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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太子妃第六十一天


    四月初一, 裴良玉打着呵欠起身,看了一眼?自鸣钟,也不敢耽搁, 赶紧叫人伺候着梳妆。


    齐瑄也才起不久, 今日?放榜, 又无大朝, 他便没换朝服。见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道:“不如等福瑜过来拜见后, 你就?歇着, 他同我一道进宫就?是, 过会儿我早些回来, 咱们?再一同出?宫。”


    “那怎么成, ”裴良玉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福瑜头一日?入宫学,我怎么也得送一送。”


    她既是太子妃, 做好太子妃该做的事, 就?算福瑜未来可能被人挑唆得和她离心,也没谁能说她半分不是。再者,以后的日?子还长,谁又难保她今日?行事, 不会给以后带来好处呢?


    裴良玉穿戴好, 齐瑄才开始更衣, 她也忙用了两样点心。才收了,就?瞧见福盈福瑜一同进来。


    “拜见父亲母亲。”


    齐瑄点点头,面色温和:“福盈也要送你弟弟?”


    福盈认真点头:“福盈要去?的。”


    “也好, ”齐瑄应了一声,才道, “咱们?一家同去?。”


    裴良玉坐在一旁没说话?,却能察觉到?福盈悄悄看过来的视线。


    为了能送福瑜入宫学,福盈乖巧应了。


    齐瑄又同福瑜嘱咐道:“宫学的先生,都是有才之士,你进宫学后,要尊重?先生们?。”


    “爹放心,”福瑜板着小?脸应了。


    父母送子上学,在宫外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在宫里,这可是件稀罕事,宫学里的皇子王孙们?都悄悄关注着这边。


    被?这么多人偷偷关注着,福瑜一时还有些紧张,连福盈都拉住了裴良玉的手,但齐瑄与裴良玉都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成功让两个孩子松了口气?。


    等齐瑄又嘱咐过福瑜几句,打里头出?来个小?孩。


    “王景程拜见太子、太子妃、皇孙、郡主。”


    这就?是颖侯那个幼孙?裴良玉这才分出?几分心神,留意一番这个孩子。


    齐瑄微微点头,叫了起,也没对他展现?什么额外的偏爱,只单单问了两句家中如何。


    裴良玉注意到?,福盈福瑜见到?齐瑄的态度,面上看见王景程时的兴奋都收了几分。而王景程也的确是王家子孙,在初时行礼过后,便恨不得离裴良玉远远的。


    她看得好笑,却也松了口气?,这王景程一眼?就?能看透,并?不是个心思深的,若王家说正事时不防着他,说不得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说得几句,福瑜两人进了宫学,几乎是立刻就?被?围了起来。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四皇子,也才十五岁,照着前头的几位哥哥看,离入朝还早着呢,此刻最好奇的,自然是东宫一家子的关系,看起来可挺好。


    等福瑜进了宫学,一家子重?新坐上步舆,返回东宫。


    福盈左右瞧了瞧,问:“爹,你们?等会儿要出?宫吗?”


    福盈一开口,齐瑄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直接道:“你傅姆说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多有怠慢?”


    见福盈满脸紧张,齐瑄摇了摇头:“出?宫玩儿这事,你想?都别想?。什么时候把功课补足了,什么时候才许你一道出?宫。”


    福盈一听这话?,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又转头看了一旁的裴良玉好几眼?,其间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裴良玉本不想?插嘴,可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象征性的开口:“到?底是三年一届,错过这一回,明年就?得等三年后,不如照旧与她约法三章,等回来了再补足功课。”


    福盈眼?前一亮,又期待的看向齐瑄。


    “就?是找你母亲替你说话?也不成,”齐瑄在这事上表现?得很是坚决,“你自己算算,你之前讲过多少条件了?又有几样是做到?了?君子无信不立,你多次失信于爹,又要叫爹如何允许你出?门?”


    “哼!福盈才不是君子!”


    福盈求援不成,还被?齐瑄训了两句,索性谁也不理,等步舆停下,便率先出?去?。不过,她到?底不敢不管不顾的跑,还是在外头等着。


    齐瑄黑了脸,下了步舆,索性也不让她再去?长平院,直接叫刘傅姆领回去?补礼仪去?。


    福盈眼?圈一红,强忍着不肯落泪,还是被?刘傅姆抱着走的。


    裴良玉见状,劝了一句:“到?底还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越大越任性,便是孩子,也不能这样纵着,”齐瑄面色缓和几分,道,“罢了,咱们?先回去?换衣裳,这会儿时辰还早,怕是榜单都还没贴上呢。”


    裴良玉听了,便也不去?纠结于福盈的事,新科进士跨马游街,她可盼了好些日?子了。


    回到?长平院中,齐瑄去?厢房更衣,裴良玉则等不及,自己动手卸了头上钗环,又嘱咐青罗:“送赏赐的人可都找好了?等张榜后,就?叫人从宫里送出?去?。便略迟一时半刻,也不许比张榜早了。”


    虽说殿试的名次,在东宫早不是秘密,但若早于正式张榜,便送了赏赐出?宫,难免不会叫人联想?到?内定。


    世家学子靠的是真才实?学,她也不能送礼不成反递了话?柄出?去?。


    “殿下放心,”青罗道,“一应赏赐都还在殿中,等有人进宫报了喜讯,奴婢再交到?安排好的人手里,必不会出?差错。”


    裴良玉两人换过衣裳就?离了东宫,刘傅姆抱着福盈回缀锦院,却见到?了早等在屋里的白奉仪。


    “这是怎么了,”白奉仪露出?心疼模样,迎了上来,“可是舍不得福瑜?瞧这小?脸,委屈的样子。”


    福盈板着脸,生了一路的气?,听见白奉仪这句话?突然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只是叫人有些听不清。


    白奉仪听了好一阵,才大致明白,是福盈想?出?宫被?拒了。


    “这不能吧,太子殿下可是最宠爱我们?郡主了,”白奉仪将福盈从刘傅姆怀里接了过来,柔声哄着,又让刘傅姆派人打水来给福盈擦脸。


    等刘傅姆出?门,才压低了声音道:“该不会是太子妃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


    “没有,”福盈反驳,“母亲帮我。”


    白奉仪轻抚着福盈的背:“太子妃帮着郡主啊!是妾想?错了,该罚。”


    白奉仪偏了偏头:“不过,妾听说这一届的新科进士,有不少都是太子妃的亲戚。”


    福盈停了停,却还是没抬头。


    白奉仪唇角笑容不减:“那位李会元,就?是太子妃母家的表兄。若他殿试不差,怎么也在一甲中,说不得还能得个状元。”


    说着,她又感?叹一句:“这一回,太子妃娘家亲戚在朝中,可要一下多出?好多位有真才实?学的大人了。”


    裴良玉两人出?宫,进了一早订下的雅间,听说榜单已经贴出?来了,往各家报喜领赏的人也都早抢着出?发,不少新科进士都已经到?了地方。


    裴良玉才松了口气?,就?听见底下有声音喊道:“新消息!说是都到?齐了,正要一道从贡院出?发!”


    这话?一出?来,不少人都坐不住了。


    临街的窗户半开,裴良玉还看见了不少眼?熟的女子面容,都是各世家贵女或是勋贵小?姐。


    “在看什么呢?”齐瑄见裴良玉没动茶水,只盯着外面瞧,不由问了一句。


    “瞧见了不少熟脸,”裴良玉笑道,“从前她们?可不肯来的。”


    齐瑄反应片刻,才明白裴良玉指的是那些世家女子。


    “今年到?底不同。”


    “是啊,”裴良玉点头,“到?底不一样。”


    往年里可没有世家子参与,高傲的世家贵女们?自持身份,自然都不肯来。


    两人聊上几句,听见远处的喧哗声,不用姜斤斤提醒,就?知道,是新科进士们?快到?了。


    裴良玉才捧起茶盏,也不肯喝了,只起身问姜斤斤:“鲜花可备好了?”


    姜斤斤忙提了两篮子鲜花来:“鲜花香囊都备着呢,只要这时节的,殿下想?要什么样的花都有。”


    齐瑄看裴良玉如此激动,都坐不住了,抿了口茶水,都觉得有些酸涩难耐。不由皱着眉把茶水推远了些,喊了姜斤斤:“换一盏来。”


    这可是您最爱喝的,还能换什么?


    姜斤斤腹诽了一句,看了一眼?旁边裴良玉的茶盏,灵机一动,让人去?换一盏和裴良玉一样的茶来。


    姜斤斤让人换茶的功夫,齐瑄就?已起身,站到?了裴良玉身边,见她扶着窗子往外看,忍不住道:“他们?走得慢,只怕还要一会儿。”


    裴良玉头也不抬的回道:“方才不是听见前头的喧闹声了?必是快了,不过底下挤挤挨挨的,倒不好认。”


    齐瑄没接,只看着裴良玉手边的花篮:“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花。”


    “怎么就?用不着了,”裴良玉难得施舍他一眼?,“我兄长就?值得一篮子了,更别说还有其他几位表兄世兄,这么算一算,我还觉得不够呢。”


    齐瑄听得这话?,脸色都微微变了变,道:“你说的是,三哥和李家大表兄这样有才,一个状元一个探花,我看他们?就?值得一人一篮子了。”


    又说:“他们?几个名次考前,许都在一处,你自己怎么丢得完,总不能一篮子都倒下去?,文栀霜芯都在,其他几位表兄世兄,不如叫她们?帮着投?”


    第六十二章 太子妃第六十二天


    听得此言, 裴良玉觉得有些不对,不由看了他一眼:“你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吃醋?怎么可能, ”齐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往远处看了一眼, “我?只是怕你又手?疼, 还得我?来给你按。”


    裴良玉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听, 听听, 这话说的。无怪没有红云提醒, 她?都想不到齐瑄是喜欢自己的。


    谁会觉得一个成日这么和自己说话的人, 对自己有男女之情?


    “谁要你帮着?按了, ”裴良玉轻哼一声,“说的像我?身边没个能用的人似的, 上回可是你自己主动要帮忙的, 我?又没求着?你。”


    裴良玉说着?,做出气恼模样,直接提起一篮子花看,但却也留了几分注意力在齐瑄身上。


    见她?恼了, 齐瑄自知说错了话, 忙道:“是是是, 是我?求着?要帮你的,太子妃殿下想自己送花就自己送,若是手?疼, 我?再帮你可好?”


