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6


    没有第三人能看见这画面, 身披层层红衣的女子冷白的双手抓着另一只手,殷红双唇贴上温热掌心。


    她弯下腰,几乎是虔诚似的姿态垂下头。


    轻柔地, 细致地舔走掌冷漠的心不断冒出的血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渴求这对方身上的鲜血。


    冷漠的鬼王不应该有仁慈的一面,吃掉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恢复方式,但是宣妙没有这样做。


    即便失去记忆, 她也遵从本心的选择,不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一次次将人去赶出去。


    从陶宁的角度能看清宣妙的侧脸, 她细心地为她挽起脸侧垂落的长发, 微弱泛黄的烛火映在她侧脸上, 光亮未能越过她的鼻梁,在另一侧脸庞留下朦胧阴影, 美得不似真人。


    她实在是虚弱, 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空虚而迷茫地在这宽阔的山洞内游走。


    沉浸在新鲜血液中的宣妙被这动作惊动了,她没有因为这格外温情的动作而动容,红若鲜血的双眼褪去了大部分红意, 变回幽深的黑, 还剩丝丝缕缕的红意萦绕其中。


    沉睡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王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鲜血恢复正常,看不清情绪的双眸里紧紧盯着陶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下一瞬, 陶宁眼前一花, 眼前的场景发生改变,浑身更加冷了。


    她的姿势也从站着靠在山壁上, 变成了躺着被压在地上,旁边就是那口幽幽深潭,微弱的流水声传入耳内。


    水面上倒映着两道人影,剑拔弩张,却又极致暧昧。


    这口深潭里的是活水,或许跟村里的饮用水是同出一源,不过现在这个问题没有人有时间去深究。


    陶宁视线上方出现一人,宣妙的唇瓣上还站着一滴血珠,陶宁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宣妙舔去了血珠,舌尖一闪而逝。


    这一动作,让她彻底挪不开眼。


    毫无温度的手指碰上了她的脸,捏着下巴强行调转目光,宣妙说:“你不是,傻子。”


    终于从马赛克里被放出来的520兴冲冲上线,就听到这句问,顿时陷入沉默。


    这几天时间里,闷在家里不出门,她就只想明白这个问题?


    鬼王的尊严和悟性就这些?


    它虽然不懂刚刚的画面到底哪里不适合统子观看了,但是主系统那边就是这么判定了,脖子以下涩涩就是涩涩,必须封禁不给看。


    陶宁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傻子?”


    宣妙说话不快,反应其实不差:“那你那天是,试探我?”


    看来这两天宣妙除了在想这件事情,还把自己的结巴给练好了,果然是睡太久没人说话出了问题。


    陶宁心想说话流畅了不少:“其实也不是,我是真的对你情深意切,想嫁给你。”


    宣妙不为所动,语气冰冷:“油嘴滑舌。”


    她的心是死的,冰冷的,皮肤下的血液也不再流动,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鬼,又怎么会被人的甜言蜜语打动?


    此时的宣妙失去了一切感情,注定不会被人轻易勾动心弦。


    深究到底,宣妙这几天的态度从来就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与忍让这个词比起来,更多是懒得跟陶宁计较。


    她是有恩必报,不杀她就算报恩了。


    陶宁一脸受伤:“你不相信?为什么?”


    宣妙挪开了捏在她下巴处的手,指节曲起,缓缓拂过她的侧脸,最终停在了脆弱的的咽喉处:“这个问题,我问你,才对。”


    其实宣妙更想问的,她三番几次靠近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也在自己身上觊觎什么?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觊觎的了。


    修长的指尖缓缓摩挲,指尖之下就是规律跳动的脉搏,即便无言,也能感受到浓浓的威胁。


    只要一句话说错,就会被这双完美无暇的双手杀死。


    “也是。”陶宁却不慌不忙,她想起了今天看见的东西,“或许你不会理解我的想法,一个从小生长在灵秀村的人,听着山神的故事长大,受到山神的庇佑长大,看着一个个新娘,出嫁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是挺羡慕的,因为在桃子眼里她们有新衣服穿,能吃饱饭。


    “结果一天我碰到的真的山神,她不像是她的神像那样长得圆滚滚的,拥有了人的模样,更加情窦初开,为爱主动出击不是很正常吗?”


    这番话只会被520吐槽为歪理,这嘴巴一张就是编,欺骗空巢女鬼。


    宣妙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什么,神像?”


    陶宁撑起胳膊,向宣妙逼近:“你还记得你的神像是什么样的吗?”


    被人忽然反问,宣妙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每一幅画面迅速而破碎,强烈的痛意朝她袭来,剧痛难忍差点要痛倒在陶宁身上:“我……”


    话未出口,所有零碎的画面全都消失,最终定格在满地残渣上。


    昏黑山洞中,灯火明灭,一样样东西被倒入深潭中,一条条含着村民祈愿的红线在红烛间穿梭,结成天罗地网。


    红线里在这时候不再意味着祝福,而是束缚,结成红线的人希望恶鬼被束缚在此地,永世不出。


    有人振臂高呼:“恶鬼欺世,今日,封印厉鬼,护佑我方万世太平。”


    “……”


    知道神像背后估计另有隐情,但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句就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陶宁顾不上其他,扶着她的肩膀转换姿势,脑袋靠在她身上。


    陶宁本想给她喂一点血,她特地生成的身份随便用,比起以前,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摊手一看,陶宁却是一怔。


    她的左手掌心上的伤口已经全然恢复,这可不是冷酷无情的恶鬼会做出来的。


    来不及想更多,反手从挎包里翻出刀片,往手腕一划。


    鲜红的血珠从伤痕处冒了出来,连成一线,全部都被喂进宣妙口中。


    闻到诱人的气味,宣妙的第一反应是撇过头,拒不接受这能缓解她痛苦的血液。


    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不需要这些的,应该强大而无畏,由内心发出的渴望让宣妙感到万分抗拒。


    陶宁的手强硬而不失温柔地掰过她的脸,强行喂了进去。


    “别抗拒我,吃下去。”


    殷红的血染红了她的唇角和下巴,有些吞咽不及滴落衣襟处,扬起的颈部不断吞咽,颓靡艳丽。


    只吃了几口,陶宁的手腕就被推开,腕上伤口被素手拂过,即刻恢复如初。


    平静之后,宣妙直起身,她说:“我没有神像,你看见的,不是我。”


    陶宁敏锐道:“你想起来了?”


    宣妙犹豫片刻,没有选择继续瞒下去:“只是,一部分。”


    陶宁:“你说的这一部分,是关于这里的吗?”


    “……”宣妙没说话,但她的表情表明陶宁说中了她的想法,“跟你,无关。”


    她现在,谁都不愿意相信。


    说完,她起身离开,一边的烛火因为她的衣袖带起的风吹歪。


    水中倒映着的人影却没能走开,出奇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其实她看的方向不是陶宁的脸,而是视线再往下,看向了拉住她袖子的手。


    水里的倒影一坐一站,中间隔着距离,作为连接的只是轻飘飘的红袖。


    陶宁说:“难道你甘心一直停留在这里,不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宣妙不为所动:“这与你,何干?”


    无亲无故,无缘无故,就靠一份毫无道理的情意维系信任?


    “我知道你不是不愿意离开这里,你是不能离开这里。”陶宁说,“但是我有办法带你出去,要不要跟我走?”


    地上的阵法被陶宁彻底破除,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宣妙无法离开这里。


    出了寒潭,山洞依然是她的牢笼,她每日看着褪色的壁画


    “……”宣妙短暂惊讶后,她唇角微弯,哂笑道:“你,带我下山?”


    她的意思更像是在问:你何德何能,敢带我下山?


    即便是被困住的鬼王,那也是鬼王,自然是有一份傲气在的。


    陶宁就当是她答应了,把手里的袖子抓得更紧,还多捞了一点过来:“我家虽然不大,起码也是容身之所,随时对你扫榻相迎。”


    那推销的架势,好像是迎接什么尊贵的客人,而不是把一个浑身怨气和煞气的鬼王往家里领。


    “多大?”宣妙随口一问。


    “你问多大?”陶宁转头看了看,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山洞内。


    从面积上说,对比宣妙的山野大别墅,空归空,但是地方大,屋顶也没破,量相对比陶宁的家的确是不够看。


    陶宁斟酌一番:“会给你带来充实而温馨的感觉,还能看见你阔别依旧的天空和自由。”


    宣妙慢是慢了点,观察仔细这一点没落下过,她看穿了陶宁的闪烁其词:“你不说,多大,我不去。”


    520戳戳陶宁:【你好像拐带富贵大小姐的穷姑娘。】


    说什么充实而温馨,不就是住两人就转身都要肩膀挨着肩膀的意思?


    屋顶的大破洞,别说感受阔别依旧的天空,还能没事一飞冲天,在屋里头就能把自己发射出去。


    实在没办法,陶宁手一指后面的池子,语气含糊:“就是&%¥……”


    这点小伎俩怎么能躲得过鬼王的耳朵,她恶劣心起,扯回自己的袖子:“跟我家池子,一样大,我不去。”


    手中的袖子溜走,陶宁手肘撑在膝盖上,撑着下巴:“为什么?因为屋子太小了,你怕你自己忍不住,在我洗澡的时候偷看我?”


    宣妙:“……!”这说得什么胡话!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洗澡上面去了?


    这不欺负老实鬼吗?


    手指点点半天,宣妙愤然拂袖,憋出一句:“谁、谁稀罕!”


    陶宁笑了一声:“对,你暂时不稀罕。”


    赶在宣妙反悔不愿意走之前,陶宁看向一直在意的山壁,上面好像画了什么东西:“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我想看看这些壁画,可以吗?”


    不知为何,宣妙是犹豫了一会,才说:“随、随便你。”


    “那我去了?”陶宁随手捞起地上的蜡烛,举着往前走去,她的灯笼被落在了山道里,希望等会出去了不要被烧毁了。


    山洞内部非常大,远远看着不明显,走到近处陶宁才看清这笔画究竟有多大。


    不过跟祠堂里的比起来,山洞墙壁上的壁画,这里的画工比祠堂里的粗糙多了,不精美也不神圣。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几幅连贯的画面,陶宁一一看过,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


    联系村中老人提起过的老故事,大概能明白画上面说的事瘟疫来袭,村中的人病的病,死的死,民不聊生,青壮年继续要死完了。


    一个云游而来的道长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指出这不是简单的瘟疫,而是村民们长期被恶鬼的怨气侵袭,导致的死亡。


    于是剩下的村民们举行了驱鬼仪式,为了生存,大家激情格外高涨。


    最终恶鬼被彻底封印,无法下山危害村民,死亡人数减少了。


    在道长的治疗下,村民们渐渐好了起来,道长却分文不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故事完了,还是跟山神新娘没有任何关系。


    陶宁的眉心渐渐收敛。


    “你觉得,这是什么?”身后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宣妙从陶宁身后走来,抬手指向山洞一幕幕血红画作,“昭罪?”


    陶宁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还举起蜡烛认真看细节,把一个个面孔模糊的小人收入眼底。


    看半天后,她摇头道:“不,是我的仇杀名单。”


    宣妙错愕:“……?”她说什么?


    “这画的一点有用线索都没有,你等一下,我马上想办法带你下山。”陶宁说。


    陶宁没有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壁画,在宣妙不解的目光中从小布包里掏出两个娃娃,又掏出两张纸。


    看她还挺有模有样的架势,宣妙走过去看,蹲下,伸出指尖戳戳娃娃圆滚滚的身体,又看看那两张叠起来的黄纸。


    宣妙:“你想用这个当替身,代替我?”


    陶宁抬眸,眉眼含笑道:“这都被你知道了,不愧是鬼王姐姐呀。”


    宣妙:“……”


    陶宁展开两张黄符,宣妙伸长脖颈去看,上面是复杂的符文。


    她生前死后都不是符修,但好歹混到鬼王,还不至于看不懂符箓,然后她发现自己还真是看不懂。


    世上还有她看不懂的?


    陶宁不知道宣妙又在怀疑鬼生,其实看着这上面的符文她也有点心虚。


    虽然用墨水书写会更有格调一点,让拘灵符和替身符看着更加高大上,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能弄来两张黄符纸已经挺不容易了。


    陶宁面不改色道:“鬼王姐姐你不知道,时代变了,符箓可以用铅笔画了。”


    只有有修为,就能为所欲为,区区铅笔有这么能难得住陶宁画符。


    宣妙一语道破真相:“你,家里没有墨水?”


    “来吧鬼王姐姐,说说你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就不必了,我怕我忍不住拿去做婚契。”陶宁对那句话充耳不闻,摆出了认真干活的架势。


    虽然她的话听起来不怎么认真。


    宣妙一噎,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竟然也下意识担心了一下。


    后来一想堂堂鬼王还用得着害怕一个凡人,宣妙说:“我,我名宣妙。”


    *


    作为替身的娃娃被陶宁压在了寒潭下,她挎着小布包,大摇大摆的走出山洞。


    让统子为她感到不容易,忙活好几天,娃娃都有俩了,才终于知道鬼王的名字。


    也是统子以前是干红娘组的,不太清楚真名对于鬼王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名字是最短的诅咒,落入她人手中,将会成为名字主人攻击的利器。


    窝在包包里的宣妙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什么时候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变得小小的,窝在小而温暖的地方,被带着走过无数地方。


    过了一会,她觉得有点黑,还有点闷,想看看外面。


    堂堂鬼王,绝对不会承认她是担心陶宁学艺不精,出不去,不尴不尬地把她放下了。


    全然不考虑鬼王,包括被鬼王附身的娃娃不需要呼吸这件事。


    柔软的双手搭在小布包边缘,用脑瓜顶开了包包,通过豆豆眼,宣妙看见了茂密的竹林,若隐若现的黄昏。


    身前不远处一盏灯笼亮起,指引着下山的方向。


    阔别依旧的自由天地把宣妙冲击得久久无言,还有种刺刺的感觉。


    一低头,宣妙在娃娃宽大的衣袖上发现刺绣,刺刺的感觉就是来源于这个。


    宣妙问:“这上面的囍,是怎么,回事?”


    刚刚没看清,现在看清了,娃娃身上穿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更像是一件华丽的婚服。


    陶宁依旧面不改色:“这个啊,是一种祝福,我祝你喜气洋洋,双喜临门,两个喜字合在一块可不就变成这个囍了。”


    宣妙:“……”


    从现在开始,之后的每一天宣妙都会怀疑之前的自己怎么会认为眼前的人是傻姑娘。


    明明是个张口就来的狐狸,实在是狡猾。


    她忍不住联想山下究竟是个怎样存在的地方,竟养出这样的人。


    走出了竹林,陶宁在山上耽误得有些久了,天色渐晚。


    天边即将夕阳西下,远处群山萦绕着白雾,怪石奇峰,怪诞诡谲。


    山下村落家家户户早早就点燃了烛火,太阳还没下山,就先拿着灯笼了,只为抵御来自黑暗的鬼怪的侵袭,山风呼呼如鬼啸。


    陶宁举起灯笼,对趴在布包边缘的宣妙说:“你自由了,宣妙。”


    第222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7


    太阳落山前, 陶宁回到了她的家门前。


    她没有急着进家门,习惯绕了家门一圈,查看一圈后看见了某处被毁坏的记号。


    游客们对生命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望, 有机会都会到处搜寻线索, 身为村中重地的祠堂反而是最容易进入的,最难进入的是各个村民的家里。


    他们总是本能地认为村民的家里会有隐藏的线索,住得最好的村长家,住得最破的陶宁家就是最经常挨搜的地方。


    当然, 来到陶宁家的都会一无所获地离开,她的住处看起来一览无余, 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


    随手拂去被无意破坏的记号, 陶宁走向门口, 摸出兜兜里的钥匙开门。


    木门上挂着的还是老式的铁锁, 沉甸甸的,用一根铁棍穿过门栓锁上


    布包趴着一只装饰似的布娃娃, 柔软的身体里塞满了棉花, 身体里的骨架支撑着身体里的灵魂自由活动。


    那只布娃娃对着饱经风霜的木门沉默半天, 心想这样的房子究竟还有什么上锁的必要。


    破门,烂窗,坏屋顶, 没有一样是能保护房子里的东西, 人也一样。


    原以为她的山顶够四面漏风的,没想到山下还有强中自有强中手,破的突出。


    在陶宁捣鼓门锁的时候, 宣妙终于说话了:“你、你说谎, 你家没我池子大。”


    一只手伸来,盖住了布娃娃的黑豆豆眼, 陶宁说:“非礼勿视。”


    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陶宁抽出门栓,连铁棍带锁头都拎了进去,免得有身怀特技的游客阵营的人给她反锁了。


    “……”宣妙费劲巴拉把盖在黑豆豆眼上的手抓了下来,露出黑而无神的双眼,“你,无礼。”


    陶宁这个坏心眼的人没有给她缝一个带獠牙的嘴巴,不然非得给她的手来一口。


    目光扫过角落不显眼的半个脚印,这纹路比较特殊,像是半只布鞋印子。


    随意擦去痕迹,陶宁走到桌前把布包解下放桌上,双手托住娃娃坐在一边。


    她又说:“陋室,惭愧。”


    这让想挑剔的宣妙哑了火,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有人身在陋室安然自得,这不是她宣妙嘲笑人的理由。


    只是……


    看着眼前来回忙碌的身影,宣妙动了动身子,走到更方便完整看见陶宁的地方坐下。


    她不是很明白,有这本事何至于蜗居在这地方,她本怀疑过这地方是不是根本不属于陶宁的,转念一想,谁会抢一个跟露天而居无异的房子。


    要抢不如抢好点的,一劳永逸,说不定还能驱使几个仆人,更好取信于人。


    见桌上的娃娃一直盯着穿了大洞的屋顶,陶宁是打算速战速决,懒得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下功夫,她也不打算解释。


    她不说,却让宣妙来了兴趣:“你这个,怎么弄的?”


    陶宁只好说:“这个说来话长,那我长话短说好了,简单地说就是当时我两手空空,手无缚鸡之力,只好在一边着急大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住手。”


    “可惜没有人听我的,站在屋顶上的人没站稳以一种汤姆劈树的姿势摔了下来,血流了一地。之后我只好把床给扔了,换成现在的床,好处就是不再有翻身嘎吱嘎吱响的感觉。”


    宣妙沉默,心想好一个两手空空,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宣妙:“汤姆劈树是什么姿势?”


    陶宁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心想向一个空巢女鬼描述这画面有点残忍了。


    她找来的纸笔,细致画下汤姆劈树.jpg,立在了宣妙面前。


    出神入化的画技震撼了宣妙许久,好一会没有说话。


    连520都朝陶宁发来控诉:【用现代文明污染空巢女鬼,你没有良心。】


    如今的520已经从怕鬼王生气把陶宁给吃了,到陶宁真的坏,总想办法逗鬼生气。


    又想看,又忍不住心惊胆战,好在陶宁每一次都在触犯到鬼王底线前收手,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还拉高了信任度。


    这骚操作是520没想过的。


    夜里,陶宁坐在桌前用剩下的铅笔把山洞里的壁画一一画下来。


    之前赶时间,只是粗看一番,刚刚想起一件事情,还是打算全画下来细看。


    她记性好,看过一遍的东西不会忘掉,事无巨细将看过的画面尽数画下来,呈现在纸张上。


    从第一幅哀愁遍地的瘟疫开图开始,到仪式举行后的道长离开,剩下不舍的村民欢送。


    画一遍的时候陶宁就察觉出之前忽略的地方,那线条粗糙的道长身边经常出现一个模糊矮小的身影。


    起初陶宁以为这是村中的孩子,因为壁画里还有不少一样的人影,矮小可是之后道长离开村子,这个孩子也走在离开的道路上。


    如果说这孩子是他从村子里带走的,那孩子却走在道长前面,面容模糊,更有可能他知道来时的路,走在前面是在领路。


    这个孩子不是村里的人,是道长从外面带回来的道童或者徒弟。


    关于以前的故事,大多没有文字记载,都靠老人的口口相传,桃子因为生来蠢笨没人在意,她知道的不多,只能靠陶宁梳理线索。


    既然任务发布了,世界意识特地让陶宁在这个时间节点降临小世界,是不是意味着无论有没有陶宁存在,宣妙都会在阵中被人放出来。


    但是记忆全失的宣妙还真不一定有更多的优势,之后肯定因为什么事情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随后世界线崩溃,尚在融合期的两个小世界意识直接能量溃散。


    之前说过,本次小世界能量混沌,不足以承受世界线崩溃的后果。


    甚至祂们没有先前小世界那样测算世界线后续发展的能力,连完整世界线都给不出来。


    可惜她做不到直接看穿小世界运行轨迹,所有过往和未来都如书本一样任她随意翻阅,一览无余。


    所以这一次,陶宁只能两眼一抹黑,靠着少得可怜的线索提前找到宣妙。


    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给请下山,正在桌前坐着,睁着黑豆豆眼看她画画。


    宣妙看得眼晕:“你、你画下来干什么?”


