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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完结章(下)


    有小X老师这个ai间谍在, 几乎是皇帝刚拟好圣旨,薛瑾安这边就收到了完整的内容。


    满朝文武一致请命,又有几个皇子出事在前, 皇帝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确实如太皇太后所说, 就算不想立太子也必须得立。


    然而皇帝这人实在是不爽快, 朝堂上答应了要立太子,写圣旨的时候还耍心机,将薛瑾安好一通夸赞,却只说他有做太子的资质,堪称皇子表率,准许他于十日后的祭天大典以皇子身份参与祭天。


    做了太子该做的事, 却连个名分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太子册宝,影子都没见着。


    来宣读圣旨的李鹤春用袖子狂擦脑门上的汗,脸上每一个褶子都泛着苦, 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叫奴婢转告殿下, 这太子之位非您莫属,一应物什待祭天大典之上敬告祖宗天地之后,在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之见证下交由您。”


    薛瑾安一听就知道皇帝这是还想压一压他的气焰,只怕“非你莫属”这四个字都是李鹤春自己加的。


    小X老师表示:“恭喜你猜对了, 皇帝的原话是‘太子之位自古以来有贤者居之,有德者次之,有能者再次之’。”


    言外之意就是说,薛瑾安这个十全公子的才能虽然出众,但没有贤名, 也没有德行,是次等之次等的选择,他并不满意,所以先扣押册宝,观察十天,要是满意,就在祭天大典上给他,要是不满意,不用皇帝说,祭天大典上的“祖宗天地”就会显灵。


    小X老师总结:“皇帝在cpu你。”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太子之位本来就是意外得来的,有没有都不耽误事儿,薛瑾安并不在意。


    再说了,他都要改朝换代了,这前朝太子的身份也没什么用。


    薛瑾安这个当事人不在意,其他人却在意得很。


    第一个就是五皇子。


    五皇子不愧是自小拿蛊毒就饭吃长大的,命是真的硬,薛瑾安把他从地道里带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休克了,硬靠着薛瑾安粗暴但有效的急救之法才回了一口气,成功被送入慈宁宫等到了苏嬷嬷回来看诊。


    苏嬷嬷是边治边摇头,“多处伤口深可见骨,这琵琶骨、肋骨都被打断了,甚至扎进了内脏中……寻常人被审讯到这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也不知他怎么挺过来的。”


    苏嬷嬷在宫中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五皇子是受了刑讯。


    “他失血过多,又一直高热不退,挺不挺得过来只能看老天造化了。”苏嬷嬷唉声叹气,将毛巾丢进装满酒的盆里吸饱了酒后拧干,给五皇子擦身,尽量帮他降温。


    “这法子是民间传出来的,据说正是胡院正那位徒弟知道了你用酒为三皇子救命之事,私底下好一番研究才搞出来的用法,对高热有奇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薛瑾安是知道这事儿的,盖因胡院正叫自己的小徒弟,也就是昔日福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插进去的探子——他虽然是去当探子的,但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太医院的活儿从来没敷衍过,从一开始的干点洒扫的杂活,到被允许捡药材晒药材,还敏而好学,在过程中认了不少药材也学了些炮制药材的皮毛,入了胡院正的眼,跟在胡院正身边做了一段时间童子,最后拜入了门下,成为了胡院正的关门弟子。


    胡院正叫他来传了口信询问用酒降温的法子是否可行,可有什么注意事项。还奉上了几两银钱和一封契书,银钱是他那个徒弟用此法救治病人收取的一半费用,契书的内容可以看做是版权合同,里面写明了在十年之内,凡是他名下徒子徒孙,用此法者都必须将诊费的一半上缴给薛瑾安。


    古代的酒精度数太低,比起灭菌杀毒来说,物理降温确实是更有效好用,当时三皇子没被毒感染,真要说起来酒精的效果其实很有限,有限到都可能视作安慰剂了,还是三皇子自己的免疫系统够强,愣是没让他有事儿。


    薛瑾安当时收了银钱当启迪灵感的费用,把契书推拒了回去。


    酒精消毒法虽然是他在这个世界先用的,但并不是他创造的,版权费可轮不到他一个宣传平台来收,再说了有小X老师这个黑心资本家在,他根本就不缺钱,没必要沾染这些因果,就当是攒功德了。


    薛瑾安肯定了方法管用,没有说什么丧气话,宽了苏嬷嬷的心。


    苏嬷嬷笑着打趣道,“若是真的,你这就是救了他两条命了,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叫他同你投生成了兄弟,他得好好谢谢你。”


    “光谢谢怕是不够,要不我给你磕一个吧。”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五皇子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五皇子高烧烧的全身数据都不稳,就算是醒来也没有回归到正常水平,不怪薛瑾安没有注意。


    “呀!福大命大!福大命大!”苏嬷嬷惊喜不已,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一片,又端了水喂给他喝,将他扶坐起来。


    薛瑾安看他醒了,转身就想走,却被五皇子喊住,“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把我直接丢在地道里的,为什么救我?”


    “你给了我情报,我救你一命,两清了。”薛瑾安做事向来讲究公平,他转头平静地询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咳咳,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都告诉了你这么多秘密,难道还不值得你为我耽误时间?说好的公平呢?”五皇子习惯性的开始阴阳怪气。


    薛瑾安认真说道,“省着点力气用来恢复吧,十天之后那你必须能下地,不然还得用轮椅把你运下去。”


    五皇子一愣:“什么?你要把我运到哪里去?”


    “我答应了带你去看真相。”薛瑾安理所当然地说道。


    五皇子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原本就热的身体好像烧得更厉害了,烧得他耳朵嗡嗡的,脑袋懵懵的,眼睛都在发热,烫红了一片。


    “哈,蠢不蠢啊你,带着我这么一个拖累下去,会死的!”五皇子偏过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眼睛里蜂拥而上的藏不住的情绪,嗤笑着说,“而且那都是烧糊涂了说的话,哄哄我就行了,当得什么真?不都说了我是吕布?是二五仔?是真没被我坑过,不知道怕是吧?”


    “我亲娘都不拿我当回事儿,你答应什么……早晚被骗得倾家荡产!”五皇子最后一句刻意加大了声音,藏不住的色厉内荏。


    五皇子不记得自己求过萧姝多少次“不喝药好不好”,小时候萧姝还会哄两句,假装答应骗他喝药,后来次数多了不管用了,萧姝就开始强行给他灌,说他不怪连喝药后的蜜饯都扣下了……再后来,他逐渐学会了主动喝药,学会了阳奉阴违,学会了很多气死萧姝的话语和手段。


    撒谎、挑拨离间、阴阳怪气……像是四处喷洒毒液的章鱼,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讨厌的,逐渐丧失了说话的欲望,将说话真的当成了一个武器。


    这是多久了,竟然真的有人将他的话当真,给了回应,并且要为他实现。


    五皇子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些不敢置信,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好蠢,薛瑾安真的太蠢了,于是他忍不住骂了。


    薛瑾安虽然不知道他抽得什么疯,但还是很尊重伤病患者,事事有回应道:“我只负责带你去,不会给你钱的,一文钱也不会给。”


    五皇子:“……”


    五皇子呲溜一下滑躺床上,被子一扯一盖把脸直接埋里面了,闷声闷气道,“谁要你的破钱,走走走,赶紧走,别把我气死了。”


    薛瑾安走了,苏嬷嬷含笑拍了拍他的被子也走了,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将静谧的空间留给了五皇子。


    “兄友弟恭,你们关系真好。”苏嬷嬷欣慰道。


    听着门内传来压抑的抽噎的薛瑾安:“?”