    “不用你帮,”裴良玉见好就收, 到底叫了文栀霜芯过来,又似不经意提起,“这会儿?报喜的人应当?已经进宫了吧。”


    “差不多了,”齐瑄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叫青罗备了赏赐,等出了名次再往各家送,每家嫂嫂的东西都不一样,出门的人可别送错了才是。”


    有这么一句,齐瑄才想起来,今年?参加会试的,都是各家精心教养的嫡公子,个个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几乎都是娇妻美妾在怀,儿?女双全。


    裴良玉赠花,也就是图个喜庆,否则这些表兄世兄在前,哪有他将人娶回家的份儿?。他方才说那?些话,委实有些不过脑子,但在裴良玉面前,这似乎已是常事?。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言不发,也能让他所?有的冷静稳重甚至是理智,都烟消云散。


    “不会送错的,青罗办事?,还是能放心。”


    裴良玉点?点?头,见齐瑄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便?又看向窗外。


    新?科进士的队伍,已经过来了,打头的就是李家大表哥。他生性沉稳,但此刻,一身广袖青衫,半点?不会叫人觉得古板。


    裴良玉跳过榜眼,又去?看作为探花郎的兄长裴琛。裴琛比齐瑄大不了几岁,正值风华正茂。他生得好,鬓边簪花,也只叫人觉得风流而不弱气。


    事?实上,世家子们?,个个姿容俊秀,气质各有千秋,甫一露面,就让不少贵女都激动的将手?中的鲜花、锦囊、绣帕不住的投向他们?。


    裴琛虽然鬓边簪了花,却不会胡乱接人的东西,不少鲜花落在他身上,也只是为他的衣裳添了几缕香。


    裴良玉不知道嫂嫂尉氏有没有来,眼见得队伍走近,她?赶忙提起篮子,先?拈了一枝花,投向大表兄,才直接捏了三四朵扔到裴琛面前。


    许是心有灵犀,裴琛下意识抬头,看见裴良玉,就露了笑,还特意喊了李家大表哥看她?。


    等裴良玉再扔下花朵时,他俩连带着?后头不少世家表兄都接了她?的花,笑着?朝她?致意。也引来了不少人向裴良玉投去?羡慕的视线。


    齐瑄本是在边上站着?,瞧见这一幕,忍了又忍,才没露面,过会儿?他是要出席宫宴的,总不好在此时先?叫这些进士们?有了印象。


    裴琛等人过了这一段,往前儿?去?,不等后面的进士们?经过,齐瑄就问:“我?们?先?回?”


    裴良玉点?点?头,看着?空了的花篮,心满意足。但等回身之际,她?却仿佛看见了一张眼熟的脸。


    她?靠在窗边,往方才看到的方向看去?,却没再见着?。


    “怎么了?”齐瑄见她?不动,问了一句。


    裴良玉摇摇头,强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许是方才太高兴了,这会儿?兄长他们?走过,竟有些提不起兴致。”


    齐瑄又仔细的看了看她?脸上神色,没发现太多异样,才松了口气。


    裴良玉在文栀的伺候下戴上幕篱,轻纱垂下,她?才敢将眼中的情绪倾泻,不怕露半分痕迹。


    等下了楼,裴良玉还是忍不住,往方才看见人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才蹙眉离去?。


    范文晏已经死了,再是冬里,用了不少冰冻起来,从边关送回京城,再到下葬,尸身也难免发臭。


    入殓下葬,裴良玉都是以?未亡人的身份跟完了全程。她?比任何都清楚,范文晏,不可能再活过来。


    但刚才匆匆一瞥,她?看见那?人和范文晏生得,也太像了,叫她?恍惚间都要以?为是范文晏站到了她?面前。


    借着?袖子的遮掩,裴良玉收紧了手?,她?绝不可能看错。看来得找个机会去?汾阳王府一趟,至少要见一见冯墨,将这事?传给汾阳王知道。


    京中出现这么一个和范文晏相似的人,不可能毫无声息。但她?至今没听得半点?消息,就只能说明,这个人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是冲着?她?或是汾阳王府而来。


    见裴良玉打从上了马车,就没说话,眼神也没什么焦距,齐瑄便?问:“可是今日起的太早,有些困了?”


    裴良玉听他问起,才抬头,却不自主打了个呵欠。随后,一股疲惫席卷而来,让她?再也不打算去?想方才那?人的事?。


    看见她?的反应,不用等回答,齐瑄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挨着?裴良玉坐正了些,看向前方:“回东宫还有一会儿?,你歇一歇吧,我?暂可借肩膀与你靠一靠。”


    “这么勉强?”裴良玉口中说了一句,却在察觉到齐瑄的紧张后,还是选择靠上了齐瑄的肩。


    齐瑄说出这句话,自然是希望能同?她?亲近些,但等她?真的靠了上来,他反倒紧绷着?,不敢动了。


    瞪了好一会儿?,齐瑄才稍稍侧头,借着?透进马车的日光,看着?裴良玉的睡颜。


    许是裴良玉没什么动作,他胆子更大了几分,几乎到了再稍稍偏上一点?,就能吻到裴良玉的头发。


    木樨花香不由自主的入了齐瑄鼻尖,他像是受了蛊惑,轻轻的又偏了偏头,唇角擦过裴良玉发顶,落下一个比羽毛更轻的吻。他赶紧转了回来,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裴良玉是真的困了,一沾上齐瑄的肩,她?就入了梦,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似乎坠进了深不见底的虚渊,等好容易走到亮光处,却只发现身处在梨花海中。


    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对面梨花树下,却走出了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他在梨花雪的衬托下,是如此显眼,让裴良玉完全忽视不得。


    许是心境变了,裴良玉发现,她?再梦见这人,仍会心跳加速,却也再找不回曾经的遗憾和浓烈到想为他放弃一切的爱意。


    “是你啊,”裴良玉听见自己轻轻道,“原来,我?还是没忘记你的样子。”


    她?走近了些,清晰的看到这人眼中深藏的爱意,轻轻抚上他的脸,等他低头,又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他的。


    明明是极温馨的动作,裴良玉心里,却一片荒凉。


    不知怎么的,她?脑子里突然闪过齐瑄的脸,再抬头,就发现眼前人的脸,换成了齐瑄,那?一身青色劲装,也变成了玄曛交织的衮服。


    冕上的九章垂珠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却挡不住那?眼中同?样深重的情谊。他们?身边雪白的梨花,不知何时竟成了一片粉色桃林。


    裴良玉一愣,打了个寒颤,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却像是重新?坠入深渊。


    “嘶!”齐瑄的抽气声响起。


    裴良玉陡然睁开眼,还觉得自己被吓得不轻,心扑通扑通的,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过得片刻,她?才渐渐从方才的失重感中回过神来。


    “做噩梦了?”


    裴良玉听见声音,抬起头,就看眼前齐瑄放大的脸。除了没穿衮冕,一切的一切,竟好像是方才的梦境移到了现实。


    她?往后一仰,正好撞上齐瑄垫在她?后脑,还没收走的手?。


    “嘶!”齐瑄调侃道,“看来还没醒,不然怎么老想着?要去?撞车厢。”


    裴良玉这才反应过来,齐瑄离得这么近,怕是因为方才她?因做梦,险些撞到头。


    虽说在梦里她?也是因为被齐瑄吓着?,才会惊醒,但此刻,还是看着?齐瑄收回去?,泛着?微红的手?背道:“多谢。”


    “无妨,”齐瑄动了动,故意将右手?带着?红痕的手?背放在了上方,“方才梦见什么了,都被吓醒了。”


    裴良玉看了看他,露出几分复杂情绪,道:“只怕你不会想知道。”


    齐瑄下意识觉得和自己有关,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想,心里抱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莫不是,梦见了我??”


    见裴良玉没反驳,齐瑄面上忍不住露了笑,话语间,也带了几分浅浅的得意:“这可真是奇事?,太子妃竟在梦里梦见我?了,莫非,是某人要输了?”


    “做梦,”裴良玉反驳道,“都说了我?是被吓醒的,你觉得梦见你,还能是什么好事?不成?”


    齐瑄却不这么想:“再怎么说,你是梦见我?了,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得了吧,还不是因为我?你离我?太近了,”裴良玉方才休息了一会儿?,此刻也不困了,见已经快到东宫,索性也坐直了。


    虽说裴良玉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齐瑄却半点?不觉得遗憾。


    此刻,有什么比知道裴良玉梦见他,还大的喜事?呢?


    齐瑄身上的喜意毫不遮掩,很快就充满了小小的马车厢。


    裴良玉就坐在他身边,自然感受到他传达的欢喜。


    真是个傻子,裴良玉心道,只是梦见而已,还是个噩梦,就能这么高兴?朝臣称赞,冷静睿智的太子齐瑄,真不是别人吹嘘出来的?


    第六十三章 太子妃第六十三天


    边关孤城。


    “王爷, 京中有信来。”


    汾阳王正看邸报,听?见此言,也没多在意, 只应了一句, 等看?完了邸报, 才拿起家?信。


    与往常不同, 除了出?自汾阳王妃的信,竟还多了一封做了记号的。


    汾阳王面色一凛, 这个记号, 是他离京前吩咐冯墨的, 若是裴良玉那边有什么要事, 便以此为印记, 免得他忙起来, 顾不上看?,耽搁事。


    “你先去吧, ”汾阳王不动声色将信拿了起来?, 先拆开了汾阳王妃的信。


    汾阳王妃信中所言,无非是些关心之语或是家?中琐事,要么就是女儿卿卿的消息。等送信之人?出?门,汾阳王才拆了冯墨做了记号的信, 但只匆匆扫了两眼, 他就沉了脸色, 胸口因怒火而剧烈起伏。


    “爹,”范二?打门外进来?,“听?说娘来?了家?信, 可说了什么没有?”


    范二?带着笑进门,很快发现?汾阳王神?色不对, 下意识关了门,走近了些,才压低声音问:“爹,是出?什么事了?”


    汾阳王看?了看?那封信。


    范二?将那信拿起,略读了两句,便皱起了眉头,等读到最后,也是一巴掌拍到了桌上:“若叫我知道,是谁假扮大哥……”


    “爹,”范二?看?向汾阳王,“此事定有蹊跷。”


    汾阳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觉得好些,才面带狠意道:“冯墨已派人?去查了,若要算来?,左不过也就是那几?家?。能生得和你大哥相?似,怕就是范氏之人?。”


    “如今边关太平,请爹许我往族中去,”范二?当?即跪倒在汾阳王面前,咬牙切齿道,“此事干系重大,若说族长不知情,儿子可不信。”


    “你如今有职在身,擅离驻地,不是等着叫人?参你?”


    汾阳王看?着范二?,眼中闪过几?分失望,到底不如文晏,但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此事我另外派人?去办。”


    他面上闪过几?分狠辣:“范氏族中享我汾阳王府恩惠多年。若真是养出?了白眼狼,这族长之位,也早该换人?做了。”


    范二?想?了想?道:“族地离卿卿近,不如,和卿卿说一声?”


    “不必,”汾阳王直接拒了,“卿卿已经?出?嫁,娘家?的事,还是少打扰她。玉儿也只是偶然见着一眼,并不能确认,若叫卿卿夫家?知道,只怕要节外生枝。”


    范二?垂下头:“大哥与太子妃感情好,太子妃既说像,想?来?不会有假。”


    汾阳王沉吟片刻,道:“去年卿卿出?嫁,你我未能亲去送嫁,如今寻摸着些不错的物件,正可送些去。”


    借着押送东西的由头,既能给女儿撑腰长脸,又能让边关派人?往范氏去的事,变得合情合理,半点不显眼。


    “那要送些什么?”


