乎要化开,但随即又跳的剧烈。
“小冬,我……”
夏冬冬忽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好啦,这一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是兄弟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好了,我们吃东西去吧,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可馋死我了。”
他说着,转身走向餐桌,往自己的盘子里咔咔夹了好多东西,夹的时候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林端在他吃的腮帮子鼓囊囊的时候,凑过来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弟弟,怎么感谢我啊”
“你想我怎么感谢你”贺昀态度一改之前,变得很客气。
他是真的有些感激林端,不是林端推他这一把,贺昀还真不知道自己能憋到什么时候。
林端挑着眼角: “陪我约会。”
贺昀: “……”除了无语,贺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丫都知道我心有所属,说这话
“开个玩笑而已啦,哈哈哈,加油哦弟弟,哥看好你。”或者话,手又要搭上来。
不过有人没给他这个机会。
夏冬冬端着满满的一盘子东西过来,挤到两人中间,夹起就往贺昀盘子里放: “这些都很好吃,我刚刚尝过了,你也试试。”
本就美味东西,经了他的手一转,贺昀更觉得人间绝味。
“宙遥,你也吃啊,别光站着。来,这个给你。”
阮宙遥盘子伸过去接了一块烤牛排,闷头啃起来。
秦桑桑趁他们没注意,反手掐了下林端胳膊肉。
分明没怎么用力,林端却浮夸的挑起来,捂着胳膊控诉她: “你干嘛”
“……牛逼你!”秦桑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话落大步走过去加入了贺昀他们, “我说你们悠着点儿,后面还很多好吃的呢,吃这么猛,待会儿没肚子了。”
大厅走了一半,就过了一个多小时,三人已经吃的再也塞不下了,秦桑桑一指前面的旋转楼梯,建议上去玩玩。
他们这才知道,上面竟然还有一层。
这会厅建材隔音极好,在外面没有任何感觉,厚重的大门一开,喧嚷声音却瞬间如潮水涌来,二楼是娱乐区,桌球,射击,集体游戏,套圈猜谜,抽奖,甚至还有儿童区,热闹的宛如个大型游乐场。
不过这“游乐场”是免费玩儿,还能赢取各种各样的奖品,别提多嗨了。
他们玩了一圈儿,也赢了不少东西,抱在怀里都拿不下了,其中还有个最新款iPhone,贺昀和夏冬冬一块赢的。
那是情侣比赛,需要情侣或者夫妻组队完成,贺昀就要拉夏冬冬一起,嘴上说着就是个游戏,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夏冬冬连连拒绝,林端在一旁起哄,夏冬冬稀里胡涂就答应了。
“咱也去呗,小阮你陪我一块儿。”
阮宙遥说: “我就不玩了。”
秦桑桑看他真没兴趣,也不强求,转而看林端。
“我才不跟你去,我还单身呢,传出去我还怎么找男朋友。”
“屁话,走吧你。”直接被秦桑桑拎着脖领子拉了上去。
林端一边哀嚎抗议一边回头看阮宙遥: “弟弟救我。”
阮宙遥表示爱莫能助,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给他们加油。
游戏中,他看到贺昀和夏冬冬拉手搭肩,齐心协力,看到他们不小心一跤跌在一起,嘴巴撞到了嘴巴,一起红了脸……
但是最后,他们远远甩开其他队友,完成了所有的游戏任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着寻常人追赶莫及的无间默契。
阮宙遥知道,夏冬冬并没有因为贺昀的性取向而心生芥蒂,甚至也许,他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不自知。
阮宙遥为贺昀感到高兴,也有些羡慕和苦涩。
只有他的喜欢,永远开不出花。
阮宙遥坐了一会儿,走出了喧闹的年会会厅,辉煌大门缓缓阖上,将一室喧嚣隔绝在身后。
里面热闹,外面没多少人,阮宙遥掏出手机给贺昀他们发了个消息,慢慢在走廊上散着步。
宴会上喝了几杯水,走了一段儿,有些内急,阮宙遥开始找洗手间。
路上问了个侍者,给他指了条路,弯弯绕绕半晌才走到,阮宙遥都快憋不住了,步子迈的有些快,一脚踏进去,迎头撞上个人,撞的对方连退了两步。
阮宙遥匆忙抬头,看清来人面色一僵,但还是道了歉。
“怎么走路的,你没长眼睛吗”对方显然没认出他,只是被冲撞了有些恼火。
“抱歉。”阮宙遥又道了声歉,抬步要往里走。
人都撞了,歉也到了,总不能一直在这等着人家说出原谅的话,而且……他实在憋不住了。
冲进去释放完,一身清爽的出来,洗手时不经意抬头看了眼镜子,又多看了眼。
他想,自己好像是变好看了点儿,但继而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曲明钊的样子。
跟大哥比起来……他这么普通,跟大哥有什么可比性。
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人堵在了他身前。
“……”是刚刚被自己撞到的陶逸希,阮宙遥不知道他拦住自己要干嘛,但也没问,因为对方拦住他,要干嘛他很快就能看见。
