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松冈成平, 警衔为警视,接连破获几起枪.支走.私大案,在任期间履历优秀, 因而被擢升为警视正, 担任警视厅公安部管理官。


    到任后,他和手下各个警部分别进行单独谈话。并对其中一位进行了一番似是而非的暗示:“大部分任务干的不错, 够干脆够果断。只是最重要的任务好像一直没有起色,比你16岁时以一搏三的能力可退步许多。”


    他随意靠向后面的椅背,警视正的单人办公室里没有录音没有监控,因而对面的人也很直白:“拿卧底名单靠的不是一人杀三人的能力,去年警视厅公安部系统防护升级你应当也知道,阿曼伦托。”


    这位警部在警校期间格斗能力很差,但无人知晓他年少时就已是组织里能力排名前十的杀手。从小长在组织里的他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剑,也是一位伪装的高手,进入警视厅公安部后为组织拿到了无数情报。


    “别等我亲自出手。”松冈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补上称谓,只有口型没有声音:“苏士。”


    *


    “码头交易时我们被警视厅追击, 但没过多久警察就离开, 想来是故意撤回。”诸伏亚纪子正和诸伏景光交流情报, “是否是对方在暗中推动?”


    降谷零给两人各倒一杯茶:“贝尔摩德说阿曼伦托在警视厅的任务一直是给组织铺路, 说白了充当保护伞, 最近升迁, 职权更大了。”


    “警视厅内部涉及到职位变动的人有三个,”诸伏景光展开他与部下的对话框, “松冈,长崎,野田。警衔不是警视就是警视正。”


    “那天搜查一课的撤退命令由松本管理官下达, 说是情报有误,嫌疑人不在港口。至于情报的源头是谁目前还无法确认。”当天港口走.私案件的嫌疑人本人如是说。


    “总之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降谷零目前仍能不慌不忙,“最近你和莱伊的任务都绑在一起。万一情况不对,直接把你俩一起打包抓进警察厅。”


    这是一个冷笑话,但在座的只有处在风暴中心的那个人笑出来了,笑完了摇摇头,“如果是琴酒更好,莱伊价值不大。”


    诸伏景光目光饶有深意,莱伊身上的疑点他和两位浅提过一些。可是降谷零不为所动,甚至语调危险,“如果他真是FBI ,怎么能算价值不大呢?”


    别国的接报组织成员同样是组织的敌人,但并不代表敌人的敌人就一定是朋友。诸伏亚纪子有节奏地点着茶杯,抬眸问降谷零:“如果能确认阿曼伦托的身份,你们可以负责动手吗?”


    后者扯起嘴角,“虽然有些阻力,但这样的操作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如果能提早查出阿曼伦托的身份,警察厅可以不计后果直接逮捕他。因为他应该是警视厅的现有的组织卧底中级别最高的人。


    如果不能,也要先下手为强.


    黑暗中,警视厅的某位警部再次登上了藏有卧底信息的系统,他快速敲击键盘,删掉了诸伏景光的名字,改成了代号002 。


    诸伏景光的直属上司必然知道他有暴露风险,哪怕发现被人篡改也只会按兵不动。而松冈成平知道他们有这样的系统,却不知道系统究竟是否有固定的格式,见到代号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直接认为会是组织的卧底将其更改。


    然后他迟疑良久,用匿名IP发出一封简讯。


    【苏格兰:把你尾巴藏住。 】


    姓诸伏的人并不多,拿到姓名和照片后,再想查什么就方便了很多,更何况他兼有黑白两个渠道。果然经过走访调查,他得知这位诸伏和他认识的那位确实是一家人。


    删掉所有的痕迹,黑衣组织的卧底关上电脑。


    他能做和愿意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松冈成平再次找到了他。


    “卧底的事怎么样了?”


    “查到一外围成员,已经解决了。”


    这是事实,苏士的善心有限,和他完全无关的人是死是活,他毫不在乎。


    同是代号成员,阿曼伦托的资历比他深,算是他的半个上级,但他也不会一直给对方好脸色看:“不把你的事做好,总来掺和我的任务做什么?”


    松冈笑容阴冷,“我只是随便一查,可就查到了你没查到的东西。”


    “伊藤真理,”阿曼伦托叫出她的名字,“你在警校时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刚刚我在查你的履历时正巧看到了她的照片和组织里的一名成员长得很像,怎么?你没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你带脑子来上班了吗?我进警视厅后什么时候回去见过组织成员?”伊藤心跳变快,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你说谁?”


    “诸伏亚纪子。”


    她轻嗤一声:“逢场作戏而已。”


    信息量很大,伊藤真理没想到诸伏亚纪子会出现在组织里当卧底,更不能接受居然是因为调查她而扯出对方的身份。她本以为这件事情到删掉诸伏景光的身份后就可以暂时稳定。


    但几乎在一瞬间,伊藤真理就推测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局面。


    阿曼伦托从手机点出一张照片:“是她吗?”


    照片是随手一拍,只有侧脸,女人身穿黑色劲装,还戴着棒球帽。


    “有六分像。”她认真辨识,“你自己没见过她吗?”


    “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阿曼伦托见过布朗拉,因而见到诸伏亚纪子的照片会产生怀疑。


    还好这两张照片都不是很清楚的正脸。


    阿曼伦托查伊藤是因为她办事不力,并不觉得从小在组织长大的伊藤会因为警校的感情而包庇对方。所以他说:“是与不是,一见就知,你先约她出来见面,如果她卧底在组织必然不能来见你。”


    “没问题,等我消息。”


    *


    诸伏景光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给他发了信息,叫他苏格兰更像是组织里的人,“看他的语气是打算放我一马,可是为什么?”


    诸伏亚纪子和降谷零也不敢确定,亚纪子没往自己这边想,“苏士念过警校,说不定是你当时的同学,受你帮助或者关系不错。”


    降谷零点头:“有可能。我们分配到公安的消息是严格保密的,可能他拿到档案才知道诸伏景光等于苏格兰,甚至有可能并没见过苏格兰。问题是,是谁呢?”


    金发今年抬抬下巴示意诸伏景光好好想想。


    “我们那届来警视厅公安部的人只有两个,我跟他们并不熟悉。”


    他们显然不可能寄希望于组织的人继续发善心,当务之急是找到对方。


    正说着,诸伏亚纪子却接到伊藤真理的消息。


    【11点,大田区城川公司废旧厂房,有案子拜托你。 】


    “现在已经十点了。”诸伏景光想到了问题的关窍,“她在哪个部门工作?”


    诸伏亚纪子已经神色复杂,“警视厅公安部。”


    不怪他们多心,实在是太过巧合。


    “要去吗?”降谷零脸上写满了严肃,“怕是有诈。”


    诸伏亚纪子深吸一口气,“已经走到这份上,不去也不能解决问题。你派警察厅的人在外面等着,我先过去。”


    此时她所想的接近真相,无非就是自己的身份被怀疑,以及伊藤对她还念了两分旧情。


    伊藤真理编辑好定时发送的邮件,而后敲响了松冈的办公室门,“诸伏亚纪子说她最近在办一个重要任务。她警惕心很强,强硬地说地方由她选。”


    说完不经意地显露出手机页面,确实如她所说。


    伊藤真理颇不耐烦,“我去了录像还是你跟着?”


    “当然要跟着了,”松冈假笑,“这种事情你单独去可说不清楚。”


    “哦,随便你。”她公事公办:“发现不对是直接杀还是上报组织?你杀还是我杀?”


    “女孩子家家别整天打打杀杀,跟琴酒似的。如果她是卧底,组织可有个地方是她的好去处。”


    松冈的笑容让人不适,浑身起鸡皮疙瘩。


    伊藤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经意地问:“又有新研究了?”


    松冈沉默不语,算是回应。伊藤真理也不在意,她绑好她的手枪,驾车带松冈出发,从警视厅过去不远,他们恰好在十点四十五到达,方便提前部署。


    而诸伏亚纪子谨慎起见,预备选择踩点到。她独身一人,浅井和风见正带国际犯罪组织对策课和零课的人埋伏在附近其他大楼里。


    大雨滂沱,来时路上开车要比平时慢一些,雨刷器调到最快档位还是有数不清的雨水漫上玻璃,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一道惊雷闪过,诸伏亚纪子心中无端涌上不详的预感。


    停车下来的几步路已经淋湿了她的衣服。对亚纪子来说,眼前的废弃大楼很熟悉,上辈子她和松田阵平还在这里带着伤一起喝了啤酒。


    而她不知道的是,上辈子的诸伏景光也正殒命于这个天台。


    她给伊藤发消息说自己到了,而踏上楼梯时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


    第42章


    诸伏亚纪子向楼上奔去, 铁质楼梯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天台上,只见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颗子弹正中中年男人眉心, 女人右胸口上有个大洞,正在向外冒血。


    “真理!”诸伏亚纪子扑上去捂住她的伤口试图止血, 却发现只是徒劳,鲜血瞬间洇湿她的手套。


    “你……你……”弹药贯穿了肺叶,引起大面积出血。她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般断断续续的声音,“你还是……来了啊……”


    到这份上, 诸伏亚纪子脑海里种种其他的可能都如烟雾般消散, 只剩下那个最接近真相的判断——伊藤真理就是苏士, 引她过来是假,杀阿曼伦托才是真。


    她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发消息让降谷零带警察厅的医生来。巨大的震惊与悲伤笼罩着她,但事关大局,情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身份传回组织了吗?”


