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夫过了许久才来?, 许是半夜被?人吵醒,进门还有些不高兴。
沈栀栀连忙起身让座给他。
“这位公子?请伸手。”大夫说。
见没动静,他又问了遍。
沈栀栀掀开床幔, 才发现裴沅祯已经睡着了。却睡得并不踏实, 眉头微蹙。
想了想,她揭开被?褥,把他的?胳膊捞出来?。然而才动了下, 他倏地睁开眼。
神色防备
看?清是沈栀栀,眸子里?的?防备才慢慢散去。
“大夫来?了, 给你诊脉。”沈栀栀说。
裴沅祯嗯了声, 顺着她的?力道抬手。
随后?,又阖眼睡了过去。
大夫诊完脉,缓缓摇头。
“年轻人啊”他语气不大好:“就是不爱惜身子,等?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他边说, 边写方子。
写完方子,狐疑看?向沈栀栀:“你是?”
沈栀栀:“我是”
“哦,瞧我糊涂了,大半夜杵在屋子里?定是尊夫人。”
“”
“夫人, ”大夫说:“你夫君病得不轻,赶紧给他抓药去吧。按上头写的?,一天服两次”
“大夫, 我不是”
大夫不理会:“三碗水熬成一碗, 要?趁热喝, 喝完若是发汗, 要?记得及时换中衣不能再受凉。看?你也不像不经事的?,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自己夫君病成这样你也不心疼?”
“大夫,我真不是”
“好了, 就按这方子先服用三天。这次养好了可不能再折腾,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大夫絮絮叨叨说完,挎起药箱就出门。边走?边摇头:“现在的?小?夫妻们是越发不会过日子了。”
“”
沈栀栀表情无奈。
郝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过了会,说:“沈姑娘,属下派人去抓药,还请沈姑娘先照顾大人。”
“好。”沈栀栀点头。
等?他们都出门了,她深呼吸口气。
然而这口气才吸到一半,转头就见裴沅祯睁着眼看?她。
他眉眼平静,唇角笑意浅浅。
“那个?”沈栀栀不自在:“郝侍卫去抓药了,大人稍等?。”
“嗯。”
片刻,沈栀栀说:“奴婢想解释来?着,他不听?,一直说不停。”
“解释什么?”
“解释”
沈栀栀哑然。是啊,她干嘛要?解释,只是个?平常的?误会而已,倒显得她在意似的?。
“也没什么。”她问:“大人不睡了吗?”
“睡不着。”
“为?何?”
裴沅祯没说话。
他坐起身。
“哎”沈栀栀赶紧迎上去:“大人要?做什么?”
“帮我研墨,我得尽快写一封信。”.
沈栀栀照顾了一宿,次日天亮才回屋睡觉。
等?她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见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她不解问:“这是要?去哪里??”
阿檀抱着她的?衣物?进来?:“姐姐,大人说要?启程回荆城了。”
“回荆城?可他的?病还没好怎么回去?”
沈栀栀洗了把脸,去裴沅祯的?屋子,在门口遇到郝侍卫。
她指了指门,问:“郝大哥,大人在里?头做什么?”
郝侍卫摇头:“属下不知。”
“大人喝过药了?”
“已经喝了。”
“他早上几时醒的??还发热吗?对了,我听?说要?启程”
这时,里?头突然出声:“进来?。”
沈栀栀停下,推门进去。
裴沅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邸报正在看?。
他抬眼瞥了瞥沈栀栀,继续看?邸报:“你有哪些想问的?,只管问我。”
沈栀栀原本有一肚子想问,这会儿却突然问不出来?了。
只道:“我听?阿檀说大人要?启程回荆城,可大人病还没好呢。”
裴沅祯说:“你不是想快点回京?”
沈栀栀眨巴了下眼睛,又听?裴沅祯道:“我们先回荆城,过两日就动身回京。”
“为?何要?过两日?”
裴沅祯放下东西,静默睇她:“不日便是年节,若现在动身回京,你恐怕得在路上过年了。”
“哦,”沈栀栀躲开他的?目光:“可大人的?身子还没好。”
“无碍,届时在路上休养。”
“过来?。”须臾,他招手。
沈栀栀防备:“做什么?”
裴沅祯没好气:“我还能做什么?过来?研墨!”
“哦。”.
当?天下午,一行人离开了萝县。因裴沅祯生病不宜走?水路,便选择陆路乘马车。
从萝县去荆城一天就能到,但裴沅祯慢慢吞吞一点也不急。
按他的?说法是利于养病,而且,回到荆城便能过除夕不用再等?。
沈栀栀撇撇嘴,但也不反驳。
只不过,她得一天到晚与裴沅祯待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裴沅祯发热断断续续,上午见好了,下午突然又热起来?。整个?人滚烫,像从开水里?捞出来?般。
但裴沅祯这人意志力异于常人,即便浑身滚烫也眉头不皱半分,依旧看?邸报处理庶务。
若不是他粗重的?呼吸以及微红的?面颊,恐怕看?不出来?已经生病了。
沈栀栀佩服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他身上有许多责任,不是他想停就能停的?。比如岱梁的?百姓,又比如整个?大曌的?百姓。
想到此,沈栀栀也不埋怨了,尽心尽责地照顾他。
她旁边放着个?炉子,炉上煨着壶水,既可以饮用也可用来?给他敷额头。
沈栀栀时不时要?给他擦一擦额头,以此降温。过了会,等?帕子冷了,她就倒些热水上去,如此反复。
裴沅祯一脸享受,倒是把沈栀栀累得不轻。
没多久,马车停下来?,郝侍卫在外头道:“沈姑娘,大人的?药煎好了。”
裴沅祯听?了,眉头蹙了蹙。
沈栀栀当?没瞧见,不急不缓地从郝侍卫的?手里?接过药盅,然后?取了只碗将药汁倒出来?。
“大人,”她捧到他面前:“该喝药了。”
“嗯。”裴沅祯视线落在一封信上,剑眉微凝,看?着像正在思索。
沈栀栀等?了会,见他仍旧没动静,又催促:“大人,药快凉了。”
“嗯。”
“大人。”沈栀栀凑过去紧紧盯着他。
少顷,裴沅祯无奈放下信,端起碗一口喝尽。
“满意了?”他斜眼睨她。
沈栀栀笑,接过碗放回去:“大人已经看?了一下午了,不累?”
“累。”裴沅祯说:“但闲着无聊,且睡不着,便只有处理庶务。”
“为?何睡不着?”
“头有些疼。”
沈栀栀想了想,说:“奴婢给大人按摩片刻?”
“你会?”
沈栀栀点头:“前不久从冰倩姐姐那学?了些手法,我自己还没试过呢。”
“学?这个?做什么?”
“想着以后?回村子有用啊。”沈栀栀说:“我还学?了些头疼发热的?穴位按摩,冰倩姐姐说有了这门手艺,以后?生病无需花钱吃药。”
“”
沈栀栀摩拳擦掌:“大人,要?不奴婢给您试试?”
裴沅祯瞪她:“你拿我试?”
“试一下怎么了?很舒服的?。”沈栀栀不管他,凑上去就动手。
裴沅祯被?她一把摁住脑袋,哭笑不得。
“别动啊,”沈栀栀说:“万一弄岔穴位可能会疼哦。”
“”
沈栀栀在他额边比划着寻了寻穴位,然后?指腹按上去。
她轻揉了两下,见裴沅祯缓缓闭眼,得意道:“大人,是不是很舒服?”
“尚可。”
才尚可吗?
沈栀栀加把劲。
裴沅祯靠着车壁,而沈栀栀侧跪在一旁,面向着他。
这么个?姿势,不远不近,却刚好令裴沅祯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沈栀栀自从得了一箱子华美服饰后?,变得爱打扮了,有时候还喜欢在身上洒些花露。
裴沅祯曾无意间闻过其?他女子身上的?花露,比如青楼花魁的?,比如宫宴上一些贵女的?。尤冰倩也会洒花露,但沈栀栀身上的?香味与她们的?皆不同。
淡淡的?,犹如茉莉的?清香。丝丝缕缕、清清浅浅入鼻,不浓不冲,刚刚好。
鼻尖是她的?香气,额边是她轻柔的?指腹。
渐渐地,令他心猿意马起来?。
原本惬意舒适的?享受,也变成了煎熬。
为?不露破绽,他尽量放轻呼吸。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跟前的?人也放轻了呼吸。
她的?手缓缓停下来?,然后?身子一点一点凑近
再凑近
裴沅祯长睫微颤,哑声开口:“沈栀栀,你要?做什么?”
“别动!”她语气十分认真。
裴沅祯不动了。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却暗暗地期待。
他喉结上下翻滚
屏气凝息
突然,头皮一疼,像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拔除。
他愕然睁眼。
就见沈栀栀手上捏着根头发,笑嘻嘻说:“大人,你长白头发啦。”
“”
第82章
沈栀栀把那根头发拿到他眼前, 上头一截乌黑,另一截已?发白。
裴沅祯面无?表情。
“大人,你居然?长白头发, 可得小心了。幸好奴婢发现得及时帮你拔掉, 不然?很快会长出更多。”
“不过说来也奇怪,大人发质这么好,满头漆黑, 为何突然?生了根白发?”
沈栀栀歪头,促狭打量他:“哦, 奴婢知道了, 定然?是大人这些日生病劳累所?致。大人还以为自己年轻呢胡乱折腾,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城好好休养吧。”
“我什么胡乱折腾?”裴沅祯像是没听?清。
“对啊,呐,你看”沈栀栀把白头发又递过去些:“我听?人说, 长白头发说明?快老了呢。”
“”
裴沅祯闭了闭眼。
他快不快老不知道,但被她?气得快冒青烟是真的。
“不过大人也不必担心,奴婢老家有个偏方,就?是专门治白头发的。法子也很简单, 就?是用何首乌蒸瘦肉再辅以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裴沅祯毫不客气捂住。
“闭嘴!”
“哦。”
过了会:“大人真不考虑奴婢说的偏方?”
裴沅祯凉飕飕睨过去。
“”
沈栀栀举手投降,抿唇笑。
接下来, 她?探了探裴沅祯额头, 见他已?经退热, 便坐回位置拿了本?话本?子看。
裴沅祯也继续忙自己的事。
只是, 他视线落在邸报上,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眼,满脑子都是她?那句“大人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过了会, 他突然?开口:“也不算大,差七岁而已?。”
“嗯?”沈栀栀茫然?扭头。
又听?裴沅祯认真道:“确切算来,其实是六岁零十个月。”
“什么六岁零十个月?”
裴沅祯没好气看她?:“你不是说我已?不年轻吗?我仔细算了下,我们差不了多少。”
“大人怎么知道我生辰?”
“你是我府上的婢女,知道生辰有何奇怪?”
“哦,也是。”沈栀栀点头,入府的时候管事们以免下人跟主子八字相冲,让她?报过自己的生辰。
随即,她?不解问:“大人为何在意这个?相差六岁十个月,那也是六岁十个月啊。”
“”
裴沅祯心口一堵。
突然?看她?不顺眼起来。
“沈栀栀,你去跟阿檀挤一辆马车,我要?歇息了。”
“奴婢在这看话本?又不妨碍”
“我说妨碍就?妨碍!快点!”
“”.
马车行了两日,到达荆城时,正好是除夕。
尤冰倩见她?跟阿檀完好无?损归来,心里松了口气。瞥见裴沅祯一脸病容,且面色更苍白了些,又忍不住叹息。
“栀栀,你们总算回来了。”尤冰倩拉着她?:“正好,我已?经备好了除夕宴,你们一会洗漱之后好生歇息,晚上一起过节。”
她?迟疑了下,看向裴沅祯:“大人,可要?与我们一同?过节?”
此前她?听?奚白璋说过,裴沅祯从不过年节,即便在京城裴府,下人们过节时,他自己关在屋子里睡大觉。
贸然?邀请,也不知他会不会赏脸。
闻言,裴沅祯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栀栀,她?正欢欢喜喜地给阮乌发礼物。
“不必。”他说。
沈栀栀出门喜欢给大家带手信,这趟虽只是离开两天,但跟阿檀逛萝县时,买了些当地的吃食。
此时,她?大包小包地拿出来。
“呐,这个是冰倩姐姐的”
“这个是奚神医的”
“阿檀也还有”
“这一包嘛,”沈栀栀掏出来放一旁:“这个是给阿焕哥的。”
“对了,”她?问尤冰倩:“阿焕哥这两日可来过别院?”
“未曾。”
尤冰倩暗暗瞥了眼裴沅祯,却见他突然?起身出门了。
她?见沈栀栀仍无?所?觉,无?奈摇头.
裴沅祯一回来,别院又恢复了热闹,荆城的那些官员们陆陆续续上门。
有的是来禀报庶务的,有的是来送年节礼的。比起禀报庶务,上门送礼的更多。
荆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数千也有上百,见得着面的见不着面的都送,生怕落后于旁人。
后来也不知谁人带的头,有百姓自发地过来送礼。这一送,别院门口竟是跟赶集似的热闹。
百姓们送的礼简单。一筐鸡蛋,一袋米,或是家里薰的腊肉等等。侍卫拦都拦不住,他们将礼放在门口就?走了。
他们说:“裴大人是好官,帮我们荆城百姓铲除恶霸,还给我们减去赋税。我们没什么好东西送,这些是家里婆娘自己做的腊肉,给大人过年尝尝味儿。”
“裴大人留在荆城跟我们一起过年,是我们的福气。我今年虽然?五十了,但还扛得了龙头,届时元宵给裴大人耍龙玩。”
“听?说裴大人病了,我捉了只母鸡过来给大人补补。虽然?大人不缺这点鸡汤,但这是我们的心意。”
侍卫一一将这些话复述给裴沅祯听?,沈栀栀站在一旁很是感慨。
人人唾骂的大奸臣,在荆城,在岱梁却深得百姓爱戴。
她?悄悄去看裴沅祯,而裴沅祯正在写字。
他神色平静淡然?。
似乎旁人对他唾骂也好、拥戴也好,他完全不在意。
侍卫问:“大人,如?今门口堆了许多百姓送来的礼,要?如?何处置?”