    听?见范二?这话,汾阳王看?了他一眼:“军中无事,放你一日假,好好去瞧瞧。”


    等范二?出?去,汾阳王看?着面前的信,考虑片刻,铺开信纸,提笔写了起来?。


    汾阳王五月初写的信,直到入了六月,才辗转送到了裴良玉手中。


    裴良玉看?过信,知道汾阳王已经?派人?去查此事,心口积压了近两个月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她仔细将信烧了,又用东西将剩下的灰也亲手拨烂,才算放心。这下子,只要在宫中静等家?中和汾阳王府查出?来?的结果?就行,但愿只是看?错了。


    青罗见裴良玉看?过信,心情好了不少,上前道:“方才有人?来?回,威国公?世子夫人?已领着小公?子进京了,早先递了帖子进宫,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裴良玉点点头,道:“让寸寸将备好的赏赐送出?宫去,母后娘家?有人?来?,我若去了,反倒不美,你迟些往母后处去一趟,就说替我告假。”


    青罗奇道:“殿下不见他们?”


    “若他家?有心,自然会往东宫来?,不必多说什么。”


    她和威国公?府可没什么交情,虽说是送了《武公?兵法》去,可非要往凤仪宫去与人?见面,反而不美。


    何况裴良玉人?未到,礼却是到了的,若是知道本?分,自然要寻时机前来?谢恩。裴良玉不往凤仪宫去,是为了给皇后留出?足够的叙旧时间,又未尝不是想?借此和威国公?世子夫人?单独见一见。


    正在裴良玉意料之中,威国公?世子夫人?次日带了儿子进宫拜见皇后过后,专程往东宫而来?。


    听?见她携子而来?的消息,裴良玉也不惊讶,只同青罗笑道:“瞧瞧,这不就来?了?”


    “殿下神?机妙算,”青罗笑着恭维一句,又亲自迎出?去。


    “臣妇参见太子妃。”


    “卫罗春参见太子妃。”


    到底是跟着夫家?久在军中的人?,威国公?世子夫人?行礼时,比旁人?少了几?分柔媚,添得几?丝利落。这样的女子,不是京中最推崇的类型,却意外合裴良玉的眼缘。


    “表嫂、侄儿不必多礼,”裴良玉面上笑意多了几?分真心,“只在东宫中,又没有外人?,何必参见来?参见去的,只论家?礼就是。”


    世子夫人?听?见裴良玉这么说,松了口气,人?也没那么僵:“到底国礼为先。”


    这位世子夫人?可真是个妙人?儿,裴良玉没再劝,只请她入座,又叫了卫罗春近前。


    “这一路上,可辛苦?”


    卫罗春比福盈福瑜大两岁,今年正好六岁。许是常在练武场上晒着,肤色倒不如京中的孩子白净,但他瞧着很精神?,胆子也大,面对裴良玉的问话,半点不怵:“回太子妃,辛苦的,不过出?门能看?到好多东西,不知不觉就到了。”


    裴良玉听?得喜欢,又问:“听?说你乳名春郎,本?宫可能这样叫你?”


    “当?然,”卫罗春道,“祖父说了,太子妃送了我们家?一个大宝贝,要我听?太子妃的话!”


    “这孩子,”世子夫人?嘴角一抽,同裴良玉道,“多谢太子妃送的《武公?兵法》,父亲见到,欢喜极了,若非他不能回京,是想?亲来?谢您的。”


    “也是凑了巧,”裴良玉顺手摸了摸卫罗春的发顶,“母后说春郎想?要做个如父祖一般的大将军,本?宫便想?到了这本?书,同母后说了之后,才知道外祖他老人?家?寻了许久不曾得。”


    世子夫人?听?罢,仍郑重和裴良玉道谢:“不管是否凑巧,太子妃若无此心,也是不能成的。”


    裴良玉推拒不得,这才受了。


    而后,她又来?谢裴良玉的赏赐。


    “说是见面礼,本?宫却没能当?面转交,还要表嫂原谅本?宫的怠慢才是。”


    “殿下言重了,”世子夫人?道,“您也是为了娘娘能高兴,怎么能叫怠慢。”


    两人?借着这事,多说了几?句,关系也近了几?分。加之世子夫人?不会一直在京中,卫罗春在宫中住着,怕还要裴良玉费些心思,世子夫人?也有心恭维,两人?相?处,便更加舒坦。


    等要离宫前,裴良玉与世子夫人?已约好等卫罗春头次入宫学那日,还要再见。


    “威国公?世子夫人?倒和京中的勋贵夫人?不大一样,”青罗替裴良玉拆了花钗,道,“殿下同她也合得来?,若她常在京中就好了。”


    “若真常在京中,世子夫人?怕也不会是这么个脾性了。”


    见过威国公?世子夫人?后,裴良玉正考虑着,要如何在世子夫人?离京前,同她建立不错的情谊。至少得到能私人?送信的地步。


    虽说有卫罗春在宫中,可要是没什么关系,干巴巴的信件往来?,也达不到她和威国公?府维持良好关系的目的,反而还要叫人?疑心,是不是另有什么阴谋算计。


    “殿下说的是,”青罗认真想?了想?,“若是在京中,就是为了外人?的眼光,世子夫人?也必得做出?些改变才行。”


    裴良玉忽然眼前一亮,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丫头,你真是个福星。”


    裴良玉没头没尾的一句夸,让青罗有些摸不着头脑。


    裴良玉也没多做解释,只道:“到底是一家?子亲戚,春郎又是和福瑜一起读书,咱们理应多照应些,以后春郎往长平院来?,都以表公?子呼之,但凡福瑜有的,也给他多备一份。”


    说完,她又顿了顿:“若是送往宫学中的,王家?那孩子的,也别落下,本?宫缺不了这点东西。”


    青罗笑着应了,将从裴良玉发间拆下的花钗搁在一旁,又轻声道:“按着王家?的脾性,只怕……”


    只怕什么?自然是他家?心里有鬼,便看?什么都是鬼。


    “随他去,”裴良玉心道,他家?表现?得明显了,总归不会是她这个现?太子妃吃亏。


    等青罗去搁东西,裴良玉才注意到,门外照进来?的日光已有些昏黄。


    “竟已这时候了?”


    “什么这时候了?”齐瑄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朝服已经?换做了日常的青衫。


    “只是感叹一句时辰过得太快,好似没做什么事,就已是傍晚。”


    齐瑄点点头,见裴良玉还穿着见外客的衣裳,头上钗环倒没剩几?件,问:“罗氏与春郎才走?”


    裴良玉反应片刻,才想?起罗氏正是威国公?世子夫人?。


    她先是点了点头,才道:“你不说我倒还忽视了,春郎的名字,可不就是合了父母之姓?可见表兄表嫂感情极好。”


    裴良玉说这话时,倒没多想?,只是眉眼弯弯。


    倒是齐瑄心里想?的多了些,总觉得像从裴良玉的话语中听?到了些许欣羡。他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一些不该出?口的话。


    “也是他们成婚后过段日子的事了,”齐瑄状似不经?意道,“他夫妻两个都是硬脾气,才成婚那两年,很磨合了些日子,后来?才慢慢好了。到如今,更是人?人?称羡。”


    裴良玉听?他说着,初时只觉有趣,但瞧见他面上神?态,又将方才的话细品一番,只把唇角笑容更扩大了几?分。


    这真只是在说威国公?世子夫妻?


    第六十四章 太子妃第六十四天


    宫学


    王景程四下看了看, 凑到福瑜身边:“殿下可听说了?”


    “什么?”福瑜从书本中抬头,疑惑的看向王景程。


    “威国公世子夫人进京了,都去凤仪宫和东宫拜访过了。”


    威国公家?福瑜这才想?起, 自己不?止有王景程一个伴读。


    “既然如?此, 大约过几?日我们就能见着卫表兄了。”


    王景程微微有些不?高兴, 却还是应了一句:“那是皇后娘娘侄孙, 您叫一声表兄也是应当。”


    福瑜见他坐了回去,也没插话, 继续读书。


    倒是王景程, 没等来福瑜的安慰, 面上有些不?悦。


    姜寸寸正巧来送些果子,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等回到长?平院中, 便先求见了裴良玉, 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福瑜没理他这话?”见他点头,裴良玉笑了起来, “本宫知道了, 你去吧。”


    等姜寸寸出门,青罗看了裴良玉一眼,方道:“这王伴读在?小皇孙身边,只怕会生不?少事。”


    青罗都能看出来的, 裴良玉能看不?出来?但她只道:“福瑜教养上的事, 本宫不?管, 你们也别胡乱插嘴。”


    青罗忙道:“是奴婢僭越了。”


    “下不?为例就是,”裴良玉想?了想?道,“福瑜渐渐大了, 二皇子妃有孕,东宫对福瑜的称呼, 也得?改改了。”


    这话合情?合理,青罗便问:“可是要?改称大公子?”


    “可以,”裴良玉应道。


    “福盈郡主那头,可也要?一并改了?”


    “福盈就不?必了,她本就是皇上钦封的郡主,谁也挑不?出她的理去。”


    “是,”青罗应了一声,便出去吩咐。等到这日福瑜回到东宫,所有的人都开始称他为大公子。


    宫中皇后听闻此事,也特意?夸了裴良玉一句:“还是你细心。”


    裴良玉只说:“这是儿臣该做的。”


    皇后笑着点头,转头又赐了一匣子宝石给她。


    柳尚仪正好?在?凤仪宫中,便道:“福瑜殿下改称东宫大公子,只怕未来二公子、三公子也不?远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便是对裴良玉齐瑄还没圆房的事心知肚明,心中也难免生出些期待。


    延平二十一年的夏天,算得?上平静无波。


    过了会试的几?位世家子齐齐考入了翰林,甚至李表兄和裴琛因在?一甲,官职高些,没过一个月就有了入宫轮值的机会。


    皇帝对他们十分?看重,陈家那头也多有看顾,他们在?翰林院中,也算如?鱼得?水。


    其余世家看到皇帝对他们的重用,也开始蠢蠢欲动?,来年考科举的世家子弟,也多了不?少,并不?再局限于裴李沈谢几?家。


    但他们出头早,随着裴父入朝,做了户部侍郎,小舅舅李燚还逐渐推举了沈姑父的弟弟和谢三叔入朝,两人一个入了工部,一个进了礼部,官职都在?五品以上,并不?算低了。


    幸而他们都是这几?家的嫡系,素有才名,却非族长?。是以虽有不?少人察觉到世家入局,但裴家李家都与皇室有亲,沈氏是裴氏姻亲,谢氏与裴氏关系甚好?,这样的官职也能说得?过去,暂都只是观望。