    有人在一边陪同练习,宣妙说话越来越流畅了,偶尔只会在开口的时候卡壳一下。


    陶宁拂去纸面上的橡皮屑:“制作仇杀名单啊,顺便再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关于你身世的更多线索,想办法给你找回来。”


    宣妙只听见后半句是正经话:“你怎么知道我,记忆全失?”


    陶宁看向坐一边的黑豆豆眼娃娃:“因为我每次问你问题,你总是要想好一会才能给反应,我就猜你记忆全失,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不怕,我就是壁画上那样的,恩将仇报,把你吃了?”宣妙说着,身上散发出幽幽黑气。


    说实话,这么一个外形可爱的娃娃,真的很难对陶宁产生任何威胁感。


    而且她从来就没害怕过。


    陶宁一听就来劲了:“那岂不是正好,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宣妙:“……”果然是问了也白搭。


    她背过身,不去看陶宁了,身上的黑气被收敛,像是在一边默默神伤。


    身后传来正经不少的回答,陶宁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相信我,虽然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很有可能也不会相信,我是为你而来,无论你要做什么,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都一起经历那么多,这点信任都没有,陶宁就不是陶宁了。


    “……”宣妙心里涌起奇异的感觉,像是一脚踏空,落下万里高空前的一瞬间。


    沙沙的铅笔摩挲纸面的声音继续,陶宁在修正一些画得模糊的细节,边画边思考画里的道长究竟和任务究竟有什么关联。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被列在任务名单里的人,总不能是随便出现的。


    不知不觉,坐在桌上的宣妙转过了身,看向了伏案的身影。


    侧影清瘦挺拔,未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几根碎发落在侧脸旁,灯笼里的烛光为她蒙上一层暖黄的光,纤长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握在指尖的铅笔有点短,黑红竖纹的配色,反而把陶宁的手指衬托得更长,费力地握着短的可笑的铅笔画画,连橡皮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保留下来的,上面


    落在陶宁手上,倒是成了认真工作的证明,只能说只要人好看,身边任何存在都会成为她的衬托。


    本该是有点诙谐的画面,宣妙没有一点发笑的心思,只安静地,认真地在一边看着。


    说什么屋里洗澡被偷看,原来她家里分明有冲澡的小房子,说出来故意调戏她玩的,洗完澡后还不是穿得严严实实的就出来了。


    忽而,陶宁动了,垂落的头发太多,她指尖一勾挽在了耳边。


    淡淡的皂角香味飘来,潮湿而勾人,带着人独有的温度。


    宣妙无言地想,不是没给缝鼻子么,怎么能闻得到味道?


    这就是鬼王的别扭在作祟了,说什么因为没有给娃娃缝嘴巴不能给陶宁的手来一口,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鬼王做不到的。


    虚弱期又不妨碍她给自己张嘴巴。


    要是做不到,那是她还不愿意,不是做不到。


    *


    夜色深了,陶宁整理好桌面上的画稿,收拾进布包里。


    这种东西放在家里被人搜出来了多ooc,一不小心还容易给小世界给搞崩,还是随身携带更加安全。


    收拾好一切后,陶宁上床睡觉。


    她早已习惯了睡眠休养生息,宣妙睡了不知多少年月,她反而厌倦了睡眠,独自在桌面上待着。


    陶宁在铺床,准备躺下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明天,还打算对着这些画想很久?”


    是宣妙在说话。


    陶宁坐在床上,面对着宣妙:“当然不,明天不会像今天这样平静了。”


    宣妙:“……?”


    古村七日游,越到后面,只会越来越危险,今天不过是开胃菜。


    不过明天还是要去小木楼一趟看看小贞,她直觉宣妙跟热衷于娶新娘的假山神有一定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暂时不明。


    当天夜里,有前车之鉴变得警惕不少的大家夜里不再出门,一旦道了晚上便回到房间睡觉。


    今夜村庄里没有传来惨叫声,在白雾中游走的存在没有猎物,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


    只要是白雾弥漫的地方,他们都能到达,村民管他们叫游荡鬼。


    大雾弥漫,有一部分游荡鬼又来到离群索居的小屋旁,本能地窥伺新鲜血肉,由灵魂深处散发的渴望。


    渴望生命,渴望生机,渴望他们曾经也拥有过的东西。


    庸庸碌碌的人影纷纷出现在屋外,碍于门窗无法入内,他们都不是房子的主人,无邀请没办法进去。


    于是游荡鬼们只好到处游走,贫瘠的思考能力让他们总有人胆子小,被吓得从屋里跑出来自投罗网。


    今天他们也是这样期待的。


    屋里桌面上永不熄灭的烛火依然亮着,有人在床上安然入眠。


    “香……好想……吃……”


    一双黑豆豆眼出现在缝隙之后,阻挡了所有窥伺的视线,拥挤在窗前的游荡鬼们:“……?”


    这是什么?


    下一个,游荡鬼们就知道了答案,令众鬼感到战栗的气息铺开,煞气毕现


    “滚!”


    下一刻,他们全都被震开,方圆百米内都无法靠近。


    来不及走开的游荡鬼直接死在宣妙煞气震慑下,直接消弭在这世间。


    瞬间就安静了。


    宣妙坐回原地,不甚高兴地想:我护的人,安敢窥视?


    今夜,陶宁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天亮,白雾散去,游荡鬼不知藏匿在何处。


    陶宁带着画稿,挎着布包前往灵秀村内部。


    好在以前桃子傻得不突出,总是沉默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人,陶宁只要少数话就跟以前没差。


    她在村里自由行走,不会有人在乎她。


    感觉今天游客阵营的气氛不怎么样,像霜打了的茄子,有两人走在陶宁前头,边走边说话。


    看见陶宁经过也没有反应,沉浸在消极情绪中。


    “又死人了,明明昨天没有人出去。”


    “都第四个了,加上刚下车就跑的那个,已经第五个了。”


    “接下来还有四天,五个人,到底要怎么活……”


    “希望山神日快点到来吧。”


    这个游客仍寄希望于山神日过了之后就能离开灵秀村,可事情哪有他想象的那样轻易。


    祠堂位于村里最中心的地方,需要穿过一片住户,经过一户人家时有一老人坐在门边晒太阳,几个孩子在他身旁玩耍打闹。


    如果不是在灵秀村里,这一画面会让人感到温馨,可那干瘦得过分,像是博物馆里跑出来的木乃伊似的老头,很难让人感到温馨。


    只想速速远离。


    陶宁看了一眼晒太阳的老头,趴在包包边缘上的宣妙也看了过去,两人同时收回目光,陶宁继续往前走去。


    宣妙说了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刚刚那个老头,昨晚上就在你窗边出现过。”


    陶宁却说:“我知道。”


    宣妙惊讶仰望,她还以为陶宁不知道,原来她知道啊。


    怪不得昨晚上她都懒得搭理外面那些动静,自己睡得倒是安稳。


    陶宁低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长就说过,山神庇佑着灵秀村,接受供品后许诺给大家一个愿望,还将逝去的家人送还到亲人的身旁。”


    “?”宣妙哂笑一声,“这山神那这山神可比我厉害多了,还能死人复生。”


    最终陶宁还是没能走到祠堂前,被一帮正在内讧的游客们拦住。


    准确来说,是陶宁主动停下,远远地看起了热闹。


    来到灵秀村的第三天,众人终于弄明白了村民之间有一定的区别。


    如果去帮助本身是人的村民,死亡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但是没能分辨出这村民已经死了,那将会成为村民的猎物。


    后来的两个游客知道这保命办法后,感到十分震惊,忙问经验丰富的梁春是不是这样。


    不等梁春说话,拆了领带,形容憔悴的西装男抢白道:“看她表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分明就是这样,她在藏私,拿我们当炮灰呢。”


    女学生忙从中调和:“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而且第一天来的时候雷哥不是说过吗?有些人好像没有影子,要辨别一下。”


    然而她的辩白没有人能听得进去,见过血与死亡的惶恐在这一瞬间爆发,将矛头全都指向了唯一在场的梁春。


    从今早上天亮之后,雷哥就不在了,问梁春她也不说。


    于是梁春成了他们的发泄口,想要她给个说法似的将她包围。


    主妇听了女学生的话,她说:“道长告诉我们的。”


    有着这样的辨别方法梁春却不愿意告诉大家,心中隐隐有了另一个领头者游客们将心中的天平更像另一边倾斜。


    “就那个道士?他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梁春感到难以置信。


    天然属于同一方的游客阵营竟然有一半以上的人倾倒向另一个NPC?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论坛里的奇葩队友,还真给梁春遇上了,她直接气笑了。


    虽然不清楚楚阙道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不需要完成游戏,赢取生命的他自然被两个老玩家归属为NPC阵营。


    “总比你强吧,知道什么都不愿意说。”


    “有些人仗着自己资历老,藏私呢,还不如人家道长好心。”


    “无利不起早,这危险的地方装的多好,死那么多人一个都没救下来,还不如人家道长。”


    梁春唾骂道:“早知道你们蠢,没想到你们那么蠢,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


    村中祠堂方向响起了鸣鼓声,一旦鼓声响起,不论村民们正在做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赶往祠堂。


    鼓声尚未停歇,村民们倾巢而出,只要能动的,都往祠堂走去。


    陶宁也不例外,这边热闹看够了,要去看下一个热闹。


    梁春神色大变:“祠堂出事了?!”


    第223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8


    “咚咚咚——”


    灵秀村祠堂中有一排鼓, 平时用红布蒙上,小心保存,大多作为祭祀之用。


    偶尔也会有特殊用途, 就像现在这样——若鼓鸣, 召必应。


    听了梁春的话,游客阵营的人还不明所以,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明白为什么梁春为什么会那么大反应。


    下意识又怀疑梁春是不是又藏私了什么保命规则, 只是这时候梁春已经没有耐心去应对蠢货,转身就走。


    “哎?怎么不说话就走?”


    “心虚了?”


    女学生莫名觉得他们有点可怕, 紧追着梁春身后离开了。


    陶宁早一步来到祠堂, 汇聚的村民越来越多, 麻木的脸上全是不解, 聚在一块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听对话内容,好像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鼓声渐渐停歇, 人群讨论声停顿片刻, 又开始了讨论, 他们有心找村长问话,可村长见不着人。


    陶宁突然听见后面有人高声说:“奶奶我要这个!”


    那时陶宁正在思索,她望向小贞木楼方向, 正想趁没人注意过去看看。


    宣妙把自己挂在布包边缘上, 也朝小木楼那边看去。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已经嗅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是那个红娃娃!奶奶我要那个!”


    一人一鬼终于听清这话是冲着她们来的,更像快点走开了。


    被拉着袖子的老太太实在不耐烦了, 抬头对陶宁说:“桃子, 你把你包里的东西给他玩玩,晚点还你。”


    在村民眼里, 桃子无父无母,遭人白眼长大,常年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她被索取是不敢反抗的。


    所以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陶宁没能及时走掉,缓缓转头,黝黑双眼倒映着老太太如枯树皮似的脸。


    她凉凉道:“你也喜欢这个娃娃吗?我在山上竹林捡的,明天我再捡一个给你。”


    挂在布包边缘的红衣娃娃也幽幽地盯着祖孙两,愣是给这两看得头皮一麻。


    渗人的人带着渗人的娃,别说还是从山上带下来的。


    “傻子的东西要来干什么,晦气,不准要。”老太太对孙子说。


    孙子不肯,还想躺地上撒泼打滚,直接被老太太甩来一巴掌,终于停歇了,在旁边一抽一抽地哭,用怨恨的眼神紧盯着陶宁的背影。


    那目光有如实质,如果化为利箭,足以将她穿透千万次。


    陶宁穿过人群,并不把祖孙两放在心上。


    这两个人,昨天晚上也光顾了陶宁的家,被宣妙吓跑了。


    今天白天一看,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到处活动,要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他们,就会察觉到他们的皮肤根本没有温度,分明是个死人。


    去年小孩调皮去玩水,不小心跌落深水区,捡柴的奶奶看见了,下水去救,两人一块身亡。


    万幸的是,两人的尸身保存完好,在村长的安排下举行仪式后被放入棺材里,存放在家中阴凉地。


    山神日之后,躺在棺材里的一老一小在家人希冀的目光中坐起了身体,一如往常地生活着。


    对此,灵秀村里的人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有死而复生的家人,入夜之后到处游荡,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只紧闭门窗。


    无论是谁寒门,都绝对不会打开门。


    白天是家人,晚上是食人血肉的鬼。


    全是走尸一般的村民,这个村子恐怕难以长存。


    *


    “灵秀村有一部分不是活人,那他们是怎么保证繁衍,每一年都有新娘?”女学生追上了梁春,问出了她想了很久但不敢说的问题。


    梁春正心烦意乱,一路上她都没找到跟她一块来的同伴身影,连那装模作样的道士也看不见。


    于是她说:“谁说新娘一定需要村里的人才能胜任?”


    女学生哑口无言。


    这个答案一旦深思,让她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女学生想起之前在祠堂主殿看过的神像与牌位,上面的确刻着新娘的名字,小部分是同姓,大部分都是各有各的姓氏。


    灵秀村整条村避世而居,大多是村内通婚,拥有同一个姓氏,那么那些别姓的新娘真的是本村的村民吗?


    如果不是本村的新娘,那这些新娘又是从哪里来的?


    等落后几人随着村民身后赶到祠堂,却发现周围人群激愤,都在说着谁死了。


    梁春随口问身边的大娘:“这是怎么了?”


    大娘白了她一眼,她是村里守旧派,一直不喜欢有人来掺和祭祀的事情,可村长发话了,他们也没办法。


    不过现在……


    大娘上下打量梁春和她身边胆怯的年轻女人,暗暗撇嘴,心想勉强满意:“估计是准备选新娘吧。”


    梁春心中一咯噔,马上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新娘出事了?”


    刚刚还在想新娘来历的女学生脸也白了,刚来的时候,大家所知道的消息就是新娘已经选好,就住在祠堂附近的小木楼里。


    因为新娘已经有人选,大家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只需要提防夜晚和村民要求的任务,现在却说新娘出事了。


    梁春顾不上大娘打量商品似的眼神,直接朝木楼方向走去。


    木楼面积不大,结构也不复杂,红漆木雕,像是旧时代小脚小姐的绣楼,外表精致的牢笼。


    楼梯也修建得窄□□仄,还不如小孩的脚长,成年人只能塞半个脚掌,踮着脚走。


    楼梯陡峭笔直地通往二楼,使人上下艰难,走起来还嘎吱嘎吱地响,有这样的住处想要出逃十分麻烦。


    上到二楼,那里就是山神新娘出嫁前居住的闺阁,新娘在出嫁前不能接触任何人,她吃的食物只能从另一边窗户用篮子送上去。


    陶宁站在楼梯前,不宽的楼梯上有着明显的血痕,还有几个脚印印在血痕上面,脚印新鲜。


    应该是上楼查看的人留下的,估计在上面没发现什么,很快又下来了,所以血迹里有上下两种脚印交错。


    陶宁用指尖摸上未干的血迹,在指尖揉了揉,闻了一下:“的确是人血,不是动物血。”


    宣妙一语道破:“村里就没有人养动物吗,你们到底每天吃什么?”


    鬼王沉睡太久,不代表没有常识,彻底变成白纸一张。


    人食五谷杂粮,吃鸡鸭牛羊,再不济还会养只狗看家。


    然而这些在灵秀村都没有,天亮没有鸡鸣,晚上没有狗叫,安静得像是死地。


    陶宁用手帕擦去指尖的血迹:“别人不好说,但我吃鱼。”


    家门前一条河,屋后开了一块地,不会很缺吃的。


    宣妙想也不想:“我讨厌吃鱼。”


    想了想,宣妙补充道:“生前也讨厌吃。”


    陶宁把脏了手帕揣回兜里,探头看了看楼梯,她打算上去看看,闻言她一顿:“你想起来你以前的事情了?”


    宣妙双腿在布袋里晃了晃:“能想起来的不多。”


    正说着,陶宁已经走上了二楼,将二楼都收入眼底。


    二楼比一楼更小,只有一间房间,此时房间门打开,蜿蜒鲜红的血痕一路从楼梯拖拽到房间内部。


    像是一个血葫芦似的人一直被拖着上楼,最终在房间里消失。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圆桌靠着窗放,正好是陶宁上回来敲窗的那一扇窗旁,小贞喜欢坐在那边借光做绣工。


    另一侧挂着红绸的拔步床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符合小贞的生活习惯,她从小就被选中成为山神新娘,是村里出了名的蕙质兰心的姑娘,勤劳爱整洁。


    “总觉得哪里奇怪。”陶宁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屋里,怎么没有照明的东西?”


    既没有烛火,也没有灯笼。


    宣妙从布袋里飘了出来,高度跟房梁齐平,她俯瞰不大的房间:“没有,那么扣,蜡烛都不给?”


    “不至于不给。”陶宁伸手接住下落的宣妙,熟练地揣回包里,“上一回我来的时候,小贞桌上放了一盏竹编灯笼,外面糊了一个囍字。”


    现在囍字被扔在桌上,灯笼却不见了。


    再看遍地是鲜血,不详的黑红色在地毯上晕染,这样的出血量,小贞绝对活不下来。


    一边窗户大开,另一边窗户没开。


    看起来像是小贞在夜晚的时候熄灭蜡烛,主动开窗户受死,地上的的血迹,和墙上迸溅的血痕跟之前游客的死法很相似。


    陶宁奇怪道:“不应该啊。”


    宣妙问:“什么不应该?”


    陶宁把之前的替嫁想法跟宣妙说了一遍,当时她还认为小贞绝对会答应了,没想到被她狠狠拒绝,差点被推下窗户。


    至于为什么会认为小贞绝对会答应的理由很简单,那是因为从小被选为山神新娘,加以培养的小贞有了真正心仪的人,是同村的青年。


    山神新娘对其他人动感情史绝对不允许的事情,所以小贞被提前送进木楼,给关了起来。


    那青年挨了鞭刑后,也被家人带走,直到山神日后才允许被放出来。


    那一天小贞的反应那么大,很有可能是因为害怕,担心被人听见她不愿意的话。


    说着,陶宁却说:“不过村里每年都出一个山神新娘,大多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重点培养的只有小贞一个人,这还是村长亲自叩问神明后给出的答案。”


    这说明……


    宣妙用鬼的角度去想,给出的答案跟陶宁的想法不谋而合:“说明小贞对于‘山神’来说大补,很有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只是早点吃时间不合适,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


    没人会相信山神娶亲是真的娶亲。


    村民们牺牲一个新娘,换来自己亲人的“死而复生”,还换来山神的仁慈,这是灵秀村的规矩。


    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以为不会死的小贞却死了


    小贞本人不翼而飞,陶宁看向闺房的角落,摆在那的藤编箱子也不见了。


    那个藤编箱子就是陶宁判断小贞绝对会答应她的原因,因为那里面装着的就是小贞的行礼,她总是把行李箱关上,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现在藤编箱子不见了,只留下一滩血迹,灯笼也不见了。


    陶宁:“我觉得,这不是小贞的血。”


    既然不是小贞的血,那只能是谁的血,她把目光投向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挂着红绸,打量整洁的拔步床。


    这拔步床的床脚是封死的,没办法看见床下有什么,也不会有人想到掀开沉重的拔步床床板看看里面有什么。


    陶宁撸起袖子,走向拔步床,她准备拆床了。


    *


    楼下,村民们聚在一块依然闹闹哄哄,村长在祠堂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半天也不出来见人。


    不明所以的村民们只好在祠堂门前等待。


    梁春迟一步来到木楼前,她拦下了身着灰布袍的男人:“楚阙,我哥呢?”