“真的是你”这小子跟之前见面变化太大了,陶逸希差点没认出来。
“你想说什么”
第 48 章
阮宙遥的态度令陶逸希十分不满。
“你在这里干什么”陶逸希用质问的语气道,并且眼里生出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恨。
“和你有关系吗”阮宙遥从第一次见面就对陶逸希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更是对这个人生不出任何好感。
“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
阮宙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特么……”陶逸希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气的脸都绿了,伸手就要拽阮宙遥脖领子。
阮宙遥以前瘦不拉几时候,打起架就有一股子狠劲儿,这两年长身体吃的多勤锻炼,力气更大了不少,一伸手就给陶大明星的手截在了半空。
陶逸希挣扎几下竟没睁开,恼羞成怒,他瞪着阮宙遥,瞪了几秒,心情从一开始的怒火中烧变成了如鲠在喉。
陶逸希并不觉得阮宙遥配和自己相提并论,可是男人都是有胜负欲的,此时此刻,他没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去与之攀比。
陶逸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子的劲怎么这么大
第二个念头,是这原本瘦小如弱鸡的家伙,个头蹿的比自己还高了。
第三个念头,是他的皮肤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十几岁的少年新陈代谢本来就快,再加上运动和曲明钊之前给他安排的各种高科技光电疗法,阮宙遥如今的脸已经看不见从前的影子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未受过摧残的干净。
陶逸希自己因为工作常年化妆和黑白颠倒,脸上都有些毛孔和闭口,而且还有怎么也去不掉的黑眼圈,以前他和曲明钊在一起的时候,常因为对方的皮肤而感到压力,偶尔忍不住总要抱怨几句,但曲明钊从不介意,并且每次都说他这样子已经很好了。
陶逸希也确实没见过肤质赶得上曲明钊的人,但是现在,他见到了。
这个自己曾经最最看不上眼的人,如今和他放不下的前男友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已经够叫他膈应了,关键是现在,对方以一种令他措手不及的速度蜕变成了这般模样。
多年混迹娱乐圈的思维方式,让他深刻的觉得年龄是他们最大的本钱,而眼前的这个人,他比自己年轻十岁!
陶逸希心底无法抑制的生吃了莫大的威胁。
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刃,那阮宙遥的脸此刻估计已经血肉模糊。
阮宙遥被他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一把甩开了他被自己擎住的手。
陶逸希猝不及防,踉跄了两下才站稳。
阮宙遥不想再和他纠缠,直接转身要走。
“站住。”陶逸希呵斥出声。
阮宙遥脚下不停。
“这么没礼貌,你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阮宙遥脚下一顿,转身看向他时的眼神冰冷: “你不配提我哥!”
陶逸希竟被他看的后脊一凉。
等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被这小子给唬住后,心里气恼更盛,半晌却是冷笑一声,然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你哥今天出席年会,怎么没带上你啊”
阮宙遥: “……”
“也是,就你这样没有教养的小子,上的了什么台面,进去了也只会给他丢脸罢了,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丢的可是整个曲家的脸。”
“你什么意思”虽然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可阮宙遥却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午。
“怎么,你不知道”陶逸希面上的表情是惊讶的,但其中也只有三分惊讶,剩下的七分则是然。
就好像在说,他不告诉你才是正常,毕竟你也不配知道。
看到少年因为自己的话,面色一点点变得僵硬,陶逸希笑的轻蔑: “连主宴厅都进不去,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呢是了,我听说除了主宴厅,还有员工晚宴,你是被你哥打发到那边去了吧。”
换做其他人,很可能就被他这话给说的自尊心大创了,但阮宙遥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是什么名门贵公子,大哥让他过来本就是玩儿的,而且他今天晚上吃的玩的都很开心,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些豁然,难怪没看到大哥,原来这里还有另一个会场!