    裴良玉有些苦夏,天气太热,她懒得?动?弹,连往凤仪宫和长?乐宫去的频次,都减了些。


    直到秋里,桂花开满院,嗅着这天然的芬芳,裴良玉才惊觉,她在?东宫竟已住了一年了。


    “殿下,罗夫人到了。”


    罗夫人正是威国公世子夫人,原该称卫夫人的,但想?起卫罗春的名字,裴良玉便叫身边人都以罗夫人呼之,而罗夫人本人,也应得?高兴。


    六月过后,卫罗春正式入了宫学做福瑜的伴读,罗夫人便也常常进宫,两人都有心交好?,一来二去,倒真处出不?少情?谊。出了凤仪宫,她们也会在?东宫来往了。


    “快请,”裴良玉正坐在?秋千架下,身边桂花飘香,不?远处的葡萄架上,正垂着如?紫宝石一般晶莹饱满的果子。


    “拜见殿下,”还没等走近,罗夫人就先行了个礼,而后才笑着走近,“每回进园子,臣妇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园子收拾得?可真精巧。”


    裴良玉见她来了,从秋千上起身,与她一同坐到了葡萄架下:“只怕你喜欢的不?止是园子,还有这满园的果子。”


    “殿下可真了解臣妇,”园中只她们俩,罗夫人也没如?从前?一般拘谨,“也就是您的果子好?,早几?日您赏了几?串葡萄,别说是臣妇了,就连平日不?爱这些的春郎,也用了许多。”


    裴良玉一听,便吩咐霜芯:“去拿篮子来,备上一些,过会儿给夫人带回去。”


    “臣妇又偏了殿下的好?东西了,”罗夫人给裴良玉行了个礼,道了谢,才笑道,“其实今日,臣妇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辞行?”裴良玉对她的离去早有心理准备,便也没太过惊讶,“什?么时候走。”


    “已定?了后日出城。”


    “后日?”裴良玉有些吃惊,“怎么这么急,再过十来日就是八月十五,你不?陪春郎过完中秋?”


    “男孩子就得?摔摔打?打?的长?大,何况有皇后娘娘和殿下您看顾着,臣妇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罗夫人说着又道,“其实早些时候家中就来了信,催着家去,是臣妇舍不?得?,才在?京中多留了些时候。”


    “但八月十五,到底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臣妇再不?回去,就不?像了。”


    “可这时日也太短了些,你来得?及?”


    “臣妇骑马回去,”罗夫人眉宇间满是英气,提起骑马,也没什?么勉强之意?,“家中已在?路上安排人备好?了快马,每过得?一段,就换一匹马,必能在?八月十五前?到家。”


    “哪儿能像这么赶路,”裴良玉适当露出几?分?担心,但也没再劝说,事实上,她正为罗夫人的胆量而心生赞许。


    “你离了京城,春郎就自己在?家住着?”


    “已请了在?京中的族叔看顾。”


    听得?此言,裴良玉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既是府上族叔,必然有自己的家,春郎如?今正是要?多费心的时候,不?如?……就叫春郎住在?东宫?”


    “这怎么行,”罗夫人下意?识的拒绝道。


    裴良玉按下她要?继续出口的话:“都是一家子亲戚,怎么不?行,何况你那位族叔照顾春郎,你真能放心?”


    弹压不?住,卫罗春怕是要?移了性情?,弹压得?住,又要?怕人有私心,反而委屈了自家孩子。


    “这……”罗夫人也犹豫了。


    裴良玉拍了拍她的手:“日子过得?快得?很,别看如?今才进八月,等过两个月,就该下雪了,春郎日日从国公府进宫,那得?多辛苦。”


    “倒不?如?就让春郎在?东宫住下,每日和福瑜一道往宫学去,左右东宫人少,空院子也多,恰今日你在?,咱们一道挑一个去。”


    见裴良玉说着,就要?拉她去挑院子,罗夫人忙道:“殿下肯留那孩子在?东宫已是恩典,随便给他间屋子住着就是。”


    “那怎么成,”裴良玉笑道,“春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他的住处,别的能少,练武的地方必须要?有。”


    “等太子回来,本宫就请他挑两个好?手,看顾着春郎的练习。”


    见罗夫人迟疑着不?说话,显然也心动?了。


    裴良玉才慢慢将自己考虑了许久的事,以带着几?分?惊喜的口气说出来:“早些时候,本宫还想?着等夫人回了边关,会不?会因为距离而疏远,但若提笔写信,又不?知会不?会太过唐突,如?今有春郎在?东宫住着,本宫也知道写什?么给你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罗夫人又想?起这些日子与裴良玉相处的舒适,和皇后对裴良玉的夸赞,加上她也的确盼着能时常知道儿子的近况,便点头应了。


    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这挑不?挑院子,她就没这么坚持了。


    最后,裴良玉拉着罗夫人在?靠近内院宫门处为卫罗春挑好?了住处。


    这院子不?大,但离缀锦院和长?平院都不?算远,与柳氏、白氏等人的住所则几?乎隔了整个内院。最难得?是这院子有一处平整的中庭,稍作规整,便能作为小演武场给卫罗春使用。


    罗夫人后日启程,在?京中的时间就只剩了明儿,她得?赶紧回去收拾好?卫罗春要?用的东西,便赶紧向裴良玉辞行。


    裴良玉亲自送了她到宫门处,等她上马车,才又回了那院子。


    看着面前?的小院,裴良玉心情?甚为不?错,先吩咐了姜寸寸去给皇后传话,才同霜芯道:“你亲自领人将院子好?生收拾出来,还有屋里的陈设,也都尽快换一遍。”


    “是”霜芯应了一声,没立刻下去,“奴婢方才在?院子里转了转,发现西厢房是个大通间。若将里头的家具帐幔都拆了,再重新铺上地毯,按卫表公子的年岁,或能做个暂时的室内演武场。”


    裴良玉闻言,亲自往西厢房走了一圈,发现和霜芯说的差不?离。这屋子改动?后,给成人定?是不?够的,但六七岁的卫罗春,却足够使了。


    “好?丫头,就按你说的改,”裴良玉笑道,“今日你多花些心思,先将卧室、书房和这处收拾干净,等明儿威国公府送了东西来,再慢慢做添补。”


    “奴婢领命,”霜芯这回没再多留,直接退了出去。


    等裴良玉从院子出来,正好?见着齐瑄进内院宫门。


    一众宫人分?作两边,在?齐瑄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他独自在?前?,阔步而行,眉目冷淡,玄色华服翻飞,好?似立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身边人全都隔离在?外。


    这样一看就难以接近的齐瑄,和裴良玉平日所见,完全不?同。


    她只一晃神?,面前?便站了人。


    “特意?来接我?”


    齐瑄站在?她身前?,神?色温和,华服衣袍自然的垂着,好?似方才裴良玉所见,只是幻觉。


    第六十五章 太子妃第六十五天


    裴良玉偏了偏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假有什么要紧的, ”齐瑄轻笑出声,“你想说?什么话,自然是由你。”


    选择权在裴良玉手上, 一直都是。


    齐瑄看似漫不经心, 看着她的视线却很是认真, 显然, 他说的就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裴良玉不知怎么的,忽然带了几?分窘迫。


    “我?刚送走了罗夫人, 恰巧遇见?你回来?, 便等了等, ”说?完, 没?等齐瑄反应, 裴良玉就往前而去, 同他擦身而过,见?他没?第一时间跟上, 回身看去, “不走?”


    “来?了,”齐瑄的好心情,是挡也挡不住的,“所以你还是在特意等我?。”


    裴良玉没?回答。


    齐瑄有眼色的没?继续在此事上纠缠, 问:“ 罗夫人进宫, 是有什么事?”


    “她来?向我?辞行, ”裴良玉的口气里带上了几?分失落,“这下子,长平院中又?要少一位能?来?往的客人了。”


    齐瑄知道?这两个月, 她和罗氏相处得很不错,安慰道?:“等过几?年, 她或许能?常住京中。”


    是威国公府会回京?


    裴良玉在心中记下此事,面上做出不甚在意的模样,应了一声:“我?和她约定了要通信,过两个月再给她写,到时趁着还没?冻上,叫人送出去,等下一封信,怕是要明年了。”


    裴良玉说?着,看了齐瑄一眼:“她离了京,家?中只有春郎一个,我?就做主留了春郎在东宫住。”


    “春郎还小,暂在东宫住着,也无妨,”两人慢悠悠往回走,齐瑄又?问冬郎住的院子在何处。


    “在竹宣院,”裴良玉道?,“君子之气,当如?竹。”


    齐瑄想起竹院的位置,也觉得不错。


    见?他半点没?有反对的意思,裴良玉才絮絮叨叨将自己的安排说?了。


    “倒还有一件事,须得你帮忙。”


    齐瑄精神一振:“什么事?”


    “春郎习武的事,”裴良玉道?,“他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武艺上可不能?松懈。但在东宫住着,他家?的武师傅也不能?进来?教导,你若得空,寻摸两个能?教他的。”


    齐瑄略想了想,心中很快有了人选。


    “你记不记得去年在红云家?中遇见?的人?”


    裴良玉自然是记得的,毕竟,红云今年夏里成婚,她虽去不得,却也还是赏了不少东西。


    “红云的夫婿?”裴良玉来?了兴致,“他什么时候进的东宫?”


    “有些日?子了,”齐瑄避重就轻道?,“我?试过他,有几?分本事,用来?教春郎还算可以。”


    裴良玉下意识的想,齐瑄该不是因为?她,才用了红云的夫婿吧?


    “既然你都说?好,证明他是有真本事的,不过只他一个也不成,还得再找一个。”


    齐瑄道?:“待我?明日?问问。”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就进了长平院,裴良玉没?直接往殿中去,而是看向齐瑄:“你先去换衣裳?”


    齐瑄听得此言,也收住脚步:“你要去何处?”


    “去剪两串葡萄,”裴良玉说?着就笑起来?,“今日?罗夫人来?,还偏了我?两串葡萄,她说?的那?样喜欢,我?也觉得有些馋了。”


    齐瑄听了便道?:“我?和你同去,迟个一时片刻再换衣裳,也不打紧。”


    他都这么说?了,裴良玉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一路进了园子,齐瑄这才发现葡萄架上挂着的累累硕果。


    “瞧着还真不错,”齐瑄自然地拿起了剪子,“我?来?捡你来?挑。”


    裴良玉没?和他客气,挑了几?串不错的,由齐瑄亲手剪下。


    齐瑄将手中剪子放到一旁,拈了一粒葡萄,剥了皮送入口中:“味道?还真不错,比底下进上来?的还好吃些。”


    说?着,他又?随手剥了一粒,伸到裴良玉唇边:“你也尝尝。”


    齐瑄挑的这粒葡萄,皮色深紫,果肉饱满。剥开紫色的外皮,里头碧色的果肉晶莹透亮,瞧着就诱人得很。


    裴良玉迟疑片刻,到底没?伸手取了葡萄,而是就着齐瑄的手,将葡萄吃进了口中。


    葡萄新鲜现摘,汁水丰沛,滴了少许在齐瑄手上,裴良玉取了一旁绢帕给他,才道?:“园子里现摘的,哪里是外头进上来?的能?比?”


