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位于时空夹缝之中的某个异空间, 编号SS1000001的本丸之内。


    安静运转的时空转换器忽然亮起璀璨的光芒,旋即光芒收敛,一高两矮三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宽阔的庭院中间。


    淡淡的腥甜在空气当中扩散, 注意到这边的刀剑付丧神顿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怎——长谷部?!”.


    跑去现世找主公的压切长谷部回来了。


    而且还是浑身是伤的、由前田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两个短刀付丧神扶着回来的。


    没有跟主公一起, 也没有看见远征小队的其他刃。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本丸,无疑让付丧神们忧心不已。


    于是把重伤的压切长谷部塞进自动运行的治疗室后,一群刃便赶紧拉过了一同回来的双子付丧神,向他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双子付丧神还算冷静,当即便条理清晰的简略说了说。


    阿天带着远征小队去现世找造成时空异常点的宇智波斑和吉尔伽美什,这事本丸都是知道的,昨晚旗木卡卡西打来的定期联络白兰也没瞒着他们。而今早山姥切国广和压切长谷部借口汇报本丸事务给阿天打去视频电话嘘寒问暖的时候,本丸的其他刃其实也都在外面伸长耳朵听着,甚至还为了“谁能占据最后一个名额去现世陪主公到游乐园玩”这一事险些大打出手……


    嗯,总之,前田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便直接跳过了这一部分, 直接从他们前往多罗碧加乐园开始说起。


    留在踏张之丘温泉旅馆等待宇智波斑答复的旗木卡卡西, 只身前往吉尔伽美什附近暗中监视的卫宫,抵达游乐园后偶然遇见的两位警官和咒术师少年,以及——


    主公寻找已久的,那个名为“坂田银时”的男人。


    双子付丧神:“主公非常在意坂田先生,为了跟他相谈叙旧,她还特意屏退了我们与他独处,只留下了长谷部一个刃跟着……”


    ——咔嚓。


    巴形薙刀指间从馬廄顺手拿过来的鬃毛刷断了。


    双子付丧神:“卡卡西先生和卫宫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游乐园,跟宇智波斑和吉尔伽美什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还有许多咒灵和虚从四面八方忽然冒了出来……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坂田先生抱着主公……”


    ——啪叽。


    龟甲贞宗手中还带着泥土芬芳的锄头木柄裂了。


    双子付丧神:“药研推测是有人控制了被召唤到现世的几人,坂田先生也没能幸免……不,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摆脱控制了,不过他手里那时候还拿着长谷部的本体御神刀,恐怕在此之前,他确实,曾一度对主公刀刃相向……”


    ——咔吧。


    山姥切国广手掌轻轻按着的格外坚硬的木桌一角,碎了。


    同一时间,森森杀意几乎瞬间从在座所有刃身上冒了出来,一旁同听的锥生零眼皮一跳,赶在众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以前皱眉追问。


    “阿天呢?她有受伤吗?”


    前田藤四郎:“没有。万幸主公毫发无损。”


    平野藤四郎:“坂田先生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众刃原本已经逐渐杀气腾腾起来的表情瞬间肉眼可见的平复了下去,有的还露出了平和的微笑,温文尔雅的轻轻点头。


    “这样啊,都没事就好。”


    锥生零:“………………”


    在你们说“都没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想起一下,就在隔壁的治疗室里,还躺着一个被包成木乃伊到现在都还动弹不得的、本丸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重伤患者呢?


    虽然但是,那可是你们的同僚啊喂?


    总不能因为他之前抢走了你们去现世的名额,就没有同僚爱了吧? ? ?.


    只有压切长谷部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bushi).


    玩笑归玩笑,刀子精们还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别的不说,单就向来一板一眼的双子付丧神能说出这些看似严肃正经实则柠檬吃味的话来,其实就已经证明了阿天如今的安然无虞了。


    而前田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接下来的话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件事。


    ——就在他们带着压切长谷部离开“帐”准备打开时空门的时候,他们遇见了明显有组织的赶来的不少咒术师,同时也察觉到了数个隐隐约约但格外强大的、和某个死神少年有些类似的灵力波动忽然出现。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作为现世时空的守护方,本丸可从没跟咒术师或死神起过任何冲突——抢咒灵头和虚头不算——这两方势力的到来,怎么都能称得上一声“援军”,分摊不少的压力了。


    再加上“帐”内还有拖住了宇智波斑和吉尔伽美什的旗木卡卡西和卫宫、不知在哪儿但肯定很靠谱的织田作之助和(薛定谔的靠谱的)太宰治、以及一定会寸步不离跟着主公的药研藤四郎与乱藤四郎,至少短时间内,阿天的安全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而长时间的话——


    “我先去恢复通讯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可不行鸭~~”


    说着白兰笑眯眯的挥了下手,便抱着袋不离身的棉花糖往研究室去了。


    没有人拦他,也没人反对。


    山姥切国广略一沉吟,按着腰间的本体御神刀快步跟了上去。


    巴形薙刀和龟甲贞宗则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盈盈的缠上了双子付丧神,或特别直白或绕着圈子的要求他们再多说一点阿天身边的细节。


    余下众刃则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之前在干嘛现在还是干嘛。


    整顿内务,处理文书,聊天摸鱼……一切看起来跟平常并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不约而同的都靠近了安放着时空转换器的庭院附近,原本舒适便于日常活动的内番服也不知何时都换了下来,转而换上了带有盔甲结构的出阵服,一把把锋利的本体御神刀安静的悬在腰间。


    安静的,蓄势待发。


    只待一声令下.


    多罗碧加乐园。


    静谧的湖畔,层层废墟中间,一个轮廓鲜明的*人形深坑安静的躺在那里。


    坑壁光滑如镜,坑底平整无比,却隐隐露出一角似是袈裟的斑驳衣料,与主人一道嵌在新鲜的泥土之中。


    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天然卷的白发男人毫无形象的蹲在旁边,低头瞅瞅眼前少说也有十来米深的人形大坑,以及坑底五体投地一动不动的袈裟男,又抬头看向身侧同样静静俯瞰着坑底,自打把这家伙隔空拍进地底之后就一直不发一语的黑发少女。


    因为蹲着的缘故,坂田银时现在是略微仰视阿天的视角,便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很平静。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平静的,平淡的,如同天际随风飘荡的云,或是照亮黑暗而不自知的皎皎明月。


    宁静祥和,却不会拥有任何情绪。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阿天,坂田银时却就是有一种她现在心情不好,像是在生气的感觉。


    小青梅不高兴了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她高兴啦!


    于是坂田银时果断甩掉了脑子里在看到羂索扑街的瞬间冒出来的“妈耶我家温柔贴心软萌可爱的小青梅啥时候变成随随便便就能拳打宿傩脚踢羂索的大佬了我怕不是在做梦”的念头,转而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阿天的衣袖,很轻很轻的晃了两下,放缓声音开口。


    “阿天,别生气啦,为这种人不值得的。”


    “……生气?”


    阿天转头看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生气。”


    哦豁,那就是还在生气了。


    坂田银时的表情顿时也严肃了几分,一脸“我懂了”的深沉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把他埋了吧。”


    说着他冷酷的看了一眼坑底动弹不得的反派大BOSS ,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真是完美,又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说“眼不见为净”,等这个惹自家小青梅生气的家伙彻底入土为安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了,她的心情应该也能好点了吧?


    要是还不行的话……


    坂田银时认真的想。


    那就只能再加个坟头蹦迪了。


    如此风光大葬,想来羂索一定不会有意见的吧?


    哎呀他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机灵鬼儿鸭!


    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的羂索:“………………”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然而阿天并没有同意这个机智(?)的建议。


    或者说,她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坂田银时说的“把他埋了吧”这句话上,而是执拗的,依旧在意着上一个话题。


    “我没有生气。”


    阿天仍是微微皱着眉,轻轻软软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在坂田银时再度劝慰之前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手。


    “我只是……觉得不太对。”


    坂田银时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不太对?哪里不太对?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什么地方觉得痛?”


    可恶!果然还是那些像是活物一样忽然冒出来的诡异花纹对她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


    阿天慢慢摇了摇头。


    “没有哪里痛,只是……”


    她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眼中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


    只是这里……感觉好奇怪。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这里。


    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她意识到那个自称“夏油杰”的男人对坂田银时造成了怎样的伤害的瞬间,便在这里骤然烈烈燃烧起来,翻涌着,扩散着,就连吸入胸腔的每一口空气都变得滚烫,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带着灼烈。


    哪怕她明明并不需要呼吸。


    哪怕这具人造的身躯也本不该拥有心跳。


    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茫然,以至于她竟不自觉的放松了一直以来对自身鬼力的克制,一眨眼间便将令她莫名看不顺眼的羂索拍进了废墟深处,而后才再度回归她的控制。


    火焰依旧存在,却似乎平和了许多,不注意感受根本就察觉不到,呼吸与心跳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只是偶尔再回想起羂索的所作所为,或是当她看着坂田银时,看见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之时,便又会再度复苏,无法驱除。


    阿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这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也或许不是。但她下意识的认为,这一定不是坂田银时说的“生气”。 .


    因为她是鬼。


    仅仅只是因为神明死前的一缕怨气,便就此诞生的天生厉鬼。


    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自然也是,不会拥有感情的呀。


    第132章


    还没等阿天找到答案, 她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大将!”


    “阿天大人!”


    伴着两声紧张的呼唤,两位身上还残留着些许凌厉杀意的刀剑付丧神出现在了废墟边缘,含着焦急的视线很快锁定阿天,而后便迅速赶到了她的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扫视,确定她没受伤后才略略松了口气。


    乱藤四郎一把抱住阿天的胳膊,不满似的微微嘟起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阿天大人,不是说好了要在那边等我们的吗?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啦?我们找不到你好担心哦……”


    阿天的注意力就从自身那点微妙的不适上移了开来,她慢慢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精致可爱的少年,脸上自然扬起了温和柔软的笑意。


    “啊,抱歉呀,但是那边的房子坏掉啦……”


    阿天认真的解释着,乱藤四郎就一脸乖巧的听着,同时状若无意的抱着她的胳膊小步挪动,慢慢的、慢慢的,将她带往了远离坂田银时的方向。


    阿天却突然顿住了。


    乱藤四郎心中一跳,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自家主公发现了。


    却见阿天只是回头看向身旁一同跟着挪动、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她跟坂田银时中间的药研藤四郎。


    “对了, 药研……”


    药研藤四郎自然地上前一步:“大将?”


    阿天稍稍抬了抬头,才越过药研藤四郎看向不远处并没有跟着过来,而是倚着残垣站在原处,在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立即便扬起懒散笑容的、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目光有些叹息似的略一停顿。


    “你去帮阿银诊治一下吧。”


    思及之前所发现的坂田银时身体当中那些常人无法察觉、数量颇为惊人的微小兵器,她又叮嘱了一句。


    “尽量保证他的伤势不要恶化,其余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等回本丸之后我来就好。能做到吗,药研?”


    迎着阿天认真的目光,药研藤四郎眼底若有所思,面上则是绽开温和的微笑,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将。” .


    坂田银时并没有拒绝药研藤四郎的帮助。


    哪怕对方怎么看都只有初中生的年纪,制服式的盔甲与佩刀更加与“医生”的形象相差甚远,他也没有对此提出半点异议。


    因为那是阿天派来的人。


    仅此而已。


    习惯性的跟对方笑谈两句后,坂田银时便配合的坐下,好让比他矮了一大截的黑发少年能顺利的给他查看伤势,而后进行处理。


    在此期间,他的注意力却半点也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直看着不远处被乱藤四郎缠着问东问西的阿天,看着她温和的笑,看着她柔软的眼神,也看着那不知不觉已浸染她半身的,暗红不祥。


    坂田银时仍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看着那与自己身上的白诅咒文极其相似的扩散方式,想起之前他主动问起时,从不说谎的阿天那样生硬的岔开话题、摆明了不想让他知道的态度,坂田银时的心中就止不住的发沉。


    ——阿天是知道那是什么的。


    ——而且她也知道,那纹路所代表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的方向。


    那——


    她身边的人,也会知道吗?


    眼底微光掠过,坂田银时终于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笑容温软的少女身上分出一点点,偏头看向身旁神色沉稳动作熟稔的黑发少年,唇角勾起一点散漫的弧度。


    “哟,药研小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少年微微一顿,抬头看他。


    灰紫色的眼眸中,是远远超出外表年纪的冷静,与了然.


    阿天并不知道自家付丧神跟某个天然卷的重伤患者正趁着诊治的工夫悄悄说起了小话。


    她正专心听着乱藤四郎叽叽喳喳的讲述他们俩跟她分开期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意识到在乱藤四郎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她已经不知不觉以地上那个大坑为圆心绕了半圈,拉开了跟坂田银时的距离。


    听着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他活泼灵动的模样,阿天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原本盘踞在胸口、令她颇为不适的灼热堵塞也不知何时悄然褪去。


    她抬起手,温柔的揉了揉说着自己都剿灭了多少虚和咒灵时一脸“求夸奖”的少年付丧神的脑袋,看着他笑容一下子灿烂了许多,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着说着,乱藤四郎又满脸好奇的起了阿天这边的事情。


    像是才一会儿不见坂田先生怎么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啦,那边那个红发长角男到底是虚还是咒灵,又为什么会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倒在废墟上啦……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个尤为显眼的人形大坑——


    “这底下装的是谁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见那个后脑勺就浑身都不舒服呢……啊!难道说,他其实是从人类对蟑螂的怨念当中诞生的咒灵吗?!噫——!”


    乱藤四郎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好脏哦!”.


    依旧嵌在坑底动弹不得的羂·脑花·索:“………………”


    我听得到谢谢。 :).


    阿天是不会说谎的。


    无论乱藤四郎的问题有多么奇思妙想,她都认真仔细的逐一回答,不夹杂半点谎言。


    但是,当她有什么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时,她也会很小心的避开这个话题。


    于是,无论乱藤四郎如何尝试着拐弯抹角的问,也终究没能从阿天口中得知她身上这大片艳丽又暗沉的花纹究竟从何而来,只听她讲述了一路上遇到的各种不怕死的低级咒灵,能够灵魂切片附身恶罗王壳子的两面宿傩,以及胆大包天竟敢觊觎与她相联的付丧神们、还想暗搓搓下黑手的“夏油杰”。


    ——也就是坑底的那个“蟑螂咒灵”。


    乱藤四郎面上乖巧笑容甜美,心中却是怒气越来越盛。


    尤其当他终于得知,原来之前暗中操控了坂田银时、害得压切长谷部重伤,重要的是险些还让自家主公受到伤害的幕后黑手,也是这个“夏油杰”时。


    乱藤四郎直接气笑了。


    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才让他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家主公下手?


