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身子一僵, 思绪变得迟缓,停滞。


    很久很久都无法回神。


    喜欢吗?喜欢是什么?


    时郁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十多年,也不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很小的时候, 小到在福利院的时候, 傅云礼曾经拉着她的手,护犊子一样,赶走了其他想要欺负她的人。然后笑着转过头来, 对她说。


    “姐, 我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


    “当然是喜欢你啊!”


    那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喜欢,似乎和荆谓云还不太一样。


    喜欢貌似是一种感觉,但喜欢似乎又分很多种, 朋友、家人、爱人……


    时郁知道荆谓云喜欢自己,他的喜欢是不加掩饰的, 是让周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明明强烈到能冲破一切,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喜欢是“想靠近”, 爱是“离不开”。


    她现在有点离不开他,但那种感情, 好像又不及爱的程度。


    时郁一直都知道, 她与荆谓云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纸,那层纸, 就是最后的一堵墙, 是坚守的底线。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有去触碰。


    荆谓云今天为何突然提起?


    是因为他想打破僵局,让关系得以更进一步吗?


    如果说了喜欢呢, 荆谓云会说他也喜欢她吗?然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再然后呢……


    时郁垂眸, 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半天, 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学生应当以学习为主, 你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荆谓云:“……?”


    这种话,在大小姐此时还坐在人家腿上时说,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尤其是,大小姐的家里人,身边的朋友,同学,都认为他们两个在早恋,而大小姐转头来一句。


    学习为主。


    主个p!


    这感觉,就好像大小姐按着荆谓云的脑袋,往雪堆上一扎,什么火都灭了。


    他呼吸屏了两秒,抬眼看向她,声音有点哑,“我上次考试,729。”


    时郁一愣。


    【啊,真是个牛比的分数,要不要给你鼓个掌,去外面放一挂鞭炮?】


    见时郁沉默,荆谓云补充道:“年级第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郁觉得他这四个字说的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她一个学渣,让年级第一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胡思乱想,挺有意思的。


    “那你知道我考多少分吗?”时郁问。


    “554。”荆谓云特意看过她的成绩,自然记得,也知道大小姐进步了很多。


    然后就见,大小姐两只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


    “175,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比我的个儿都多,你说我有心思去想喜不喜欢谁吗?”


    这回换荆谓云沉默了。


    他不傻,能感觉出来大小姐的逃避。


    十七八岁的喜欢,能保持多久呢?


    老实说,荆谓云也不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对人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会永远喜欢你”的性格。


    但至少大小姐没直接说,“我不喜欢你”,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次说出口以后,好像更喜欢了。


    荆谓云看着时郁,唇角一弯,忽然笑了,低声道:“那大小姐多少分能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时郁一哑,脑袋有些发懵。


    【他是招生办的吗?还多少分,非要画个分数线出来。】


    “709吧……”


    时郁随口道,这分可一点都不低,算是一个对自己的考验,同样的,它也不是一个绝不可能触及到的地步。


    荆谓云望着她,不太明白大小姐是怎么计算出这有零有整的数字出来的。


    时郁垂着眼,觉得自己也被荆谓云传染了,有点疯。


    709和729,差了20分,刚好是她和他的身高差。


    荆谓云个子很高,之前体育课做体测时,时郁偷懒去老师那边乘凉,正好看到了。


    荆谓云有187,正正好好高了时郁20cm,和打了激素一样,个子好像不要钱。


    就在这时,荆谓云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在你没考到709时,也别喜欢其他人,行吗?”


    “……行。”


    ————


    还是荆谓云的卧室。


    此时,他的桌上摊开平放了好几张卷子。


    时郁觉得,荆谓云可能脑子有点病,不然谁会在气氛那么好的情况下,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


    “那先去把暑假作业做了吧。”


    做个p!


    时郁用力咬了咬牙,手上握着支黑笔大力的在演算纸上划拉着。


    分班不代表没有作业,荆谓云堪称劳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二班属于她的那份作业都领了回来。


    对此时郁表示:我特么谢谢你啊!