    原来和五皇子打好关系就是将他气哭吗?手机不理解,但手机尊重。


    那天之后五皇子对待薛瑾安总是很别扭,他说话自带阴阳怪气,什么难听捡什么说,薛瑾安已经习惯了并不当一回事儿,然而五皇子却反而会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偏过头跟他说,“我瞎说的,你随便听听,别往心里去。”


    “?”直接将他阴阳怪气部分当垃圾数据放小火箭了的薛瑾安露出疑惑的表情。


    听说皇帝不给封太子,五皇子直说“岂有此理”,气得到处找能砸人的东西,大有要给皇帝来一下的意思。


    苏嬷嬷将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五皇子四肢伸展范围之内只有自己喝药的碗,忍不住咋舌:“啧。”


    五皇子最后只能用淬了毒的嘴嘴皇帝:“老东西可真能装,说得他自己上位之前就有什么贤名一样,先帝才死多少年,老祖宗还在这呢,谁不知道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搞个征兵改革把国库十年积蓄都掏空的人是你薛瑾安呢!能力不行德行道欠,王八在上面都比他强,至少王八只壳硬,不嘴硬。”


    “……这年头,肾虚都影响脑子了,启元帝死了五十多年都比他强。”五皇子张嘴叭叭的,也是气得狠了,什么都敢往外说,吓得本来嘴角上翘的苏嬷嬷连忙“诶诶”的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个八皇子的激动比五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八皇子都是背着人的,除了九皇子外没人看见。


    庄妃躲进慈宁宫是接了四公主一起的,至于九皇子,自从搬去皇子所之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九皇子恨庄妃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去重华宫给她请安,而庄妃也就是派了几个嬷嬷宫女看着他,不让他出去惹事。


    时间日久,庄妃本来就对九皇子不怎么上心,看管的人自然也就松懈下来,九皇子还是有几分小聪明在的,趁机拿钱收买了他们,得到了自己。


    而他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对抗七皇子和三皇子的同盟——当年年节宫宴上的事情,他一直都记恨着。


    然而九皇子运气着实不怎么样,他出来的时候大皇子二皇子斗得正欢,他率先想要找的是大皇子,觉得同时一年宫宴出事,薛瑾安又和三皇子走得近,大皇子肯定不待见他。


    九皇子没想到,大皇子不仅不待见薛瑾安,也不待见自己,大皇子当天笑着端茶送客,第二天他就再也进不去大皇子府了,还好大皇子早早遭了报应,没多久就倒了台,在大皇子死后,他还特意纡尊降贵去了刑部陈尸之处欣赏了一下大皇子的焦尸,也算是消解了他几分心头之恨。


    之后九皇子又找二皇子,只是二皇子心高气傲,并不将薛瑾安放在眼里……最后,九皇子发现了八皇子,就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


    八皇子觊觎着三皇子的势力,他是最想三皇子倒霉的那个,同时,八皇子对七皇子那种微妙的敌视、害怕、厌恶……全都被九皇子看在眼中。


    九皇子自此缠上了八皇子,一个劲儿的跟他说薛瑾安的坏话,八皇子每次都斥责“莫要胡说”,却从来没有真正制止过他的行为。


    八皇子因为七皇子是十全公子的事情发疯,将自己写过的所有字都撕碎烧毁。


    九皇子适时开口,“兄弟这么多,凭什么是薛瑾安?父皇向来偏心于他,没想到竟然连十全公子的名声都能加注在他身上……我也就罢了,我年纪小,于那个位置没有缘分,只是可惜了其他几个哥哥,再强的能力也比不过出身。”


    “谁叫他是珍妃的儿子呢。”九皇子说着嗤笑了一声。


    火光映在八皇子脸上,放肆的伸展跳跃着让他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带上了几分扭曲,他微微抬起眸子,火焰在眼底明明灭灭,“你觉得十全公子不是小七?”


    “他年纪才多大?而且他连一次上书房都没去过,哪有那种能耐?”九皇子说道,“真要说起来,我觉得八哥你更有十全公子的几分底蕴——哎,八哥,该不会你真的就是十全公子吧?”


    “可惜,我不是。”八皇子扯了扯嘴角,语气冷冷说道。


    “八哥,是不是不重要,大家以为你是,你就是。”九皇子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


    八皇子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九皇子凑近了一些:“八哥,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来牵桥搭线的。”


    “给谁?二哥吗?”八皇子是知道九皇子曾经找过二皇子的,他冷嘲道,“二哥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要做什么?托我在他死后烧纸吗?”


    “说不准明年的今日,是你我去给薛瑾安烧纸呢?”九皇子看着八皇子霍然抬起的眼,轻笑了一声。


    八皇子根本不信,他不相信二皇子有这个脑子,毫不客气地道:“薛瑾安文武双全算无遗策,二哥一朝不保夕的阶下囚想要对付他?若是有长姐在,我倒是信他两分。”


    “二哥不行,但八哥你可以啊,八哥手底下可还有那些西南军可以用。薛琅寰就是个瘸了腿的废物,拿什么跟你比?七哥可以,八哥也可以。”九皇子抬手挡住嘴巴,凑在八皇子耳边小声说道,“二哥只是一个挡箭牌罢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事成之后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你我岂不高枕无忧?”


    “你想要做什么?”八皇子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小事,再次询问。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二哥想做什么。”九皇子手掌在脖子前一划,“祭天大典在即,路经险地山石崩摧,父皇与太子命丧当场,八皇子诛杀逆贼为其报仇,虽然悲痛欲绝,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遂黄袍加身,祭祀天地祖宗,竟得现奇观,原是天降人皇,紫薇归位,自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八皇子笑了一下,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是讨厌七皇子,甚至对他生出了仇恨的心思,可是还没有到绝路,他他还有西南军,只要三皇子一直是残疾,西南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和蠢货合作,只有死路一条。


    *


    “主子,您看看这个。”正在收整汇总今日消息的福禄匆匆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有特殊花押的字条。


    薛瑾安一看就知道,这是九添一传来的消息。按理说能让福禄这么急匆匆跑来的消息,该是比较重要的,但看福禄这隐隐憋不住,想笑又觉得荒唐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看了个笑话。


    薛瑾安打开纸条一看,发现真的是个笑话:二皇子想要造反,派手底下的人在九添一共商大计,其中还有戎狄人。


    ——还是在大厅,那些个戎狄人没有九添一的会员,还是二皇子的人出的,给九添一添了几万两的业绩,又叫伙计跑腿买了一堆吃食,边吃得嘴角流油边打牌边谈。


    当然,之所以在大厅也是因为七皇子是十全公子的事儿曝光了出去,京城还记得当年七皇子震慑出言不逊的戎狄使臣的事迹的人,纷纷跑来打卡,还有嗅到了商机的商人、知道七皇子曾问倒满朝文武的国子监学生……总之,九添一是满满当当,包厢根本不够用,大厅都跟下饺子一样。


    至于那些戎狄人,是当初葛尔丹被扣在京城时,汗王派来的人,大部分都回去了,但还有小部分留在京城探听情报,他们平日里都藏得很隐秘,借面孔便利时常扮作西域的商人混在人堆里,二皇子的人能联系上他们倒确实叫人意外。


    总之,他们这群人就在大厅里聊完了一整个计划,都不用特意探听,店里内功比较好的小二们都张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最后这信息的业绩是记在那个帮忙跑腿买了一桌子吃食的小二身上,实在是为这条消息出力的,真的只有他一个,大家实在不好意思抢功。


    当然,那戎狄探子还是有点水准的,还是质疑过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这么机密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二皇子的人道,“大隐隐于市懂不懂?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谈这些?就算真的听到了谁又会当真?”


    戎狄探子们:“……还是找个包厢吧,这里是你们七皇子的地盘,他……”


    “就是因为是他的地盘我们才定在这里,到时候出了事,凶手就是他,明白吗?”二皇子的人觉得自己的想法甚妙,忍不住神气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若隐若现在他身上逡巡的视线。


    “还是找个包厢吧。”戎狄探子们对薛瑾安有点阴影,没办法这么云淡风轻,坚持道。


    二皇子的人不耐烦了,“要有包厢我还在这里?你们的会员钱都是我出的,再废话还我,一人一万!”


    每天就靠着装西域商人倒卖商品养活自己的戎狄探子们闭嘴了。


    就这样,二皇子要造反的消息除了天知地知外,还有九添一一整个楼的人都知道了。


    对此,福禄表示:“不愧是二皇子的手下。”


    福禄以为他对二皇子及他手下的人做出的计划有多错漏百出已经足够了解了,事实证明他还是了解的不够。


    因为当天晚上,夕云来了昭阳宫,长公主那边都知道二皇子要造反了。


    二皇子的人花大价钱发布江湖集结令,以高额的奖励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加上二皇子府的仆人家丁私兵共计四百七十三人,然后斥巨资带他们去工部旗下的铁匠铺挑兵器,把京城几个市场的马匹全都买空了,还让二皇子府旁边一整条街的妇女小媳妇儿们编织藤甲。


    要不是长公主的人遮掩了一下,别说长公主知道了,京兆尹都得出动,实现“计划是早上定的,人是晌午甚的,晚上顺便砍了个头”指标,破最快办案记录。


    福禄抽了抽嘴角:“这什么草台班子,太儿戏了吧!”


