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


    天色正亮,君清册用过早饭,给娄玉箫换过药后,便走出院门。


    “君姑娘,这边。”林子萧早就命差役在外等候,君清册一出来,就被引向西侧街。


    西侧街道原先本是用来给商贩摆摊用,甚为宽敞。


    君清册大老远便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列成方阵站在街道中央,走近一看,领头人果然是李大力。


    “君姑娘!”


    待君清册到来,列队整齐的汉子们便齐刷刷的看向她。


    君清册寻了处高台,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这些汉子们的外貌和体型,发现这些人中,大部分竟都是她医治过的病人。


    当初因为喝了西河水而引发病症的人就足足有四百七十多人,再加上李大力的弟兄们,这才能在短短一日之内集齐五百三十号人。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也不再多言,相信林大人在告示上已清楚的说明条例。”


    林子萧虽为官不久,但在治理方面的手段却丝毫不逊色于某些高官。


    凡是参与耕种者,皆可按人头分得良田与住宅,若是水灾治理好,想要回乡,也可获得银钱若干。


    这对百姓们来说,无疑是劳作后的最好回报。


    “接下来,就请诸位按照我所说的,重新站队。”


    君清册说着,从高台上跳下。


    她拉出队伍中几位高矮不一的汉子,来到方阵前。


    “身高八尺有余者,站在此处,依次往后是身高为七尺,六尺的人。请诸位迅速按照示例站好。”


    君清册话落,急促的脚步声便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李大力领着几个弟兄,从中指挥,原本的方形列阵打乱,人身左右走过,熙熙攘攘,又重新整合化一。


    “君姑娘,整队完毕。”


    李大力站在最前方,对君清册道,君清册看着重新规划好的队伍,满意点头,方才开口。


    “今日的任务有三,其一,请诸位在未时前将开荒所需的农具材料修补赶制好并搬运,其二,待用过午饭,诸位便在此集合,我会告诉你们每个人应该开荒的地界,以及教会你们如何正确使用农具开荒,其三,等学会使用农具后,差不多到申时,我便领着诸位去距西河岸最近的一块荒地,试验一二。争取在戌时赶回城,不在外久留。”


    君清册说了一大段话,汉子们看着她,话落后,奋力点头,“我们都听君姑娘的!”


    “那么事不宜迟,诸位速速行动吧。”


    人群退散,迅速往城中四处分散开。


    解决完男丁这边,君清册也去了后勤处。


    不得不说,林子萧的效率是极快的。


    昨夜才与他说完,一大早,他就整理出地段,将妇孺们集结在炊事房。


    君清册到的时候,便看见炊事房升起的袅袅炊烟。


    妇女们穿着围裙,挽起袖子,忙碌在其中。


    魏阳城留存最多的食物是晒干的豆子和咸菜。


    只见她们端着一盆盆豆子,用水涨泡,干瘪的豆子在水的浸泡下发胀,颗颗饱满透亮。妇女们将发胀完的豆子端到院落的石磨旁,有一差役和两名农妇,正奋力的推着石磨盘。


    “哗哗……”


    磨盘在差役和农妇的推动下,相互摩擦,将落下的豆子碾碎,白色的糊状物顺着磨盘顺畅流下,待装满一盆后,便会被拿到一旁过滤。


    滤下来的豆浆需要放入锅中煮沸,去除掉有害的蛋白物质,两名年轻女子拿着大勺,守在锅灶旁,用力翻搅豆浆,豆浆随着她们的动作形成漩涡,煞是好看。


    而过滤掉的豆渣,农妇们也让它们发挥了自己原有的作用。


    将豆渣放在白上盖好,再用筷子挤压出正方形的模样,做完这一切后,农妇们用刀切开,撒上一层面粉,放入锅中油炸。


    “滋啦啦……”米白色的豆渣子呈块状,在热油中翻滚,直至炸成金黄色,才被捞上来冷却备用。


    葱花,辣椒,姜蒜,盐。


    辅料虽然有限,但耐不住农妇姑娘们手巧。


    先烧开水,放入盐,把剩余下来没有油炸的块状豆渣下入锅中,再加上坛子里腌制的酸菜,最后洒上一把葱花,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水煮豆汤便完成了。