看到阮宙遥没有像自己预期的那样大受打击,陶逸希却不爽了。
眼神沉了沉,很快又恢复成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他还在里面等着我,我和你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呢。”
轻飘飘的落下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然而正话,却砸的阮宙遥一懵。
其实看到陶逸希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就想过这人为什么会在这,但是很快他告诉自己,今天来这里的人这么多,而且听说大企业都喜欢找明星暖场,这人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此刻听他这么说,阮宙遥就不得不把他和曲明钊联系在一起了。
看着人扬长而去的背影,阮宙遥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追上去一把拽住了对方。
“干什么”这一回不耐的换做了陶逸希。
阮宙遥看着他: “你刚刚说谁”
陶逸希凤眼微挑: “你觉得能是谁呢”
阮宙遥没说话,单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陶逸希道: “明钊邀请我过来,做他的男伴。”
“不可能。”阮宙遥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
阮宙遥说: “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大哥怎么还会和你,和你……”
“弟弟,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之前是有些不愉快,可是我和他曾经一起那么多年的时光是真的,感情这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你说对吗”
“我不会信你,我哥说他已经对你没有感情了。”
“他只是嘴硬罢了,不然怎么会,连你这种没有任何血缘,只是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所谓“弟弟”都能如此当回事”
“明钊他向来嘴硬心软,其实他心里从来是有我的,过了这么久他气也该消了,我们和好了,我总会搬回去,我希望你能从他那里搬走,毕竟那是我们当初一起买的房子,是了,你现在上大学了吧,住宿舍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影响,算了,还是不用搬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偶尔过去住几次,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大哥确实是温柔而重情义的人,也许真的从未放下过,而这个人,是大哥曾经的恋人,有过他做梦也不敢奢想的亲密关系。
绵里藏针的话语,自居主人的姿态,阮宙遥这个没名没分的人,要以何种的立场去辩驳
良久的哑然中,心像是被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脑子里嗡嗡的响,每一下呼吸都像是要耗尽所有力气。
阮宙遥说不出任何话了,耳边响起激动的喧嚷,将他从无尽的深渊里拉扯了出来。
他用力的捏了捏拳头,依靠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楚剥离而出到那丝清明,撑着自己离开了这叫他近乎窒息的所在。
来的人是陶逸希的粉丝,围在他身边激动的原地跳脚。
陶逸希给对方签名的空挡,视线越过她们看向阮宙遥僵硬的背影,眼里浮现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给。”甚至心情好的,对粉丝都温柔了几分。
以前不愿去想的问题,这一刻全被掀到了台面上来。
不管是陶逸希还是谁,大哥的身边,将来总会多一个人,而那个家里,总有一天会失去他的位置。
阮宙遥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他想陶逸希和大哥曾经一起买下那栋房子,一起装修买家具,一起在里面做饭,同睡一张床,这个曾经的男主人还会回到那里,而自己的一切,有一天会被清理出去,再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出现。
难受,痛苦,仿佛世界变得暗无天日。
阮宙遥眼睛酸涩的发疼,有什么要从里面汹涌而出,走廊上不停有人来来往往,他总觉得那些人在看他,眼里是探究或者怪异,便将脑袋垂的越来越低,脚下的步子也迈的越来越快。
“咚……”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阮宙遥撞到了人。
他甚至没有说抱歉,下意识便要后退然后离开。
被他撞到的人却擎住的他的双肩。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是一天没见过面到曲明钊。
短暂的怔愣后,阮宙遥浑身都僵硬了。
“遥遥”曲明钊刚刚老远就看到阮宙遥闷头往前走,但是就觉得不对劲,近了就发现他双手捏的死紧,周身的气场也不对。
阮宙遥知道自己形容狼狈,不想叫他看见,倔强的低着头。
曲明钊却想看到他的表情,得不到回应,便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想要抬起他的头。
“遥遥,这是怎么了”
阮宙遥从前最怕的是他生气,后来最怕的确实他的温柔。
听到他这般询问,几乎一瞬间破防,甚至生出了一种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永远也不放开的冲动。
曲明钊手上微微用力,就要抬起阮宙遥的脸来,阮宙遥心中一震,发热的大脑拨出几分清明,然后,他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口中一股血腥弥漫,但面上的表情却被他强制着收敛了七分。
“哥。”他抬头,一如往常的这么唤曲明钊,努力控制的声线里,还是带了几丝颤抖。
“脸色怎么看着不太好”曲明钊说。
“是吗”阮宙遥摸了摸脸,然后有些虚弱的说, “刚刚宴会上好吃的太多了,我可能吃杂了什么,想拉肚子。”
曲明钊立马想到了食物中毒之类的词汇,虽然他们年会上还从没出过那样的岔子。
“拉几次了”
“一……一次。”
曲明钊: “还想拉吗”我给你看看。
话题突然变得有点诡异,但阮宙遥此刻可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去窘迫羞赧的心思。
“有点……哥你不用担心,就是可能吃了热的又喝了冷饮,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我快憋不住了,我再去一趟。”
说着错身就要往前跑。
曲明钊拉住他: “走反了,洗手间在那边。”
阮宙遥便又转了个弯往另一边去,还做戏做全套的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走了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可能会碰上陶逸希,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然后,他就不偏不倚,正正当当碰上了。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接触,然后很显然陶逸希看到了随后赶来的曲明钊,也不知是不是阮宙遥的错觉,他似乎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僵硬。
但是他心乱如麻,已然无暇深究,脚下一顿之后就继续往前走。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彻彻底底的静一静。
因为他快撑不住了。
“钊,不过晚回去一会儿,你怎么还找过来了。”
拐进长廊转角的时候,阮宙遥听到这么一句。
他没有停留,快步走进洗手间,找到个隔间一头扎进去,紧紧锁上了门。
第 49 章
大哥他真的……放不下这人!