    楚阙也是才来,他被这一通问给问迷茫了:“什么你哥?”


    梁春一改冷静态度,语气着急:“我哥今早上说有事找你,你一直念叨着什么封印,会害死大家的。”


    “封……不是,怎么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楚阙不解反问,“你哥是谁?”


    梁春:“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张雷。”


    咔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拆开了,被一双手推开,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砰——!”


    这震动几乎要带动小木楼也发颤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纷纷抬头望二楼看去。


    女学生有点害怕地后退两步:“楼上怎么了?”


    楚阙不慌不忙,扯走自己的袖子:“楼上应该有人吧,我还没上去看过,听说里面住的是新娘?”


    说罢,他转身进去,显然是要趁这个机会看看这新娘楼是怎么回事。


    梁春没办法,也跟了上去。


    她脾性不如她哥那样圆滑,天赋点在了武力值上,她和亲哥合作不会互相背叛。


    明明是熟悉至极的二周目,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意外,早知道就不要那个破道具了,还以为能白赚一关,离彻底离开游戏更加近。


    推开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去,几人都被满地的鲜血震惊了。


    “这么多血……能活吗?”女学生显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笨问题,捂住了嘴。


    露在手外的双眼写满了惶恐,她到底是第一次进入游戏。


    几人上楼,跟着血迹进入了房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女学生差点就吐了出来。


    木质味与鲜血氧化的味道一起在沉闷逼仄的房间里发酵,怪异而腥臭,没人能轻易忘得掉这种味道。


    有一人一脚撑在卸掉的拔步床上,低头打量里面的东西。


    她低声说:“好像有点眼熟。”


    然后她转头看向门边的几人,头微歪,面无表情道:“你们谁认识?”


    梁春推开身边两人,快步迈到拔步床边,看清里面人的脸,她直接眼前一黑。


    张雷的尸体,就在床板下,他的头几乎断开,只靠一层皮挂在脖子上。


    她晃了晃,在女学生伸手搀扶前站稳,她没有晕过去,忍住了情绪上前仔细查看。


    在另一边,陶宁看着这一幕,宣妙呆呆的挂在包包边缘上,像是一只真正的娃娃。


    死的是游客,那小贞去哪里了?


    察觉到有人看向她,陶宁似有所觉地回头,碰上楚阙收回目光。


    他刚刚在看宣妙娃娃。


    被人抓个正着,楚阙歉然一笑:“你这个娃娃挺别致的,多看了两眼,不好意思。”


    陶宁凉凉道:“知道不好意思还看,没家教。”


    楚阙:“……”


    另一边,查看完亲哥尸体的梁春怒视楚阙:“这不是鬼怪伤人,这分明是人为的痕迹,是不是你杀了我哥?”


    楚阙只觉冤枉:“这位小姐,今天早上我是真的没看过你哥哥,现在看见人了,我是想起他了,他的确劝我不要动了封印山神的心思,可我只有一个人,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既然是灵秀村千百年来的规矩,新娘愿意自我奉献,何尝不是她的圣爱呢?我又何必毁了一贯以来的规矩,强加于人。”


    梁春她没有受过楚阙的救命之恩,不受语言蒙蔽,只相信自己看见的是真的:“你少给我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哥劝了你两天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偏偏今天就愿意了?”


    “难道不是因为反对的人不存在了?”


    楚阙反问:“你这么说,不会是以己度人,你哥哥今早上来找我是不怀好意?”


    他又看向不知道该怎么劝的女学生,“颜小姐,我好心帮你和另一个同伴,你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是,证据呢?”


    这话意指恩将仇报,这让女学生顿感为难:“不是,我……”


    游客阵营也彻底陷入内讧。


    陶宁靠在窗边,看了一出好戏。


    窗外,狂风起,将祠堂后栽种的竹林吹得咔咔响,有一片竹叶被吹到屋内。


    竹叶缓缓飘落,落到陶宁脚边,她垂眸去看,联想到了每家每户使用的竹编灯笼。


    祠堂后边,有一大片竹林,而且竹子极易生长,不会存在不够用的情况。


    为什么村民们要费劲跑到深山里砍竹子,从那里带回来做灯笼。


    之前村长说是因为竹子是山神喜欢的植物,村民们不能砍伐,这理由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山上又不是只有那里有竹子,那片竹林反而是离山下较远的地方,还有别的地方更远,当然也有别的地方更近,且山路更好走。


    偏偏村民铁了心似的,只薅那一片竹林,世世代代如此。


    陶宁用指尖轻轻戳戳宣妙的脸,低声道:“山神大人,那能使鬼怪退散的竹编灯笼,不会是受了你的荫庇吧?”


    货真价实的真山神身边长的东西,肯定比空心蛋山神神像附近长出来的东西更有威慑力。


    村民心照不宣供着山下的空心蛋,不代表感受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是真正好使的东西。


    忍着不能动的宣妙:“?”


    第224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9


    争吵越来越激烈, 气氛紧张,俨然有了动手的趋势。


    恰在这时,木楼附近的祠堂传来哗然声, 顿时吸引了楼内人的注意力, 都朝那边看去。


    陶宁本就不打算掺和玩家们的恩怨,第一个动身,准备下楼离开。


    第二个动身的是楚阙,他说:“或许今天发生的事情, 远不止这些。”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踩着窄小的楼梯下楼。


    这木楼梯实在修得刁钻, 就算扶着扶手下楼梯, 也得再三小心才不会因为没踩稳滑下去。


    而且他的动作还不如陶宁利索顺畅, 背影活像个瘸腿老头。


    不禁让人产生疑惑, 独自上下楼梯都这样费劲的人,有这么可能拖着身高将近一米八, 身形壮实的张雷吗?


    陶宁抬腿跨过高高的门槛, 转头看向热闹的人群, 心想这样太过了。


    这一幕同样被留在楼上的梁春和女学生收入眼底,女学生扭头看向梁春,不知如何开口。


    看她眼神, 显然是想到了这一层。


    梁春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消失的背影,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女学生在想什么。


    双眼因仇恨而发红的梁春咬牙道:“学过内家功法,敢往鬼村闯, 走个楼梯却走成这样, 真不会被师父打断腿?”


    她转眸看向女学生:“颜文若,要是你相信他, 大可以离我远点。”


    “……”颜文若心头一震,这一层显然是初出茅庐的她想不到的。


    祠堂外,苍老的村长站在临时搬来的桌子上,充当高台,俯视着一众村民。


    陶宁眸光微动,余光看见有人姗姗来迟。


    正是梁春和她身边的女学生,一人变得更加坚定,另一人眼神里犹带着不知所措。


    梁春本就为挣命而来,生性果决,不会因为至亲的死亡停滞不前。


    正好,站在桌子上的村长说到了这句话:“……叩问山神后,临时决定再选新娘。”


    一年轻人端出了一方红盒,朝众人示意。


    “照老规矩,每家抽一签,抽中红签的人家出一个新娘。”


    人群低声议论,随后都表示赞成这个办法,这是灵秀村一贯以来的规矩。


    抽中谁家,谁家就得出山神新娘,那是无上的荣耀,不允许拒绝。


    颜文若眼看一户户人家派出一个代表去抽签,抽出的都是木签子,没有红头签。


    但是抽中木签子的人却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很无所谓地看了手里的签子一眼,随手放进隔壁的签筒里。


    一会后,颜文若终于看出了不对,她问:“梁姐,要是抽中的人家没有合适的新娘人选怎么办?”


    与此同时,宣妙被陶宁放在肩膀上坐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你们每一户人家都有一个女孩?”


    陶宁答道:“当然没有,但是会抽中新娘。”


    轮到下一个抽签的是颜文若借住的村民家中,跟她一块同住的机车男已经死了,仍借住在那的只有颜文若一人。


    梁春想起第一次来到灵秀村的事情。


    上一回来的时候,新娘也出了事不能出嫁,待嫁新娘不小心从楼上滚了下来,摔坏了双腿,失血而死,于是只能从村民家中选出另一位新娘。


    只是那一次还算好运,选中的新娘是上一任新娘的妹妹,顺利出嫁。


    送嫁当天她和哥哥以及两人为完成隐藏任务,留在了山上。


    那两人因为身上的血味暴露了位置,死在了山上,最后就剩下她和哥哥,躲藏的时候,因为时间到了被强制登出。


    但因为躲过山神追杀,系统奖励他们一个道具,可以二次登陆任何一个副本。


    那一次游戏一共存活了六个人,十个人里只死了四个。


    或许就是这超出预期的高存活率给了兄妹两错觉,认为自己能再次从这个世界里活下来,减少闯关次数。


    正想着,梁春身边的颜文若冷吸一口气,隔壁被人紧紧抓住。


    梁春抬眼看去:“你怎么……”


    只见颜文若目视前方,脸色白得吓人:“红签,抽中了。”


    梁春朝忽然热闹起来的那边看去,只见颜文若的屋主抽中了红签。


    他在村长的示意下高举手中红签,手中捏着的红签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祠堂前响起欢呼声。


    都向他祝福家里诞生一个山神新娘,来年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山神庇佑。


    欢呼声和祝贺声中,颜文若声音飘忽道:“可是,屋主只有一个儿子啊?”


    那他要从哪里找出一个山神新娘?


    联想到神像下的牌位,上面刻了不少其他姓氏的新娘,或许这就是异姓新娘的来历。


    村长说:“既然是你抽中的红签,那就是你家的福气,你把红签交给新娘吧。”


    村民:“成,刚好我家就有合适的人选,年纪也合适,看着挺像个文化人。”


    话音刚落,他看向了人群中的颜文若,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暂居他家的颜文若。


    颜文若被他们的眼神看得一悚,任谁被一群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都会觉得害怕。


    人群如摩西分海,给抽中红签的村民让出一条道,让他举着手里的红签,往颜文若走去。


    颜文若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她身边的村民自发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退路,没有人出口阻拦,但是都用行动表明,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村民决意要她去送死。


    那根红签路过了陶宁,她忽然对坐在肩膀上的宣妙说:“山神大人,很快我们就不用住破屋子了。”


    宣妙:“?”


    或许很多年前有很多人虔诚跪拜,对她口呼山神,哪一个不是拿出最恭敬谦卑的态度,也就陶宁


    一听这语气,她就知道陶宁又要冒坏水了。


    下一瞬,宣妙视线转换,她被抓着放进布包里。


    陶宁大步向前,直接抢走了村民手里的红签。


    颜文若:“?”


    梁春警惕但还是:“?”


    村民先是一顿,根本没有用力的他被轻易拿走红签。


    宣妙奇怪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见陶宁举起手中红签,高声道:“她不愿意,我愿意!”


    一句响亮的“我愿意”力压全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包括村长也不例外。


    桌前端着红盒的年轻人:“你个傻子,来凑什么热闹?”


    陶宁一手捏着红签,点点下巴:“你们不是选山神新娘么?”


    被问话的屋主:“对。”


    接着,陶宁又看向还在状况外的颜文若:“你不是不愿意当山神新娘么?”


    “……”颜文若被身后的梁春一顶后腰,忙点头,“对,我不愿意!”


    陶宁双手一摊:“这不就完了,你们选新娘,她不愿意当新娘,我来当新娘不就行了?”


    年轻人语塞,他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心想这傻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口齿伶俐,一边看向村长等待他的决策。


    村长不为所动,也不奇怪为什么傻子能思维流畅地说这些话。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他双眼微眯,高深莫测道:“不行。”


    陶宁越过众人,走向村长,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不行有不行的道理,为什么不行?”


    见过人上赶子捡钱的,就没见人上赶着送死的,梁春那帮游客阵营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她。


    本来不是很相信她这精神状态脑子没问题,但是能理直气壮说这番话的本身,脑子就很有问题。


    唯一感到震惊的,只有梁春一人。


    作为在她家里住过一夜的游客,同伴还打穿了她家屋顶的游客,那时候的桃子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村长神色不改:“你不是山神选中的新娘。”


    陶宁把红签在指尖转了一圈,更不以为意:“村长你刚刚说叩问过山神,决定以抽签的形式选出新的山神新娘,如果以抽签的形式选择山神新娘,那不就意味着选中的过程中,充满随机性,山神的心意还不确定。”


    “山神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怎么可能会主动表明心意,只有信徒的虔诚奔赴才能感动她,就如大家每天做的事情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们都下意识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村长仍不改口:“不行,你不是山神选中的新娘,更何况你又不知道山神的心意。”


    陶宁心想山神可不就在我包里,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那好吧,有一件事情村长可能忘了,其实我父母跟仇二叔沾亲带故的,我们两家本是同出一家,从我爸那会就分家了。”


    陶宁转头看向八百年没有互相正眼看过的叔叔:“作为一家人,你同意我被你选中,成为山神新娘吗?”


    村民忽然多出好大一侄女,僵硬的大脑不知所措:“我,我同意?”


    陶宁:“我长辈同意了,山神也同意了,村长你还要代表山神说不同意吗?”


    村长:“……”这时候说不,在村民眼里就变成了歪曲山神意思。


    年轻人觉得这是诡辩,但找不出陶宁哪句话说得不对,吭哧瘪肚半天,憋出一句话:“山神哪里同意了,你少扭曲山神的意思!”


    陶宁一脸狂热:“山神大人那么神通广大,如果她不同意我嫁给山神,肯定会亲自现身抽走我手里的红签。”


    炫耀似的,她晃晃手中红签:“可是那么久了,她没有出现抽走我的红签,那不就代表她是愿意的?”


    在包包里听完全程的宣妙:“……”我那么厉害?


    “……胡搅蛮缠!”年轻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陶宁,他是绝对说不出山神不会显灵亲自夺走红签的。


    这话说出来就是在诋毁山神,他怎么能说山神不会显灵这样的话。


    本来村民就不在乎到底谁是山神新娘,只要有山神新娘就行,听了陶宁一番话,被煽动了情绪。


    在村长不情不愿的态度下,陶宁还是被选中了山神新娘,今晚就要住进新娘楼里待嫁。


    至于嫁衣,本来是按照小贞的尺寸做成的,现在得修改一番。


    腰身得再修细一点,但是衣长就没办法了,小贞身量不如陶宁,矮了半个头,穿着绣鞋的双脚估计会露在裙外。


    一听见新娘楼,梁春神色变得紧张,她哥哥的尸体还在里面,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会被带走分掉。


    陶宁却不动了,站原地:“等一下。”


    村长神色警惕,眼一斜:“你又想怎的?”


    陶宁满脸无辜:“新娘楼不能住人,不说小贞在里面死了,不吉利。那满地的鲜血,让山神新娘住在这样的地方出嫁,要是被山神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因为这一句等一下又提起小心脏的颜文若:“……”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好茶。


    颜文若真的快相信陶宁是真的真心要嫁给山神了。


    虽然被当着村民的面威胁了,但村长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不住新娘楼,你还想住在哪?”


    陶宁干脆利落:“我家,那里够偏僻,上山也快。”


    被选中成为新娘后,村民们又把她当成人看了,下意识问:“她家屋顶有个大洞,住在那里不是更加不敬山神吗?”


    陶宁:“补上不就行了。”


    几分钟后,游客阵营的人不约而同聚集在村庄最离群索居的地方,看着村长指挥着村民,爬上趴下叮叮当当地给陶宁修屋顶。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十分复杂。


    见管了各种阴森森,朝游客上下打量还露出怪笑的村民,看见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莫名有种温馨感。


    就像真正乡下农村里忙活着修房子的村民,而不是鬼村里,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的村民。


    没想到还有人能让他们这样劳动起来。


    一众钦佩的目光都落在了陶宁背影上,而她则对着怀里的红衣娃娃说话。


    夕阳即将西下,很快白雾就要开始来了,坐在昏暗天色下的年轻女子跟怀里的娃娃自言自语,念念叨叨的,还是有点渗人的。


    谁能想到,能治住这帮人不人鬼不鬼的竟然是个对着娃娃自言自语的傻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在众人看不见的正面,陶宁把宣妙娃娃一举,面朝正在忙活的村民们:“你看,破屋顶不就修好了?”


    只用嘴,就让村长带着村民亲自给陶宁修房子,宣妙忽然不觉得自己好骗了。


    她只是陶宁第一个嘴下受害者,但远远不是最后一个。


    “……”宣妙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睁着黑豆豆眼,“费尽心思选为新娘,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陶宁把娃娃抱怀里:“这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宣妙就知道陶宁也给她找了事:“你怎么觉得我愿意?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有人跟着拌嘴,之前的小结巴一去不复返,跟陶宁打得有来有回的。


    陶宁把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下巴搭在她脑瓜上:“那你一定要趁假山神把我打死之前一口把我吃了,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


    “住口。”宣妙咬牙,“天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有我在你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陶宁闷笑不已。


    这边甜甜蜜蜜冒粉红泡泡,一边围观的游客阵营则吓出一身冷汗。


    主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好端端的,她怎么抱着娃娃突然就笑了?”


    真的很吓人好吧。


    站主妇旁边的楚阙动了动耳朵,听不清陶宁在说什么,心下怀疑难道那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娃娃?


    *


    夜色降临,在村民的联合赶工下,陶宁的屋顶很快就修好。


    里面的装潢也被修缮一新,挂上了红绸,窗户蒙上双喜剪纸。


    毕竟是山神的新娘,住的地方太破烂就是在下山神的面子。


    何为空手套白狼,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众人都离开了,他们还真不担心陶宁会跑掉,往前跑是村里,往后跑是山上,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走进家门,满目的红映入眼帘,桌上红烛摇晃,还真像是洞房花烛夜了。


    宣妙被放在铺好的床上,她左右打量周围,饶是黑豆豆眼也看出几分深沉。


    “我去洗澡,委屈你暂时在这坐一会。”陶宁说完,拿起衣服出门去。


    等她洗完澡,擦着头发回来,门内场景让她动作一顿。


    一红袍潋滟的美人坐在床上,眉间一点朱砂痣,长发曳地,闻声她侧头看来。


    如水眼眸倒映着门前修长人影,一会后,宣妙朱唇微启:“我不喜欢红色。”


    陶宁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试图理解她的意思,穿着红衣服,但是不喜欢红色?


    抬腿迈入门内,陶宁反手关上门:“不喜欢红色?”


    宣妙点头,声音清清冷冷的:“你不觉得很难看?”


    陶宁打量周围,没有说如果作为我们的喜房的话就会很好看这种话,随手撕下窗户上,烛台上糊着的喜字,团吧团吧扔地上。


    陶宁问:“现在呢?”


    宣妙看起来满意不少,颔首:“勉强能看。”


    陶宁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一边擦头发,边擦边说:“为什么讨厌喜字?”


    这时候宣妙又沉默了,不知道刚刚陶宁不在的时候她又想起了什么,眼底情绪几经变化。


    其实她早就可以脱离娃娃自由活动,只是宣妙不想,就这么一直被陶宁带着来回奔波,刚好也能借这个机会看村民们。


    一天下来,宣妙没能看出什么,也没能想到什么。


    所以她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先讨厌着吧。”


    不愧是鬼王。陶宁刚想这么说,却觉得头上一轻,湿漉漉的头发全都干了。


    宣妙飘到一边,衣袂翩翩若红霞,飘然降落在另一把椅子上:“床还给你。”


    看得出来宣妙暂时不想多言,陶宁也就不问了,吹灭蜡烛,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半夜,睡着的陶宁总觉得有什么沉重而冰冷的东西压着她胳膊,昏昏沉沉间她睁开眼睛。


    有人躺在她怀中,闭上了双眼,寻求温暖的小动物似的缩在怀中。


    陶宁没有推开,反而默默抱紧了怀里的人。


    第225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0


    互相抱团取暖的温馨时间没有持续多久。


    刚闭上眼睛, 陶宁怀里响起一句幽幽的:“你没睡。”


    陶宁:“……”


    要不是这是自己老婆,真的很容易吓一哆嗦。


    世界上没有比被窝更安全的地方,她倒是艺高人胆大, 被窝钻鬼。


    尚有困意的陶宁彻底醒了, 缩在被窝里的脑袋抬起头,露出雪白的侧脸,眼眸微垂,脸侧发丝微乱。


    论长相, 她无疑是极好看的,如白雪落红梅画卷。


    只是身上的非人感太重, 难以对其起任何妄念。


    宣妙动了动, 从陶宁胸口处抬起头:“果然, 你心跳变了。”


    陶宁撑起身体:“你就听了一晚上?”