    至于那些炸成金色的都豆渣块,则是将红彤彤的辣椒剁成块,与酱油混合,淋在上方,形成江南地带别有风味的小吃——翠玉藏云。


    恰逢豆浆也煮沸冷却好,妇女们加入盐卤汁点浆,过程中不断搅拌,直到豆浆表面呈现颗粒状,这才停住,盖上锅盖,等豆浆慢慢凝结成块,制成豆腐。


    君清册看着桌案上摆放的美食,忍不住赞叹,“好香啊。”


    食材虽然只有两种,但是却被玩出花样,配合着白米粥散发阵阵食香。


    这便是农家的情怀与乐趣了。


    “君姑娘来啦。”


    屋子里的妇女们大多都是认识君清册的。


    “哎哟,君姑娘,您怎么来这后厨地界。”


    妇女们都是知晓君清册带着城中男子一起开荒种地。


    “我来看看你们,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君清册淡笑,婆子们却“嗨哟”一声,“这种粗活有我们就够了,君姑娘不必操劳,如今您与大人出谋划策,带着俺们家男人开荒,本就操劳,怎么能再做重活?”


    “真的无碍。”


    君清册哭笑不得,其实她想告诉她们,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松的推动外面的石墨盘,两只手就能端比自己还大的盆子。


    “哎呀,您呐就赶紧去操劳旁的事吧,炊事房有我们这些村姑就够了。”


    婆子们将君清册推出炊事房,有几个老妇临走前,还笑盈盈的看着君清册,说若要是自己有孙子,定然会给君清册说媒。


    君清册一听到这个,登时也不待了,麻溜的离开了炊事房。


    交代完男丁们的事宜,再去看了眼炊事房,等君清册回到住宅的时候,已是午时。


    脑海中思虑着要将汉子们分配在不同的土地以及后续的人员编制,君清册便往娄玉箫房中走去。


    却不曾想在院落门口,碰见一名推着轮椅的差役。


    “君姑娘。”


    那差役见着君清册,向她作揖。


    “林大人的速度这般快吗?”


    君清册垂眸看向差役手下的轮椅。


    “这是定然。”差役笑笑,道,“您和玉公子可是大人的贵客,大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轮椅大部分物件比较老旧,轮子大人已经让我们连夜换置。玉公子坐着,行动倒还是方便的。”


    “大人有心了。”


    君清册自然是看的出来这轮椅的构造,两方轮子加大,方便残疾人推动,也给轮子加固,中间试磨,还能自由转弯。


    要是再能加上些小零件,就与现代的轮椅相差无几。


    “你且去忙吧,我来把它推进去。”


    “那便劳烦君姑娘了。”


    差役退下。


    君清册推着轮椅走入院落。


    才刚走几步,便听见屋内传来君清云和君清书清脆的笑音,君清册眉眼一挑,推门而入。


    “我做的这支竹蜻蜓最大,你的没有我的大。”


    “哼,但是我的比你好看呀,你说是吧,玉肃哥哥?”


    只见君清云和君清书各自拿着一只竹蜻蜓,在娄玉箫眼前比划。


    娄玉箫伸出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温柔道,“清云清书做的竹蜻蜓都有各自的特点,咱们不争高下,等晚上你们完成功课后,哥哥再教你们其他的东西,好不好?”