    就凭他长得恶心人吗?


    “……呵。”


    “?”


    似乎听到了一声杀气四溢的冷笑,阿天疑惑的看过去,就见乱藤四郎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大坑边上,正笑容甜美的低头往下看,同时随手往可爱的小短裙底一抽——


    ——就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一看就格外坚固耐用,足有他刃那么高的,大铁锹。


    阿天茫然的:“……?”


    怎么回事?


    这孩子悄悄出去修行的时候,竟然连袖里乾坤……啊,不对,竟然连裙里乾坤都已经学会了吗?


    唔……


    真不愧是她家的孩子。


    真聪明呀。


    欣慰.jpg.


    直到乱藤四郎轻轻松松一锹深深插进坑边的碎石泥土当中,又轻轻巧巧往上一抬,直接就将满满一锹甚至还带着尖尖的土倾倒进坑底之时,阿天才从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中回过神来,轻轻的“啊”了一声。


    “乱,你在做什么呀?”


    乱藤四郎眨眨眼睛,暂停回头对阿天甜甜一笑,声音格外乖巧。


    “当然是准备把这个坑给埋了鸭!”


    阿天:“……啊,要埋吗?”


    乱藤四郎:“是的鸭!爱护路面人人有责,有害垃圾就该深埋处理才对嘛!阿天大人你看我是不是很乖呀?”


    阿天:“嗯,乱当然是最乖的。可是……”


    乱藤四郎:“嘿嘿~被阿天大人夸奖了,好开心鸭~~请放心叭阿天大人,我一直都在打理庭院,不仅种树养花很有心得,挖坑填坑什么的也超擅长哒~这点垃圾很快就能搞定,你在旁边等我一下下就好啦!”


    阿天:“唔,但是……”


    乱藤四郎:“嘿咻!”


    看着已经满脸开心的继续挥舞大铁锹的乱藤四郎,又看看纷纷扬扬开始均匀下土的人形大坑,阿天迟疑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但是这样的话,现在正跟“夏油杰”一样呆在下面的,还被名叫“狱门疆”的咒物封印着的五条悟……要怎么办呀? .


    还没等阿天组织好语言试着再劝阻乱藤四郎一下,她就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便转头看向了远处。


    “……消失了?”


    “嗯?阿天大人你说什么?”


    填坑填得正起劲的乱藤四郎听见了她的自语声,也跟着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略一辨认便惊讶的“咦”了一声。


    “那不是卫宫先生和卡卡西先生他们战斗的方向吗?忽然就没动静了诶,他们战斗终于结束了吗?”


    “应该是。”阿天细细感知着远处的气息,道,“另外两个气息……唔,是吉尔伽美什和宇智波斑吧,他们的气息消失了。”


    乱藤四郎瞬间睁大了眼睛:“哇!卫宫先生和卡卡西先生把他们杀死了吗?”


    阿天却摇了摇头。


    “不,他们应该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灵魂的波动,不过很微弱,就像是……唔……”她努力思索了一下自己掌握的词汇,“被隔开了。”


    “隔……开?”


    乱藤四郎眨眨眼睛,还是不太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也明白了另一件事情:


    “总而言之,是卫宫先生和卡卡西先生赢了对吧?”


    阿天肯定的点了点头:“嗯。”


    “好耶!”


    乱藤四郎高兴的蹦了一下,为同僚们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阿天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然后就发现,坑底下的羂索已经被埋得只剩个脑袋了。


    他被阿天拍下去的时候是面朝下的,整体就呈一个五体投地的状态趴在坑底。也不知是乱藤四郎有意还是碰巧,落下去的泥土正正好的围着他脑袋埋了一圈,整个背部及以下全都被埋得严严实实连个衣角都瞅不见,却刚巧露出了个完整的脑袋。


    虽然从阿天这个角度,也就只能看见个黑色的丸子头吧,但好歹也是没完全埋掉呀!


    于是阿天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五条他应该也没事了吧?.


    被狱门疆封印之后就被羂索随手揣在袖子里的五条悟:…………


    你说呢? :).


    阿天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去那边找一下卫宫和旗木卡卡西。


    虽说她对自家孩子向来有信心,但之前战斗的激烈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当时卡卡西特意找到阿天提醒他们远离战场的慎重态度,想来就算他们取得了胜利,恐怕也不会多么轻松。


    战场的残酷阿天实在是太清楚了,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他们俩,又怕叫走药研藤四郎这个在场唯一的医疗系刃员会影响坂田银时的伤势,于是就决定自己去接他们回来。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跟乱藤四郎说,卫宫和旗木卡卡西就已经先一步找过来了。


    “我们回来了。”


    两人微微笑着,神色都有些疲倦,身上也带着不少伤痕,好在伤势都不算太严重,精神看起来也都还不错。


    阿天抬头看着他们,眨了眨眼,而后温和的弯起了眼睛。


    “看来还算顺利?”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啊,幸不辱命。”


    “——主公。”.


    坂田银时:“………………”


    原以为一个世界同时存在咒灵和虚就已经足够夸张,结果一抬头就又看到了两个特别眼熟的身影的坂田银时:“……………………”


    怎么肥四?


    是他上了年纪不中用了失血太多老眼昏花了吗?


    为什么他会看到隔壁家的人气角色六代火影卡卡西老师和冠位cook男妈妈同时出现在了他对面,还跟他家小青梅很熟的亚子,还都叫她“主公”?


    ——次元壁又裂了啊喂!就像是在地上摔成八瓣又被人踩了一脚然后又被扫帚一扫帚抽飞滚进垃圾桶里的镜子一样裂成了渣渣粘都粘不回去了啊喂!


    ——他怕不是真的是在一个综漫同人世界里吧? ? ? ! ! !.


    ……那为什么五条悟还是被封印了呢?


    皱眉.jpg


    第133章


    谁也不知道卫宫和旗木卡卡西是怎么解决掉吉尔伽美什跟宇智波斑这两个大杀器的。


    他们没说, 阿天也没问。


    她只是认认真真确认了两人的伤势情况,对于他们“不是什么大问题,放着不管就好”的说法微微皱眉,便态度和缓又不容辩驳的把他们赶去了药研藤四郎面前。


    三个光荣负伤的白发男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的坐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药研藤四郎看他不顺眼还是他真就伤得那么重,此时的坂田银时已经被层层绷带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僵坐在中间连脖子都扭不了,只能悄咪咪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这两位一看就跟阿天关系不一般的人气角色。


    而卫宫和旗木卡卡西同样也在暗中观察坂田银时。


    有端量,有审视,还有一丝十分隐晦的戒备排斥。


    三个人三双眼睛,三道视线隐晦的穿梭交错。明明没有一个人说话,正面对着三个人的药研藤四郎却硬是觉出了一种繁忙的吵闹。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和直接对上了两大杀器的卫宫他们不同,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所面对的基本都是咒灵,虽然数量不少,等级却不太高,唯一一个特级咒灵还是个只能算是“宝宝”的咒胎, 打到一半才突然进化成了完全体。


    然后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长大的感觉, 就被提前预见的织田作之助给一枪爆了头。


    陀艮,卒。


    最大的威胁就这么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两人又本就极有默契,即使周边还围了几十只咒灵,对他们而言也完全算不上危机。


    等咒术界的援军抵达的时候,不仅两人毫发无损,连带着还只是个新手咒术师的虎杖悠仁也仅是受了点轻伤,咒灵更是没剩下几只还能动弹的了。


    简直就跟咒术师们专程跑来捡便宜似的。


    好在织田作之助没想那么多,而真正想得多的那一个也早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因而不仅没有表达什么怀疑不满,反而还特别热情友好的跟为首戴眼镜的金发咒术师打了个招呼,全然把对方那一脸“你谁啊”的警惕当成了空气。


    “来得正好鸭七海君~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辣~~ !”


    说完他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灵巧溜出咒灵稀疏的包围圈,很快就同跟上他的织田作之助一起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嗯,没有带虎杖悠仁。


    猝不及防就被队友抛弃了的虎杖悠仁:“………………”


    _(:з 」∠ )_


    一从那边离开,太宰治就一路目标明确的领着织田作之助往阿天这边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就好像一早就知道阿天在哪里,也知晓她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像织田作之助那样因为压切长谷部和双子付丧神不在这里而觉得疑惑,也没有因为坂田银时的凄惨模样而感到惊讶。


    倒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咒术师们分批抵达了“帐”内的众人反而有些意外。


    “咒术界那边,竟然现在才到吗?”


    从“帐”出现到现在都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啊!


    这反应速度未免也太慢了点吧!


    太宰治:“有反应快的鸭!五条君不就是嘛~”


    这倒是,事件发生后不到一小时,五条悟就出现在了“帐”内,听虎杖悠仁说他之前应该在仙台,这反应确实称得上一声飞速了。


    ——那么他现在人呢?


    ——被羂索封印在狱门疆里呢。


    众人:“…………”


    太宰治笑嘻嘻:“要是还觉得慢的话,可以跟尸魂界对比一下鸭~”


    ——那可是比咒术界还要历史悠久还要庞大的世界和平维护组织呢!


    ——至今却仍然只有一个没编制的临时工、和一群连临时工都不是的未成年人奋战在除虚第一线。


    众人再度:“………………”


    啊,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明明这个现世已经有了那么多战力非凡的势力存在,时之政府却还是要派遣审神者过来努力守护世界和平了呢。


    :)


    阿天觉得这个事情不能怪尸魂界。


    毕竟他们跟咒术界不一样,总部又不在现世,而是在地狱与现世之间的空间里,有信息差也很正常呀。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帐”隔绝了所有的通讯信号——


    “我们也没办法和本丸联系上呀。”


    话音刚落。


    自“帐”出现之后便一直沉寂的联络器突然响了起来。


    阿天微微一怔,一时没来得及动作,才刚响了两声的铃声便再度沉寂了下去,紧接着一块半透明的光幕便迫不及待的从她腕部的联络器中弹了出来。


    屏幕正中映出白发青年的清晰身影,他端坐在洁白的实验室内,指间还捏着一粒棉花糖,紫眸准确的看向屏幕之外,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呀,阿天~”.


    万万没想到,白兰竟然以一己之力破解了“帐”的信号屏蔽问题,把本丸的通讯系统给重新续上了。


    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依靠科学的力量啦~!”


    说这话时的白兰语调特别轻快,脸上笑眯眯的,动作优雅又迅速的一粒接一粒往嘴里扔棉花糖,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样子。


    但阿天却是特别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科学的力量真是好厉害呀。”


    白兰:“嗯嗯!没错,科学的力量才是最强哒!”


    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一边暗自警惕,一边忍不住欲言又止的:“………………”


    你一个在隔壁世界拿着死气炎上天入地还长了对鸟翅膀的大BOSS ,在这儿说什么“科学的力量才是最强哒”呢?


    你们片场走的明明是玄幻画风好吗? !


    搞得跟石神千空一样干什么啊喂!


    “唔,大概是因为,我和你知道的那个白兰·杰索并不是同一个人?”


    坂田银时一愣,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后又是一惊,强自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若无其事的抬头去看光幕之中笑眯眯的白发青年。


    “啊哦,我刚刚问出来了?”


    “没有哦~不过坂田君真的很容易看懂呢~”白兰隔着光屏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阿天身上,笑眯眯的向她征求意见,“阿天你说对吧~ ?”


    阿天眨了眨眼,偏头看向身旁层层绷带都掩饰不住身体紧绷的坂田银时,看着那累累伤痕之下始终不曾改变的璀璨光芒,唇角不觉露出一点微笑。


    “嗯,对呀。”


    坂田银时:“……?” .


    坂田银时并不蠢。


    能在察觉到危机端倪之初便迅速计划好一切,隔着数年时空精准算计过去的自己,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一切危难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废柴迟钝?


    因此,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白兰的身份。


    这并不是那个毁灭了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大魔头白兰,也不是和他一起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稍微年轻一点的白兰。


    这是另一个他所不知道的,白兰·杰索。


    或许来自于某个与主线故事完全无关的时空,也或许就来自于曾经被那个大魔王白兰毁掉的某个平行世界,谁知道呢。


    总之,这个白兰的确是阿天的同伴,没有危险,值得信任。


    确定这些就够了。


    至于为什么白兰、卫宫、旗木卡卡西、织田作之助、太宰治等画风完全不一样的人会从各个世界聚集到阿天身边,如药研藤四郎、压切长谷部这样用名刀名字作为代号的人又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们称呼阿天为“主公”,羂索提过的“审神者”又是什么意思……


    坂田银时都没有去问。


    他能感觉得到,阿天在跟他交谈时,有在刻意回避某些话题。


    不像是被迫,倒像是在认真遵守着什么规定。


    于是他从来不去探究,不去询问。


    正如阿天明知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却从不曾深究一样。


    不是不在乎。


    只是分别的时间实在太久,再次重逢已是奇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比对方平安无事更重要呢?


    这样就好。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看出白兰和随后从光幕边缘冒出来的那个金发帅哥有话要跟阿天说,坂田银时也没有硬要留下来听的打算,笑嘻嘻的找了个借口,就迈着木乃伊似的僵硬碎步慢慢挪去了一边。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散漫笑脸,阿天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恰好视频那端的山姥切国广焦急的开口,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便下意识看向光幕,温声安抚了起来。


    除了不知什么时候挖够了土的乱藤四郎叉着腰在坑边看守底下那半颗脏兮兮的后脑勺以外,余下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等阿天安抚好因为消息不通而心焦得恨不能立即赶过来的山姥切国广,又问清楚被送回去的压切长谷部现在情况如何之后,众人便有条不紊的跟白兰那边交流起了情报。


    其他都还好说,他们这几个人凑一起也足以应对大部分问题了,目前最大的麻烦反而是那个对他们而言除了隔绝信号以外就形同虚设的“帐”。


    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没有作用,对普通人却是犹如铜墙铁壁,不想法解决,上万的普通民众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可惜的是,这事白兰也不知道要怎么搞定。


    科学的力量再强大,对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破解的。


    “不过我可以给尸魂界发个消息。”


    白兰笑眯眯的说。


    以前到现世的时候他就曾接触过黑崎一护,也趁机接触过那个可以联系尸魂界的死神代理证,如今伪造代理证的频率顺势摸到尸魂界的通讯频道给他们插播一条消息,也是十分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嘛~


    等通知到位,到时候死神和咒术师都来齐了,要怎么破除“帐”就交给这些专业人士去操心好了。


    他们本丸的任务就可以到此结束啦!