陶逸希的话宛如刚出锻炉的兵刃,一下下凌迟且烧灼着阮宙遥的神经。
杀人诛心!这样的计俩,他玩的得心应手。
这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创伤来的更为猛烈,它由内而外蔓延,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迅速侵占阮宙遥所有的感官,最后连每一个指尖,都只剩了痛。
阮宙遥在察觉自己对曲明钊心意的最初,便懵懂的预感到这份感情难以善了,所以他总是极力克制,然而终究,他是低估了什么。
阮宙遥坐在狭小的隔间里,一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裳,一手死抠着马桶边缘,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像是条条即将脱缰的禽兽,下一秒便要挣破那单薄的皮肉腾射而出,而那微张的嘴唇里,竟俨然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一想到要失去,是天昏地暗,日月崩离。
曲明钊满心担忧着阮宙遥的情况,根本没功夫细究陶逸希那句暧昧不明的话,视线只在他身上淡淡扫过,几乎没有停留,人就走了过去。
陶逸希今天在他身上已经受了足够的冷遇,都有些习惯了,这时候见了他那副紧张阮宙遥的模样,唯有满心嫉恨。
他追上去,紧紧拽住曲明钊的手: “钊。”
曲明钊回过头,眉宇紧锁,是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你还要我说几次”先前总还客气的唤一句陶先生,现在连这场面上的称谓也没有了。
陶逸希抿着唇,并不吭声,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是润润看着他。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般模样如果叫他那些粉丝看见了,只怕要哭着大喊“心疼哥哥”,继而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讨伐曲明钊这个“负心汉”了。
可惜时间已过去这样久,更何况曲明钊如今的心……总之他是真的不吃这套了。
见对方纠缠不休,他抬手便将人甩开。
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情分。
他是用了力的,但也没尽全力,谁想到陶逸希竟被他这一下甩飞了出去,脑袋磕在墙上,雪白的墙壁登时就染了一片红。
人晕了过去。
曲明钊是厌恶了陶逸希,可没想过中伤他。
看他滑落在地,心里一紧,蹲下身去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把脉面诊一番,紧绷的神色却是松下来。
“别做戏了。”
陶逸希一动不动。
曲明钊: “我走了。”
陶逸希瘫在他怀里,一副“人事不知”。
曲明钊却当即就要松手。
陶逸希倏地睁开眼睛,很快眼睛又红了,泪水盈盈,满是委屈。
他的演技在青年演员里已算是极好的,可身体骗不了人,更何况曲明钊为人医者,更有一双火眼金睛。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何必这样”曲明钊说着翻出手帕纸,并不替他擦,仅是塞在他手里。
陶逸希又想到从前,那时候他刚出道,在剧组遇到事情或是遭受黑粉攻击的时候,都是这个男人陪着他,在他哭的时候替他擦眼泪,温声细语的哄他。
他一哄,他就哭的更凶,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哭完了,气也就消了。
分手这两年,他并非没有再过找其他的人,可和那些人相处时,它总会控制不住的想起曲明钊,将那些人与他做比较,然后就发现,那些人浮于表面的追求,与曲明钊曾对他的温柔爱护,无限包容相比,显得多么拙劣和廉价,他们没有曲明钊的真心,才学相貌更是望尘莫及。
可大概是相处太久没了新鲜感,加之被娱乐圈的追名逐利迷了心,他觉得事业上对方给不了他想要的资源,生活上又给不了他想要的陪伴与浪漫,并不值得留恋。
分手后陶逸希悔了两年,而这种积压已久的情绪,在今天彻底爆发了。
他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曲明钊请来的。
不过是认识的一个商界朋友带他来见见世面,他是有野心的人,能到这样的场面露脸,对他今后的事业会有帮助,自然不会推辞。
陶逸希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曲明钊,更没有想到,对方会是声名显赫的曲家的少爷,商界巨头的戎复集团的公子。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竟然全然不知。
陶逸希有种被狠狠欺骗的愤怒,但更多的,是震惊和无法形容的巨大后悔。
“他不是你前男友吗……这么粗一条大腿,竟叫你抱丢了。”
会上遇到的一个同行,刚出道时候是他好友,后开因为一些事情反目,对方知道他和曲明钊的事情,如今得知曲明钊身份,含讥带讽的奚落他。
陶逸希看着台上的男人,脑子里早已炸开了锅。
戎复旗下经营业务甚广,科技,娱乐,房地产,医药……其中做的最大的就是医药,曲明钊今天会来会上,其实主要是为了推广一下公司新研发的项目。
