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气了。”


    和蒋洛明一起到医院时, 周教授已经脱离危险。


    医生说病人可探视时间短暂,因为需要静养。


    宁知和蒋洛明一起进去。


    “周教授,”蒋洛明轻声唤,“小宁来了。”


    周教授在病床上睁开眼。


    “宁知……”周教授鬓发微白, 看着约有六十岁。


    宁知之前曾听说周教授身体不好的事。


    他和周教授没有那么熟, 只是小的时候受他关照过, 后来得知周教授和他母亲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宁知就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小宁。”周教授虚弱地拍拍床沿,示意他在自己床边的凳子上坐。


    宁知坐过去。


    “你以前不是说你想学考古?你和你妈妈真是一模一样,长得又那么像……”周教授一字一顿道,“小蒋是我门生,让他多关照一下你, 给你提供些考研资料,之前让他带你参加的那个省级项目, 也是考研有加分……”


    “不用了,”宁知道,“我如果想考会自己考, 不需要周教授关照,之所以会答应帮你们设计logo, 也是因为周教授曾照顾我, 算是还了欠周教授的一个人情,以后还有相关的忙需要帮, 尽管和我提, 走后门就不用了。”


    “周教授好歹也是堂堂大学教授, 做这种事终归不太好。”


    “怎么算是走后门?”周教授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只是让小蒋给你提供些帮助……”


    “而且那个项目……咳咳, 只要有参与就能加分, 你是凭实力,又怎么算是走后门?”


    宁知并不听这套说辞:“你这话说的,问问你学生信吗?”


    蒋洛明显然不想参与话题:“我们确实缺个设计,小宁的学校背景也和我们的项目相得益彰。”


    周教授说了一会儿话,累了,正好探视时间已到,宁知和蒋洛明一起从病房退出。


    “周教授挺喜欢你的,”蒋洛明走在宁知身边,“你其实不用这样和他说话。”


    宁知不置可否。


    他根本不知道周教授和他母亲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母亲是学历史的,工作后在历史研究所遇到和她相差二十多岁的周教授,两人差点谈婚论嫁。


    可她没有想到周教授家中还有一个未曾离婚的妻子。


    周教授和他那位妻子的婚姻属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据周教授自己说,他对那位妻子感情还是有过的,两人经长辈介绍,相互认识后觉得合适,迅速成婚。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各自生活上的习惯并不合拍,后由摩擦变为争吵,整日不得安宁。


    周教授和宁知母亲认识时,正在和妻子商谈离婚的事,因为一些问题,久久没有离成。


    虽则如此,母亲还是觉得自己被周教授骗了。


    其实一个接触过社会的成人,想也知道,周教授年纪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还是单身。


    但母亲还是选择信他,甚至猜测,周教授可能是曾经离过婚,只是没有和她说,如果只是这样,母亲也能接受。


    可惜。


    最终两人没有走到一起,一方面母亲是觉得自己被迫当小三无法接受。


    另一方面,家中逼迫母亲嫁给宁佑生,两人门当户对,商业联姻。


    这些都是小姨告诉宁知的,宁知也很久没有联系过小姨了,自从母亲去世,这些关系都变得疏远。


    宁知还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是能长久的。


    包括亲情。


    从医院出来,外面下起大雨。


    宁知的手机没电,打不了车,正好蒋洛明顺路要去H大附近办事,就替宁知出了车钱。


    到H大门口,蒋洛明接到电话,他的事情不用办了,于是又要掉头回去。


    已经到饭点,宁知觉得这次不留他吃饭不好,便对他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就当抵你车钱了。”


    蒋洛明也不矫情,跟着宁知一起进学校。


    这一次宁知对他的感觉已经大不同了。


    可能是因为周教授。


    他确实对蒋洛明挺好,这种在医院急救的关键时刻都有蒋洛明在身边,可见他多么重视这个得意门生。


    这样一来,宁知对蒋洛明仅存的一点欣赏都已经转化为其他。


    他看蒋洛明也不再像一开始看帅哥的心情,只将他当作普通的D大学生。


    心情不一样,更多话宁知也开始能问出口了。


    “你有女朋友吗?”宁知问。


    蒋洛明笑道:“问这话你不觉得冒昧?”


    宁知无所谓,他将两只手背在身后,道:“你说也行,不说也行,反正我没有那么想知道。”


    他背手走路的时候,脚尖一踮一踮,看起来轻盈可爱,特别是头顶的卷毛,跟着身体幅度跳跃。


    蒋洛明看着宁知头顶的卷发,道:“我是无性恋。”


    宁知怔了一下,讶然回头看他。


    “我不会有女朋友,也不会有男朋友。”蒋洛明摊了摊手。


    “那不一定,”宁知晃了晃头,“无性恋可不代表不会谈恋爱。”


    蒋洛明失笑:“懂得还挺多。”


    “那当然,”宁知笑起来,“我接受一切与众不同。”