裴沅祯笔墨不停,问沈栀栀:“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啊?”沈栀栀说:“那些是荆城百姓送给大人的,是对大人的心意,奴婢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你好生想一想。”裴沅祯说。
沈栀栀认真想了想:“吃是肯定吃不完的,不若拿去军营?”
裴沅祯停笔,边拿帕子慢条斯理擦手,边吩咐:“就?这么办吧,一部分?送去军营,一部分?由荆城官府布施。朝廷正是树立威望的时候,让他们务必把事办妥帖。”
“是。”侍卫领命去了.
除夕宴,裴沅祯还是来了。
是沈栀栀去请的。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干了嘴巴才把裴大爷请来花厅。
后来她?悄悄问奚白璋,才得知裴沅祯压根儿就?没过年的习惯。
“他小时候不过年吗?”沈栀栀惊讶。
奚白璋说:“他身份特殊,裴家注重礼节和颜面,年节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不会让他出现。”
裴沅祯是裴缙在外头生的孩子,说得好听?是私生子,说得不好听?就?如?世人所?骂的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其母亲也只是裴缙养在外头的外室。
裴沅祯五岁时,裴缙养外室的事瞒不住了。裴夫人强势,欲将母子三人打杀,最?后还是府上老夫人说情,才留下裴沅祯和其胞妹。
裴沅祯的母亲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当时,小院里流了一地的血。
裴沅祯眼睁睁看着,怀里抱着才两岁的妹妹,一声不吭,眼泪也未掉一滴。
兄妹俩接进裴府后,被丢在个偏僻的院落自生自灭。裴缙惧内,更是不敢提兄妹俩半个字,是以从未管过这双儿女。
裴沅祯与妹妹像是裴家耻辱的标记,别说过年,就?是平时普通的节庆,也从未在饭桌上见过两人的身影。
沈栀栀听?后,沉默了许久.
因有阿檀和阮乌在,除夕宴勉强算得上热闹。
用过晚膳后,沈栀栀准备了瓜果零嘴,还让人燃了两个炭盆,邀大家一起坐花厅里守岁。
但裴沅祯没坐多久,便以事务繁忙离开。
裴沅祯离开没多久,奚白璋觉得无?聊也离开了。
于是,守岁便只剩下沈栀栀和尤冰倩。
除夕夜,雪花纷飞如?絮,洒落在庭院暮色中。
而花厅内,暖意融融。
沈栀栀边嗑瓜子,边看着院外阿檀和阮乌嬉闹。
阿檀穿着厚厚的棉袄滚雪球。她?人小,力气也小,哼哧哼哧滚了半天,也只有碗口那么大。
偏偏阮乌坏得很,阿檀好不容易滚好雪球,才转了个身,就?被阮乌一爪子拍碎了。
“狗大人!”阿檀很生气:“我不跟你玩了!”
阮乌吊儿郎当过去黏糊讨好,没片刻又惹得阿檀笑起来。
尤冰倩看了莞尔,说:“没想到阿檀能跟阮乌玩到一块去,一开始她?怕阮乌怕得不行。”
沈栀栀说:“阮乌通人性?,我一开始也怕它。后来发现阮乌会分?辨好人和坏人,若是旁人对它友善,它也会友善相对。”
尤冰倩点头。
静默坐了会,她?斟酌了下,开口道:“栀栀,再过不久我们便启程回京了,回京后你有何打算?”
“嗯?”沈栀栀扭头,丢了颗干枣进嘴里嚼:“什么打算?”
“你年纪也不小了,翻年后应该十八了。”尤冰倩问:“就?没为自己打算过吗?”
“有啊,我一早就?打算好了。”沈栀栀说:“等到明?年三月,我正好进裴府当丫鬟整整一年,届时就?可以赎身出府了。”
“你要?出府?”
“嗯,我原先计划就?是进裴府当一年丫鬟,然?后回村来着。”
“你走了,那大人怎么办?”
沈栀栀一顿,嘴里的干枣也不嚼了。
尤冰倩说:“大人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沈栀栀飞快把干枣嚼烂,咽下。
她?低下头,闷闷道:“我知道。”
“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是裴沅祯啊,是大曌的首辅,我只是个婢女,可当不得他喜欢。”
“为何当不得?”尤冰倩不解:“你恐怕不知,正因为他是裴沅祯,是大曌首辅,京城多少女子都想嫁她?。而他这么喜欢你,你为何不想留下?”
“冰倩姐姐以为,我留下能做什么?”沈栀栀说:“冰倩姐姐是不是觉得,以裴沅祯的身份,我即便当个妾室也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总比我回村辛苦种地的好?”
“可冰倩姐姐不知,我不想当裴沅祯的妾。”
尤冰倩怔了怔。
沈栀栀说:“在大家眼里,以裴沅祯的身份,我一个婢女当妾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可我谁的妾都不想当。”
“我只想回村建宅子,然?后找个老实俊秀点的男人嫁了。我们一起好生经营温暖的家,像小时候我爹娘那样,恩恩爱爱过日子。”
她?望着外头阿檀和阮乌欢闹的模样,笑着说:“若是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就?更好了,我还可以给孩子们做衣裳。”
“而且”沉默须臾,她?又道:“我总觉得我爹娘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想回村去,万一他们哪天回来了,会看见我在家等他们。”
第83章
“三日后就出?发回京?”
书房, 奚白璋问?:“是不是快了?点??”
“你?觉得快?”裴沅祯写信,头也未抬。
“也不是”奚白璋说:“这不是没过完年吗?还以为你?会等元宵之后再动身。”
“元宵之后就来不及了?,你?看?看?这个?。”裴沅祯丢了?封信过去。
奚白璋接住, 一目十行, 看?完后面色惊讶。
“有?人勾结南汌旧部,偷运兵器?”
裴沅祯点?头:“岱梁之事已顺利解决,不出?意外, 开春后‘改田种桑的’政令便能?立即实施。”
“况且我这掌握了?不少线索,想来背后之人开始急了?。”
奚白璋问?:“你?是说, 南汌旧部想造反?”
“说不定, 但也有?可?能?,我需尽快回京谋划。”
“听你?的语气,你?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
“我只是猜测,但想必八九不离十。”
“是何人?”
裴沅祯停下, 眸色微沉:“谢芩。”
“谢芩?”奚白璋诧异:“他只不过是裴公的养子。”
“不,谢芩还有?另外的身份。”
“什么身份?”
“紫星阁阁主,以及南汌国皇室后人。”
闻言,奚白璋震惊, 久久没说话。
“我也是去萝县追查时得知的。”裴沅祯说:“谢芩并未回京,而是暗中藏在岱梁。裴胜的一双儿女是他带人劫走,那?批刺客正是紫星阁的人。”
他继续道:“正巧碰上偷运兵器的事, 更让我确定了?谢芩的身份。”
“我还是不能?明白, 你?怎么确定谢芩就是紫星阁阁主以及他是南汌皇室后人的身份。”奚白璋说。
裴沅祯道:“我跟谢芩交过手?, 他武功路数奇诡多变, 却总是故意掩藏。然而上次在峡谷埋伏我时, 却不小心露出?了?紫星阁的招式。”
“且在京城别院时,我在湖畔画舫上遭遇紫星阁的舞姬刺杀。后来派人去查, 那?名舞姬曾接触过府上细作,细作最后交代乃谢芩所安排。”
“至于他南汌国皇室后人的身份,是我猜的。”裴沅祯说:“当?年南汌国破时,皇室丢失了?两名孩童,一个?是四岁的皇子,还有?一个?是才诞下不久的女婴。而且我在萝县时亲自确认过,那?批兵器的接手?人正是南汌旧部,我查封兵器的当?天,紫星阁的人就出?现在箩县附近。”
“那?你?说”奚白璋若有?所思:“裴公知不知道谢芩的身份?”
“裴彦很信任谢芩,将?他看?做亲生子。想来是不知的,若是知道他必定坐不住。”
奚白璋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已让人将?杜梁志从荷县带过来,待我亲自审问?杜梁志之后,即刻动身回京。回京后先按兵不动,查一查谢芩到?底与哪些人勾结,届时再一网打尽。”.
夜晚,寒风猎猎。阁楼里,桌上点?了?盏昏暗不明的灯。
一人将?字条扔进炭火中,炭盆里,骤然腾起一阵火焰。
火焰很快熄灭,字条也变成了?灰烬,散落消失。
“裴沅祯欲亲自审问?杜梁志,人已经在去荆城的路上了?。”
“杜梁志迟迟不把另一半账本交出?来,为的就是保命,可?这回也不知他会如何?”
“咱们不是派人去荷县了?吗?为何不取杜梁志性?命?”
“不是不取,是根本找不到?杜梁志,裴沅祯将?人藏起来了?。”
“这次杜梁志在路上,总该方?便动手?了?吧?”
“怎么动?押送杜梁志的可?是螭虎军,况且是陈良焕亲自看?守。”
“那?该怎么办?”
“杜梁志必须死,而且还得在裴沅祯见他之前死。我这有?个?主意”.
裴沅祯计划三日后回京,是以,沈栀栀提前带人出?门采买路途所需的东西。
她列了?份单子,除了?自己想买的,还有?阿檀的,尤冰倩的,以及裴沅祯的。
裴沅祯对这些原本无?所谓,不过在沈栀栀的殷切询问?下,还是提了?几样出?来。
头一个?要买的,就是糖酥。
也就是上次沈栀栀看?童子戏时,给裴沅祯买的那?种。还要加糖,加多多的糖。
所幸现在天气冷,糖酥不易化,她便买了?几大包备着。
另外就是茶叶。
裴沅祯嘴叼得很,按他的意思是,饭食可?以将?就,但茶不能?马虎。得是早春茶,还得是第一批采摘的芽头茶。
这可?难为沈栀栀了?,她对茶叶不懂,不过深谙最贵的应该就是最好的道理,进了?茶铺子就选最贵的买。
反正花是裴沅祯的钱,她不心疼。
逛了?一个?时辰后,马车里装得满满当?当?。
侍卫问?:“沈姑娘,还需买什么?”
沈栀栀站在马车旁检查清单:“应该就这些了?。”
正欲吩咐回别院,这时,街上突然乱起来。
人群从街另一头跑来,四处逃散,惊慌地嚷嚷:“快跑!快跑!”
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些人朝沈栀栀的方?向飞快涌来,令她躲闪不及,被挤得踉跄。
“沈姑娘快上马车。”侍卫立即过来,帮她挡住人群。
沈栀栀当?机立断跳上去,然而才坐稳,马车便脱了?僵似的跑起来。
等侍卫反应过来时,发现马车跑的方?向不对,根本不是回别院的方?向。
“糟了?!中计了?!沈姑娘被人掳走了?!”
“你?快去禀报大人,我去城门将?人拦下。”
“是!”
马车跑得极快,一路冲撞行人,连路边的小摊也被掀翻。
沈栀栀撑着车门,对车夫喊:“快停下来,别跑了?,快停下!”
那?车夫像是听不见,只用力鞭马,不要命地往前奔。
看?见城门时,沈栀栀这才感到?车夫不对劲。她听见后头有?人追上来大喊:“关城门!即刻关城门!”
“驾!”
车夫狠狠挥鞭,马车一震,沈栀栀被弹回车厢内。
下一刻,只听身后轰隆的声音,城门关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夫已经闯出?城。
马车在官道上狂奔,速度极快,约莫过了?两刻钟才停下来。
还未等沈栀栀看?清楚是什么地方?,就有?人上来拽她下车。
“你?们是何人?要带我去哪?”沈栀栀心慌。
那?人不说话,将?她拽下车后,又换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跑远。
沈栀栀听车牙子骨碌碌的声音,心下一寸寸发凉。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要掳她去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裴沅祯能?不能?找到?她.
马车约莫跑了?两个?时辰才停下来。
有?人在外头喊:“快下来!”
沈栀栀被颠得五脏六腑翻腾,难受得很,扶着门框吐,哪里还有?力气下车?
她不管,继续吐。
那?人嫌弃地等了?会,才又道:“不想死,就快点?下车!”
他抽出?明晃晃的长刀,沈栀栀顿时不吐了?,立即跳下去。
“你?倒是识时务!”那?人说。
沈栀栀问?:“壮士,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掳我做什么?”
“少废话,进去!”
沈栀栀抬眼一看?,眼前是座荒凉的农家小院。这小院建在深山竹林中,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篱笆上布满了?蜘蛛网。
她又问?:“你?们真没掳错人吗?我只是个?婢女啊,要钱没钱要姿色”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露担忧好像也有?点?姿色。
那?人一脸无?语:“快进去!”
“我不进,你?不说清楚我不进!”
“嚯!还由得你?选择?”
“做鬼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你?们到?底是何人?掳我来此做什么?”
明晃晃的长刀横过来:“别以为老子不杀女人!”
沈栀栀舔了?舔唇,乖乖跟他进去了?。
“你?们是要钱吗?”沈栀栀怯怯地说:“我没有?钱。”
“说不定你?们真的掳错了?,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别看?我穿得好,但这身衣裳是主子送我的,我其实就是个?烧火”
那?人满脸不耐烦,进了?屋嘱咐另一人:“老罗,你?看?住她,我去解手?。”
沈栀栀停了?停,转头对着那?个?叫老罗的说:“我真的只是个?婢女。”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婢女,还知道你?是裴沅祯最得宠的婢女。”
话落,沈栀栀才恍然明白过来:“难道你?们掳走我是为了?要挟裴沅祯?”
“那?你?们更掳错人了?!”沈栀栀肯定地说:“外头说什么裴沅祯宠爱我的传言其实是假的,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再说了?,裴沅祯是什么样的人?又岂会因一个?婢女受你?们要挟?你?们还是放我回去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得”
沈栀栀见刀尖抵上自己的脖颈,她咽了?咽喉咙,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得养。”
“闭嘴!”