    “让公安……伪造一份和阿曼伦托……交易往来的证据。”伊藤真理紧紧拽住诸伏亚纪子的衣袖。


    她看到松冈给出的照片时就认出了诸伏亚纪子, 因而做出了接下来的安排。组织内部现在应该已经接到了苏士定时发出的【阿曼伦托叛变】的消息。


    信不信并不重要,因为死无对证。组织内部也不可能怀疑阿曼伦托查出了布朗拉的身份被苏士灭口,因为阿曼伦托的任务不是清查卧底,而且组织视角里苏士和布朗拉不相识。


    “好。”诸伏亚纪子心情无比复杂地应下。有这些情分在, 她知道对方这样做是为了她。


    怀里的人气息逐渐微弱。诸伏亚纪子手在发抖, “醒一醒,真理。我能为你做什么?”


    已是弥留之际,伊藤真理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又或者在她们之间这样的身份下,也没有什么话好交代了。


    “我很……开心……”她用尽力气抬眸看了亚纪子一眼,将唯一的朋友的面容深深记在脑海之中,而后缓缓合上双目。


    那些事情我并不愿意做,却也无所谓做与不做。所以亚纪子,不要哭,在这身处牢笼的一生中,为你而死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也算是,求仁得仁。


    伊藤真理手臂失去支撑,垂落下来。诸伏亚纪子跌坐在地上,久久无言。


    好像过了几分钟,又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伊藤真理是苏士并查到了苏格兰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上辈子诸伏景光可能是因伊藤背叛而死。


    可今时今日是伊藤为她而死。


    这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因为今生她们相识,所以一切都走向了不同的轨迹。诸伏亚纪子想起来那年在病房伊藤真理认真执着地说:“我会报答你的。”


    可她从没想过,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降谷零来时就见到亚纪子浑身是血坐在那里,他赶紧上前:“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是她的血。”诸伏亚纪子摇摇头,目光空洞,像机械一样条理清楚地交代情况,“伊藤真理是苏士,松冈成平是阿曼伦托。伊藤为了保护我的身份将松冈灭口,给组织的理由是松冈叛变。我们需要回公安把相关证据做实。”


    说罢她起身再看了一眼伊藤,她想起伊藤熬的汤很好喝,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女孩说她曾经的愿望是开一家餐馆。苏士父母就是组织成员。她在七岁时成了孤儿,于是便成为了组织的一把利刃。人生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从手染鲜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无法光明坦荡。只是如今由她自己做了一回主,选择了自由。


    诸伏亚纪子亲手收敛了她的尸体。后面的工作还有很多,她需要尽快平复下来。


    出了废弃大楼,她将带血的外衣脱下放进袋子里,走在磅沱大雨之中。


    水珠从脸庞滚落而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被秋雨浇透,她浑身发凉,打着寒颤,内心却有一团火炽烈地燃烧着——所有的一切,曾经过去和将来,这些罪恶和悲剧的根源都是组织。她心中的烈火熊熊,想要烧光所有的黑色。


    但亚纪子又能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被大雨浇透,理智完全恢复了。


    就在这时,一柄黑色的大伞替她挡住了风雨。青梅竹马温和的声线从耳边传来:“浅井已经依照你的吩咐布置好所有信息,景通过秘密途径将消息传到了琴酒那边,他在国外,把任务交给了莱伊。等莱伊查到具体位置,就会发现公安已经被阿曼伦托引来,所有证据都没给组织留下。”


    “好,伊藤和我联络的那个号码该销毁的信息也正在操作。”


    然后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凭借多年的了解,降谷零知道诸伏亚纪子现在是非常理性的状态。但正因此他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他偷偷看了女人的侧脸,发现最近她消瘦了一些。嘴唇被冻得发青,面无血色。


    “别往前走了。”他几乎态度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腕,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疼痛但也不容推拒。


    降谷零带她上车,诸伏亚纪子此刻难得显露出几分茫然的乖巧:“你带我去哪儿?”


    “回去洗个热水澡。”秋雨寒意彻骨。在这样的大雨下淋着很容易发烧。金发青年将暖风打开,丢了一条毛巾给她。


    “报告怎么写?”降谷零小心翼翼地问。他并不知道前世因果,只知道亚纪子失去了警校时期最好的朋友。


    诸伏亚纪子侧头看着车窗外的大雨,轻叹一声,“如实写吧。”


    伊藤真理杀过许多人,让她以警察的身份死去对不起他们的同僚。


    诸伏亚纪子侧头回来看这位已经熟识多年的人:“我倒是没想到,这话居然能从你口中说出。”


    降谷零一贯公私分明,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此时他没有对上青梅的眼睛,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前方的路。他轻笑一声:“人总是会变的。”


    他将亚纪子送回安全屋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楼下静静等着,而是跟着走进了她家门。女人对此也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平静的说:“你自己倒点水喝。我先去洗澡。”


    从浴室穿戴整齐出来之后,降谷零端了一杯姜茶送到她面前,也像她一样没什么表情:“喝了,别感冒。”


    亚纪子接过来尝了一下,温度适中。她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倒是对上男人惊讶的目光。原因无他,小的时候让亚纪子喝姜水比登天还难,此时她倒是全无畏难之色,正应了那句“人都是会变的。”


    吹风机恰好在客厅的茶几上,想来是前一天吹头发的时候没有收走,降谷零拿起插上电源。


    屋里开着空调暖风,环境被亚纪子布置的很舒适,女人要穿着家居服,气氛非常生活化。金发青年下意识的陷入了一种温暖的迷茫感中,就像是喝了些酒之后的微醺状态。


    他恰好和亚纪子面对面,想说“坐下,我帮你吹头发”,却撞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写满了了然,像是在说“你要做什么?你确定吗?”


    他倏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实在是逾越了。


    “抱歉。”降谷零眼帘低垂。 ,将吹风机交还到对方的手里。


    “没什么。”亚纪子抿起嘴唇将吹风机接过,“我没事,天色不早了,还在下雨,你早点回去。”


    “好。”他拿起衣服,又交代:“锅里给你煮着粥。”然后便关门离去。


    只是出去后,金发青年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突然失去了力气。


    他仿佛在今天才清晰地意识到没有身份关心她没有理由照顾她是一种怎样无力的感觉。


    他们一起从风雨中走来,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家人,最亲密的战友,最相互了解的知己。怎么就过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


    第二天,组织内部有一部分人得知了新的消息:阿曼伦托投靠公安被苏士发现,两人在争执中双双身亡,尸体被公安收走。


    险些因为他们身份的暴露给组织造成巨大影响。


    消息来自莱伊和贝尔摩德。


    *


    几个月后,又是一个废弃大楼,在特工们重重包围之际,有一老人出现在包围圈内。好心的探员提醒他离去,冷不防发现对方的眼中扫过一丝精明,回过头来为时已晚。


    FBI的行动彻底宣告失败,莱伊叛逃。


    “部署了这么久,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有他的。”降谷零一点兔死狐辈的遗憾都没有。别国的谍报机构成员大肆出现在他们领土内进行抓捕活动,且没有上报,身为零课的组长之一。他很难对对方抱有同情。


    “你不如这么想,”诸伏亚纪子最近心情不错,“好在他给你试探出来了有一条路是走不通的。”


    她冷笑一声:“琴酒和朗姆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被抓。”


    “小心些吧。”她叹口气,”组织只怕又有清查。”


    降谷零的吐槽仍未结束:“他倒是走的潇洒,被他卷进来的人要怎么办?”


    恰在此时诸伏景光手机铃声响起,他接到了一封简讯:


    【拜托你了——A】


    第43章


    银楼里依旧灯火通明。


    在诸伏亚纪子和宫野明美这两年的布置下, 此场地各个方面都很不错。一楼售卖各种款式的金器,二楼是各色宝石,三楼是贵宾接待室——暖白色调为主, 更显得富丽堂皇。所以琴酒从来不在此久坐, 因为他觉得这里娘里娘气。


    真正来自“做生意”的人们往往会派下属过来,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至于军.火走.私的主要交易点并不在此, 对它们来说这里只是一个传达信息的场所。


    因为没有在网络上宣传,位置又偏远, 所以不容易引来大批顾客,因而不会增加暴露风险。


    宫野明美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此时女人正盈着浅淡的笑意整理宝石箱子。自从她来此,一直和亚纪子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人戳破对方的身份。


    “听说你妹妹要回来了?”诸伏亚纪子先挑起让人放松的话题。


    “是的, 她三天之后到东京。”宫野明美语气轻缓,面上似有忧色。


    “应该会掌管在东京的实验室。”亚纪子正在核账,手中的笔没有停下。这个信息透露给她也无妨,总归是大家马上都会知道的事情。


    宫野志保去年就已经回来接手实验室,这次回到a国是去进行答辩。


    一楼已经闭店, 此时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 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 却无一人心中感觉安适。


    看着宫野明美的神色依旧如常,诸伏亚纪子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很好。”她的笑容堪称完美。


    明美侧头看, 却发现亚纪子湖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关切, 不再是她一贯的淡然的表情,而是在更久远的孩童时代经常关心她的真诚的表情。


    宫野明美一时间卸下心房。她的笑容不再无懈可击,而是带着一点点的怅惘:“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意外。”


    “那你还……”诸伏亚纪子眼睛微微睁大,她瞬间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含义。


    原来宫野明美早就知道莱伊是卧底,那还能深陷其中。这很难说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是确有真情,或许是将对方当成了另外一种机遇?