他是医学博士,业界传奇,名字就是最有说服力的权威品牌,这些年带领公司研发团队做出很多重大成就,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今天站在这,就比什么推广都有效。
年会么,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吃喝玩乐,这上面庞大的资源交互,才是其最吸引人的诱惑。
陶逸希今天会在这,不也是想认识一些人脉,好为自己未来的演艺事业添砖加瓦。
但是在得知曲明钊身份后,他的这些心思全都分崩离析了。
摸爬滚打,苦心经营数年,仍在名利场上被人剥削,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一心追求的至上权势曾经其实就握在自己手里,又被他弃如敝履的丢掉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台上的男人容颜俊逸,气质绝尘,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他如松如竹的挺修,他侃侃而谈着自己的专业领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而耀目的光芒……
陶逸希呆呆看着他,心里悔不当初到了极点。
在这肠子青黄的后悔过后,他转而又觉得自己再不会更糟糕,所以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豁出去。
他定要挽回他,就算将所有的自尊都踩在脚下。
可是眼下,这个从前自己掉几滴眼泪他都心疼的男人,现在他受伤了,在流血,却也不愿意碰他一碰。
陶逸希不伸手接,目光哀婉而脆弱: “我头很晕,没有力气。”
曲明钊说: “我让人送你去医院。”
“你伤了我,都不送我过去吗”
曲明钊一时理亏,沉默半晌,说: “我还有事,先让人送你过去,随后过去看你。”
陶逸希抓着他手不放。
曲明钊看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终究不敢再动粗,半晌,说: “起来吧。”
陶逸希撑着地要爬起来,手脚一软又跌了回去。
“我腿上没劲儿,起不来了。”
曲明钊面无表情: “你伤是的脑袋。”
陶逸希: “所以我头晕,站不起。”
曲明钊刚才检查就知道是外伤,可他深知这人的性格,若不依他,定要闹个没完没了,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下去,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陶逸希立马趁势抱住他脖子,见他抱着自己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顿,然后转了个身,顿时警惕起来。
他刚才对阮宙遥说了那些话,其实也有些心虚,怕谎言被拆穿,不然眼下也不会这样紧紧缠着曲明钊。
“怎么了”
曲明钊说: “你先下来一下。”
陶逸希手上更紧了几分。
就差说出一句没门。
曲明钊可以跟他理论,但大概是受够了他,此时什么也不想说了,抱着他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装修豪华,干净的地面能清晰的映出人相,甚至飘着淡淡的幽香,只是门都关着,也看不出哪一间里是阮宙遥。
曲明钊正要开口,这时候,一个隔间的门开了。
曲明钊看到阮宙遥从里面低着头走出来,立马开口喊他: “遥遥。”
阮宙遥下意识抬头,看到眼前一幕,混身一僵。
曲明钊见他面色难看,担忧道: “好些了吗肚子还疼不疼”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哒……哒……哒……
静的阮宙遥甚至清晰的听见了曲明钊腕上手表走动的声音。
三秒后,他转身重新钻进隔间,啪一声关上了门。
曲明钊愣了愣,道: “怎么了”
阮宙遥一双手紧捂着自己的嘴,用力的浑身都有些痉挛。
“遥遥”
“还难受吗……”外面曲明钊的询问一声接一声。
阮宙遥想说自己没事,但一泄气,发出的就是颤音。
吸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道: “哥,我……我没事,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的,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曲明钊只以为他是拉的厉害,说: “我去外面等你,待会带你去医院看看。”
阮宙遥说: “不,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去医院的。”
他说得多,暴露的就越多,曲明钊听他声音越觉得不对: “还说没事,你说话都不利索了,这样下去会虚脱,好了就出来,听话。”
阮宙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措中,又听到陶逸希柔柔说: “钊,你抱紧点,我要掉下去了。”
曲明钊皱着眉,给他往上颠了下。
“我们去外面等吧,这里有点臭。”
他这话本来是下意识的想挤兑阮宙遥,曲明钊听了,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按理说闹肚子的人,排出的粪便都是很臭的,然而洗手间里并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