    这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于是白兰当场表演了个信号劫持,在尸魂界某技术开发局局长意识到不对之前丢下编辑好的大段信息,便从容不迫的抹干净一切痕迹退了回来。


    “好嘞搞定~”


    轻快的敲下最后一个键,白兰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已经没问题了,之后就不是我们的事情啦~阿天你现在就带上坂田君回来怎么样?还是说让山姥切带几个刃过去接你们呀~ ?”


    阿天慢慢眨了眨眼,迟了一秒才想起他们来现世的目的原本并不是为了跟虚和咒灵大战,而是来找造成“时空异常点”的几个人来着……


    唔,那确实该回去了呀。


    “没关系,只要出了帐就能开时空门了,就不用山姥切过来接啦。”阿天慢慢说,“过来的人太多了的话,现世的时空也会变得不安定,我们直接回去就可……”


    “——射杀它,神枪。”


    轻浮冷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少女的话语,尖锐的破空声与刺耳的金属交鸣几乎同时迸发。


    破碎之音乍起蔓延,光幕若雪花般碎裂消散。


    少女放下竖起在脸侧的手臂,看一眼腕上剥落毁坏的联络器,又抬起视线,顺着一触之后便立即回缩的白亮刀光看向远处。


    锋利的长刃飞速收缩,眨眼间消失在了宽大洁白的衣袍之下,银色短发的瘦高男性眯起双眼笑容和煦,却如隐藏暗处的蛇,连唇角的弧度都充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


    “哦呀,失败了啊。”


    武器出鞘之声齐齐响起,众人默契向前,戒备的将阿天护在身后,而阿天却只是透过他们,平静的看着银发白衣的男性。


    “你是谁?”


    视线淡淡扫过男人身后宛若巨嘴一般撕裂虚空的漆黑腔体,以及从黑腔之中逐一踏出、外表各异,却都身着与男人相似的白色衣袍、戴着相像又各不相同的残破面具的白衣“人”,阿天再度将视线落向为首面含微笑的银发男人,再次平静的询问。


    “死神?还是虚?”


    远远与她对视的银发男人闻言眉梢微挑,眯起的双眼不辨情绪,唯有唇角的笑容弧度又略略加深了几分,仿佛格外兴致勃勃,又好似十分愉快一般。


    “感觉很敏锐嘛,审神者小姐。不过很可惜,两边都不对哟。”


    “现在的话,是破面,才对呐。”


    第134章


    阿天并不知道这个银发男人所说的“破面”是什么意思,护在她身前的付丧神们及卫宫等人同样也不知晓。


    但坂田银时却很清楚。


    “破面”,通过外力影响或自身领悟,得到了本该属于它们的敌人——死神的能力, 从而打破面具, 实力有了质的飞跃的,虚的代名词。


    也可以称他们为“死神化的虚”。


    能自行破开面具的,无不都是实力水准最为顶尖、哪怕在大虚当中也是足以俯瞰所有同类的存在,数量自然也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而如今站在他们对面的, 哪怕除开银发男人,却也有足足十几个。


    和“稀少”实在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能如此大量的产生破面,当然不会是因为大虚们突然纷纷醍醐灌顶自我进化了,而是因为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死神。


    蓝*染惣右介。


    前尸魂界护廷十三队五番队队长,现任虚圈之主,曾经算计了所有死神,将整个尸魂界玩弄于股掌之中,而后从容离去,无人能够阻挡的可怕男人。


    他研究制造出了名为“崩玉”的特殊道具,并用其在众多大虚身上进行实验,于是便诞生了数量繁多的破面。


    实验总是存在成功与失败,人工干预制造出的破面实力自然也是参差不齐,蓝染惣右介就从中挑选出了相对最优秀的十个破面,按照实力排序给他们编号,同时赐予他们“十刃”的称谓,将他们划为自己的直属部队。


    虚是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堕落的亡灵,由虚中诞生的破面自然也没好到哪去,哪怕拥有了近似人类的外表,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们也终究不是人类,天性所追求的永远都是破坏,杀戮,以及绝对的实力。


    因此他们虽然臣服于将他们制造出来、实力也远在他们之上的蓝染惣右介,但对他究竟能有几分忠心,却实在是有待商榷。


    蓝染惣右介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纵使他给予了十刃不少特权,但也从未付出过自己的信任,只维持着面上的温和,实际却是将他们当作一枚棋子,一件工具。


    但这并无碍于十刃这个组织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如今站在阿天他们对面的十几个破面当中,便有七个隶属于十刃。


    No.4,到No.10。


    他们能站在这里,就意味着这次的混乱不止有羂索的手笔,恐怕也少不了远在虚圈的蓝染惣右介在背后出力。


    两个本该属于不同世界的反派大BOSS,如今却似是早早就有了联系。


    想想现世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虚与咒灵,还有这明明是由咒力构筑的“帐”内却出现了大量的虚,坂田银时就觉得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了。


    可是,为什么呢?


    蓝染那家伙的目标不是利用空座町十万居民的生魂来制作通往“灵王”所在之处的关键物品“王键”,然后跑去把灵王咔嚓了自己当神吗?


    他怎么跟羂索这个没节操的脑花搅和到一起去了?


    而且——


    看着远处那个笑眯眯的站在所有破面之前、明显呈现出统领姿态,却偏偏笑容友好态度淡定、半点也瞧不出前一刻还意图刺杀阿天的银发男人,坂田银时心中的警铃简直疯狂大作。


    ——为什么蓝染直属部队的一部分,现在会是市丸银在指挥?


    且不说原剧情是什么样,也不提十刃那群谁也不服的破面又会不会听从市丸银的指令,就蓝染那个除了自己谁也不信的家伙,会把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十刃交给别人吗?


    而且还是市丸银这个表面忠心耿耿实则天天琢磨着怎么弄死他报仇的卧底?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坂田银时隐隐感觉到了某种隐晦的恶意,却难以看清异常背后的全貌,也无法判断这当中有所图谋的,究竟是蓝染惣右介这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反派大BOSS ,还是市丸银这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卧底大佬。


    但他至少知道一点——


    短暂沉寂的破面终于越过名义上的指挥展开了袭击,破坏的本能随着肆意的动作汹涌侵袭,又在毫不迟疑的拦截当中凝滞,碰撞,轰然爆发,便燃起更加剧烈的战火。


    红衣扬起锋利的弧度,银发掀起刺目的闪电,鲜妍的色彩被黑暗所遮蔽,只在乍现的刀光弹影之间显露片刻,苍白的发丝不觉染上红艳,若夜叉浴血,横刀向前。


    冲击迸射不绝于耳,光影交错明明灭灭,取代月光铺洒在每一个人的肩上,也落入暗红深邃的眼底,却遮掩不住那双眼眸深处、那每一双眼睛深处,如出一辙的锋锐决绝。


    ——绝不能,再让她遭遇危险了.


    一次次的激斗之中,混战愈发升级扩散,不断有战斗的余波袭向四周,让本就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到摧毁的建筑废墟再一次迎来毁灭性的打击,曾幸存的巨大人工湖也终于再支撑不住,一点点的面目全非,蒸发殆尽。


    但这一切,却始终无法抵达阿天身边。


    温暖的魔术光芒缠绕在阿天身周,浓郁的暗红沉沉攀附着衣摆,不知何时已然蔓延到了胸口,重叠着,堆积着,静静吞没大片的白。


    阿天却没有低头多看一眼。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站在战场边缘,认真的注视着那一个个将恶意全数拦截的身影,也看着战场另一端,微笑依旧的银发男人。


    分明前一刻还如潜伏的毒蛇般从暗处向她探出迅猛的毒牙,几乎要向她倾注所有的杀意,此刻却又看不出半点恶意或敌意,眯起眼睛的淡淡微笑甚至还带着一点温和的意味,从容不迫,信步闲庭。


    没有战斗的紧张,也没有谋划的沉郁。


    他就带着那样一身与险恶战场格格不入的悠闲淡定,轻快的来到了被所有人遗忘的人形大坑前。


    明明就站在坑边,市丸银却抬手做了个手搭凉棚的动作,仿佛在远眺似的略略探出身子,一本正经的看向坑底,笑眯眯的对底下说了句什么,又被战场的喧嚣覆盖。


    坑底并没有回答传上来,市丸银的笑容却仿佛更愉快了。他放下手臂低声念诵了两句,一道灵光构成的光索便从他手中延伸出来,准确迅速的探入坑中,很快又随着他往回轻扯的动作裹挟着着什么缩了回来。


    光索消散的同时,浑身泥土的僧衣男人也狼狈的跌坐在了他脚边,张嘴吐出好几口泛着腥味的泥土之后,他才终于慢慢的、犹如长久失去知觉的人艰难复健般微微摇晃的站了起来,面上却是故作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露出微笑,与面对面的市丸银笑言寒暄。


    他们显然早就认识,举止间都带着某种刻意的熟稔。


    阿天远远的看着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也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平静的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两个是一起的啊。


    那——


    ——就一起解决吧。


    思绪平静无波。


    阿天平静的抬起手,随意唤醒了沉寂的鬼力。


    战斗的喧嚣不绝于耳,响彻天际,混乱交叠的激烈光影几乎取代了夜幕中的弦月,斑驳不休的洒在阿天身上,莫名的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火苗,小小的,却又固执的在胸口处烧灼,让平静的呼吸有了起伏,让分明的思绪弯折参差,让她不愿意再多看那席卷了所有人的战场。


    想要,结束这一切。


    冰冷的鬼力顺着指尖涌出,却并不如寻常那般乖顺克制,而是宛如骤然苏醒的猛兽,嘶吼着,咆哮着,如风暴般高高扬起,就要越过战场,直扑对面言笑晏晏气氛和谐的同盟双方而去。


    ——却忽见市丸银笑眯眯的、快如闪电的抬手,还在跟他交谈的“夏油杰”身体陡然一僵,一截锋利的刀刃便从他脑后透了出来。


    阿天:“…………”


    阿天:“……?”


    半空中的鬼力迷茫似的陡然一顿,阿天定定看着那边,茫然不解。


    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这个是叫“同盟”没错吧?


    所谓的“同盟”……原来是这样一种会拿刀捅对方脑袋的关系吗?


    阿天的迷惑太过明显,隔了老远的市丸银忽有所觉转头看来,便准确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一边淡定的拔出自己的斩魄刀,一边笑眯眯的对她挥了挥手,似乎背刺对他而言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压根儿就没多看身后软绵绵倒下的羂索一眼。


    也就没有看见,在羂索倒下的同时,数十个影子逐渐从那具不再动弹的身躯之中悄然冒了出来。


    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线,那些影子起初还十分细微浅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可下一瞬便陡然壮大,迅速变得浓郁凝实,显露出不一而同的扭曲恶意。


    那是咒灵。


    曾受“夏油杰”的咒灵操术所驱使,被他吞噬禁锢在自己身体里的,最为危险的数十只咒灵。


    术式的消失解开了它们身上的枷锁,负面的凝聚体终于苏醒,而属于咒灵的本能也重新夺回了主导,让它们纷纷盯紧近在咫尺的背影,贪婪的,怨恨的,憎恶的……只待彻底摆脱束缚,就要将所有恶意全数倾泻。


    就在它们即将彻底挣脱之时,市丸银忽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看也不看的随手抛向了身后。


    漆黑的玉质球体划过空气,在即将下落的前一刻突兀停住,隐约浮现出不详的暗紫色光晕。


    一丝古怪的力量幽幽荡开,哪怕还在战斗当中,有所察觉的卫宫也禁不住面色一变。


    “圣杯?!”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


    那力量虽然与圣杯极其相似,却并非完全一致,而是存在着某种细微的区别。


    某种,更加恶意的区别。


    来不及思考太多,熟悉被污染后的圣杯尿性的卫宫心中一沉,赶紧示意众人撤退。


    正与他们缠斗的破面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哪怕一时被甩开,也立即就要再追上去。


    就在这时,停滞在空中的黑色球体微微一闪,陡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


    还没完全成型的咒灵瞬间就被小小的球体吸了进去,恐怖的吸力却并未就此消失,反而剧烈的扩散向四面八方。


    坍塌的废墟,粉碎的树木,干涸的血迹……


    小小的黑球仿若骤然苏醒的黑洞,无差别的席卷着,撕扯着,贪婪吞噬着所有的一切。


    甚至有远在视野之外的虚和咒灵嘶吼着被扯了过来,一只接着一只,又全部毫无抵抗力的被球体吞噬消失,景象骇人可怖。


    距离更近的破面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得不中断了对卫宫等人的追击,戒备的试图拉开距离。


    但他们显然失败了。


    恐怖的吸力中,从属官级别的破面首先支撑不住,经方才混战之后仅剩的寥寥几人很快就被卷走吞噬。


    而实力在他们之上的十刃也没好多少,一个个都颇为狼狈,编号靠后的几个更是控制不住的缓缓向着那边滑去。


    十刃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下意识就想要施展各自的能力摆脱困境,可动手之际才愕然发现,原本充沛的灵力竟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大半,而且还在飞快的继续流失。


    ——那小小的球体,竟是连他们的灵力也一并吞噬了进去!


    超出认知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感,饶是十刃再怎么自命不凡,也终于忍不住浮现出恐慌的情绪,大声喝问漩涡的中心。


    “怎么回事?!”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市丸银!!!”


    市丸银仍然平静的站在原地。


    漆黑的小球几乎就在他头顶。


    漆黑的小球就悬在他的上方,分明与他距离最近,却分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就好像他是站在风暴眼内一般,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晃动一下。


    听到十刃的厉声质问,他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看向上方那枚小小的黑球。


    “这个问题,你们恐怕得去问蓝染队长才行哦。”


    他轻轻笑着。


    嗓音深处,却没有半点笑意。


    “我只不过是在,遵守他的命令而已。”.