    齐瑄看了绢帕一眼,却没?伸手去接:“哪儿用得着这个。”


    他随手扔了葡萄皮,将方才粘上葡萄汁的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这不就得了?”


    “脏兮兮的,你也下得去口?”裴良玉一股热意直冲脑门,脸上臊得厉害,将帕子扔到他身上,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吩咐青罗,“取几?个食盒来?,往缀锦院送一些去。”


    “记得提醒一声,不许他们用的太多,免得脾胃受不住。”


    齐瑄站在他身后?,慢悠悠的擦了擦手,才一路含笑跟着裴良玉回了长平殿。


    “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将衣裳换了。”


    “太子妃还没?安排,我?怎么敢擅动?”


    等齐瑄出去,裴良玉洗了洗手,才轻声道?:“真是给他脸了,越发得寸进尺。”


    齐瑄衣裳换的快,也没?过多久,就进来?了,裴良玉眼尖的发现,他新换的衣裳是绣着竹纹的。


    她眼皮子跳了跳,别看齐瑄似乎表现的非常明显,真要叫他认输,他又?不肯了。


    裴良玉不免刺了他一句:“我?记得太子殿下平日?爱穿的,不是这样的款式。”


    齐瑄大?方道?:“总得尝试点新鲜东西。”


    “哦?”裴良玉不动声色道?,“我?还以为?太子是听了我?方才君子如?竹的话,特意挑的。”


    “虽然只是巧合,但太子妃愿意这么想,我?必不会否认的。”


    裴良玉似笑非笑道?:“太子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有自知之明,太子又?不喜欢我?,怎么会为?我?一句话,而挑了这样款式的衣裳。”


    齐瑄呼吸一窒,看着面前的裴良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他还没?确定裴良玉喜不喜欢他,自然不可能?认输。


    “便不是喜欢,可太子妃的品味摆在这里,我?因太子妃的建议而换一身新衣,不也合情合理?”


    “随你吧,”裴良玉正不耐烦继续这个话题,恰桂枝用碧玉盘捧了洗净的葡萄上来?,她随手剥了一粒,“你想换就换。”


    裴良玉指甲上染了蔻丹,十指纤纤,剥葡萄好看,擦手好看,就是不动也好看。


    齐瑄忍不住,也为?自己剥了一粒:“我?明日?休沐,本想带你出宫,如?今倒不成了。”


    裴良玉动作一顿:“又?不是


    节气,迟几?日?再出门赏红叶就是。”


    “谁说?非得节气里出门,”齐瑄道?,“你再想想明日?什么日?子?”


    明日?八月初二,可不就是他们大?婚之时?


    第六十六章 太子妃第六十六天


    八月初二一早, 裴良玉起身,便看见了殿中堆叠的布匹与一口大箱子。


    “云锦三匹,雪锻两匹, 香云纱两匹, 蝉翼纱两匹, 各色皮毛两匣, 白珍珠、粉珍珠各两匣,黑珍珠一匣, 红、蓝宝石各一匣, 各色水晶石半箱, 玛瑙、松石各一匣。”


    青罗见她起身, 忙迎了过来, 将殿中堆叠的珍宝一一报给裴良玉知道:“都是早先太子殿下派姜斤斤送来的。”


    裴良玉微微挑眉, 简单披了件衣裳,随手在大箱子里挑了两个匣子, 就被珠光晃了满眼。


    这些东西对寻常人珍贵, 却都是本代能得之物?,裴良玉平日的穿戴,用?的就是这些,她也?并不缺。


    但能找这么多, 堆砌在眼前, 齐瑄的确是用?了心。


    “太子呢?”裴良玉问。


    “太子殿下见您歇着, 便往缀锦院去了,说是要好生考教考教福盈郡主学得如何了。”


    裴良玉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登记造册, 分一半送到三司去,一半锁在库房, 留着后头使。”


    青罗想了想,建议道:“殿下不如再?做几套齐整的头面?不论是红宝石还是珍珠,都正可用?。”


    “你去吩咐就是,”裴良玉没有?反对,“将布匹也?分一半送去三司,皮子数量少了些,叫她们看看,如何将皮子用?在衣裳上。”


    “是。”


    青罗应了一声?,正要叫人去传话,便被裴良玉叫住。


    “提醒她们一声?,不必将衣裳缀满宝石,太过奢靡。”


    “奴婢遵命。”


    眼见青罗出去,裴良玉才?认真合计起,自?己要给齐瑄什么回礼。


    昨晚她被齐瑄提醒过后,才?想起,进了八月,也?意味着他们成?婚已一载整。


    她原本是没在意这个日子的,但从这些一早被送来的礼物?看,齐瑄对这个日子,很有?些重视。


    裴良玉想了想,亲自?到后头库房开了箱笼。


    她在一干扇子里?犹豫一阵,挑了她从齐瑄手赢得的第?二把扇子出来,又着人翻了个锦盒,才?亲手将扇子放了进去。


    “拿出去吧,这就是本宫的回礼了。”


    裴良玉出门时,又想起如今进了八月,离二皇子妃吴氏生产也?不远了。


    “要送去二皇子府的礼物?可备好了?”裴良玉问。


    “已备下了,您吩咐过的百家衣也?已做好,洗晒干净。”


    裴良玉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又去了竹宣院。


    等走到院门前,裴良玉眼尖的发现,院门上的牌匾已经?换了一个,不由微微挑眉。


    姜寸寸赶忙上前道:“殿下说竹宣院原是内眷所居,既是表少爷要住,再?叫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便改做琢院。”


    裴良玉在心底将这个琢字来回念了两遍,也?觉得寓意好,等再?进去,又检查了琢院的布置,满意的放了赏。


    下剩威国公府送东西来的事,只要罗夫人没有?亲至,就不归她理会?了。


    裴良玉回长平院时,只见得园子里?人来人往,不少人捧着东西来来去去。


    “这是怎么?”


    “殿下回来了,”雪蕊瞧见裴良玉,忙上前来,“太子殿下说今日不得出门,便要在园子里?设宴,没布置好以前,连窗都不许开呢。”


    裴良玉寝殿内侧的窗户,刚好能看到部分园子,往常她惯爱开着赏桂的。


    听罢,裴良玉便没往那边去,直接进了长平殿:“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看看最后能弄出个什么模样。”


    殿中没有?焚香,窗外桂香浓烈,便是关?了窗,也?挡不住味儿往里?透。裴良玉耐性好,亲自?泡了一壶茶。


    等齐瑄进门,茶正好也?泡好了:“我来的倒正是时候。”


    裴良玉看他一眼,手腕一翻,又斟了一盏茶推到对面,才?开口?:“都布置好了?”


    “自?然,”齐瑄面上笑意不减,眉目也?鲜活几分。他清了清嗓子,问,“孤于?今日酉时请太子妃赴宴,太子妃可应?”


    “我若不应……”裴良玉故意拉长了语气,吊足了齐瑄的胃口?,“太子岂不是失了面子。”


    裴良玉往边上看了一眼,秋娴忙捧了锦盒上前。


    她伸手取了锦盒,推到齐瑄面前:“喏,我的回礼。”


    “是扇子?”齐瑄看锦盒的外形,便猜到了里?面的东西,慢慢打开,见不出所料,面上神色微松,“拿扇子做礼,你倒是头一份。”


    但等他拿起扇子,慢慢展开,看清扇面上的桂枝花纹,却是愣了。


    他看了面前慢悠悠饮茶的裴良玉一眼,试探性问:“这花样看起来似乎很是眼熟?”


    “你认出来了?”裴良玉半点没有?脸红的意思,“借花献佛而已。”


    赶在齐瑄再?开口?之前,裴良玉又做出得意模样:“我今儿看了看,我那儿扇子还有?好几十把,一年一两把,够得给你做回礼了。”


    如裴良玉猜测的那样,听得此言,齐瑄不止没觉得这从他手里?出去的扇子再?回到他手上有?什么不对,反而心情更好了些。


    齐瑄婆娑着手上扇骨,柔声?问:“我记得,这是赔给你的第?二把?怎么不从第?一把开始做回礼?”


    “这把花样正合宜,至于?第?一把,自?然要做压箱底的回礼。”


    裴良玉说着,又似无意道:“要是什么时候,咱们彻底闹掰了,我就把它给你,正好一拍两散。”


    “胡说,”齐瑄脸上的笑下去了几分。


    “不过就是说说,这么认真做什么,”裴良玉伸手将锦盒拿了回来,又原样放到秋娴手中,“拿回去搁好了,等明年还用?这个盒子。”


    见裴良玉浑不在意,齐瑄稍稍松了口?气,接口?道:“给了我的东西,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盒子都拿走了,叫我用?什么装扇子?”


    “手和扇套是摆设不成??”裴良玉嗔了他一眼,才?点了秋娴,“罢了罢了,给他吧,免得说我小气。”


    “我可没这么说,”齐瑄顺手收了锦盒,在手指间转了两下扇子,心里?有?了个主意,“我也?不白要你的盒子,等过几日我寻着好扇子了,在用?这个给你装回来。”


    齐瑄什么心思,裴良玉脑子一动就想明白了。


    “我才?给你回了一把扇子的礼,你就又给我一把,怕是我这儿的扇子,不知道得回到什么时候去。”


    “怕什么,”齐瑄笑弯了眉眼,“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我这不是怕你很快没了回礼的东西,早些给你找补找补?”


    见裴良玉没再?回,齐瑄抖开了扇子,只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宫去淘淘扇子。


    他可没说他一次只还一把回去,最好是装上一大箱子,裴良玉每回只用?一把做回礼,这样,一年一把,怎么也?得用?上个百八十年。


    至于?方才?说的那第?一把,齐瑄算是不想再?见着了,什么一拍两散,迟早叫它再?不能见天日。


    裴良玉借着饮茶的工夫,勾了勾唇角,这回,那把扇子可得好好安置,说不得以后就用?上了。


    说过一阵闲话,裴良玉两个便一人拿了一本游记来看,不时互相交流交流各地的风土人情。


    等姜斤斤进来提醒酉时到了时,两人刚好讨论到一处,便都不约而同的继续往下说,直到酉末,才?一同往园子去。


    夜幕四合,长平殿各处都亮起了灯,裴良玉走到园子口?,看见藏在暮色中的架子,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只面上按下未表。


    将进园子时,齐瑄停了下来,同裴良玉道:“天这么黑,先叫人把灯点上。”


    裴良玉依言停下脚步,看着姜斤斤兄弟一人一边,点亮了园门口?的灯柱。


    这灯柱的光就像是一个信号,园中各处灯火渐次亮起,里?头的各式花灯也?露了真容。


    “这是……”满园灯笼,将整个院子照的如同白昼。裴良玉撇下齐瑄,慢慢往里?去。


    各色花灯、走马灯有?新有?旧,甚至有?几个,还是裴良玉有?印象的。


    见她停在一盏牡丹花灯前,齐瑄道:“你还记得?”