    她严重怀疑,荆谓云是在报复她,其实二班根本没有留作业。


    学习是很累的事。


    时郁一向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事,平时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人,破天荒的和学习杠上了。


    大概是因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旁边的少年,想在班级里也能这样看到。


    高二的一班和二班离得不算远,可到底是隔了墙的,还是糊了水泥,刷了漆的墙,别说看见人了,听到声音都费劲。


    时郁握着笔的手紧了紧,低头看着桌上的数学卷子,把它往荆谓云那边推了推,小声道:“第二道大题,给我讲一下。”


    荆谓云“嗯”了一声,拿过卷子,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地讲解着。


    他讲东西很细致,基础知识翻来覆去给时郁加深印象。


    时郁偏过头,能看到少年的侧颜,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下颌和颈部线条凌厉,视觉上的冲击,似诱惑般一遍遍撩拨着人的神经。


    她脑海里不知为何,开始不断回放荆谓云那带有磁性的话语。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应该是喜欢的吧……


    时郁眼睫低垂,思绪渐渐飘远。连荆谓云刚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那么好的荆谓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荆谓云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转头看向走神的时郁,“所以,这道题会了吗?”


    时郁:“……?”


    明显是没会,荆谓云也不恼,而是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闻言,时郁抬起头,眼睛似乎都有了光,不假思索道:“你终于肯放过我了吗?”


    卷子,成堆的卷子,写不完的卷子啊!


    荆谓云总算说了句人话。


    荆谓云:“……”


    ————


    【按照设定来看,荆谓云问出那样的问题,很不符合常理。】


    虚影不比时祈那般闹腾,哪怕看到这种崩坏的场景,依旧淡然,只是在平静的陈述着。


    彼时,时郁正瘫在床上挺尸,满脑子的数理化。


    荆谓云刚放过她,虚影就来凑热闹,这让丧批十分不爽。


    “那你让他别说啊,和我说什么?”


    虚影安静了几秒。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每一个剧情都有相对应的发展过程与结局,但因为你的出现,引发了蝴蝶效应,才导致剧情完整度迟迟没有进展。】


    【目前剧情完整度为百分之四十五。】


    虚影很理智,哪怕时郁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喜,依旧淡然处之。


    进度条多了百分之五,想必和今天荆谓云与渣爹相见有关系。


    时郁还记得虚影说的任务。


    善恶终有报,人渣前面有多顺风顺水,后面就要有多惨,才配得上恶人结局。


    而且,这件事,必须要由荆谓云这个主角亲自来做。


    老实说,今天看到了荆谓云见到荆远圣后失控的样子,时郁不太希望荆谓云参与这事。


    每见一次,就是再揭一次伤疤,一遍又一遍提醒那个少年。


    他曾经被亲生父亲抛弃。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时郁感觉有些烦躁。


    她居然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荆远圣出门怎么就不能被车撞死呢,天降正义不也是正义吗?


    虚影见时郁又在走神,问道:【倘若你真考了709分,就要和荆谓云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时郁有被惊到。


    虚影的声音很空,且说话时非常平,没有起伏,不像时祈那般跳脱。现在,他一本正经问她是不是要早恋的样子,真的有点好笑。


    时郁默了默,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我如果和荆谓云在一起的话,任务……”


    虚影毫不留情的给出两个字。


    【失败。】


    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其实时郁留下来并不代表着任务失败,只要剧情达到百分之七十,任务依然可以成功。


    但是,为了避免出现宿主消极对待任务的情况。一般宿主在任务世界存在的身份,未来的结局都是死。得绝症,意外死,反正到了该到的时间点,宿主必须离开任务世界。


    就好比,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任务,不管任务成功与否,都要下线。


    原剧情的“时郁”最终的下场是自杀身亡。


    但是,愿望依旧可以实现,这是世界对宿主完成任务后的优待。


    宿主的愿望,可以是想在任务世界活下去。


    目前来看,有两个选项。


    1.时郁选择救傅云礼,永远离开任务世界,且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2.时郁选择留下来陪荆谓云,以“时郁”的身份活下去,放弃傅云礼。


    无论选择了哪一方,对另外一个都是残忍的。


    以时郁的聪慧,何尝不明白这些。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断无视荆谓云对她的试探与讨好。