曲明钊觉得有些奇怪,可也不会联想到阮宙遥是为了逃避扯谎骗他这上面去,只是有些疑惑的抱着陶逸希出去了。
他带着陶逸希在外面休息区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还不见阮宙遥出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
好巧不巧,这时候曲明镜过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摸出烟,抬头时看到曲明钊坐在那里,又看到陶逸希一脸虚弱的歪在他胳膊上,愣了愣,道: “你俩这是……”和好了
那一刻,曲明钊看到他的眼神简直犹如看到了救星: “你来的正好,帮我个忙。”
曲明镜: “什么”
曲明钊说: “替我送他去医院。”
陶逸希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就抓住了曲明钊的手: “你说好陪我过去的。”
曲明钊: “谁陪你去都一样。”
陶逸希: “不一样。”
“你这样真的没什么意义,我们绝不可能了。”
陶逸希眼神黯了黯,转移话题: “你让二哥去照顾你那便宜弟弟。”
曲明镜一旁看的得趣,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来: “你俩不早分了吗怎么又搅到一起了。”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曲明钊道, “二哥,这里麻烦你了,遥遥吃坏肚子,我得去看看他。”
“钊……”陶逸希眼里的泪又泛出来,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演戏。
“行了,又不是女人,哭什么哭,我还能吃了你。”吼他一声,转而关心问, “怎么吃坏肚子了,他现在在哪”
曲明钊看了眼洗手间方向。
陶逸希: “没事你去,这边交给我吧。”
曲明镜自可以自己去照顾阮宙遥,但他对陶逸希就没看上眼过,知道他绿了自己弟弟对他印象就更差,此时也看出曲明钊的不耐,当然不乐意他再缠曲明钊。
再说曲明镜是曲明钊兄长,又是手握大权的上位者,早前陶逸希赴某饭局的时候就见过他,可并不知这人是曲明钊的哥哥,只疑惑他为什么玩味的打量自己。
他当时听邀他过去的王总说这人身份不一般,还暗示他要是他伺候好了这位曲总,以后自有说不尽的好处,他那时候看一众权贵都做小伏低,对他毕恭毕敬,又见这人生的仪表堂堂,心里也曾有过动摇,但当时对方并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没有对他越矩,却又在桌上替他说了话。
那些话看似轻描淡写,但他却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其后一连接了好几部大制作。
这些年在圈子里,每次他以为得不到的那些资源最后到手里,以为要将他逼人绝境的那些争议很快烟消云散,不是他运气好,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而那个人,只会是曲明钊。
只是对方不说,他也就只当他是个有些天赋,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医生,并不会往他身上想。
现在想来,他当时要真在外曲明镜面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估计那时候就该和曲明钊玩完,且被曲家所有人拉入黑名单了。
话题扯远了。
总而言之,陶逸希对曲明镜,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忌惮,听他这么一斥,下意识就松了抓住曲明钊胳膊的手,僵在那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而他这一松,曲明钊算是彻底得到自由,起身便走了。
第 50 章
“遥遥!”曲明钊转回去时,隐约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抽气声,深长而压抑,像是有人在哭,但又死忍着感觉。
要说是女厕,有人在里面哭倒也平常,可这是男厕,那就少见了。
曲明钊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他此时心思都记挂着阮宙遥,也就没深究。
他巡着阮宙遥的位置走过去刚喊了一声,那压抑的声音陡然停了。
不过因为本来声音就小,所以倒也不甚突兀。
一直到曲明钊连喊了几声,里面都没有回应,他才终于将那哭声联系在阮宙遥身上去。
他顿了一下,当机立断一脚踩上了隔间高地,这隔间门顶离地两米,曲明钊这么踩上去,比门板就高出一截,一垂眼,很轻松的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阮宙遥坐在马桶上,脊背深深佝偻着,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样子,一只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另一只手则死死拉住隔间木门,生怕有人闯进去一般。
曲明钊看不见他的脸,但是看到了他颤抖的身体。
遥遥在哭!