    可无论哪一种,如今都成为了梦幻泡影。


    不过对于宫野明美来讲,赤井秀一能在决战前夕向她坦露真实身份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临走前还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万一苏格兰不会落井下石。”


    这话说的很隐晦。他和苏格兰之间的身份属于一种心照不宣,所以他不可能将对方的卧底身份也揭露出来。


    但他并不知道宫野明美得知的消息其实比他多了一层。于是明美也就不难猜出,亚纪子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组织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别说我了。”宫野明美噙着三分笑意,“你和那位波本究竟怎么回事?”


    组织的流言现在已经发展到塑料兄弟共争布朗拉,波本试图强制横刀夺爱的戏码。宫野明美并不知道亚纪子个降谷零曾经有过一段,因此作为组织里对他们俩感情看得最清楚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难理解。


    诸伏亚纪子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渺:“我们两个不可能的。”


    三天后,诸伏亚纪子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回了宫野志保。


    “好久不见,雪莉。”


    少女将手搭到她的手心里礼貌相握,话语有几分温度:”你好。”


    一路上宫野姐妹说着最近的情况。亚纪子默默当一个司机——以往这个工作是赤井秀一的。


    整个车内弥漫着祥和的气氛,女人的声音明媚而温柔,少女有时应声,虽然话很少,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敷衍。但明美所能关心的也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而已。


    雪莉刚刚安顿好行李就要去实验室,这就不是宫野明美可以跟着的了。


    亚纪子将她带到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其实在群马县的深山当中。


    布朗拉在组织里的人设也是冰山美人,当然,也会有人认为她是一个能打的疯子,不冲突。


    宫野志保虽然年轻,却没有人敢小觑她的能力。十五岁的少女脸上也常年没有笑容,因而这两个人凑到一起的地方便会冷成一座冰窖。


    实验室需要七拐八绕才能进去,到大门时需要虹膜识别,诸伏亚纪子没有权限,但她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暗自记下。


    此时,本来向大门内走的雪莉停住了脚步。


    “布朗拉,”


    亚基子应声回头,投以询问的目光。


    少女的声音很轻,她微微颔首:“承蒙关照。多谢了。”


    于是宫野志保第一次在布朗拉脸上看见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虽然只是点头应下,什么都没有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姐姐承蒙你关照。


    不必客气。


    *


    回城路上,诸伏亚纪子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实在是嫌烦,在高速上挂了两次对方仍然执着,于是她不耐烦地接起:“什么事?”


    对面传来伏特加略显急切的声音:“你今天送雪莉去群马对吧?波本在矿山被稻叶会的人围了,你去帮帮忙吧。”


    她心如擂鼓,迅速分析情况,嘴上却还在兜圈子维持人设:“他怎么那么废物?要别人去收拾烂摊子。”语气听着不紧不慢的,心里其实在盘算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大概率不是的,因为对方确实有这个任务。


    稻叶会是黑.帮里比较极端的,涉及了枪.支走.私,贩.毒,政治交易,本来也是公安想要取缔的。


    “牵扯到组织的交易,大局为重,你快去吧。这是大哥的命令。”伏特加继续催促。


    “好我过去。你怎么不来?”


    “我来机场送大哥。”


    诸伏亚纪子从高架桥下去驶向他说的地点。


    深林幽寂,她给降谷零发了好几个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复,只能先联系了一个人,然后依照习惯去寻找他。


    他们也不是没在树林里玩过捉迷藏,一般他喜欢藏在树顶上,像一只金丝猴。


    亚纪子小心翼翼地踏过枯枝,却发现她和敌人一起发现了降谷零——看到眼前的场景,她肾上腺素飙升。


    ——为首的光头男向他开枪被躲过,而后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


    枪战正酣时,他们发现了她。


    第44章


    矿山位于长野与群马交界处, 地势复杂多变,他们所在的地方多处树丛掩映,在往上走是矿, 曾经确实可以开采矿石, 现在已经废弃许久。


    稻川会的小弟们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诸伏亚纪子,他们的老大黑尾一郎趁降谷零分神闪身拿枪顶住了他的额头。左手中还有另外一把枪,以这把枪作为指引,一半下属被他的动作引领着,拔枪直冲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另外一半下属则同黑尾一起盯着金发男人。


    “看来不用我动手了。”诸伏亚纪子冷笑, 她摆出追杀降谷零到此的样子来, 又刻意语焉不详, 只为拖延时间。


    “你是什么人?”黑尾一郎的枪根本没有放下,满眼戒备。


    而女人竟从容不迫轻笑一声:“来杀他的人。怎么,他也抢了你们的生意?”


    能做到稻叶会组长的人肯定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被她蒙蔽,更不会轻易交代信息。


    他挑眉一笑:“好啊, 人让给你, 你来动手。”


    诸伏亚纪子毫不慌张, 理所当然冲他伸出手。


    黑尾不解:“你干什么?”


    “把枪给我呀, ”她的眼神扫过四周, “我枪里没有子弹了,你这么多人指着我,我也没法近身杀他。”


    “没带枪打算怎么杀他?你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大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用枪用的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旁边的小弟绷紧心神,但是黑尾示意他们别管。只见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某种液体,“毒杀也是个办法,不是吗?”


    她一手插兜,一手将药瓶举起来。


    降谷零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黑尾一郎始终没有忽略女人是同伙的可能性,他给了部下一个眼神,并示意诸伏亚纪子,“过来给他喂下去。”


    黑尾的部下听命将枪抵在亚纪子的后脑勺,推她一步一步过来。


    女人复刻了琴酒杀人前的冷笑,伸手捏住降谷零的脸颊,迫使对方张口。白皙的手指按在对方脸上,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但此时大家无暇顾及。


    降谷零起初还在挣扎,之后顺势显露出恰到好处的不敌。


    虽然“毒药”的味道让他内心一震,但他毫无显露,默契配合对方,做出了中毒的表现——先是顿了几秒,然后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咽喉,正面向前跌过去,恰恰脱离了黑尾枪口所指范围。


    到此时再不动手就不礼貌了,黑尾很有可能突然开枪补刀。


    黑尾正欲抬手处理眼前的女人,却见她突然蹲身躲过脑后的枪口出腿横扫,黑尾重心不稳踉跄向前,恰被本在倒地的降谷零遏住喉咙。同时女人迅速夺走身后黑尾助手的枪,毫不犹豫一发子弹没入对方右肩,使其失去行动力。助手被女人扯起在胸前当挡箭牌。


    降谷零擒贼先擒王,情势逆转已然将黑尾掌握在手中。


    金发男人看上去确实行动迟缓的样子,亚纪子推测可能是此前被他们用迷药偷袭。


    面对这样的僵局,黑尾一郎显然还试图进行反杀,身边是20多个持枪的小弟,他仍旧信心满满,黑色的瞳仁当中闪过着睿智,不知道在心里打什么坏主意。


    可诸伏亚纪子完全没有他机会,她随身携带着迷药,拿出来向对方脸上轻喷一下,不至于让他完全失去意识,只会让他同降谷零一样行动迟缓,虽然用的药物不是一种,但现在却达成了以牙还牙的效果。


    她气势凌人同降谷零一起向前走,小弟们不得已让出一条通道来。


    “下山我们就放了他。”都是做警察的,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组织成员,他们知道该如何挟持人质。此时黑尾一郎被降谷零携在身前,将后者挡得毫无缝隙。


    两个人面朝着大部队向后退,小弟当中有聪明的人试图形成圆环式的包围,以便在两人背后开枪。但亚纪子捏紧了她所挟持男人的伤处以示威胁,对方龇牙咧嘴。能被安排近身保护的自然是黑尾的得力干将,所以小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慢慢向后退,慢慢僵持着。


    过程中降谷零敏锐察觉到黑尾试图从兜里掏什么东西,便迅速将他制止。


    亚纪子等到的人终于来了。


    一个红色短发的男人闯进了包围圈,他还穿着摇滚风的黑色皮衣,带着十几个手下——红发男人姓村上,是亚纪子叫过来的组织外围成员,智商计谋不太行,但胜在能打。


    于是矿山陷入一场混战。


    降谷零蹲身躲避流弹,反手给向亚纪子开枪的人补了一枪。而因为补枪的动作,他对黑尾的钳制稍微松懈。黑尾便在身处低位时从大衣当中抽出一把迷你手枪。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正在应敌的诸伏亚纪子小腿中弹,子弹从小腿后侧肌肉的侧面贯穿过去,她猝然倒地。


    降谷零顾不得其他,紫色的目光中闪着寒意,他迅速更换弹夹,向黑尾一郎四肢关节处各开一枪。


    理智让他留住活口,别的就不能保证了。


    即便腿部受伤,诸伏亚纪子仍不可能坐以待毙。她霎时间脸色惨白冷汗渗出,但举枪的手仍旧稳稳当当扫荡了几个敌人。


    突然,警笛声响起。


    降谷零很不厚道地将烂摊子交代给村上,背着亚纪子离开。此处人多眼杂,他们身为犯罪分子,自然该躲警察,更何况警察还是他们的老熟人——地处群马和长野交界,诸伏高明和山村操同时出现在此处。


    降谷零的行动力恢复,借树丛掩住身形,即便背上有人他也仍行动敏捷。


    在树后,他简单为亚纪子做了包扎撒上止血药粉,背着她从另一条路向出口走去。


    “亚纪子你还可以吗?冷不冷?”