    崔醉也听得很无语,不过他的重点在:“长公主不是同二皇子闹得不可开交,怎么还替他遮掩?”


    “毕竟他们一母同胞,二皇子造反,她也会受到牵连。”灵芝这点还是看得挺明白的,她皱了皱眉道,“殿下您同长公主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这事儿牵扯甚大,还是不要沾手的好。”


    薛瑾安摇了摇头。


    寿全以为他是想卖长公主一个面子,连忙开口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殿下说过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薛瑾安道,“长公主将消息告诉我,不是想让我阻止,而是告诉我这是一个机会。”


    是他再探未央宫的机会。


    二皇子这个玩笑一般的造反不仅要成功,还要大成特成。


    不过这件事成功可以,却需要解决一个麻烦,戎狄人。那几个戎狄探子不足为惧,但他们背后的是戎狄可汗,他们搭上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件事很有可能戎狄那边已经知道的。


    戎狄可汗入主中原之心不死,戎狄可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侵扰边关,得将那边拖住。


    到了动用葛尔丹这颗钉子的时候。


    薛瑾安打开灰信页面给赫连城和陆秉烛分别发送信息,让赫连城集结兵马做对抗演练,动静隐秘的同时又要显得声势浩大,陆秉烛那边会让葛尔丹告诉戎狄可汗西北军准备攻打戎狄了。


    戎狄所有人都将葛尔丹视作大启走狗,越是这样葛尔丹传出来的消息也就会越让人信服,只要葛尔丹表现出的对可汗之位的贪婪觊觎之心足够强烈,戎狄可汗和相国必勒格会相信他的。


    他们的目光便会从侵犯边关移到对抗西北军上,好不容易料敌先机一次,他们一定不会放弃这个踩着赫连城尸骨壮大戎狄声威的机会,就算戎狄可汗有疑虑,相国必勒格也会全力说服他的。


    必勒格和大启之间横着翁天信的死,必勒格对大启的恨意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翁天信的死不仅代表着他失去了一个孙子,也代表着他对戎狄的治国计划彻底崩塌,他几十年的心血全部都化作乌有。


    他已经老了,他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个翁天信,也没有时间等待下一个对大启复仇的机会。


    所以即便冥冥之中感觉到其中或许有诈,必勒格都不会放下发令的旗帜。


    薛瑾安会让赫连城控制战争的节奏,最开始最好是先小输一场,给戎狄可汗和必勒格一点希望,然后大输一场,让他们彻底疯狂,再大捷,用失败让他们冷静,让他们变得重新回归谨慎。


    然而这时候,赫连城就该釜底抽薪,带着主力队伍突击南疆,将南疆控制起来,就算不能打入南疆都城,也要控制关口不让任何人或者消息从里面飞出来。


    至于戎狄嘛,相信一直围观的伊琳娜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薛瑾安作为甲方将自己的要求发给了两人,并且给定了期限。


    给赫连城的期限是十天,这十天不管怎么打,反正必须在牵制戎狄的同时达成围困南疆的任务。


    “崔醉,你今夜收拾行囊出发去祁州,赫连城会用到你。”薛瑾安这个好心的甲方还是给赫连城降低了一点难度。


    崔醉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赫连城不会放心将主力军交给他带,但唱唱空城计还是可以的。


    而薛瑾安给陆秉烛的期限则是今晚,一晚上的时间让葛尔丹取信戎狄可汗和必勒格,然后在祭天大典前赶回来。


    八千人马,密道和未央宫塞不下,薛瑾安解决这里的,陆秉烛要带着玄十一他们去找剩下的被藏起来的那些,将皇帝的这支力量完全剪除。


    当然,蛊人依靠蛮力杀的话迟早会累死,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连手机都会有弱点,薛瑾安不觉得会真的存在完全脱离五行相克的东西。


    而有关蛊的事情,自然得找便宜舅舅周玉树。


    两人在九添一见面,薛瑾安开门见山:“蛊人怎么杀?”


    “蛊人?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周玉树的反应出奇得大,他震惊过来是愤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笑道,“好啊,感情全都是骗我的,亏我信了他!”


    薛瑾安一听就知道跟张景华有关,“你和张景华有过什么约定?”


    “没有。”周玉树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暴躁,显然对蛊人之事很是抵触,“你见过常夏,应当知道他手中的离魂蛊吧?”


    “知道。”薛瑾安点头。


    周玉树皱眉说道,“那个离魂蛊准确来说,是我和张景华一起研究出来的。”


    周玉树一开始制蛊其实是无意的,他养了一种毒虫就喜欢吃毒物,周玉树就喂给它,喂着喂着就喂成了蛊,属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不过周玉树虽然会制蛊,但并不怎么喜欢制,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养虫上,任何稀奇古怪的虫子到了他的手里都能被养活,因此还小范围传出了些名声,称他是什么虫王。


    “当年张景华入滇就是为了寻找制作长命蛊的虫子,那种虫子非常稀有,只有滇州的玉龙雪山有,它们的卵是白色的,和雪地融为一体,会吸取周围的所有养分供给自己,三年才能成熟破茧,然后三天完成□□产卵死亡。长命蛊的子蛊用卵催熟就可以,但母蛊却必须是一只成熟且没有□□产卵的虫,他在滇州耗费了两年终于抓到那么一只,据说差点就□□了。”


    张景华以为没□□虫子就算是保住了,却没想到虫子竟然还会抑郁,落到他手里之后就开始奄奄一息,喂什么都不吃,离死亡只差一点,他没了办法,只能找人来治,结果就找到了周玉树。


    张景华是个性格也古怪乖僻的人,求人就是给周玉树下毒,不救救让他跟着一起死的那种,少年的周玉树身体孱弱却是个硬骨头,两人自然闹得不太愉快。


    最后周玉树听说这虫子的稀有程度,又看确实是从来没见过的,到底不忍看到虫死出了手,要说救虫之法也很简单,就是望梅止渴。


    这虫想要□□就给它找个对象,然后吊着让它看得见吃不着就行,等熬过了□□期就好了。毕竟虫子又没脑子,一切行为都是本能作祟。


    张景华治好了虫就立刻开始治蛊,之前说过养蛊是很耗时间和精力的,张景华可不想蛊没养成这虫又开始自怨自艾,就留在了周玉树养虫的地方,周玉树偶尔也会帮他治疗其他虫子。


    张景华便发现周玉树在养虫方面的天赋是真的高,他似乎天生就知道虫子的需求,张景华的蛊虫都被它养得白白胖胖,毒性增强不说,其中还出了一个蛊王。


    张景华知道他会制蛊却一心养虫后,很生气,然后给薛瑾安养得所有虫都偷偷投喂毒物,搞得它们往蛊虫方面变异,气得周玉树掏出自己的蛊要教育他,两人就这样斗起了蛊,周玉树虽然没有张景华这么多经验,但他天赋着实出众,每一次交手都能从张景华这些学到东西,制蛊之术一日千里。


    后来两人斗着斗着也有了感情,成了忘年交,开始一起研究蛊虫,张景华还出手为周玉树治疗,有效的改善了他的身体,让他的习武进程加快了不少,本来以他的身体状况,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三流,但身体改善之后,他只要努力就还是有成为一流高手的希望的。


    那个离魂蛊,就是周玉树在张景华的指点下做出来的,用的正是那只玉龙雪山稀有虫——当然是后来周玉树自己抓的。


    他在雪山趴了三天三夜,人差点都冻没了,眼睛也快看瞎了,才找到一个虫卵,运气好还是即将破壳的,就被制成了离魂蛊。


    但当周玉树发现离魂蛊需要吞吃人类的心脏汲取养分才能真正成熟的时候,他放弃了继续制作,并且将蛊密封进竹筒里,不打算让它再重见天日。


    张景华对此很生气,说:“离魂蛊若是制作成功,那便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竟然不要?”


    周玉树并不赞同这说法,冷哼道:“以命换命算什么救人?想要用此法者必然心术不正,心术不正者就该死。”


    “这世上总有凄苦之人需要它救命。”张景华说道。


    周玉树问道:“他是好人吗?”


    张景华道:“从未害过任何一人,只是命运多舛,天意弄人。这样的人该不该活?”