    “好~”


    两个孩子在娄玉箫的劝导下,乖乖点头。


    “那清云和清书出去放竹蜻蜓好吗?哥哥与君姑娘有话要谈。”


    娄玉箫抬眸看向君清册,两个孩子彼此对视一眼,又悄悄的看看君清册和娄玉箫,拉着手便跑到外面放竹蜻蜓去了。


    君清册推着轮椅,看着桌案。


    那上方的宣纸被娄玉箫收放在床榻上的另一边。


    桌案上摆了一摞的竹条,这些竹条的头部都被削的分外尖锐,若是人的手指稍微用力挤压,便会流血。


    “这些是?”


    君清册拿起竹条,目露疑惑,娄玉箫浅笑道,“用来给清云和清书做些小玩意。”


    “他们两个跟着你四处劳累奔波,总归是要放松几许的。”


    娄玉箫说着拿出一个用竹条制成的半成品。


    君清册看着他手中那个做到一半的小房子,再联想起君清云和君清书欢笑的脸,也是感慨万千。


    君清云和君清书才不过四岁,经历这次逃荒,大多时候都像个小大人,如今娄玉箫的到来,倒是让两个孩子开心不少,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的童真。


    “你倒是心灵手巧。”


    君清册拿过娄玉箫手中的竹制小屋。


    “你呢?你今日不是要带男丁们出城开荒吗?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娄玉箫没有继续上个话题,转而问道。


    君清册听他这么说,便开始收拾桌案,并且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递给娄玉箫。


    “我回来编制人员。”


    她道,“你呢,就帮我记些零星琐碎的事物,一会儿我说你记,这样效率比较快。”


    昨夜君清册临走前,娄玉箫对她说想要分担一二,今日,君清册便物尽其用。


    娄玉箫知道她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心头一暖,只是道了声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只听见君清册的说话声。


    暖暖的和风拂过,采去花草的香味,飘向远方。


    等人员编册好,君清册忍不住伸个懒腰。


    正想起来要跟娄玉箫说使用轮椅的注意事项,便被几句激烈的争吵声转移注意。


    “凭什么他们有粮,我们却没有粮!你们这些差役是怎么办事的?!”


    “就是!晨间的粮你们也没给,还不许我们去见林大人!你们把朝廷下发的文书置于何地?是想造反不成?”


    人群叫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君清册忍不住皱眉。


    昨日夜谈,预料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曾想来的这般迅速。


    真是一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我出门看看,你好好呆在房中。”


    君清册起身出门。


    外面街道。


    几十个汉子和差役们嚣张箭弩的对峙着。


    “我们大人说了,城中物资有限,优先将粮食交予参与耕作之人,你们若是要想有粮,也可加入其中,只要完成每日分配下来的任务,保准饿不到肚子。”


    “我呸!”


    差役说完,为首的一名男子便对着他吐了口口水,“简直乱放狗屁!你们魏阳城给难民提供粮食是理所应当的,凭什么需要我们耕作,那文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你可别想框我!滚开!我们要去见大人!”


    男人抬手就去推差役,身后的一众男子也蜂拥而上。


    差役们被吐口水,也是怒急攻心,见这男子这般无礼,也不便客气,“砰”的一拳砸向冲上来的人。


    拳头无眼,直接打的几名男子面目红肿。


    “操!狗娘养的!”


    男子被打,怒极攻心,“给我围住他们!”


    他带来的人很多,而差役却只有七名。


    那些个流民得令,将差役们团团围住。


    差役们被围在中间,见此“刷”的亮出自己的大刀。


    “今日谁敢上前一步,休怪刀剑无眼!”


    “呵……刀剑无眼?我去你妈的!”


    男子抹掉嘴角被打出来的血,腰间一动,竟抽出一把软剑,往差役刺去。


    围着的人也亮出武器,一拥而上。


    差役们抓紧刀刃,冷汗连连,眼看着就要刀光剑影。


    却只听得“咻——”的一声响,一道长鞭破空而来,“啪”的打在围上来的男子身上。


    几名男子还未出手,便被抽飞出去,狠撞上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放肆!”


    剩下的人动作停顿,只听得一声呵斥,便见那夺命的长鞭再次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