沈栀栀乖乖点?头。
最后挣扎着呐呐补了?句:“但裴沅祯真的不会来救我,我只是个?婢女。”
话才说完,就听见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那?人从门缝探了?眼,顿时笑起来:“你?不是说裴沅祯不会来吗?不仅来了?,还来得挺快!”
沈栀栀一愣.
小院外,裴沅祯面色沉沉地骑在马上。
“人呢?”
屋门打开,沈栀栀被人拿刀架出?来。
“裴沅祯,想救你?的女人,那?就自己进来!”
沈栀栀紧张得心跳到?嗓子眼,生怕身后之人不小心,刀锋划破她喉咙。
她巴巴地望着裴沅祯,心情复杂。
这一刻,既想他救她,又不想他救她。
因为,屋内设了?埋伏。
她看?见了?,墙的四壁皆是洞眼,银光闪闪的箭矢正蓄势待发。只要裴沅祯一进来,定会被射成筛子。
生死瞬间,她做出?决定。自己只是个?婢女死不足惜,没必要连累裴沅祯。
“大人!”沈栀栀喊:“屋内有?埋伏!别进来!”
身后之人笑得张狂:“裴沅祯,这是你?的女人你?看?清楚了?,进或是不进,我只数十个?数。”
“一、”
“二、”
“三、”
“”
随着身后的人数到?“七”,沈栀栀颤抖,忍不住哭起来。
她真倒霉!
出?来逛个?街就面临生死,她才十七岁,马上就要赎身回家了?。可?她不得不死,毕竟不能?害了?裴沅祯。
她劝裴沅祯:“大人不要进来,奴婢贱命一条不值当?。天下好看?的姑娘多的是,大人喜欢别人也是一样的,别为了?奴婢涉险。况且奴婢什么都不能?答应大人,若是救我反而让我欠下大人的人情,我怎么还?”
身后之人将?她攥紧几分,呵斥道:“你?闭嘴!”
“呜呜呜我再说最后一句”沈栀栀泪眼模糊:“一会你?能?不能?动作利索点?,我怕万一刀没割透,得疼很久才死。”
“”
然而她话音刚落,身后之人突然倒地,下一刻她被人捞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沈栀栀茫然睁开眼,就见自己已经被裴沅祯揽在胸前。
她头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裴沅祯这份人情,她欠定了?!
箭雨密密麻麻朝他们扑过来,像开了?闸似的,源源不断。
裴沅祯将?沈栀栀摁在怀里,一手?提剑抵御。
紧跟着,郝靳带人冲进来掩护。但此前分明空空荡荡的院落,突然多出?许多黑衣人。
裴沅祯的侍卫跟黑衣人打成一团。
他带着沈栀栀退出?门外,见这些人的身手?,眉头深疑。
郝侍卫也察觉了?古怪。
他应对完几个?黑衣人后,退到?裴沅祯的身前:“大人,快离开此地。”
裴沅祯瞥了?眼整张脸埋在他胸膛的沈栀栀,忽地心生一计。
他朝郝靳使了?个?眼色。
郝靳:?
“刺我!”裴沅祯给了?个?口型。
郝靳随即明白过来,犹犹豫豫不敢动手?。
“快!”裴沅祯催促。
郝靳深呼吸口气,胆战心惊地提剑往前一刺。剑锋穿透裴沅祯的皮肉,很快,鲜红的血流出?来。
侍卫们都惊呆了?。
“看?什么!忙你?们的!”
裴沅祯丢下这么句,带着沈栀栀走了?。
第84章
裴沅祯抱沈栀栀翻身上马, 疾驰了一段时?间后,沈栀栀从他胸口?里抬起头来。
“大人,”她?紧紧箍住他手臂:“我们安全了是吗?”
适才刀光剑影的场面仍历历在目, 比起那夜在裴胜别庄, 白日?所见更加直观。
沈栀栀此刻脑子晕乎乎,心也砰砰直跳。
“嗯。”裴沅祯应声。
“那郝侍卫他们呢?也安全了吗?”
“嗯。”
“大人,我们现在回荆城吗?”
“好。”
“那些是什么人, 为何要”
裴沅祯的下巴突然搭下来,落在她?肩上。
沈栀栀一顿, 肩窝处微痒。
她?疑惑望过去, 这才发现裴沅祯面色有些不对劲。
他眉头轻蹙,长睫半掩,呼吸滚烫。
沈栀栀想起他还在病中,这一路疾驰赶来想必吹了不少冷风, 风寒加重?了。
“大人,你又病了?”她?抬手欲探他的额头。
然而,却看见自己掌心满是鲜红。
沈栀栀大惊:“大人,你你你你流血了!”
她?忙去查看他身上, 见他右边胸口?湿漉漉的,玄色衣袍上被染了一大片。
“嗯。”裴沅祯鼻音微弱。
“大人,”沈栀栀望着满手鲜血, 声音发颤:“怎么办?”
“别动, 别说?话。”裴沅祯下巴在她?肩上挪了个舒服的姿势, 一只手揽着她?, 一只手拉缰绳。
山道并不好走, 沈栀栀被裴沅祯护在怀中都觉得颠簸得不行,更何况裴沅祯受了伤还得驾马。
她?急道:“大人, 你受伤了,先停下来吧。”
“好。”
路过溪畔,裴沅祯停下。
但也只是停下来,却并无其他动作。
沈栀栀任他靠了会?,说?:“大人,下马歇片刻,我看看你的伤。”
“好。”
裴沅祯缓缓退开,踩马镫时?似乎站不稳,踉跄了下。
他伸手接她?:“下来。”
他都受伤了还扶她?,沈栀栀心里感动。
她?摇头:“奴婢自己来。”
沈栀栀扶着马鞍下去,见裴沅祯捂着胸口?,她?担忧地问:“伤哪了?我看看。”
“别看。”
“怎能不看?”沈栀栀见血不住地流,声音带着哭腔:“你流了这么多血,得及时?包扎,若这么回荆城你会?死?的。”
从这去荆城怎么说?都得两个时?辰,血这么流下去,不用到荆城他就先死?了。
所幸前些日?子他伤着肩膀时?,沈栀栀曾帮他换过药,知道如何包扎。
她?强硬地去扯他衣服:“大人你快给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裴沅祯被她?半拉半扯地坐下来,任由她?扒衣服。
沈栀栀解开他的外?袍,见里头白色中衣已全部染成了红色,心头大骇。
这么多血!
“大人疼不疼?”
“不疼。”裴沅祯说?。
怎么会?不疼呢?沈栀栀最怕疼了,流了这么多血哪有不疼的?
她?轻轻剥开中衣,看见伤口?还在冒血,揪心得不行。
“大人别动。”她?从袖中掏出帕子,一点一点将周边的血擦去。
很?快,她?的帕子也染红了,根本?没干净的地方可?用。
她?开始慌起来,望向裴沅祯:“大人,郝侍卫他们何时?赶来?”
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郝侍卫们来了会?有办法止血。
裴沅祯静默望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伤口?。
“别担心,”他说?:“只是小伤。”
“哪里只是小伤?”沈栀栀声音高起来:“流了这么多血。”
莫名?地,她?心里腾起股怒意:“我劝你别救我你为何要这样?屋里有埋伏,你就没想过万一自己死?了?”
裴沅祯含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你现在好好的了,可?是我呢?我该怎么办?”
她?欠了他这么大个人情,这辈子都不知该怎么还了!
“你什么怎么办?”裴沅祯装傻。
“我”
沈栀栀怒瞪他,忍不住眼眶有点红。
过了会?,她?倏地低头咬住裙摆,然后撕下一块布来。
继续帮他擦血。
“郝侍卫何时?来?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
“但也不能现在回去,你还流着血,马上颠簸不说?,回荆城还得半天?呢”
“怎么办?怎么办?血还在流”
沈栀栀又撕了几块布帮他包扎,可?条件简陋,根本?起不了作用,没过一会?,血就将布染红。
裴沅祯见她?不停地絮絮叨叨,很?是无奈,再这么下去她?估计得哭了。
他抬手,不着痕迹地在胸口?处点了个穴位。
血渐渐止住。
沈栀栀光顾着担忧了,完全没注意他的动作,见血没再流出来,才缓缓松了口?气.
沈栀栀跟裴沅祯在溪畔歇了会?,没多久,有人寻到他们。
来的是郝侍卫,同时?还有陈良焕。
裴沅祯见陈良焕带着许多螭虎军过来,眉头皱起。
“你为何擅自带人过来,杜梁志呢?”
陈良焕此前受裴沅祯吩咐,去荷县将杜梁志押送来荆城,却不想,裴沅祯在这见到他。
陈良焕听他这么问,诧异了下:“大人,属下在十里地外?收到传信,说?大人遇刺,命我速来救援。”
“大人放心,属下已派人将杜梁志押送进城了。”
裴沅祯脸黑。
“大人,”郝侍卫也道:“属下等人将那些刺客歼灭后,正巧遇到陈将军带人来。”
“除了逃窜的,属下还活捉了几个带回去审问。”
“我们中计了!”裴沅祯说?。
“中计?”
“你没看出来刚才那些刺客有问题吗?”
“属下也正疑惑。”郝侍卫说?:“那些人的身手跟以?往任何一次刺杀皆不同,他们武功混杂散乱不像训练有素的杀手,倒像是江湖武夫。”
“我知道了,”郝侍卫一惊:“他们声东击西,恐怕真正的杀手早已埋伏在杜梁志进城的地方。”
陈良焕听了,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道:“大人,属下速速带人赶回荆城。”
“不必了,现在去晚了!”
果然,还没等他们回到荆城,就收到杜梁志被人刺杀身亡的消息.
裴沅祯被人摆了一道,心情实在不好。
一路沉着脸,郝侍卫等人跟在身后不敢说?话。沈栀栀原本?想关心他的伤,在这样的气氛中也只好沉默。
她?看向陈良焕。
陈良焕满脸自责,不发一言。
奚白璋听闻消息,挎着药箱连忙跑过来。
“让开!让开!”他挤开门口?杵着的郝侍卫和陈良焕,进了屋子。
沈栀栀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抬脚进门。
屋内,奚白璋帮裴沅祯检查伤口?。
“这事也不能怪谁,此次他们有备而来,筹划如此周密,谁也想不到。”奚白璋说?。
“你是不知,杜梁志原本?都快送进城了,结果西边窜出来许多刺客。黑压压的约莫有上百人,螭虎军为护杜梁志,与他们拼杀了许久。”
“这都是城墙上的守卫们说?的,好些人还下去帮忙了。”
“他们决心让杜梁志死?,这谁能防得住?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些人花这么大力气杀杜梁志,看来另一半账本?很?不简单。”
“眼下也不全是坏消息,”奚白璋道:“我们得不到账本?,说?明他们也得不到。既如此,派人继续查找便是。”
裴沅祯阖眼靠在椅子上,没说?话。
过了会?,奚白璋包扎好伤口?,看向沈栀栀:“丫头,接下来他能不能好就看你了。”
沈栀栀紧张:“为何看我?我该怎么做?”
“也无需你怎么做,”奚白璋说?:“你就看着他,让他好好养伤别乱折腾。”
“好,我知道的。”沈栀栀郑重?点头.
裴沅祯受伤,回京计划又耽搁下来。
奚神医说?,裴沅祯此前本?就病重?如今又遇剑伤,再是不能马虎,至少得养到过完元宵。
陈良焕那日?回去后,自己在军营领了一百军棍。
沈栀栀不知道一百军棍是怎么个程度,她?偷偷问郝侍卫。郝侍卫说?,若是扛得住就活下来,扛不住就没命了。
也不知是不是听了这个消息,她?心情沉重?。
可?她?不能去看陈良焕,她?还得照顾裴沅祯。裴沅祯这两日?娇娇气气,除了守夜,其他事几乎让她?给服侍完了。
用膳、喝药,有时?候连衣服都是她?伺候着穿的。
当然,沈栀栀并无怨言。她?甚至尽心尽力、事事妥帖周到,就盼着裴沅祯能快点好起来,她?心里也好受些。
尤冰倩见她?这两日?忙得不见人影,特地来后厨找她?。
此时?,沈栀栀蹲在火炉边,拿着把扇子扇火。
尤冰倩走过去,打趣道:“你近日?是越发忙了。”
见她?面色恹恹,尤冰倩迟疑问:“怎么了?可?是大人的病情不大好?”
沈栀栀摇头。
“那为何闷闷不乐?”
沈栀栀重?重?呼出口?气,从旁拿了个矮凳让她?坐。
尤冰倩坐下来,接过她?手上的扇子扇火。
“若是你愿意,不妨与我说?说?。”她?说?:“一个人闷心里反而更难受。”
沈栀栀张口?,斟酌了下,问:“冰倩姐姐,若是你欠了个一辈子也还不完的人情,你会?怎么做?”
“你欠谁的人情?大人?”
“嗯。”沈栀栀叹气:“他不顾生死?救我,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尤其是照顾裴沅祯的这两日?,他体?贴细心,令她?越发内疚。
她?帮他换药时?,他拧着眉,分明很?疼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自责,他却说?不关她?的事,反而是他的身份害了她?。
她?难受,他安慰她?不用在意,小伤而已。
还有,今日?上午,他居然主动谈起她?赎身的事。
“过完元宵,我们就回京。”他说?:“从荆城回去估计得走大半个月,届时?到了京城,你的卖身契约也将期满了。”
“虽有不舍,但我清楚天?下无不散筵席,你总归有你自己的梦想,我不会?强求。”
“这么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你走后兴许会?冷清,但想来我也能适应。”
“我还记得你衣锦还乡的愿望,我们主仆一场,我定会?帮你实现。”
“曾经?从树下挖走的那些钱还在我屋里,回去我便还你。”
“唉!”他神情落寞:“我倒无妨,只是不知阮乌会?不会?习惯。它已不再吃生肉,若是你走了,旁人也不知能不能像你一样好生待它。”
“还有阿檀。阿檀你如何打算?她?还这么小。当然,你若是想托付我照看,我定责无旁贷,只不过我平日?忙碌,可?能照顾不周。”
“对了,你在府上好像还有两个朋友”
“想必尤姑娘也舍不得你”
“不过,你只管回村就是。”他说?:“做你想做的,嫁你想嫁的人。不必自责,不必挂念。”
怎么会?不自责呢?
