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橱窗(34)


    坍塌的神庙迅速在全国上下引起轰动, 之前数百年来扎根于人们心底的对传统神明的敬畏在此时受到动摇。


    “旧神已死!”


    “新的神明已经降世!”


    “那些王座上的家伙都是在骗我们!”


    更有一些唤醒来自远古的记忆之后的人们,开始在街上游行示威:


    “结束战争,我们本应该亲如一家!”


    “双神的谎言已经结束, 真正的神明归来!”


    “推翻王座, 恭迎伟大的神回归!”


    无论是海岛上还是海洋里都是一片混乱, 原本正在动员的战争,也因为领头人信仰的动摇而发生改变。


    直播间内以俯瞰的镜头快速扫过副本, 反映两国的动荡,不过弹幕似乎不太领情。


    “笑死,几个伪神之间的斗争还能够引发这么大的动荡, 人类果然是弱小如同蝼蚁的生物。”


    “可不兴这样说信仰之力,至少他们种族还能为我们贡献出一些东西,不是吗?”


    “烦死了,这些无聊的争斗有完没完, 我还想看谢美人他们在干什么呢。”


    “嘿嘿嘿,说起来一个副本一般会有四个任务者, 外加犹大,这里嘛,才出现了几个来着?”


    “我知道, 羽神庙的那一个现在已经因为神庙崩塌任务失败被清理出去了, 还剩下两个人现在的直播间还是黑着的,听说是要给我们一个大惊喜。”


    弹幕交谈片刻之后, 让这些怪物观众们觉得无聊的部分终于度过, 镜头一转再次进到神庙内。


    神庙中的雕塑身上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原本肉眼可见的僵硬的, 明显以石头为材质雕刻的鳞片都开始染上淡淡的辉光。


    好像有一种生命力在其中跳跃。


    森夏恩仰着头, 神像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脸上尽是一片天真与崇拜的神色:“我们伟大的神,我们伟大的父,您终于要从无尽混沌中醒来,降临此方天地。”


    太过虔诚。


    燕遥之前跟着陛下经历了不少神明的陷阱,早就对这种圣光满满的场景有了PTSD,微微上前一步站在随时可以把森夏恩打晕的位置,下意识皱眉看向谢长离的方向。


    谢长离对着他微微颔首。


    赞歌声开始变轻,谢长离隐隐约约感觉到随着神的苏醒,冥冥之中一种联系降临在他身上。


    他有意无意将歌声放得轻缓,力量逐渐汇聚在眼底,瞳孔立刻被血色所覆盖,然后状似无意的微微抬头。


    红色的瞳孔映照出无数根白色的细线。


    那些细线从天幕之上垂落,丝丝缕缕缠绕在周围的一切事物之上。


    追随着这些细线向着尽头望去,谢长离看见了一团蠕动的阴影。


    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骤然收紧,谢长离稳定住心神,立刻切断和那团玩意的对视的视线。


    他低下头沿着丝线看向另一端,立刻便好像站在高空之中俯瞰整个城市,所有来来往往,激动谩骂或者是崩溃痛哭的人们都被丝线缠绕着手脚,像是木偶一般被无形的存在操控着。


    而这无数丝线中最密集的地方,则莫过于他们面前的神像。


    最稀疏的地方则是他们两位任务者,以及——


    森夏恩。


    谢长离心念一动,心有灵犀地与燕遥对上目光,比了一个手势。


    那个是……


    燕遥心头一跳,曾经多次并肩作战养成的默契,让他的身体先于理智服从了命令,在一瞬间悍然出刀,向着森夏恩直直砍去。


    也就在这刀气刮过丝线的一瞬间,谢长离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原本是似有若无在手脚上的丝线也瞬间收紧,想要强行操控他的动作。


    森夏恩也在这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使身体向下一滑,恰到好处的躲过这一刀,回身的时候脸上还是一片茫然无措:“为什么要攻击我!”


    “你是另一个任务者,对吗?”谢长离眼底的血色还没有褪去,微微眯眼。他似乎从这纯洁无害的皮囊下窥见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森夏恩脸上茫然的表情,好像雕塑般的固定住,很快就开始分崩离析。


    一种之前绝对不会存在于他身上的神态泄露出来,那是一种狂妄邪恶的神态。


    等到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如同包含着蛇的毒液:“不愧是您,我亲爱的,伟大的陛下。”


    “千面。”燕遥神色一肃。


    千面,天演工会的副会长,在堕落或者说他们嘴里的进化之路上,几乎走到了顶端,彻底褪去属于人类的形态,更加近似于一团巨大的不明肉团。


    但平时的拟态可以说是千人千貌,难以分辨。


    因为每一种形象,每一种性格,其实都是他最本身的一部分,而最本质的邪恶只会在被揭穿的一瞬间显露出来。


    谢长离似乎也在叹气:“好久不见,你好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错误,”千面低声笑起来,他那仿佛小太阳一般的面容在所有人面前开始扭曲,逐渐变化为他们更熟知的带着说不出来阴森寒气的面孔,“不过是你固执己见罢了,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将会变得更强。”


    千面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无形的触手从他身后张开:“从始至终,只有神明才能战胜神明,人类在这种战争中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炮灰罢了。”


    “这一点,陛下您在陨落之时,难道没有意识到吗?”他再次低笑起来,与其说是志得意满,还不如说带着深深的悲恸。


    燕遥一只手已经压在刀柄上,时刻准备着加入战斗。


    这种警惕的神色也引起了千面的注意,男人再次不屑地笑了一声:“看看吧,坚持走你的路的人曾经可以压着我打,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可怕的威压下勉强提起拿刀的勇气罢了。”


    他再次愤慨起来:“说到底,你只不过是希望别人都听从你的话,当你的狗罢了!这就是你当时驱逐我离开团队的原因!”


    “不,”燕遥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刀斩在他的头颅上,这一刀表面轻柔至极,实际却有摧枯拉朽之势,“对于我们这群坚守者而言,越是黑暗就越有坚守的勇气。”


    两人对骂之间已经缠斗于一处。


    谢长离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在双方厮打起来时,他就已经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危险。


    于是,他再度抬起头,这一次不躲不避,直接看向无数丝线尽头操纵着木偶的那只大手。


    “千面在这里,那么另外一个任务者是不是你,”他向着九重天上的迷雾提问,“天启?”