    时郁害怕,她怕最后她给不了荆谓云想要的。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逃避有关的话题,却又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朝他靠近。


    苦中作乐。


    时郁希望荆谓云能喜欢自己久一点,又希望他不要喜欢她太久。


    这样,她就有理由告诉自己,年少时的情感作不得数。


    苦惯了的人,好不容易才得到那么一点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倍感珍惜,却又不得不亲自把那块糖丢进垃圾桶。


    好疼啊。


    ————


    假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


    那天荆家来人的闹剧,所有人都有默契的没有去提,怕伤害到那个看起来很是强大的少年。


    生活好像也依旧如前,没有任何变化。


    荆谓云也没有,他该讲题讲题,该刷题刷题,领着时郁每天恶补学习,似乎把让时郁考试考到709分,当成了一个目标一样对待。


    时郁基础知识渐渐稳固,除了语文和英语仍旧处于弱项以外,其他科目都有很大程度的进步。


    学渣就有一点好,哪怕只有一点进步,也非常明显。


    现在,荆谓云给时郁找的卷子,基本上百分之七十左右,她都能做出来,做不出来的也能有点思路,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两眼抓瞎,全卷丢分。


    据说,美厄斯学院分班考一共有三次。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时郁失败了。


    那就只有高二时的两次期末考。高三以后,基本上老师就没什么要讲的了,全靠学生们在题海里遨游,然后就是高考了。


    虚影在没有任务时就销声匿迹了,他向来不是会与人闲聊的性子。


    但他也默默关注着时郁,对于她学习的行为,给出四个字。


    【徒劳无益。】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不会变的,就像是做数学卷子上的大题,写出解以后,一步一步写出公式,最后的答案确实错的,也得不了满分。


    结果,意味着一件事的终结。


    不管时郁把过程处理的多漂亮,都逃不过最终的选择。


    但是,追逐的过程,同样让人倍感珍惜。


    这天,时郁睡醒后照常去找荆谓云做题,却发现他不在房间。


    似早就知道她会几点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一条消息弹出来。


    【荆小白菜:临时有事,晚点才能回来。】


    时郁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发送消息。


    【时大小姐:比我还重要的大事哦~】


    对面秒回。


    【荆小白菜:(狗狗跪地.jpg)】


    时郁一看就乐了,荆谓云平时的表情和她一样少,但发消息时,表情包却挺多的。


    偌大的别墅里,只是少了荆谓云一个人,时郁却莫名觉得很空。


    她回到自己安静的卧室里,瘫在床上如死物般,好像除了找荆谓云以外,她就无所事事一样。


    或者说,她只是回归到了丧批从前的状态。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随便吧,无所谓。


    空调在炎炎夏日里开着冷风,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驱散燥热。


    “嗡——”


    手机震动。


    荆谓云瞥了眼桌上的手机,锁屏照片依旧是大小姐夜市的那张照片,只不过上面多了一条消息。


    【时大小姐:你最好能和它跪的一样。(猫猫叉腰.jpg)】


    荆谓云哑然失笑。


    坐在他对面的是荆远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如狼般的少年露出笑容,有些诧异。


    想来,给荆谓云发消息的应该是时家的大小姐。


    荆谓云完全无视荆远圣的目光,随意地拿起手机,点开输入键盘,漫不经心地回着消息。


    荆远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咧了咧嘴,扯出笑容,“当初让你去时家也是无奈之举,不过看你和那时郁关系不错,我就放心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听完,荆谓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懒倦地掀了掀眼皮,看向荆远圣。


    “上次见面,你叫我孽种,荆先生贵人多忘事?”