    周玉树脱口而出道:“若如你所说他真的是个好人,那他一定会很难过,就算救了回来也活不下去,一个人想死的时候,神仙也拦不住。”


    “‘命运无常人有常,一个人存在过的意义不是生命的长短,而在于生命的意义。他开心过,快乐过,他的人生也就圆满了,你非要再往上添一笔,那是画蛇添足。你作为他生命的旁观者,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为他祈福。’我当时这么跟他说。”周玉树叹了口气,“现在想来张景华说的人该是慧贵妃。”


    薛瑾安点头表示认同。


    张景华似乎被周玉树的那番话说得有些动容,他虽然没有放弃要用蛊救慧贵妃一事,但却在离开的时候答应周玉树,会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蛊人存在。


    “就当是……为她祈福。”张景华这般说。


    之后周玉树确实没再听过蛊人作乱的事情,江湖上的蛊师们也都低调了很多。


    “我以为他是真的有向善的意思,还欣慰过。”周玉树锤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却原来私底下做的更猖狂了,八千……蛊人盛行的那些年,加起来也不过百位数!”


    薛瑾安还是为张景华证明了一下:“养蛊人的不是张景华是皇帝。”


    周玉树恍然大悟:“江湖传闻张景华收了一个弟子,还说后来将他逐出师门了,但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以为是假的,难道皇帝就是?”


    “不是,堂堂一个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学这邪术做什么?”周玉树很是不解。


    “不要试图去揣测别人的想法,尤其是坏人。”薛瑾安表示,他到现在都不是很能搞懂人类,每个人类的逻辑思维能力都是不同的,人脑子偶尔还会突然抽疯崩坏,所以不需要理解,尊重他们的想法就对了。


    周玉树想想楚文琬、萧姝及诸位皇子……沉默地拍了拍薛瑾安的手臂:“在一堆非人哉之间生活,辛苦你了。”


    真正非人哉的薛瑾安:“。”


    等等,长命蛊?


    张景华入京城寻女,结果慧贵妃病重无药可医,唯有传说中的可活死人肉白骨的治疗圣药长命蛊可以救,此后张景华就一直在研究此蛊,这也是他最值钱的东西。


    而离魂蛊所用的蛊虫和长命蛊一致,张景华也参与了研究,很有可能离魂蛊就是长命蛊的一个分支,又或者说不完全版的长命蛊。离魂蛊有以命换命的特点,这是从玉龙雪山虫自带的特性,那么长命蛊也有如此特性的可能性很高。


    薛瑾安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又或者他将原著太当一回事了。


    原著中皇帝年老之后有了很多老年掌权者得的毛病,昏庸、敏感、暴躁等等,唯独不追求长生不吃丹药,那么有没有可能皇帝不追求不是不想,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世上没有长生,又或者他得到了所谓的长生?


    长命蛊被冠以这样的名字,真的只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吗?如果皇帝从张景华身上得到了长命蛊,那么他会不会为了饲养长命蛊为自己续命而故意制造冲突和争端?


    薛玦、璋太子、二公主……薛瑾安不由开始盘算起来,自皇帝登基后,莫名其妙死了多少人,由此生出更大胆的猜测。


    若是续命的猜测属实,那么长命蛊续命必然还有其他的条件,比如说必须有亲缘关系,且血脉越近越能够达成效果。


    这样一来,原著中真正将原主折磨致死的,很有可能是皇帝。毕竟原主能出现在未央宫,就代表着他的解密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回归到现在,皇帝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二皇子?


    薛瑾安不由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怎么了?”周玉树询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类私欲真可怕。”薛瑾安没有多解释,将问题回归最初,“怎么解决蛊人?”


    “蛊人无解,只能杀。”周玉树想了想,思索道,“不过蛊人从本质上来说也是蛊,如果有蛊王级别的蛊是可以压制的。”


    “我养蛊不为杀人,也并不喜欢杀伤力太大的蛊,更注重其趣味,养过的唯一一只能成蛊王的蛊,就只有离魂蛊。”周玉树不禁揉了揉眉心,“若是早知道有能用到离魂蛊的一天,我就带在身边了,正好拿楚家人喂。”


    “离魂蛊已经成熟了,用赫连庸喂的。”薛瑾安没想到解决方法竟然就是离魂蛊,他立刻就给陆秉烛发了消息,让他回来之前去一趟西北军找常大夫拿蛊。


    周玉树一惊,“难道之前西北军动乱是——赫连庸那蠢货,得亏离魂蛊反噬的是他自己,要是寄生在别人身上,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离魂蛊毕竟是周玉树研制的,要是真的害了无辜性命,他只怕是这辈子都不安生。


    “除了蛊王还有别的可以压制蛊人吗?至少能制造一定的空挡。”八千蛊人肯定不可能放在一处,势必要兵分两路或多路。


    “这,我倒是可以试试仿制蛊铃,但每一个蛊师的蛊铃都不一样,我不确定能不能奏效……”周玉树很是犹豫,“而且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


    “没关系,就算能镇住一个也是有用的。”薛瑾安灵光一闪问道,“如果我给你蛊铃的切实数据呢?”


    “可以做!”周玉树点头答应。


    “好。”薛瑾安立刻倒出皇帝蛊铃的相关数据,至于数据从哪里来,这不是有小X老师嘛!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晚上,薛瑾安收到陆秉烛任务完成的消息。


    两日后,戎狄突袭西北军小胜。


    又一日,戎狄火烧西北军营寨,却敌百余里,收复一座城池。


    当夜,崔醉八百里加急换了三匹马终于抵达西北军驻地,赫连城立刻调兵夜袭戎狄,双方交战三个日夜,连拔四座城池,西北军驻扎于绿洲,剑锋直指漠北王庭。


    赫连城调走主力军向南疆快行军,崔醉唱空城计却并未固守,反而集齐兵力攻打王都,同时用烤肉吸引来在天空盘选的属于伊琳娜的信使苍鹰,传信合作。


    伊琳娜带领五万兵马而来,崔醉带兵撤至安城,围三缺一,戎狄可汗在汗太子葛尔丹的进言下弃城西逃,相国必勒格于城楼自刎,殉国。


    ……


    陆秉烛在崔醉唱空城计之前,就秘密回到了京城。


    薛瑾安在给陆秉烛的信里,特意提到了苏嬷嬷为太皇太后挡刀受伤一事,陆秉烛归心似箭,即便绕了远路去了一趟西北军,还是在三日之内赶了回来。


    陆秉烛这一路仗着内功高深,直接开轻功日夜兼程的赶路,速度竟然比骑马还要快一些。


    陆秉烛回来之后就夜探了一次未央宫,他动作已经十分小心,避开了能触发蛊铃探知的所有角度——蛊铃里放的是制作蛊人的蛊虫,这些蛊虫嗜人血人肉,一旦闻到新鲜生人的味道就会躁动,于是带动铃铛震响,蛊人们就会被唤醒,皇帝放着母蛊的蛊铃也会震动。


    陆秉烛特意找人弄了尸油抹在衣服上遮盖活人的味道,屏住呼吸动作很小心的潜入,然而他还是没能进入到大殿之中,只是将殿门推来小缝瞧了一眼,就立刻全都关上了。


    只因月光一照,照出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而数不清的黑袍人正无声无息地躺在这张蛛网上。


    “看来正门进不去,只能走地下。”五皇子咳嗽了一声,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单的路线图,详细介绍了一下从乾元宫走的路线,“不过这只是理论,具体如何还需要下去了才知道。”


    陆秉烛探未央宫失败,那就只剩下找皇帝藏起来的那七千多死士了——陆秉烛虽然没能成功进去,但是把未央宫死士的人数还是数清楚了,再加上五皇子在地下看到的,薛瑾安进行补充,确定一共有六百左右的人。


    然而陆秉烛带着奉衣处的探子翻遍了整个京城,竟然没能确定皇帝将这七千多人到底藏在哪里,只有几个怀疑目标,一个是京城附近的山,一个是皇帝名下最大的那座皇庄,还有一个便是御林军军营。


    按理说最适合藏人的其实是御林军,毕竟御林军人数众多,藏八千人并不明显,但这八千人并不是正常的士兵,他们若是在军营出没定然会显眼。


    更别说薛瑾安现在就掌管了御林军两千余人,若是御林军军营有什么异常,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以,这个可能性很小。