    宣妙没回答, 她缓缓坐起身,表情的意思分明是——有问题?


    当然是没问题。


    脱离娃娃的宣妙多了几分沉静, 她看向地上被揉皱的喜字纸团:“我刚刚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罢, 她顿了顿,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陶宁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想起了什么?”


    宣妙:“我生前,出身官宦之家,随母亲一块去父亲赴任之地寻他, 只是半路被流民冲散。”


    “那年天大旱, 我年纪小,还摔伤了头,忘了身世, 被人伢子, 卖到一富商府上做丫鬟,长到十五岁。”


    “富商膝下子嗣稀少, 长子痴傻,次子不良于行,幼子不满三岁夭折,于是有人说,需要有人照顾小少爷。”


    “我被选中照顾小少爷,做三岁幼儿的童养媳,一杯毒酒,了结性命,封入棺中,打算一块下葬。”


    “七日回魂,不甘愿的我回到了富商家,势要让他们还我性命,再放一场大火烧个干净。”


    “那一天的烧起来的火的确很大,烧红了半边天,府上上下六十一口人无一幸免。”


    说着,宣妙鲜少有表情的脸露出快意的笑,乌黑无光的双眼逐渐转红,朝她逼近。


    似乎又能看见当初那一场火,将繁华府邸烧个干净。


    然后她被陶宁扶住了肩膀,带着温暖温度的手碰了碰脖子,没敢用力:“毒酒很难喝,当时喉咙会很痛吧?”


    宣妙:“……”重点不应该是死掉的六十一口人?


    宣妙被问得卡壳一下,心想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她早忘了:“你只想问这个?”


    她热衷于恐吓陶宁,可这人偏偏不上当,心眼子最多。


    这让宣妙,一个真正的鬼王感到很挫败,更想让对方吓唬成功。


    但是真把人吓跑了,宣妙估计也不愿意,如今的她更像是在一步一步证明什么,一遍一遍地推翻自己固有认知。


    陶宁心想应该是疼的了,毒药那么难喝,指尖不经意在她咽喉处不住摩挲。


    本意是吓唬人,结果被人逮着摸喉咙,那感觉酥酥麻麻的,说痒也不是,说难受更算不上。


    在宣妙忍不了那种微妙的感觉,主动伸手扯开陶宁的手前,她说话了:“火不是你放的,谁放的?”


    宣妙微怔,立马反问:“火为什么不是我放的?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放在宣妙喉间的手一动,按住了她后颈,不让后退,陶宁说:“鬼王姐姐,这就是你欺负人了,差点就给你骗过去。”


    距离忽然就拉近了,对方的呼吸呼在她唇和下巴处,这距离太近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了上去。


    陶宁直视宣妙双眼:“七日内杀十人者,是为厉鬼。你一共杀了六十人,还是个刚满七天的鬼,沾了血可就没有回头路,可是杀太多人会失去理智,变得更加嗜血,成为为祸一方的厉鬼。”


    “我想你那时候的道士和尚也不是吃素的,让杀了六十个人,还神志不清的鬼轻易离开。”


    等待她的不是原地超度,就是封印镇压。


    宣妙哂笑:“你觉得我没有离开的能力?”


    这话又给陶宁挖坑了。


    “我怎么会质疑你。”陶宁说,“可是你现在,非但不嗜血,还很抗拒,证明你修的不是这一道,沾了人命反而会坏了你的修为。”


    被看穿本质的那一刻,宣妙下意识就想离开这,可后颈被另一只手按着,不给离开。


    陶宁声音微低:“我说的对不对?”


    可是这些跟祠堂里的壁画没关系,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陶宁:“那你来到灵秀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不是活人了?”


    宣妙有些恼了,不想回答,懒懒道:“你那么会说,你猜吧。”


    此时的宣妙不知道,把主权交出去,只会被猜得更彻底。


    陶宁有心了解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还真说了:“当年你仇人先死了,执念未消,你以鬼身修炼,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可在白日里下行走,就如常人一样。”


    “嗯。”宣妙长长嗯一声,心想知道的还不少,她更怀疑对方的来历了。


    陶宁把这些日子看见的线索整合整合:“也是这时候,你碰上了战乱,跟着一群逃难的难民来到灵秀村,在这里生活了下来,当时的你或许跟灵秀村的人关系很不错。”


    “可好景不长,灵秀村因为某种原因被盯上,即将被占领,势必会死伤无数,你天性纯善,决定站出来,耗尽浑身修为搬来一条河阻隔了战火的蔓延。”


    “我在祠堂里看过壁画,耗尽修为的山神原地化成椭圆形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石头,后来一想,这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茧,你就在里面恢复。”


    “那颗茧被当年的灵秀村村民供奉起来了,你成了庇护一方的山神。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被虔诚祭拜,香火鼎盛的山神被困在深山寒潭中,山下荫庇的灵秀村变成死人比活人多的鬼村。


    “我的本体,就在深潭下,被砸碎了。”宣妙没说发生了什么,她看向陶宁,“你早知道,是不是?”


    所以她才会用另一只娃娃代替她,缓缓沉入了寒潭深处,宣妙才得以自由。


    曾经保护她的茧就在寒潭深处,陶宁毁掉的红线与红烛是第一道枷锁,真正限制她自由的,是外面的竹林。


    如果有心观察,就会发现围绕山洞栽种的竹子连成一个巨大的阵法,想铲除这个阵法需要将满山的竹林铲除,但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用娃娃代替宣妙被继续镇压,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近些年村民经常上山砍竹子下山做竹编灯笼,才让宣妙有了苏醒的契机。


    陶宁没否认:“是。”


    冰冷的手抓住了陶宁的手腕,温度能把人冷得一哆嗦,那只手非但不收敛,顺着宽松的袖管往上滑,抓住了肘弯。


    衣服摩挲声响起,坐在一边的红衣人影靠得更近了,声音惑人。


    “你知道那么多,你到底要什么?”宣妙在她耳边问。


    起初她只是想看看这个人还能撒什么谎,至于真心,她早就不相信真心。


    可是万般试探,都问不出她的真心话。


    “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贪得无厌,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宣妙的声音像钩子似的,直往人心里钻,让人忍不住说出内心最深处的话。


    还嫌不够似的,宣妙的另一只手搭在陶宁肩膀上,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她怀中:“你说出来,兴许我一高兴了,就答应你了。”


    肩膀处一重,冷艳鬼魅靠在她怀中,陶宁双眼垂下与其对视,眼底装着她千娇百媚的模样。


    宣妙被她清醒的目光看得一愣,不理解为什么魔音摄心没有用。


    不懂的不仅是她一人,其实陶宁也不太懂为什么一到晚上宣妙就变成这样,平等地怀疑一切。


    后来一想,可能鬼王也不例外,喜欢在深夜里emo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要什么。”陶宁说,“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她在宣妙震惊的目光中,俯下身,吻住了她冰冷的双唇。


    一个人,竟敢去亲一个毫无温度的鬼。


    猝不及防的,躲闪不及的宣妙被含住双唇,后脑被一只手扶住,被堵了个正着。


    忽然宣妙不挣扎了,睁大了眼睛,一股熟悉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挣扎间宣妙的牙不小心咬破了陶宁的唇,


    即便是这样,她依然不愿意停止,勾着人舌头共舞,将对方也染上了自己的温度。


    陶宁松开唇,相触的唇间扯出一条微红的线。


    宣妙一抹双唇,手背上残存着血迹,那是陶宁的血,她咬牙:“简直疯了。”


    陶宁没有否认,两指并拢一抹唇边的血,随意看看:“我想我也是。”


    不过好久都没有人这么说过她了,这才是陶宁最原本的样子。


    宣妙简直无言以对,指尖下意识想碰碰发烫红肿的双唇,但在对方目光中,她放下了手。


    沉默片刻后,她压倒了陶宁,双手抓着她手腕摁在柔软床垫上,附身吻了回去。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白雾渐渐散去,天色将明。


    在各处游走的游荡鬼浑身一颤,都不约而同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最近的游客们越来越警惕了,夜里无论有什么声音,都紧闭门扉不愿出来。


    游荡鬼们已经饿了很久,饥肠辘辘。


    一个游荡鬼在回家的路上踹到了什么东西,他看了看被稻草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一只脚的尸体,不以为意,游魂似的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游荡鬼只渴望新鲜的血肉,如果是白天的他发现了这具尸体,那么他会带回去跟跟家人一块分食。


    可惜这只游荡鬼连思考能力都没有,只觉得脚下的东西碍着他动作了。


    天色更亮的时候,白雾散去,现在还不到村民们活动时间。


    远远的,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这附近,瘦高的身影由远及近,脚步快速。


    很快,穿得严严实实的瘦高人影来到了稻草堆附近,蹲下身想要扒开垒得高高的稻草堆。


    身后传来些许动静,连帽衫立马收起伸出的手,回头警惕:“谁?!”


    偷偷跟着出来的另一道人影被吓一条,不小心啊出了声,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了,她忙用收捂住嘴。


    闷闷的声音说:“梁姐,是我,我来帮你。”


    梁春摘下了连帽衫的帽子,盯了她好一会后,才说:“那过来吧。”


    颜文若有点高兴,撸起袖子就过来帮忙了,梁春跟她一块合理把张雷的尸体抬出来,她准备把哥哥的尸体烧掉。


    要是在这留着,被村民们发现了会被当成食物带走。


    第一天的小胖,不就被当成了村民们的肉食,带回家分吃了。


    要是在夜晚里不打着灯笼出现,会被游荡鬼直接分吃掉。


    梁春瞥一眼身旁干劲满满的颜文若:“你看起来很高兴?”


    “对不起梁姐,我是因为能帮到你才觉得高兴的。”颜文若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她忙低声道歉。


    毕竟死的人是梁春的亲哥哥,她这样态度有点气人了。


    梁春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看颜文若不知所措的样子,只好说:“没事,我没怪你。”


    放了一夜的尸体变得僵硬,更加面目全非,和颜文若一块把尸体抬上干柴和稻草上,梁春已经准备好了打火机。


    不过在点火之前,她最后一次检查过哥哥的尸体,很遗憾她在进入游戏之前只是普通白领,平时有健身爱好,但不足以让她分出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痕。


    单看伤痕,的确很像是什么咬出来的,还咬得筋骨毕现,只剩下一层皮连着。


    这伤痕实在可怖,颜文若不忍心多看,也有害怕的成分在。


    毕竟这是活生生的人,就在前两天还互相说过话,一张桌子吃过饭。


    其他游客用死亡给颜文若上了深刻的一课。


    但梁春不相信这是游荡者留下的咬痕,第一,游荡者的肚子永远填不满,不会只咬喉咙,扔下尸体不管,还费尽心思藏了起来。


    第二,她哥的确是死在了白天,但不会是小贞杀的。


    因为小贞身量还不如颜文若,瘦弱的她没办法将游戏老手张雷叫上楼,并且杀死,被选中成为山神新娘的人不可能是游荡鬼。


    在出发前张雷跟梁春说过,为了平安出去,他或许会对那个冥顽不灵的道士采取一些措施。


    事实上楚阙没有说错,张雷的确是奔着杀死他去的。


    说白了,她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身为游客阵营的人天生与游戏世界里的NPC站在对立面。


    她深知她哥不选择动手他们很有可能会被祸及池鱼,山神是不可违抗的,作为玩家的她们做不到高级玩家那样抵抗关底boss。


    “咔哒,咔哒。”打火机被打亮,梁春手握火机,火苗点燃了铺在下层的稻草。


    烈焰吞噬了火光中的身影,倒映着火光的双眸变得更加坚定。


    烈火焚烧的味道被风带动,传了出去。


    刚起床的村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手磕掉鞋子上的泥巴,伸长脖子闻了闻:“好香啊,谁做早餐了?”


    一旁的家人摇摇头:“家里都没有存粮了,谁能做早餐,可能是别家做肉面了吧。”


    “说起来还是六子家舒坦,死的是个大胖子,一身的肉够吃很多天了……”


    “谁说不是。”


    将骨灰洒进河里,梁春准备往回走。


    这边比较偏僻,来的人会很少,颜文若一边往回走,一边到处张望,对梁春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梁春容忍度提高了不少,破天荒主动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颜文若马上就问了:“我听说偏远地区一般还保留着土葬的习惯,怎么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灵秀村的祖坟?”


    梁春用全新的目光看向颜文若,眼里多了几分赞赏:“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过也不怕告诉你,灵秀村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祖坟了。”


    颜文若:“那他们是水葬?悬棺葬?”


    “都不是。”梁春一指山坡下的村庄,此刻晨色朦胧,隐约能看见有人在家附近走动。


    颜文若也看了过去,看半天没看出什么东西。


    梁春主动说出答案:“你没发现吗?灵秀村没有任何动物,大到飞禽走兽,小道蚊虫鼠蚁,这些一概没有。”


    “可是祭祀的时候又会出现肉,家里做饭的时候也会出现肉,还都不是鱼肉,你猜他们吃什么?”


    颜文若心里有个答案,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梁春要大清早出现烧掉亲哥:“游客?”


    *


    两人继续往村里走去。


    新娘再次选定,这两天游客们也会被召集去帮忙筹备仪式所需物品,这时候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样会有人命出现。


    一路上,梁春提点了颜文若几句,在她心里,颜文若年轻还胆小,但是观察仔细不拖后腿,就已经胜过不少人了。


    正说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蓝影一闪而过,背上背着一把长剑,正是楚阙。


    也不知道一大早的,他到底要做什么去?


    这些天楚阙一直借住在村长家,因为有点本事在身上,免去了不少性命之忧,过得竟还不错。


    能在这环境过得如鱼得水,这也是其他游客向他靠拢的原因之一,到了这地方,谁不慕强。


    梁春虽然经验丰富,但她冷冰冰的,跟她说话像是在求她,这让还不适应游戏的游客们老大不愿意了。


    见到楚阙落单,梁春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只见楚阙跟着另一人走进祠堂,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去祠堂干什么?”颜文若不解。


    梁春手握蝴蝶刀:“管他去干什么,去看看。”


    主殿内,陶宁站在供桌前仰望高高的神像,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


    陶宁对上一张含笑的面孔,单论长相,对方的确生的面如冠玉,像极了心怀苍生的道长。


    “没家教的人,你来这里干什么?”陶宁冷不丁问。


    楚阙笑容一顿,心说不跟傻子计较,仍温和答道:“听说像山神许愿能实现,我心中也有愿望,于是想过来祭拜。”


    陶宁:“听说?听谁说的,我们村还有这规矩?”


    不等楚阙说什么,陶宁指着神像下刻着的两个字,双眼含笑地盯着楚阙:“我不认字,你能告诉我这两个字怎么读吗?”


    “下面还有字?”楚阙似乎毫无察觉,走到供桌前弯腰查看,“还真有,之前都没发现——玄缈?”


    山神的名字叫玄缈?


    是这个名字吗?难道师父记错了?


    “玄缈,没听过这种名字。”陶宁背在身后的手一握,一柄雪亮长剑渐渐在手中成型,寒光毕现。


    她正打算举起手,一举毙命,外面却传来了祠堂门被推动的声音。


    算了,在祠堂动手到处都是血,处理起来也麻烦。


    手腕一翻,那柄长剑消失在陶宁手中。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哪怕是里她最近的宣妙也没能察觉到。


    祠堂门被推动的声音也惊动了楚阙,他立马回神,才想起身边站着陶宁。


    虽然对方看着绵软无害,但他不会对任何人放松警惕,随后才往大门方向看去。


    没想到进来的是梁春和颜文若,这一次梁春没有怒视楚阙,而是看向他身边的陶宁。


    山神新娘就这么跑出来了?


    陶宁对着她们不再是面无表情,露出浅淡的笑意,被两人认为是颜文若让出新娘红签带来的笑意。


    不过想起来第一天见到陶宁,她正在水里抓鱼,她应该是没吃过人肉的吧?


    长得好的优势在这时候凸显出来了,陶宁长得白白净净,跟村里那些自由行动的木乃伊似的村民有着鲜明的对比。


    这么一想,颜文若就没有对她也对其他村民那样警惕了。


    但是她找的开场白也不怎么好,颜文若说:“你,你的嘴怎么那么红,还破了,是上火了吗?”


    陶宁下意识舔一下被咬破的唇角,不太好意思道:“昨晚上捡了个果子,因为太好吃了,我不小心咬到自己嘴巴了。”


    话音刚落,陶宁觉得肚子被人踹了一脚。


    软绵绵的,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看的颜文若满头雾水,不明白怎么有人上火了嘴巴破了还能笑得出来。


    第226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1


    今天是七日游的第四天。


    几人没有在祠堂里久留, 很快就准备各自散去,最近距离山神日越来越近,村长不会放任游客在村民们聚集在一块的时候到处游走。


    也会被拉来一块帮忙准备山神娶亲的仪式, 杜绝任何破坏山神祭的可能性。


    天色大亮时, 有人敲响了陶宁陶宁的房门。


    她佯装无知的打开门:“这么早给我送饭?”


    “送什么饭,跟我们去祠堂一趟,改改嫁衣尺寸。”


    是那日捧着红盒的年轻人,他身后带着几个陪同的村民, 人群最末尾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女人。


    只看外表看不出年龄,身穿粗布花衣, 六分布裤, 她应该是爱漂亮的, 但是过分消瘦, 看起来要被满身繁花压垮。


    她正漫无目的地盯着脚下的浅黄草地,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似有所觉地抬头。


    身穿繁花, 心如枯木。


    站在门前的年轻女子白白净净, 跟她的孩子年纪相仿,正是生机蓬勃的年龄,清澈的双眼正好奇地看着她。


    中年女人一愣, 然后是触电般地低下头, 全程没有言语。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没得到回应,正要发火,想起了陶宁这嘴不知道多会说, 反而会让自己在大家面前没脸, 把话给吞了回去。


    顺着陶宁的眼神往后面看去,正好看见垂着脑袋的花婶。


    年轻人心想正好, 忙说:“花婶,人我给你叫出来了,改嫁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婚期之前,可不能再出其他事情。”


    话说到最后,语气带着隐隐的威胁。


    花婶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这话,只随意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


    然后对陶宁说:“你跟我来吧,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陶宁跟着她走了,往祠堂那边走去。


    祠堂前的空地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计,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祠堂前一块准备一年到头来最盛大的祭祀。


    穿过重重人影,陶宁注意到几个游客阵营的人也在帮忙准备仪式的人群中,谁都不能离开。


    人都有从众心理,好像待在人群中会觉得更加安全。


    颜文若却觉得自己可能要做那个例外,尤其是想起今早上梁春告诉她村民们有分食亡者的习惯,坐在人群中忍不住感到心头发凉。


    因为只凭肉眼,她完全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活尸。


    大家都一模一样,会工作,会说话,还会嚷嚷着肚子饿,生活状态与活人无异。


    之前听雷哥说过,有些人没有影子,要注意分辨,其实只是一句不明显的提醒。


    当时大家都下意识去看地上的影子,发现大家都有影子,以为眼前就都是活人,放心不少。


    事实上,在白天的时候灵秀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影子,不论是死者,还是真正的活人,在光源下活动都有影子。


    只有夜里出现游荡鬼没有影子。


    那能怎么分辨?


    颜文若心不在焉地忙活手上的事情,伸手去够面前的竹筐,刚好身旁的小女孩也伸手往那个框子拿东西,两人手不小心碰上了。


    颜文若:“……!”


    触感像是不小心碰到了冰块,原来这个小女孩也是活尸!