    天启,他曾经的知交之一,却在揭穿神明的陷阱之后,走上了与他完全不同的道路。


    千面最终加入了他的队伍,和他一起成立了当今的天演工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副手。


    “尊敬的陛下,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回来的居然真的是你。”虚空之中,终于有一双眼睛睁开。


    若是燕遥能够看到,肯定也会感受到惊骇。


    天演工会的会长已经很久没有出席在众人面前,参加过的任务档案也被公司好好的封存起来,以至于许多人都开始怀疑这位会长是不是不幸陨落在某次超高难度的任务之中。


    然而,此时的他却已经可以操控任务中的关底boss,比起千面更上一层,已经到达接近于神之下的层次。


    对方逻辑清晰地开始叙旧,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在深渊里越走越深时伴随的疯狂的影响:“我还以为此次回来的会是披着空壳的无限服务公司的陷阱。”


    “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谢长离抬起手凝视着几乎已经把他半个手臂裹成厚厚茧子的丝线,“从一开始,你就悄无声息地寄生在了关底的boss,这尊伪神身上,然后派出千面扮演当地的NPC救助我,引导我来唤醒这尊伪神。”


    “我本来就觉得那首赞歌不对,确实是属于献祭的歌谣,但是区区几个人工制造的小太阳,又怎么可以填补伪神所缺失的巨大能量,”谢长离转动着手臂,遗憾地发现那些丝线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蔓延的更快,此时正在侵蚀他的不仅仅是表面这些东西,就连灵魂都开始有被入侵的感觉,“橱窗秀不仅把我的消息交给燕遥,也包括你们,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要把我制成你的傀儡。”


    “从这个角度来讲,无限服务公司真的是相当忌惮您,我几乎有八成把握正是陛下您王者归来了。”对方明明在笑盈盈地使用敬称,语气却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味道,“为我所用难道不好吗?想必陛下也想尝一尝曾经作为您的下属的滋味吧。”


    丝线丝丝缕缕地交缠在他身上,覆盖完大半身体,只剩下漂亮到近乎锋利的眉眼还露在外面,谢长离微笑道:“大可不必。”


    就在这一瞬间,丝线被一股巨力骤然扯开,碎成千万片向四面八方坠落,红色的浪潮从他身后涌起,直接沿着丝线逆流而上冲向罪魁祸首。


    天启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稳定:“无望海!”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谢长离逐渐转变成银白色的发丝,拂过他彻底变成猩红色的眼睛。


    彻底冲破橱窗秀设下的限制,谢长离已经恢复到完全状态,再次显露在他脖子上的那根银色的项链悄然翻转,上面的数字闪烁着冷冷的光辉——


    000


    “我没有办法被任何人所控制,因为从一开始我既是狱卒,也是囚徒。”?


    ? 106、橱窗(35)


    直播间依旧在有序运转着, 故事一步步冲向结局,此时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弹幕也开始激烈讨论起来。


    “虽然可以直接拉进度条, 但是最后大结局部分一直被锁住, 现在算是可以让我们看了吧?”


    “天演那边两个同类不错, 虽然是从人类晋升过来的,但这一次很能抓住机会, 真的是摆脱了人类的劣根性。”


    “可惜了谢美人,说起来我也想尝尝他的味道呢。”


    然而,本应该按照要求推出最终结局的直播间, 却一直是黑色的屏幕,似乎陷入某种卡顿之中,迟迟没有给出应该有的结果。


    主持人林铁心这次也不自我分裂,一唱一和了, 反而以完整体的状态伫立在舞台中间,皱着眉头, 仰头不知看着哪个方向。


    他的声音没有被收录进直播间,唯有无数在下方奔走的工作人员,也就是他的伴生鬼怪们瑟瑟发抖地听着他饱含怨念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可能……”


    “就算他是……也绝无可能……”


    映照在他眼底的是不会被放出来的, 其他人看不到的一片汹涌海洋。


    那血色的海洋以谢长离为中心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 瞬间便吞没了无数垂下来的白色丝线,然后翻涌着袭向最后的幕后主使。


    “真的是无望海, ”林铁心确定完毕, 喃喃自语着将身体前倾, 简直想要把自己塞进那个世界中, “坟场的核心, 一切怪物的母亲和毁灭者, 深渊里的深渊,一切阴暗之源……”


    “为什么祂会与他有这么深的关系,这明明是世间最不可能达成的契约。无望海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把祂的囚徒带走……”林铁心目光闪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立刻直起身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笑着捂住脸,近乎失态,“原来我们天生高贵的众神之子,原来我们至尊的人皇,最后也会衰败,会褪色,会万念俱灰的崩塌,最终沦入深渊之中!”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在想通了之后,林铁心在整个舞台上又唱又跳,最终定格在一个帅气的pose中拍拍手,招出那架他早就准备好的天平,“就让我来看看,连灵魂都是由深渊之物重新拼回去的众神之子还能不能拿起这架天平。”


    就在这时,原本卡顿的直播间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画面。


    燕遥浑身披血,执着长刀站在无数白色的丝线前,在他面前只留下两具残缺的肢体。


    “他们断尾求生了。”谢长离从他身后上来,脸色极为苍白,而唇色愈艳,配合上白发红眸,简直宛如从深渊里走出来的怪物,“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那就好。”燕遥恍惚了一瞬间,默认之前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使他几乎交出了所有的底牌,但好在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想到这,他回过头,将长刀入鞘,纯粹真挚的笑容浮上眼底,伸出一只手:“欢迎回来,我尊敬的陛下。”


    谢长离压下眼底复杂的神色,伸出手与他相握:“好久不见,我亲爱的骑士长大人。”


    亮白色的光门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时最后整个橱窗秀的数据也浮现出来。


    [当前任务:《倒影公寓》


    进度:100%


    特殊任务:犹大卡(已完成)]


    [恭喜您顺利完成任务,并且获得终极大奖——天平(残)]


    这就是大家前仆后继的参加这场橱窗秀的原因,不需要冒着生死危机便可以轻松拿到的珍贵道具。


    谢长离按照指引伸出手,很快便看见一架小小的金色天平出现在他的掌心。


    [天平(残)(可进化)


    将你的心放在另一端,会比一根羽毛更重吗?]