沈栀栀听他说?完这些,心里更是自责了。
“冰倩姐姐,”沈栀栀叹气:“我最怕欠人情了,若是欠钱还好,我心安理得攒钱还就是,可?”
她?欠了裴沅祯这么大个人情,如何能心安理得回村?.
书房,奚白璋从军营赶回来帮裴沅祯诊脉。
他面上促狭得很?,边诊脉边打趣裴沅祯:“裴大人这病是想好还是不想好哇?”
裴沅祯凉凉掀眼。
奚白璋慢悠悠道:“若是想好,我这有尽快好的法子,若是不想好,我这有慢慢好的法子。”
这时?,沈栀栀端药来到门口?。
裴沅祯瞥了眼正在门外?细心嘱咐小厮的沈栀栀,语气不善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奚白璋都懒得理他:“我们当大夫的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病患,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也不把医嘱当回事。你还看什么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
裴沅祯面无表情。
奚白璋此前还以?为裴沅祯的剑伤是刺客所伤,结果今日?从军营回来时?听说?是裴沅祯故意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齿道:“你想挽留人家?就直说?,堂堂裴首辅居然耍这种阴谋,我都替你脸红。”
“”
“也是那丫头傻,可?劲儿地被你忽悠,还任劳任怨使唤,若换作”
“大人,该喝药了。”沈栀栀进来。
奚白璋张口?,后头的话滚在舌尖,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索性收起药箱,十分鄙视地看了眼裴沅祯,走人了。
“哎?”沈栀栀喊住他:“奚神医,大人的病怎么样了?”
“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小丫头你看着办吧。”
沈栀栀愣愣地目送奚神医出门,又愣愣地转头看向裴沅祯。
“大人,奚神医说?的是真的?”
裴沅祯迎上她?视线,平静而缓慢地“嗯”了声。
第85章
“大人!”
沈栀栀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望着裴沅祯,眼眶也慢慢红起来。
“不是?说伤口?不严重吗?不是?说只要养到元宵就可以了吗?怎么会”
裴沅祯缓慢抬手,扶额。
“难道是?因?为大人多日生?病, 旧疾加新伤, 所以恶化?了?”
裴沅祯揉额:“兴许是?。”
“奚神医也没办法?他可是?神医啊。”
“也不是?全都能治。”
听到这,沈栀栀哭起来。
“怎么办?”她哽咽道:“我?这下真是?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裴沅祯抬眼:“还不完什么?”
沈栀栀说:“我?对不起大人,要不是?大人为了救我?, 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大人是?好官,还有好些事要做呢。如果你死了, 我?就是?这天下的罪人了。我?我?拿什么弥补啊我?。”
默了默, 裴沅祯道:“你别难过,我?即便死也不关”
“怎么能不难过?”
他总是?说这种?让她自责的话,沈栀栀很气:“我?只是?个婢女,你的命跟我?不一样, 死一百个沈栀栀都换不回来。”
裴沅祯诧异:“你是?这么想的?”
沈栀栀泪眼汪汪点头。
“过来。”裴沅祯招手。
“做什么?”
“过来。”裴沅祯继续招手。
沈栀栀悲伤地挪过去,裴沅祯捏脸她也不躲了。
“沈栀栀,”裴沅祯指腹轻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你认为我?们的命不一样,但我?不这么想。”
他认真望进她的眼睛:“听说你被人掳走时?, 我?想的不是?其他,而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寻你回来。”
“当看见那人拿刀架在你脖颈上时?,我?想的也不是?其他, 而是?不论?如何我?也要让你活着。”
“在我?眼里, 我?们的命一样。”
沈栀栀愣怔。
裴沅祯笑了笑:“想必你听说过我?的身世, 我?不是?什么贵人, 一出生?我?只是?个见不得”
裴沅祯的话没能说下去。
因?为, 沈栀栀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裴沅祯讶异,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
“你别说了, ”沈栀栀心疼:“你这么说,我?更难过了。”
“你快要死了。”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你死之前我?尽量对你好吧。”
她擦干眼泪:“大人,你有什么愿望?若是?我?能帮你实现我?一定努力?。”
“真的?”
“嗯。”沈栀栀点头。
裴沅祯静默睇她:“其实我?想要什么你知道。”
沈栀栀躲开他的视线,脸颊渐渐红起来。
她当然知道。
可以前不能答应他,现在更不能答应了。
“你都快死了怎么还想这个?”
“”
裴沅祯顿了顿:“也不是?很快,或许还能活久点。”
“那也不行。”沈栀栀低头:“你换一个吧。”
裴沅祯闷了会,问她:“你是?不是?还想嫁给陈良焕?”
“嗯?”
他突然问这事,沈栀栀莫名其妙,还有点难为情。
“那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了。”她说。
裴沅祯眼睛一亮:“那现在呢?”
“现在我?没所谓的。当然,若是?阿焕哥不嫌弃,我?觉得嫁给他也不错。”
“”
裴沅祯要被她气死!
“所以,”他没好气:“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嫁个陈良焕?”
“我?哪里说想嫁给他了?”沈栀栀也气,裴沅祯为何非得揪着这件事不放。她说:“我?只是?现在没有想嫁的人,觉得阿焕哥人老实,长得也俊秀,若是?他愿意”
“那你别想了,他肯定不愿意。”
“为何?”
“我?手下有名悍将,对他有提拔之恩。其嫡女与他年纪相当,欲招为婿。”
沈栀栀听了,淡淡“哦”了声。
裴沅祯盯着她的神色:“你不难过?”
“他娶他的妻,我?为何要难过。对了”她纳闷:“我?们不是?在讨论?大人时?日无多吗?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事?”
“时?日无多”的裴奸臣,心情愉悦地捏了捏她的脸:“傻瓜,天下神医多的是?,奚白璋不行,咱们换一个。”.
陈良焕挨了一百军棍,终是?抗下来了,沈栀栀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令沈栀栀高兴的,不止这一件,裴沅祯的病情也慢慢好转。
众人算是?过了个祥和安定的年节。
只不过,沈栀栀她们这边祥和,而旁的人就不一样了。
裴沅祯的螭虎军在岱梁坐镇,令整个岱梁人心惶惶。他决心肃清岱梁官场,从上至下,短短一个月就有上百名官员下大狱。
连岱梁知府陈昌年也深陷其中。
裴沅祯的大刀阔斧令朝堂内外?纷纷侧目,千里之外?的京城也随着岱梁的局势暗流汹涌。
然奇怪的是?,这回朝堂上却无一片弹劾裴沅祯的折子,也无一人置喙岱梁的事。
裴沅祯雷厉风行,命人按律论?罪。一时?间,抄家的、砍头的、流放的,哀嚎震天。
百姓们却为此欢呼叫好。
贪官豪绅得到惩治,霸占的农田得以归还百姓,这个年,人人过得喜笑颜开。
裴沅祯也趁此时?机命人宣扬“改田种?桑”的政令惠策,只不过这一次,他略有调整。非强制性,而是?自愿报名。
有田十亩者,若两亩种?桑,三亩种?棉,可免桑税、棉税以及粮税减半。①
此法子不仅能保障百姓有粮不会饿死,还能令百姓有桑棉收入。如此一来,谁人不乐意?
政令布告才贴上榜,就已经有人赶往官府报名。
形势一片大好。
没多久,孟钦德和淮武县县令常大人赶来荆城。哦,现在已不是?淮武县县令了,被裴沅祯擢升为州府同知。与孟钦德一起,共同治理岱梁。
随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宁珲。
宁珲本是?澶州知府的儿子,被父亲押到裴沅祯跟前将功补过。但短短的几个月,他整个人脱胎换骨。
以往那副贵公子的翩翩风度不在,人变瘦了,脸变黑了,精气神却更足了。整日跟在孟钦德屁股后打转,忙得不亦乐乎。
见到沈栀栀时?,他笑着打招呼:“沈姑娘?”
彼时?沈栀栀抱着盆从书房出来,在门?口?骤然见这么个人,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是?宁公子啊?”她说:“我?还以为宁公子回家过年去了。”
“没回,”他说:“一直在荷县。”
“荷县的事怎么样?”
“已经办妥了,荷县灾情得到控制,屋舍和农田也渐渐修复,开春有牛耕有种?子。”
“那太好了。”沈栀栀高兴,她还记得此前在荷县为百姓奔波衣物和米粮的日子,如今想起来颇是?感慨。
“宁公子,你为荷县百姓做了这么多,你真厉害。”沈栀栀由衷夸奖。
宁珲不好意思,腼腆地作了一揖.
忙忙碌碌,转眼就过了十五,裴沅祯病愈,也准备启程回京了。
离开的这日,阿檀躲在屋子里哭了一顿。
“你是?不是?舍不得家?”沈栀栀问。
阿檀摇头:“我?只是?担心祖母,我?这一走,祖母就是?一个人了。”
沈栀栀抱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带你回去看看你祖母如何?”
“不了,”阿檀说:“我?想跟姐姐们走,祖母也希望我?跟姐姐们走。我?前日已经将我?的月钱还有一些吃食托人悄悄送去给她。有了这些钱,她能过得好些。”
她继续道:“我?不回去了,免得祖母见了我?难过。”
沈栀栀点头,安抚了她一会,带她上马车。
“姐姐”阿檀犹豫。
“还有什么事?”
“刘淳哥哥再也不回来了吗?”她说:“我?还在帮他养兰草呢。”
“刘淳啊,姐姐也不清楚。他家在容县,或许是?要留在那的。”
“哦。”阿檀失落。
沈栀栀狡黠一笑:“骗你的,上回刘淳来信,说年后会去京城考武官,届时?又可以见面啦。”
闻言,阿檀高兴起来.
马车缓缓启动,荆城官员们皆来相送。驶出巷子时?,相送的人更是?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荆城的百姓,以及周边县城的百姓们,甚至还有人从荷县千里迢迢赶来。
他们抱着瓜果,提着自己做的吃食,期盼地等?在路边。
侍卫们不得不下马相劝。
“不必了,大人路上有吃食”
“天气冷,老人家还是?带着孙女快回吧”
“大人回京,路途遥远,大家且留步”
但百姓们很执着,从主?街一直送出东城门?。有的踮着脚挥手,有的爬上城墙遥望。
直到裴沅祯的马车在官道上越行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第86章
裴沅祯回到?京城, 已是二月上旬。春寒料峭,却阳光明媚。
到?达这?日,文武百官在东城门相迎。
高高的城墙上旗帜猎猎招展, 朝廷大员们身着或绯或青的袍子齐整地站成列, 很是壮观。
沈栀栀坐在马车里,从帘子缝隙瞧出去,都有?些腿软了。
她?可?不敢在这?么多朝廷命官面前下?马车, 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多渗人啊。
裴沅祯瞥了她?两?眼:“到?了, 为何不下?去。”
“奴婢后悔了。”沈栀栀低着头。
“后悔什么?”
“不该跟大人乘一辆马车, 这?么多人看着呢,奴婢怎么好意思?下?去?”
“你非朝堂中人,无人认得你,怎么不好意思?下?去?”
“怎会无人认得?”沈栀栀义?正言辞道:“全京城都知道奴婢是大人最宠爱的婢女啊。”
裴沅祯唇角勾起, 似笑非笑看她?。
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时,外头内侍上前来请:“裴大人,百官们皆等着了,皇上也已在宫里等候。您看”
裴沅祯“嗯”了声, 问沈栀栀:“真不下?车?”
沈栀栀忙摇头:“奴婢不下?,奴婢就等在车里,一会直接回府就是。”
“可?我要入宫。”
沈栀栀抬眼, 不解其意。
裴沅祯幽幽道:“你乘马车回府了, 我如何入宫?”
“大人, ”沈栀栀苦着脸:“您骑马行?吗?求求您了。”
“”
裴沅祯无奈:“罢了, 依你便是。”
说完, 他抬脚下?了马车。
外头,文武百官们争先恐后拍马屁, 说什么裴大人为苍生奔波不辞辛劳,说什么身体力行?乃百官典范。
沈栀栀好奇,悄悄观望。
裴沅祯一身靛青长袍、玉冠风流,鹤立鸡群于百官之间。显眼得很,一望过去便可?看见。
这?个时候的他与平日所见不同,气质清冷矜贵,举手投足皆一股上位者气势。淡漠、凛冽,却又斯文儒雅。
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他含笑回了两?句,那人也立即笑了。
东城门下?,大曌官员们上演了场其乐融融的画面。
裴沅祯与众人寒暄了会,径自?坐上了匹骏马,之后领着百官入宫。
而沈栀栀的马车也缓缓启动,朝裴沅祯的府邸驶去.
马车才到?门口,沈栀栀就听见一阵欢呼。
她?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很是欢喜。马车一停,立即拉开车门跳下?去。
“时菊!大壮!我回来啦!”
沈栀栀跑过去,一把抱住时菊,亲密地蹭了蹭。放开时菊后,又张开双臂看向大壮。
大壮很紧张,生怕沈栀栀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下?抱他。
结果沈栀栀凑近后,只是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大壮哥想什么呢?”
大壮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嘿嘿傻笑。
沈栀栀探头看台阶上,那里,陈管事板着脸站在那。却也不怎么板得住,肃穆的神色里露出些笑来。
沈栀栀也没厚此薄彼,跑过去,在陈管事惊愕的目光中,将她?抱住。
“陈管事,你想不想我啊?”
陈管事被她?抱了个踉跄,严厉道:“放手!快放手!如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沈栀栀笑嘻嘻地退开。
阿檀怯怯地从马车里钻出来,对着裴府大门目瞪口呆。
沈栀栀走过去:“阿檀,我们到?了,以后你就住这?里,喜欢吗?”
阿檀偷偷问:“这?里就是裴大人的家吗?”
沈栀栀点头。
“哇——”阿檀震惊:“裴大人真有?钱!”
童言童趣,顿时逗得众人大笑.