    荆远圣被这毫不留情的话语一噎,不过很快就开口道:“当时楚黎和那个野种也在,我只好装作与你不和的样子,小云,爸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


    说着说着,荆远圣把头低了一下,满脸的自责与愧疚,眼神中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恨。


    “都是楚黎那个贱//人,我早就想公开承认你的身份了,是她从中作梗,才迟迟没办法接你回家。”


    荆谓云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一言不发。


    读心的能力,让他能窥透人心最阴暗的一面。


    荆远圣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渣,楚黎强势控权,且荆延旭又比较听楚黎的话,未来的继承人,到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楚黎和荆延旭的。


    夫妻俩貌合神离,就差撕破脸直接干了。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找个炮灰来转移楚黎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拢权。


    这个炮灰还不能太随意,要有能力,和时家大小姐牵扯不清的荆谓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说,一开始接荆谓云来南城,是想留条后路。


    那现在,荆远圣就是想拿荆谓云当往上爬的垫脚石。为此,不惜拉下脸来和荆谓云卖惨打亲情牌。


    可能在他眼里,男人都是一个德行,逃不过财,权,女人。


    哪怕荆谓云仍旧讨厌他也没关心,没人不会看到利益不为所动。


    “小云,你放心,荆家的继承人只有你一个,没人能抢走。你18岁生日,我没能参加,不过爸爸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着,荆远圣掏出一个车钥匙放在荆谓云面前,情真意切道:“我听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车啊鞋啊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荆谓云扫了一眼那个车钥匙,豪车,至少百万起步。


    他头也不抬,冷淡嘲讽,“你既然知道我刚18岁,就该知道驾驶证最快也要45天才能拿到。”


    荆远圣一懵,没想到这马屁直接拍在了马腿上,正要说什么,就听荆谓云继续道。


    “更何况,我根本没报名考驾驶证。”


    他这阵子光忙着辅导大小姐学习,根本没怎么出门。


    今天还是发现时郁零食快吃没了,所以才出来给人买东西,不曾想荆远圣派人蹲着堵他,没等他去超市,就来了这里和荆远圣谈话。


    不知道为什么,荆谓云很喜欢亲手操办有关大小姐的一切。


    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想参与进时郁生活的点点滴滴。


    本来买零食这点小事,只要和佣人说一声就行了。


    想到这,荆谓云眉眼不禁柔和了几分,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融化,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失了色。


    不过,那抹柔和只维持了几秒不到,很快又恢复了冷然的戾意。


    荆远圣不觉得没有驾驶证是什么大问题,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眼里,荆谓云没有直接拒绝,就是一种默认。


    他笑着说道:“驾驶证好办,买都能买来几张给你随便扣分玩,真出了事,也不怕,有我——”


    不等他说完,荆谓云往后一靠,懒洋洋地瞥向窗外,“荆先生懂法吗?”


    “……什么?”荆远圣一愣,还有点懵。


    “买驾驶证,轻则收缴拘留,重则……”荆谓云顿了顿,眉梢微扬,继续道:“追究刑事责任。”


    ————


    餐厅外。


    时郁戴了个大墨镜挡住三分之一的脸,偷偷看向不远处的餐厅,仔细观察着。


    虚影无语。


    【你要进去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时郁回怼道:“那我不要先看看他们有没有吵起来吗?”


    【……随你。】


    几分钟前,还在咸鱼躺的时郁就被虚影叫起来了。


    【荆谓云和荆远圣接触了,你现在要过去,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荆谓云除掉荆远圣。】


    时郁一听,来了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除掉的意思,是杀了他吗?”


    虚影:【……?】


    他为什么在宿主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兴奋?


    【进去吧,这个时间里面的人不多,荆谓云四周有很多空位,只要你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虚影随意地扫了眼,就知道了里面的情况。指导着时郁在几分甚至是几秒的时候经过哪张桌子。


    【停,坐下。】


    时郁坐在背对着荆谓云,和他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的位置。


    距离有一点远,时郁听不太清那边在说什么,不禁有些烦躁,在心里问虚影:“为什么不再往前坐一下,除非他们两个吵起来,不然什么都听不到。”


    不曾想,时郁问完,虚影就沉默不言语了。


    他知道,再往前,就是荆谓云读心的范围了,到时候时郁必然会被发现。


    而他并不想告诉时郁荆谓云会读心术这件事。


    时郁现在已经开始摇摆不定了,倘若知晓读心术的事,虚影无法预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动,所以还是保持原样的比较好。


    【听不到也没事,用你的手机,拍下他们两个在一起谈话的照片。】


    说完,虚影不忘嘱咐一句,【记得静音。】


    看到时郁掏出了手机,虚影还是有些不放心,隐匿着身形去了荆谓云那边。


    原剧情里,荆谓云是和楚黎联手送荆远圣入狱,谁能想到,在荆家,荆谓云的贵人,会是楚黎呢?