    京城附近的山的话,最出名的就是万福寺坐落的那座山,山势连绵树林茂盛,少有人烟,倒是很适合藏人,而且深山老林草多,喂马不需要操心。但有一点,深山老林温度低,是蛊人不喜欢的环境,常年待在这地方,蛊人身体会发霉不说,蛊虫反应也会变得迟缓。


    皇庄则是陆秉烛查到,每次德妃养的马最终都是从宫里运进了这里,进来之后没有人见运出去过,而且这里常年四季都有马鸣声,很是微妙。陆秉烛潜进去看过,马很多,却连半个黑袍人都没有。


    “无妨,二皇子造反的消息会在祭天大典队伍启程的时候透露给皇帝,皇帝一定会带上一部分死士来保护自己的。”薛瑾安道,“届时必然有动静。”


    皇帝知道这件事的动静很大,竟然是直接下令要把二皇子的死期提前,直接在祭天大典上砍头,当做祭品祭奠天地祖宗。


    很快便到了祭天大典前夕,陆秉烛优先选择了蹲皇庄,一直到皇帝的车架离开京城,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看来是在山上。”陆秉烛立刻带着人朝着山上赶去,每个人手里都拿出一兜子竹筒,里面一半竹筒装的是生石灰,一半装的是硝石。


    山上潮湿,生石灰遇水会发热,而硝石遇水会降温,蛊虫在低温和高温环境中都会出现问题,当然,这不是陆秉烛要的效果。


    除了这些竹筒之外,他手里还有能够引起蛊虫暴动的药,他会利用这个药溜这个蛊人,让他们进入到选好的潭水里,然后先丢热竹筒,让他们发热,再丢冷竹筒,重复几次冷热交替,直接让他们的宿体崩溃。


    也就陆秉烛这内力能这样做了,寻常人根本溜不了这些蛊人。


    顺便一提,以上的东西全是周玉树准备的,自从知道薛瑾安还要下那个危险地洞之后,周玉树就一直在研制抑制蛊虫的药,就生怕离魂蛊不起效。


    毕竟再是蛊王,离魂蛊也只有一个,而这些蛊人有那么多,说不准会不会失灵,到时候正要蛊蛊相争,离魂蛊也只有一张嘴,一次只能吃一只蛊虫。


    薛瑾安本来是想把离魂蛊给陆秉烛的,但陆秉烛直言,蛊虫压制这东西有一定的距离压制,山洞那种狭窄逼仄的地方才最适合用……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是适合大范围作战的蛊铃还在加急制作中,周玉树边打哈欠边赶工,二皇子造反的动静都没能让他抬一下头。


    *


    薛瑾安作为祭天大典的主角之一,自然是要跟着车队一起走的,行至峡谷,忽而落石滚滚,喊杀声震天。


    二皇子的囚车被砍开,二皇子从里面出来被属下披上了黄袍,他脸上笑容猖狂又得意:“父皇,你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吧?哈哈哈哈!”


    右都御史斥责道,“逆贼,休得猖狂!弑父杀妹,枉为人也!来年史书上必遗臭万年!”


    “嗟乎!老夫耻于尔等猢狲为武!”


    “连六岁的双生妹妹都能下手杀害,简直毫无人性可言,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帝!”


    “……”


    朝臣们纷纷附和,表情厌恶。


    “胜者为王败者寇,史书那是由我这样的胜利者才能书写的!”二皇子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他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冷笑道,“杀五品以下官员者,赏金十两;杀三品以下官员者,赏金百两;杀内阁大臣者,赏金千两;杀皇子宗室者,赏金万两;杀皇帝者,封国公!”


    他手中刀直指皇帝的脑袋,爆喝一声:“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之间反贼个个心情震荡,附和的“杀”字几乎要破胸而出,被利箭破空之声打断。


    “咻——”一只箭擦着二皇子的脑袋飞射而去,吓得他浑身一抖,刀都差点没有握稳,抬头一看就见三皇子高坐马背之上,拿弓的手还保持着射击的动作,弓弦微微震动。


    “二哥,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三皇子咧嘴笑着,看起来比二皇子还要像个反派,他从箭筒里摸出一支箭再次搭在弓弦,“你说下一箭我该射哪里?”


    二皇子脑子里一瞬间闪现昔年三皇子将他堵得连门都出不了的一幕幕,他身体下意识瑟缩,反应过来恼羞成怒。


    “杀了他!杀了他!杀三皇子者,赐官一品!”二皇子破音大吼,动作十分利落的躲在了他人身后。


    二皇子手底下那群乌合之众自然是有些怕的,但混在里面的戎狄人不怕,而打群架就是这样,一旦一个人动了,其他人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好!来得正好,本皇子正愁直接杀了你太轻易了,难消我心头之恨!威虎营,随我杀敌!”三皇子将弓箭反背,抽出马刀双腿夹紧马腹竟然就这么直接冲进了敌人堆里,杀得那叫一个悍勇无畏虎虎生威!


    “是!”所有西南军将领身体快于意识,直接冲出了人群。


    八皇子脸色极为难看。


    薛瑾安撩开车帘使了个眼色,他手底下的御林军立刻也跟着冲出去。


    而薛瑾安自己则趁乱悄悄离开了马车,找到早就藏好的马,朝着皇宫急速回奔。


    薛瑾安到废宫的时候,五皇子早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背着薛瑾安的布包乖巧站在那里,如果忽略掉他头上身上奇怪的粉末的话,看着像是来春游的。


    “能掩盖活人气息的东西,放心吧,不是尸油。”五皇子将一个小瓶子丢过去,“从头到脚都抹上,脚底也不能放过。”


    薛瑾安半句废话也没的照做,掏出火折子言简意赅道,“走。”


    五皇子却反而踌躇了,“等等,你真的要带我去?我现在没有内力,身体也脆得很,能走路已经是极限,我……”


    “来都来了,走!”薛瑾安直接拽着五皇子的衣领就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进去之后,两人第一时间就屏住了呼吸,贴在石壁上降低体温,两人小心地往前走,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五皇子拉了薛瑾安一下,随后从包里掏出一瓶能吸引蛊虫喜欢的粉,直接砸在了另一边岔道里。


    两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进石壁缝隙里,屏住呼吸等待着,五皇子将事先准备好的装了硝石的水握在掌心,冰凉的温度让他手指僵硬,他却始终一动不动的贴在石壁上。


    他们这边没有看到人,但是另一边岔道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悄摸离开继续往前。


    每到一个需要选择路的地方,五皇子就会这么做一次,将附近的黑袍人引到那边去,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要不是薛瑾安及时出手,五皇子脸就物理意义上的没了。


    薛瑾安出手即是杀招,然后飞速打开安全防护系统,将病毒绞杀,蛊人直接脑死亡,身体软倒,被薛瑾安接住小心放好,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又走了一段之后,他们身上的药粉逐渐失效,黑袍人频频躁动,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薛瑾安直接祭出了离魂蛊,蛊王的气息一出,蛊人们的躁动明显平复了,乖巧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无害。


    “以防万一。”五皇子将低温竹筒贴在自己脸上,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发抖,低声说道。


    薛瑾安也正有此意,杀一个少一个,之后他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真失控的话,对付起来难度也低了。薛瑾安将他们身体的蛊虫全部杀灭,送他们归西。


    五皇子很相信薛瑾安的数据,他按照尸体数量算了算底下还剩下的人数,问薛瑾安,“要不要去未央宫那边走一趟?要是能直接进去少走很多弯路。”


    乾元宫和未央宫是皇宫最大的两所宫殿,底下密道四通八达的,要换路就要绕好长一段,耗费很多时间。


    “我会找地方躲起来,不拖你后腿。”五皇子说道。


    薛瑾安这次没有拒绝。


    两人到未央宫之前,五皇子再次如法炮制的用引冲剂吸引了几只到另一边去,五皇子在身上挂了四个冰竹筒,后背贴紧石壁藏好,紧紧咬着发颤的牙齿,撑着身上骨头传来的细微疼痛感,小心的呼吸着。


    薛瑾安用离魂蛊,很顺利的进到未央宫下面,然而却发现入口被填上了,薛瑾安粗略查看了一下填平的时间,是在先帝死了之后,只有可能是皇帝干的。


    薛瑾安算了一下地面高度以及宫殿的位置,判断这里有一个密室空间。可惜不能用霹雳弹,这里离地面距离太近,一个霹雳弹可以砸开这个通道,同样也有一半的可能砸塌里面的密室,地面的人也会察觉到异常。