    卫宫等人撤退及时,早早拉开了与那枚黑球的距离,一回到阿天身边更是飞快展开了各种防御魔术忍术乃至宝具,将己方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此刻才避免了被卷入的困境。


    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沉重的心情轻松一些。


    比起被黑球卷走吞噬,只能待在原地无法移开也不过只好了那么一点而已。


    谁也不知道那黑球的吞噬能力会不会变强,再这样下去他们又会不会步上破面的后尘,而那个银发的始作俑者,又会不会有别的谋划打算。


    种种担忧压在肩头,众人紧急商讨了起来,卫宫和坂田银时也尽可能简短详细的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告知了所有人,试图从中找到切实可行的突破点。


    而被他们保护在最中央的阿天,却依旧看着市丸银——或者说黑色球体的方向。


    不只是众人构筑的防御层,真正保证防御稳固、构成防御的力量不会被吞噬流失的,却是悄然附着在所有防御层之外的鬼力。


    那就像是阿天的一部分,随着她的心意隔绝开了来自黑色球体的撕扯力,同时也敏锐的探知着外界的一切,将那些细微至极的变化反馈回来。


    于是阿天能清晰的看见,被黑球所吸进去的,又何止是破面的灵力。


    残骸,虚,咒灵,灵力……还有从“帐”的另一端传来的、从“帐”外传来的,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散乱能量。


    恐慌,愤怒,痛苦,怨恨,畏惧……


    那是构筑咒力的一切,却又比咒力更为庞大,更为繁杂。


    ——那是,世界的“负”。


    ——它在吞噬现世的一部分。


    阿天抬起眉眼,透过夜色看向遥远的天幕之外,看着那一丝逐渐浮现蔓延的漆黑裂纹,眉心几不可觉的微微动了动,又恢复了平静。


    正浮在空中放肆吸收一切的漆黑球体忽然顿了一下。


    恐怖的吸力毫无征兆的突兀消失了,被从远处卷来的咒灵、被拉扯到一半的虚、艰难支撑的十刃全都摔了下来,黑球却不管不顾,猛地拔高直冲天际,如同落荒而逃。


    然而逃到一半,却骤然僵在了半空。


    阿天轻轻勾了勾手指。


    无形的鬼力牢牢包裹着躁动不安的球体,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穿透所有防御,乖顺的将它送到了阿天面前。


    感受到阿天的注视,黑球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


    表面暗紫色的光芒猛涨了一截,颇有些横冲直撞的意味,似乎在疯狂加大吞噬吸收的力量,却始终无法穿透鬼力的包裹,更别说影响到面前的人了。


    黑球微微震颤片刻,当阿天抬起的掌心逐渐靠近之时,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安静了下去。


    “大将!”


    “阿天大人!”


    “阿天!”


    阿天略停了动作,侧头看向满脸紧张的握住她的手腕的坂田银时,又看向身边同样面带焦急齐齐出声阻止她的众人,慢慢眨了眨眼,唇角露出温和的弧度。


    “没事的。”


    “我可是审神者呀。”


    总不能眼看着这个时空发生动荡啊。


    但这理由明显并不能说服众人,坂田银时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见没法把她拉开,干脆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向黑球抓去。


    黑球却被鬼力包裹着绕了个圈,又回到了阿天的面前。


    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青年,眉目间带着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与无奈。


    “别乱碰,乖。”


    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那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说真的,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难不成她至今为止都还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又瘦又小的小鬼吗?


    坂田银时觉得有些无奈,原本想好的话语也在这出乎预料的一句中忘了个干净,只能继续握着阿天的手腕,在后者让他毛骨悚然的慈爱(?)目光中努力跟她较劲,同时飞快思考要怎么才能打消她这个危险的念头。


    虽说阿天不知用什么方法制止了黑球的肆虐,黑球也很怕她的样子,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坂田银时就是觉得心里慌得很,总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尤其是,他越看,越觉得这颗光不溜秋黑得反光的小球十分眼熟。


    奇怪,这也不像是蓝染的崩玉啊?


    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东西……


    市丸银远远的看着他们,也没管瘫了满地半死不活的虚和咒灵,对虚弱得满头冷汗还恨恨瞪着他的十刃也视而不见,他就眯着眼睛看着对面,视线从眉头紧皱的坂田银时滑向神情温和却不容拒绝的阿天,忽然轻笑着开口。


    “审神者小姐,你熟悉妖怪吗?”


    阿天转头看他,没有回答。


    市丸银好像本来也没准备听她的回答,笑着自顾自说了下去。


    “在妖怪的世界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有一枚通灵宝玉,它很容易就会被黑暗所污染,但却能赐予妖怪绝对的强大,也能赋予普通人除魔的能力,甚至你向它许下的一切愿望,它都能为你实现。”


    坂田银时眉头微动,总觉得这个描述有些耳熟。


    也有些……令人不安。


    “但很可惜,无论蓝染队长还是我的愿望,它都无法实现。”


    市丸银不知真假的叹了口气,又笑着看向阿天。


    “那么——你呢?”


    黑玉轻轻落入了阿天的手里。


    坂田银时心底猛地一跳,终于意识到了那份熟悉感来自哪里。


    ——四魂之玉!


    该死的!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有那种东西? !


    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他伸手就要抓向那枚早已不复清澈的通灵宝玉。


    可是太迟了。


    被黑暗所污染的玉,也会污染持有的人。


    几乎能动荡时空的怨气翻腾而出,漆黑粘稠的恶意轻易穿透鬼力,攀上阿天的手臂,她的身躯,与层层堆积的浓郁暗红融为一体,将她彻底吞入血般的泥沼深渊。


    “阿天!”


    “大将!”


    意识消失的瞬间,阿天抬起眼眸,看见了焦急扑来的众人,也看见了远处的那个男人。


    他仍是笑着看着她,总是眯起的眼睛却微微睁开,露出一抹犹如晴朗天空的淡蓝,清澈见底,又看不见丝毫感情。


    唯有双唇无声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


    血色黑暗降临.


    细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响起,黑皮肤的男人稳健的踏入殿内,无神的双眼准确的朝向熟悉的气息所在,恭敬垂首。


    “能够捕捉了,蓝染大人。”


    棕发白衣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光幕前,似乎正专心的观看着什么画面,闻言低声笑了一下。


    “……是吗。”


    而后随手关掉光幕,仿若血海与泥沼交杂的画面便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他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等待指令的部下,视线扫过安静坐在下首的三名破面,笑意愈发意味深长。


    “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


    第135章


    黑夜沉寂。


    微薄的月色被云层所遮蔽,战斗的喧嚣已然远去,就连寒凉的夜风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只余一片冰冷的死寂。


    没有漆黑的泥沼,没有血色的深渊,就仿佛那一幕只是幻觉一般,所有一切都连同着那枚小小的黑玉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唯有那抹白。


    重重防御之中,白发男人跪在地上,下意识拥住衣袂洁白的少女,面色怔怔的低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现状的茫然。


    “……阿……天?”


    他轻轻的叫她。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静静躺在他的怀里,乌发散落,双眸紧闭,面容平静如雪,恍若熟睡。


    可他却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听不到她的呼吸。


    就连那份温暖, 也在一点一点离他而去。


    “——”


    他艰难的张开嘴,想要再度呼唤那个名字,喉咙却跟冻结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寒意如刀般划过咽喉,流入胸腔,一寸一寸没过脏腑,直将那颗本该跳动的器官切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世界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模糊不堪,他看不清涌到身边的人,听不清他们大喊着什么,只无意识的蜷起身体,牢牢抱紧怀中的少女,如同伤痕累累的巨龙抱住仅存的珍宝,将死之人拥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后与她一同溺毙。


    “……真令人吃惊,原来她的身体竟然是义骸吗?”


    “难怪封印得这么顺利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犹如一把淬毒的刀,狠狠破开模糊的世界,倏忽刺入浑沌的意识深处。


    坂田银时猛地抬头,涣散的眼眸倏然收缩,眼底一片猩红。


    “……你说、什么?”


    不只是他。


    数道锐利的目光几乎同时刺向那眯着眼睛面带笑容的银发男人,伴着冷肃的声音响起,隐有杀意无声盘旋。


    “你对她做了什么?”


    “嗯?没听清吗?”市丸银笑眯眯的,语气轻快,“我说——”


    “她的灵魂,已经被四魂之玉封印了哦。”


    怒火被点燃了。


    刀剑骤然震颤嗡鸣,夜叉于血海中苏醒,子弹与苦无裹挟着鬼力与雷鸣,率先划破空间,瞬移般刺向银发男人眉心。


    却并没能击中笑意盈盈的市丸银。


    他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意没有分毫变化,只微微晃了晃身子,两波攻击便擦着他的发丝落向了身后,在狼藉的废墟之中造成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将一地动弹不得的虚与咒灵炸上了天,还险些波及不远处东倒西歪的十刃,又引来一阵咬牙切齿的怒骂。


    市丸银对此听而不闻,只笑眯眯瞧着杀意沸腾的对面,宽大的袖中滑出什么事物,又随着手腕一翻出现在他的指尖,反射出阵阵冷光。


    “请小心哦。”


    他轻快地说。


    “这个小东西可是很脆弱的啊,听说只需一支破魔箭就能让它四分五裂,要是被你们那样危险的攻击波及……”


    说话之间,他轻轻抬了抬手,指尖的球形物体便漂浮到了与视线平齐的高度。他如狐般眯着双眼,像是饶有兴趣的观察里面浓郁的黑暗,又像是透过浑浊的不祥注视对面锁定他的杀气来源,意味深长的止住了话语。


    四魂之玉? !


    看见那枚本已经与黑暗一同消失的通灵宝玉,所有人心中都控制不住的一惊。


    他们是由阿天召唤到这个世界的。


    从在本丸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与阿天建立了契约连接。


    那是他们的审神者。


    他们关心她,照顾她,担忧她,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忠诚与温柔都交付于她。


    与此同时,他们也深深信任着她。


    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接近那个温柔的灵魂,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加清楚,在那具看似脆弱的身躯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惊人的伟力。


    是的,他们知道。


    一直都知道。


    因为,那可是他们的审神者啊。


    是纯粹如雉子,温柔如月色,广阔如天空的审神者啊。


    她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家伙、被这样的东西所封印? !


    ……可,万一呢?


    万一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呢?


    失去体温的小小身体此刻就安静的躺在他们身后,来自契约的连接虽仍旧存在,却也如同迷失在黑暗深海之上的脆弱船只,辨不清方向,寻不见归处。


    哪怕他们再怎么身经百战,知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绝不能轻易失去理智,心底也终归还是克制不住的浮出一缕隐晦的恐惧,如影随形。


    他们不敢赌。


    也赌不起。


    握住刀柄的手指紧了紧,终是没有让利刃出鞘,随忍印而凝聚的庞大查克拉缓缓停滞在了中途,汇集了清冷微光的子弹终究没有从枪□□出,宝具拧成的利箭仍是精准的锁定着那颗银色的脑袋,扣在弓弦上的手指却迟迟未能松开。


    唯有一双双眼睛沉沉凝视笑容愉快的银发男人,如烈焰,如寒冰,无声燃烧着冰冷的杀意。


    却又始终如一。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苍白指尖轻轻拂过腰侧的斩魄刀,市丸银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四魂之玉,又像是看着对面的某个人影,耳边听着身后那些早已非虚亦非死神的家伙艰难发出的动静,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吗?这个问题,得去问蓝染队长才能知道啊。”


    话音刚落。


    就仿佛回应那番话一般,虚空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沉沉低笑。


    本就心弦紧绷的众人瞳孔骤缩,警戒之心几乎要满溢而出,没等他们寻到那声低笑的来源,属于时空的力量已悄然扭曲出现。


    笼罩许久的“帐”无声碎裂,幽暗的幕布上划开一道笔直的横线,继而迅速分化,如巨兽贪婪张开的嘴,彻底撕裂天际。


    巨大的黑腔之中,三名白衣的人形破面显露身形,远超先一步到来的七名“十刃”的恐怖威压无言宣告着他们的身份。


    仍保持着部分非人特征的辅佐官级破面恭顺站在他们身后,又彼此泾渭分明。


    更远之处的黑暗之中,似乎还有更多看不清模样的白色身影,寂静无声,影影绰绰,竟似没有边际。


    那似乎也是破面,却又仿佛更为扭曲,恍若咒灵一般,隐隐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不祥,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井然。


    而在所有身影的最前方,由为首的三名“十刃”簇拥在正中的,则是两个完全没有破面特征的男人。


    一人站位稍稍靠后半步,几乎与十刃平齐,紫色长发编成雷鬼样式,深色的皮肤与身上的白衣形成鲜明对比,护目镜后的双眼无神且浑浊,显然并不能视物,气息却不弱十刃半分;


    另一人则坦然立于为首之处,身材高大,白衣棕发,面容端正朗阔,唇角含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天然便是一股令人下意识信服的温和,然而棕色双眸之中却毫无温度,也不曾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


    恰如幽暗的寒潭,极度危险,深不见底。


    显而易见,他便是市丸银口中的——


    “恭候多时了,蓝染队长。”


    看着笑容轻快还冲这边挥了挥手的银发男人,蓝染惣右介也轻轻笑了一下,嗓音沉沉。


    “辛苦你了,银。”


    而后不等任何人反应,他抬起手指虚空轻点,原本还在市丸银手中的四魂之玉便突兀出现在了他面前。


    “——?!”


    这变故完全超出了付丧神众的预料,生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原本都已经准备趁此时机对市丸银暗中动手的几人不得不止住势头,警惕万分的抬头看向那个远比市丸银更加危险的男人,正正对上对方垂眸投来的视线。


    那目光是淡然的,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平和的。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平静俯视人间的蝼蚁。


    但他却忽然轻笑了一下,似乎颇觉有趣似的,沉声开口。


    “初次见面,异时空的神明们。”


    “以及——”


    闪烁着蓝黑色光芒的宝石浮现在他指尖,光芒径直笼罩了同样漂浮的四魂之玉,似是将其锁定,而后逐渐拉近距离。


    越是靠近光芒便越是明亮,将浓郁的黑色一点点覆盖,压制。


    直至彻底吞噬。


    “——永别了。”


    蓝染惣右介温声道。


    第136章


    蓝染惣右介会盯上阿天,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


    从很久以前起,蓝染惣右介便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


    他天生便拥有令人惊羡的才能,头脑也远超于普通人, 很容易就能做到许多旁人所不能及的事情, 对他人的心思揣摩更是通透得仿佛开了心眼,只要他愿意,轻易便能获取任何人的信任与喜爱,乃至忠诚和拥戴。


    才能,学识,地位,名望……这些无论在现世还是尸魂界、无数人生前死后都汲汲营营不断追求的东西,于蓝染惣右介而言,却不过唾手可得而已。


    太容易了。


    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意识到这点以后,蓝染惣右介并没有为此感到多么自得,或是有半分的欣喜。


    他只感觉到了深深的, 深深的——无聊。


    为世间的可笑规则,为旁人的愚钝无知,也为自己那一眼便能看得到头的人生。


    无聊, 无趣,毫无意义。


    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值得存在的价值?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直到成为死神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了“灵王”。


    那是支撑整个尸魂界的存在, 是固定时空的锚点, 是无数规则的化身。


    那是——


    “神明”。


    与其他死神不同,蓝染惣右介对灵王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在他看来, “人类”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猴子,而所谓的“神明”,也只不过是善于伪装的人类而已。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能颠覆所有的规则?为何不能立于世界顶端?为何不能取代灵王,成为“神明”?