    现在,迟了这么长时间才和荆家接触,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说完了?”荆谓云神色冷淡地问道。


    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荆远圣觉得头疼,他好话赖话说尽了,可荆谓云对他的态度始终如同仇敌。


    少年永远垂着眼眸,不用正眼看他这个父亲,整个人透着股狠戾。


    一点也不像荆延旭,不过也能理解,他从小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所以才像个街头混混一般。


    荆远圣皱着眉问,“你在时家,还好吗?”


    其实他更想问问时郁对荆谓云是什么态度,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这么直白的问出来,难免不会引起怀疑。


    哪怕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八岁,但荆远圣总是有种奇怪的被人看透的感觉。


    荆谓云抬起头,眼底带着明显的不耐,手指蜷缩,摸了摸手环上泛着凉意的猫爪,没说话。


    荆远圣说:“如果被欺负了,就回来,荆家才是你的家,公司我的那份股份都是你的,只要是我名下的,房车全是你的,楚黎那边,我没有办法……”


    话说的多漂亮啊,一面说东西都给荆谓云,一面又暗示若想要的更多,只能解决了楚黎,还体现了自己这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荆谓云嘲讽般扯了扯唇角,“你的东西,我嫌脏。”


    大小姐说了,不让他碰脏东西。


    “你!”


    荆远圣气得站了起来,又猛然想起现在是在外面,指着荆谓云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被气的。


    少年微仰着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似没将眼前暴躁的男人放在眼里。


    他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滚。”


    荆远圣有些看不明白了,既然荆谓云如此厌恶憎恨自己,为何刚才还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荆远圣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荆谓云垂下眼,漆黑的眼瞳中是难以掩藏的暴戾。


    过了约十几秒,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解开锁屏,保存了音频,直接转发给了楚黎。


    在回时郁消息时,荆谓云就打开了录音,同时设置了在锁屏状态下不显示,把荆远圣所有的话录了下来。


    楚黎那天和荆远圣一起来时家,一来是看戏,二则是看他的态度。


    现在的他还不足以和荆远圣亦或者楚黎任何一个对抗,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按时宴擎曾经的话,随便一个人就能玩死他。


    荆远圣想拿荆谓云当刀,那荆谓云就拿楚黎当刀。


    看看最后谁死。


    很快,楚黎就回了消息。


    【楚黎:小子,威胁我呢?】


    楚黎何等聪明,荆谓云发个音频过来,无非是想说,她若置身事外,他就敢转头和荆远圣合作。


    【荆谓云:别让他再来烦我。】


    对方正在输入,楚黎这次输入了很久,才回消息。


    【楚黎: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搞死他吗?缺点东西,荆家毕竟这么多年,哪是说弄垮就弄垮的?】


    荆谓云没再回复,而是推了一个名片过去。


    他推的人,正是季湛明。


    商人之间争来争去的不过是生意,真要扳倒人,没有比送人入狱更快的了。


    荆远圣这种人,有点钱权就肆意妄为,身上定然背点事。


    有这个想法以后,荆谓云就联系过季湛明,得到答复后,才能在中间搭线。


    这样就好。


    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和大小姐。


    少年眼睑低垂,黑眸中压抑着汹涌的暗色,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时郁隔着一个桌子,只能看到他默然地垂下头,背影孤寂无助,却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冰冷的寒意和不安传遍全身。


    她好想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没关系的,大小姐在呢。


    可在时郁刚往前迈了一步时,虚影就叫住了她。


    【站住。】


    时郁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少年。


    【你现在过去要怎么解释?偶遇?你觉得这说的通吗?】


    【荆谓云和荆远圣见面总共都没有半个小时,你就那么巧的出现在这里。】


    【现在,回去,这个任务结束了。】


    时郁垂下眼睫,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泛着酸涩的苦味,丝丝缕缕沿着血管顺着血液流动,蔓延至全身。


    她用力咬了咬牙,逆着光,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


    荆谓云没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拎着一袋子零食去和大小姐负荆请罪了。


    “我去洗点草莓?”