    失温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还好她的伤口虽然刁钻却没有伤到大动脉,袖珍手枪迷你便携同时也意味着子弹口径较小。


    诸伏亚纪子此时状态飘忽,她已经很多年没和降谷零有过这样肢体接触了,此时突然觉得他的脊背比从前宽阔,力量也胜过以往。


    鲜血已经从亚纪子身上流到降谷零的灰色西装上,形成不祥的黑色血污。


    降谷零走得很稳当,声音却在发颤:“你回答我呀!千万别睡知道吗?”


    “你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了?”诸伏亚纪子在证明自己没有睡觉,却偏偏问了他的工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降谷零隐有怒气,“我问你情况怎么样?”


    诸伏亚纪子声音虚弱,但是个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她话中的调侃:“向你学习嘛。私人情感抛在一边,工作最要紧。”


    属实是阴阳怪气没错了。


    降谷零一瞬间哑然,他的步速未减缓,声音却极轻缓温和:“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诸伏亚纪子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在胸腔活跃起来,像泡进了冬日的温泉水里。


    一瞬之间,周身薄薄的冰壳碎裂。


    她试图掩盖异样的情绪,于是先交代了自己的工作:“进山之前我叫了村上来,并让浅井派当地公安协助。放心,组织只会查到村上因不法交易早早被长野县警盯上。”


    进山之前她发了两则信息,一则给村上,一则给浅井——【给我稻叶会详细资料;让警察跟着13号据点酒吧那个红头发的村上过来。 】


    早在当初接管组织任务时,诸伏亚纪子就将所有她知道的外围成员信息和犯罪证据收集起来,给了浅井一份,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只靠组织成员不一定能把他们救出来,再加上取缔稻叶会本来也是公安的目的,因而需要警察的帮助。


    可他们又不能让组织以为是他们招来的警察,于是村上就成了她准备好的背锅侠。


    降谷零哑声一笑,掺杂着无奈和些许彷徨:“我当然放心。你很适合做公安,比我做得更好。”


    这不得不让诸伏亚纪子心中震惊,“你不适合当公安”也出自降谷零之口。她一下子心情复杂,喜悦有些,茫然更多,萦绕不绝的是更为复杂的哀伤。


    所以她没有回应这话中潜藏的深意,只说:“不用比较,我们都竭尽全力了。”


    然后又是一阵无话。


    降谷零感觉到亚纪子的双臂环着他,就像他们过去许多年那样,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她在运动会崴了脚踝,回教室上完药后像个小兔子一样单腿蹦出来,下楼梯时迎面正撞见他,差点跌进他怀里,于是金发黑皮的少年显得脸色更黑了,蹲身下来执意要背着亚纪子,她不情不愿的上去了。


    现在为了让亚纪子保持清醒,降谷零开始没话找话:“你喂我喝的什么?”


    “雪莉那里顺出来的蒸馏水。”她声音越来越飘忽,像要睡着了的样子。


    止血药粉效果还不错,肯定能坚持到他们出去找医院,但降谷零就是关心则乱。


    “哎,你醒醒,别睡啊。”


    虽然不是命在旦夕,但这是进入组织以来亚纪子在他面前受伤最重的一次,他难免心中恐慌,想要将那些没有说的话都尽数说出:“你不知道,第一次在组织里看见你时我吓坏了,我特别担心……”


    似乎不适应这样直白地吐露心声,金发青年停顿一会儿,才缓慢而柔和地继续下去,“在公安办公室我一直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训练累不累,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不开心……”


    “胡说八道……“亚纪子意识有些混沌,“你明明冷着脸让我开车……”


    “什么?”降谷零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一段,亚纪子的声音听着已经很迷糊,他的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迅速划过,冥冥之中直觉告诉他这是能解决一个长久以来的问题的关窍。


    但还未及细想,他们便走到一个木屋前,思绪被亚纪子突然说出的话打断,而后无影无踪。”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那么眼熟?”


    第45章


    眼熟?


    降谷零看向前面的小木屋,屋顶大概到他们胸口的位置,有两间小房子,门口订着歪曲的木板牌写着“出口”和“入口”。


    “我们来过吗?”金发青年也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但回想不起来。


    他来长野应该只有一次, 就是那年诸伏景光想家,他们两个陪他一起偷偷回来。因为景光太过于忧心忡忡, 亚纪子非常急迫行动力超强直接留书出走,倒是带够了足够的钱和电话, 到了一个新地方就跟家长报平安。


    “我想起来了。”亚纪子声音很轻,“不是和你一起,是和我哥哥,小时候我来伯父伯母家做客哥哥带我去见他的好朋友。叫什么来着?小操?”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后边的树丛有簌簌响动声,还伴着自言自语:“怎么走到这来了?”


    山村操抬头发现了他儿时的小木屋以及两个陌生人。出现在这个黑.道组织的案发现场附近,他心里的警惕瞬间拉满,但同时男人背上的那个女人似乎又伤得不轻,身为警察的本能让他前去关心,他手中仍然持着枪:“你们是什么人?”


    “路过的, 她被捕兽夹伤了腿。”金发青年声音温和。


    伤口被绷带缠住, 不直接来检查也发现不了是枪伤。


    山村操信以为真, 毕竟坏人也没把两个字写在脸上, 而且眼前两人并不像坏人:“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不用了, 不严重。”诸伏亚纪子扬起笑容, 他本以为山村操并不靠谱,却没想到糊弄他伤口是简单, 但……


    山村突然瞪大了眼睛:“诶?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应该没有吧?我第一次来长野。”


    听对方这样说,山村本来不欲多说,但他又细观了一下眼前木屋,就是他儿时的没错,于是他凑近女孩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五官,眼中全是单纯的好奇。


    诸伏亚纪子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看。


    因为地点正确,所以成功的触发了他的回忆:“你是小景的妹妹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小景带你来找我玩,来看过我们搭的这个木屋呀!后来他还给我寄过你们的照片呢。”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他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因为多年没有好友的消息,他一时间顾不上案子:“他现在在哪里?最近怎么样了?”


    说的正热切时却发现眼前的女孩不理他,山村操一拍脑袋:“不行,我一定得带你去医院!”


    在他单纯的心里,根本不存在小时候要“一起成为正义伙伴”的人们会变成坏人的可能性,也料想不到他们现在已经有新的身份。


    诸伏亚纪子并不打算再骗他,女人声音冷淡。 “他很好,我也不用去医院。”


    她忽地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冰蓝色的目光无比郑重:“如果你见到他,不要叫他的名字。”


    山村操可能还没立刻反应过来事情的关键和诸伏兄妹目前的身份,但对他来讲,只要事关小景,他就一定会做到。他没有任何防备疏离之心。


    “好!”他答应得无比郑重,和毕业宣誓时的态度不相上下。


    “请你转告他,我很想念他。”


    诸伏亚纪子点点头。 “一定。”


    想起哥哥某天说的话说她突然对山村温和了几分:“你可以进屋子里看看。我们先走了。”


    降谷零背着亚纪子离开。


    小屋内,山村操发现了藏着的那行字,“我也是正义的警察官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


    出门没多久,一辆警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停下,似乎有谁透着车窗向这边看了过来。


    到了组织的诊所以降谷零沉默无声站在旁边看医生给她换药,医生当然也是组织里的人,所以他并未表露出心疼或者关切。他在心里暗暗的担心着急诸伏亚纪子却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就这样包扎好了伤口。


    金发青年无心去演什么波本追求布朗拉或者是与布朗拉不合的戏本,借了个轮椅将她推出去。


    两人来到亚纪子和诸伏景光在群马县的安全屋。


    已经有客人等候多时了。


    诸伏亚纪子拧开门锁时就觉得不对,景光最近不在这里活动,她给降谷零传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解开枪支保险,单手开门举枪而对。


    “不错的警惕心。”屋内传来陌生又熟悉的,低沉儒雅的嗓音。


    两人瞬间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落到地上,诸伏亚纪子开口问:“ 《病困与吴主笺》中,最让你感慨的句子是什么?”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这是少年时代诸伏高明给景光和亚纪子讲过的句子。刚拿到那个有弹孔的手机时,诸伏亚纪子想,如果是高明哥哥在,或许会说出这句话。


    诸伏亚纪子的神情终于不再紧绷:“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景光不放心,托我过来看看。”