    “可进化?”谢长离念出声。


    燕遥为他解释:“这是橱窗秀特有的奖励,获得的道具将会根据个人的特质产生改变,补全自身并完成进化。”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有一根黑色的羽毛轻盈地从天空中落下,天平顿时偏向一方。


    谢长离想了想,从包裹里将上次副本最后获得的那一只由心脏演化而来的玫瑰拿出来。


    含苞待放的玫瑰轻盈的落在天平的另一端,本应该比这根羽毛更重,然而倾向一方的天平依旧岿然不动。


    唯有金色的火焰从天平底部燃起,一瞬间便将整个天平吞没、消融、重塑。


    燕遥还想要再看一眼最后的结果,然而就在全新天平成型的一瞬间,谢长离便将新生的道具收回囊中,指指旁边已经开始闪烁不定的门:“我们该回到直播间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长离已经坐在餐桌前,依旧是一盏灯从上方打下来,原本满是食物的餐桌前,却已经是一片杯盘狼藉。


    他按照指示从座位上站起,转身退场,走入长长的甬道中。


    接着,谢长离似有所觉得回头,猩红色的眸子里有血海在翻涌,一瞬间看破虚妄,注意到本应该只有一片黑暗的背后明明有12条路通向不同的更衣室。


    而这些低头行走的人也有一位突然抬头,恰恰好与他对上目光。


    那是一张他无数次希望哪怕在梦中见上一面的脸,英俊的眉眼带着遗世独立的淡漠,却偏偏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冰雪消融,无比专注,无比赤诚的望过来。


    队友还在琢磨着上一场任务的惊心动魄,一张小嘴叭叭叭了好久,却注意到原本稳定走在前面的夏哥脚步一停:“咋了,前面又有怪了?怎么说也是节目结束了吧?”


    “没事,”夏深垂眸,嘴角微微上扬,“我找到他了。”


    队友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死情侣踹了一脚的狗:“啊?”


    夏深脚步稳定地向前:“你先提前退出。”


    队友一溜小跑跟上:“你打算干什么?”


    夏深依旧言简意赅:“陪他做一件事。”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夏深就看出谢长离眼中的跃跃欲试,何况他也以口型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或许这场橱窗秀之外,真的有所谓神明正在欣赏一出又一出或是悲情或是欢喜的戏剧,而我们的生死也不过在他们的操控之间。”


    橱窗秀已经散场,漫天星光中的观众们像是刚刚看完一场大电影一样,或是兴味索然地散场,或是依然兴致勃勃,喋喋不休的在谈论着他们看到的剧情。


    “这一次设置犹大卡是真有意思,不过也亏得他们找到这么好一个员工。”


    “我宣布这一次我是真的成了谢美人的粉,希望这次他的周边多一点。”


    “周边什么都不重要,真人见面券什么时候开始发售才重要吧?”


    这些形态各异,常人看一眼便会永久精神值归零的存在,闲谈着蠕动着前往观影之后的周边站。


    在巨大的华贵的玻璃橱窗之中,是一个又一个人偶,他们穿着在不同世界里特质的服饰,脸上或是喜或是怒,极为生动,仿佛在这僵硬的木石雕刻之下还存在着一片灵魂。


    不仅如此,在灯火明亮的橱窗的一角,还有上一期橱窗展品的返场,之前橱窗里出现过的最后赢家都以各种木偶的形态放置在天鹅绒架子上,等待着这些非人存在的垂青。


    “好饿啊……好久没有闻到这么浓烈的灵魂香气了……”有人喃喃自语着快速进行交费行动,很快便将一尊谢长离的手办拿到手。


    橱窗秀正在等待结束,谢长离坐在更衣室里,等待着卸妆完毕。


    明明进入这个副本,只需要一睁眼一闭,离开的时候却有千百个步骤需要完成。


    他心里默默倒计时,而在他的包裹里,已经升级完成的天平逐渐清晰起来,其中的一端则在不断下坠。


    在他的员工手册之上,新的道具技能说明悄然浮现:


    [万事万物皆需公平。


    所有的获得早已在暗中标清了价码。


    等价交换,你会给出什么样的筹码呢?]


    三


    二


    一


    谢长离猛然睁开眼睛,刚刚升级完毕的银色天平出现在他手中,被他狠狠砸向面前的虚空。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玻璃瞬间爆裂的声音。


    虚空之中,正在购买着最后手办的怪物中直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林铁心的声音响彻在其中:“以下是紧急事件播报,请各位观众尽快返回各自所属世界,收敛气息并按照手册所提供的方法处理所有从橱窗秀中得到的周边,本次意外事件对您造成的损失,将会在日后进行赔偿,再次播报一遍……”


    然而,已经启动的应急弹出装置,却在此刻被卡住,无数怪物们在虚空中挤挤挨挨,之前的所有高高在上都被面前的这一幕粉碎,他们像是一只又一只迷途的待宰羔羊,只能感觉到有一双无情的手将它们束缚在这片天地。


    面前的星空虚影终于被彻底击碎,在无数的碎片之中露出一间小小房间,十三个棺材式的营养罐里漂浮着参赛者们。


    其中一个罐子在所有怪物惊恐的目光中骤然碎裂,谢长离坦然地跨了出来。


    水珠从他身上滚落,却并不让他显得狼狈。


    谢长离审视着面前这一幕,漫不经心地伸手将披散的碎发向脑后一梳,然后抬起右手做了一个粉碎一切的动作:“既然你们从我身上获得了这么多东西,那么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 107、橱窗(36)


    他所拥有的天平秉持公正, 凡有所获得的都需要付出,自然,当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放于橱窗之内供人购买的时候, 这些顾客也应该拿出相对应的东西与他进行等价交换。


    就在道具的加持之下, 原本被规则加诸于他个人天赋上的枷锁骤然断裂, 即使是怪物听闻都会陷入混乱的呓语声响在每一个顾客的脑海中。


    如同血液般的红色洪流席卷了整个空间,沿着之前顾客们紧急疏散的通道, 向外不断扩散。


    谢长离高居于汹涌的波涛之上,淡淡垂眸,面色无悲无喜, 如同神明于云颠之上俯瞰众生。


    “警报!警报!”岌岌可危的橱窗里响起一片警报声,众多伴生的怪物们匆匆忙忙,试图逆转不断蔓延的红色液体。


    “我们联系各个世界的通道,也已经被占领, 进入一级紧急事态。”


    “已经有顾客开始投诉,他们原本的世界也受到了侵蚀。”


    “等等, 老大怎么说?”


    “老大……”完全维持不住人形,只知道挥舞着触手的怪物犹豫了片刻,“我觉得他挺喜欢现在上面那位的……”


    级别更高一层的怪物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捶胸顿足, 痛不欲生:“臣等正欲战死,陛下何故先降!”