    无趣的世界当中,一抹色彩终于显现。


    蓝染惣右介耐心的蛰伏了下来。


    他开始有意识的伪装自己,适当的展露能力,与那些不曾被他放在眼里的蠢人微笑周旋,不仅顺利当上了护廷十三队的队长,还成了最受上司倚重同僚信赖下属爱戴的“老好人”角色,借此接触到了许多尸魂界的机密。


    包括灵王所在的空间坐标,包括如何开启灵王宫的大门。


    但这还不够。


    死神的能力是有界限的,哪怕蓝染惣右介自认自己再怎么与众不同,也不得不承认,只要自己还是“死神”,就终究逃不脱这个界限。


    而想要摧毁神明,首先就必须摧毁这个界限。


    蓝染惣右介仔细调查了许多古老的记载,搜寻了众多与提升力量、打破界限相关的传闻,很快定下研究方向,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暗中实验。


    无数尸魂界普通居民——也即是来自现世的人类亡魂——沦为了他的实验体,数以万计拥有死神才能的灵魂、乃至于正式死神被夺去珍贵的灵魂碎片,经过不断的实验融合,一次次的拆分重组,终于逐渐在他手中构筑出名为“崩玉”的结晶雏形。


    尸魂界当然不缺乏敏锐之人。


    也曾有死神队长察觉到些许端倪,怀疑大量的亡魂消失或许与蓝染惣右介脱不开干系,想要暗中进行调查。


    可蓝染惣右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缜密。


    无论去了多少死神,哪怕队长亲至,结果无一不是蓝染惣右介毫发无损,怀疑他的人则纷纷落入他的算计。


    或是重伤之后杳无音信,或是同样沦为实验体死去,抑或凭着自身的强大生生扛了下来,却变得不人不鬼,甚至显露虚的姿态* ,反而被中央四十六室判定为一切的元凶,遭到处刑。


    没有什么能阻止蓝染惣右介。


    哪怕他早已视为囊中之物的另一枚“崩玉”曾一度失踪,新出现的代理死神还牵连出他早期的实验体;又有过去未曾接触过的咒灵、咒术师、诅咒师等纷纷扎堆冒了出来,搅得现世乌烟瘴气,连带尸魂界和虚圈都不得安宁……


    蓝染惣右介也始终十分淡定。


    他总是那样泰然自若,似乎没有什么能超出他的掌控,也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算计。


    就连与尸魂界毫无关系、只会在现世不时出现的时间溯行军,以及素来严守保密原则、总是悄无声息的与它们对抗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也早早便落入了他的眼中,并悄然掌握了不少信息。


    与先一步察觉到它们的羂索不同的是,前者并没有将这些与现世格格不入的存在放在心上,并坚定的认为它们对自己的计划毫无影响;而蓝染惣右介,却在了解掌握信息的过程当中,罕见的升起了一丝兴趣。


    对审神者的,对刀剑付丧神的,更是对他们身后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不知掌握了多少技术干涉了多少时空、一心一意想要守护历史维护世界和平的、时之政府的。


    蓝染惣右介并不在乎历史是否会改变,更不在乎时间溯行军与审神者的战斗谁输谁赢。


    他所看到的,所在意的,是无数与时之政府相关联的时空,众多与他们建立契约的付丧神,和那些付丧神身后所能隐隐看见的更多神明的影子。


    以及那一场场战斗背后所代表着的,规则与秩序。


    规则与秩序。


    多么熟悉的词汇。


    就如同,“灵王”之于尸魂界一般。


    时隔多年,蓝染惣右介再一次,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


    多了新的目标,需要准备的事情也变得更多了。


    于是尚且还跟着蓝染在尸魂界伪装潜伏的东仙要和市丸银不得不打起了两份工,一面继续认真履行死神队长的职责不让其他人察觉异状,一面还要在下班之后接着焚膏继晷,为自家大BOSS努力加班。


    一群实验失败而没能成功达到蓝染期望值的破面们更惨,一个个不是被强加了许多过去从没接触过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满虚圈乱跑的普通虚一样成了新一轮的实验体,每天不是在被做实验,就是在被做实验的路上,真真是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偌大一个虚圈,明明充斥着足以湮灭其他力量的高浓度的灵力,却硬是被挤出了惊人的咒力,还险些诞生出某种怨念的咒灵。


    好在这些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蓝染惣右介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一切准备就绪,只剩下了最关键的、也是最难的一步。


    找到时之政府。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时之政府那边本就处于战时,随时随地都要防备历史修正主义者的侵入,自是藏得极深,本身并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已知的时空当中,坐标更是被时空乱流所完全掩盖,想要用分析灵王宫坐标的方法去找到他们的大本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不时便会出现在现世的审神者身上反向追溯定位回去。


    然而时间与空间本就是种复杂的伟力,能支持数不清的审神者于时空乱流之中顺利往来,时之政府自然也有着不小的本事。


    每一个抵达现世的审神者身上都有一层牢固的庇护印记,不仅保护着审神者不受时空伟力影响,让他们能顺利穿梭于时空之中,也将他们与时之政府之间的联系遮蔽得严严实实,无法探寻。


    哪怕强如蓝染惣右介,想要破解这个印记也绝非易事。


    多次尝试均告失败后,他开始试着转变思维,试图从别的方向入手。


    他试了很多种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收集妖怪方面的情报,找到了据说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四魂之玉,还试图研究一下曾经让高天原焦头烂额、据传能一力破万法的不死身的恶鬼“恶罗王”。


    可惜经过多次实验,前者被确定为名不符实,只能对灵魂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而后者的身体早已被封印在地狱之中,他暂时还不想招惹那位实力恐怖的地狱鬼神,只能遗憾作罢,转而将视线投向了近年来动静特别大的咒术界。


    恰好这个时候,披着人类壳子的羂索找上了他。


    以蓝染惣右介的城府,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真是想找他合作,而是想打着“结盟”的幌子利用他来对付咒术界——尤其是那个远远超过人类上限的“六眼”。


    不过那又如何?


    论阴谋诡计玩弄人心,难道还能有人玩儿得过他吗?


    于是蓝染惣右介答应了下来,与羂索结成“同盟”,转头就笑眯眯的向他索要实力强大的咒灵,说是要研究一下咒灵与虚的融合实验,提高一下战力云云。


    羂索有没有信不知道,反正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应了下来,很快就给蓝染送来了第一批特级咒灵,还把自己多年攒下的不少实验数据也给了他,一副十分期待实验成果的模样。


    蓝染惣右介也没有让羂索失望。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做出了一些融合了虚与咒灵特征的实验成果,并把大部分都送给了羂索,在羂索向他求援的时候也很好说话的支使麾下的破面去帮忙,而羂索也会礼尚往来的派出不少咒灵去替他做事。


    像是不会留下咒力残秽的破面从咒术高专盗走“咒胎九相图”和“两面宿傩的手指”,因本身就不存在灵魂而无法被鬼神捕捉的咒灵则从地狱盗走了恶罗王的躯壳……诸如此类的“合作”已经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双方都对此表示十分满意,俨然一副世界最佳同盟的模样。


    但实际上,蓝染惣右介既不关心“六眼”五条悟怎么样,也不在乎羂索的夙愿能不能得以实现。


    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咒力”这一特殊的力量上。


    尤其当他深入研究咒力的本质,发现构成咒力的“负”大量堆叠会对时空造成微弱的影响之后。


    一个计划在蓝染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依旧与羂索维持着虚假的合作关系,也非常好说话的不断为对方改造咒灵,再送回现世去。


    经过改造的咒灵实力大幅提升,羂索因此多了一大批可用的“人”手,虽然还是弄不死五条悟,但也足够他弄出许多事件,好让对方分身乏术,疲于奔命了。


    羂索并没有发现,当那些强大咒灵顺从他的指令在全国各地冒头搞事之时,某种比咒力更为原始、却又并不相同的能量也随之逸散开来,一点点隐晦的聚集。


    直到,有着小女孩外表的审神者,第一次来到现世。


    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带着某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无形无质的能量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暗暗缠绕住她的袍角,随她一同离开。


    而后,在下一次时空不稳的瞬间,悄然发挥作用。


    也即是阿天第一次,误入陌生的异时空。


    特殊的标记便在此时烙下,隐于暗处,逐步累积。


    直至,今时。


    第137章


    世界寂静无声。


    化不透的黑暗笼罩四野,如同吞噬了一切光明与声息的无边深渊,又像是拥有生命的无底沼泽,缓慢蠕动着,向着中心那一抹格格不入的白无声靠近。


    泥沼涌动间,丝丝缕缕浓烈如血的暗红时隐时现,如沉入沼泽之中的毒蛇,在黑暗之中不断扭曲,缠绕,汇集成一个个面目模糊的轮廓。


    恍惚间仿佛有蜿蜒的川流出现, 又变成龟裂的大地,抑或是通天接地的巍峨山峰,吞噬一切的无穷烈焰。


    随着烈焰摇曳,暗红不断扩散,越来越多模糊的影子从中逐渐成型。


    狰狞的野兽,遮天蔽日的猛禽, 山岳般的巨人, 和数不清的、似人非人的身影。


    没有任何声音,模糊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最直白的杀意与血色混杂,随着它们一同冲向最中心那抹显得愈发微小的白。


    却不得寸进。


    再锋利的凶刃也无法拂动无暇的衣角,再浓烈的杀意也无法撼动墨色的眼眸。


    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所有身影便陡然齐齐凝滞,又在下一瞬无声坍塌、融化,重新变回没有形状的暗红,安静沉入黑暗泥沼深处。


    但它们也并未就此消散。


    不消多时, 那丝丝缕缕的暗红便会再一次浮出,于黑暗间凝成一个又一个新的影子, 再度涌向她涌去。


    不知疲倦,不知畏惧。


    亦不知其穷尽。


    阿天没有看它们。


    无论是从自己身上悄然褪去融入黑暗的暗红,还是由暗红凝成的那些诡异影子,她都没有分给它们半个眼神。


    自始至终,她都只是认真凝望着这片陌生的空间,仔细观察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试图弄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也没有预料到,那枚小小的黑玉竟然能影响到她的本体。


    也不知道没了自己在里面,作为容器的身体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大概,会呈现出类似于人类尸体一样的状态?


    ……会担心的吧,大家。


    阿天轻轻叹了口气。


    总感觉,她好像一直在让大家担心啊。


    得赶紧回去才行。


    墨色眼眸微微转动,目光沉稳的再次掠过那些不安分的暗红,直投向另一处黑暗,视野边缘却忽的映入了半个熟悉的影子。


    阿天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了那边。


    暗红凝成的模糊轮廓之中,一个格外不同的身影正在逐渐浮现。


    它身上不再是纯粹的红,而是带着点浅浅的彩色,并不十分清晰鲜妍,就像是褪色的老照片,却也足够醒目,令它轻易从一众模糊单调的暗红身影间脱颖而出。


    仿佛感应到了阿天的注视,暗红振奋的加快了涌动,那个身影便很快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有着红棕色短发的青年。


    棕色的眼眸明亮又坚定,尚有几分稚气的面上透出一股执拗的蓬勃生机,像是还未遭受雷雨风暴痛击的青松,不知疲惫,不知退缩。


    那是阿天所熟悉的,却也不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他,双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但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眼中的平静,愈发幽深了下去。


    暗红依旧努力编织着,陌生的场景在青年周围铺展开来,而他则坚定的穿行其间,一步一步,不曾迷惘,不曾犹豫,哪怕皮肤溃烂,鲜血溢出,生机飞快褪去,步履逐渐蹒跚,他也依旧不曾停下。


    经过运转嗡鸣的巨大机械,踏过昏黄老旧的高大空间,他终于踏上了空无一人的金属廊桥,来到了那巨大的、正散发着不祥的庞大能量的机器前。


    幽深的冷却池水倒映着他伤痕累累的身影,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以光球的形态降临,难以言喻的古怪音节如不可听闻的窃窃私语,将其中含义直接传达至大脑之内。


    于是熟悉却又青涩的嗓音终于响起。


    “……如果,能不让任何人流泪就解决的话——”


    伤痕累累的青年吃力的看向光球,嗓音分明是沙哑虚弱的,那双棕色的眼眸却依旧清澈又坚定,如天边最耀眼的晨星。


    “——我答应。”


    他说。


    契约就此落下。


    光芒脉络修复了他的身躯,制止了即将暴走的炉心,他终于得偿所愿,阻止了这场灾难,救下了本该死去的人。


    而当他从死亡之中再次苏醒,便已是名为“守护者”的英灵。


    但是他所“守护”的,却并不是他曾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


    恰恰相反,为了达成“守护”这个目的,他不得不将刀刃指向了,他曾经拼命守护的一切。


    那是为了大义。


    是为了世界的存续,是为了整体的生机。


    可是对他而言,却与地狱无异。


    一次次手染鲜血,一次次与自己坚持的“正义”背道而驰。


    挣不开的黑暗不断堆积,重重压在他的身上,一点点摧毁他的坚持,碾碎他的信念。


    当抵达名为“过去”的战场之时,他终于怀揣着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希望,向着那个尚且茫然的少年,挥下了致命之刃。


    向着那个尚且稚嫩天真的、名为卫宫士郎的“自己”。


    鲜血淅淅沥沥的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暴雨,宽厚的背影在黑夜静静伫立,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不知在祭奠何人。


    眼睫微微垂下,掩住墨色的双眼。


    弓兵的身影无声坍塌,暗夜携着血色倏然远去。


    另一处的暗红却随之隆起,凝成了银发蒙面的少年。


    狰狞的伤痕划过他的左眼,更衬得那只有着黑色勾玉纹路的鲜红眸子有如恶鬼般可怖。


    但无论是那只异样的眼瞳,还是另一只漆黑的眼眸,此刻俱都满怀惊愕,难以置信的看着突然撞向眼前的人。


    “……琳?”