    他上下打量眼前的两个人,发现除了亚纪子面色苍白腿上有伤之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不怪景光多虑,主要是他当时身在外地,听到的消息是波本在山里被稻叶会分部成员围堵在山里凶多吉少命在旦夕,伏特加这个憨憨还只叫了布朗拉一人过去支援。


    等组织的消息更新到“两个代号成员没事,外围成员村上成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那只螳螂,吸引了一大批警察连着稻叶会一起给端了”时,诸伏高明已经坐在了安全屋里。


    景光发消息时高明还没有到达现场,弟弟把全面的信息都给了他。即便谨慎如高明,知道没什么大事,但他也有属于兄长的一份不放心。


    更何况……


    “稻叶会的人攀扯出这些东西。我认为你们公安应该需要。”高明递来一个U盘。


    “所以现在能说为什么你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诸伏亚纪子将自己窝在沙发里问降谷零,她仍旧执着不忘最初的问题。


    降谷零忽地笑了一下,也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 “我拿了他们所有的犯罪证据和交易信息。”


    波本在稻叶会卧底一个月,把这些东西尽数搞到手。对方追杀他只是以为他目睹了一些证据,却没想到所有东西都在他手里。


    金发男人运筹帷幄:“风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正好浅井可以和他交接,她查出了不少新证据。”两人依旧是默契非常。


    诸伏高明见状彻底将心放下。


    大哥静静看了妹妹一会儿,心中有许多句关心,但只是无言。他确实不太适应讲一些温情的话,淡然颔首道:“注意安全。”


    “高明哥哥,你放心。”本是非常温暖的场景,不过诸伏亚纪子突然联想到上辈子的兄长孤家寡人情缘淡薄的场景,她轻声说:“自己一个人也要开心,我们都很想你。”


    身着深蓝色西装的人停住脚,点了点头,留下一个背影,复又向前。


    没过多久诸伏亚纪子接到了一通电话。


    “什么?”


    降谷零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鬼话?伏特加刚把我指派过来给波本收拾烂摊子,害得我受伤。你休想让我去。”


    第46章


    不知道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诸伏亚纪子语气平缓了一些,“按理说不该由我负责,突然叫我过去总要有个理由。”


    ……


    “如果是这样倒也可以, 等过几天伤好我就走。”


    挂断电话, 降谷零向她投来询问的眼神。


    “琴酒想要让我常驻英国,负责那边的交易和情报工作。”“不是爱尔兰负责吗?”


    “霓虹需要他回来辅助皮斯克, 那位老先生最近精力愈发不济。”


    “你这边的工作交给谁?”


    诸伏亚纪子抬眸轻笑,“不转交,还归我。”


    她的笑意愈发明媚,仿佛在说降谷零小看了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


    银楼是洗.钱的产业,也是军.火交易的中转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个肥差, “薪酬”颇为可观。既然想让她去重新啃一块硬骨头,总得给点甜头。


    金发男子却没再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和亚纪子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沙发是极简的灰色调,作为一个安全屋,诸伏景光将房子布置得可以住人,但并没什么个人特色,身处其中让人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


    降谷零的视线落在亚纪子小腿的伤口上, 无意识的注视让人一看便知他在走神。


    诸伏亚纪子没说话,她的思绪也不平静。她发觉了青梅竹马的变化,从他将她背到背上说出那些话时,亚纪子的内心就不太平静了。


    降谷零不是一个会轻易后悔的人, 他为数不多的后悔都与眼前人有关。视线转回女人淡然的面容上,他回忆起对方问过他的问题。


    “你高兴吗?”我当然不高兴。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走在你前面吗?”从前没想过,现在非常害怕。


    这些真心话在他心里转了又转, 始终没能吐露出半个字来。


    降谷零不知道他想怎样。


    爱是无法停止的,恋爱是不可能继续谈的,撤回警察厅是根本不现实的。


    两个许多年的恋人朋友就这样僵硬的坐在这里,他们没有改变信仰,没有失去默契,却仍能在安全的空间内相对无言,这不能不算是一种神奇的本领。


    可是又没有一个人想离开。


    复杂而深沉的情愫在心底涌动着,于空气之中潜藏着,从未消散。


    过了半晌,诸伏亚纪子坦然对视回去。


    她的确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上辈子分手之后也一直没能放下。日日夜夜思念着他担心着他,听到一首歌,看见一个在普通不过的物品都能触发与他相关的回忆。


    后来随着太多的悲剧发生,那种作为爱情的思念逐渐变得浅淡,渐渐生发出的是一种余韵悠长的牵念与放不下。到今生,在黑暗中周旋许久后,爱情便也释然,生死,正义,同伴,真相,胜利,才是她更为在乎和追寻的,于是便有她和降谷零云淡风轻说“我放弃了”的场景。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真的没有了爱情,他们之间仍有那样多复杂的回忆,那样多相依相伴的过往,仍然可以轻易触动心弦。


    诸伏亚纪子从来都不能把降谷零当做陌生人或者普通的同事。


    降谷零意识到一直盯着人看不太礼貌,他便询问了险些被他放下的那个问题:“在山上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哪句话?”话题跳的太过突然,亚纪子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是说我冷着脸让你开车。”降谷零语气平平地叙述。


    诸伏亚纪子神色是真的惊讶,“有吗?大概是我那时精神涣散说错了或者你听错了吧。”


    降谷零盯着她看了几秒,对方仍是执着的毫无所觉的样子,于是他也只能相信,不再询问。


    亚纪子还伤着,他不想立刻离开。所以现在狂找话题的人变成了他。


    “今天打算在这休息吗?回东都的话也很麻烦。”他说话时没有过分的亲近,神情又十分自然。


    亚纪子思忖一瞬,“也可以。”


    不过她这种状态显然是不能自己开车的,降谷零自然想到了,他起身去厨房,“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她当然没有推拒,更没有拒绝降谷零做饭的行为,只是侧头扬声问:“厨房里还能有吃的吗?”


    “我去看一下,没有的话我出去买。”


    诸伏景光不常来这边,青菜不可能有,冰箱里的肉也不知冻了多久。降谷零勉强翻出来了两桶泡面和速冻水饺,还有一些能做关东煮的丸子。


    屋里传来温和的男声报出现有的食材,“我出去买点有营养的。”


    诸伏亚纪子拒绝,“不用,我饿了,随便弄些就可以。”


    过不多久,厨房里飘出香气,随之而来的是两桶豪华版泡面还有一份底部焦脆的煎饺。


    “没有拿你喜欢的冬阴功口味,柚子盐的清淡些。”


    “没关系。”病号对此也没什么不满意,毕竟腿上那么大一个血洞。


    “我开动了。”


    诸伏亚纪子露出满足的浅笑,“很香!”


    煎饺是她喜欢的焦脆口感但是不油腻,泡面的调料放的比较少,汤底清爽,上面的牛肉片和丸子也很鲜美,亚纪子吃得开心,便也轻松起来,“我记得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好像就是泡面,那时候你来家里做客,爸妈不在家,我哥就展示了他的泡面绝活……”


    说者淡然随意,甚至还没有停筷子,但听者却顿住,隔着氤氲的蒸汽望过去,回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成如今的样子,经过那些事情,毫无芥蒂地提起当年,降谷零说不清他是什么感受,只是无比眷恋这一刻,亚纪子与他记忆中的鲜活阳光的样子重叠,他才恍然发现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过她轻松的样子了。


    金发青年的目光变得无限温柔,他的声线也温和,脸上盈着和少年时代一样的笑意,“然后你还打翻了其中一碗。”


    诸伏亚纪子刚要吐槽他揭人短,抬头便撞进那片紫色的暖阳里,青梅竹马眼中温柔让她熟悉又陌生,她再次感受到心跳频率更改的感觉。


    第47章


    诸伏亚纪子恍神很久才找回自己的状态,她默不作声吃掉最后一口面,抬手收拾碗筷。


    不期然地,她的手在伸向盘子的过程中和另一只手交叠上, 那只手本来也要拿盘子, 此时却覆上她的手背。


    男人的指腹干燥温暖,她触电般回想起过去无数次的牵手。那些无比自然的肢体接触又浮现在眼前,那些承载着许多绵绵情意的十指相扣也同样让人心中泛起微澜。


    “抱歉。”降谷零神色如常,手迅速向后撤,紧紧捏住盘子另外一部分的边缘,“你坐着,我洗。”


    “哗啦哗啦“的水流声掩盖了两人不平的心绪。真是越活越回去,从小到大,传递东西,打打闹闹,一起擦玻璃干活钓鱼收拾桌子搭帐篷,他和亚纪子的肢体接触和跟好兄弟有什么区别?怎么到今天竟然会因为碰了一下手而心生波澜,降谷零也很不适应。


    一定是这两天气氛不对, 两人心想。


    出门后,亚纪子拒绝了他的搀扶,拄着一根刚才从储藏室找到的棍子代替拐杖,像兔子一样轻盈敏捷地一步步跳下台阶。


    金发青年十分自觉地帮她扣上安全带, 马自达疾驰而去。两人除了偶尔的公事交谈外没有任何闲谈, 只是在亚纪子回家时降谷零执意要送她上去。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又不用走楼梯。”


    降谷零按下电梯按键,语气平平:“小心些好。”


    拿钥匙打开门,诸伏亚纪子站在屋中抬眸问他,颇有几分无奈,“现在放心了吧?”