    颜文若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来。


    那女孩却一把按住颜文若的手,语气不愉快:“你错了,顺序是红花和粉花再粉白花,你没拿粉花就那粉白花了。”


    冰冷的感觉让她直接打个激灵,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像是柔软的冰块,一想到这是一具活尸的手,颜文若差点就想甩开她的手。


    最后颜文若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露出歉然的表情:“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女孩这才慢慢收回手,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指指向另一个筐子:“再有下次,我就告诉村长爷爷你不敬山神,不专心。”


    没人想知道不敬山神的后果是什么,颜文若打起精神去做。


    身后那一桌有两个游客阵营的人,跟颜文若背对着背的刚好是主妇曲姐,她不知怎么了,忽然提高了声音说:“好冷,你手怎么回事?”


    坐她隔壁的是模样年轻的媳妇,她白了主妇一眼,继续忙自己的:“手冷的明明是你。”


    “我手哪里……”主妇还奇怪呢,还想说什么,却听周围安静了下来,好像有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来,目光谴责。


    主妇登时不敢再说话了,闭上嘴继续忙活手上的事情,回想起刚刚大家的眼神,心里莫名惴惴不安。


    好像她不小心戳破了什么秘密似的。


    *


    “跟我来这边。”走在前面的花婶对陶宁说。


    陶宁收回目光,跟上了前面的身影。


    主殿内有人正在打扫,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沾了灰的红绸被解下堆在一边,等明天就要换上新的。


    两人来到偏殿入口,进了一重门后,花婶走向其中一间房间,双手推开了门。


    日光映入屋内,只见正对着屋门放着一套婚服,色彩艳丽,做工精致,见过这套嫁衣,才明白何为蓬荜生辉。


    简易蒙灰的陋室因为这一套嫁衣的存在,也变得亮眼起来。


    背对着陶宁的背影顿了顿,转身时她变得毫无异样,淡淡道:“你先换上,让我看看哪里要改。”


    “好。”陶宁把斜跨的布包放在一边,解下衣架上的嫁衣走进布帘后换衣服。


    一道无形的红影飘了出来,窝在布包里的娃娃一歪,软倒在桌面上。


    除了陶宁,没有被屋内的第二个人看见屋内多了一片无形的红霞,她就在布帘上探头往里看去。


    失望地看见陶宁因为嫌麻烦,直接在长袖外套层层叠叠的嫁衣。


    别问正在换衣服的陶宁忽然看见脑袋上方忽然出现另一个脑袋是怎样的感受,就算对方美绝人寰,也够把人吓一跳。


    瞥见宣妙眼底微妙的失望,陶宁顿时放下手中的腰带,做势要扯开衣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嘴型无声道:那我脱?


    宣妙摇头,从布帘上方撤回一颗脑袋。


    陶宁觉得自己懂了,原来宣妙是真喜欢有人主动,最好是自带惊喜感。


    宣妙飘向了另一边,施施然落座在一边空的椅子上,手撑着下巴打量桌边忙活的女人。


    心想不愧是人如其名,真的很喜欢花朵。


    花婶正在整理她的针线盒子,浑然不知身边坐着真正的山神魂体,专心整理着放在桌上的针线盒。


    刷着红漆的红盒子上刻着各种花卉,打开盒子内部,是理得整整齐齐的各色的线。


    她没有管别的线,主要把红色和金色的线给挑了出来,这些符合嫁衣的颜色,都是跟嫁衣上面是同一批线,颜色也不会突兀,然后看着空荡荡的嫁衣衣架出神。


    很快,穿整齐的陶宁出来了,裙子下摆果然露出了双脚。


    陶宁倒是很满意,这裙子看起来裙摆大归大,这短的一部分正好弥补了跑路不够快的缺点,不会动辄绊脚摔倒。


    “你过来,让我看看。”花婶利索地针引线,朝陶宁招手。


    对于花婶利落穿线的结果两人并不感到意外。


    活尸十指僵硬,没办法穿针引线,做出精美的嫁衣。


    花婶比量着宽了些的腰身,双眼古井无波,俨然是技艺精湛的老师傅。


    她是村里最厉害的绣娘,从年轻时候就给不少新娘做过嫁衣,一年一年的,每一套嫁衣都穿在了新娘身上。


    今年这一套格外的精美,做成那一日起就引来不少赞叹,村长连连夸奖说山神一定会感受到她的虔诚,赐予她最多的祝福。


    花婶却一点都不高兴,或者说,她从没有因为任何人对她做嫁衣的手艺夸奖而感到高兴过。


    今年她尤为不高兴,虽然收到的赞誉也是最多的一年,因为这一套嫁衣是做给她的女儿小贞穿的。


    公布年幼女儿被选中为山神新娘时,花婶只觉得万分荒谬,好像制作数套嫁衣的罪孽在这一刻尽数反馈到她身上。


    但是她没办法反抗,她还没有办法把小贞送出去。


    甚至她连代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贞走向死亡。


    刚刚年轻人的警告就是在警告花婶不要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意思就是——小贞死了,不能再死第二个。


    “嘶……”花婶改腰身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针尖戳破了指尖,鲜红的血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要用自己的舌头舔去,余光里多一方叠得整齐的小帕,花婶看向手帕的主人。


    陶宁说:“借你用,擦擦吧。”


    花婶定定盯了陶宁好一会,麻木浑浊的双眼动了动,好一会后才伸手拿走了陶宁手上的小帕。


    她的眼睛不似视力退化后的浑浊发白,像是流的眼泪太多了,变成了干涸的湖底。


    不小心碰到花婶的手,虽有点发凉,但是有温度的,她是活人。


    陶宁搓搓指尖,忽然说:“花婶,小贞她……”


    “哐当”一声,坐在一边的人霍然起身,花婶脸色惨白得吓人,她忙问,“小贞怎么了?”


    陶宁摇头:“小贞没怎么了,我只是想说之前找小贞说话,她不是很愿意理我。”


    花婶没来由一阵难过,语气有了点温度:“她可能那时候心情不好吧。”


    陶宁点点头,低下头像是有点难过:“原来是这样。”


    桌子下,披着红袖的手悄然伸了过来,勾住了陶宁搭在双腿上的另一只手,那只手热乎乎的,但是给摸冷了之后,毫不客气地松开抽走。


    把鬼王的冷酷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用完就丢。


    陶宁:“……”真想打个喷嚏试试。


    要问试什么,那肯定是试试鬼王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刚腹诽完,宣妙的手又伸了过来,勾住了放在原地的手,摸了摸,发现不够热立马撒开。


    被当成人形取暖器的陶宁:“……”


    为在花婶面前表现正常,陶宁还不能用谴责的眼神谴责一下没良心的宣妙。


    然而隐忍换来的只会更加放肆,身披红衣的人影动了动,朝她靠得更近。


    有人在她耳边轻语:“怎么还是凉的,你不热了?”


    陶宁抓了她手心,摊开在自己腿上,手指快如飞,不明所以的宣妙逐个字辨认她写了什么。


    连成一句就是:“摸冷了要时间恢复体温。”


    哪有人才放下手,马上又来,间隔时间连五分钟都没有。


    “……”宣妙以袖掩唇,笑出了声,悠悠在陶宁腿上写下几个字。


    ——生气了?


    陶宁抽回了手,双手抱臂揣进肘弯里不给碰,几秒后她搓搓被宣妙指尖划过的大腿。


    她合理怀疑,宣妙刚刚是故意的,力气轻轻的,挠得人痒痒。


    在桌前给陶宁修改嫁衣尺寸的花婶全不知情,她垂下双眼认真而专注的拆线修补,补到一半,花婶发现红线不够了。


    花婶说:“线没有了,我回家拿线,我还没改完你先别走。”


    说完,她起身离开,连门也没有关上。


    她枉顾了年轻人的警告,没有严加看管陶宁,而是放下她一人就独自离开。


    虽然她也不知道外面那么多人,祠堂的墙那么高,手无寸铁的陶宁还能往哪走。


    花婶的背影消失在一重门后,宣妙一挥红袖,门扉砰的一声被关上。


    视线陡然暗了下来,屋内唯一的光源就剩下放在桌上的红烛。


    一双冰凉如玉的手伸到陶宁脸侧,掰向自己,歪头,朝殷红双唇吻了上去。


    漫长的岁月里宣妙一直都是冰冷的,她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冰雕,透彻僵硬的存在在世上。


    或许是从前身为人的天性在作祟,她会本能地寻求温暖,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宣妙就会觉得,这就是保留本性和记忆的坏处了,人□□壑难填,容易变得贪得无厌。


    祠堂外,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准备送亲仪式所需的东西,祠堂内,山神在和她的新娘热火朝天地在暗处亲吻。


    宣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陶宁的腿上,双手环抱她的脑袋,垂首深吻。


    细腰被一只手揽住,白皙的手背在红袍中若隐若现,都尽情投入在此此忙里偷闲的暧昧交缠中。


    先后退的是宣妙。


    她红唇微张,终于染上温度的手按着后腰上的另一只手,细细抚摸她手背上的凸起的骨节,宣妙说:“你垫着我后腰干什么?不知道我不会疼吗?”


    宣妙坐着陶宁腿上,与她亲密相贴,后腰便是堆着嫁衣的桌子,距离不大,根本活动不开。


    “后腰不会痛?”陶宁另一手按住宣妙后颈下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宣妙:“……”


    如果宣妙的心还会跳动,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心跳不止,面红耳赤。


    宣妙第一次心想还好自己早死了,不会露出没出息的表情,她故意语气凉凉道:“你是第一个敢觊觎我身体的人。”


    陶宁舔了舔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咬破的伤口,弯唇一笑:“那我还是第一个敢亲你的人,多一条罪名又有何妨?”


    “你就拿准了我不能杀你,肆意妄为?你可知我想着折磨人但不死的办法有千万种。”宣妙话说得无情,身体却没离开过半分。


    这暧昧的姿势下,任何狠话都得大打折扣,再打个折,不如说是情.趣。


    陶宁有专门的应对办法,语气遗憾道:“那行吧,我要是浑身血淋淋的,你肯定没兴趣亲我,不如趁现在多亲几回,我也算捞回本。”


    说完,不等宣妙回应,扬起下巴堵住她的嘴。


    *


    从家里拿上了红线,花婶慢慢往祠堂方向走去,一路上有人向她打招呼,高兴地让她好好好修改嫁衣。


    还说她做的嫁衣是最好看的,山神一定会喜欢。


    没有人提过她死去的孩子,也不会劝她节哀,好像小贞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但花婶早就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什么亲人,什么游客,在她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也不会因为这些太伤心。


    穿过熟悉的大门,拐弯走向偏殿,花婶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的,远远她就看见被关上的屋门。


    花婶心中一动,停在了原地,有些不确定地回想刚刚离开前自己到底关没关门。


    回忆告诉她,她离开前没有关门,现在门上没有挂上锁,是不是意味着……


    紧了紧手中的红线,花婶快步上前,双手推开门。


    门内场景映入眼帘,熟悉的人影就坐在桌后,抬起双眸看向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光线不甚明亮的房间里,陶宁的双眼被烛火映得格外湿润,连双唇也比刚刚多了许多血色。


    花婶动了动嘴,她本想说什么,似乎想起一些事,她最终都没说,拿着多余的线回到了座位旁,坐下继续修改桌上的嫁衣。


    这一次花婶的动作利落了不少,很快就把嫁衣给修改好了,让陶宁再次换上试试。


    花婶在一边收拾东西,麻木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心情,她一样一样的,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收拾好,放回原位。


    宣妙依然坐在桌前,她没有关注花婶的心情,而是撑着下巴,等着陶宁穿着嫁衣出来。


    一会后,红袖拂开了布帘,一身红衣的人走了出来,红衣明艳。


    宣妙将眼前一幕收入眼底,她想要是陶宁不是生在这鬼地方,她应该会更加亮眼。


    有些人,生来就是引人注目的。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喧哗声,喊着井里飘着一人。


    陶宁换下衣服,跟花婶一块出去,只见祠堂一侧的井边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有人死了,死的人是主妇,她掉下井里淹死了。


    熟悉的浅蓝上衣在水中漂浮不定,被不少人看见,游客们都一脸菜色。


    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死了?


    一小媳妇说:“我就说了,你才凉了。”


    不远处的颜文若讲这句话清晰地收入耳中,她记得曲姐刚刚被身旁的小媳妇叫去帮忙搬东西,好一会都没有回来。


    最终回来的只有小媳妇一个人,她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继续干活,好像身边从来没有存在过另一个人那样。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


    曲姐是被村民推下去淹死的。


    第227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2


    十人旅游团, 四天内死了一半人。


    剩下的五人在人群中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眼底担忧。


    然而好景不长,夜色降临时, 又有一人被发现死在了祠堂后面的竹林中。


    那人穿着皱巴巴的黑西服, 面朝下地倒在地上,身下有一滩明显的血迹,将泥土染红。


    这出血量,怎么看都不可能还活着。


    “他怎么死的?”众人的说话声终于引来了在主殿内打扫的村长, 他问道。


    “村长来了。”


    一村民答道:“谁知道他怎么死的,我让他给我递个东西, 他自己脚下绊着石头摔了下去。”


    另一村民摇头:“真是没用, 干点事都不成。”


    “早就说过了, 城里人哪有咱本村人心细, 个个都笨手笨脚的,还要给饭吃。”


    “死了不就省事了, 就不用给饭吃了。”


    这番言论分明不把游客当人看, 游客阵营都敢怒不敢言, 敌众我寡,反抗了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勇于反抗关底boss那只是传说,根本没人能办到, 那可是关底boss, 天然凌驾在一众玩家之上,占尽各种优势。


    颜文若忍不住看了村长一眼,在对方察觉前快速收回视线, 她现在连村长都怀疑到底还是不是活人。


    后来她又想, 就算知道村长是不是活人,对本次的游戏也没有什么助益。


    村长发话了:“人死为大, 既然人死了,就带下去好好安葬吧。”


    听这话,好像村长也多了那么点人味,要不是颜文若知道灵秀村里本就没有坟墓这件事,还真信了这是德高望重的老村长。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走出几个青壮力,一人一边抓住黑西装的肩膀往上提。


    一声微妙的噗嗤声后,更多的鲜血喷了出来,长而尖的竹笋从眼眶里被抽出,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


    附近响起了不知是谁吞咽唾沫的声音。


    他的眼睛插进了没长成的竹笋,失血过多而死,死状惨烈。


    谁能相信一根竹笋就能杀死人,还摔倒的时候偏偏倒在竹笋上,在灵秀村里就能做到。


    “啪嗒”圆球似的东西从黑西装脸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不少泥土。


    被一青年随手抓起,看也不看就塞进自己衣兜里。


    粗布口袋里洇染出一圈深色血迹,但村民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尸体被抬走后,村长又说:“时间已经不早了,都各自回家吧,明天再继续。”


    回去的路上,颜文若说:“以前我看见尖锐物品总会有这种想想,比如不小心摔倒插进眼睛里……”


    现在亲眼看见过后,她永远都不会冒出这样的想象,现实远远比想象的可怕得多。


    这么想的不止颜文若一人,甚至比她想得更甚一层。


    中午才死一个,下午又死一个,现在游客阵营就剩下四个人了。


    这才第四天,到底要怎样才能熬到第七天凌晨结束?


    而且听雷哥提过,游戏内存在全灭的结局,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成为最终的赢家。


    天色已晚,人群早就赶在太阳下山前散开,各回各家。


    一个念头闪过梁春的脑海,她想——祭品不够了。


    村中不蓄养家禽,所以每一次祭祀前都会用人肉代替,水果等农作物可以上山找,不过大多都是摆个样子。


    从这山神的风格能看得出来,祂可不是什么吃素的。


    而且加工之后,灯火昏暗,寻常人分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肉,上一批来的游客还疑惑了很久,不饲养动物的村民究竟哪里弄来的祭品。


    梁春之前无意间误入过村长家的地下冰窖,那里存放着处理好了的尸体。


    被褪去衣物的尸体们就像刮了毛的白猪,悬挂在地窖里,看皮肤状态很有可能都是来自外面的游客。


    灵秀村的村民可没法拥有细腻而富有弹性的皮肤,大多都瘦得不行,不论男女老少。


    只有一个离群索居的傻村姑正常得突出。


    那一次出来后,梁春大半个月看见肉就吐,会忍不住回想起在村长家地窖里看见的一幕,终身难忘。


    *


    那些插曲没能影响到陶宁,她早就在村长的勒令下被其他村民送回自己的住处。


    人回家的同时,嫁衣也一块被送过来了,附赠了一个刻着囍字的红木盒。


    规格像妆奁的红木盒上绑着红绸,粗粗一看,还挺像模像样,仔细一看,丑绝人寰。


    村民不仅在木盒上刻了囍字,还在正面刻了一对鸳鸯。


    祸害了那么多新娘,这个双宿双飞的寓意也是够好笑,陶宁想着,坐在一边看村民们在自己家里忙活。


    几人一块,将带来的嫁衣展开,放在宽大的衣架上,陶宁的小破屋也有了蓬荜生辉的既视感。


    在这人不杰地不灵的地方能指望长出几个审美好的人,能出一个花婶已经艰难。


    放在食古不化的村民眼中,新娘穿得好看点,画个红脸蛋妆,脑袋用红珠花和珠串做装饰,就是最华丽的打扮了。


    尊敬山神,就是给山神的食物换上能力内最好看的包装袋。


    这些人把东西放下后,警告了几句没到时间就不能打开,说都是在神像前祭拜过,提前打开会损了福气。


    要是提前打开,发生了什么事,可就是自己自作自受了。


    除此之外,还给陶宁准备了一份饭。


    “日子也是越过越有了,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临关门前,陶宁就这么对她腿上的红衣娃娃这么说的。


    听见她的话的村民:“……”


    有些人傻得分明,有些人是蠢得明显,破天荒遇上陶宁这个难以判断的,似傻非傻,气死人的功底倒是不错。


    天快黑了,村民们也不久留,赶紧关门落锁离开。


    陶宁答应的好好的,村民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打开了那捆着红绸的木盒子。


    把一个盲盒和一个无聊的人放在一块,那就是村民们最大的错误,闲的没事干的人什么都会干。


    村民们陷入了思维误区,以为陶宁跟其他新娘一样,对这个在山神神像前供奉过的木盒心有忌惮。


    木盒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放着红珠花等各种装饰品。


    第二层比较大,放了一块叠好的红盖头,只在四角处用金色的线绣上囍字,简单得让人怀疑是不是随便裁了一块红布,找人随意加工了一下。


    第三层最大,放着一套粗制滥造的化妆品,瓶瓶罐罐上都有着明显的使用痕迹。


    “看来灵秀村真的很穷,化妆品都是世袭制。”陶宁伸手从里面拿出一系列东西,翻翻看看。


    她第一个打开的是抹一下就变成猴屁股的红粉,应该兼具腮红和眼影两个功能。


    陶宁用指尖沾了一点,抹在手背上,红粉在手背上留下一抹红。


    鼻尖凑近闻了闻,幸好不是用血染成的红,只是粉质粗糙,还没有面粉细腻。


    看了看手背上的红粉,陶宁心中一动,目光转向歪倒在床上的黑豆豆眼娃娃,最后落在撑着下巴转盖子玩的宣妙。


    巴掌大,形状像大鸭蛋的瓷罐子装着死白的粉末,那是化妆用的铅粉,充当调解新娘肤色的化妆品。


    宣妙对铅粉不感兴趣,修长手指转着椭圆形的盖子玩,指尖白得剔透,按着瓷盖子不停旋转。


    察觉到陶宁看来的目光,不用抬头就知道她又多了一个想法,坚决不回视。


    然而宣妙低估了陶宁,她拿着盒子蹲下仰视:“山神大人,要不我给你娃娃打个腮红吧,感觉会很可爱。”


    宣妙:“……”很可爱。


    宣妙二话不说伸手一抓,把床上的娃娃揣进自己宽大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用行动表明她的想法——不可以。


    陶宁有点遗憾,她是真心觉得这样很可爱,虽然这的确有损鬼王的威风,但也没第二个人会知道那个打了腮红的可爱娃娃是鬼王。


    不过宣妙不愿意,那就算了。


    “其实……”陶宁合上胭脂盒子的盖子,想说关于假山神的事情,却觉得手上一空。


    宣妙只一勾手指就拿走了她手中的胭脂盒子,又一勾手召来了洗漱架上的木水盆,将铅粉和胭脂全都倒进去了。


    较劲似的,宣妙敛袖用手指搅了搅,这下是彻底捞都捞不起来了。


    做完这些,宣妙用你真是幼稚的表情看陶宁,嘴巴说的倒是另一回事:“面对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王,敢说出这种话,你哪来的胆子?”