    “你还留着?”几乎是同时,裴良玉也?开了口?。


    “得有?快十年了吧,”裴良玉看着面前这个有?些褪色的牡丹花灯,心里?许多情绪交织。


    她转头看向齐瑄,在灯火映衬下,他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裴良玉一时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她在面对齐瑄的时候,总有?不少算计,可齐瑄对她,却是真放在心上。


    她美目流转,转而看向高处的一个灯笼,眼前却起了些薄雾。


    “若到今年,恰好该是十年,”齐瑄看着那花灯,一时也?生了许多感叹,倒没注意到裴良玉的异常,“我原先还想补一补颜色,又不想叫人乱动,索性让人就这么挂出来了。”


    “就这样好看,”裴良玉道。


    “我也?这么觉得,”认真看花灯的裴良玉,在齐瑄眼中永远与众不同,即便只是一个笑,也?好似压下了她身后的万千灯火。


    齐瑄在心里?默道,若再?添一遍颜色,怕是你就要认不出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葡萄架下摆着小几前,已是戌时里?。


    今日的膳食也?是齐瑄特意吩咐过的,挑的都是裴良玉爱吃的菜色,连点心,也?是特意取了园中散落的桂花制成?的桂花糕。


    桂花糕切得很小,指甲盖大的一点,正能入口?。


    裴良玉难得叫人取了桂花酒来与齐瑄对饮,不过才?几盏,看着园子里?的灯笼,她便觉得自?己有?些熏熏然了。


    这可不是她的酒量。


    眼见得裴良玉还要再?饮一盏,齐瑄赶忙到她身边,抢了杯盏:“不能再?喝了。”


    裴良玉面上微微泛红,眼含倦意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齐瑄喉结上下滚了滚,挨在裴良玉身边,没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第六十七章 太子妃第六十七天


    那日的?灯笼最后仍妥善收了?起来, 为此,齐瑄还特意指人将长平院左近的院子收拾出来,用一整个东厢, 才装下这些灯笼。


    自?那日后, 裴良玉在大事上心思依然不变, 但对齐瑄的?态度, 和日常的?举止,却软化了?几分。


    齐瑄看?在?眼里, 平日无事时?, 几乎是赖在长平殿中不动了?, 连缀锦院去的?都少?了?。


    等入了?九月, 才初五, 二皇子府就传了?消息, 说是二皇子妃发动了。


    “这么早?”裴良玉又算了?一遍时?日,三月十五传出来吴氏有孕, 便是那会儿满了?三个月, 起码也得九月中下旬甚至十月初才该有动静才是。


    如今这么早发动,要么是那会儿说的?时?日少?了?,要么就是这几日出了?什么事。


    齐瑄恰好也在?屋里,听见这事, 微微蹙眉, 略问?了?两句, 便叫人去了?,只注意着二皇子府的?动静,及时?来回。


    等人走了?, 齐瑄才带了?几分遗憾同裴良玉道:“上个月没?能出宫,原想着过几日领你登高的?。”


    眼看?就是九九重?阳, 却只怕要撞上二皇子府的?喜事。东宫是做兄嫂的?,总不能不去。


    “这事儿谁能料想,”裴良玉撇过出宫的?话不提,道,“算着日子,二弟妹还有十来日才生产,又不是双胎,平日听说她?也常保养着,还有德妃娘派的?嬷嬷在?跟前?,怎么提前?发动了?。”


    齐瑄听了?,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招来姜斤斤,也不避讳裴良玉:“你去查查,二皇子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姜斤斤依言去了?,裴良玉和齐瑄仍继续做手上的?事,原先备好要送去二皇子府的?礼已找了?出来,就等着什么时?候往出送了?。


    让裴良玉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到了?晚上,二皇子府那边也还没?什么消息。


    好在?刘傅姆领着福盈在?长平院中用膳,便道:“妇人生孩子,又是头?胎,便是再?长些的?也有。”


    福盈颇有几分食不知味,等用完晚膳,借着刘傅姆给齐瑄回话的?工夫,福盈悄悄靠到了?裴良玉身边:“母亲,二婶这是要生弟弟了??”


    “这还没?出生呢,是弟弟还是妹妹也说不准。”


    福盈眨眨眼睛,轻声道:“那我想要个妹妹,不想要弟弟。”


    裴良玉心思一动,面上笑意不减:“弟弟妹妹都可爱啊。”


    “福盈就想要个妹妹,”福盈认真道,“二婶生的?一定是妹妹。”


    “福盈怎么想起这个,”裴良玉叫人捧了?果子来,哄着福盈用了?一个,才问?,“可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福盈摇头?:“福盈有福瑜了?,不想再?要弟弟,堂弟也不要,他们会抢福瑜的?东西。”


    看?着面前?吃果子的?福盈,裴良玉摸了?摸她?的?头?,没?说什么,却暗自?心惊,到底是宫里的?孩子。


    等福盈走了?,裴良玉犹豫片刻,到底没?把这事告诉齐瑄。好在?姜斤斤很快进来,也带来了?二皇子府的?新消息。


    “禀二位殿下,奴婢已查得,二皇子妃该是月底生产。听说二皇子府今日关了?一个侍妾。”


    裴良玉微微挑眉,和齐瑄对视一眼,不用姜斤斤再?往下说,心里就有了?底。


    在?这当口,关了?一个侍妾,不是明?摆着说吴氏的?生产是有内情吗。


    “消息属实?”裴良玉问?。


    “二皇子府都传遍了?,只是没?许拿到外头?说,”姜斤斤看?了?两人一眼,才轻声补了?小小的?一句,“后头?那消息,还是从安国公府传出来的?。”


    安国公府?


    裴良玉的?手指不自?觉在?桌上轻点了?两下,故意道:“安国公府素来家风严谨,怕不能吧。”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得很,东宫从前?是个什么处境,皇子府便也大略相去不远。


    只要有心,大面上人人都看?得见的?事,都是错不了?的?。不过二皇子府和安国公府的?事,不能东宫的?人去说。


    姜斤斤反应过来,忙道:“殿下说的?是,安国公府素来家风严谨,许是奴婢听岔了?也未可知。”


    “罢了?,日后注意着些,”齐瑄随口说了?一句,但赏赐却没?少?。


    等姜斤斤退下,裴良玉同齐瑄道:“明?儿我往母后处去一趟?”


    齐瑄应道:“那我明?日先送你过去。”


    “又不是找不着路,”裴良玉到底没?拒绝。


    二皇子妃生产的?消息,是裴良玉到了?凤仪宫后才进宫的?。


    皇后面上半分阴霾也无,还大方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等报喜的?人走了?,裴良玉才似松了?口气。


    “可算是母女平安。”


    “那可未必,”皇后笑道,“她?自?作孽,只怕还有的?磨。”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就多了?,裴良玉小心问?:“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皇后抬了?抬手,殿中宫女鱼贯而出,只留了?她?倚重?的?大宫女。


    “灵芝,你同太子妃讲讲。”


    “是,”灵芝先行了?个礼,才开口道,“二皇子妃今日早产,原是被?二皇子府侍妾所害,在?平日行走的?小径放了?带青苔的?鹅卵石,以致滑倒。”


    灵芝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皇后娘娘收到消息,此事二皇子妃一早就知情了?,她?是故意走那条路的?。”


    裴良玉被?惊的?用团扇遮了?半张脸,看?了?看?灵芝,又看?向皇后。


    “这……也太危险了?,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未必就平安……二弟妹怕不能吧?”


    “要是她?一早知道是个女儿呢?”


    皇后的?反问?让裴良玉不由得蹙眉。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总都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疼,怎么能以身犯险。”


    “所以说蠢人多作怪,还说吴家清名如何,按本?宫看?,都是沽名钓誉罢了?,”皇后笑着嘱咐,“这事德妃还不知道呢,你回去同冬郎说说也就是了?。等过几日,看?她?还要怎么张扬。”


    其实也不必过几日,裴良玉还没?出凤仪宫呢,就有个小宫女匆匆求见。


    “何事如此慌张?”


    那宫女看?了?裴良玉一眼,没?敢说话。


    裴良玉赶忙起身:“母后有事要忙,儿臣就先告退了?。”


    “不年不节的?能有什么大事?你安心坐着吧,”说完皇后才看?向那小宫女,“说吧。”


    “启禀娘娘,”小宫女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太医院传了?消息,说是二皇子妃先前?有血崩之相,如今已经救回来了?,但日后只怕难以生养。”


    “这可真是,”皇后面上的?喜色都要遮不住了?。


    裴良玉忙问?:“小侄女怎么样了??方才不是说身上有些青紫,如今可好些了??”


    皇后也反应过来,赶忙问?了?两句。


    “听说已好多了?,德妃娘娘特意求了?皇上,让专精小儿科的?吕太医看?着呢。”


    “那就好,”皇后挥退了?小宫女,一时?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送过去的?礼物,便该再?加厚几分才是。”


    裴良玉听在?心里,只当没?明?白皇后话里的?意思:“母后如今赏的?,已是正好,若是再?多,三弟妹还在?后头?呢。”


    皇后听得点头?,却没?忍住道:“都不妨事,甭管她?们谁,都越不过你去。”


    眼见裴良玉仍旧如往常一般不言语,皇后眼中难免带了?几分失望。


    裴良玉特意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儿臣谢母后,不过,儿女都是缘,儿臣这两年没?这个福分。”


    难得有了?回应,皇后都是高兴的?:“你们还年轻,多等两年也无妨。”


    回到东宫,裴良玉便将今日在?凤仪宫听说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齐瑄。


    “我知道了?,”齐瑄应了?一声,又说,“那个侍妾我叫人查过了?,是老三送的?。”


    “这可真是……”裴良玉有些吃惊,“二弟和三弟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太子妃说的?是,”齐瑄面上也是意味深长,“二弟和三弟真是皇家兄弟的?典范。”


    第六十八章 太子妃第六十八天


    九月初九, 正是二皇子府的小郡主洗三,裴良玉与齐瑄一同?出宫,到了二皇子府, 打头看?见?的, 就是与二皇子站在一处的三皇子。


    想起前两日的感慨, 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 将唇角往上提了提,才一同?往前。


    “见过太子、太子妃。”


    “恭喜二弟喜得佳儿, ”齐瑄与二皇子一拱手, 才看?向三皇子, “孤还道与太子妃来的够早, 不想三弟还?更早些。”


    三皇子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只从他话面?上回:“臣弟毕竟是在宫外?住着, 离二哥不远,来的自然就早些。”


    说着, 他又看?向一旁没说话的裴良玉:“难得见?到太子妃。”


    难得见?到, 指的是裴良玉都在东宫,还?是内涵她缺席了什么不该少的宴会?