这?边,尤冰倩抱着行?囊坐在马车里,神色不安。
“小姐。”露秋说:“一会就到?家了。”
“嗯。”尤冰倩低低应声。
“小姐是在担忧吗?”露秋说:“其实奴婢也担忧,小姐当初是偷偷离京的,如今快一年过去,也不知老爷他气消了没。”
尤冰倩一下?一下?地抠着手指。
露秋见她?没说话?,暗暗叹气。
尤大人呆板顽固,尤其对尤冰倩这?个女儿管束颇多。可?偏偏小姐是个倔强的,婚事不愿好好相看,也不似寻常闺阁小姐安分,喜欢专研医术整日往医馆跑。
尤大人最是注重礼节,哪里看得惯女儿成天抛头露面?
是以,这?对父女的感情早在几年前就势同水火。如今从岱梁回来,也不知尤大人会气到?何等境地。
没过多久,马车在尤府大门前停下?。
尤冰倩深吸口气下?马车,她?忐忑上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
开门小厮瞧见她?,先是惊喜:“小姐回来啦!”
随后又开始难为情起来:“小姐,小的不能让你进?门。”
“放肆!”露秋训斥:“你脑子糊涂了?连主子也敢拦在门外?”
小厮期期艾艾:“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老爷说小姐私自?离京弃尤家而不顾,已经已经跟小姐断绝了父女关系,往后不能让小姐进?门。”
尤冰倩身形踉跄。
“小姐。”露秋赶忙扶住她?,安慰道:“兴许这?是老爷的气话?呢,父女关系血浓于水,哪能说断绝就断绝的?”
她?转头问小厮:“这?话?是老爷何时说的?想必老爷心里已经后悔了。你且让小姐进?门,她?身子还病着呢,一路舟车劳顿,若是病情加重你担待得起?”
“露秋姐,”小厮小心翼翼看了眼尤冰倩,呐呐说:“这?话?这?话?是老爷今早去上朝时嘱咐的。”
露秋一怔,不说话?了。
裴沅祯回京不是秘密,京城众人皆知,尤大人自?然?也知道。早早就嘱咐了小厮莫让女儿进?门,小厮这?会儿实在难办得很。
想了想,他跑开,很快又跑回来,手里还拿着封信。
“小姐,”小厮说:“老爷交代了,若是你执意不信,便把这?封信交予你。”
尤冰倩接过信,拆开来看。随后,眼泪如珠串似的,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露秋瞥了眼内容,大惊失色。
老爷居然?真不认这?个女儿了!.
沈栀栀回到?自?己的小院,倍感亲切。
她?洗了个澡,又换了身漂亮的衣裙,坐在亭子里跟众人叙旧。
时菊得知她?回来,早早准备了许多零嘴吃食。
“栀栀,这?些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你尝尝,味道可?还是跟以前一样?”
沈栀栀说:“你月钱不多,怎么买这?么多?”
时菊笑:“我没出多少,大头的是大壮哥出的。”
大壮不好意思?:“哪算什么大头,也就半个月的月钱而已。”
“哟哟哟,几个月不见,大壮哥变豪气了啊。”沈栀栀打趣他,见他忸怩害羞,又拍了他一掌:“大壮哥,我发现你怎么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说话?不仅客客气气,还老低着头不敢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是。”大壮使劲摇头:“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栀栀妹妹你出门一趟变好看了。”他面红耳赤:“到?处都好看,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他话?落,其他人都笑起来。
时菊笑完,仔仔细细打量沈栀栀,也认真道:“栀栀,你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沈栀栀剥了颗花生扔嘴里:“不就是穿了身好看的衣裳吗?这?些衣裳是大人赏的,他又不准我拿去卖钱,不穿岂不浪费?”
“不是衣裳的事。是”时菊转头问陈管事:“陈管事,我说不出来,您来说说。”
陈管事不苟言笑地咳了声,说:“沈栀栀这?趟随大人出门变得稳重了许多,再不似以前那个毛手毛脚的烧火丫鬟了。”
“还有?呢?”沈栀栀歪着头等她?夸。
“还有?”陈管目光赞赏道:“大人将你养得极好,面容气度竟跟个千金小姐般。”
这?话?夸出来,倒是令沈栀栀不好意思?起来。
“哪有??我就是个丫鬟,哪能跟小姐们比。”.
裴沅祯在宫里待了半天,下?午酉时才回到?府邸。
回来就问:“沈栀栀呢?”
小厮正在给他换衣:“大人,沈姑娘在明辉堂后院。”
“在做什么?”
“在跟众人叙旧。”
“阮乌也在?”
“在的。”
换好衣袍,小厮问:“大人,可?要小的去喊沈姑娘过来?”
裴沅祯径自?走去桌边,手指在一堆公文里挑了挑,倏地又停下?。
“不必,”他说:“我过去看看。”.
“你们是不知,当时我被人用刀架在这?,刀锋与我的脖颈几乎没有?缝隙,寒气阵阵”
“天呐,栀栀你不害怕吗?”
“嗐!我沈栀栀见得多了,又岂会怕那些宵小。我站那大义?凛然?劝大人别?救我了,可?谁知”
这?厢,沈栀栀正说着,突然?见对面几人起身行?礼:“大人。”
她?缓缓扭头,就见裴沅祯站在凉亭外,似笑非笑看着她?。
“”
吹牛被抓包的感觉实在不好。
“大人。”沈栀栀连忙起身,福了福。
裴沅祯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众人退出凉亭后,他缓缓朝沈栀栀走近。
沈栀栀问:“大人何时回府的?”
“刚刚。”特?地强调:“骑马回来的。”
“”
“回到?府,原本想写字,但我的笔墨丫鬟忙着跟旁人吹嘘,所以我只好自?己找来了。”
“”
裴沅祯瞥了眼桌上的瓜果零嘴,兀自?坐下?去。
沈栀栀殷勤地问:“大人,要嗑瓜子吗?五香的,好吃。”
裴沅祯大爷似的,昂首示意她?:“倒茶。”
“哦。”沈栀栀赶紧给他沏茶:“大人在宫里是不是很忙?”
她?倒了一大杯过去,拍马屁道:“像大人这?样的好官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风尘仆仆回京还得去宫里处理庶务大半天,连口茶都没得喝,堂堂大曌首辅累得跟牛似的,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裴沅祯幽幽睨她?:“你又有?何事相求?”
“啊?”沈栀栀眨巴着眼睛,讪笑:“大人怎么知道?”
裴沅祯含笑捏了捏她?的脸:“我能看透你的心。”
他这?话?分明是平静地开玩笑,可?配着他一双犀利深邃的眼睛,沈栀栀莫名地缩了缩,下?意识捂住心口。
她?咽了咽口水:“大人知道我想说什么?”
“当然?。”
“那您看奴婢下?个月离府行?吗?”
尽管知道她?迟早会提出来,但此时听到?,裴沅祯还是有?些气闷。
今日才回京,她?就迫不及待了。
“大人此前在荆城跟奴婢说的那些话?,奴婢仔细想过了。”沈栀栀说:“奴婢虽然?舍不得大家,可?大人也说了,天下?无不散宴席,我们迟早要分开各过各的日子。”
“至于阮乌,阮乌是大人的爱犬,旁人定?是不敢慢待它的。”
“阿檀呢?”裴沅祯问。
“阿檀”沈栀栀抿唇:“奴婢想将她?托付给冰倩姐姐,不过此事得写封信跟冰倩姐姐商谈。”
她?后事想得挺周全,裴沅祯面色寡淡,连喝茶都觉得没滋没味起来。
“旁的你都想好了,但还有?一人你没想到?。”
“谁?”
“我。”裴沅祯阴恻恻盯着她?。
沈栀栀垂头:“奴婢奴婢其实想了的。”
“哦?说来听听。”
“大人不顾性命救奴婢,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恐怕是报不完了。当牛马大人不缺牛马,给钱弥补,可?大人也不差钱。奴婢冥思?苦想许久,总算想到?一件能报答大人的事。”
“是什么?”
沈栀栀说:“待奴婢回村后,定?会给大人建一座长寿庙,日日为大人烧香祈福。说不准,大人能活得久些。”
“”
裴沅祯闭眼,额边青筋突突跳。
第87章
“大人, ”沈栀栀期盼而真诚地?望着他:“奴婢思来想去,觉得此法子最好不过。奴婢人微力薄,大人待奴婢的恩情, 铭感于心, 除此之外,再?不知如何报答。”
裴沅祯沉默。
片刻,他问:“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沈栀栀气息一?滞, 躲开?他的视线。
“罢了,我知道了。”裴沅祯起身, 走?出凉亭。
此时管家寻过来:“大人, 府上来客了。”
“谁人?”
“裴公前来。”
裴沅祯点头。
“大人”沈栀栀追上来:“那奴婢离府的事”
裴沅祯没好气:“随你!”
说?完,他大步离去.
几日后,朝堂一?则消息,顿时轰动京城。
乾州卫所指挥使?佥事何戟, 勾结乡绅恶霸,为攫取百姓田地?以火药毁堤淹田,致使?荷县数万百姓陷于灾难。
此事证据确凿,无需三公会审, 即日押下大牢,秋后斩首。
凡是牵扯其中的,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涉事多寡, 皆按律论罪, 抄家罚爵, 概不姑息。
这道敕令犹如惊雷霹在京城上空, 顿时浓烟滚滚密不透气, 人人惶恐。
头一?个惶恐的,便是京城的簪缨大族何家。
何家是百年世家, 祖上还出过一?代帝师。何家子弟入仕的不少,朝堂上下数得上名字的就数十个。
何戟更是何家后辈中的翘楚,年纪轻轻便是朝廷正四?品命官,掌一?方军镇,可谓风光无两。然而一?朝下狱,如扁担上睡觉,再?翻不了身。
对此,何家关门闭户,皆缄默不言。
表面上看,这是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然而知内情的都明白,荷县是裴沅祯当初“改田种桑”政令的首个试验县,毁田无非是为了阻止裴沅祯的政令。
至于何戟为何要阻止裴沅祯的政令,这便耐人寻味了。
朝中众人将目光暗暗投向裴公。
裴公怨恨裴沅祯多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况且裴公妻族出自?何氏,与其说?何戟勾结,倒不如说?是裴公为了陷害裴沅祯而勾结。
说?来说?去这是裴家之事,却令朝堂震荡,实在气人也!
裴公听得如此,气得在早朝上破口大骂,当即跟裴沅祯对峙。
“谁敢冤枉我裴某人定不得好死!我裴某人若是做那等丧天害理之事也不得好死!”
“裴沅祯,你休要以此泼我脏水,有证据你拿出来!没证据你管好你的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裴沅祯懒得理他,丢了一?堆或真或假的证据交给大理寺,吩咐道:“查!给我刨根问底地?查!”
朝堂众人看着那堆高如小山的证据,个个冷汗涔涔,鸦雀无声.
“大人这招真高!”
书房,安俊良闷笑:“他们眼睁睁看见?大理寺卿将那堆证据抱走?,恐怕接下来,好些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睡不着了。”
他说?:“证据是真是假不重要,让大理寺慢慢查,这就跟熬王八一?样。让他们自?乱阵脚露出头,届时我们只管捉就是。”
朝堂上有几个是干净的?尤其是那些敌对阵营的人,定会有许多人沉不住气。
裴沅祯就是要让他们乱,水混了才好摸鱼。
沈栀栀在一?旁研墨,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
另一?边,露秋从当铺门口出来,匆匆跨过街道进了条巷子。
尤冰倩等在那。
“小姐,”露秋从袖中拿出帕子,帕子里?包着支白玉簪:“奴婢问了掌柜,他们估价太低了。当初这支簪子小姐花十两买来的,他们居然只肯给二两。”
尤冰倩说?:“无碍,先?解眼前燃眉之急,以后再?把?它赎回?来。”
“可这已经是小姐最后一?件首饰了,若是当掉,小姐往后出门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尤冰倩笑:“你看我现在哪还用?出门?我们眼下急需钱,一?支簪子而已,当了就当了。”
她最后的一?句说?得小声而落寞。
露秋听了难过。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簪子,已经戴了好几年。可前两日老爷将小姐撵出府,而她们身无分文,无奈之下只好当掉首饰在这个破旧的巷子租了个小院住。
这两天小姐生病厉害,得花些钱买药。小姐便把?她最心爱的簪子拿出来。原本?以为能当七八两,好歹撑半年再?说?。竟不想,那些人心黑得很,看人下菜只肯给二两。
“露秋,听我的,你拿去当了吧。你看你跟着我这两天都没好生吃饭了,当了后,去买些米肉,我回?去等你。”
说?完,尤冰倩咳了一?阵,转身回?小院.
裴府,沈栀栀正在小厨房给阮乌做吃食。
小厮跑过来:“沈姑娘,门外有人找你。”
“找我?”沈栀栀问:“谁人找我?”
小厮道:“是个婢女?,叫露秋的。”
沈栀栀疑惑,露秋不是跟尤冰倩归家了吗?难道是尤冰倩找她有事?
她放下东西出门。
到?了门口,见?露秋面色着急地?等在那。
沈栀栀问:“露秋,你家小姐呢?你为何在这?”
露秋挤出个笑来,故作轻松道:“哦,我家小姐在府上呢。”
“那你为何不陪着她,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犹豫了会,露秋说?:“栀栀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借钱?”
露秋羞臊低头:“你也知道,我家小姐身上没钱了,我不好向她借。可我除了跟你熟,没其他能借钱的人。”
沈栀栀奇怪:“好端端的你为何借钱,可是你家中出了什么事?”
“对对对!”露秋立马道:“就是我家中出事了,我需要些钱。栀栀,你能借我吗?”
“我很快会还你的。”她补充。
“需要多少?”
“需要你能借多少?”
“那我得看看你家到?底出了何事。”
“我家我家”露秋支吾半天也支吾不出来。
“露秋!”沈栀栀厉声问:“你怎么还不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家小姐出事了?”