    陶宁两手空空,心想鬼王你的幼稚程度也不遑多让。


    眼前一花,陶宁视线转换,一眨眼人就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披着红衣的人压着她不给乱动,谁能看得出来这潋滟红衣下宣妙四肢如八爪鱼似的缠着陶宁。


    宣妙直接趴在她身上,清凉如玉的侧脸紧挨着她颈侧:“我累了,你别乱动。”


    陶宁被当成大型抱枕被宣妙死死抱着,还真不动了,双手揽着怀里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觉得累?”


    想到这两天宣妙总是神色恹恹,格外黏人,难不成现在刚好是宣妙的虚弱期?


    一山不容二虎,宣妙被摧毁了本体,被假山神鸠占鹊巢。


    真假山神,一方强盛,另一方却因此虚弱下来,更确定双方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可从假山神一直没有冒头,到处躲躲藏藏就能看出,这假山神只是有点本事,但多厉害也算不上。


    要是真有本事,假山神何必想尽办法弄死村民,又显灵复活,将死去的村民变成活尸?


    灵秀村只是地处偏僻,还不至于处处危险,家家年年出殡,迟早整座村都会死完。


    在陶宁看来,这只是假山神为自己积攒威望的手段之一。


    每年迎娶一次新娘,或许就是祂强大自己的办法。


    一年只吃一次,但不会吃太多,吃的时候更倾向于外来人口,这温水煮青蛙的做法正中不愿背井离乡的村民下怀。


    再者身边死去的亲人在“山神”的庇佑下复活,要是活着的村民离开了灵秀村,成为活尸的亲人却无法出去。


    村民们想不继续供着假山神,那也得狠得下心放弃身边的活尸亲人,问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离别苦。


    或许就这么一直生活着,直到某一天,有村民发现夜间的游荡鬼畏惧山上山洞附近竹林做成的灯笼。


    于是纷纷上山砍伐竹子,做成灯笼,为夜间出行多一份保障。


    至于知不知道竹林深处究竟有什么,或许心知肚明,或许一概不知,人心隔肚皮,哪怕强大如宣妙也无法看穿人心。


    村民们就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氛围里一直生活。


    直到某一天全部村民都变成活尸,彻底无人反抗,都成为假山神的忠实拥趸。


    就在这时,怀里传出宣妙的声音,她说:“之前忘记了太多事情,偶尔只能想起一点点。”


    陶宁问:“这次你想起了什么?”


    宣妙睁开眼睛,语气微沉:“我丢了一颗内丹。”


    这几天陶宁带着宣妙几乎要把整个灵秀村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假山神究竟藏在哪。


    得出的结论就是,假山神不到山神日当天,是不会出来的。


    想见到假山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成为那个最有可能见到山神的那个人,比如山神新娘。


    假山神遍寻无踪搞得宣妙烦躁不已,差点怀疑鬼生。


    怀疑是不是沉睡的自己会在特定的日期里醒来,吃掉花轿里的新娘。


    陶宁却说:“听过人格分裂,没听过鬼格分裂,你就安心吧,灵秀村会变成这样绝对跟你没关系。”


    趴在身旁的宣妙应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但不可否认她心情的确好了不少。


    这是第一个听了富商灭门的故事后,会反问不是她放的火,是谁放的火。


    应该是陶宁身上温度带来的错觉,宣妙越来越觉得疲惫,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走似的,只想软软趴着不愿意动弹。


    慢慢的,她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像是回到了那一夜。


    缠着无数红线的茧被众人合力抬了出来,在人群最前面,蓄着山羊胡的蓝衣道士指挥着往山上抬去。


    火光烈烈,映亮了每个人眼底仇恨的光芒,如果不是蓝衣道士极力阻止,他们只想把肩上的东西直接沉河。


    那时候她还没有从修为损伤的伤势中恢复,对茧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说来也可笑,生前想不起来的记忆宣妙被灌了一杯毒酒,一命呜呼后,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仅想起她的身世,想起父母的名讳,还想起了家乡的方向。


    亲眼见证那场大火从燃起到熄灭,富商家的疯少爷高举着手上的火把,嘻嘻哈哈的他最终也被火光吞没,笑声转成凄厉的惨叫声。


    直到天亮一场大雨,浇灭了残壁断垣上的火焰,宣妙离开了那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数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宣妙看见的只有父母的坟茔。


    听祭拜的同族说,老来得女的夫妻两一直都在寻找丢失的宣妙,只是后来身体撑不住,都病死了。


    当时宣妙想,这也够了,她不是被父母丢掉的孩子。


    离开那后,宣妙躲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浑浑噩噩不知道多少年,还发现自己拥有意想不到的天赋,凝出了一颗内丹,拥有了不低的实力。


    忽然有一天,宣妙发现自己可以站在阳光下了,无法继续忍受孤独的宣妙走了出去。


    那时候刚好碰上战乱之年,流民四散,一对夫妻看见了瘦弱的宣妙,将她带走,一路上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


    宁愿自己少吃两口,也要分宣妙几口,说是亲生孩子也不为过。


    那段日子对于其他人来讲十分艰苦,流离失所,还随时有性命之忧,但对于宣妙而言是难得的温情时光。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短暂的温情让她愿意用毕生去回报。


    搬来一条河对她的损伤实在太大了,鬼王境的实力不至于支撑不起搬来一条河所需要的发力。


    严重的是她牵扯进了数百人的因果,这些人绝大部分应该死去,因为她的插手都活了下来。


    只是沉睡五十年,还不足以她彻底恢复。


    她不知道的是作为首领,带领大家找到灵秀村这片地方居住下来的养父母成为村长,为宣妙建立祠堂将她供奉。


    养父母死后将村长职责交给下一任贤德的人,承诺一定会好好供奉山神。


    那时候神像下刻的名讳还是宣妙元君,还不是现在修改过的玄缈。


    宣妙从沉睡中醒来的契机太让她猝不及防了,直面恶意。


    有人一挥袖,细数她的罪孽:“百年前,这恶鬼就杀了德阳县富商上下六十口人,纵火烧了富商宅邸。家师临终前命我一定要找出这恶鬼,替天行道,还一方安宁。”


    “我从师命,数年来一直寻找她的踪迹。没想到这恶鬼不知悔改,竟然躲在灵秀村里继续作恶,散播瘟疫。”


    “将此物毁去,她便再也无法作恶了,解铃换需系铃人,唯有你们动手毁去此物,我才能结阵成功。”


    因为失去家人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村民用剪刀剪掉了红线,一层有一层的红线被剪掉,最终露出了雪白的茧。


    然而锋利的剪刀在最后一层红线面前失去了作用,用尽全力也剪不开那一层红线。


    明明摸着就是柔软的红线,但是用剪刀去剪,却像是跟金石相碰,剪刀都剪崩了几把,那红绳纹丝不动。


    “这是老村长缠上去的,剪不开。”


    “当初老两口最信这狗屁山神了,不许大家说她的不是,谁知道编的红绳也那么难剪开。”


    “还山神呢,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幸好有道长替天行道,发现了这作孽的东西。”


    最后一层红线,是宣妙当年的养父母亲手编织,抱着最虔诚的心情,一点一点缠上去。


    红绳剪不断,但村民们还有另一种办法,抡起石头砸掉了茧。


    他们奉神又弑神,只有他们才能把茧砸开,换成道士那是用尽全力都打不开的。


    白色的茧碎了一地,有什么东西从茧中掉了出来,咕噜噜往外滚,被一只手捡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那矮小黑影影的动作,四分五裂的宣妙也没看见。


    众人只撸起袖子,一股脑把茧推进了寒潭里。


    白胡子道士问:“你们没有看见一个圆珠子?这是镇压恶鬼的关键,必须得找出来。”


    道士徒弟也在满地找,身上穿着跟师父相似的衣服,然而他一无所获。


    泄愤的村民们一愣,纷纷转头寻找,都说没有。


    遍寻无踪,道士只好放弃继续寻找他口中的珠子,只以为是这有仙缘的鬼修为不到家,没能凝出内丹。


    “这地方是个好地方,聚阴阵已经摆上,你就好好修炼吧。”白胡子道士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等之后我就能……”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宣妙的残骸渐渐沉底,与冰冷潭水相伴。


    又过百年,有人闯进了山洞里,一把火就烧掉了连结的红绳,踹断了红烛,把她给放了出来。


    对方竟然是灵秀村里的人。


    更令宣妙想不到的是,山下又供奉起了山神,开始歌颂起她当年的恩情,看起来香火鼎盛不输当年。


    *


    一夜过去,游荡鬼纷纷回到了自己家里。


    待过一段时间,村民们纷纷出门,再次在祠堂前汇聚,继续准备仪式需要的东西。


    薄雾散尽时,有人提剑沿着小路前往村庄一隅的小屋。


    今天是第五天,失踪一整天的楚阙忽然来到了陶宁家门前,他一剑砍断了挂在门上的锁。


    门锁被砍断发出金石之声,当啷掉地,抽出门栓,门一推就开了。


    楚阙对门内恭候已久的陶宁说:“灵秀村根本没有山神,你上了花轿就会被杀掉,我可以救你出去。”


    陶宁放下茶杯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山神?证据呢?”


    楚阙只当她执迷不悟,站在门外着急道:“你又怎么知道有山神,难道你见过?”


    这话问得好,真山神就在陶宁腿上的包包里卧着,养精蓄锐中。


    楚阙向她招手:“出去的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我做不到看着有人去送死,我帮你逃出去。”


    他说得情真意切,像极了看不得人间丑恶的清正弟子。


    这样的人朝困境中的人伸出援手,很难有人不会被打动,陶宁像是被打动了,真从桌后站起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走得近了,陶宁看见了更多细节,一眼瞥见他布鞋边缘有泥巴,踩着竹叶碎片。


    她想她知道消失一整天的楚阙去哪里了,他去了关着宣妙的山洞里,看见了里面的壁画。


    第228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3


    楚阙自持分寸, 只站在门外说话,见陶宁终于愿意动了,脸上露出明显的喜意。


    门外的人风尘仆仆, 为了保持更好的面貌, 他还特地打理了一番,却因为心急忽略了脚下布鞋鞋边的细微之处。


    不过他没想过有人真能看见,察觉到这些细枝末节。


    在他的眼中,不论是奇奇怪怪的游客, 还是庸碌麻木的村民,都是乌合之众。


    除了山神, 没有谁能让他上心, 昨天他趁众人不注意偷偷上山, 废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记忆中的洞穴。


    里面沉闷空荡, 没有记忆深处的红烛与红绳,空空荡荡, 唯有那口万年不变的寒潭让楚阙辨认出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那一瞬间, 大喜过望。


    一番探查后, 楚阙发现自己这一趟要无功而返了——因为洞中的山神不见了,只剩下空荡的山洞,以及没有必要再看第二遍的粗糙壁画。


    于是楚阙想到了之前看过的红衣娃娃, 陶宁也亲口承认过是在山上捡来的。


    之前楚阙就对陶宁手上的娃娃有所预感, 现在他已经全然确定了,那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灵秀山鬼神。


    以鬼之神接受供奉,成为庇护一方的鬼神, 后本体被信徒毁去, 修为大打折扣,信仰褪去, 鬼神没有了抵抗能力。


    算了算大阵布下的时间,现在正好是换命的好时候。


    被聚阴阵滋养的鬼王已然修炼到一定程度,甚至有了出逃的能力,附身到柔软无害的娃娃身上,引诱陶宁把她捡回家。


    像桃子这样生长在穷乡僻壤的村姑,想说服她不用多费力气。


    至于阵中鬼王是陶宁放出来这一可能性,楚阙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修炼多年才有勉强一试的能力,这义务教育都没办法普及的地方怎么可能能出一个手撕阵法的能人。


    有人解阵的想法只在楚阙的脑子里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认为不可能。


    在此之前楚阙也向村民们了解过陶宁,得知的结果是从小就傻,出生没多久爹就掉河里淹死了,尸体捞不回来。


    没长到几岁,她娘上山摘桃子,摔死了,等陶宁饿得不行到处哭着找娘才知道她娘早就摔死了,同样找不到尸体。


    一双爹妈都等不到山神日,于是大家都认为她是不详之人,自发远离她。


    跟活尸生活在一起的村民反把真正的活人,当成了异类,原因是因为她没有和大家一样拥有活尸亲人,成为利益共同体。


    村民口中的她生性沉默寡言,经常说胡话,羡慕别的新娘能有新衣服穿好饭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喜欢往山上跑。


    每次大家都以为她死山上了,准备把她屋子当成公用库房时,她又遍体鳞伤地回来了,闷在家里一段时间,又上山去。


    不相信传言的楚阙去过陶宁的家里查探过,可以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破烂的屋子,顶多胜在整洁。


    最后当然一无所获,只坐实了村民的话。


    楚阙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他觉得陶宁就是个自闭症,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因为怪异的举动被村民们当成傻子。


    但事实是,陶宁不是手撕阵法,是火烧加脚踹。


    这阵法在本小世界内的确称得上一句玄妙,但是对上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来说,跟小儿过家家没差,属于降维打击。


    短短几秒之间,双方心里都想了不少事情,想的方向出奇的一致。


    陶宁抬腿迈出高高的门槛,跟着楚阙走到家门前的河边,他指着冰冷河水说:“从这里出去,可以直通外面的河,你放心,我有办法帮你带出村子,远离这个地方。”


    见陶宁沉默,楚阙温和了语气问:“你会游泳吧?”


    这话基本白问,在灵秀村的人都会游泳,桃子她爹会掉河里是因为那一天下大雨,风大雨大渡河的船翻了。


    陶宁嗯了一声,表示会游泳。


    楚阙心想稳了,但他没在脸上表现出急切,诚恳建议道:“趁现在时间还早,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先去收拾,还有身上的东西碍事,不如我帮你带出去。”


    陶宁只听这话,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摇头:“我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要收拾的东西就在眼前,何必那么麻烦。


    陶宁忽然抬手指向水下,紧张道:“那个黑乎乎的是什么?”


    “有什么?”楚阙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觉得心口一凉,剧痛后知后觉地蔓延开,疼得他说不出话。


    从心口涌出的鲜血泼洒入水中,渐渐被涌动的溪流稀释。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水面倒映着楚阙心口中剑的影子,他缓缓转头,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陶宁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柄雪亮长剑,剑柄紧握在手中,剑锋寒芒冰凉,剑尖轻而易举地没入他的身体里。


    那双望过来的眼睛像是落了一夜雪的利剑,沉稳内敛,却蓄势待发。


    就这双眼睛,绝对不是之前那个桃子会有的。


    楚阙第一反应就是:“你……夺舍?”


    然而楚阙心痛难忍,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逐渐流失,浑身修为和本事都没办法使出来。


    她剑法之利落,斩断他的生机,还封住了修为。


    “你们师慈徒孝,其实我非常感动。”陶宁声音冷沉,“你想杀我,我先杀你,这很公平,就像你和张雷那样。”


    楚阙张嘴欲言,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噗!”


    在出发之前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他是没有想过的,他没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不起眼的人手中。


    此时此刻,楚阙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他仅剩的力气只能让他语气模糊地问:“你到底是谁?”


    陶宁反问:“那你呢,你到底是谁?你是山洞壁画里道童的徒弟,还是道童本人?”


    楚阙瞳孔紧缩。


    陶宁不需要对方回答,自己就能说出答案:“你骨龄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道童,但你又对灵秀村有所了解,你是道童徒弟。可是照目前看来,你师徒两的关系不太好啊。”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人戳穿身份,楚阙又吐了一口血,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快死了,就算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了询问的力气。


    震惊之余,一道红影出现在陶宁身后,雪白的双手拢着陶宁的脖子,动作亲昵。


    红袍浓烈若红霞,眉心一点红,出尘若仙,双眸却红得妖异,浓重鬼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楚阙苦苦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的灵秀山鬼神。


    果然是以鬼身修炼的鬼王,似仙似鬼,符合师祖说过的离修成鬼仙只有一步之遥。


    她没看一眼震惊的楚阙,垂眸看向陶宁:“这些你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陶宁这回语气明显温柔许多:“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根本不稳,修为虚高,但是受过重伤。刚刚他受伤了看见与旁人口中不一样的我第一反应却不是我藏锋,而是问是不是夺舍。”


    “我就猜他是不是也经历过,也就符合他刚受过重伤,却修为大涨的缘故。”


    宣妙修炼走的是野路子,全靠天赋异禀撑起一身修为,对于各种修炼法门她是不太懂的。


    因而她说:“你是说,楚阙不是楚阙,现在是楚阙的师父,也就是当年的小道童?”


    说着,红若宝石的双眼看向了楚阙,眼底燃起杀意。


    要是夺舍成功,楚阙师父有了关于灵秀村和阵中鬼王的记忆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宣妙与楚阙师门有血海深仇,不是长阳门的人突然杀出来砸了她的茧,她何至于懵懵懂懂那么多年?


    陶宁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拦住了蓄势待发的鬼王:“他是楚阙,不是他师父。”


    宣妙明白了:“夺舍没成功。”


    “借尸还魂是逆天而行,需要修为维持尸身不腐,他修为了了,却没有灵魂不稳的迹象。”两人把楚阙当活体教材,给宣妙上起课来了。


    面对气息奄奄,即将了却生机的楚阙,陶宁说:“这让我产生了另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是他师父年纪已经上来了,却不舍得就这么死去,于是想夺舍年轻的徒弟。”


    “然而他师父也是个半吊子,所以夺舍失败了,虽然楚阙在这一次夺舍中受了不小的伤,却得到了师父的毕生修为,以及关于灵秀村的记忆。”


    “他和他的师父,师祖一样,不满足于人间短短一百年,也想寻仙问道求长生,可惜身上没有仙缘,还被楚阙师祖发现了,偏远地方的鬼神上面有仙缘。”


    “想求仙缘,却把主意打到了别人身上。”


    陶宁目光转向楚阙:“我说的对不对?”


    楚阙无法回答,他震惊于陶宁说得一字不差,背负着弑师罪名的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夺仙缘。


    届时别说长阳派这一亩三分地,独步天下也不在话下。


    宣妙不用教材回答,也能看出来陶宁说得没错,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心情也微妙地好了点。


    原来被看穿的人不止是她,或许她只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需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洞察力,又怎么可能是十几岁少女能拥有的。


    解说完了,解说所用的教材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陶宁抽出长剑,剑尖划过他喉咙,划出一线血痕。


    被追杀多年的经验告诉陶宁,杀敌的时候一定要补刀,不然会有漏网之鱼活下来。


    噗通落水声响起,那断绝生机的尸体直挺挺倒进了河水里,陶宁后退几步,免得被河水溅到。


    拎着破横的陶宁没有往家里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是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后。


    那里藏了一个人。


    被惊住的颜文若浑身一僵,浑身僵硬地拎着提篮重新出现在陶宁视线内,目光闪躲。


    她有心说些什么话缓和气氛,但是被那平静目光一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光剩下害怕了。


    直面村长和游荡鬼她都没有那么害怕,面对前者,颜文若还有余力思考或逃跑,唯有对着现在的陶宁,那无声的威严让她不敢动弹。


    心里又忍不住想起刚刚看见的场景。


    就在刚刚,看似怯懦清丽的女子手里呼的多了一把剑,直接送进了蓝衣道士的心口处,干脆利落。


    片刻后,陶宁抽回长剑,那人便倒向了河里,惊走了汇聚的鱼群。


    剑尖还滴着血,那清丽女子却已经转过了头,看向惊呆了的颜文若。


    颜文若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发现我了。


    于是就有了尴尬僵硬的一幕。


    宣妙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低下头在陶宁耳边说:“她被你吓坏了。”


    颜文若看不见宣妙,她愿意被谁看见,就被谁看见,颜文若显然不在此列。


    “……”陶宁一甩长剑,甩去剑尖上的血痕,手腕一翻,那柄长剑就消失在她手中。


    破横平时放在系统空间里,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


    当然,这也需要积分,这些年来,寄存费也给陶宁攒下了不短的账单。


    在颜文若眼里,神乎其技般,陶宁只是动动手就多了一把剑,又动动手那把剑就消失了,跟电视剧里演的神仙一样。


    不过在这里会出现神仙的可能性比今天颜文若能活着回去的概率大。


    陶宁朝躲得远远的颜文若说:“今天怎么是你来送饭?”