    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却挡不住他声音中的颤抖与恐慌,而他面前的少女,却对他轻柔的绽开了微笑。


    纵使她的唇角溢出鲜血,纵使那只闪烁着雷光的手臂已然贯穿她的胸膛。


    她依旧轻轻笑着,像是一朵温柔绽放的花。


    “谢谢你,卡卡西。”


    恍惚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她会如此选择,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


    他看见花儿轻轻凋谢,看见敌人咒骂着包围靠拢,看见奄奄一息的挚友将少女的安危交到他的手中,笑着与他道别。


    而此刻手上,却满是洗不净的,浓郁鲜红。


    视野忽然模糊了。


    泪水从属于挚友的眼中流出,黑色的勾玉纹路疯狂转动,连成了锋利如刀的万花筒。


    剧痛侵袭了大脑与心脏,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利刃在狠狠翻搅,痛得他无法呼吸,头晕目眩,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做不到。


    无边的自责与痛苦将他深深淹没,终于夺去了少年最后的意识。


    也让他与见证了一切地狱的挚友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满地的血泊,也冲散了少年忍者倒下的身影,一个高大的男性轮廓却在同时飞快凝成,取代他出现在了原地。


    密集的雨滴淋湿了红褐色的发丝,也浸透了袖口微微烧焦的牙色风衣。


    吸饱了水分的衣物冰冷而沉重,像是一副森寒的枷锁,用力束缚着他的四肢,拖拽着他的脚步,直要将他拖入无边地狱。


    但他并未就此停步。


    业火已经在大雨之中逐渐熄灭,只剩下车辆的残骸与难以散尽的黑烟,围观人群小声讨论着这起突发的“意外”,却并不知晓其中满怀的恶意。


    也并不知道,那狰狞的残骸之中,曾经有着怎样鲜活稚嫩的五个生命。


    那曾是他的救赎。


    而现在,则是他的罪孽。


    “……织田作。”


    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要去,织田作!”


    那声音颤抖着,怀抱着一丝渺茫的期望,试图抓住他的衣角。


    他却不曾停止,不曾慢下,坚定的,平静的,离开了那只缠着绷带的苍白手掌。


    越走越远。


    唯有地狱,方是终点。


    硝烟在雨水中下沉,荒废的洋馆无声融化,带走了渐歇的枪声与不散的血气,黑暗中涌动的暗红却是愈发浓郁。


    墨色的眼瞳之中,逐渐映出了银色的身影。


    那是比记忆中高大许多,又比此刻稚嫩许多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影。


    他站在高高的悬崖上,脚下是遍布尸骸的荒野,洁白的羽织在夕阳中轻轻摇曳,像是一面最鲜明的旗帜,却早已布满斑驳的血色,残破不已。


    沉默如鸦的敌人将他团团包围,曾今的同伴也只剩下了被一同押解上来的两人。而他们一直想要夺回的那个人,则被敌人的首领推到了悬崖边上,就如被押上了刑场。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听着身后挣扎不得的同伴急促的呼喊,慢慢的,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是恩师所赠予的刀。


    也是他人生之中,得到的第二把刀。


    一把,希望他能保护自身。


    一把,交由他去守护他人。


    如今他身在此处,想要守护的人就在身后,也在眼前。


    他却只能选择一方。


    “银时。”


    温和的呼唤从前方传来,背对着他的长发男人轻轻侧头,在如血的夕阳中温柔的注视他,唇角扬起浅浅的微笑。


    “拜托你了,银时。”


    他定定看了一瞬。


    看着那一如既往的微笑,看着那没有丝毫动摇的目光。


    就像是看着老师离开的时候,笑着回头嘱咐他。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就拜托你了,银时。


    抿紧的唇角微微颤抖,又逐渐上扬,扯出一个轻轻的笑。


    一如既往。


    白衣摇曳,脚步声落,苍白的刀光一闪而逝,带起比斜阳更为残酷的红。


    却在此刻蓦然定格。


    而后,无声破碎。


    刺骨的寒风席卷黑暗,无形的力量击碎了暗红编织的梦魇。


    悬崖被分割成了小块,荒野化作了无规则的碎片,沉默的乌鸦在数不清的碎片中无声扭曲,绝望泣血的年轻面容不知被模糊到了何处。


    唯有那滴沿着笑颜落下的水珠,清晰划过锋利的碎片。


    也落入沉静如幽潭的墨色眼底。


    暗红消退了。


    但下一刹,却又猛然从黑暗深处翻涌了出来。


    仿佛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闸门,原本只能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如涓涓细流般的暗红,此刻却是犹如滔天巨浪一般,汹涌的挤开黑暗,大肆铺展,又无声的高高扬起,在转瞬之间凝聚成型,化为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那是星船高悬的街道,是已然走向凋零的破败高塔,是被军阵团团包围的雄伟建筑,是在黑夜旅舍之中骤然爆发的突袭……


    声音由近及远,人影随之浮现,色彩鲜明如昨。


    于是她看见银发青年将刹那的悲痛欲泣藏在心底,再次选择背负一切,挥动利刃斩向熟悉的身影;她看见发色苍白的男人跌坐在洇满鲜血的台阶上,笑着拜托另一个自己将一切悲剧导向终结,而祭品就是他们自己;


    她看见护身的短刀在最后也不肯刺向自戕的旧主,却在火焰之中消失无迹;她看见蓝色的山形纹在混战之中所向披靡,寒光凛冽的刀刃却猝然断裂;


    她看见护主的灵刀被囿于方寸,看见杀敌的利刃被冠以妖之污名,看见自由的白刃未及展翅便被葬入地下,看见萤火簇拥着烧毁的大太沉入海底……


    光影浮动,血色不休。


    也一点一点染进墨色的眼底。


    不知何时起,所有的画面都被足以融化钢铁的冲天大火所取代,烈烈烧灼,无边无际,如摇动的血海,如无尽的炼狱。


    她能看见,刀刃在火中崩裂融化。


    她能听见,刀剑之灵发出痛苦的悲鸣。


    墨色映着血红,衣袂轻轻摇动,素白手指抬起,慢慢向前探去。


    似要探入火海之中,握住即将破碎的刀身,牵住绝望的无形之灵。


    火焰退缩似的摇晃了一瞬,旋即骤然席卷而来。


    翻涌着,缠绕着,一点点淹没无形的障壁。


    她却毫无所觉。


    也听不到那微弱的破碎之音.


    “……终于找到了。”


    满意的叹息悠悠响起.


    为了夺回审神者而骤然爆发的战场上,以前所未有的凶狠姿态冲向一个个敌人的六人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几乎同时一顿。


    一直不曾正眼看他们的棕发男人低笑一声,终于将视线从面前正在逐渐融合的两枚灵玉上移开,愉悦的落向他们。


    如同猎手注视困兽,神明俯瞰蝼蚁。


    “是时候该结束了,这场闹剧。”


    话音落。


    两声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分明不甚洪亮,却径直穿透了战场,带来一瞬的寂静。


    声响处,两把暗淡蒙尘的残破短刀跌落在地,血锈斑驳间,隐隐还可窥见漂亮的刀纹。


    而原本隐于暗处、配合同伴敏捷袭扰的两名少年,却齐齐不见了踪影。 .


    ——连接审神者的契约,消失了。


    第138章


    午后, 阳光明媚。


    白发青年靠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中,前方是数台与复杂机器相连的精密电脑,跟前则是数块浮在空中、充满科幻感的光屏。


    修长的手指在半透明的光屏上轻巧的写写画画,紫色眼眸映着繁杂庞大的数据变化,另一只手则跟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的从旁边堆满甜食的零食桌上捻起两粒棉花糖,熟练无比的抛进嘴里,同时忽然想到什么,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


    “呐,你不觉得奇怪吗?”


    被他询问的人就在他后方不远处,正以要陷进去一样的姿势歪坐在靠窗的柔软沙发中,缠着绷带的手里捧着本颇有些年头的《完全自杀手册》津津有味的翻看着,闻言拉长声音哼了一声,头也不抬的回答。


    “不~觉~得~啊~”


    “真过分啊太宰君,我都还没说什么奇怪你就否定了,敷衍得也太明显了吧?”


    苍白的手指翻过一页书页, 太宰治漫不经心的哼了声:“我是为你好啊白兰君, 老是关注时空之类的东西,小心又变成大魔王哦~”


    “哦呀,你这话说得, 仿佛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大魔王一样啊。”


    “可惜……”


    白兰的声音依旧含着笑,手指划动的动作逐渐变缓,光屏上的数据也随之慢慢稳定下来。


    很快多余冗杂的信息被迅速冲刷下去,一行格格不入的文字愈发凸显了出来,倒映在毫不意外的紫眸之中, 泛出幽幽冷光。


    “——敢对时空动手的, 远不止我一个呢。”


    翻动书页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即身后传来低低的哼笑。


    一旁的精密机器就在此时停止了运转, 一阵细微的声响后,一堆奇形怪状的零件便被吐在了工作台上。


    白兰长腿一蹬连人带椅的滑了过去,他伸手拿起泛着金属冷光的零件,像拼积木一样灵巧的拼装起来,还不忘cue身后难得话少的人。


    “要来做个约定吗,太宰君?”


    “不要。不听。没兴趣。”


    白兰轻笑一声,头也不回道:“那你以前做的那么多,难道又仅仅只是出于兴趣而已吗?”


    “……”


    太宰治这次没有回答。


    沉默的又翻过一页书,青年不经意似的向后靠了靠,微微偏移的视线恰好透过纤尘不染的窗户,落向了研究室之外的庭院。


    树影婆娑,白雪皑皑,各色花枝不合时节的竞相开放。


    孩童模样的付丧神簇拥着白衣的审神者,在这难得一见的洁白中欢笑打闹,溅起片片薄雪。


    而有着红褐色短发的高大青年就与蓝发的军装青年站在不远不近的树影之下,目光一刻不错的注视着那片欢声笑语,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温和宁静。


    阳光细碎洒落,点亮澄澈的碧色,枯木般的鸢色也仿佛微微明亮了几许。


    而后又全数敛下。


    瘦削的身体没骨头似的向后重重倒进沙发之中,摊开的书册被随手盖到了脸上,所有细微表情都被藏在了阴影底下,一点微小的弧度都变得像是错觉,只有那九曲十八弯的、做作拉长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从书底下幽幽传出。


    “……唉~~谁让我是个热心肠的好男人呢~”


    白兰勾了勾唇角,轻快的捻了粒棉花糖丢进嘴里。


    已经组装成型的精巧机械静静停驻在他手边,精致小巧的外壳上流转着淡淡冷光,呼吸般缓慢明灭,似一枚拥有生命的、银色的茧。 .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隐于暗处的刀剑付丧神失去人形,与敌人正面交锋的三人同时陷入毫无征兆的虚弱,十刃抓住破绽乘胜追击,致命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向伤势过重的白发男人与无力还击的另外三人——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而已。


    银色的微光就是在此刻突兀出现。


    那光芒本是极淡的,微弱且零散,就像是满布乌云的天空中偶尔流泻出的几点暗淡星光,漫无目的似的轻飘飘浮现,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充斥着狂暴灵力的攻击咆哮而来,撕裂了寒凉的空气,也撞上了单薄的光芒。


    暗淡的银光瞬间明晰,恍惚星空在此被惊醒,明亮的光芒闪烁之间,一圈圈涟漪相互缠绕,刹那便织成了一枚巨大的银色光茧。


    与狂暴的灵力相较,这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光幕而已。


    然而几乎同时到达的一连串攻击却并未在那近乎透明的外壳上留下任何痕迹。


    涟漪迅速归于平静,短暂明亮的光芒也恢复了平淡,清晰显露出光茧之中遍体鳞伤虚弱不堪、只是强撑着不要倒下的几个身影。


    而这其中,唯一一个从容站立的黑发青年,就显得格外醒目。


    他明明该是在战场的最边缘,与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审神者的“身体”待在一起,此刻却不可思议的出现在了战场的最中央。


    除了伸手稳稳扶住了身旁骤然脱力的红褐发青年外,他整个人的姿态都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就连那具早已是空壳的躯体与他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分毫差异。


    就算是最高明的瞬步、最强大的响转,也绝做不到这种地步。


    可是站在光茧之中的那个青年,身上却并没有丝毫灵力。


    不止灵力,普通人类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咒力、巫力、魔力……在他身上都统统都不存在。


    就像是一个没有痕迹的空洞,一道无法观测的深渊。


    直到他主动站出来的这一刻前,所有人,无论是低等级的破面还是高等级的十刃,竟然都没有一个曾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十刃的神情略微慎重了起来。


    但青年却并没有看率领部下包围在光茧之外的十刃与破面。


    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被自己扶住的人,小心将他扶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地面坐好,弯腰仔细查看他的脸色,关切的低声询问他的状况。


    蓝染惣右介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


    他制止了想要继续攻击光茧的十刃,目光从面前逐渐融合的两枚灵玉上暂时移开,远远瞥了一眼同样被光茧笼罩在内的两把短刀,又扫向虚弱得连站立都很困难、但确实依旧存在的几人,才终于落向背对着他的黑发青年,有些兴味的挑起眉梢。


    “竟然没有全部消失啊……时之政府的技术吗?”


    光茧没有隔绝声音,距离也不影响他的话语,太宰治似乎笑了一下,慢悠悠站直身子,目光却依旧停在面色苍白的织田作之助身上,头也不回的回应。


    “撒~谁知道呢,毕竟世事难料嘛~”


    “……哦?”


    品着这句似乎颇有深意的话,蓝染惣右介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


    “那你又料到了什么呢?”


    太宰治将手重新揣回风衣口袋里,笑盈盈的微微偏头,眼中却没有分毫笑意,视线如一柄冷凝的利剑,穿透光茧,越过十刃,直直落向更远之处、正俯瞰这边的棕发男人。


    “比如,你会有麻烦了?”


    蓝染惣右介眉梢微动,忽地视线一顿,冷静的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待在他下首位置的市丸银和东仙要随即也察觉到了什么,齐齐转头看向同一处,面色微变。


    熟悉的,强大的灵压。


    不是一道,而是很多道,伴随着许多略弱一些的灵压,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感知之内。


    三番队,四番队,六番队,八番队,九番队,十番队,十一番队,十三番队。


    熟悉的灵压一个接着一个,大量队长级的气息笼罩之下,就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了起来。


    “……尸魂界开始行动了?”


    自己在现世搞这么大动作,蓝染自然没有指望尸魂界会一直毫无反应。


    惊动护廷十三队是必然的事情。


    他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为此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但他却没料到,他们竟会来得这么快。


    而且,出动的数量也太多了。


    以护廷十三队的作风,当察觉到现世有所异动时,通常会挑选一位队长带领小股战力作为先遣部队低调抵达,待察探清楚虚实之后,才会相应调整战力,集结大部前往作战。


    可迄今为止,蓝染惣右介都没有在现世发现任何一个多出来的死神,更别提什么先遣部队。


    没有进行前期情报收集,却在此时突然派出了大半战力。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巧合。


    率领护廷十三队的总队长也不可能这么鲁莽。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尸魂界获得了超出他预想的、大量足够的情报。


    视线扫过光茧中微笑的太宰治,蓝染几不可觉的眯了眯眼。


    是这家伙搞的鬼?