    林铁心确实没有半点反抗的意图, 他抬起头仰望着高居于空中的近乎完美的造物, 任凭汹涌的血海将他包围吞噬。


    每一滴红色的液体溅在他身上, 都会发出呲啦一声, 并留下焦痕, 仅仅看着便极度痛苦的场景, 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不愧是祂们最完美的造物,带着众神祝福而生的怪物,就连母巢都是如此的亲近你,”他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近乎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天平,天平还不够,我要让你也看一看这世界的真相。”


    他像是一尊被侵蚀衰败的雕像,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彻底化作一抹焦痕,融入汹涌的血海之中。


    谢长离正处于一种难以控制的状态,一直被压抑的力量彻底得到释放,原本还能够勉强维持住一线清明的精神值终于跌落谷底。


    无数的过去在他脑海中翻涌与现实世界相互交织,澎湃的恨意在他心中点起了一把怒火,要么焚烧尽自己,要么吞噬这片空间。


    就在这时,下方的血海似乎吞噬别的什么东西,引动了他的灵感。


    谢长离睁眼,流淌着暗红色的眼底映照出头顶的星幕,那些繁星在他眼里跳动,逐渐流动着变形成凡人难以理解,却让他可以理解的文字。


    于是,整个星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无数文字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所输入。


    [实验体001-?-002 即将死亡,总结其在以下项目的表现为……]


    [实验体002-3-???已经完成对实验体001-8系列的吞噬,当前体征为……情感预估值为……]


    光屏上下滑动,一个又一个实验记录在他眼前浮现,又突然熄灭。


    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谢长离都无法读出其中任何一个细节。


    只有其中划过的一个计划的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


    [橱窗计划:一场盛大的演出,或许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体验,首先,我们需要寻找一个主持人。]


    原来,那些通过直播观赏着他们自相残杀的丑态的鬼怪们也不过是其他人手中的棋子,戏台上的玩物罢了。


    下一秒,这条计划不知道被谁用红色标出,在旁边简单粗暴的批注:计划失败。


    谢长离下意识勾动手指,也想要在一行又一行划过的实验记录上留下一些东西。


    就在他试图使用力量的时刻,虚空之中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来。


    那是一双又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正在盯着他,一瞬间便判断出他并不是同伴并予以驱除。


    血海在刹那间被冻结粉碎,谢长离眼前一黑,从高空中坠落。


    在这无止无休的坠落之中,一双温暖而坚实的臂膀抱住了他,旋即便有淡淡的温度从后背传来,愈合一切的伤口,无论是□□还是精神。


    夏深……


    谢长离喃喃自语,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一剑破万法战力最强的那个男人,其实个人激发的天赋是治愈,以共感为代价的治愈。


    眼前骤然明亮起来,头顶是他非常熟悉的自家公寓的天花板。


    谢长离从床上坐起,头痛欲裂。


    “喝点水吗?”燕遥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一杯水被放在他眼里。


    “喂,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抢我的工作!”杜崖扑闪着翅膀晚了一步,立刻跳脚起来,“明显这水温不合格!我们谢哥只喝65度的温开水。”


    燕遥噗嗤一声笑起来,一只手点在杜崖脑袋上,轻轻松松镇住对方的所有反抗行动。


    “谢谢。”刚刚醒来,谢长离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嘶哑,他抱着水杯看向窗外,始终没有办法回忆起刚刚他看向天空的时候看到的所有东西。


    那一定是最重要的事情。


    “任务结束,现在我们在您现实世界的居所里。”燕遥已经熟悉了环境,介绍情况。


    “在您粉碎橱窗秀之后,我们都被紧急送出,同时无限服务公司也公开了橱窗的隐藏规则,就像我们大部分高层工会所作出的判断一样,一个不需要付出高额代价,就可以获得大量优秀道具的地方,肯定有更深的陷阱,每一个参加橱窗秀的员工,他们灵魂的一部分都会被贩卖,永久的锁死他们进步的上限,如果要是他们的周边返场次数够多,甚至还可能虚弱而死。”


    “不过在您处理掉橱窗秀之后,之前损失的灵魂都被归位,现在嘛,很多工会都不得不承认欠您一条人情,”燕遥继续告知谢长离局势,“而且,您的身份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猜测。”


    “陛下,”燕遥站起来,凝视着终于再次出现的男人,“您希望现在就回归王座吗?”


    结果不算出乎他的意料,却依旧让他感到失望。


    谢长离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仿佛叹息般说道:“不。”


    “那您……”燕遥还记得谢长离当时突然上天入地非要找到一个人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担忧。


    谢长离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得力下属:“送我回来的是谁?”


    燕遥沉默,老实讲,他不太喜欢那个沉默冷峻的男人。


    “就是那个小夏呀,他把您带出了副本,之后我们把您从公司带回家,”杜崖虽然不爽那个一上来就抢了他不少风头的家伙,但是眼前这个谢哥的旧识才是大敌,这种时候就应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在我后面被您收了的二号伥鬼。”


    无限服务公司。


    夏深正在收拾东西,之前已经与他相处一年的工会同伴们还在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不全是因为走了这么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看起是保护大家的大腿,也因为夏深虽然沉默寡言但行为细节之间也可见温柔之处,很难不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欢。


    “夏哥离开我们这里以后要好好的。”


    “不知道夏哥以后是打算加入哪家公会,说不准还能去串串门?”


    “唉,我原本还打算给夏哥介绍我表妹……”


    “不需要。”一直默默收拾东西的夏深突然开口。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人微微一愣,就看到对方再次强调:“不需要,我一直都有一个喜欢的人。”


    这可算是个惊天大消息,所有人都活跃起来了。


    “夏哥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那夏哥已经追到人了吗,现在离开是不是要加入对方的公会?”


    “夏哥平常都不怎么说话,以后这样子小心被对象嫌弃哦。”


    大家虽然都在叽叽喳喳,但其实心里都没相信夏深会回答。


    这位工会之光,顶级大腿向来有一种游离于世外的冷淡气质,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刚刚愿意开口讲一些自己感情上的事情已经出乎大家的意料,要能够再多说几句,那绝对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很可爱,”夏深认认真真从第一句话开始回答,“有些人畏他惧他,我却觉得他无一处不可爱。”


    “没有,我和他都会是自由人,他应该不太喜欢工会。”


    “是吗?”夏深肉眼可见的有些沮丧。


    他确实不擅长说话,在之前的副本里好像也会不小心惹怒谢长离。


    最后还是副会长挤进来把夏深从一群八卦的家伙中救出来,带着人一路走向现实世界的大门。


    副会长突然想起来对方的来历:“说起来你一直都待在公司里,现实世界里有地方住吗?”


    “我不记得了。”夏深回答,某些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里蠢蠢欲动,总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诉说,他跟着复述,“应该是间白色的独栋别墅,后面有花园,前面还能做个事务所。”


    “听上去很有格调啊,”副会长感慨,站在门前正打算输入坐标,突然想起来问一句,“你还记得坐标吗?”


    一如他所预料的,夏深摇摇头。


    副会长叹气:“那你的心上人的坐标呢?”