    既然被看见了,也没必要在维持固有人设了,反正颜文若是游客,又不是本村人,多ooc在她眼里都不奇怪。


    都恶鬼高坐神台,活尸遍地横行,一个NPC性格ooc总怪不过前面两个。


    听了她的话,僵立的人影终于动了,手肘挎着小菜篮,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到陶宁面前:“我我我我我……”


    一张嘴,说话都在哆嗦。


    宣妙语气含笑,冷冷指尖捏着陶宁耳垂:“我就说,你把人吓坏了。”


    陶宁也不落后:“是啊,都把她吓得学你了。”


    宣妙起初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陶宁一句话损了两个人。


    “我……”颜文若狠了狠心,一咬舌头,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捋直了舌头:“我、我来送饭是因为今天大家没空,让我过来送。”


    知道最近村里缺祭品,这些人让她来送餐就是让她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死了,颜文若一路上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却不想栽在了陶宁身上。


    亲眼看见关底boss杀人,还能有回去的机会吗?


    面对多少村民都灵敏异常的道士楚阙,在陶宁面前反应慢的像稻草人,在陶宁出剑速度的衬托下,楚阙像是一动不动站桩挨刺的。


    连楚阙都毫无招架之力,那作为普通人的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或者逃跑?


    我就是来送菜的,各种意义上。


    颜文若有点哭腔地说:“可是我没想到,山神还有扮成新娘用餐的习惯。”


    陶宁:“……?”


    她这是,把自己当那个吃人的假山神了?


    被当成关底boss这一点,显然是陶宁没想到的,这小姑娘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宣妙飘到一边,真山神狠狠嘲笑陶宁。


    “……”陶宁麻了,伸手一摊,“拿来。”


    她已经饿了,要吃饭了。


    颜文若误会了陶宁的意思,自动把这句话听成把命拿来。


    她一边流泪,一边想我不是红眼霸总,掐着腰就能把命给你。


    为了不看见自己惨烈死状,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胳膊一轻,挎在手肘上的小菜篮被拿走,睁眼时陶宁人都走到家门口,一手拎着菜篮,一手捡起地上被砍坏的门栓。


    确定没有修复的可能了,陶宁随手把手上的门栓一扔,迈进门槛把门关上。


    剩下颜文若一人站在萧瑟风中:“?”


    关底boss最近只吃菜不吃主食吗?


    最近越来越冷了,颜文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关底boss好像不吃她,迈动站麻了的腿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颜文若又多了一个想法,那真的是关底boss吗?


    要是不是,那她又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颜文若小心翼翼地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祠堂前,那里依然热闹异常,众人和乐。


    和乐仅限于村民,游客阵营的玩家夹在一众村民中间跟鹌鹑似的,大气不敢出。


    有人注意到了颜文若的回归,看她平平安安的,眼底闪过不经意的失望,恰好被颜文若看见。


    从无忧无虑的女大到观察敏锐的玩家,短短几天,她的成长速度是颜文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


    她没在意周围村民的失望目光,径直去找梁春,想跟她说说刚刚发生的事情。


    经历过从陶宁那活下来的惊喜后,眼前的村民们好像也不那么可怕。


    “梁姐,我等会有事要跟你说……”颜文若话音刚落,另一边响起了村民们的说话声。


    有人招呼人过去,说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时间不少村民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过去了。


    “去看看。”梁春随手藏起桌面上的剪刀,反手给颜文若也塞了一把,跟着村民过去。


    人群聚集的地方是通往外面大河的河边,他们都聚在岸上,有人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跳下水去。


    灵秀村的人都会游泳,再者不会游泳的也没关系,都已经死了,没有呼吸也淹不死。


    掉下去会自己飘起来,像死鱼一样,方便得很。


    晚来一步的梁春不明白村民们为什么忽然对河水有了那么大的兴趣,站在石头上往外看去。


    只见村民们把水里飘浮的东西捞了起来,明显是个人。


    “祭品有了。”


    “这个新鲜,等会送到村长那去。”


    有人翻开了尸体的正面,露出一张惨白而熟悉的脸,大片的血污冲进梁春眼中。


    梁春心头一震,多看了几眼。


    这楚阙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心口,另一处在喉咙,每一处都冲着杀死他去的。


    而楚阙也的确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楚阙死了?”梁春握紧了手中的剪刀,“他怎么死的,谁干的?”


    她本想亲自报仇,可没想到仇人却已经死了,顺着河流飘到这边被村民们发现。


    可是这两处伤痕都干脆利落,这村里还有谁能做到这样?


    回想游客阵营还剩下的四个人,颜文若是大学生,她自己是白领,剩下两个一男一女分别是外卖员和徒步爱好者,要是有这能力,早就显露出来了。


    颜文若拉拉梁春的袖口:“梁姐,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第229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4


    天逐渐黑了下来, 聚集在祠堂前的村民们各自散去。


    游客阵营的人也跟着起身离开,准备回去休息,好好恢复体力。


    晚些的时候, 梁春她们才吃了晚饭, 就被另一个徒步爱好者的游客找上门,她神色着急道:“小王他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梁姐你能去看看不?”


    小王指的是外卖员。


    颜文若跟梁春对视一眼:“刚刚还好好的, 怎么会受伤了?”


    事不宜迟,两人都跟了过去看看情况。


    在去的路上, 林露说出了刚刚事发的过程, 小王本来走得好好地, 忽然被人一推就摔倒在村民们堆好的草堆上, 草堆里放着打开了的捕兽夹。


    那小王就是那么倒霉,被捕兽夹夹住了腿, 幸好他常年跑外卖身体素质还行, 眼见村民们都在冷眼旁观, 不愿意帮他,他愣是自己打开了捕兽夹挪了回去。


    大家都清楚,夜里留在外面, 等待白雾来临, 等待生人的结果只有一个被吃掉的结果。


    还好是林露发现了他,帮了一把。


    说罢,林露一脸奇怪:“好好的, 村里怎么会放着捕兽夹, 抓野猪?”


    颜文若:“这村里不养动物,山上也没有野猪。”


    林露:“那捕兽夹放那里抓什么?”


    梁春冷不丁道:“小王。”


    林露打了个哆嗦:“……”这话说的, 好像也没错?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小王接住的村民家前,为防万一,每个人都带上了竹编灯笼。


    屋主对三人的到来很不满意,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脸色沉沉地转头离开。


    颜文若注意到灯光下屋主和他的儿子的影子十分暗淡,似有若无的,倒是朝几人翻白眼,嫌弃那么多人会把她家弄脏的大娘影子是实的。


    这一家三口里,只有一个大娘是活人,其余的都是活尸。


    现在的她对所有人的影子都格外在意,她想等她离开游戏世界后,也会很难改变掉这个习惯。


    小王在二楼的最角落的房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屋主的恶趣味,给他住的房间窗户很大,还是木质结构的,容易一推就开。


    门栓是小王入住后想办法用东西塞住的,木棍加上他的打火机,塞得严丝合缝。


    不然一到夜晚,他的房间就呈现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大家来用餐的状态。


    梁春看过他的伤口,她直起身说:“血暂时止住了,但今天是第五天,你需要撑过明天,知道第七天的凌晨山神日仪式举行完毕,才能完成任务才能登出世界。”


    在房门附近的颜文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身体,挡住了外面似有若无的视线。


    林露看见了颜文若的动作,也挪了过来,彻底把外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屋主的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楼,有些焦躁地在外面踱步,显然是闻到了小王身上的血味。


    “要撑两天晚上?”小王因失血而白了脸色变得难看,垂眼看向被紧急处理过的伤腿。


    事情到了这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跟他一块同住的游客早就已经死了,没有人跟小王一块住互相照应,几人替行动不便的小王加固了门窗之后,都在夜色彻底降临前离开。


    独自留在房间的人握紧了手中的灯笼,牢记今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好好睡觉,绝不打开打开门窗。


    其他人不说对小王能否平安存活抱有希望,但看屋主和屋主儿子的态度,对于他来说今晚是一场硬仗。


    次日一早,游客们被村民们叫醒,要前往祠堂帮忙。


    一瘸一拐的小王也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昨晚上一夜没睡,眼底两个黑眼圈明显,看见游客阵营的同伴,他几度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昨晚上他的窗户和门外有不少游荡鬼聚集,都是被小王身上的血味吸引过来的,觊觎藏在房间里的新鲜血肉。


    要不是窗户被梁春她们加固过,只凭小王的加固根本防不住敲了一夜窗门的游荡鬼们。


    为此他一夜都没能入睡,刚闭上眼睛,不是游荡鬼在敲窗户或者敲门的声音,时而还会伪装成屋主大娘的声音问他需不需要伤药。


    小王根本不敢回答,假装自己睡着了,紧紧守着点燃的灯笼。


    因为一夜没睡,小王困倦至极,他没办法拒绝村民们的要求,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剪纸。


    他需要在红纸上剪出需要的形状,然后交出去,完成最终仪式所需的纸活。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孩在他附近嬉戏打闹,轻巧一推:“你耍赖,我不跟你完了!”


    “谁耍赖了?”那孩子不断后退,跟低头做事的小王后背相撞。


    “嗬!”


    正好剪刀刀口朝向小王,他被这么一撞,剪刀尖插中他的咽喉,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好多人都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血。


    “是你撞的他!”


    “明明是你撞的他!”


    “你要是不推我怎么会撞到他?”


    “撞到了就撞到了,村长爷爷不是说还缺一点吗?”


    要是平时,腿脚利索的小王及时能躲过这力气不大的相撞,可是今天他真的太困了,上下眼皮不断打架。


    等他反应过来时,喉咙一痛,眼前被浓烈的红色占据。


    这一幕被另一边的三人收入眼底,鲜血泼到桌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剪刀插中了大动脉,他的脖子变成了喷泉。


    小王还是没能幸免于难,死在了第六天,如今游客阵营就剩下三个人。


    第六天的太阳落山,等天色再次亮起,第七天终于来了。


    今日是山神日,游客阵营的玩家们都严阵以待。


    即便到了最后一天,不到出去的那一刻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山神新娘出嫁当天,村庄张灯结彩,到处挂上红灯笼,一派热闹。


    一大早的,村长就带领着村民们举行了祭祀仪式,等黄昏时再将新娘送上山,这是本次古村之游的重点参观项目,每一个游客都必须在场。


    人多的地方,事情永远少不了,三名游客汇聚在一块,同排而站,一旦有事能及时反应过来,互相照应。


    每个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不论老人还是小孩为了喜庆都画上了妆容,浓烈的红,雪白的脸,远远一看还以为是纸人集体成精。


    身为游客的三人为了能泯然众人,忍痛跟着化一样的妆,她们的想法是这样的,要是正常得太突出,无论做什么都容易引人注意。


    于是村里又多了三张猴屁股大白脸,饶是镇定如梁春,也忍不住眉头一抽。


    上次也是化了这个妆,难看得要命。


    不过幸好游戏世界内的妆容不会带到外面去,不用一出现在现实世界被当成神经病抓走。


    村落中心,村民们汇聚在一起举行祭祀仪式,另一边,陶宁家里的热闹不输祠堂前。


    有人来给陶宁梳妆打扮,准备黄昏上花轿。


    “盒子里的东西呢?”喜娘探头一看,转头问。


    陶宁在一身红衣坐在镜子前,怀里还抱着那只红衣娃娃。


    身边站着把脸抹得惨白的喜娘,她穿得像个大红包,双唇削薄,抹了胭脂像是辣椒干。


    陶宁低头看娃娃的发顶:“就在盒子里面。”


    喜娘把盒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打开最底下一层的瓶瓶罐罐,无一例外是空的。


    喜娘又问:“罐子里的胭脂呢?”


    陶宁:“你们怎么送来,就怎么放着,其他的我不知道。”


    “奇怪了,那东西去哪里了?”靠着对山神的敬崇,喜娘还真不怀疑陶宁的话。


    没有人敢对山神不敬这一观念早就在村民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喜娘苦恼道:“要是不化妆,山神会不会不高兴。”


    陶宁:“你觉得我还需要怎么化妆?”


    “……”喜娘仔细看了看,在华丽嫁衣的衬托下,陶宁显得更加雪肤花貌,朱唇不点而红。


    任哪个正常人看了都不会忍心让这牡丹似的女子去送死,明明还那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喜娘说:“你脸白的跟死了一样,虽然不如我们脸上的妆,勉勉强强算看得过去。”


    主要是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份在神像前供奉过的铅粉和胭脂,拿其他的会对山神不敬,那不如不上妆。


    陶宁:“……”


    怀里的娃娃没忍住,抬起软乎乎的手拍了拍陶宁的手背,安慰她歇歇火。


    背对着陶宁的喜娘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一把,如果她觉得自己成为活尸也是活着的话。


    她拿起梳子,掬起陶宁身后的长发,为她挽起发髻。


    不甚灵活的十指不小心碰到陶宁的后颈,冷得人直打哆嗦。


    这种蚀骨的冷意跟宣妙身上的有一定区别,她是如冷玉,喜娘的手指像是常年浸泡在水里的石头。


    暗暗做出对比,并且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偏心的陶宁如是的地想。


    陶宁眼眸微动,看向了镜子,正巧喜娘也停了动作,双眼跟镜子里的陶宁对视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大婚当日,新娘开心点。”


    陶宁语气淡淡:“都是村里的人,我能不知道你是谁吗?不用吓唬我。”


    喜娘:“……”


    吓唬不成,她顿时拉拉了一张惨白的脸,加快速度挽发,为发间簪上红珠花,就差最后一步红盖头没盖上。


    喜娘和另一边的帮手抖了抖红盖头,听着远远的声音,将盖头盖上了她头上。


    *


    黄昏将近,一行人吹吹打打,来到了离群索居的小屋旁。


    被深红纸花装饰的花轿停在了门前,红门帘被撩起,等着新娘出现。


    小孩们也不嬉戏打闹,到处索要喜糖,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那一扇贴着喜字窗花的木门。


    游客阵营的玩家也在队伍末尾默默围观,她们都全副武装的,等会要跟着村民们一块上山。


    送嫁也是重点体验项目,上一轮游戏梁春和其他几个伙伴就是趁这个机会留在山上,因此得到了道具。


    还以为是幸运神的恩赐,没想到是死神的馈赠。


    最紧张的反而不是从没体验过的颜文若和林露,而是梁春,时间不断流逝,她紧握着手里的武器。


    听说陶宁那样厉害,跟自己见过的完全不一样,那是不是有可能,这次出嫁会有新的变动?


    游戏世界的结局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强大到一定程度,能改变整个副本的性质。


    而且游戏内的时间也会流逝,只是跟她们所处的现实世界不一样,忽然多出来的楚阙就是很好的证明。


    以及陶宁也是。


    好一会后,木门被打开,一道盖着红盖头的修长身影站在门后,身边是不情不愿的喜娘,伸着胳膊搀扶她。


    敲敲打打的喜悦在她出现时重新奏响,只听乐声都觉得欢天喜地。


    梁春和颜文若眼底出现一丝期待。


    然而事实叫她们失望了,一剑捅死无数次从村民手中死里逃生的楚阙的陶宁没有悍然拔剑,一身红装将全村屠个干净,挥挥衣袖离开。


    而是在一众注视下,她抬起一只脚,迈过了门槛,紧接着是另一只脚,站定在门外。


    这身嫁衣匆忙改了腰身,可裙长没有办法改变,匆忙赶制的红绣鞋露在裙外,鞋尖绣着一双鸳鸯。


    高挑的身影披着盖头,双手抬至腹前,矜持优雅,在喜娘的催促下,她抬脚踩在村民们临时铺就的红布上,一步一步走向精美繁重的花轿。


    “入轿——”


    陶宁双眼微垂,只见轿子里只放了固定好的椅子,椅背上有着无数道捆绑后留下的磨损痕迹。


    要是陶宁会反抗的话,那上轿子前的她也会被困在轿子里,被限制了行动。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陶宁交叠在腹前的双手是被捆起来的。


    行动间,不少人都看见了陶宁宽大袖子下被捆起的双手,然后被喜娘伸手一理,那袖子又盖住了她的手和手腕。


    梁春她们眼睁睁看着陶宁坐进了花轿里,林露不知道陶宁的本事,哪怕知道她是灵秀村里长大的人,还是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她明明那么年轻,却因为从没吃饱饭穿过好衣服自愿将自己献祭。


    掀着轿帘的人放下帘子,遮住了轿中人的身影。


    仔细一看门帘上绣着的并不是什么精巧花纹,而是一整片不知名的图案,因为是用金线绣成的,华贵非常。


    “起轿——”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乐队先行,轿夫们合力抬起花轿,跟着乐队后上山。


    太阳下山,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缀在队伍后的三人下意识对黑暗感到紧张,想去寻找灯笼,然后才想起今天是山神日,白雾不出,村民们也不会变成游荡鬼。


    即便如此,众人心中的紧张依然一分不少,不由自主挨在一块,把梁春夹在中间。


    快要变成夹心饼干的梁春:“……”算了,还能推开怎么的,只好凑合着走了。


    村民们高举手中的火把,火光连成一片,通往山上的道路像是卧着一条火龙,在夜色中不断往前游去。


    难得的一年一度不需要灯笼就能出门的日子,大家都十分兴奋。


    上山的路程很漫长,山路陡峭,但在前面村民开路的情况下,倒也好了点。


    也不知道走了到底多久,那乐声依然不停歇,也没见乐队的人换过人吹奏,一直都是同一批人再吹奏,像是长了个铁肺。


    越是这时候,周围村民大部分都不是活人的骇人感在游客阵营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陶宁稳坐轿子中,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她抬手撩开一侧窗帘。


    一张涂脂抹粉,消瘦干瘪的脸出现在窗口,直勾勾地盯着陶宁,厉呵道:“你要干什么?”