    审神者手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心思诡谲的角色吗。


    可若真是如此,他之前又怎么会……


    灵压靠近了。


    就像蓝染能瞬间察觉到护廷十三队的灵压一样,抵达现世的队长们当然也不会错过蓝染惣右介这个老熟人的灵压。何况他底下还有这么大群破面。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数道属于死神队长的灵压就已经急速向着这边逼近,眼看着就要怼到他面前了。


    蓝染心中皱眉,有些超出预想的不悦,面上却依旧一片沉静,好似一切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淡淡的吩咐十刃率领破面前去阻击。


    正好,他带来的那群实验体,也该是时候查验一下成果了。


    编号为No.1和No.3的两名十刃没什么意见的应了,有着老人外表的No.2面色倒是有些不虞,但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排位前三的十刃都这样了,位置本就靠后的七名十刃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哪怕他们因为之前市丸银——或者说蓝染授意——而差点被四魂之玉吸干灵力,这会儿也就将将缓过气来而已,实力显而易见的大打折扣,此时也都顺从的低头领命。


    或许是出于忠心,也或许,只是* 缘于畏惧。


    一直静默立于黑腔深处的大量白色身影终于有了动作,随着蓝染令下沉默着涌出,依序列于十刃身后,也终于完整显露出了它们的模样。


    外表与破面相似,却拥有着更多骨质的部分,气息比之单纯的灵力也更加粘稠沉郁,带着一种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的、打从心底抗拒的混乱与恶意。


    就仿佛——


    透过薄薄的光茧,太宰治平静的看着,眼中一片沉静。


    ——时间溯行军一样。


    第139章


    将提取出来的“负”暗中送到审神者身上,利用“负”的堆叠影响时空稳定,趁机借用动荡的时空伟力消磨审神者身上的庇护力量,同时暗中改造四魂之玉,向里面倾注大量同源的“负”。


    “负”会吸引“负” ,何况四魂之玉本就有着吸取灵魂的能力。当审神者身上的庇护印记被削弱到一定程度后,那早已缠满了“负”的灵魂便会自然而然的遭到捕捉封印。


    这便是蓝染针对阿天——对审神者的计划。


    而之后的一切,也都在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发展。


    就连从阿天魂体当中搜寻夺取那份连接时之政府的契约,也因为大量“负”的存在、以及四魂之玉对灵魂的特殊性,而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要再过一点时间,等崩玉将四魂之玉完全吞噬融合,他便能彻底解析这份契约,并以此为核心制作出他所需要的那把“钥匙”。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大群死神队长“恰好”出现了。


    要说这里面没人动过手脚,蓝染惣右介是绝对不信的。


    但,那又如何?


    淡淡瞥一眼远处的光茧,蓝染便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继续专注于眼前缓慢吞噬着另一枚灵玉的崩玉。


    随着十刃率众离开,市丸银和东仙要也领命离去,不远处很快便传来了近乎山崩地裂的战斗动静,浓郁的灵力彼此撞击轰鸣,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明显知道罪魁祸首是谁、饱含着深仇大恨的“蓝染——”的怒吼。


    蓝染惣右介全都充耳不闻。


    ……真傲慢啊。


    太宰治慢悠悠的想。


    但也, 确实有傲慢的资本。


    十刃早在市丸银的骚操作中废了七个,尸魂界却在白兰之前的提醒下提早反应了过来,几乎所有队长级死神都掐着点的来到了现世,战力可以说是一边倒的倾斜了,如今却依旧没有一个人能接近蓝染身边。


    就更不用说他们这边了。


    阿天的消失造成的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付丧神是因为与审神者的契约才得以拥有人形的身躯,而卫宫他们也是因为她才能在这个世界显现, 当阿天的灵魂遭到“封印”,那份连接他们彼此的契约消失——


    一切的失去,便已是无可避免。


    太宰治的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指尖轻轻摩挲某个小巧的机械轮廓,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向两把斑驳的短刀,又看向身边虚弱的友人,和其余同样状况糟糕的几人。


    白兰给他的这个小东西确实能起一定的效果。可惜,也就只是“一定”而已。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有限。


    对于付丧神完全无能为力,对于卫宫他们,也只不过稍稍延缓而已。


    纵使他们几人还没有消失,身体状况也已经肉眼可见的颓败了下来,随时都有彻底溃散的可能。如今还能维持意识清醒,全是靠他们非人的意志在强撑而已。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再对蓝染造成什么威胁,恐怕就连靠近对方都不太可能。


    但是……


    有一个人,不一样。


    太宰治看向了浑身伤痕累累跪在地上,明明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却依旧固执的不肯倒下的白发男人。


    阻碍行动的绷带早就被他粗暴的拆开,原本在伤药中勉强止住的鲜血又再度涌了出来,旧伤与新伤遍布全身,沉郁的暗红彻底掩盖了衣衫原本的颜色,他却看也不看一眼,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光茧之外,看着一点点被吞噬的四魂之玉,浑身气息压抑晦涩,又危险的一点点拔高锋锐,混似一头垂死之际的野兽,濒临爆发,孤注一掷。


    “坂田君。”


    太宰治走近他身边,轻声叫他。


    对方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只在他身侧蹲下,看着男人几乎被血污完全遮蔽的侧脸,慢慢的,轻轻的,吐出平静的问询。


    “为了她,你愿意付出多少?”


    他像是无法理解太宰治的话,过了片刻才有些迟钝的转过视线。


    混浊的眼底隐有不详的咒文疯狂盘旋,暗红眸中的光彩被逐渐侵蚀剥离,但又在太宰治的注视中一点点重新凝聚,而后从嘶哑的喉咙深处,化为两个简单的,斩钉截铁的音节。


    “——全部。”


    太宰治轻轻笑了。


    “那就打起精神来吧,坂田先生。”


    “机会,稍纵即逝哦。”.


    蓝染惣右介耐心的等待着。


    他看着四魂之玉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看着崩玉的力量越来越强盛,原本属于审神者的契约就在这交缠的力量当中被一点一滴解析、分割,又在几乎实质化的灵力的驱使之下快速重建。


    金色的粒子逐渐在他面前浮现,像是璀璨又细碎的阳光,又慢慢向着一处汇集,一点点,一点点,聚成模糊的形状。


    随着那形状轮廓逐渐清晰,某种难言的力量开始缓慢显现,像是落入湖水之中的巨石,掀起一层层恐怖的涟漪,向着四方辐射蔓延,直至摇动整个世界。


    “钥匙”就要完成了。


    他将视线再次投向光茧,看着里面微小的异动,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斩魄刀。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


    “我回来了,蓝染队长。”


    蓝染偏头,看向笑盈盈从空中落到身后的银发青年。


    “遇到老熟人了吗,银?”


    “嗯,是啊。稍微有点缠人了,我就处理了一下。”


    “……啊,确实,没有感觉到松本乱菊的灵压了啊。”


    看着蓝染似乎在仔细感知的模样,市丸银笑着将视线落向远处的光茧,余光扫过他手中的斩魄刀,不经意似的将话题转向了这边。


    “那么现在,要处理那些人吗,蓝染队长?”


    蓝染惣右介淡淡瞥了那边一眼。


    “怎么,你要替我动手吗?”


    “哈哈,既然蓝染队长都这样说了……”


    市丸银自然地走上前去,左手按住蓝染的刀背微微下压,另一只手则探向自己腰间早已卍解的斩魄刀,后背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展现给了蓝染,视线则落在光茧处,平静的,看着里面的某个人影。


    “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他笑着说。


    话音落下,短刀已然出鞘。


    远超肉眼可见的速度带起一片残影,破空的锐鸣迟了一拍才终于响起。


    然而其目标所在,却并非远处的光茧。


    而是身后之人的心脏。


    蓝染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刺穿自己心口的刀刃。


    “要避开你的镜花水月可真不容易啊,蓝染队长。”


    市丸银笑着回头,一只手依旧虚握着蓝染的刀背,另一只手则握紧属于自己的斩魄刀,稳稳指向自己跟随了百余年的人。


    随着他的话语,刀刃瞬移般缩回了短刀的模样,蓝染的胸膛这才后知后觉似的涌出粘稠的鲜血,沾湿白色的衣襟。


    后者却只轻微的摇晃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拉开距离,就那样平静的抬手捂住心口处的致命伤,抬眼看向如蛇般潜伏多年、终于展露獠牙的银发青年。


    “就这样吗?”


    蓝染平静的问。


    “你的目的,我一直都知道。”


    “杀了我,夺取崩玉,为松本乱菊报仇……”他看一眼并没有因为这一变故而停止吞噬四魂之玉的崩玉,又看向曾经的少年,神色平静依旧,“这些,我早就知道。”


    “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杀死我,所以才一直让你留在我身边。可惜……”


    他低低叹息一声,眼神似乎有些失望。


    也满怀不屑。


    “就只有这样而已吗,银?”


    市丸银挑了挑眉。


    “啊,如果你一定要听我解析的话,也不是不行。”


    他笑眯眯的抬起握刀的右手,让蓝染看清了短刀上的一处缺口。


    “刚才那一刀,我把这块碎片留在蓝染队长的心脏里了哦。”


    “我的斩魄刀卍解之后,是剧毒呢。”


    “能从细胞层面,彻底破坏的那种。”


    “所以——”


    他笑着抬手,指向蓝染惣右介已然愈合的心口。


    “——射杀他,神杀枪。”


    看不见的猛毒顺应主人的期望,从内部骤然爆发,溶解寄宿的身躯。


    巨大的空洞陡然吞噬了蓝染惣右介的上半身,他控制不住惊愕的睁大双眼,下意识的抬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抓住,就那样倒了下去。


    灵压在急剧减弱,属于死神——或者虚——的生命力在飞速消退。


    市丸银俯视着这个自己憎恶了一百多年的男人,虚假的笑容终于从脸上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片冷凝。


    而后他偏转视线,看向悬浮在一旁的崩玉。


    蓝黑色的宝玉依旧闪烁着光芒,并不因持有者的倒下而有所变化,在一片碎金般的光粒之中,逐渐与暗淡的黑玉重叠。


    ……快来不及了啊。


    市丸银抬起手,穿过金色光点,握住那枚吞噬了无数灵魂而成的力量结晶,然后慢慢用力,一点一点往回收手。


    两枚灵玉的力量早就缠绕在了一起,环绕着它们的粒子更是如同粘稠的金色泥沼,让市丸银试图扯出崩玉的动作十分迟缓,也格外艰难。


    但好在,一切还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


    在他强硬的动作下,蓝黑的灵玉终于与黑玉分开,被他握在了手里。


    但与此同时,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也在他身后骤然升起。


    熟悉的,却又陌生的灵压。


    以及,熟悉的声音。


    “我要感谢你,银。”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因为这份本能的恐惧,我终于得以进化完成,成为了超越死神与虚的存在。”


    被灵力白膜包裹住的棕发男人张开六只蝶翼,静静俯瞰回首的银发青年,完好无损的身躯恰似某种无声的嘲讽。而他便如神明降临,无悲无喜。


    “真可惜,你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了。”


    然而市丸银却只是看着他,看着两枚才刚被分开的灵玉仿佛受到召唤自动落入他的手中,看着自己筹谋多年却终究失败的结局,脸上没有半点惊讶,反而轻轻的,释然一般,扬起了唇角。


    “啊,我知道。”


    “从我接受你的改造、任由你将虚化的力量放进我身体当中时起,我就知道,我已经杀不了你了。”


    屠龙者终成恶龙。


    凝视深渊者,也终将被深渊所吞噬。


    我早已明白,早已知晓。


    “——所以我才会,押在她身上了啊。”.


    【“……很可惜,无论蓝染队长还是我的愿望,它都无法实现。”】


    【“那么,你呢?”】


    他静静的笑看着她,于血色黑暗降临之际,无声翕动双唇。


    ——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审神者小姐?.


    蓝染惣右介轻轻皱眉。


    ……又来了,这种微妙的、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能猜到市丸银肯定留了什么后手,但身体之中从未有过的充沛力量给了他绝对的自信,于是蓝染放弃了继续逼问或者猜测,只任由心底那份不悦浸染而出,慢慢抬起手,将手中的斩魄刀斩向笑容不变的青年——


    “——好~的,到此为止。”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再打起来会很麻烦的啦,可以拜托你稍微配合一下吗~”


    轻佻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黑发鸢眼的青年笑眯眯的看着蓝染惣右介,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插手了怎样凶险的局面。


    但即使笑着,也掩盖不了他糟糕的脸色。


    银色光茧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了审神者的“躯体”与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身形的几名英灵,而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脸上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整个人苍白得好似一张薄纸,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生气,缠着绷带的手臂就像一支脆弱的枯枝,似乎只要轻轻用力,便会被折成两截。


    可下意识看向他的蓝染惣右介却是瞳孔一缩。


    在他身后,由灵力构筑的蝶翼消失了。


    不止如此,就在这只手触碰到他的瞬间,蓝染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所有力量——全部消失了。


    体内空空荡荡,与前一刻力量充沛的感觉相比,简直如同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剧烈的反差让蓝染控制不住的一瞬失神,当他注意到时,白发的男人已经提刀冲到了他的跟前,向他手中的灵玉伸出了手。


    “没有用的。”


    蓝染迅速冷静了下来,一边暗自试探着这份消除他力量的诡异能力的极限,一边极有压迫力的看向气势锋利却又晦涩的男人。


    “就算离开我身边,崩玉的力量也依旧属于我。”


    “只要这份力量还在,我就是不死之身。”


    “凭你们,杀不了我。”


    坂田银时压根没有理他。


    眼看蓝染还有力气躲避,他毫不犹豫的抛出在光茧消失之时,太宰治交给他的小小机械。


    银色的茧型机械在半空无声分解,又在淡淡的银光之中重组,化为丝丝缕缕微弱却细密的光芒丝线,牢牢缠绕住了蓝染惣右介的四肢和身躯。


    如一枚将蝶重新包裹的茧。


    而坂田银时就在微光之中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光芒暗淡的漆黑宝玉。 .


    【“他用来困住阿天的,恐怕并不是四魂之玉,而是储存在玉中的、在那之前从现世吸走的力量。”】


    【“是那份力量束缚住了阿天。”】


    【“那力量和咒力很像,应当是名为负的、咒力的本源。”】


    【“本质上来说,这并不是封印,而是一种诅咒。”】


    【“祓除?别想了,那可是足以动摇现世的负,就算是五条君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吧。”】


    【“不过五条君也曾经说过——”】


    【“咒力会吸引咒力,诅咒,同样也能困住诅咒。”】


    【“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坂田君?”】 .