    夏深摇摇头。


    副会长:“等等,我确定一下,你应该知道自家心上人的名字吧?”


    夏深:……


    “也不是我一惊一乍啦,主要这实在很像你干得出来的事情,”副会长吐槽,抬手流畅地在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干脆把我家这栋别墅送你了,先在我那里落个脚,然后去追你心上人吧。”


    大门轰然打开,明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引得夏深微微眯眼。


    他身后的副会长已经伸手温柔又坚定的把他推进了这片光中。


    只有模模糊糊的叮嘱声在身后响起:“夏哥,谢谢你,以后好好享受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吧。”?


    ? 108、现实世界(1)


    现实世界。


    一封信在通过层层检查之后被送到案上。


    办公桌背后的非凡能力者挑了挑眉:“什么情况?”


    一身黑色制服的女人点点桌子:“那位想要找你帮点忙。”


    能力者半闭上眼睛, 试图通过自己的能力去阅读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失效:“哪位?”


    “仓库管理员。”


    一个平平无奇的职位却让所有人脸色都严肃起来。


    刚刚还吊儿郎当瘫在椅子里的非凡能力者立刻坐直身体,神色严肃地拿起信件:“出什么大事情了?那些被压制的封印物全都跑出来了?还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又被人改动了?”


    “这就是我们让你阅读这封信的原因。”女人开口, 这里的阅读当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阅读文字, 也包括按照这封信的指引去阅读过去发生的故事。


    非凡能力者点点头, 一脸严肃地打开信封,目光落在上面的字, 上上下下确认了两遍。


    女人看他脸色逐渐变得微妙起来,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看起来情况真的不太对,我需要立刻告知长老会……”


    “不, ”非法能力者赶紧抬手阻止她的动作,接着又否决了自己刚刚的想法,“还是得去找。”


    女人疑惑地看过来:“真的是S级的危机事件?”


    “可能比那严重,但也比这个安全。”非凡能力者摁着自己的眉角, 艰难对抗着使用能力的后遗症,“通知长老会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吧。”


    女人瞪大眼睛, 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谁要结婚了?”


    “就是那位。”非凡能力者从旁边抽出一张纸,飞速写下自己看到的地址,抬起头与她对上视线, 点头肯定她的猜想, “如果过段时间我们收不到结婚请柬,那可能真的就是S级危机事件了。”


    天知道他刚刚打开信件发现对方希望他找一个人有多害怕, 已经脑补到了, 外星人入侵, 高维生物降临, 恶魔附身人类等一系列S级恐怖事件。


    然而, 等他阅读时注意到两者之间微妙的感情联系之后……


    我真的好像一只被小情侣猛塞狗粮的狗哦。


    非凡能力者面无表情的想。


    这张充满怨念的写着地址的纸条, 很快就被送到谢长离手中。


    出乎意料的是,失去记忆的夏深在现实生活中的居所居然与他在同一个城市,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隔着横贯这条城市的江水遥遥相对。


    谢长离没有带上那些收藏品,也没有跟燕遥说一声,默不作声地拎起伞,乘着雨雾穿过大半个城市。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分犹疑与不确定的。


    有一样东西兜兜转转找了太久,以至于回首发现在身边的时候,也总怀疑是一场幻梦。


    上一次引动无望海之后,谢长离的精神值一直在0附近跳跃,总是在恍惚之间眼前闪过过去的记忆碎片,有的时候甚至连他都觉得在橱窗里见到夏深,或许也只是那些神明写下的剧本之一。


    但是另外一位能力者锁定的位置已经标在他面前,似乎又在暗示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且,夏深明显没有之前的记忆,贸然找上门是不是……


    谢长离心思纷乱,但还是很快抵达了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住址。


    尽管看不见,但是谢长离根据那边的介绍知道这是一栋带着花园的小别墅,请来的工人正在打理原本荒废的花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施工队正在交谈,似乎是想要对这栋砖红小楼进行新的装修粉刷。


    “你好。”谢长离上前一步,和旁边正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交谈,“这栋别墅是哪家的呀?”


    当他乐意的时候,普通人总是下意识的会信任他,将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


    “老王家的呀,他们家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就住这里,前几天还跑回来过一趟,交代好装修的事情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领居笑眯眯回答,他很快就注意到面前这个漂亮得像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失去了温度,“小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长离淡淡道,“就是,大梦初醒。”


    雨下的越来越大,一把伞已经难以遮蔽住全身,谢长离沿着原路过桥走回自己的居所,不知不觉身上衣物已经湿透。


    等走过这段雨滴不断打在行道树上发出沙沙声的路之后,前方就是自家那栋白色的小别墅。


    谢长离从兜里掏出钥匙,沿着小径走向大门,猛地停住脚步,侧过头,正对着信箱旁边的身影。


    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抬起头,对着他招招手:“长离,我等你好久了。”


    谢长离没说话,墨镜下,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怎么了?”夏深手忙脚乱地放下伞,从兜里掏出餐巾纸凑过去,急急忙忙又是想擦眼泪,又是想先让人进屋。


    谢长离没有接过餐巾纸,只是握住他的手,将脸埋在那人的手里,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又是一片八风不动的平静。


    他转身打开门,温馨的橘色光芒笼罩在他身上:“夏深,欢迎你回家。”


    “谢哥!”大嗓门立刻打碎门口的气氛。


    杜崖大早上发现谢长离出门之后,就焦躁不安的在窗边来回蹦哒好久,见他此时推门而入,二话不说,拳打藤蔓,脚踩小墨团,噌的一下就捧着热水和毛巾冲了上来。


    “谢哥,来来来,先喝口水擦干头发,”杜崖化为人形极为熟络的招呼,转身对着夏深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极为敷衍,“是我们谢哥的朋友吧,您也坐。”


    谢长离摘下墨镜,坐在双人沙发上,为他空出空间,抬起头,似乎想要透过一片漆黑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坐这里吧。”


    明明语气很平淡,夏深还是从他眼底看到尚未平定的情绪,那是隐约的期待和微妙的不安。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坐在心上人身边,习惯性地接过毛巾极为熟络的为他擦干长发上的水渍。


    这头银发极为柔顺,丝丝缕缕的挂在手上,好像也缠绕在心间。


    夏深不自觉思维发散开去,回过神已经将头发擦干,而对方的耳尖微红。


    “咳。”夏深干咳一声,稍微拉开点距离。


    他这才感觉到身边的森森寒气,恢复原形的杜崖站在落地钟上,微微眯起眼睛,眼刀子极为锋利。


    杜崖确实不太开心——这家伙在副本里面就知道围绕着自家谢哥献殷勤,现在都找上门来了,不行,再这样下去他的家庭地位不保,第一小弟的位置绝对保不住了!