    荆谓云回来以后就先来找了时郁,却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表情恹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时郁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


    荆谓云想到了什么,失笑道:“这么气啊,一定要姿势一样认错才行吗?”


    “哈?”时郁茫然地看向荆谓云,想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表情包那事。


    “……不用。”


    荆谓云没再说话,房间里瞬间陷入安静。


    他发现,最近即便他能读心,也不太能理解大小姐的心思了。这种感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大小姐离他越来越远了。


    就在这时,时郁忽然上身前倾凑了过来,柔软的身体隔着薄睡衣贴上来。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抱着他。


    荆谓云僵着身子没有动。


    然后,时郁的脑袋就埋在他肩上蹭了蹭。


    “我今天不想做卷子了。”


    时郁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其吹散。


    “那就不做。”荆谓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蓦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没人能强迫大小姐做不喜欢的事。”


    包括他自己。


    荆谓云什么都知道,但他又什么都不知道,时郁亦是如此。


    时郁感觉好疼,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死死抓着荆谓云的衣服,张嘴想要说话,想和他坦白一切,可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宛如傅云礼死的那天。


    失声了。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时郁有点记不清了,从荆谓云破釜沉舟说的那些话,和之后做的那些事以后,她好像每天都生活在荆谓云的保护下。


    他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她却总是在伤害他。


    荆谓云和时郁是一类人,他和她都是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生长的野草,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明明小孩子应该是最天真的,最肆无忌惮的,他们却背负着常人无法想——/依一y?华/象的痛苦,在黑暗里滋生,逐渐生长,碰到一点光亮,就会被灼伤化为灰烬。


    时郁不由自主回忆起,她几岁时看到的场景。


    小孩子缠着母亲要吃超市里的雪糕,耍赖,撒娇,然后母亲无奈地妥协,又教育道:“只可以吃一块哦,吃多了肚肚会痛的。”


    好像,在其他人那里,无论是闯祸了,还是发生任何事情了,都会有爸爸妈妈妥善的帮人处理好。


    等到大一点了,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会和周围人抱怨父母管的太多。


    而他和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这些。


    他们的相遇,相知,相识,就好像是从上天那偷的一块糖,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能被人发现。不然,这块糖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去。


    这是一块幸运的糖,因为,它真的好甜。


    这是一块不幸的糖,因为,它不属于她。


    仿佛深陷沼泽之地,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的,哪怕做的再好,也无法摆脱被拽下去的命运。


    太残忍了。


    时郁看不到荆谓云此时的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现在她还能抱着他。


    哪怕这个拥抱,并不能带来一丝温度,却也不想松开手。


    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时郁今天穿的睡衣是给荆谓云过生日穿的那件,有点薄,也有点透,抱着荆谓云蹭了半天,领口往旁边偏了偏,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好看的锁骨。


    她承认,她现在十分不爽。


    哪怕荆谓云能凶她一下,和她吵一架,骂她只会无理取闹,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到这种地步。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应少年那强烈的情感?


    时郁松开手,站起身,她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好似风都能将她摧毁,可偏偏她又很固执,即使被风浪吹打的满身是伤,死也不改初心。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荆谓云心里的不安一寸一寸扩散。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连呼吸都撕裂一般的疼。


    他其实也是个很自私的人,所求之事,无非是时郁二字。


    一种罪孽又阴暗的想法在心底滋生。


    少年眼神阴鸷,脊背微弯,漆黑的碎发遮住眉眼,落下一片无光的阴影。


    他问:“时郁,你怎么了?”


    好熟悉的话,他好像能精准的知晓时郁每一个失控的瞬间,然后问她,你怎么了?


    一遍又一遍问,一次又一次没有得到答案。


    即使,荆谓云早就知道了答案是什么,却固执地想要撬开大小姐的嘴,让她亲口说出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荆谓云自己也不记清了,比起演技拙劣的大小姐,他的演技堪称完美。


    好像,是校运会结束那天,时郁一个人待在化妆室,心里想的全是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


    提起那个人时,她的心声有无奈,有悲伤,还有坚定。


    荆谓云当时就在门外。


    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梁恬来了,问他:“荆谓云?你怎么不进去呀?”


    他说:“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