    陶宁伸出两根手指:“让开,不然我戳你眼睛。”


    说完,她连倒数都没有,伸手朝喜娘双眼戳去,活尸也是要用眼睛看的,眼睛没了可没有恢复的办法。


    有道是横的怕愣的,陶宁都快死山神嘴里了,变得无所畏惧也正常。


    可是她还要活很长时间,跟陶宁较劲反而是自己吃亏。


    喜娘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闪开:“……”


    二次吓不成,她不情不愿地让开,露出外面山路的景色。


    她不会怀疑陶宁对自己的话有多高的行动力。


    “还是第一次上山被人抬着上,看来着做山神新娘还是有点好处的。”陶宁将外面的景色收入眼底,感叹道。


    这话传入喜娘耳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想向陶宁。


    却不想她早就放下窗帘,低头活动自己的手腕,从袖子里爬出来的宣妙一脚把捆手的绳索一脚蹬到地上。


    陶宁摸了摸绳索勒出来的痕迹:“还真是有点疼。”


    “才一会就疼了,下次我快点吧,真是娇气。”说是这么说,攒了几分精神的宣妙探头去看陶宁的手腕。


    这几天她总是昏昏沉沉,睡着的时间比清醒时间长得多。


    现在倒好,解开绳索已经觉得费力,就更没有抹去伤痕的能力。


    她抬手,在陶宁手腕上摸了摸,力度轻轻。


    陶宁把袖子拉高一点,完整地露出勒出来的红痕:“还有下次?那下次是什么时候,你亲自捆吗?地点在哪,是不是在床……”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来,被鬼王娃娃一记毫无威胁力的眼刀制止。


    陶宁正经了神色,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的内丹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


    宣妙一屁股坐上陶宁腿上,活像女皇登基,下巴微抬:“有我在,你肯定没事。”


    很好,虽然还迷迷瞪瞪,但还是鬼王的气度。


    吹吹打打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颜文若都快觉得她的腿不是她的腿,不敢想象要是七天都要爬这座山,她们之间到底还有谁能活下来。


    怕是都腿疼得走不动道,站原地等游荡鬼把大家都吃了,颜文若气喘吁吁,暗暗发誓等回去了一定要加强锻炼。


    梁春和林露倒还好,她们两个人一个是游戏老手,一个是徒步爱好者,这点距离只是觉得有点累,体力还是有的。


    花轿被放在熟悉的竹林前,众人都散开了,唯有村长对着竹林深处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然后趴伏在地,长长不起。


    一众村民也跟着效仿,趴伏在地上,像是等待着谁的同意。


    只有轿子里的陶宁稳坐如山,她对怀中的宣妙说:“怪不得大家都不敢去竹林深处,这么多年过去才给我发现你的存在。”


    原来是村长带头作秀,给大家营造山神就在竹林深处的假象。


    虽然竹林深处的确是山神,只不过是真山神,不是吃人不眨眼的假山神。


    面对这结果,宣妙也不知心中该有什么想法。


    一阵风从竹林深处吹拂而来,像是来自谁的允准,村长和村民们都激动不已,纷纷叩谢山神。


    风吹动了轿子上的红帘,陶宁的手一顿,眸色深沉。


    既然礼成,村民们都纷纷散去,待他们离开了,山神自然会出来迎接祂的新娘。


    精美的花轿被停在原地,等到第二天才会有村民上山将新娘被接走的花轿收回,来年继续使用。


    游客阵营的人才喘口气,又要下山,要等十二点一过才会登出游戏世界。


    颜文若只好拖动双腿,跟着村民们下山,依然要提起精神熬过今晚,在下山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双眸紧缩。


    她看见的花轿,和刚刚看见的花轿大不一样,虽然花轿还是那么的精致华美。


    但这一次颜文若能看见花轿上萦绕的黑雾,浓重的黑雾几乎要把花轿尽数吞噬,看不清真切。


    颜文若揉了揉眼睛再看,似乎能听见风声传来的哭声,源头好像就来自于那花轿。


    胳膊被人拉了一把,是梁春叫她下山,颜文若几度欲言又止,只好也下了山。


    都是命悬一线的人,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人群散去,不知过了多久,微妙的风又吹了过来,周围气氛陡然讶异,变得更加寂静。


    陶宁扯下盖头,双眸紧盯不住翻动的门帘。


    有什么存在过来了。


    第230章 说什么先婚后爱15


    暮色四合, 硕大的红月高悬天边,将天底下的一切都镀上朦胧而微妙的红。


    山下村庄开始举行庆祝,他们将剩下的祭品端上了流水席, 高高兴兴地坐下开席, 不论男女老少,都哄抢着每一道端上来的菜。


    玩家阵营的人闻到那味道,差点就要吐出来了,一想到这些肉香四溢的大菜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 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忙退到角落里看村民们齐聚一堂吃流水席,要是不知道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 只看眼前倒也觉得其乐融融。


    躲在一边的玩家阵营察觉到有人站在更远的阴影处, 都小心朝那边看去。


    穿着花布衣的中年女人站在人群边缘, 于阴影处, 抬头仰望着巍峨辉煌的祠堂,目光呆滞, 久久没有动作。


    祭祀即将迎来结束, 花婶的今年的用处也就没了, 大家伙都忙着多吃点,没有人去邀请她一块坐下吃。


    梁春认出了她,这是专门给灵秀村新娘做嫁衣的花婶。


    记得小贞就是她的女儿, 陶宁身上的嫁衣本来是做给小贞的, 现在穿到了陶宁身上。


    似乎是诅咒般的,象征着喜庆的嫁衣出自她手后,穿上的人都遭遇了不幸。


    跟其他新娘对比起来, 小贞在出嫁前死亡, 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玩家阵营的人都以为小贞死在了新娘楼中,梁春也这么认为, 她还认为楚阙是看见了新娘楼里的惨案,将计就计,把杀死的张雷藏在山神新娘的床底下。


    察觉到了玩家阵营这边的目光,花婶朝她们看去,在三人警惕又害怕的目光中,她转身离开。


    细瘦伶仃的身影慢慢朝黑暗走去,没有一次回头看过灯火辉煌的祠堂。


    *


    区别于山下的热闹,山上寂静非常,风中隐约传来谁幽怨的哭泣。


    这种哭声实在是太熟悉了,上一次的,上上次的,之前的无数次都是这么哭,睁着泪眼,却毫无反抗之力。


    然后被来者收割性命,只剩下一顶空花轿。


    从竹林深处悄然而至的黑影早就对这种哭声见怪不怪,心情也早就从一开始的兴奋,终于能掌控别人的生死,转变为无趣。


    哭声么,哭来哭去,都是差不多的,没什么新意。


    今天祂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最好吃的那个已经死了,赶着上门送死的勉强吃一吃塞塞牙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灵秀村那么多人里,祂最不愿意的就是选中桃子……


    虽说她是祂看着长大的,总是痴痴傻傻,闷葫芦一个,但祂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好像选中她作为新娘,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不然一个孤女,又有什么理由平安长大至今?


    今年却不一样,祂觉得自己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差最后一步。


    而且体内的内丹渐渐为祂所用,或许此消彼长,本体彻底消亡的时候,这一颗内丹就彻底属于祂。


    正想着,从黑暗深处呼啸而来的黑影已经来到了花轿前,卷起的风吹动了花轿的帘子,一双鸳鸯绣鞋在轿子中若隐若现。


    幽怨凄楚的哭声依然在继续,似乎因为谁的到来变得更加明显。


    黑影心情变得更加激动,身心也变得澎湃起来,再吃一人,祂就拥有更多力量降服那颗内丹了。


    祂伸出手,准备撩开红帘,手却一顿,祂心想:怎么这哭声一直在重复?


    不对,有诈!


    强烈的危机感冲上大脑,等黑影反应过来抽手时,已经晚了。


    突然,眼前寒芒一闪,黑影下意识闪身躲避。


    然而祂快,却快不过那一把剑,雪亮剑锋刺破红帘,瞬间将其化为齑粉,露出轿子中端坐的人影,目光如冰。


    那柄快如闪电的长剑犹不停止,刺中黑影的心口,将祂钉在山壁上,无法动弹。


    黑影伸手去抓剑柄,却被认主的破横一震,啊的惨叫一声,震掉半只手。


    “能从破横剑下逃脱的人,还没有出生,省省力气吧。”轿中传来戏谑女声。


    一阵轻微朱钗碰撞声,有人弯腰从矮□□仄的轿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抓着一方红盖头。


    “砰——!”


    霎时间,身后华美的轿子四分五裂,落了一地残骸。


    那阵似有若无的哭泣声也跟着消失,附着在花轿上的怨灵没来得及现行,大张着无形的嘴,就被陶宁连带着本体击碎个彻底。


    载着那么多次新娘去送死,这顶花轿早就不是普通的花轿,变得怨气重重,丧失了理智。


    在假山神的操控下成为伥鬼,拼了命挽留想要出逃的其他新娘,要她们也重蹈自己的命运。


    现在都被陶宁顺手超度,她如过无人之境,站到黑影眼前。


    黑影睁大了双眼,显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始料未及,拼尽全力要挣脱束缚。


    可那柄长剑如山峦般沉重,无论祂如何挣扎,依然纹丝不动。


    黑影能感受到自己正在逐步虚弱下去,临门一脚,一步登天的机会就被眼前的程咬金给毁了。


    祂又是气又是急,嘶哑道:“你到底是谁?”


    这绝不是桃子,只看面容跟以前一模一样,但是桃子拿不动长剑,也没法震碎花轿。


    桃子也不会拥有这样锐利的眼睛。


    陶宁:“礼尚往来,你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你是谁?”


    她才不傻,给仇人留姓名,最好的仇人应该是死得一无所知,悄无声息。


    黑影气急,先前被剑柄震伤的地方慢慢消失。


    这是一把至刚至猛的剑,专诛邪祟。


    此时红月出云外,明亮的红月光映照在大地上,穿过竹林叶片缝隙,映在了黑影脸上。


    这假山神模样并不恐怖,也不可怕,反而平平无奇,丢到人堆里也找不到的平平无奇。


    身上穿着粗糙简单的布衣,脸上皱纹横生,犹如缺水的老柑橘皮,只有心口处流处的黑血表明祂的不同寻常。


    鸳鸯红绣鞋停在了山壁前几步外,陶宁上下打量对方:“我现在应该叫你村长,还是应该叫你兵怨?”


    被红月光映亮的,赫然是村长的脸,他唇角挂着一线黑血,浑浊的双眼被全部黑色占据,煞气深重。


    山下,流水席上,年轻人端着一大盆肉上桌,还飘着热乎气。


    他扭头看去,主位上还是空着的:“村长怎么不在?”


    桌边等候的村民们一哄而上,顷刻就将那一大盆肉瓜分干净,吃得满嘴流油。


    终于有人擦了嘴巴回答年轻人的问题:“不知道啊,刚还看见村长在那坐着的,可能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了吧?”


    “村长每年都这样,东西舍不得吃,都分给大家伙吃,真是好人啊。”


    “应该是吧。”年轻人便不多问了,转头去盛来新一盆肉。


    他不吃这些肉,但将来会成为村长的他乐于为村民们做点事情,为将来积攒威望。


    就像当年的村长一样,舍己为人,德高望重。


    *


    附身在村长身上,借着他身体长官灵秀村多年的兵怨很惊讶:“你还能知道我?”


    陶宁伸出指尖一弹剑柄,哂笑一声:“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区区兵怨很难分辨?”


    兵怨一噎,祂自己偏安一隅久了,身怀异宝,早就变得坐井观天。


    可就这么死去,也太不甘心了。


    兵怨心念一动,山林另一边深处响起一阵异动,不知道兵怨从哪搜罗来的走尸骷髅都破土而出,鬼哭狼嚎地朝这边用来,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


    陶宁看也不看那些只有样子唬人的虾兵蟹将,一挥广袖。


    只见绣着金线的袖子里飞出一叠符箓,仔细一看全都是用铅笔画成的,但威力一点都不少,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力飘然而至。


    轻飘飘的几张纸,能对满身怨气的它们造成什么伤害?


    转瞬之间,一撕就破的纸张飞到眼前,自发列阵,猛然爆发出耀眼金光。


    为首走尸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连最后的悲鸣也无法发出,直接死在数道符箓围攻之下。


    不过几个呼吸,那浩浩荡荡,叫人惊心的走尸与骷髅全都消失,兵怨直接元气大伤。


    兵怨撑不过三招,最后一张符贴在兵怨额头上,陶宁朱唇微启动:“缚。”


    贴在头上的拘灵符瞬间生效,兵怨浑身一震,藏在人身体里的祂被一阵不可抗力吸走,被束缚在灵符前,祂还不忘带走那颗内丹。


    双瞳颜色恢复正常的村长软倒在地,不省人事,只是看着更加苍老,还是壮年的他看起来跟垂暮之年的老人无甚区别。


    肩膀上的剑,以及身上的其他伤口都消失不见。


    并非是陶宁不打算杀他,而是村长常年被兵怨附身,二者几乎合为一体,变得半人半鬼。


    灵秀村里就没有几个活人,全是半人半鬼,兵怨混迹其中,小心谨慎些想不被发现倒也不难。


    也是如此,才能躲过陶宁数次猜测,直至今日彻底揭开真面目。


    村长失去了兵怨离死已经不远,或者说他早就应该死了,只是兵怨的怨气撑着他活到今天。


    将兵怨从村长身体里抽离后,陶宁竟是原地撕开拘灵符,将兵怨给放了出来。


    一团如墨般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人影出现在陶宁眼前,出现的刹那,周围瞬间冷了下来。


    祂不解其意,但下意识朝远方逃去。


    但还是那一柄无处不在,快如闪电的剑拦住了祂的去路。


    意识彻底消亡之际,祂只看清了剑身上篆刻的两个字——破横。


    远在灵秀村之外,是一处古战场。


    那里经历过数次战争,茂密山林里藏着数个乱葬岗,埋藏着无数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怨气冲天。


    兵怨,也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


    本是集战场亡者的怨气而生,战事平息后,再也没有更多怨气滋养,多年来都虚弱无比。


    再加上只隔了一条河就是香火鼎盛的山神,在她管辖之内,兵怨更是把自己当鹌鹑。


    可外面鬼怪横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祂这种虾米就是会被小鱼们虎视眈眈,思来想去,反而是山神管辖内最安全。


    那时候还灵秀村供奉着宣妙元君,祂碍于山神的威能不敢靠近村庄,只好借着夜色,匆忙上了山躲藏了起来。


    在灵秀山上一藏,就是一百多年,等祂被喧闹声惊动时,发现自己藏身的地方涌进来了好多人。


    有村民,有道士,有道童在点蜡烛,还有幸存的妇女在洞口外缠着红线。


    祂一直忌惮的山神竟然被人砸碎扔下寒潭,冷白的茧被砸成碎片,一块一块扔了进去,水声扑通扑通响。


    灯火幽微,祂悄然出现在人群中,亲眼看着令祂胆战心惊山神即将消亡。


    祂头一次觉得,再厉害的山神,也不过如此。


    一个珠子滚了出来,兵怨直觉这是好东西,鬼使神差般的捡了起来,把自己变成人形。


    当时里面昏暗,大家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还真被他蒙混过关。


    那道士竟然也是半吊子,竟然没看见混在村民群中的兵怨,让祂跟着下山。


    可兵怨是集诸多亡者怨气而生的产物,混沌无形,只敢在黑夜里游走,连自由行动都做不到。


    于是祂选择了附身于人,人能在百日里行走,失去山神庇佑的灵秀村就是扔在街上大餐,任人采撷。


    自那时起,之后的每一任村长都有兵怨的影子。


    祂觉得祂也想要香火,于是被砸毁的山神又被起复,祠堂主殿又被清空,放上了像模像样的神像,墙壁的灰尘被拂去,开始修补缺失的壁画。


    祂觉得祂还能更加强大,于是在某个村民非自然死亡的时候,渡怨气复活了尸体。


    孩子死而复活的家人喜极而泣,身为村长的祂趁机宣扬山神显灵。


    渐渐的,祂拥有了几乎一村的活尸拥趸,拥趸们自发地感恩山神。


    于是附身村长的祂跪在缠满红线的神像前,一本正经地征求山神的意见。


    祂知道,真正的山神在竹林深处,化成了碎片,不会有人回答祂。


    长长的仪式过后,附身第三任村长的祂站了起来,宣布了祂的第三个愿望——“山神太孤独了,祂想要一位新娘,在祂身旁侍奉,荫庇大家。”


    素白修长的手伸来,一举捏碎了兵怨的残魂。


    灰黑的气息彻底逸散,化为尘埃。


    一如最开始的那样,一颗散发灵光的内丹掉了出来,被陶宁稳稳接住。


    陶宁另一手托着白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红的内丹,眼底闪过了然:“原来是这样。”


    *


    山下流水席正热闹着,基本吃饱了的村民们向身边的人分享剩下的肉食。


    陆陆续续还有新的人加入进来,这些人都是山神日之前死去的人,被流水席上的村民们招呼着一块坐下,一块分享食物。


    游客阵营在一边焦急等待,眼睁睁看着死去的人复活,还跟正常人一样亲切打招呼,她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看那阖家欢乐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梁春忽然觉得有点理解灵秀村村民的祈愿。


    死去的亲人复活,记忆也在,还跟之前一样相处……


    一只汗湿冰冷的的手抓住梁春的手腕,她心头一惊,差点甩开那只手,然后才发现这是颜文若的手。


    颜文若眼底倒映着诡谲的一幕,忍不住心头发寒:“杀死一个人,复活一具尸体,可是他们真的还有人的感情吗?还是为了融入大家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梁春:“……”


    正说着,梁春看见有个刚复活的年轻人没吃饱,在等待另一盆肉上桌的时候感到不耐烦了,对殷切问候的亲娘露出垂涎的目光。


    他娘手上却紧紧提着灯笼,暗淡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


    那念头最终一闪而逝,清楚明白,要是没有灯笼的存在,今夜不仅锅里的肉会成为流水席上的主菜,坐在一旁的活人村民也会是流水席上的一道菜。


    这一场流水席即将进入尾声,差不多就要到凌晨,即将各自散去。


    山神日将在今日结束,再等来年。


    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在此刻产生,最先倒地的是刚复活的活尸村民,然后尸体迅速腐烂。


    将一边的亲人惊讶得半天不会动弹,紧接着一批又一批,数不清多少村民倒下。


    有的迅速腐烂不成人形,有的更加彻底,直接变成一副骷髅,只能凭借骨架上穿的衣服辨认。


    “怎么回事?!媳妇怎么死了?”


    “我的儿啊!”


    “爹!妈!你们怎么了!”


    只一眨眼的事情,祠堂前还能站着的人净剩下不多。


    年轻人提着桶去盛肉,只见站在大锅前的中年人忽然浑身一震,有什么东西被抽离,随后轰然倒地,一身骨架摔得七零八碎。


    “六叔?!”年轻人扔了桶,出门一看,结果外面跟里面也没有区别。


    遍地尸体,遍地号丧,回望宴席主位,作为主心骨的村长依然迟迟不归。


    年轻人诧异不已:“这究竟什么回事?山神怎么不显灵了?”


    现在距离凌晨还有一点时间,游客阵营的人担心伤心的村民们迁怒,把自己藏的更深。


    刚刚还在大吃大喝的村民变成一地尸体的事情,还是给她们留下不小的印象。


    一点点庆幸,加上三室一厅的心理阴影。


    饶是几人在这几天里胆子一度磨练,还是要被这场景差点恶心得吐出来,早就知道村子里活人不多,没想到是这么少。


    到现在能站着的,粗粗一看不到二十个。


    林露:“怎么忽然变成这样,难道山神日结束都会这样?”


    还是新手的林露还没闹明白游戏世界内的运行规则,她还以为副本都是一成不变的。


    同样受了不少刺激的梁春摇头:“不是这样。”


    至少上一次不是这样,藏到最后的兄妹两在登出之前,还能看见慢慢散去的村民们。


    那就意味着山上出现变数了,唯一的变数也只有——


    颜文若一脸感叹:“知道她可能很强,但是没想到她比关底boss还强。”


    梁春:“这时候你不觉得她就是关底boss了?”


    颜文若连连摇头:“哪家关底boss会杀自己手下的小怪,肯定是越发展越多,巴不得能占领全世界那么多。”


    梁春深以为然,并开始拼命回想围观最强NPC屋顶被砸穿,并在她家呆一夜会不会有什么报复。


    林露满头雾水:“你们在说谁?什么关底boss?”


    *


    陶宁现在没空去报复梁春,她差不多忘了这件事。


    竹林深处,有人踱步其中,怀里抱着一人,她紧靠在陶宁怀中,只露出半张侧脸。


    之前陶宁猜测得没错,越到山神日,宣妙就会越虚弱,从她出花轿开始,宣妙一直待在陶宁袖子里。


    事情结束后,她出现在陶宁眼前,依旧是脸白如雪,唇红若血,缥缈似仙瑶画卷。


    陶宁递出掌心内丹:“东西拿到了,你拿去炼化吧。”


    宣妙沉默一会,迟迟没动,而后软倒下去,被着急的陶宁接住。


    “怎么会昏过去?”陶宁单膝跪地,半抱着宣妙,忙上手检查。


    结果得出的结论竟然是精神太紧绷,放松精神后反而自伤,所以昏了过去。


    这结论也是让人啼笑皆非,要是宣妙醒来之后,肯定又会说堂堂鬼王。


    来不及多想,陶宁将那颗本属于宣妙的内丹喂了回去,将人抱起,走向山下。


    她准备把宣妙安置在山下屋里,等她彻底炼化自己的内丹醒来。


    而且还有些事情,需要她下山处理一趟。


    被扔在一边的破横嗡的一声,自发从地上飞起,飞到陶宁面前,变成一人能踩的距离。


    陶宁抱着人,踩上了灵剑,一路飞驰而下。


    而山下因为亲人突如其来的死去,彻底陷入悲痛之中,距离十二点还有四十分钟。


    游客阵营三人组开始转移阵地,前往更安全的地方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