    谢长离轻描淡写向它的方向转头,隐约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杜崖当即绷直身体,假装自己只是钟上面的一个雕塑,心里面的小人已经开始咬手绢:完蛋,这次的对手真的很强硬啊。


    “那么,夏先生,”谢长离侧头,面对着夏深,在心里决定循序渐进,先从合作伙伴开始,或是逐渐帮助他恢复记忆,或是重新开始恋爱,“您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一起合作进行下一个副本吗?”


    夏深诚实地摇了摇头。


    谢长离右手端起已经泡好的红茶,掩饰住自己略带遗憾的神情:“那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抓住他的手,微微向前一步,整个身影覆盖下来,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


    谢长离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


    夏深比他先开口:“长离,我喜欢你,请允许我追求你。”


    哐当——


    这是假装雕像的渡鸦惊慌失措下失去平衡吧唧一声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谢长离表情不善地回过头。


    杜崖赶紧用翅膀遮住自己的脸,小步快挪向门边,鸟虽然要走,耳朵却恨不得留在这里听一听他们家谢哥对这种色胆包天之徒的怒斥。


    结果,他却听到自家高岭之花般不可侵犯,不可亵渎,不可能有人摘下的谢哥居然笑了!


    谢哥甚至还点头说可以!


    等到它被赶出会客厅的时候,心里还残存着大大的卧槽两字。


    一开始就没有被允许进入会客厅的其他收藏品立刻蹦蹦跳跳着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


    “情况怎么样?”


    “那个新来的小弟和我们谢哥谈什么了?”


    “他不会要留下来吧?家里面已经有大宝二宝三宝四宝了,再多真的养不起了!”


    杜崖还处于震惊之中,麻木地点点头。


    另外几个收藏品立刻一哄而散,再讨论的时候已经带上一□□味。


    “不行,这个家里面我不允许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了!”


    “说起来,原来我是家庭弟位,现在多来一个,我是不是有小弟了?”


    “杜崖怎么还愣在那里,果然家里孩子越多,大宝越容易抑郁。”


    这话立刻引得杜崖本能炸毛,他刚打算开口反驳,眼珠子一转又平静下来,只是冷冷的对几个收藏品哼一声,背着翅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小窝。


    哼,你们就继续讨论怎么排挤新来的吧。


    人家段位可比你们高多了,你们还只是想争个最爱的崽,人家都胆大包天到馋谢哥身子了!


    甚至还成功了!


    气死我了!?


    ? 109、现实世界(2)


    坟场, 中心。


    如同巨大伤疤般横亘在土地上的大裂隙正在不断扩大。


    随着丑陋的裂隙不断向外延伸,沿途飞起跑过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们呼啸着逃离正在发生变故的核心地带, 以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方式, 互相交流着现状。


    “母巢苏醒!”


    “是什么东西唤醒了它!”


    “该死的, 这几年母巢是不是活跃的过分了!”


    在他们激烈的讨论声中,那巨大的裂隙终于停止了扩张, 翻涌着波涛的红色浪潮从裂隙底下席卷而来,偶尔有一星半点红色的液体落到旁边的地上,便立刻拉长化作诡异的形态, 开始与其他怪物们一起嘶吼狂奔。


    在翻涌的无望海海底,一双眼睛悄然睁开,喃喃自语:“主人。”


    啪嗒——


    一声清脆的爆响声让昏昏欲睡的守夜人陡然惊醒,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从旁边衣架上拿过防护服往身上一披,便一路飞奔着冲向核心地带。


    在那核心地带之中, 是一盏带着橘红色火焰的小小的灯。


    那是无数先烈们前仆后继,以他们的血肉以他们的灵魂以他们的一切所凝聚成的,守护这个世界的盾牌。


    但凡这盏心血之灯还有一星光亮, 任何怪物都不能够插手这方世界。


    现在, 守夜人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一片小小的,看上去极为孱弱, 却让所有人坚信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光黯淡了许多。


    甚至, 只有那么一星灯火还在灯芯上倔强的跳跃着。


    “警报!最高等级警报!”守夜人扯过一边的紧急通话路线, 近乎声嘶力竭的吼道, “心血之灯接近熄灭, 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我们的世界!”


    警报声同步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每一处分部中, 长老会的所有高层,即使是在睡梦中也立刻被叫醒全部聚集在那张长桌边,焦灼而不安地探讨着现在的情况。


    在圆桌的中间,投影出来的地球仪依旧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着,原本就已经密集的红点越来越多,象征着世界各地不断上报的能力者觉醒与非凡事件。


    “之前我们面对这种现象,怀疑是某种意义上的灵气复苏,”一人开口,带着点兴师问罪的味道,“现在看起来,那不过是入侵我们世界之前,它们先给我们的一点甜头吧。”


    “我原先提出灵气复苏的观点,也不过是希望为我们部门多增添一些战力,”上一次提出类似观点的人立刻反驳,“大敌当前,难道不应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入侵我们世界的东西上吗?”


    在两人吵起来之前,首座轻轻敲敲桌子,顿时全场陷入一片安静。


    “12只特别行动组已经出发,现在已经有两只传回有效消息,”威严的声音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凝重,“不是单纯的一只或者两只怪物,而是一个成员复杂分工严密的组织。”


    “组织?”


    “分工?”


    按照他们所有已知的记载,怪物们往往都是孤狼性格,特立独行,一山不容二虎,而且,不怎么刻薄地讲,普遍智商有点偏低,很难想象它们会有分工严密的组织。


    “是的,”首座的长老看着最新的情报,微微咬牙,“那个组织自称,无限服务公司。”


    全场一片寂静,这个名字听上去实在是太过可笑,以至于当即就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派出去的精英队员们,被什么具有混乱人心能力的怪物所蛊惑,这才给出这种近乎可笑的假情报。


    “不,”颤抖的声音响起,一位长老的全息投影开始出现水波般的波纹,“就在刚才,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信,应该算是一份招聘广告,现在我就投屏给你们看。”


    “尊敬的L先生,


    听闻您在服务非人类生物上颇有成绩,本公司有意向您发起特聘,希望您能尽快入职。


    无线服务公司”


    甚至在署名的地方还盖上了一个大大的公章,只是公章的红色总让人觉得染上了些许血色,稍微多看一眼,精神都会陷入狂乱之中。


    略微镇定下来的长老开口:“它走的是特殊渠道,在这个渠道里,我们的所有邮件都会被特别加密,应该不是普通人的恶作剧,甚至一般的怪物都无法突破我们邮件上施加的隐秘力量。”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某种悲壮的气氛开始在圆桌之间蔓延。