    薛瑾安把蛊人都处理了,回头去找五皇子,五皇子脸色已经发青,浑身都因为冷到颤抖,几乎是从石壁上跌下来的,因为支撑太久,他的肌肉在痉挛。


    “我……撑不住了……”五皇子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连再贴着石壁躲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这才刚开始,地下的蛊人解决的差不多了,可未央宫里还有一堆。


    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他们身上遮掩气息的药也彻底失灵了,他走不了了。


    “如果……不要带我走了,让我留在这里吧,这里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五皇子按着踌躇的手臂,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嘴上说着宿命,眼神却满是不甘,毫不令人意外的口是心非。


    “知道了。”薛瑾安收回视线,直接将离魂蛊塞他手中,一手拿刀,一手拿剑,语气平静地道,“杀进去就是。”


    五皇子一怔,表情似哭似笑地喃喃了一句,“我好像明白了。”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三哥那样的人,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拥趸。


    “啧,薛瑾安,我真的很讨厌你。”五皇子话是这么说,脸上却咧开了开怀肆意的笑,眉眼轻松,没有任何阴沉感,看起来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邻家少年郎,带着飞扬的意气和热忱。


    很难想象,原著中盖章的疯癫五皇子竟然有这样阳光洒脱的笑容。


    薛瑾安一瞬间有点想敲敲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坏了。


    “你五哥我今天当一回英雄,让你踩着我的尸体爬上去。”五皇子说着,举起离魂蛊大步流星地就冲着乾元宫的方面走。


    薛瑾安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打开音乐给他开了一个气势磅礴慷慨激昂的bgm,将声音拉到了最大,让即便没有了内力的五皇子也能听到。


    薛瑾安选得歌很有水平,大鼓的节奏卡住了五皇子的脚步,硬生生把五皇子卡在了原地。


    五皇子回头,眼神带着三分幽怨三分恨铁不成钢和四分凶狠:“……薛瑾安,把你的嘴巴给我闭上!”


    离魂蛊的压制是有限的,又或者说,大自然界的法则是血腥而残酷的,一只鬣狗不会招惹狮子,但一群鬣狗敢围剿雄狮,蛊人是那群鬣狗,而离魂蛊就是那只雄狮。


    在离入口还有一米远的时候,五皇子特意蹲下往外面看了看,隐隐能看到泛着寒光的丝线纵横交错如蛛丝,和躺在上面安睡的黑袍人。


    “我走了。”五皇子对薛瑾安做了个口型,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钻了出去,无数道黑影遮天蔽日的兜头罩下,愣是将白天遮得如同黑夜。


    即便早已经料到,他还是浑身僵硬了一瞬。


    “滚开!”薛瑾安的声音从洞里闷闷传来,五皇子下意识照做就地一滚,几乎是一瞬间,大张的嘴巴擦着他的头皮扑过,直接撞到从洞口穿刺而出的刀上,发出“噗呲”的穿透声。


    薛瑾安掏出匕首狠狠扎如石壁顶上当做把手握住,整个身体腾空一荡,借着惯性直接将堵在洞口的挣扎扭曲的蛊人踹飞出去,松开握住的匕首,整个人如鱼一样呲溜划出。


    薛瑾安抽出袖中软剑,一甩如同蛇一样缠绕上蛊人的脖子。


    安全防护软件开启,删除病毒。


    脚下还挣扎着要来咬他的蛊人没了动静,“碰”地砸在柱子上,如死尸一般一动不动。


    薛瑾安在快要撞到的时候就借着甩软剑的力把自己拔了起来,往前冲了两步,反手抽出插入蛊人嘴里的刀。


    【游戏切水果已更新完毕,是否打开?】


    薛瑾安点了是,法力从体内溢出,瞬间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个纯白空间,蛊人全都成了水果。


    十连刀爆炸奖励,三十连刀降速奖励,五十连刀奖励一键清屏……


    【本局游戏结束,恭喜你成功通关!全部连刀,获得分数翻倍奖励,记录已刷新!】


    薛瑾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白色空间重新变回殿宇,但视野是红色的,掌心也因为被太多血侵染,滑得有些握不住刀。


    再看看他的武器,莲花剑断了,刀卷了刃,软剑被他当usb使得多了,直接弯成曲形,那薄薄的一片刃,竟然还有了豁口。


    薛瑾安手腕轻轻一震,它就直接断成了两截,“哐当”砸在地面上。


    五皇子看着眼前浑身浴血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胆寒的感觉,他咽了咽喉咙,有些干涩地开口:“七弟,你还好吗?”


    “嗯,没事。”薛瑾安把手中的武器全丢了,按揉自己疲惫值到了顶峰的手臂肌肉,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


    五皇子都对他这没有任何杀气杀人的样子习惯了,看他真的没什么事,撇了撇嘴就进内殿找线索去了。


    他踏进去,不过两秒钟又后退着走出来,语气奇怪的说,“线索找到了。”


    线索确实如庄妃所说的那般显眼,只要长眼睛的就没有注意不到的,因为整个内殿就是!


    地上、墙上、柱子上、桌子上……凡目之所及便都满是字,密密麻麻的,能用刀刻的地方用刀刻,刀刻不了的地方用笔写,颜料有朱砂、墨水乃至……血。


    难怪皇帝直接封禁了未央宫,这确实完全没办法藏住,但凡是个人就知道这有问题。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若蜜多时……这些都是什么啊?!”五皇子觉得头都大了,这么明显的线索确实一眼就找到了,可是看来看去根本看不懂啊!


    “这是佛经。”薛瑾安一板一眼的回答,飞快地将这些佛经和数据里的都一一对应上。


    “我当然知道这是佛经,我的意思是,你看得懂她要表达什么意思吗?”五皇子说道,“我先申明,我对佛经完全一窍不通,我是完全看不懂的。”


    薛瑾安倒是看得懂,甚至能看出来皇后是在用其中的字词传达密码,只要通过对应的密码本就可以翻译,但问题在于,薛瑾安完全不知道密码本是什么。


    “申请场外求助。”薛瑾安上次碰到佛经这种东西还是在楚文琬的佛堂里,当时是找的岑夫子的徒弟缘生,这次薛瑾安也没有半点犹豫地将求助信息发送过去。


    不怪薛瑾安逮着一个人薅,实在是他的列表里就剩下这么一个懂佛经的了。


    道观


    岑夫子忍无可忍地抬头看向从早上开始就在面前打转的徒弟,问道,“你没事做吗?”


    “有啊,师父我打扫卫生呢!”缘生嬉皮笑脸的展示手中的抹布。


    岑夫子气得抬手给了他脑门一下,“你打扫卫生尽围着我桌子擦了,我桌子腿都让你擦得能映出为师的脸了!说,到底干什么来的?”


    “没什么师父,我就是觉得……”缘生扭捏了一些,嘿笑着道,“我可能有机缘要来了,就在师父这张桌子上。”


    “机缘?”岑夫子揪住他耳朵,冷笑道,“来来来,机缘是吧?你要是没从我这桌子上找到那破机缘,我今天就让你圆寂!”


    缘生秒滑跪:“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师父,师父,老祖宗显灵了!你看我就说有机缘吧!”


    只见桌子上空白纸张上凭空浮现字迹来,岑夫子惊奇地凑过去,心里嘀咕,“竟然还真让这小子猜对了,难道真是有什么机缘?”


    缘生也嘿嘿笑着凑上来。


    师徒两定睛一看,待看明白上面的都是什么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机缘?”岑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徒弟,手已经摸上了浮尘剑,“看来你对道法的不纯之心已经被祖师爷看出来了,孽徒,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祖宗害我!”缘生一把熊抱住岑夫子,吚吚呜呜道,“师父,虽然隔壁的晦明大师人真的很好,虽然隔壁的斋饭真的好吃,虽然隔壁香火是真的旺盛,虽然……但是,徒儿向道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呐师父!呜哇哇哇师父哇哇——”


    岑夫子被他吵得耳朵疼,“行了,今日的事暂且作罢,你别号了,赶紧七殿下送这些来是做什么。”


    “破解暗语吧。”缘生脱口而出,他的眼睛如同得到了什么指引一样,直接就看向了被设成暗语的字,“您看这个观字就少了笔画,但下一行的又没有,还有……”


    岑夫子还没看完,缘生就已经把一页的暗语字报完了,他将所有字在心中翻译成梵语,然后再翻译成注音版本,按照缺失的笔画找到其对应的音标,组合在一起得到新的梵语单词再翻译成汉字落于纸上。


    岑夫子完全没看明白他写的字是怎么得出来的,缘生已经精准的从里面扒拉出下一页,哪怕两页纸上的是不同经文也没出过错,连犹豫都没有,就好像自己曾研究了千百遍,早已经将内容烂熟于心了一样。


    “你看过?”岑夫子问道。


    “没有。”缘生否认。


    岑夫子半信半疑,“那你怎么对它们的顺序了然于心一般?”