    “三弟这话可就冤枉本宫了,”裴良玉也只顺着他的话头说,“不管是二弟, 还?是你大婚的时候, 本宫可都早早到场, 怎么还?难得一见??”


    三皇子忙道:“太子妃误会了,臣弟的意思是,太子妃长居东宫, 平日在宫中,倒难得见?。”


    裴良玉面?上笑?容不变, 道:“三弟平素都往紫宸殿,或是承禧宫、景明宫去,本宫则多往凤仪宫或是长乐宫去,自然是遇不上的。”


    紫宸殿是皇帝居所,也是平日议政之处,三皇子自然会去。而承禧、景明二宫,则是德妃贤妃居所,勉强能算他一个孝字。


    但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后,都是三皇子的长辈,裴良玉常往这两处去,三皇子却说难得一见?,岂不是表明他对?长辈孝心不够?


    “太子妃说得是,”三皇子面?上神色添了两分?勉强。


    二皇子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说了这半天,还?未迎太子、太子妃进门,是臣弟的罪过。”


    “一时兴起,二弟又有什么罪过呢,”齐瑄道,“何?况今日是你府上喜事?,咱们只论家礼就是。”


    二皇子闻言,忙以兄嫂来称呼二人?,又把他们往里让。


    裴良玉是做嫂子的,在洗三开始前,还?得先往吴氏处去一趟。


    吴氏屋里不透气,血腥味很重?,又点了熏香,两种味道混杂,甫一下,熏得裴良玉有些犯恶心。


    青罗生怕她不适应,凑近了两步,以便能随时扶住她。


    她微微摇头,只在外?头略站了站,觉得适应些了,才往里去。


    “二弟妹,”裴良玉先喊了她一声,又恭喜她两句,面?上神色一派自然,好似全不知道从皇后处听说的那些事?。


    “多谢太子妃,”吴氏冷着一张脸,不见?多少喜气。


    裴良玉只当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四下看?了看?:“侄女已?经抱出去了?”


    “还?没呢,”吴氏面?上飞快的闪过几分?复杂之色,又很快压下,“为免孩子过会儿哭闹,才刚抱下去让奶娘哺乳去了。若早知太子妃来,必然让她再待一会儿。”


    “是本宫来得迟了,等洗三时再见?也无妨,”裴良玉也不遗憾,只又问,“侄女的乳名可取好了?”


    吴氏神色微松,笑?了起来:“已?经取好了,是殿下取的,就叫蓁蓁。”


    “其叶蓁蓁的蓁蓁?”得了吴氏确认,裴良玉自然的夸出口?,“真是个好名字。”


    正说话间,打外?头进来一个嬷嬷,瞧见?裴良玉在,还?愣了一下。


    但从她时不时看?向吴氏的视线,和吴氏微微蹙起的眉头里,裴良玉猜着是出了什么事?,便道:“本宫估摸着时辰当差不多了,先往前头去,二弟妹好好休息。等你出了月子进宫,咱们再叙。”


    两家关系不好,哪里来的再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但吴氏还?是用亲亲蜜蜜的姿态应了,还?特意指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引裴良玉主仆去前头。


    等出了二皇子妃屋里,嗅着外?头的清新之气,裴良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至于让二皇子妃屋里嬷嬷不好开口?的原因,或许她也找到了。


    院子里,一名穿着柳色衣裳,身?段妖娆的女子正泫然欲泣,泪珠儿如朝露将滴未滴。便是裴良玉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奴婢拜见?太子妃。”


    听见?那女子同?她行礼的声音,引裴良玉出来的丫鬟板了脸:“你是哪个牌面?的人?,也敢在太子妃面?前露脸?”


    “奴婢、奴婢……”那女子面?上满是紧张,扑通一声,跪倒在裴良玉面?前,“求太子妃救救奴婢!太子妃救救奴婢!”


    救她?裴良玉想到在凤仪宫听说的事?,大略猜到这名女子或许就是那个动手的二皇子宠妾。


    “你!”先前开口?那丫鬟脸色都白了,赶忙给守门的人?使眼色。


    “你是二弟二弟妹府里的人?,自当求他们才是。”


    裴良玉说完,余光瞥见?那个吴氏的嬷嬷已?经出来,便没打算多留,抬脚就走。按皇后的消息,这女子和吴氏谁都不无辜,她可不想给她们当枪使。


    那女子不妨裴良玉这么没好奇心,赶忙膝行跟了两步:“太子妃、太子妃留步啊!奴婢,奴婢没有要害二皇子妃!奴婢冤枉啊!”


    裴良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子是走不掉了。她脚步一顿,面?上惊怒交加:“你说什么?你没有要害二皇子妃?”


    她扫了一圈院中人?,看?着那个出来的嬷嬷:“二弟妹不是足月生产,而是被人?害了?”


    院中一干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裴良玉扭头同?青罗道:“你悄悄去请二皇子殿下来。”


    青罗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就是守院门的婆子也没及时拦住她。


    至于开口?留下裴良玉的女子,裴良玉是没什么好气的。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害了二弟妹,你们怎么也得先将人?关起来,等二弟、二弟妹得空再审。如今堂而皇之跑到二弟妹的院子里是什么意思?”


    “今次是遇见?本宫,异日冲撞了二弟妹或是蓁蓁,你们担待得起吗?”


    见?院中伺候的人?都一副受教的模样,裴良玉故意提高了声音:“本宫是做长嫂的,可这是二皇子府的家事?。你们寻个屋子,将她看?管好。二弟妹不方便,就等二弟从前头回来再说。”


    听见?二皇子三字,那女子面?上飞快的闪过几分?喜色。


    裴良玉心中生疑,微眯了眯眼,下意识往二皇子妃住处又看?了一眼。只怕这女子是掌握了什么关于吴氏的证据或者……


    裴良玉想着,便移到了她下意识护着的肚子上。


    若是有孕在身?,又手握证据,的确可能有恃无恐。


    不过,可惜了。二皇子娶吴氏,本就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就算有证据又有孩子做护身?符,这女子想全身?而退,也难。


    保不成到时候二皇子一狠心,亲自动手。


    第六十九章 太子妃第六十九天


    裴良玉派人去请, 二皇子来的很快。不过齐瑄与三皇子,也一同来了。


    “怎么站在院子里,”齐瑄快走几步, 同其余两人拉开了距离。


    “三弟也过来了?”裴良玉没先?回答, 而是点了三?皇子出来。


    三皇子步子一顿:“太子妃请二哥, 弟弟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 便跟了来。这是……来的不巧?”


    “哪儿有?什么巧不巧的,累三?弟平白多走一段路才是, ”裴良玉笑着同二皇子道, “二弟妹不便起身出门, 府中又有?些事情, 本宫便派人去请了二弟。”


    二皇子手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太子妃尽管开口吩咐的话?, 只道了声谢。


    到了这会儿, 裴良玉功成身退,预备与齐瑄一同出去。


    “三?弟不如?同我们一道?”


    面对裴良玉的暗示, 三?皇子只揣着明白装糊涂, 笑嘻嘻道:“臣弟等?二哥一道。”


    裴良玉见二皇子也没反对,便笑着点了点头,拒绝了引路的侍女,同齐瑄一道走了。


    等?行到湖上廊桥, 周围没有?别?人, 裴良玉才开口:“早先?说那?个侍妾, 我应是见着了,瞧着或许还有?了身孕。”


    齐瑄神色微暗:“不是说已经关起来了,怎么竟叫人到了你面前?”


    “不止, ”裴良玉道,“我还是在吴氏院子里见着她的。”


    不等?齐瑄反应, 她就继续道:“而且,一见面就跪下来求我救她,你说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不过好处是,她言语间带出了吴氏提前生产,有?被谋害之嫌,等?今日回宫,倒可以着人送信给母后。”


    裴良玉管不到二皇子府中事,皇后却是名正言顺。消息裴良玉负责带到,怎么用能利益最大,就得?看皇后的了。


    齐瑄应道:“我们早些回去。”


    到了这会儿,齐瑄才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方才怎么不在屋里等??”


    “我倒是也想,可要是进屋,除了二弟妹的所在,我还能往哪间屋子去?倒不如?大大方方在院子里赏花,人人都看得?见我。”


    裴良玉说完,又轻声提一句:“二弟妹屋子里血腥味着实有?些重了,又点了味道浓的熏香,两种合到一处,我早先?都不想进门去。”


    说着,她又抬手嗅了嗅手腕的衣裳:“我怎么觉得?,我身上也是那?味儿?”


    齐瑄听得?这话?,故意凑她近了两步,几乎要挨上了裴良玉的脊背。


    靠的太近了,裴良玉放下手,却也没躲开。


    齐瑄偏了偏头,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首先?闻到的就是她今日用的木樨花香,不过随后而来的,的确还有?一股夹着腥气的味道,但已经很淡了。


    “等?回去就沐浴更衣,换一身衣裳,”齐瑄道,“三?司不是才做好了茉莉香膏?不如?换那?个使。”


    “院子里那?么多桂树,还用茉莉香膏,只怕才搽完,就闻不着味儿了,”裴良玉也偏头对上了他的眼,“还是仍用木樨香的好。”


    裴良玉齿如?云贝,整齐而光洁,她又惯爱用些香草,言语间,是真能吐气如?兰。


    齐瑄双耳泛红:“那?就留到茉莉开时再用。”


    两人默契的各自转过脸,一同往洗三?宴会场地而去,虽然没开口说什么,但两人周边浮动的暧昧气氛却骗不得?人。


    在洗三?之时,裴良玉头回见到了蓁蓁。小丫头虽是早产,但也差不多久就是足月,今日的哭声也很是洪亮,想必日后好生照顾,也不妨事。


    等?离开前,二皇子特?意来寻裴良玉道谢,方才他回这院子的时辰有?些迟,险些错过了吉时。不过这会儿,三?皇子倒是没跟在他身边。


    “本宫只是使人传了个话?,也没帮上什么。三?弟与三?弟妹已经回去了?”


    “是,”二皇子面上神色不改,却多了两分愤意,“三?弟府中有?急事,已先?离去了。”


    二皇子一路亲亲热热的亲自将裴良玉齐瑄两人送上马车才回。


    马车驶出二皇子府,裴良玉才轻声道:“这是……闹翻了?”