露秋遮遮掩掩地?,撒谎也不会。
这哪是露秋要借钱?分明是尤冰倩。可尤冰倩一?个贵女?怎么会来跟她借钱?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露秋见?瞒不过,泫然欲泣道:“栀栀,小姐说?让我瞒着你的。”.
凝香馆,雅阁内。
一?只高脚仙鹤香炉立于精致的团纹地?毯上,其长脖高高扬起,口中慢吐烟雾。
浅蓝的纱幔内,两人对坐下棋。
过了会,裴沅瑾笑道:“看来这一?局又要输给二哥了。”
裴沅祯没应声,唇角淡淡。
一?子落下,裴沅瑾耍赖:“不玩了不玩了,今日运气不好,实在无趣。”
“你何时回?京的?”裴沅祯问。
“比二哥早几日,正月底回?来的。一?回?来就被我爹逮着训半天,我实在”裴沅瑾苦笑摇头。
裴沅祯勾唇,缓缓品茶。
“近日朝堂风云变幻,二哥竟有闲情来此约我下棋,看来”裴沅瑾仔细打量他:“二哥此次胜券在握啊。”
“不提这个。我此来,有件事让你去做。”裴沅祯道。
“什么事?”
裴沅祯从袖中拿出封信递过去:“你看看。”
裴沅瑾迅速看完,蹙眉:“二哥要查谢芩?”
“嗯。”裴沅祯说?:“此时风声正紧,我这边不好再?有动作,你非朝廷中人,此事由你去查最合适不过。”
“现有的线索我会给你,你只需按着往下查就是。”
裴沅瑾正色:“急吗?”
“急。”
默了片刻,裴沅瑾点头:“行,交给我吧。”
交代完事,裴沅祯看了看天色,起身欲告辞。
“二哥。”裴沅瑾突然喊住他。
裴沅祯转身。
就见?裴沅瑾吊儿郎当道:“二哥在荆城遇刺的事我听说?了”
他语气不正经,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裴沅祯额头跳了跳。
果?然,裴沅瑾忍了会,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拍腿:“我听奚白璋说?的,不想我英明神武的二哥居然也会使?苦肉计哈哈哈”
“”
裴沅祯脸黑。
不想理他,扭头就走?。
裴沅瑾追上来:“哎哎哎,二哥别急嘛。且容我笑笑,我给你出个主意可好?”
裴沅祯凉凉睨他:“什么主意?”
“光使?苦肉计是不够的,动摇心志后,还得趁热打铁。”裴沅瑾说?:“二哥,世人皆好色,男女?亦如此。”
他上下打量裴沅祯,忍笑说?:“二哥身材这么好,何不妨色.诱之?我看那小婢女?是个贪色之人,想来二哥这身材她爱看。”
“”
他面无表情:“荒谬!我岂是那种人!”
随即,他再?懒得看裴沅瑾,抬脚出门。
门内,又爆发?一?阵大笑.
沈栀栀从尤冰倩那回?来,心情不大好。
不想尤冰倩是个倔性子,半点也不肯跟他父亲服软。
当然,她也觉得尤冰倩没做错。虽然此前不告而别离京,可她是去为百姓做好事。尤大人看不上尤冰倩学医,殊不知,尤冰倩的医术却救了许多人。
要她说?,尤冰倩比京城任何贵女?都高贵,都值得让人敬佩,偏偏尤大人觉得女?儿这么做是伤风败俗。
想起尤冰倩住在破旧小院里?病弱的模样,沈栀栀心疼得很。
她想借钱给尤冰倩,可仔细算了算手里?的银钱,能借的不多。毕竟再?过不久她就要赎身回?村了,也需要钱的。
思忖一?路,回?府后,她问小厮:“大人呢?可在忙?”
“大人在渊池。”
“哦。”沈栀栀囫囵点头,也没想渊池是个什么地?方,跟着小厮就去了。
门口的侍卫见?她来,神色诧异了下,却也没拦着。
等沈栀栀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渊池内。
她从未来过,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室内空旷幽暗,四?周燃着烛火,气氛静谧。入目之处有座巨大的屏风,屏风后有水雾腾腾蔓延。
沈栀栀稀奇,边走?边小声喊:“大人?你在里?头?”
下一?刻,只听水声哗啦,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跃起。
却无人应声。
沈栀栀更加奇怪了,几步转过屏风,而当看清眼前的画面时,顿时“啊”地?捂住眼睛。
“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为”
“以为什么?”裴沅祯转身。
他正在泡澡,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小厮,却不想是沈栀栀。
所幸他速度快,在她进来时,便已披上外袍。
“你来这做什么?”裴沅祯问。
“来、来寻大人。”
“有事?”
“嗯。”
沈栀栀问:“大人,你穿好衣服了吗?”
裴沅祯凉凉应声:“你说?呢?”
沈栀栀慢吞吞地?、一?点一?点挪开?手指,讪笑:“大人,奴婢想问您件事。”
“什么事?”
“大人赏给奴婢的那些首饰,奴婢可以送人吗?”
裴沅祯不解。
“是这样的,”沈栀栀说?:“此前在荷县时,岱梁官员不是送了许多首饰嘛。彼时大人说?不能拿去当,那奴婢想问问,拿去送人行吗?”
“你想送给谁?”
“送给冰倩姐姐。”
室内昏暗,而她眉眼明媚。
这一?年来,沈栀栀的脸养得圆润了些,暖光下,她的面庞姣好如玉。身段轻盈婀娜,俏生生立在烛光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
海棠柔美,巴巴地?望着他时,莫名地?,令他想欺负。
裴沅祯眸色暗了暗。
想起什么,他默了默。
不动声色走?过去。
“大人,”沈栀栀说?:“奴婢今日去见?冰倩姐姐了,她被尤大人撵”
话未说?完,见?裴沅祯外袍突然滑落,露出劲瘦的腰线。
她“嚯”地?瞪大眼。
这这这这是她能看的吗?
第88章
白花花的男体就在眼前, 一瞬间沈栀栀恍如梦境。
裴沅祯裸着上身,从沈栀栀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脖颈往下的部?分。
修长的脖颈下, 锁骨笔直有力?, 再往下是?健硕的胸膛。也不知是?室内烛火太亮还是?怎么?的,他?浑身的肌肤泛着莹光,像玉一样美。
上头还有沐浴未擦干的水珠。
水珠汇集, 沿着腹肌滑落。
往下
再往下
沈栀栀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就听见头顶问:“好看?”
“好、好”她突然?呼吸不顺畅, 后头那个“看”字像被堵住, 怎么?说都说不出来。
等意识过来自己看了?什么?,她脸颊轰地腾起?一阵滚烫。
“啊——”
沈栀栀捂着脸跑了?.
沈栀栀火急火燎地跑回小院,时菊见她来,往外探了?几?眼, 狐疑问:“这是?怎么?了??被人追了??”
“也差不多。”沈栀栀一屁股在桌边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
时菊问:“发生了?何?事?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我?我?”沈栀栀可不敢说,她抱起?茶壶又是?一阵猛灌。
“哎这茶冷了?。”时菊上前抢过来:“我?去给你换热的。”
“就要?冷的才好。”沈栀栀夺回去, 三两下把?剩余的喝尽。
这才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些。
可也不知为何?,接下来无论她如何?忙碌、克制,脑海里总是?浮现裴沅祯劲瘦而撩人的身材。
夜色如银, 小院静谧, 梦幻无边
沈栀栀睡在榻上, 翻了?个身, 迷糊听见哗啦的动静。
她狐疑转头, 就见个美男子从浴池里走出来。
那美男子走得缓慢,唇角含着浅笑, 莹白的肌肤如玉,露出精壮的身躯和劲瘦的腰。
他?问:“好看吗?”
沈栀栀咽了?咽口水:“好看。”
“好看你便看罢,我?是?你的人。”他?说。
“真的?”沈栀栀窃喜,却故作矜持问:“你怎么?是?我?的人?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肖策,是?你男人。”
“哦。”
沈栀栀想,她男人真好看。
既然?是?她男人,那她可就不客气了?啊。
“肖策,”她开口:“你过来,我?帮你擦干。”
肖策“嗯”了?声,缓缓走近,在她跟前停下。
他?长得极高,沈栀栀看不见他?的脸,但能看清红唇与精致的下巴,还有他?滑动的喉结。
沈栀栀拿帕子边帮他?擦,边偷偷地摸。
从他?笔直有力?的锁骨往下
嗯,胸膛很结实,皮肤很光滑,还有凹凸不平优美的腹肌线条。
对了?,水珠滑下去了?,她赶忙拿帕子擦。
却怎么?擦也擦不完,水珠一直落。
沈栀栀好奇,这些水珠到底落向何?处?她凑近探究,如何?也看不清楚落在何?处。
急得很。
“肖策!”她大喊一声:“把?衣服脱了?!”
肖策没脱,而是?倾身下来,声音温柔好听:“喜欢看?”
废话!这么?好看谁不喜欢看?!
“你就不害羞?”
“你是?我?男人,我?害什么?羞?”
她小时候在村里听得多、见得多了?。那些妇人在河边洗衣时,最爱说的就是?这些事,谁家男人长得好看呐,谁家男人本事厉害呐
有一次,她下学回家路过河边时,还瞧见许多男人光膀子在河边洗澡呢。
不过那些人都没她男人好看。
沈栀栀自豪地确认:“你是?我?男人对吧?”
“嗯。”
“过来,让我?亲一下。”
她撅着嘴,美滋滋地凑过去,正要?亲上那红唇时,突然?看清是?裴沅祯的脸。
“嗷——”
沈栀栀硬生生吓醒。
时菊睡在外间,闻声忙跑进来:“栀栀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沈栀栀大口大口喘气,心有余悸点?头。
可不是?做噩梦?
居然?梦见她亲裴沅祯!.
美男子没亲到,反而令她一宿没睡好,次日醒来,整个人像生病似的无精打采。
奚白璋瞧见了?,好心问:“丫头,我?给你诊脉看看?”
沈栀栀万念俱灰地摇头:“多谢奚神医,我?只是?昨夜没睡好。”
安俊良进书房来,听见这句,笑道:“开春后,气温忽冷忽热确实恼人,我?近日也睡得不大安稳。”
沈栀栀狂点?头。
她手?上研墨动作不停,一早上都不敢去看裴沅祯。
羞愧,心虚,还有到手?的美男突然?飞的遗憾,各样的情绪交织,心力?交瘁得很。
“大人,”安俊良递上一份名册:“这是?近几?日我?们的人监视到的动静,上头清楚记录了?他?们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
裴沅祯接过来,一目十行翻看:“都是?些小人物,即便动静再大也无足轻重,继续监视。”
安俊良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最开始沉不住气的是?这些人,不过有他?们搅合,后头的人也会?渐渐沉不住气。”
“大理寺那边情况如何??”
“按证据陆陆续续抓进去了?几?个,所?有人都是?大理寺卿孟大人单独审的,谁也不清楚审了?什么?,又吐出了?哪些消息。”安俊良笑:“这些消息每天往大人这里送,那些人不急也得急了?。”
“嗯。”裴沅祯点?头,抬眼看杵在一旁的奚白璋:“你有何?事?”
“重要?的事。”
“说吧。”
“谢芩回京了?。”奚白璋说:“悄悄回的,没回府,估计裴公还不知道。”
“他?回来就回来,你又不会?杀他?。他?悄悄回,还藏起?来,是?想做什么??”奚白璋不解地说。
裴沅祯默了?片刻,吩咐:“监视好他?,说不定会?有人暗中跟他?联系。朝中到底哪些人与他?勾结,兴许过不久就有答案了?。”
等几?人说完话,有官员过来禀事,奚白璋和安俊良退出门。
沈栀栀追出去。
“奚神医。”
奚白璋扭头:“丫头,有事?”
“奚神医,”沈栀栀走过去,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冰倩姐姐的事你知道了?吗?”
“什么?事?”
“你居然?不知道?”沈栀栀看奚神医有些不满起?来,冰倩姐姐好歹是?他?的徒弟,他?竟一点?也不关心。
“到底什么?事,我?为何?要?知道?”奚白璋惊讶。
“冰倩姐姐她她跟她父亲闹僵了?。”
奚白璋不以为意:“她不是?一直跟她父亲关系僵吗?有甚奇怪?”
“不是?,这次不一样,冰倩姐姐被尤大人撵出府了?,现在住在个小院里。她身上没钱,还生病,连买药的钱都是?拿首饰去当的。”
说到这里,沈栀栀瞧奚白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在岱梁的时候,尤冰倩是?如何?照顾奚白璋的她可是?看在眼里,而奚白璋却毫不关心他?这个徒弟,连徒弟病了?都不知情。
“你别这么?看我?。”奚白璋没好气说:“每个人做选择前都应该想到后果,并自己承担,这事我?帮不了?她。”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不过我?那有些药材,回头你替我?送去。”
送走奚白璋,沈栀栀想回去歇息,但想了?想又折回门口等待。
昨天光顾着看裴沅祯的身子了?,竟是?忘了?问冰倩姐姐的事。
她那还有一箱子首饰呢,裴沅祯不让她当钱,她回村里也戴不着。索性送给冰倩姐姐,她不能当,旁人总能吧?
哎!不过想想还是?有些肉疼。
沈栀栀一脸郁卒等在门口,过了?会?,官员从书房出来。
她立马进去。
“大人,”沈栀栀低头盯着地上:“大人这会?可得空?”
裴沅祯从奏章里抬眼,唇角微勾。
她一上午都不敢看他?,稍微不小心看了?眼脸颊就会?红,当他?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
他?压着笑:“得空。”
“大人”沈栀栀问:“昨日奴婢跟大人说的事,大人觉得如何??”
“什么?事?”
“就是?在就是?冰倩姐姐的事,奴婢想把?那箱首饰送给冰倩姐姐。”
“在哪说的?”
“”
沈栀栀咬了?咬唇,脑子里又跳出那劲瘦的腰来:“在在渊池说的。”
“唔”裴沅祯心情好:“那箱首饰是?我?赏你的,不准送人。”
“可冰倩姐姐那”
“她那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晚些你便知晓。”.