一瞬间,曲明钊脑海里就蹿上这个念头。
“哭什么”行随意动,这么想着,他就脱口问了出来。
一句话从头顶落下去,像是天上砸下来个响雷。
那抖得风中树叶一般的单薄肩膀陡然一僵。
曲明钊心里像是被揪了一把,定了定神,说: “把门打开。”
阮宙遥没动作,像是倔着,又像是被雷劈了的僵,连抖也不抖了。
只有咬在拳头上的两排银牙,无声一下,刺进了皮肉里。
此刻他是被围城的人,外面攻城的,迟早要进来,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外面响起脚步声,轻了,远了……又重起来,阮宙遥知道是大哥走了又回来了。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细响,然后门把一转,有股力拉住了门。
那力气很大,阮宙遥几乎只抵抗了一秒,那门就开了。
他感觉到有风刮过,掀去了他身上仅剩的一层遮羞布,剥走了他身上仅存的一丝体温,还有体面……
高大的身影缓缓蹲下来,向来俯视他的男人,第一次以这般仰视的姿势看他。
“遥遥……”曲明钊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一时震惊而不明所以。
他抓住阮宙遥的手,从他嘴里扒出来,少年白皙手背上清晰的几排牙印里无声往外渗血,浓郁的颜色刺的他双眼生疼。
“你这是——”曲明钊呵斥到话说了半句,被名为心疼的情绪给拉扯回去,半晌只轻轻, “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又翻出纸巾擦他手上的血,血擦了,也看清了那压印,深的叫他心惊,但很快又被新淌出的血遮掩了。
曲明钊看阮宙遥时,他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一如既往装哑巴。
“到底出了什么事”
曲明钊也看出来了,他这个样子,根本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有什么心事!
但他这心事,显然比拉拉肚子更叫人担心。
焦躁犹如疯狂增值的癌细胞,弄得曲明钊简直要暴走,他一把擒住阮宙遥的身体,终究吼出了声: “你特么到底什么情况,要摆出这样一副被强奸了的样子。”
阮宙遥被他吼的一愣,哭了半晌,好不容易强压回去的眼泪啪嗒又掉了下来。
曲明钊心里一沉,这小子不会真的被……
看着他眼泪越流越凶,曲明钊素来冷静的大脑彻底乱了,他怒道: “是谁,你跟我说,到底谁欺负了你,哥去废了他!”
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吼,但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寒如三九天里的北风,句句化作携满杀意的利刃,不饮满了血绝不归鞘。
阮宙遥真觉得他哥要杀人了,慌乱中一把拽住对方双手: “没有——”
曲明钊: “什么”
“没有。”阮宙遥说, “没有人欺负我!”
曲明钊能信他才有鬼,也不问了,寒着脸看他半晌,眼里露出失望,半晌轻声道: “我说过那么多回,你一回也没听进去,这么久了,还是不肯信我!”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强问了。”
他这轻声轻语的话,却比严刑拷打来的更为致命。
阮宙遥的泪水一时犹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奔流,惊涛骇浪。
曲明钊心里是气是憋屈,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心,看他哭成这样,简直手脚无措。
过来上厕所的人,好奇的不住打量他们。
曲明钊心烦意乱,干脆进一步也扎进隔间,并且顺手锁上了门。
这地方狭小,但是也私密,一时隔绝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他这会儿顾不上洁癖了,直接伸手去抹阮宙遥的眼泪,抹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抹不干,手往边上一甩,甩出一大片的水珠,深棕的墙板便也划出长长的泪痕,好像也在为坐在那里的人伤心。
这是要学孟姜女哭倒了长城!