    降谷零就那样垂首看着她,紫灰色的眸光柔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在一瞬间想起当年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从花火大会回来,降谷零送她回家。在她家门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她想要回身作别,对方却恋恋不舍地温柔的注视她,当然,比现在的目光要更直白坦荡许多。


    “怎么了?”当年的亚纪子不像现在这样成熟冷静游刃有余,还是会害羞的女孩子。


    “我在想,是否可以有新的告别方式?”这个问题就像“今晚吃什么”那样自然,又像告白时那样郑重。


    “啊……”女孩眼神飘忽,耳朵渐渐染上粉色,“嗯,都可以……”


    她闭上眼睛,感觉被浅淡的柑橘香气包裹着,吻却只是落在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但郑重而虔诚。


    “那么,”她听见对方温和的声音,“明天见。”


    你说,叫她怎么相信,这些感情会是假的?


    今时今日,诸伏亚纪子在心中暗笑自己联想能力一如既往的出色,如果秋山月在这一定会大骂她恋爱脑还没有痊愈。


    她定定心神,目光平和地看向对方,“我脸上有东西吗?”


    降谷零摇摇头。


    “那么,再见,回去注意安全。”诸伏亚纪子毫不留恋地合上了大门。


    进屋之后她并没有往里走,而是背靠在沉重的门板上。夜晚,万籁俱寂,人们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几分钟后,才有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


    爱尔兰是一个很好懂的男人,上扬的眉头紧皱就是不满,比如现在。


    “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能给你的就是这些,没的商量。”


    布朗拉接受他在英国的生意的同时还想要接手他的人马,这怎么可能?他心中暗笑这个女人愚蠢,别人的人居然也敢用。


    “我的人在这边还有生意要做。”坐在银楼的包厢里,她面冷如霜,推过去一张银行卡,“我一向讲求公平,再说,琴酒给我的要求是全盘接手,自然也包括工作人员。”


    爱尔兰没有做声,就当是默许了。


    诸伏亚纪子手中的资料已经看完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杂志翻阅。上面刊登着漫画家秋山月近期有新作品连载的消息,这使得她眸光当中闪过一些兴趣,所以说出来的话就显得更漫不经心了。


    “我再好心给你个提醒,不要贪功冒进。我能做的生意,枡山会社不一定可以做。”


    男人心中一震,没想到布朗拉的消息如此灵通,他和皮斯可才刚开始尝试,布朗拉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至于所谓的好心,他才不相信。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爱尔兰神色平淡,拿起东西就走。


    银楼重新恢复平静。


    宫野明美踏进屋里,给亚纪子一个U盘。 “最近的交易都在这里。”


    “多谢,辛苦了。”她起身将银楼内该收拾的东西都打理整齐——事实上是她指挥宫野明美动手,她的腿还是蹲不下。


    “这两年我长居英国,”她掀起眼帘,目光很有深意,“你万事当心。大事联络我,小事交给底下的人做。”


    宫野明美相当聪明。这些日子里她承担的更多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智囊角色,此时也自然知道亚纪子的话什么意思。表面上是一句嘱托让她不要专断,实际上是让她不要牵扯太深。有布朗拉在,其他人但凡想要因为赤井秀一的事情发难,总要掂量一下是不是能得罪得起她。


    “我都明白。”她脸上仍旧笑意盈盈。温柔对她来说是本性,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色。


    脱离了沉重的话题,她们两个是可以闲聊几句的关系。


    “英国是个好地方。我听说你母亲是英国人?”


    “是,我妈妈从小在英国长大,念大学时才来到日本。”事实上亚纪子那句话不应该叫做“听说”,而应该是“记得”,不过她从来都谨慎。


    “你哪天出发?”宫野明美问。


    “再过一个星期,过两天和波本有任务。”


    “你们两个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


    “东京情报组没人了,按理说他一个人也能完成任务,但这任务本来是我的,也不能真让他自己干。”是和一些财团的尔虞我诈。


    “听坊间传闻说,那天你去给他收拾乱摊子了。”宫野明美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的调侃。


    “提起来我就生气,”女人面无表情,“难以脱身就不要与虎谋皮,我刚送你妹妹回来,转头还得去找他,白挨一枪,我亏不亏?”


    哪怕在宫野明美面前,哪怕对方或许对他们的关系心知肚明,诸伏亚纪子也没有表露出和波本是旧识的态度。


    吐槽完舒坦些了,“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还在调查中,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虽然不知道诸伏亚纪子为什么要调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但宫野一向知道不该问的话绝不多问。


    *


    财团的酒会里,俊朗的金发青年居然是背后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有人知道他和社长谈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了多么惊人的赌注。只是在他离去后的几天,这里的势力就被大洗牌。而此时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正如没人发现他们交谈的房子里,多了一样东西,又少了一样东西。


    波本拉开马自达的副驾驶位坐上去,诸伏亚纪子正在驾驶位上操纵笔记本删掉最后一段监控录像。


    依旧是超凡的默契。


    女人侧过头来,目光接触的瞬间突然感觉回来的不是波本,而是降谷零。


    因为眼前的人褪去了眉宇间的沉重和时不时藏在瞳孔里的阴险,转而浅笑着说:“任务完成。”


    惹得亚纪子无声盯了他许久,脑中浮现的是曾经比赛回来扬起灿烂的笑容和她说“大功告成!”的降谷零。


    在对视时,对方的眼神仍没有一丝变化,最后亚纪子败下阵来,她的视线无目的地投向前方,沉默良久说,“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她说的不一样是什么。不再故意装成淡漠疏离的样子,不再说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而是恢复成曾经和她正常相处的样子。可问题是,降谷零和诸伏亚纪子的正常相处,哪怕抛开恋爱不谈,那也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亲近关系。


    “我只是……”他的声音也陡然艰涩,停顿几秒侧头回视对方,“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伪装了。”


    青年紫灰色的瞳孔里写满真诚,“这样轻松些。”


    她没有反驳,但突然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低头继续敲键盘,心里有几分怨气滋生,凭什么呢?凭什么你想伪装就伪装想不伪装就不伪装?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可她终究没说。也懒得细究究竟是为什么不说,或许是心软了,或许是觉得之前那种私下也很紧绷的关系确实没有必要,所以质问的话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


    “轰——”一声巨响,远处的别墅燃起火光,金碧辉煌大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你炸了配电箱。”这是一个肯定句,说话的人也知道这是波本惯用的伎俩。


    “对,不会有人员伤亡。”波本式运筹帷幄表情又出现在降谷零的脸上,“洗清嫌疑,扰乱视听。”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诸伏亚纪子竟然觉得轻松。她没有再说什么。降谷零本来也不奢望得到她的任何回复。


    “我送你回去。”


    “不,”诸伏亚纪子看到手机新来的那条短信,利落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气势汹汹:“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事关一位对我们都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须成功。


    而这话,就不必说了。


    第48章


    “需不需要帮忙?我跟你一起。”降谷零打算下车,被诸伏亚纪子拒绝:“不是什么大事,我应付得了。”


    然后他目送她远去。


    夜晚的街道寂静,一家高级餐厅内一对情侣正相谈甚欢。女人含羞带怯拿出小小的礼物盒递给男人, 打开一看是块价值不菲的腕表。男人假意推脱, 推脱无果欣然接过,这一切都被窗户外面的黑衣女郎和她的针孔摄像头尽收眼底。


    第二天还是那个男人, 换了一个地点,在一家咖啡馆。他仍然有女伴, 但是女伴也换了一个。


    这次的场景就不像昨天一样和谐了,可谓是愁云惨淡。男人长得确实十分帅气, 高个子, 头发蓬松, 大眼睛双眼皮,眼神看谁都深情。当然了,这是诸伏亚纪子的判断。


    此时他正脉脉含情,沉痛又不舍地看着对方:“杏子,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能连累你。”


    他拿出手里的一份报告单, 在女人面前一晃而过:“我母亲得了癌症, 需要换肾, 我不能不救她。但是我救了他就没有钱和你结婚了……所以我们分手吧。”


    他眼眶微红,闪烁着泪光, “你是我此生遇见的最好的女孩子,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诸伏亚纪子几乎要无语问苍天了。没有想到还要看这样一出闹剧,不, 不止这一场。眼前的女人不出所料,主动提出愿意承担他母亲的医药费,二人推拒半天, 最终男人“勉强”答应。


    过两天又换了一个女人。如果佐藤加奈的小弟在这一定会吐槽上司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如果浅井在这也一定要吐槽她上司,公安有那么多案子等着处理,为什么要在这耗费功夫?