“晚些便知晓”
沈栀栀默念这句话,一路若有所?思回了?自己的小院。
等她用过午膳后,小院里来了?群侍卫,他?们抱着几?个箱子进来。
沈栀栀不解:“这些是??”
侍卫道:“沈姑娘,这些是?大人赏你和尤姑娘的。”
“赏我?们?”沈栀栀蹲下去,将箱子打开。
顿时眼睛一亮。
好多钱!
真的好多钱!
一箱子白银,一箱子绸缎,一箱子珍贵药材,还有一箱子首饰。
沈栀栀欢喜,抱着那箱白银问:“这是?不是?赏我?的?”
侍卫咳了?咳,指着那箱首饰说:“大人说了?,这箱才是?赏沈姑娘的,其余的赏给尤姑娘。”
沈栀栀望着那箱精致华美的首饰,心情怎么?说呢?
很感动!很复杂!她想哭!
“还有这个”侍卫将个小匣子递过来:“大人吩咐属下务必亲手?交给沈姑娘。”
“这是??”沈栀栀隐隐猜测,面色激动。
侍卫打开给她看:“这是?去年从树下挖走的钱,现已如数奉还,还请沈姑娘过目。”
沈栀栀一把?抱过箱子,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她眼睛有点?红。
里头的钱一分一毫都是?她熟悉的模样,是?她这些年数了?又数,一文一文攒出来的。
穿钱的绳子是?她亲手?打的死结。
她飞快数了?数,五两连六百钱。
钱虽然?不多,却不知为何?,她抱在怀里特?别踏实。
第89章
“你怎么又来了?大人那?不用服侍吗?”
小?院里, 尤冰倩问沈栀栀。
沈栀栀坐在炭盆边,帮她?拨弄炭火。这还是昨日她?来看?尤冰倩时,特地给钱让露秋去买的?。
二?月的?天还寒冷, 尤冰倩住的?小?院四面透风, 且她?还病着,没?炭火怎么行?
她?说:“大人准我半天假,让我把东西?送来给你。”
尤冰倩看?向地上放着的?箱子, 默了会,说:“我与?大人非亲非故, 不能收他的?东西?。我可以向他借, 但不能对他讨。”
“这哪算讨?”沈栀栀把火钳放下:“大人说了,这些是赏给你的?,我也得了一箱呢。”
“大人说我们去荷县救灾有功,当论功行赏。朝堂的?官员们都得了赏, 我们也该得。”
“你就放心收着吧,大人有钱呢。”
尤冰倩笑,才笑两下又咳嗽起来。
“说来也奇怪,冰倩姐姐不是大夫吗?为?何还病得这么厉害?”
尤冰倩听她?这话?有意思:“医者医人却?难医自己, 况且我从小?身子骨就不大好,许是这次去荷县落病根了得慢慢养。”
“那?你好生养。”沈栀栀说。
“对了”想起什么,她?指着地上另一个箱子:“那?一箱不是大人赏的?, 是奚神医托我送来给你的?, 都是药材, 让你好生养病呢。”
尤冰倩一顿, 缓缓问:“他都知道了?”
沈栀栀点?头:“我是不是多嘴了?”
“没?。”尤冰倩笑着摇头:“他早晚会知道, 只不过托你的?福,若是你不主动提, 他恐怕连药材都不会给。”
沈栀栀惊讶:“奚神医怎么这样?”
尤冰倩语气淡淡:“他那?人向来如此,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才好。”
沈栀栀沉默。
过了会,她?说:“不提这个了,冰倩姐姐往后怎么打算?”
“打算啊”尤冰倩愣了会,道:“其实我一直想开家医馆,但父亲不同意,如今我搬出来住,手上也有钱了,倒想试一试。”
“你不打算回家了?”
“想回,”尤冰倩苦笑:“可父亲不让我回。”
“你恐怕不知,他性?子倔强,除非我跟他认错并?承诺以后乖乖听他的?话?,嫁人生子安安分分,不然他依旧不待见我。”
沈栀栀笑:“你说你父亲倔强,我看?冰倩姐姐性?子也倔。”
尤冰倩垂眸:“可我有自己的?愿望,想走自己的?路,想过自己的?生活。我喜欢行医,行医令我充实有趣,让我觉得活着有意义。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也不愿当那?等困在四方天地等夫君归家的?女子。”
沈栀栀听了这番话?,心里热乎乎的?。
“冰倩姐姐,我以前不知该怎么描述我的?原想,今日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咱们一样。我也不喜欢困在后院里,我喜欢做主自己的?事?,想挣钱就挣钱,想去玩乐就去玩乐,才不愿当那?养在笼子里的?鸟。”
尤冰倩问:“你不愿留在大人身边,是不想做他的?金丝雀?”
“也是吧。”沈栀栀点?头:“大人位高权重,当他的?妾有什么意思?像储玉院那?些姑娘一样,成天关在院子里多无趣啊。往后他若是娶主母入府,保不齐我还得被主母磋磨,我可不是受气的?人,万一忍不住把主母揍了怎么办?我小?命就没?了。”
尤冰倩好笑,提壶在她?碗里续了些茶水,问她?:“那?你以后如何打算?”
“其实我也想做生意呢,以前苦于没?本钱。不过我想好了,”沈栀栀说:“等我回村后,我就做点?小?买卖,开个铺子或者干点?别的?。”
尤冰倩望着她?,郑重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好。”
“那?当然,我聪明呐。”沈栀栀笑.
辞别尤冰倩,沈栀栀准备回府。
穿过主街时,人群十分热闹。她?掀帘子去瞧,见百姓们欢欢喜喜地等在路边,交头接耳。
沈栀栀问侍卫:“他们在谈论什么?今日有什么大事?吗?”
侍卫道:“沈姑娘,金昌国使臣来访,听说金昌公主貌美无双,众人都等着看?。”
沈栀栀问:“有多好看??”
“属下不知。”
“把马车靠边,我们也看?看?。”
“是。”.
沈栀栀站在人群里踮着脚看?金昌使臣,公主没?见到,倒是见到了骑在马上的?金昌皇子。
果真?很好看?,她?想。
午时,沈栀栀回到裴府,听说裴沅祯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正在用膳。
沈栀栀才在尤冰倩那?吃饱,没?用膳的?心思,见阮乌趴在廊下晒太阳,她?走过去逗弄。
“狗大人?你睡着了?”
阮乌掀开一只眼,看?了看?她?,然后又闭上。
“嘿!”沈栀栀拍它狗头:“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越发冷淡了,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裴沅祯抬脚出来,就听见这么句话?。
他脸黑。
沈栀栀没?瞧见,她?在阮乌身旁坐下来。上一刻才凶巴巴,这会儿立马变脸,笑嘻嘻去揉它。
“狗大人你长胖了啊。”
她?喜欢撸阮乌的?软乎乎的?肚子,狗大人索性?翻身,敞开肚皮任她?撸。
一脸享受的?模样。
“”
裴沅祯看?着自己日渐堕落的?爱犬,沉默。
“沈栀栀。”过了会,他走过去。
“大人用完膳了?”沈栀栀站起来福了福,又问:“奴婢现在要伺候笔墨吗?”
“不必,我要出门。”
“哦。”不必伺候,沈栀栀欢喜,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欠。
打到一半赶紧捂住嘴,讪笑:“奴婢没?别的?意思。”
裴沅祯没?好气看?她?:“昨日送你的?东西?可还满意?”
沈栀栀想起那?一箱子首饰,面色寡淡:“满意。”
“是么?我看?你似乎并?不满意。”
“满不满意大人心里没?数吗。”沈栀栀嘟哝:“大人送礼为?何要送首饰?既不能当钱,也不能戴出门。犹如山珍海味摆在奴婢面前,却?只能看?不能吃多难受啊。”
“为?何不能戴出门?”
“奴婢过不久就回村了,在村里戴这些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贼快来偷吗?”
裴沅祯莞尔,停了下,他语气幽幽道:“你若想戴,也不是没?法子。”
“什么法子?”
“留在京城不就能戴了?”
“”
这个狗奸臣!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沈栀栀躲开他的?视线,故作不知其意:“奴婢又不是京城人,总归要回自己的?家乡。啊奴婢忘了还有事?没?做呢,大人慢走,奴婢去忙了。”
见她?慌乱逃走,裴沅祯无奈叹气.
江风徐徐,水雾弥漫。
临江画舫内,裴沅祯坐着饮茶,漫不经?心地观赏江面景致。
过了会,侍卫进来禀报:“大人,裴公来了。”
很快,裴彦出现在门口。
他嗤笑一声:“你如此明目张胆邀我来,是太过自信还是小?瞧我裴彦?”
他大步走进来:“连侍卫都没?带,就不怕我杀了你?”
裴沅祯懒懒笑了笑,头也未转:“你若是能杀得了我,那?你就杀。”
裴彦唇角抽了抽。
他大马金刀在一旁坐下来:“邀我来有何事??”
“谢芩归京了你可知道?”
裴彦顿了顿。
谢芩是他养子,对他孝顺且恭敬,若是回京不可能不让他知晓。
他面色不大好,却?仍道:“我当然知道。”
“是么,那?谢芩的?身份你可知?”
裴彦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沅祯收回视线,从小?炉上取下水壶,给裴彦倒了杯茶递过去。
“四叔,”他缓声道 :“如今,我还愿意喊你声四叔,便是不想你继续蒙在鼓里。”
“何意?”
“去年我抓了谢芩,你提刀带人闯我府邸,彼时我曾答应你不会取他的?性?命。”
“可现在,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了。”
裴彦怒目而视:“你不想知道你妹妹究竟是谁杀的?了?”
“想。”
“那?你最好别动谢芩,否则,我不会再帮你查线索。”
裴沅祯逼视他:“你查了这么久却?没?给我丁点?线索。四叔,其实你根本就知道是谁人杀的?,对不对?”
裴彦瞳孔一震,慌道:“我不知,我岂会清楚?”
“不急,”裴沅祯笑,却?笑意不达眼底:“你早晚会告诉我。但谢芩,我必须杀。”
裴彦拍桌站起:“你敢!”
“四叔别动怒。”裴沅祯平静而缓慢道:“你以为?谢芩跟你一条心?你先看?看?这个”
他丢了封信过去:“你且自看?,你最深爱的?养子到底是何人。”
裴彦默了片刻,狐疑接过信。
看?完后,满面不可思议。
“不可能!”
“我不信!”.
裴沅祯出门了,沈栀栀乐得清闲睡了个午觉。
午觉醒来,她?开始收拾东西?。
下个月她?在裴府的?卖身契就期满了,现在还剩半个月时间,沈栀栀开始东收拾一点?西?收拾一点?。
她?把整理好的?东西?捆成小?包,然后放进箱子。
角落堆了好几个箱子,除了她?要带走的?,还有带不走的?。她?望着装满首饰的?箱子,留恋又遗憾地叹气。
这么多首饰她?还是还给裴沅祯吧,她?已经?欠了他许多,再不好拿他钱财。
时菊端水进来,见她?又在收拾东西?,顿时闷闷不乐起来。
“栀栀,你真?的?要走吗?”
“嗯。”沈栀栀点?头:“我跟你说过的?,我当初卖身进府只签了一年。”
这事?当初两人在后厨烧火时,沈栀栀就说过。
“但我真?的?舍不得你。”时菊说:“你走了,我也不想在这待了,想回后厨烧火。”
“为?何?”沈栀栀可惜:“这里多好啊,不用干脏活累活,月钱还多。”
“可你走了我服侍谁去?陈管事?定会派我去其他地方,但我这人笨,其他事?怕做不好。”
“哦。”沈栀栀遗憾地呼出口气。
“不过,若是大人不嫌弃,我也想服侍大人用膳。或者”时菊说:“栀栀你教我伺候笔墨好不好?”
“这个”沈栀栀迟疑:“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得大人同意。”
“嗯,我知道的?。”时菊高兴。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抱了个箱子进来。
沈栀栀问:“是什么?”
“沈姑娘,”侍卫说:“大人说昨日赏沈姑娘的?东西?不满意,今日再送一箱子过来。”
沈栀栀兴致缺缺:“又是什么不能当钱的?东西??”
她?走过去,懒懒揭开盖。
下一刻,整个人惊呆了。
“哇——”
时菊也跟着“哇”起来:“栀栀,你这下发财了!”
是啊!
她?真?的?要发财了!
沈栀栀望着满箱子的?银锭,白晃晃、闪耀耀,闪得她?脑子晕乎乎。
裴沅祯这是何意?
莫不是想用钱砸她??
第90章
金昌使臣来?访, 裴沅祯很忙,连着好几日沈栀栀都没?见着他。
沈栀栀便趁机去探望尤冰倩。
尤冰倩的病好了,正在张罗开?医馆的事。沈栀栀没?事做, 索性也帮她忙活些琐事。
这?日, 离开?尤冰倩的小院,沈栀栀让车夫赶去布庄,她想扯些布回去, 届时好做衣裳。
两刻钟后,马车在布庄停下来?。这?家布庄沈栀栀此前来?过一?次, 竟不想掌柜的还记得她。
“哎呀, 沈姑娘来?啦?”
沈栀栀讶异:“你还记得我?”
掌柜笑道:“怎么不记得?你去年在我这?扯了好些绢拿去做帕子呢。”
沈栀栀也笑起来?。
她刚进裴府时卖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无瑕公子的帕子是卖得最多的。
掌柜问:“你后来?怎么没?来?了?可是生意不好做?”
沈栀栀赧颜,可不是不好做?卖无瑕公子的帕子被抓包,卖花魁娘子的帕子被裴沅祯无情戳穿是假货, 硬生生断了她财路。
她笑笑:“后来?我离京了,年初才回来?。”
“哦。”掌柜问:“今日来?扯绢还是扯其他?”
“扯些细棉布做衣裳,你这?可有时兴的花色?”
“有有有,这?些都是, 沈姑娘慢慢选。”
沈栀栀选花色时,门口又进来?几人,打?前头的是两个妇人。
“听说金昌公主是来?和?亲的。”
“跟谁和?亲?皇上?”