“别光哭,说清楚到底怎么了,凭是天大的事,有大哥给你做主,你怕什么”曲明钊刚说不问了,却还是没忍住。
问完也没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那闷头哭的人忽然抬起头来。
“哥……”
曲明钊见他定定看着自己,竟有种柳暗花明的惊喜,你小子这是,愿意说了
“嗯。”他答的温柔,呼吸都是轻的,生怕重一点儿,就要吓跑了对方这突然生出的一丝倾诉欲。
“你……和他,真的和好了”
“什么”
曲明钊一头雾水。
“你和陶逸希,和好了”每说一遍,就感觉心被凌迟一遍。
几秒后,曲明钊才回过这句话的意思。
“说这个干什么”
阮宙遥看着他,眼睛红肿,眼神暗淡里有着一丝仅存的微弱的光。
电光火石,曲明钊好像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
他这样一反问,阮宙遥心就虚了,眼神又变得闪躲。
这反应却无异于肯定了曲明钊的猜测。
“和好个屁!”曲明钊突然很烦躁,烦躁的几乎要原地跳脚, “谁跟你说我们和好了”
阮宙遥听到他这么说,眼神陡然亮起来。
曲明钊顿时像个戳破的气球,满肚子的mmp都漏光了。
他那被挤得无处容身的理智终于夺回了一席之地: “他跟你说什么了”曲明钊回想刚才种种,终于意识到阮宙遥可能是碰上陶逸希,对方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们和好了,说他会……搬回去住。”好在阮宙遥不是那什么有话不会用嘴说,非得全憋在肚子里给自己送终的苦情女主。
刚刚也是难受的狠了才一心想着逃,这时候误会解开了,他直接把陶逸希对他说的话说了出来,当然这其中省去了陶逸希羞辱贬低他那一段。
这种造谣虽然可耻,但也不是万恶不赦,可也不知怎么,曲明钊听完却气的要命。
恨不得抓回陶逸希吊打一顿,心里对对方的厌恶也更深起来。
阮宙遥见他面上神情几经变换,一时黑来一时青,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起码肯定了一样,自己是被陶逸希骗了。
“我和他之间早没什么情分了,今后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最好见了他绕道走……”曲明钊说完了,过一会儿,又补充道, “和他复合,除非我死了,我就算死了也……”
他素来天之骄子,自矜自负,不是爱解释的人,眼下这话却有几分急于撇清自证的意思,阮宙遥听了,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受用, “濒临死亡”的人又满血复活了。
他没等曲明钊说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说什么死不死,我,我知道了……你们没关系了!”
他突然这么捂过来,曲明钊只觉得嘴上一凉,然后有什么直淌到了心尖里。
曲明钊看着阮宙遥,有些愣。
少年先前也不知背着他在这里哭了有多久,眼睛又红又肿,里面还浸了斑驳的血丝,鼻头也是红的,被雪白的皮肤一衬,宛如绵延雪原上开了连片的红梅,清冷,惹怜,又娇艳!
咚,咚,咚……
曲明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像要蹿出他的胸膛。
阮宙遥被他看的不住红了脸,慌乱的要手回收,却被曲明钊半路抓住了。
阮宙遥不知道他要干嘛,不敢动,不敢问,忍不住多想,但立马又不敢多想。
“我想起来问你,你这个样子,就因为听了他这胡话”
阮宙遥本来忘了这事儿,被他一提,又是惭愧又是窘迫,很快涨红了脸。
曲明钊看的心里酥麻苦涩心疼,各种情绪更是翻涌着上来。
他许久不说话,阮宙遥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却正对上他的视线。
毫无防备的,他就这么陷进了他幽深的眼眸里。
“遥遥,对不起。”
阮宙遥茫然而错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曲明钊道: “我叫你伤心了。”
阮宙遥: “不,不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他自己怎么样呢
不该爱他爱的这样
可是他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
即便飞蛾扑火。
这么想着,又重新难受起来。
——眼前这一桩伤心治愈了,那些隐忍而晦涩的爱恋又开始卷土重来,兴风作浪。
“怎么又哭了”
阮宙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哭没哭,听了这话下意识抬手就抹眼睛。
“没事,我就是,就是……”想说沙子迷了眼,可这纤尘不染的地方哪里来的沙
大哥不喜欢他说谎,更何况这谎言那么拙劣,说出来只会叫大哥厌烦。
搜肠刮肚半晌,终究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却在这时候,腰部突然被一股大力揽住,然后身子就撞进了个结实的胸膛里。
曲明钊抱着阮宙遥,过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不要难受。”
这么近,近的能清晰的听到大哥的心跳,大哥抱了他,这样温柔,大哥是清醒着的……
各种念头在阮宙遥脑子里冲突又盘旋,搅的他大脑一团浆糊,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腿又软的打颤。
思来想去,搞不清眼下这是个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