    可她必须要做,这是她回来的意义。


    抓住这个人,是解决那个困局的途径之一。


    对待这个女人,男人换了一种路数。对方看上去就是百依百顺的大和抚子——确实,真的女强人他也不敢招惹。


    只听得他说:“这个项目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他叔叔就在财务省,我说能赚钱绝对不会骗你。”


    吊足了胃口后他说:“朋友是看在咱们两个感情这么好的份上,才允许我告诉你,让你参与。”接着又把他的项目进行一通天花乱坠的描述。


    诸伏亚纪子不得不暗叹一声真是好本事,还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量身定制骗术。


    果不其然,又有一个女人上当了。结婚诈骗犯就这样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从多个女人那里骗来钱财。


    人际关系收集差不多,接下来诸伏亚纪子亲自去搜集了各种实际证据,比如转账汇款单,比如男人认识这些女生的途径以及他背后实实在在存在的诈骗团伙。


    调查有亚纪子伪装外貌亲自去进行的,也有她在地下交易网上派人去做的。


    在亲自跟踪的时候,她也察觉了身后有人,只不过那个人她太过熟悉,因此也就不想理会。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黑衣女子敲响了诈骗犯的门。


    男人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是谁就已经被迷药迷晕。而后被快速的捆绑.打包装进行李箱。


    女人拎着行李箱离开这个本来就没有监控的出租屋,开车驶向另一地点。


    那个地方也是出租屋,出于礼貌,她还是先给人打了电话:“喂,有件事拜托你,你在家吗?我现在过来。”


    “在家。”毫不意外对面是哈欠声,“你再晚一分钟打电话我就睡着了。”


    卷发青年揉了揉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语声含混:“一个你一个他,天天喜欢半夜给我打电话。”


    亚纪子开车以正常的速度平稳驶去,她认识这个人两辈子了,因此没有半分生疏,还能打趣他:“不止,还有你顶头上司。”


    卷发青年的困意顿时消散:“我的大小姐你可闭嘴吧,别诅咒我。”


    没有哪个警察,尤其是没有哪个拆弹警察喜欢上司半夜给他打电话。


    门铃声响起,松田穿了一身严严实实的睡衣,天气确实比较冷。他将房门打开,帮对方拎行李,“嘶,装的什么这么沉?”


    余光扫了一眼女人一身黑的打扮,警官先生开起玩笑,“怎么,杀完人来自首?”


    诸伏亚纪子好整以暇把行李箱打开。


    发现真是个人之后松田瞪大了瞳孔,这时候再开玩笑就不太礼貌了,他当然知道亚纪子不是真的杀了人。


    大脑清醒地转了一会儿,他语声慵懒:“你怎么当起热心市民来了?”


    亚纪子的声线依旧像冰凉的泉水:“怎么看出来的?”


    “总不能真的杀了人。”他轻笑,“真杀了人反而轮不到我来帮你处理了。”


    没懂亚纪子回复这句话,他便切入正题:“需要我做什么?”


    女警察拿出一个信封:“这是证据。婚姻诈骗犯,背后有组织。拜托你明天移交搜查一课。”


    “没问题。”松田非常靠谱地应下来了,之后青色的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


    “你亲自出马不让人意外,但亲自把人绑了送过来……本不必要。”他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又真挚坦荡地关心,“案子事关重大?”


    诸伏亚纪子知道松田不会事无巨细的问她,也料想到一切瞒不过他。此时只能回望回去,“对。”


    本来想继续解释,男人却褪去了平时的散漫,郑重道:“你放心。”


    然后诸伏亚纪子就被客气地请出门了。


    对方给的理由是:“行了走吧,该睡觉睡觉。”


    第二天,松田阵平煞有介事地给搜查一课的好兄弟打了电话。


    怎么不算是一种报警呢?


    伊达航带着高木来的时候,松田表演了一问三不知:“谁知道呢?我一醒来发现家门口有个被绑着的大活人,旁边还有他的犯罪证据。我家门口又没有监控,让他说他也说不清楚。”


    高木瞪大了双眼:“难道米花也有义警……”


    然后被伊达航敲了一下脑袋。


    例行公式做完笔录后,他把好兄弟拉到里屋开始逼问:“你那话就没一个字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


    “证据和案子是真的,你查了就知道。”松田阵平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随口猜中了亚纪子安排的关键——尽管他本人不知道,“还省得你出门去抓人呢。”


    知道自己的说法显然说服不了班长,他用眼神示意对方:“那两位送来的。”


    于是诈骗犯也体验了一把火速出警火速被逮捕的感觉。


    处理完案子,伊达接到了一封邮件:


    【伊达大哥:为了您和您女朋友的安全和幸福,请勿连夜盯梢;连夜盯梢后请不要随意过马路;请不要将求婚戒指夹在警察手册里,容易丢。 ”


    伊达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算着时间给【诸伏亚纪子】的手机号拨了个电话过去:“诸伏,你给我发的消息什么意思?”


    女人沉吟两秒,徐徐讲起了故事:“我听说苏格兰场有个警察想要跟女朋友求婚,把戒指夹在了钱包里。半夜盯梢的时候,想给同伴展示戒指,不巧戒指滚到了马路中央。他去捡戒指,发生了车祸。”


    诸伏亚纪子试图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顺便还调侃了一句:“我觉得这很像你能干出来的事——我是说戒指的位置。你和娜塔莉姐姐是不是好事将近?”


    她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嗓子发紧。但透过电话线那边听到的语气还算正常:“可别闹什么乌龙啊,哪怕当不了伴娘,我还等着参加你们孩子的满月礼呢。”


    不对,非常不对。诸伏亚纪子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伊达航这些年接触的不是作为他徒弟的刑警亚纪子,而是一开始就进入公安的,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之后变得冷若冰霜的诸伏亚纪子。


    冷若冰霜的同时也意味着她遇事不慌无比淡然,不会罗里吧嗦的说这么一大堆感情的事情。 “苏格兰场有一个警察”听起来那么像“吾有一友”。


    但再问起来,亚纪子没有再说此话题,她说工作很忙,最近不在霓虹。


    得知警视厅不费吹灰之力挖出了一个诈骗团伙,降谷零一下子就将前两天的事情和此事联系到一起了。


    诸伏亚纪子亲自出马大费周章做一个既不属于组织也不属于公安的任务,还几经周折送到警视厅手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于是降谷零理所当然的联系了经办案子的伊达警官。


    “松田跟我说是你们这边的任务,你不知道?”伊达在心里想,那就是亚纪子单独的任务,毕竟他们不在同一部门。


    正好挚友打了电话给了他询问的机会:“诸伏今天很奇怪啊。专门发消息提醒我过马路要注意安全。”他无奈摇摇头,心想对方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吗?


    不过事出反常,他当然担心:“还说让我不要把结婚戒指放在手册里。我还没打算这么干就被她猜中了……”


    那边的降谷零忽然急切:“班长,你说什么?”


    “我说她不让我把戒指……”


    “不,后一句。”


    “我还没打算这么干,就被她猜中了?”伊达继续无奈摇头,“你们一个两个的最近是怎么了,都这么奇怪……”


    “对!就是这句。”


    仿佛是……未卜先知。


    第49章


    挂电话后, 降谷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诸伏亚纪子的说法很奇怪,就好像她知道伊达航会出意外一样。


    他跟踪亚纪子的时候就觉得诡异,还是那句话,无论怎么说,她这样的身份都不至于为了一个诈骗犯亲自出马。


    这不得不让他想起此前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比如诸伏亚纪子两次说过的“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听起来信誓旦旦耿耿于怀,但这句话降谷零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再比如在他背上亚纪子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冷着脸让她开车。还有诸伏景光那句, “她好像一直怕我死了。”


    ……


    昏暗的灯光下,金发青年的目光变得复杂。他熟门熟路点开笔记本的隐藏相册,又翻出了他仅剩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是那么开朗那么幸福,眼眸明亮,像盛着整个星河。


    而现在的诸伏亚纪子是什么样子的?


    组织里的人私下叫她冰山美人,很少见她笑,一笑即是笑里藏刀。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撼动她的情绪。


    警察厅外事情报部有个传闻叫她魔女诸伏,对自己比对别人还要狠。


    这些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曾经那个眉眼含笑的女孩现在脸上根本看不见笑容,眉宇间总是萦绕着愁绪。


    他不禁心中酸楚。


    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降谷零想到了和诸伏景光促膝长谈的那个夜晚。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呢?


    降谷零向来是个无神论主义者, 但此时他开始思考从故事当中从网络当中看到的一系列的奇怪的可能性, 比如预知, 比如梦境, 比如……重活一世。


    种种猜测在脑海中划过,又产生了一个更加符合科学世界,但更加让人心中沉重的猜测——也许这些都不是真的,都是亚纪子的臆想。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更严重了。那就意味着她的心理或者精神出了问题,在很多年前。


    不过想法很快被推翻,进公安有严格的体检,这方面的问题应当也可以看出来。


    降谷零无意识地敲着桌案,却始终无法证明真相究竟是哪一种。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也许诸伏亚纪子只是比较谨慎,未雨绸缪。


    紧接着他又想起之前他对亚纪子说的那些话。


    “我对你是兄妹之情”,“爱情对我不重要”,“撤离一线吧”,“你不适合当公安”……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当中:“你就不怕万一我死在你前面?”


    金发青年仰靠在椅背上,抬起胳膊,手背无力地搭在额头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想了半晌,他借着心中的那股冲动拎起外套出门去。


    到亚纪子楼下,冷风一吹,吹散了他的冲动。为数不多的理智重新回到脑海当中。


    深秋的黄叶簌簌落下,凄凉而萧索。仰头看着那个暖黄色的小窗户,突然觉得一股酸意涌上鼻腔。


    如果他所想的一切是真的,那么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经历过多少痛苦,多少挣扎,多少恓惶,多少悲痛?