“皇上年纪还小, 金昌公主大好几岁怎么和?亲。”
“也是, 兴许只能从宗室里选一?个了。”
“大臣们是这?么商议, 但那金昌公主来?京城后, 不愿嫁宗室子弟, 嫌他们不够伟岸。”那妇人压低了些声音:“我听说金昌公主看?中了首辅大人。”
“裴大人?”
“嘘你别那么大声,我也是听我家老爷说的, 这?事礼部正在商议。”
“据说金昌公主对裴大人一?见钟情,临时改了主意非要嫁裴大人,这?事让礼部和?宗室子弟们着实尴尬。”
“那裴大人怎么说?”
“公主和?裴大人单独见过,两人相谈甚欢,想来?裴大人对公主也是满意的。”
后头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但沈栀栀听不清了。
她脑子嗡嗡的,像飞进了一?群蜜蜂,又乱又嘈杂。
“沈姑娘,你要这?个花色?”这?时,掌柜的走过来?问。
沈栀栀低头,见手上攥着茉莉花色的细棉布,胡乱点头。
“嗯,就这?个吧。”.
沈栀栀愣愣地?回了裴府。
尽管早就想过裴沅祯会娶妻进府,但事情这?么突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回到?小院后,她努力甩了甩脑袋。
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为何要难以接受?
他娶他的公主,她回她的村,不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吗?
沈栀栀使劲拍了拍额头:“不想了!不想了!”
时菊走出来?:“栀栀,什么不想了?”
“没?。”沈栀栀抱着棉布,笑道:“我买了匹布,时菊你帮我看?看?这?个花色做什么衣裳好。”.
沈栀栀歇午觉醒来?,听说裴沅祯回府了一?趟,随后又匆匆去皇宫,据说今晚皇宫设宴款待金昌使臣。
金昌国强盛,是大曌以北的邻国。几年前曾与大曌交战过几次,彼时还是裴沅祯带兵将金昌铁骑撵出边境,两国这?才得以休养生息。
这?次金昌使臣来?访意在和?亲,按金昌国主的意思是两国共结同盟,长治久安。
哪曾想,金昌公主来?到?京城后死?活只想嫁裴沅祯。礼部商议多日,觉得联姻之事变通一?二?也未必不可行,毕竟认真算起来?,裴沅祯是皇上的舅舅,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是以,近日早朝几乎每天都有折子上奏劝谏。
裴沅祯是如何想的谁人不知,连沈栀栀也不清楚。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她想。
用过晚膳后,她照常牵着阮乌去散步。
“狗大人,我过几天走了你别想我啊。”
嗷呜~
“但你也不能不想我,至少不能很快就忘了我,知道吗?”
嗷呜~
“你要听话,不能再到?处乱跑。也别去嚯嚯后院的狗了,上次你把人家的狗崽子叼过来?玩,人家狗娘亲急了半天。”
后院狗洞去年住进一?只流浪狗,流浪狗生了一?窝崽。阮乌回来?后鼻子灵得很,当天就摸进了狗洞,见到?那一?窝崽两眼放光,吓得人家狗娘亲瑟瑟发抖。
阮乌应声:嗷呜~
“真乖!”沈栀栀停下来?摸它狗头。
她望着暗夜长空,呆愣了会,叹气。
也不知为何,临近离开?,竟是莫名惆怅起来?。
少顷,她抬脚,一?人一?狗沿着后院莲池散步。
走着走着,前头站了个人。沈栀栀也没?留意看?,心不在焉地?绕过这?人,继续往前。
“沈栀栀。”
“嗯?”沈栀栀猛地?转头。
“看?不见我?”裴沅祯负手而立,语气幽幽。
“大人?”沈栀栀福了福,讪笑:“大人怎么在这??不是入宫赴宴去了吗?”
“结束了。”
就结束了?
沈栀栀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才戌时呢。
见她疑惑,裴沅祯解释道:“我提前离开?。”
“哦。”沈栀栀晃着狗绳,低头。
平日里跟裴沅祯无话不谈,今日却不大想跟他说话。
主要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大人在这?散步?那大人自便,奴婢带狗大人回去歇息了。”
她刚转身,裴沅祯又喊住她。
“沈栀栀,我来?找你。”
“找、找奴婢做什么?”沈栀栀突然心跳加快起来?。
“想不想去游湖?我带你去。”
“去哪游湖?”
“别院画舫。”
沈栀栀一?听别院画舫,就记起去年他把人丢进水里喂水怪的事。
她抿了抿唇,呐呐问:“是那个有百年水怪的湖?”
裴沅祯勾唇:“你怕?”
“倒还好。”
“既如此,我们这?就去。”
“哎现在天色已?晚大人确定要去游湖?到?了别院就是大半夜了还游什么唔”
裴沅祯嫌她啰嗦,捂住她嘴巴,径直拎走了.
到?了画舫果真是大半夜,沈栀栀在马车上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不过画舫上歌舞升平热闹喧哗,她又醒了。
这?画面跟她以前和?裴沅祯来?一?模一?样?,彼时也是许多歌姬舞姬在此,他懒懒地?坐在美人榻上喝酒。
只不过这?次来?,变成了裴沅祯拉她一?起喝酒。
沈栀栀不喜欢喝烈酒,但喜欢喝果酒。
纯酿的果露入口,舌尖香甜丝滑,简直人间享受。
舞姬们依旧很妖娆,赤足在上好的金丝菱花地?毯上旋转扭动,还时不时给?裴沅祯暗送秋波。
裴沅祯闲适散漫,支额饶有兴味地?欣赏舞姿。而沈栀栀坐在他脚边,边吃果酒边欣赏美人。
过了会,裴沅祯将她手上的酒壶拿走。
“果酒虽淡,但吃多了也容易醉。”他说。
“你管我呢。”沈栀栀又夺回来?。
她都要走了,还不准她好生享受享受?
裴沅祯无奈,索性也在她身旁坐下来?,两人挨着坐在地?毯上。
沈栀栀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他倏地?凑过来?衔住杯沿。
长睫半掀,眸子情意绵绵,撩人得很。
他这?副模样?跟个浪荡子似的,撩拨得沈栀栀心砰砰跳。
裴奸臣这?是在勾她?
她强行镇定地?等他喝完,然后把杯子放桌上,重新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来?。
裴沅祯瞧见了也没?说什么。不过接下来?,他对赏歌舞没?什么兴致了,倒是对跟她抢吃食有兴致。
她拿什么,他都要凑过来?吃。
沈栀栀气得很,酒壮怂人胆,她大喝一?声:“大人,你属狗的?”
厅内一?静,歌舞停下来?,众人脸上惶恐。
裴沅祯挥手,让她们下去。
很快室内安静下来?。
“你再说一?遍。”他些许醉意。
“说就说。”沈栀栀比他醉得更厉害:“狗大人都比你讲理。你自己没?手没?脚?非要扒拉我的东西?吃?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叫男女授受不亲吗?我只是你的婢女,可不是你的妾也不是那些舞姬,你拿我当什么了?裴沅祯,你实话告诉你,我才不想当你的妾,我要走了。”
裴沅祯静默。
醉意朦胧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
“你说什么?”他问:“不想当我的妾?”
“嗯。”沈栀栀打?了个嗝:“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抱着酒壶猛灌一?大口:“好喝好喝,都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抢。”
说完,一?头栽倒在地?.
沈栀栀醉了,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倒地?睡大觉。
裴沅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将她抱起来?。
“当什么妾?你这?个傻瓜!”他将人放在美人榻上,捏了捏她的鼻子:“此事,我明日再跟你好好说。”
余光瞥见窗外?闪过无数鬼魅身影,他不急不缓地?帮沈栀栀盖上毯子。
下一?刻,他抽出长剑,破窗跳出去。
画舫上,黑衣人沿着绳索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有刺客!”侍卫高声喊。
顿时,画舫上灯火通明,人荒马乱.
刺客有备而来?,裴沅祯守在门口抵御,只防守并不进攻。
黑衣人看?出他的目的,皆奋力涌向他。
裴沅祯抵挡不及,节节倒退。最后,门还是没?守住,刺客破门而入。
而裴沅祯也被人从身后刺了一?剑,口中涌出鲜血,倒在地?上。
“谢芩!”裴沅祯眯眼。
谢芩长剑指着他胸口,撕掉脸上的□□:“眼力不错。”
“裴大人好雅兴,才出宫就赶着跟婢女来?此幽会。”他瞥了眼在美人榻上熟睡的人:“我回京就一?直部署怎么杀你,没?想到?英明神武的裴大人,居然也有因女人而疏漏的一?天。”
“不过可惜了,你们今晚要做一?对鬼鸳鸯。”
谢芩倏地?挽剑刺在裴沅祯的左肩上。
裴沅祯闷哼一?声。
“我记得这?里还有道伤口,”谢芩邪恶地?说:“此前在峡谷里没?能杀了你,反倒让你坏了我许多好事,这?一?剑还我这?些日四处逃窜的憋屈。”
他剑尖在伤口里转了转,顿时鲜血直流。
裴沅祯疼得面色发白,咬牙闭眼。
“你杀不了我,你的把柄在我手上,若是我死?了,裴彦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我怕他?”谢芩冷笑:“这?些年我与他扮演父慈子孝,已?经受够了,难道你以为我真会给?他养老送终。”
谢芩收回长剑,飞快在裴沅祯身上点了两个穴位,然后走向美人榻。
在裴沅祯阴沉如水的目光中,他放肆而恣意:“据说她是你最宠爱的婢女,然而这?只是世?人传言,我谢某人还从未得见,今日倒想试探一?二?。”
“你想要什么?”裴沅祯问。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谢芩说:“我想要两样?。一?是你的命,二?是蜀州军事布防图。”
“你要这?些做什么?南汌旧部与你是何关?系?”
“裴大人不是已?经查到?我的身份了吗?何必明知故问?”
“你承认了?”裴沅祯掀眼:“你根本不是谢芩,而是南汌国皇室后人——南汌王最小的儿子,宇文渊。”
“你勾结朝臣私屯兵器,为的就是想复国?”
“但你未免太天真。南汌国覆灭多年,大厦倾塌烟消云散,你拿什么复国?”
“这?无需你知道。裴沅祯,我没?太多时间跟你废话。”谢芩长剑指着榻上的人:“她的命换蜀州军事布防图,你应还是不应?”
裴沅祯面色平静,缓缓笑了笑:“谢芩,枉你足智多谋,却如此沉不住气。你看?看?榻上的是何人?”
这?时,原本榻上熟睡的人猛地?跃起,拔剑朝谢芩袭过去。
谢芩惊愕,慌忙之下与她打?起来?。
“翁箐?怎么可能?我分明见那婢女躺在这?。”
翁箐与他对打?:“你当我们大人是傻子?早在你们破门之前,就换成我了。”
“都说你武功高强路数诡谲,今日我便领教领教!”翁箐跃跃欲试。
“就凭你?”谢芩气怒。
此时,门外?冲进来?一?群侍卫将黑衣刺客团团围住。霎时间,画舫厅内又是一?阵激烈的刀光剑影。
裴沅祯盘腿坐了片刻,冲开?穴道后,起身径直去了旁边的屋子。
屋里,裴彦面色阴沉地?坐在那。
“现在你信了?”裴沅祯说:“从他六岁跌在你马下时,你就已?经在他的阴谋之中。只可惜这?些年你真心实意把他当儿子,他却未必把你当老子看?。”
裴彦默默不说话。
“此刻伤怀未免过早。”裴沅祯简单处理身上的伤口:“后头还有件事必会令你更气愤。”
“什么事?”
裴沅祯笑笑,起身出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你自会清楚。”
“裴沅祯!”裴彦喊住他。
裴沅祯停下。
“你要杀了谢芩?”
“我必须杀他!他是南汌国皇室之人,永除后患才能高枕无忧!”.
裴沅祯下了画舫,快步来?到?马车前。
“人在里头?”他问。
郝侍卫道:“在,沈姑娘熟睡了。”
“嗯。”裴沅祯点头,抬脚钻入马车。
暮色霭霭,远处的湖中画舫拼杀凌厉,而马车内静谧温馨。
沈栀栀喝了不少果酒,睡得深沉。她趴在软枕上,半张脸埋在里头。
月色透过车窗落进来?,一?半洒在她身上,肌肤莹润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裴沅祯看?了会,这?才发现她袖摆全数滑落,露出长长的一?截手腕。
怕她冷,索性轻柔地?将她抱起来?。
“回府。”他吩咐道。
“是。”
很快,马车启动。
沈栀栀被人打?扰清梦,烦得很。气呼呼地?拍了掌裴沅祯,继续睡。
梦里,她又看?见了那个美男子。
美男子从浴池里走出来?,身上水珠沿着线条优美的腹肌滑落。
她真是好奇死?了,那些水珠到?底落去了哪里?
沈栀栀认真探究,却始终不得其解。
“脱了!”她女霸王似的命令:“我要看?!”
裴沅祯一?愣,见她手指紧紧扯着他衣袍,他屏住呼吸不敢动。
“栀栀?”
沈栀栀没?应声,嘴上囫囵嘟哝了两句。
他舒了口气,继续阖眼靠着车壁打?盹。
过了会,衣衫又被扯住:“你到?底脱不脱?”
裴沅祯唇角扬起,垂眸看?她:“你叫谁脱?”
“我男人。”
“你男人?”裴沅祯脸黑。
敢情她梦里已?经嫁人了,给?自己找了个男人不说,居然还
想到?她跟别的男人亲亲密密,裴沅祯就不爽,即便是梦里的人也不行!
“沈栀栀,”他摇晃她:“醒来?!”
沈栀栀不乐意,抬手挥过去,手腕却被他箍住。
“沈栀栀!”裴沅祯继续摇。
沈栀栀半梦半醉地?醒来?,也没?看?清是何人,气性上来?,凶道:“让你脱你不脱,别以为我拿你没?辙啊。”
她凑上去,抱着裴沅祯的脸,吧唧啃了一?口。
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此时此刻!
裴沅祯!
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