    两人来到食堂。


    因为知道了蒋洛明的属性,宁知放得更开了,就像刘双双觉得所有女孩和小0都能当他「姐妹」一样,他把蒋洛明也当成了「姐妹」。


    “你想吃什么?”站在打饭窗口,宁知大方地道,“我们食堂最好吃的就是辣子鸡丁,我吃不了辣的,所以没怎么吃过,不过有一次买过一份,尝了一口,剩下的都给江……可以保证是好吃的。”


    宁知对饭菜的挑剔程度不高,虽然也有喜好,但厌食症不等于挑食。


    他只是对食物提不起兴趣。


    他当然不会觉得辣子鸡丁有多能刺激他的味蕾,而是江衡衍喜欢吃。


    江衡衍吃东西也不挑食,他通常买多少吃多少,不怎么浪费粮食,就算是不好吃的东西,只要不是实在吃不下,他也能让自己吃完。


    照理说这样的饮食习惯,别人是不太能看出江衡衍喜欢什么的。


    偏偏宁知就是知道。


    就好像江衡衍知道宁知最爱吃的食堂菜是炸鸡块一样。


    今天没有炸鸡块,宁知给自己买了一份清炒葫芦丝,外加量小到贴勺底的小半碗饭,和蒋洛明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面对面吃饭。


    蒋洛明看了看宁知碗里少得可怜的饭菜,问:“你就吃这么点?减肥?”


    “我有厌食症,”宁知道,“吃饭没有胃口。”


    蒋洛明怔了下:“厌食症?限制型还是暴食饮吐?”


    “限制型,间歇性进食障碍,有时候好有时候坏,好的时候,”宁知示意,“就像现在这样,可以吃下饭,但不多。”


    “那不严重,”蒋洛明分析,“如果能坚持规律饮食,营养均衡,还是能好的,这样多久了?”


    宁知答非所问:“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可以看着你的脸下饭。”


    “秀色可餐吗?”蒋洛明一下便接受了宁知这样的说法,笑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情感性依赖吧,”宁知耸肩,“但我觉得我是个独立的人,虽然有时候并不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小时候我看过几个童话故事,受了伤或者被坏人伤害的公主都会被深爱她又英俊的王子救下,我就幻想有这么一天我也能被这样的王子拯救,后来发现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于是我对王子的期待只剩下英俊。”


    蒋洛明觉得好笑:“这样吗?那江衡衍应该就是你那位英俊的王子吧?”


    宁知握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让自己保持淡定:“为什么这么说?”


    “他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并且每次看到我,他对我的敌意都溢于言表,或许你自己也未曾察觉,你也很喜欢他。”


    宁知不喜欢蒋洛明说话这么直白:“这不关你事。”


    “OK,”蒋洛明忙道,“你是不喜欢我说你喜欢江衡衍,还是不喜欢我说江衡衍喜欢你?”


    宁知用桃花眼瞪他。


    “OK!OK!”蒋洛明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我不说了。”


    对比之下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江衡衍有多讨人喜欢。


    两人吃了顿饭,宁知正准备送蒋洛明出校门,忽然看见江衡衍从不远处大步过来,脸上带着少有的生气:“不是跟你说了,没有特殊情况,吃饭要等我吗?你知道我打了你多少电话?”


    宁知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没电了。


    江衡衍今天第四节 没课,宁知知道。


    他应该第三节 下课也挺早的,因为宁知跟他说过中午要等他吃饭,并且有话要跟他说。


    以往江衡衍总会在教室里待一会儿,跟同学讨论项目进度,后来因为要和宁知吃饭,他总是会准时从教室里出来。


    这个点已经所有学生都下课了,而且食堂高峰期已过,阿姨都开始打扫部分桌椅卫生了。


    可以想见江衡衍找了他多久。


    而且外面还在下雨。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宁知往前一步,抬眸说:“你别生气了。”


    江衡衍:“……”


    宁知拽住他被雨淋湿的衣角,从包里拿出一包纸,抽出一张递给他。


    见他不接,宁知只好抬手仰头,轻轻帮他擦了擦脸颊和鬓角。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宁知又晃了晃他的衣角,把另一张干净的纸巾塞他手里,“我认识的一个长辈生病了,我去医院看他,这事情是蒋洛明通知我的,走得急,手机电都来不及冲,自动关机了。之后蒋洛明送我回来,帮我付完车费,我就请他吃了顿饭。”


    “多少钱?”江衡衍语气依旧不是特别和缓,原本紧拧的眉峰却松弛下来。


    “30。”蒋洛明在一旁不得不回答。


    “那一顿饭不够吧,我们学校食堂有餐补,”江衡衍拿出手机,“还差多少?”


    蒋洛明:“15……”


    “算了算了!”宁知在一旁劝,却贴过来,用食指轻轻勾住江衡衍的一只手。


    “红包发你。”江衡衍飞快把十五块打了过去。


    宁知:“……”


    蒋洛明:“OK,收了!”


    他很识趣,不再打扰宁知和江衡衍,挥了挥手,一边用手机给自己叫了辆车,一边飞快地跑了。


    都没来得及问需不需要借他把伞的宁知:“……”


    作者有话说:


    小江: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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