    “我明明没拜入万福寺,也对佛经倒背如流。师父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七岁,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我总不能七岁就都知道这些吧?我又不是七皇子。”缘生随口说道,“或许我上辈子是什么佛门圣子吧。”


    岑夫子:“……那佛门完蛋了,难怪你这辈子投生到我这里,造孽造孽。”


    ……


    薛瑾安将所有佛经都发了过去,看着页面里弹出系统提示文件已接收,并没有关闭聊天框。


    按理来说,以人类的速度光是从中找暗语字句就要好一段时间了,再从中的规律对应上密码本又要些时间,不会那么快就有答案才对,但薛瑾安就是莫名有一种直觉,不会有很长的时间。


    一刻钟之后,薛瑾安收到了一封翻译好的信,一封孝静懿皇后钟焉的绝笔信。


    信的内容佐证了薛瑾安的猜测,不过有几点不同:其一,张景华并没有收皇帝为徒,皇帝是偷学的;其二,慧贵妃是自杀;其三,皇帝要长命蛊不是为了长生,是因为他需要续命。


    慧贵妃当年确实成功生产,只是产后虚弱身体逐渐失去生机,先帝厌恶那个孩子也是真,之所以留了他一条命,就是想用儿子的命换慧贵妃的命,慧贵妃最终得知了此事,于是自杀身亡。


    值得一提的是,钟焉在描写这件事的时候一直用的皇帝的视角,写完之后才提了一句,“他说得如同亲眼所见,贵妃自绝而亡我是信的,可说他青青白白我却是不敢信的”。


    也就是说钟焉认为慧贵妃之死有皇帝在其中推波助澜。薛瑾安在废宫见过幽灵公主形态的慧贵妃,而从她的话也能判断出,她哪怕是自尽,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自尽。


    而且先帝都就将孩子给调换了,不应该将长命蛊的真相告知慧贵妃才对,所以很有可能是被人告诉了她这件事,并且以此威胁了她一番,慧贵妃绝望之际只能一死了之。


    至于皇帝需要续命这件事,就跟他偷学张景华的蛊术说起。张景华此人,能在周玉树表示不想学蛊之后,就把他的虫子全都弄成蛊虫,心性就可见一斑。


    张景华入宫的时候,皇帝年岁不大,没有成年后的心机城府,偷学很容易被发现,张景华又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在他偷学的蛊术里动些手脚是很有可能的,而先帝即便是知道也不会管,只怕是吃了些苦头。


    或许也正是因此,皇帝才会对慧贵妃出手以报复张景华和先帝。


    钟焉信中说,皇帝最初只是对长命蛊好奇,并没有非要觊觎长命蛊,直到他发现自己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孩子,他才知道自己不正确的制蛊手段,让他自己身体里积蓄了很多蛊毒,这些毒暂且还没有危害到他的性命,但是对于婴儿来说却是致命的。


    这就是皇帝登基数年孩子一直站不住的缘故。


    皇帝尝试了很多办法解身体里的蛊毒,然而却只能缓解一时,随着他年岁长大,体内的蛊毒也在扩散,皇帝只能寄希望于张景华,答应了他很多条件,张景华不愧神医之名,一出手就让皇帝体内的蛊毒散了大半,他也终于有了一个健康的皇子,也就是薛璋。


    但张景华蛊毒存于体内多年,已经溶于血液,没有办法根治,想要活命就必须定期针灸+放血,等到放血也不管用的时候,就是毒入肺腑无药可医的时候了。


    皇帝自然不甘心,问他:“活死人肉白骨的长命蛊可不可以治?”


    张景华很明白的告诉他:“莫说我现在没制出长命蛊,便是制出了也不可能是给你的。”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张景华去了滇州三年,在那里遇见了少年周玉树。


    信中钟焉是不知道张景华去滇州三年发生了什么,只说张景华回来的途中去了除南疆外的其他各大蛊师驻地,将所有存世的蛊人全部都杀了,并将有关蛊人的所有相关制作书籍都焚烧殆尽。不仅如此,张景华明明得到了制作长生蛊的虫,却竟然迟迟踌躇不前。


    皇帝原本打着等长命蛊制作出来再抢夺的主意,可现在眼看着进度停滞,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的他,偷走了一只子蛊卵,再一次偷师自制。


    彼时皇帝膝下只有一个孩子,这子蛊自然也就只能放在薛璋身上。


    薛璋死了,七窍流血心衰而亡。薛璋的死让张景华知道了皇帝干的蠢事,而那是钟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张景华,聪明的她很快就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着手开始调查,那时她根本没有怀疑皇帝,只觉得是张景华有问题,结果就查出这皇宫的地下竟然有密道,而且本该入土为安的慧贵妃竟然就长眠于未央宫的地下。


    钟焉只觉毛骨悚然,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皇帝说明情况,结果可想而知。


    在未央宫中“养病”的日子,钟焉慢慢察觉到了很多真相,并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没见过张景华。


    到了那年冬日的时候,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帝的钟焉隐隐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她觉得自己一定要留下点什么,于是便有了这满殿佛经,经文中藏着她燃烧自我的绚丽灿烂。


    之后的事情薛瑾安便都知道了。


    五皇子全程都皱着眉头,尤其是看到薛璋之死的时候,他嗤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萧姝是慈母。”


    “如果只是一封自陈信的话,怕是份量不够。”五皇子虽然不知道薛瑾安想要改朝换代,但以他对薛瑾安的了解,他不可能放过祭天大典这个将皇帝的所有丑恶公之于众的机会。


    薛瑾安没有说话,目光在文章中有关密道的几句话中回来逡巡,随后他重新走回外殿,精准找到那个被封死的密室所在的位置,蹲下来屈指敲了敲,果然是中空的。


    “我找东西挖开。”五皇子意识到什么,立刻起身要去找工具。


    “不用,直接炸。”薛瑾安指尖夹着三个霹雳弹,丢出去的同时,空着的手拽过五皇子往后一滚。


    轰!!爆炸声震得整个宫殿都抖动起来。


    “咳咳,咳咳,这威力怎么这么大咳咳咳……”五皇子灰头土脸的,被烟尘呛地睁不开眼,嘴里还问,“怎么样怎么样?里面有东西没?”


    薛瑾安看了看冰棺里一身皇后冕服,死了多年还栩栩如生的像是睡着了的女人,又看了看靠坐于冰棺旁的那一架男性枯骨,正是先帝宠妃慧贵妃和张景华。


    他在御林军闯进来的脚步中回答道:“皇帝完了。”


    *


    薛瑾安是提着刀去的祭天大典,是周玉树打了送给他的那把,上面刻着的花纹是象征着黄泉的彼岸花。


    周玉树曾说过,想要用凶手的血为这把刀开刃。那是他以为的真凶楚文琬和萧姝都已经死了,他只觉得可惜。


    今日倒是正当用的时候。


    “我也要去!带我去!”五皇子一见有大热闹可以看,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胳膊也有力气了,感觉自己还能再撑一天。


    “我不等人。”薛瑾安纵马疾奔而去。


    “放心,我肯定不掉队!”五皇子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背。


    两人路过山崩石摧之地时,看到了二皇子头身分离血肉模糊的尸体,尤其是他的脑袋跟被踩扁了的烂番茄一样。


    “看身体的姿态,他当时应当是在纵马逃命,极其迅猛地一箭穿喉而过,当时应当还没死,身体从马头栽倒,被受惊的马踩踏……啧,当日戏言二哥没头,三哥没腿,不曾想竟然成了真。”五皇子一脸晦气的表情。


    “走了。”薛瑾安没有多说什么,再次驾马驰骋往祭祀之地而去。


    两人赶到的时候,皇帝正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准备点香,文武百官没想到应该在第二阶段出现的太子会这时候出现,还一身血呼刺啦的从外面策马疾奔而来,手里更是提着一把锃光瓦亮的刀。


    “殿下请下马更衣!”御林军列队一排阻拦在前,有礼部官员上前小声说道。


    “我不是来祭祀的,我是来算账的。”薛瑾安语气淡淡。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薛瑾安就御马掉头往回走了一段,随后再转回来,他夹紧马腹,缰绳一扬,马鞭一抽,“驾!”