    “说不准,”齐瑄并没过多在意,“他二人牵扯太深,想闹翻可不容易,只当他突然发了疯就是。”


    裴良玉抿了抿唇,好难得?才忍住没笑出声:“你说的是,何必理会这许多。”


    等?回宫,裴良玉还是照原先?定好的,派人送了信去凤仪宫。


    皇后并没回消息,但没过几日,二皇子妃不能有?孕的消息,从太医院悄悄传了出来,连带着害她的妾室正在安胎的事,也一并传了出去。


    不过才入十月,就有?人指认,那?个妾室是三?皇子所赠,从前也不是什么良家女,而是特?意采买进京的船娘。


    就在御史台才递了折子送到御前,就从三?皇子府传出二皇子妃吴氏早产,是她自己为了嫁祸妾室而设计的话?。


    舆论?一时哗然。


    从九月直到十一月初,二皇子府的家事,都是整个京城的谈资。


    不过很快,皇帝的插手让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个船娘出身的妾室被灌了落胎药后赐死。二皇子被撸了身上的差事,回家闭门反省。德妃宫中的妃嫔都被迁居别?处,皇帝连着两个多月都不曾驾临承禧宫。


    “可惜你来的迟了,没看见德妃的嘴脸,”皇后抱着手炉,拨弄着里头的香灰,面上满是舒缓的笑意,“这两个月过的可真是精彩,若是时时都能有?这样的大戏就好了。”


    不过短短两个月,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兄弟情就此断绝,二皇子与吴家有?了隔阂,三?皇子一跃而起,整合了从前跟在二皇子身后的勋贵势力,露出了野心。


    贤妃鼓动了从前跟在德妃身后的妃嫔,一举占了德妃从前的风光。而如?今的承禧宫,则是门庭寥落,形同冷宫。


    “本宫从前竟小看了老三?和贤妃。”


    她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往后,贤妃和三?皇子就都趁机将后头的全做完了。


    裴良玉知道皇后的意思,却没接这话?,在她看来,皇后在此事上做的越少?越好,便只问:“德妃那?边,母后可想好了?”


    “她有?心投靠,自然要拿出真本事,只是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本宫还不如?落井下石。”


    皇后说着,嗤笑一声:“若不是看在老二已经成年?,又再无力争什么,许能于冬郎有?用的份儿上,本宫连宫门都懒得?叫她进。”


    “母后雅量,”裴良玉含笑恭维了一句,才把齐瑄的话?转达,“太子的意思是,到底是一家子兄弟,从前怎么相?处,以后也怎么相?处。”


    皇后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就按冬郎的意思办,德妃这边,本宫也一样就是。”


    一切如?从前,不落井下石,也不刻意结交,只要二皇子不再和三?皇子搅和到一处,就没有?管的必要。


    撇开这母子二人,皇后同裴良玉道:“皇上早先?透了口风,要从翰林院调些人出来,说是里头有?好几个都是你的表亲。”


    “李御史又举荐了几名大家贤才,皇上很是高兴。”


    裴良玉心思一动,同皇后行礼:“儿臣谢母后。”


    皇后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裴良玉和齐瑄是夫妻,裴良玉身后的势力越强,对齐瑄的助力也就越大。何况裴良玉平日从不行差踏错,她对这个儿媳,只有?越发满意的道理。


    裴良玉坐在步舆上,想到皇后的话?,结合起前几日母亲送进宫的信,不由勾起唇角。


    兵部是勋贵的命根子,自然不会有?谁去动,但其他如?户部吏部工部等?,等?今年?过后,不论?高低,便都要有?世家出身的官员了。


    第七十章 太子妃第七十天


    转年初夏, 裴良玉坐在摆了冰盆的长平殿中,心里却有些燥,频频往门口处张望。


    “殿下, 裴侍郎夫人求见。”


    “快请, ”裴良玉面上一喜, 直接起身, 往殿外迎去。


    还?没等进门,就瞧见了?女儿, 李夫人忍不住快走两步:“外头晒得?很, 殿下出来做什么。”


    裴良玉往边上扫了?一眼?, 一干宫人便都低了?头:“知?道娘要来, 女儿可坐不住。”


    说?着, 她便挽了?李夫人一道往里走:“娘一路走来辛苦了?。”


    “既是为了?见殿下, 又何谈辛苦?”李夫人被一如?从前娇嗔的女儿挽着,心里很是满足, 再见到殿中用物布置, 心里也有了?底。


    虽说?齐瑄也陪着裴良玉回过几回娘家,可做母亲的,总还?觉得?不放心。如?今见到裴良玉惯常住的地方还?有不少不属于裴良玉的痕迹,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娘怎么想起今日进宫?嫂嫂不是快发动了??”


    提起儿媳尉氏, 李夫人笑开?来:“今儿正是要来同你说?喜事的。”


    “哦?”裴良玉眼?前一亮, “可是嫂嫂已?经生了??”


    李夫人点点头, 眉宇间满是慈爱:“昨儿上午发动的,没叫她娘疼什么,酉时?就生下来了?, 六斤八两,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


    “先?儿后女, 兄长与嫂嫂如?今,算是儿女双全了?,”裴良玉赶忙张罗着叫人把自己备下的礼物拿来,又要催李夫人早些回去,免得?嫂子和母亲心生隔阂。


    “不忙,”李夫人道,“亲家母如?今在京中住着,我请了?她来同你嫂嫂说?话,迟些再回去的好。”


    裴良玉这才点头。


    李夫人这才继续道:“昨儿太迟了?些,来不及送信进宫,便没叫人来同你说?。今儿一早,你兄长就来了?一趟,叫我一定早些进宫来告诉你。”


    “兄长真是,差个人走一趟就是,何必要母亲您亲至。”


    “那也是我想我女儿了?,”李夫人捧着茶,又绘声绘色的与裴良玉描述小孙女的样?貌,“都说?是外甥肖舅,侄女似姑,小月儿和你才出生的时?候,那是一样?一样?的。”


    “大?眼?睛俏鼻子,还?有头发和眉毛,比不少满月的孩子都好,还?有眼?睫毛,同你小时?候一样?长。等再大?些,必是如?玉儿你一般的好姑娘。”


    “果真?”听说?侄女很像自己,裴良玉也很高兴,“小月儿是兄长和嫂嫂给取的名字?”


    “是你兄长取的。”


    “取得?好,”裴良玉夸了?一句,又问,“这时?节生产,马上就是最热的时?候坐月子,嫂嫂可受得?住?不如?我让人收拾些冰送去,不在屋里用,只?在外间摆一些也好。”


    “家里都有呢,哪儿用得?着你出,”李夫人拒绝了?裴良玉,又含笑看?着她,“倒是你,你兄嫂都凑足一个好字了?,母亲还?没等到你的好消息。”


    裴良玉没料想母亲能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便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缘分还?早着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李夫人只?是说?到这里,便借此试探两句,见裴良玉不急,也并不很催她,“我听说?福盈福瑜都与王家的王景程关系很好,连住在东宫的威国公嫡孙,都比不得?他们。”


    “这事儿女儿知?道,”裴良玉轻轻拍了?拍李夫人的手,才继续道,“罗春虽在东宫住着,可无事从不外出,多?在琢院中练武或是翻阅兵书,同福盈福瑜玩乐的时?候少。”


    “小孩子自然是和谁玩得?高兴,就和谁在一处。等以后再大?些,只?怕又未必能玩到一起。”


    若换了?其他时?候,听见这话,李夫人必定要好好和裴良玉理论一番,但方才裴良玉才暗示她放心,是以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很是了?。”


    因是在东宫中,还?有不少伺候的宫人在,这个话题点到即止,没再继续往下。


    李夫人又提起各家入朝的人。经由小舅舅推举的,基本都是裴父、李夫人这代,年纪如?今都在四十?上下。在外负有盛名,内里不论性情,都是能担得?起事的。


    正因为他们懂得?审时?度势,在正事上也可圈可点,才于润物无声间,在短短两三年内,便在吏部等处立住了?脚。


    “如?今世家在朝中的人脉渐渐多?了?,便有不少人想慢慢将从前各个州府的人都转到明面上来。”


    “这才多?久,”裴良玉倒有不同见解,“满打满算,才过了?一次会试呢,如?今世家还?在弱势,皇上自然会好生扶持着,可就算如?此,也还?有不少地方,是世家没人在的呢。”


    “尤其是兵部,皇上不会将世家的人往这处调的。”


    世家的人能发挥才能,可军权却不能染指。不只?是因为勋贵,也是皇帝防着世家。


    “鲜花着锦虽好,可凌空起高楼,底下总是虚的,我看?还?是再等等。好歹再过上两届会试。”


    再轮两届,就是还?得?七八年后。


    “到底是你爹教出来的,”李夫人笑道,“你爹同你想的一样?,各家如?今,也正扯皮呢。”


    裴良玉反应过来,“是爹特意让娘问我的?”


    李夫人颔首应是:“他还?不许我说?他的想法,只?说?若你们父女若想的一样?,才能告诉你。”


    “爹可真是,”裴良玉鼓了?鼓脸,倒没舍得?生气,“爹是不是还?说?,若我同他想的一样?,便尽可以将我的想法往外露一露?”


    “到底是亲闺女,”李夫人轻轻摇了?摇扇子,“和你爹的原话都不差什么了?。”


    还?真是亲爹娘,裴良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一桩事,是你谢伯母托我告诉你的。”


    “谢伯母?”裴良玉有些奇怪。


    “不是说?皇上有意替二皇子赐一侧妃?”李夫人按下扇子,“三皇子便也起了?心思,把主意打到了?谢家头上。”


    “你是知?道的,谢家还?没出嫁的,也就五丫头一个。那可是许了?你七表弟的,三皇子想许个侧妃,就把五丫头娶进门,谢家自然不肯,三皇子就拿你谢伯父的差事做威胁,还?下了?帖子,指明要请五丫头出游,可把你谢伯母给气坏了?。”


    裴良玉一听这事就恼了?,还?指明了?出门同游,什么样?的未婚姑娘,才会接了?帖子和不熟悉的男子出门同游?这分明是把人的脸往地上踩。


    谢五可是她当亲妹妹一样?待的,又是她未来表弟妹,这事不能忍。不过三皇子才得?势多?久,就能做出这样?昏头的事?


    “娘怎么才来同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不过帖子是昨儿才下的,”李夫人说?着,就从袖子里取了?帖子出来,递给裴良玉,“你谢伯母气得?狠了?,昨儿借着你嫂嫂生产的喜事做由头,上门来求的我。”


    裴良玉接过帖子,仔细翻看?两回。


    没错,帖子是三皇子府的,印信也不差,字里行间,看?似用词妥帖,却处处透着高傲。这字迹瞧着,像是三皇子自己写的?


    裴良玉心里已?经信了?七分,尚有三分存疑,但就算有旁人假借三皇子名义也无妨,有这封帖子在,就已?经够了?。


    她仔细看?了?看?日子,发现正是后日,便同李夫人道:“母亲回去请谢伯母安心就是,这事儿,女儿必会办妥。”


    裴良玉一口答应下来,李夫人却有些担心:“你要怎么做?会不会连累到你?”


    “母亲放心就是,您莫不是忘了?,”裴良玉将帖子仔细收好,同李夫人眨了?眨眼?,“我管不了?三皇子,可管得?了?也不少。”


    “你是说?……皇后?”


    “不止,”裴良玉道,“还?有皇上在呢,三皇子以势逼人,随口就能说?出以谢伯父差事做威胁的话,难道不该告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