    “不管怎样,人类文明的火焰绝不能熄灭在我们手里。”


    “我们需要更多公司的情报,已经收到邀请函的我可以率先进去探探底细,假如我……”


    首座上的男人突然开口:“不需要牺牲您,那位已经向我发来消息,他承诺——”


    男人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凡他所在之处,禁止非凡存在。”


    公寓。


    自从那日的暴雨之后,这座城市一连十多天都笼罩在细雨之中。


    谢长离裹着毯子靠在椅子里,不同于往日在此时的倦怠,此刻的他心情极好,轻轻哼着含糊的歌谣。


    而在他身后,熟悉的气息压上来,夏深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再次忍不住从身后环住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


    至今他还是有一点点恍惚和不确定。


    尽管他从坟场出来的时候毫无常识,但经过和工会众人相处之后也隐约明白,正常人的恋爱进度不可能如此一日千里。


    长离。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谢长离纤长的睫毛正在不安地颤动,在那之下,那双本该如同红宝石般耀眼的眼睛,依旧是黯淡无光的。


    温热的指腹压上眼皮。


    谢长离下意识闭眼:“夏深?”


    “在副本里的时候,你看得见一切,在这里是真的失明了,”夏深陈述道,隐约带着点忧心,“怎么弄的?”


    “一点,”谢长离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仰起头,声音似乎带着点笑意,修长的脖子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一览无余,“必须要支付的代价。”


    夏深忍不住低头,在他眼皮上印上一个轻柔的不含□□的吻。


    在突如其来的悲伤中,他喃喃自语:“不值得,没有什么值得的。”


    谢长离又是想叹息,又是忍不住微笑。


    他的手机偏偏在此刻响起。


    杜崖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一翅膀遮住眼睛,一边翅膀礼貌地敲了敲门:“谢哥,方便吗?”


    夏深松开手,坐在谢长离对面。


    “进来。”谢长离也正襟危坐。


    杜崖把手机拿过来,利落地打开语音助手进行播报,这是来自小助理的短信。


    简单概括就是一句话,小助理家里出了点事,需要辞职。


    谢长离抱着热茶,略略颔首:“按照合同给他结算工资,现在屋子里特殊存在太多,对他也不太友好。”


    杜崖点头,正打算回复几句,手机再次叮铃铃作响,一看居然还是特殊铃声。


    不必接听,谢长离已经从沙发上霍然站起,侧头看向窗外:“出事了。”


    夏深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看见原本就已经阴雨连绵的天色又暗上一分,几乎照亮半边天空的闪电陡然降落。


    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胳膊上属于无限服务公司的印记开始灼烧。


    夏深皱眉:“倒计时30秒,紧急任务。”


    不等两人有更多的交流,又是一道惊雷降落,巨大的声响之中,似乎整个房子都随之抖了三抖。


    一封信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窗边,裹挟着雷声闪电和暴雨,降落在谢长离的手边。


    信件自然地分成两份,分别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上面写道:


    “敬爱的无限服务公司:


    本市最大的儿童精神病院急缺员工,需要从您这里借调员工七天,不胜感激。


    市儿童精神病院。”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扩散,夏深匆匆阅读完信件,就转头去找谢长离。


    然而,他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空旷的白色建筑,黄铜质地的牌子冷冷地写着:市儿童精神病院。


    夏深打量着建筑风格和结构,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的事实——这样的结构,很像是他这些天了解谢长离所在城市时注意到的那家废弃的儿童精神病院。


    据说这是一家私人经营的精神病院,后来传闻有不少医护人员精神状态出问题,逐渐有一些舆论希望关闭这所医院,不等有所行动,这家精神病院在发生了一起大火之后彻底破产。


    “你就是新来的员工?”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士从大门走出,皱着眉头厉声道,“怎么现在才过来?其他人早就到了!”


    其他人?长离?


    夏深立刻跟上还在不断抱怨着人手不够的护士。


    这家精神病院内部有着喷泉,假山和花丛,还有不少秋千之类的玩具,然而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一个小病人出现在这里。


    门诊楼的方向一片死寂,远远可以看到一个牌子写着暂停接诊。


    相比之下,面前的住院楼还有些人声,准确来讲是孩童低低的笑声,回荡在这空旷到不正常的医院里,让人头皮发麻。


    夏深跟着他进入住院部,整个世界的声音忽然回归,带着点人来人往的嘈杂。


    保安沉默的站在门边,白大褂们来来回回行色匆匆,看上去毫无异常。


    直到夏深一路走进二楼,走过一扇又一扇紧闭着的病房门,透过上方的玻璃看过去。


    他看见孩童小小的身躯被束缚带捆绑在病床上,向上看去,稚嫩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个纸面具。


    一个画着笑脸的纸面具。?


    ? 110、白楼(1)


    谢长离睁开眼, 他本来应该出现在任务副本,清晰地看见眼前的世界,然而, 此时出现在面前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某种沉重的东西从头顶压下来, 让他连动弹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劲。


    这是哪里?


    谢长离问自己,很快, 他就感觉到有液体滴落的声音,某种湿润地带着些微温度的东西从头顶滴下来,一下又一下地划过脸颊, 带来某种……血腥味。


    血的气味带来更多的信息,谢长离发现自己开始可以行动起来,可以轻微的挪动一下手指,某种细腻湿润的东西正压在手上。


    是泥土。


    谢长离判断, 他现在似乎正被埋在土里。


    “嗯?”略带疑惑的鼻音出现在他耳边,说不出来的熟悉。


    谢长离艰难地转过头, 想要顺着声音看过去,在他面前的依旧是厚厚的黑暗的泥土,没有半点光线。


    “你是谁呀?”怎么听都很熟悉的声音轻轻问道, 声音很年轻, 是个少年,带着说不出来的天真气质。


    谢长离垂眸:“你又是谁?”