    马儿吃痛嘶鸣着狂奔,一跃而起几个起落,飞跨过人墙、台阶,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直接跳上了祭台。


    皇帝心头一突,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蛊铃,只等见势不好就摇动唤出死士,质问道:“宝宁,你要干什么?!”


    薛瑾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张口就直接来了一段檄文:“大启伪帝薛晟,出身微寒,外温内戾,昔得太皇太后庇佑忝居东宫,不思恩德,外乖内张,偷师邪术蛊毒藏入肺腑而不自知,巧言令色先帝贵妃自尽而不自愧,子嗣蒙难不出襁褓而夭亡,后……”


    皇帝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面色大变,他以为祭台很高很大,光是靠人声是很难传播出去的,还算稳得住,只眼神凌冽的扫过祭台上的几人。


    李鹤春头都快低到胸口了,只觉得脖子凉凉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韦统领神情惊愕,一副完全听傻了的表情,还剩下一个礼部尚书,手中托盘已经砸在了地上。


    然而皇帝不知道的是,薛瑾安早就算好了,他在开口之前就直接找到死宅打大型网游开团时常用的语音软件,直接在京城广场开麦,不仅这里的人听得见,所有今天在京城范围内的,只要是生物长了耳朵听得见声音就都听得见。


    薛瑾安就是要把皇帝的皮扯下来,让他毫无保留的去死。


    众人听到薛瑾安的声音传入脑中先是一惊,随后纷纷感慨七皇子内功当真高深,竟然能传音入密,范围还这么广,简直是练武之奇才,也只有几个知道七皇子根本没有内力还会动脑子的,感到疑惑。


    随后等听清七皇子话中的内容,心底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祭台上的皇帝。


    薛瑾安开始细数皇帝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恩师饿殍于地宫,嫡子戮杀于垂髫,发妻困死于中宫,次女溺毙,十子病亡……”


    在雍春宫自斟自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敏皇贵妃浑身一抖,酒盅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废清明严正之吏治,耗百姓十年之血汗,二十九载未见功绩,却以邪术豢养八千余死士,毁其面容伤其神智,制为蛊人……”


    听到这里底下终于忍不住议论纷纷,皇帝立刻发现不对,他朝薛瑾安喝道:“闭嘴!闭嘴!”


    皇帝急了,直接掏出蛊铃就摇动起来,然而任凭他将铃铛晃碎,也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回事?”皇帝使劲晃了晃铃铛。


    “陛下,别白费力气了。”苍老的声音自半空漂浮而下,皇帝抬头,便见祭坛插着的祭旗之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立着一个人,身穿奉衣处血色服,一头鹤发上点缀着点点血迹,叫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穿得到底是红衣,还是只是单纯人杀得太多血把衣服染红了。


    皇帝厉声喝问:“陆秉烛,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是来禀告陛下,奴婢自云山归来瞧见那边藏着蛊人,就将他们都弄走了,唯恐伤着陛下。”陆秉烛说着手一张开,一个和皇帝手中一模一样的蛊铃出现了。


    “云山?你杀了蛊人?不,不可能!”皇帝第一反应是否认。


    “有什么不可能的?蛊人再怎么不知痛不知停,打成肉酱也爬不起来吧?”陆秉烛笑着问,“陛下您觉得呢?”


    皇帝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哆嗦着嘴唇喊,“护驾,护驾——”


    韦统领下意识要动,被一只胳膊直接扼住了喉咙——糟了!刚才听七皇子的话走了神,竟然不知何时被三皇子摸到了身后。


    “不仅如此,你看看周围。”奉衣处、御林军还有西南军的军官,三波人马接管了秩序,死死拦在祭台之下,“天上”还有个陆秉烛,这下子就算是学七皇子踏马飞跨都是跨不进来的。


    三皇子一脸骄傲的低声道,“三四千人打仗不够看,但拦个半时辰绰绰有余。我七弟算无遗策,早就等着你呢。”


    韦统领艰难说道:“这是弑君!”


    “这样的爹我都不要,你要?”三皇子一句话给韦统领干沉默了。


    三皇子嘿笑着将他往后拖:“韦统领,动脑子的事不适合我们这些粗人,我们乖乖在这里等待事情结束就是了。”


    皇帝在祭台上喊了好几声愣是一个人都没喊出来,他的儿子们都在冷眼旁观着,甚至带着讥讽的笑。


    薛瑾安将檄文最后一段说完:“无帝王之威仪,无皇家之气度,无为子之……种种事迹我之所见不过十之一二,累累恶果,罄竹难书,人面兽心,罪无可恕,天下共戮之!”


    薛瑾安举刀直指皇帝。


    “不,宝宁,你这是弑君,你不能这么做,朕是你父皇,朕——”皇帝转身就想跑,在心中喊道,“小X老师!额——”


    薛瑾安的刀很快很重,直接砍在他后背将他带着翻了个面,他仿佛听到了身体里血液咕涌的声音。


    “一刀。”薛瑾安数着数,再次举起了刀,对准了他的手腕。


    原著中原主的死法他还记得,他会一一还给他。


    薛晟想要爬走,却被薛瑾安一脚踩住,“别动,放心,在我砍完之前,我会保证你不死的。”


    “不,不额啊——”小x老师救我!小X老师!小X老师!


    小X老师在线营业:“在的呢,亲。”


    薛晟已经疼得精神涣散,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几刀,身体在抽搐着,脑袋却懵懵的一片,他嘴唇张张合合,“帮、帮我……”


    帮我!朕可以给你更多供奉,朕可以为你立碑塑金身,为你——


    “我跟你又不是一边的,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怎么这么笨啊,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吗?你以为你的蛊铃数据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小X老师说着突然切换薛瑾安的声线,说道,“还有,我本来就是这个声线,你都不记得了吗?”


    薛晟涣散的眼神凝聚死死盯着薛瑾安:“薛瑾安?你是薛瑾安……”


    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谁骗你了,我又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不是。”小x老师哼笑了一声,“看在你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事吧。”


    “长命蛊只是一个骗局,至少在这个世界完成扩容之前,它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的容量有限,连炼魔幻武功的人到了一定的境界都只能破境飞升,又怎么会有超模太多的东西存在呢?


    而小X老师接过薛瑾安的数据库,是知道原著结局的,原著的皇帝最后也还是躺板板了,活得还没自然老死的太皇太后长呢。


    薛晟眼睛瞪大,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长命蛊不存在?怎么可能不存在,如果不存在,那他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小X老师衡量了一下付出的钱财的价格,又算了一下自己沾染的因果,觉得保险一点还是买一送一多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吧:“对了,再告诉你一个事吧,你很幸运哦,死得时间卡得刚刚好,地府模块可以更新啦,你会在下面看到很多熟人,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噗——”皇帝喷出了一口血,他瞪大了眼睛瞪着天空,身体痉挛的抽搐着。


    “很高兴为你进行最后一次服务,现在正在进行软件卸载,有缘下次……不对,是下辈子见吧。”在电子音的雀跃声中,他停止了呼吸。


    最后好像是被小X老师气死的……算了,不重要,反正死了,小X老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极速版的他,四舍五入也算是他杀的。


    薛瑾安这么想着,到底还是默默地暂时关闭了小X老师的数据传输,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薛瑾安走到李鹤春面前,捧着托盘的李鹤春立刻反应过来,当即跪下,将手中放着龙袍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薛瑾安将龙袍披在身上,转头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眼神一掠而过,“朕欲登基为帝,谁赞成?谁反对?”


    世界静了一息,就在周玉树准备上前出这个头的时候,内阁首辅姜汶撩起衣袍就跪下来,纳头就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慢了一拍的周玉树:……怪不得你是首辅。


    嘉和二十九年冬月十八,启伪帝薛晟于祭台伏诛,启朝灭亡。同日,薛晟七子薛瑾安登基称帝,定国号为乾,定国姓为周,年号新元。


    而这一天也被认定为武侠时代的终结,修仙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