    ……啊,他当然明白.


    握住黑玉的瞬间,坂田银时也握紧了手中的刀刃。


    在蓝染轻蔑又警惕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的倒转利刃方向,用力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半点收力,没有半分迟疑。


    就在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的动作,却硬生生停了下来。


    并非他自己控制。


    而是曾一度沉睡的、被阿天压制下去的白诅病毒,再一次,彻底惊醒了。


    随着漆黑的咒文在体表飞快浮现蔓延,不详的紫光渐渐缠满了这具疲惫的身躯,早已习惯的烈烈痛苦再一次席卷全身。


    而那肉眼不可见的浓郁诅咒,那份曾毁灭了一整个世界的深深罪孽,也在此时此刻,一同骤然显露了出来。


    黑玉之中,微弱的暗红色隐隐浮现了出来。


    由浅至深,蠢蠢欲动,就像是饥饿的野兽发现了诱人的猎物,哪怕明知那是陷阱,也按捺不住想要扑上去的欲丨望。


    于是短暂的停顿之后,血色泥沼裹挟着黑暗,再一次铺展了开来。


    ……成功了。


    太好了。


    这样一来,那些诅咒……那些名为“负”的力量,就会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她……便能醒来了吧?


    看着充斥视野的黑暗,听着一切声音的远去,在这仿佛无止境的陡然下坠之中,坂田银时终于疲惫的,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


    …………


    “……啊,我又……没跟她告别啊……”


    ……阿天……


    ……抱歉。


    第140章


    时空夹缝, 乱流之间。


    狂暴的时空伟力一如既往的纷杂涌动,不知疲倦,曾庇护着狭缝的力量却在逐渐暗淡褪去,如失去了燃料支撑的薪火,纵是余温尚在,也依旧无法挽回的一点一点走向熄灭。


    当某一次时空浪潮再度剧烈冲击之下,愈发脆弱的无形障壁终于彻底破裂,繁杂的时空伟力瞬间疯狂涌入,一路摧枯拉朽, 就要淹没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却有银色微光忽然亮起。


    房檐上,屋角下,广阔的田地旁,连绵的山林内……无数机械运转咬合,细微却不绝的声响之间,淡淡的银色光芒迅速升起,汇聚,延绵铺展,直至将一方天地全数纳入笼罩范围之内,也将那无序的乱流全数拒之门外。


    侵蚀停止了。


    可单薄的银色光幕之内, 却已是一片萧条。


    曾经的繁花似锦消失不见,郁郁葱葱的枝头只余斑驳枯叶, 精心打理的庭院化为了一片荒芜,甚至就连杂草都看不见几根,一座座错落排布的建筑也失去了昔日的宏伟壮丽, 只剩下仿佛历经了数百年岁月侵蚀的破败框架, 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柔软蓬松的坐垫上, 小小的狐狸式神蜷成一团,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不知是陷入了沉睡还是昏厥。


    而在它身后的房间内外、延展向远处的连廊之上,一直到最大的那处庭院中,则到处散落着形制不一的刀剑。


    似乎曾有许多人沿着这条路径疾驰而去,焦急聚向那静静伫立在庭院中央、已然锈蚀的复杂机械旁,却在匆忙间不慎遗落了腰间的佩刀,也来不及停下拾捡。


    它们便静静的躺在那里,躺在腐朽的地板上,躺在斑驳的尘土间,暗淡蒙尘,悄然沉眠。


    墙壁斑驳泛黄的屋舍内,白发紫眸的青年轻轻抖开手中的薄毯,弯腰给头抵着头睡在沙发上的两个银发少年盖上。


    看着短发少年即使在沉睡当中也紧紧蹙起的锋利眉峰,和犬耳少年纵使失去意识也依旧不安的紧紧攥起的拳头,青年眼底柔和了些许,又仔细给他们掖了掖被角,这才重新回到光芒暗淡运转迟钝的复数电脑前,在那把陈旧的靠背转椅上坐下。


    有着橘色下绪的黑色打刀静静躺在桌边,他的视线则随着上身后仰而略略抬高,落向了窗户外面淡淡的银色光幕,以及光幕之外的、那终于显现出真实面貌的危险伟力。


    斑斓无序的色块倒映在紫色的眼中,椅背发出了被压到最大角度的细微“吱呀”声,与四周的机械嗡鸣混在一起,几乎要盖过那轻轻的、轻轻的话语。


    “……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像是一声叹息,又隐约含着笑意。


    最终,也消失在了停滞的时光里。 .


    坂田银时睁开了眼睛。


    当发现眼前并不是失去意识前所见到的黑暗与血色泥沼,而是蓝天白云夕阳西坠、甚至还有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街道时,他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好歹四魂之玉也是能够窥探人心的灵玉,最擅长的就是从人心深处挖掘出黑暗的一面,再将这一面无限放大,从而掌控这个灵魂。


    当他代替阿天被四魂之玉中的“负”所缠绕吞噬,意识会陷入某个幻境当中,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没错。


    看着那片熟悉的街景,坂田银时沉默的告诉自己。


    这些,都只是幻境。


    无论是那些人,那条街道,那座城市,还是那整个世界……都早已被他亲手毁灭。如今存在于此的,只不过是他心中的幻影罢了。


    ……可,就算如此。


    就算这只是幻境……


    坂田银时轻轻垂下眼帘。


    一瞬的动摇被无声敛入眼底,再睁开眼时,便又是一片懒散的平静。


    随手拂了拂不知何时变得洁净如初的衣衫,将一只胳膊吊儿郎当的揣进只穿了一只袖子的和服前襟中,腰间佩着木刀的白发男人若无其事的从阴影中走出,长靴靴底在路面上敲击出轻微声响,不紧不慢的,一点点靠近那片和平的街景。


    夕阳的暖光和缓落下,洒在街道两旁不知是什么祭典活动的装饰物上。不时有人群往来,或是做着最后的装饰准备,或是期待的等待祭典的开始。


    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少女们笑着在街头驻足,年幼的孩童们在温柔的兄长和长辈的看护下欢笑着跑来跑去;


    长相凶恶的小混混们收敛了平日的混不吝,穿上印着“祭”字的短褂,跟着大哥扛起华丽的神轿;年轻人们拎着工具仔细敲敲打打,吆喝着搭建起高高的临时舞台;


    不时还有遮着面容的忍者从偏僻的阴影里冒头,似乎也被这份热闹所吸引而短暂停驻,而后又在引起别人的注意前轻灵远去……


    欢声笑语,人生百态,都浓缩在并不宽阔的街道里。


    装潢奢靡的高端牛郎店,喧嚣不休的人妖俱乐部,总有只无耳肥猫盘踞的狭窄巷道,永远充斥着机油味道的小铺……熟悉的建筑一个又一个进入视野,又在不紧不慢的脚步中逐渐远去。


    时光仿佛在此刻逆向流淌,收缩凝聚,一点一滴,终于堆叠成一座小小的两层建筑。


    坂田银时停下了。


    他定定看着,看着那斑驳褪色的红色外墙,看着那两块似乎从未改变过的牌匾,看着那熟悉的一切,却怎么也再迈不出一步。


    视野当中恍惚出现了一只一人多高的白色大狗,正摇着尾巴冲他兴奋的大叫,引得一旁扎着两个包包头的红衣少女和穿着白蓝和服的眼镜青年惊讶不已,顺着大狗的指引困惑的转头,便看见了隔着热闹的人群,遥遥看向这边的白发男人。


    “……小银?”


    “……阿银?”


    熟悉的,从未忘怀的声音。


    哪怕是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的模样,他也依旧一眼便能认出,那未曾忘记过的身影。


    他听见他们的声音微微颤抖,看见他们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眼中却含着期冀的光,小心翼翼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像是怕自己一动就破坏掉什么一样,只能僵硬的钉在原地,眼巴巴的注视着他。


    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真实。


    于是他便也慢慢勾起唇角,懒洋洋的笑了。


    “……哟,好久不见了啊。神乐,新八,还有定春。”


    伴着那与过去一般无二的笑容,停滞的脚步再次迈出,不再犹豫的,踏向那片虚幻的桃源梦境。


    “我回来——”


    几句话语就在此时穿透嘈杂,落入了他的耳中。


    “士郎,今天的晚餐吃蛋包饭吧。”


    “药研哥,我可以给小叔叔的小狐狸买这个吗?”


    “喂!卡卡西!你动作怎么这么慢?水门老师叫我们啦!”


    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


    他脚下一个急刹猛地顿住,惊愕的回头,就看见了特别玄幻的画面。


    红棕色短发的校服少年手里拎着一袋食材,沿着热闹的街边慢慢前行,对身旁金发的少女王者提出的点餐要求好脾气的笑着同意。


    气质沉稳的黑发军装少年温声安抚着一群年幼的弟弟,带着他们停驻在色彩鲜妍的小摊前,一起认真挑选送给长辈的礼物。


    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黑发忍者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和棕发的女孩一同找到坐在屋顶戴着面罩的银发好友,满脸活泼的凑过去跟他叽叽咕咕。


    屋檐之下,祭典灯笼一盏盏亮起,照亮了更多行人。


    紫发的眼镜青年没干劲的打着呵欠,任由身后的红发少年与银灰发少年推着他走向热闹的祭典;


    身着白西装的男人们笑着走过,统一的装束风格与气质微妙的像极了极道大佬出行,把旁边扛着神轿的正经极道们都比了下去;


    黑西服的男人们低调的照顾着一道的短裤少年在人群中慢慢穿行,英俊的面容与那份细致体贴却很难不引人注目,直让人幻视某家知名牛郎店;


    白长发的小天狗坐在高大魁梧的紫衣僧人肩头,欢笑着先身后几人一步跑向高高的舞台;银长发的犬耳少年就拉着身后年长一些的银短发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紧随其后;


    而台上不知何时已然挂起了花哨的“江”字旗,一个和某人形眼镜架莫名相似的眼镜青年正带着群帅哥热情起舞,引来一阵阵鼓掌欢呼……


    不知什么时候起,街上已经塞满了人影。


    坂田银时其实并不认识他们——至少大部分都不认识。


    不过单单那少数几个能认出来的对象,也足够他猜到其他人的身份了。


    他控制不住的睁大双眼,发出震惊的声音。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他的幻境吗?


    虽然他总说歌舞伎町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但怎么想也不该出现这群人才对吧?


    亚瑟王(♀)跟木叶火影(年轻版)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你们就不觉得画风哪里不对劲吗? !


    四魂之玉到底是怎么编织幻境的? !


    这是想挖掘他内心深处的什么黑暗啊?吐槽欲吗? !


    “你在说什么呢?”


    穿着小裙子的橙色长发小少年从坂田银时面前轻盈跑过,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外面那么危险,我们当然得待在这里啦!”


    坂田银时下意识看向说话的小少年,被这又一个熟人再度震撼了一下,然后才在对方说完头也不回跑向家人的背影当中,意识到了某个词语。


    “……外面?”


    这似乎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咒语。


    随着两个音节落下,坂田银时的眼前陡然发生了巨变。


    街道仍在,热闹与繁华没有丝毫改变,那些本不该存在于此的人也依旧满面笑容的喧闹往来。


    然而在街道的尽头,却仿佛有浓雾散开,一堵高墙缓缓显现。


    嶙峋巨石层层堆砌,恍如古老庞大的山脉静静伫立,既看不见边界,也看不见顶峰,只有一扇闪烁着寒光的厚重城门紧闭着,在黑色的山脚默然肃立。


    视线无法穿透高墙与城门,仅有几不可觉的细微声音从外隐隐传来。


    像是野兽的咆哮,像是大地的轰鸣,连绵不绝,永不止歇,却又微弱得像是错觉,刚奋力越过高墙的阻隔便轻而易举消失在了风里,难以触及那片繁华的和平。


    这一刻,坂田银时终于意识到了。 .


    ——从一开始,这里,就不是他的幻境.


    可是,为什么?


    明明他都已经代替她被四魂之玉所吞噬,他也亲眼看见了那样浓郁的“负”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应当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困住她了才对。


    为什么,她的幻境却仍然存在?


    她依旧被困于此吗?


    就像他一度想要放任的那样,被困在了这片虚幻安宁的桃源之中吗?


    还是说——


    他定定望着那座高墙。


    ——是在,那危险的“外面”?.


    “想知道的话,那就亲自去看看嘛。”


    “你不正是为此而来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与他擦肩而过,分明属于不同的两个人,却又含着相似的轻佻与浅浅笑意。


    坂田银时愣了一下,蓦地回头。


    白发紫眸的男人抱着袋棉花糖边吃边走,穿着驼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悠闲的双手插兜,脚步轻快,毫不停留。


    目标的前方,戴着眼镜的棕发青年习惯性的按着胃部,略显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红褐发的青年被五个年幼的孩童簇拥在中间,认真倾听他们活泼的说着什么,碧色眼眸噙满温柔。


    又在看见挚友到来之时,全数化为了真挚的笑颜。


    他们笑着交谈着,自然地融入人群当中,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坂田银时,也从没有谁跟他说过任何话语。


    坂田银时心头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惊愕的神色褪去,他转头看向站在人群的那一端、依旧期盼的看着他的两人一犬,轻轻的,对他们笑了一下。


    “……抱歉,恐怕你们还要再等我一下了。”


    轻轻的低语消散在人声嘈杂之间,暗红的眼眸转向了无边无际的黑色高墙,而后一步一步,逐渐拉近距离。


    数十米高的厚重城门终于立于眼前,细微的声音就从门后隐隐传来,坂田银时深吸一口气,慎重的,将双手放到了寒光闪烁的门上。


    然后,骤然用力。


    他本以为这会很难。


    至少现实中,这样厚重巨大的城门就绝不是人力所能推开。


    可出乎意料的,这扇没有门闩的城门却并不似它的外表那般难以撼动。


    它是冰冷的,寒意什至透过紧贴的掌心直刺入骨,无形的力量牢牢将它笼罩,在城门本身的重量之外,更赋予了一层看不见的锁扣,让城门紧紧闭合,不得寸进。


    可是当他倾尽全身的力量,当他坚定的试图以自身的一切冲破这扇阻隔时,那份力量却像是不愿与他为敌一般,只徘徊片刻,便缓缓的退了回去。


    坂田银时有一瞬间的愣怔。


    不等他细想,沉重的城门已然在低哑的声鸣之中,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