    “……”对方沉默片刻, 似乎有点生气, “你不说就算了, 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 好挤。”


    谢长离缓慢地眨眨眼, 他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这道熟悉声音的来源——


    正是他自己, 十二岁的自己。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在黑暗之中飘然而起,从空中向下俯视,周围是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气泡。


    他本能地点了点离他最近的唯一是金色的气泡。


    气泡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谢长离视角拔高,俯视下去,看到一具属于自己的躯壳。


    那是被埋藏在土地里的少年,正是他十二岁的样子,神态放松得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唯有不断滴落在头上脸上的鲜血,带来不祥的暗示。


    他目光下移,瞳孔骤然紧缩。


    在那完好的面孔之下,是一具被打开来的身体,心脏,肺,胃,肝脏,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几个人就分成两组,每个组除了之前给你们安排的那两个房间的病人,还要负责一位专门特殊照顾的病人,他们都是基金会资助的,都给我悠着点,好好看着。”护士叉着腰,语气严肃的给新来的几个护工上课。


    在他身后的床上,是被裹成诡异的姿势的两个病人。


    最左边的床上是一个婴儿,右边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


    他们统一被束缚带裹成抱着膝盖蜷缩的姿势,胸口轻微地起伏着,像是陷入母体子宫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最为诡异的则是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一张纸面具。


    上面是一张儿童画的笑脸。


    护士似乎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对,坦然地回头从他们脸上扫过,拿起一边的电击仪器示意:“假如病人出现癫狂症状,立刻记录并使用电击使其镇定。”


    在场的不少人都皱起眉。


    夏深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心里难免生出一点焦躁。


    刚刚他跟着护士一起进入护工报到的地方,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来和他一同进入副本的谢长离。


    不过等在那里的都是熟人。


    莫道成单独一个人站在窗边,一进门就看见他,小心地挥挥手以打招呼。


    燕遥坐在沙发上,旁边的乔蒙抱着刀昏昏欲睡,见到他走进来才勉强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一遍,突兀地哼了一声。


    “乔蒙,”燕遥呵止他,脸上带着点笑容起身,和夏深握手,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他,“您好,夏先生,感谢您这段时间对陛下的照顾。”


    顿时三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


    夏深补充常识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的队友是个冲浪小达人,此时经过熏陶的他脑海里竟然突兀地想到一个此时异常贴切的词——修罗场。


    接着,就是护士进来宣布这次招的人全部到齐,他手中拿着名单,甚至还认真核对了一遍。


    做任务时向来镇定自若的夏深难得有些焦躁,中指无意识地勾了两下,如果不是已经看到谢长离拿到的信件与他一致,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进入了另一个副本。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一部分员工被借调过来成为护工,另一部分员工则以别的身份进入这家医院。


    负责培训他们的护士,并没有直接在他们面前使用电击仪器,很快就将东西放下,又增添了一系列要求,像是绝对不允许让他们离开床,再像是绝对不可以解开束缚带。


    夏深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很快就从那不经意的皱眉和下意识远离的躯体动作中推断出来:他在厌恶,也在害怕。


    为什么?


    新手入职的培训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把恐惧和厌恶压在心中的护士匆匆结束讲解,赶紧摔门出去。


    两个病人或者说两座信息库就这样出现在四人面前。


    莫道成自知另外两个来自大公会的大佬们不好惹,当即麻溜走向夏深,怎么着也是谢哥认可的人,肯定很强。


    然而,他才往那边动了动脚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利落截胡:“我和你一组。”


    乔蒙满脸写着不高兴地走上去,抱着刀站在夏深身边,目光从他腰侧的佩剑上扫过:“用剑?伪君子。”


    莫道成:……


    这年头还有人搞武器歧视啊,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他疯狂用目光示意站在一边的燕遥,结果这位向来成熟稳重的会长也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拉着他上前走到小婴儿的那一组,低头翻阅起放在病床边的病历卡。


    夏深并不是轻易会被他人牵动情绪的人,听了这话也只是瞟他一眼,出手如电,并指连点上乔蒙手腕。


    啪嗒——


    乔蒙一时不查,手中的长刀一下坠落在地。


    “你!”他大惊失色,抱起刀上前一步,“谢哥把他打断别人力量技能的这一手也交给你了?”


    准确来讲,他现在才知道长离也会这一手。


    但是,夏深还是给了乔蒙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一下子,原来还在疯狂炸毛的狮子猫就好像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抱着刀,蔫哒哒的凑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夏深淡定地拿起病历卡,稍微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他们负责的男孩五岁,原因是家族遗传性精神病,他父亲早逝,母亲在几天前终于承受不住抑郁症带来的死亡诱惑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让这个孩子年纪小小就需要住院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母亲跳楼那一幕带来的巨大刺激,也包括一个精神状态异常的母亲常年累月施加的虐待。


    当然,其他的亲戚也不愿意接手这样一个疯女人的儿子同样也是不可忽略的原因。


    与其养着一个随时可能犯病的阴沉小孩,还不如拿了他们孤儿寡母剩下的财产,把孩子送进这家福利性质的精神病院。


    是的,夏深在培训的过程中也对这家精神病院有了更深的了解,不同于其他私立医院有优异的服务和高昂的收费闻名,这家医院有大量的福利基金,所有符合条件的病人都可以免除医药费,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两位重点病人。


    不同寻常。


    资本逐利而生,能够让他们花大价钱广撒网资助看上去毫无压榨价值的精神病人,唯一的原因只是他们可以带来更高的报酬。


    “我们这边的这个婴儿很奇怪,”燕遥分享情报,“四个月大,很少有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进行精神病诊断的。”


    莫道成补充:“主要原因应该还是这个孩子父亲无法照顾孩子,母亲和亲戚们迫不及待地选择将孩子交给这家不要钱的医院。”


    “总之,这家医院不怀好意。”乔蒙点头,“不过,孩子的父亲为什么无法照顾孩子?”


    莫道成翻看起病历本。


    这本册子与其说是在记录病史和病情发展,还不如说是记录了医生和病人家属的一系列对话,更像是某种记录的调查过程。


    “亲属们的用词很奇怪,”莫道成摸摸下巴,“我感觉他们的语气里有不少恐惧,这个婴儿的父亲应该干了什么大事。”


    燕遥点头:“甚至已经因为这件事情死去,这些亲戚们害怕这件事情会蔓延到他们身上,所以坚决把这个孩子送出去。”


    “你怎么看。”乔蒙似乎找到机会,侧头看向夏深,“有别的发现吗?”


    夏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单手插兜,靠近门站着:“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照顾这两位特殊病人,还有另外两个房间的孩子。”


    在他点破这一点的同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护士的大嗓门响起:“新来的四个护工都跑哪里去了!”


    夏深推门而出,恰好对面正是由他负责的病房,伴随着重重撞在门上的声音,一张孩童的脸紧紧地贴在门的玻璃窗上。


    在他身后,几个护士正在拉着他的手脚试图把他拖回床上,一个护士还在大声招呼着:“电击!电击!镇静剂!赶紧让他入睡!”


    然后这个孩子宁可手臂都几乎被拽得脱臼,还是死死扒着门边,对着夏深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以口型说道——


    “夏深,谢哥哥正在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