    在楼下站了许久,他鼓足勇气上去敲门。对方应当是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没有问是谁便直接打开了房门。


    开门时诸伏亚纪子依旧神色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你怎么来了?”


    降谷零无端想起过去的很多年,按响诸伏家的门铃后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是她来开门。迎接他的会是一个向日葵一般灿烂的微笑,亚纪子或是回声呼喊:“哥哥, zero来啦!”或是语气轻快的调侃他:“你怎么来这么晚?”又或是满怀期待:“就差你啦,我们快出发!”


    他轻舒一口气,展露出温和的神情:“想起你明天就要走了,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诸伏亚纪子心中莫名,“只是收拾行李筹备资料而已,我自己OK。”


    话虽这么说,她到底也没有将对方扫地出门,而是侧身把他让进房门。


    地面上确实摊开着一个行李箱,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只差合上。对于他的到来,诸伏亚纪子心如止水。有惊讶,但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她察觉到青梅竹马这两天对她的态度与从前不同,但终究还是不想去思考太多。


    女人脚步很轻,穿着拖鞋走路也不发出一点声响,似乎时刻紧绷着——降谷零察觉到自己开始关注一些很细节的地方。


    虽是态度疏离,却也完全没把他当外人:“你自己坐,喝水自己倒。”


    降谷零坐在沙发上。


    亚纪子装好行李箱回头一看,却发现前男友以一个堪称局促的姿势坐在那里——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着。


    女人的长发披散着,穿了一套丝质的黑色长袖长裤睡衣,没有白天那么干练,添了两份慵懒随性。她端着马克杯斜靠在玄关的墙面,正好能和降谷零对视,轻抿一口水:”直说吧。”


    降谷零沉吟良久。嘴唇微启又合上,欲言又止,直到对方快没有耐心他才开口。


    “那个诈骗犯……”他问得小心,“和班长有关系?”


    诸伏亚纪子不疾不徐又喝了口水,公事公办道:“他经手的案子,当然和他有关。”


    降谷零换了一种问法:“如果当初没有加密景光的档案,他可能会暴露?”


    这时诸伏亚纪子已经听出来他的来意。


    降谷零起疑心了。


    这再正常不过。毕竟她从来没有遮掩,对方的观察力也十分敏锐。


    她只是轻笑,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没有承认,没有否认。


    看着女人这近乎刺目的无懈可击的官方微笑,降谷零认定了心中的想法。


    但也突然意识到没有必要再问了。能说的想说的她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任凭他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执着于答案并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想到了这个问题,降谷零的心忽然就沉下去了。


    因为在这一刻,降谷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曾经他认为分手是为了她,后来他认为劝她离开是为了她,给她提供资料和帮助是为了她。现在他明确知道对方不需要他的保护,也恰巧走到了一个他们连任务都没有相交点的时刻——马上她就要远渡重洋,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情绪跌宕,复杂难言,混杂着酸楚和苦涩。他几乎不知道能说什么。


    而诸伏亚纪子一直在墙边静默着,一一个平和的,充满耐心的,又或者说是完全不在乎的态度等待他的下文。


    而她曾经又等过多久呢?


    最终降谷零还是想到了可以说什么,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以一种非常郑重的目光态度和语气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紫色的眼眸中掺杂着一些哀伤,仿佛直接戳到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只是轻轻笑着,笑容掺杂了几分真意,“你最近好像很喜欢道歉。”


    “不过,”她语气很平淡,用一种非常坦荡释怀且温和的姿态说,“我并不需要。”


    语焉不详的歉意有什么用呢?


    不必说我也知道为了什么道歉。


    为了不尊重她个人意愿的保护,为了一意孤行的分手。


    诸伏亚纪子上辈子还是很想要一个道歉的,如果那个道歉等于后悔的话。


    而现在的道歉,似乎不能完全等同于后悔,更何况对现在的她来讲,就算是后悔,也不需要了。


    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有属于自己的荆棘之路要去踏过。


    降谷零眼中的一些光亮渐渐熄灭,他语声微哑:“我知道了。”


    金发青年故作轻松:“那么,明天我去送你?”


    诸伏亚纪子本想拒绝,但目光相触时却发觉对方瞳孔中闪烁着忐忑和期待。


    她在心里暗叹自己真没出息。终究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她还是有些见不得眼前的人伤心。


    于是她说:“好。”


    *


    再次见面时,降谷零调整出了一个非常阳光灿烂温和的微笑:“三明治,改良版,试试?”


    亚纪子坐进车里欣然接过,她当然不会和美食过不去,用心品尝后发自内心地夸赞:“味道很好,深得我哥真传。”


    亚纪子侧头时发现了对方很明显的黑眼圈,“昨天没睡好?”


    “嗯,”降谷零开车很稳当,扭转方向盘丝滑地从拥堵的车流当中抓住缝隙穿梭出去,还能四平八稳的回答问题:“总是做梦。”


    正常聊天应该问一问对方梦见了什么。但亚纪子转念一想,以降谷零的性格,如果是和她无关的梦会直接说出来的;如果完全不想让他知道,也不会说做了很多梦这样的话;处于这两者之间的很明显是等着她问。


    但她不想问。因为她知道答案会让这个密闭空间陷入尴尬,还因为……她昨天也做了很多的梦。真实与虚假混杂着,一个接一个。


    或许他们拥有相同的答案。


    “过去的事。”


    陈年旧梦,少年往事,不堪言说。


    第50章


    飞机在希斯罗机场稳稳降落, 她穿过一阵又一阵的人潮走到停车场,这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


    确认车牌号无误,诸伏亚纪子直接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去。驾驶位上坐着本次来接应她的组织成员,一个中年的金发男人,正是从美国回来的司陶特。


    诸伏亚纪子用余光打量旁边的男人,试图获得更多讯息,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暗中观察她。


    “具体信息已发送至你邮箱, ”司陶特公事公办,“尽早行动。”


    布朗拉来此一为接管爱尔兰的生意, 二为拓展交易链——说是拓展, 实际上是搬运——蚕食弗雷奇组织在英国本部的势力。


    “不劳费心。”她神情冷漠,并不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初次见面,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但男人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他开车很是专心,见女人不理他,便没再说什么。


    黑色轿车驶入市区的一栋别墅, 爬山虎的枯枝布满灰色墙面, 颇像中世纪的古堡, 凄风冷雨打湿车窗, 典型的雾都气候, 连绵不绝的阴雨和刺骨的寒意让人心情跌落谷底。诸伏亚纪子开门,雨水打湿她黑色的衣服, 她并不介意。司陶特还算有绅士风度,从后备箱拿出两把黑色的大伞递给她一把。


    “多谢。”她接过,跟着金发男人的脚步进入这处据点。


    生意上的事情还算好上手, 初步处理好时已是月上中天,她打开属于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那部手机,翻出被搁置半天的邮件:


    【到了吗?情况如何? 】


    她目光平和,无悲无喜,也不愿多谈:【一切顺利。 】


    然而, flag不能乱立。此后一月她遭到了三次暗杀四次官方机构搜查——对明面上的公司进行的搜查,自然是一无所获。不过也算逼迫她将手下势力重新洗牌,自此之后英国分部的人对布朗拉异常恭敬,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睡醒了突然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眉心。她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设有层层防护的安全屋中,拿出一些被埋藏在某个网络角落的绝密信息,还有无尽的耐心看人在幻觉中逐渐绝望。


    布朗拉,恐怖如斯。


    雷霆手段自然能帮助她尽快进行下一步,所以在一月的某天,她站在了弗雷奇英国总部的会议室门前。


    “ BOSS 。”她颔首见礼。


    海莲娜愈发像个睿智的怨灵,黑色的瞳孔似乎能看穿一切,皮肤苍白,穿着黑色的袍子,坐在桌案后盯着她,一丝表情也无。


    女人示意部下将资料送给诸伏亚纪子。


    双面卧底微微睁大了瞳孔:“这……?”


    在首相的地盘暗杀首相,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收到激烈的反扑,图什么呢?


    “金钱,权利,就是一切。”海莲娜的神情毫无波动,眸中闪着野望,并不疯狂,让人一看便知她在筹谋着什么更大的计划。


    亚纪子当即明白,委托方的钱并非重点,“您想嫁祸黑衣组织?”


    上位的女人承认,“就看你的本事了。”


    倒不如说这才是她唯一的目的。海莲娜将“佐藤加奈”安插进黑衣组织时要求她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消息,为此损失弗雷奇组织军.火生意的半壁江山也在所不惜,她和组织BOSS到底有什么冤仇? ……又或是,关联……?


    此时,东京波洛咖啡厅正在进行新店员招聘。


    某人仅仅是出现在那里说了句令人如沐春风的“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安室透”,就迅速结束了这场应聘。邻家哥哥般的温柔微笑,简直是为服务业而生的。只是每每遇到少年侦探送事务所的女孩回家,他都会避开窗口以免相遇——虽然几年前的一面之缘也未必能让他们记住他。


    少年人的爱恋啊……总是那么单纯动人,青梅竹马的关系似乎密不可分,张扬自信的工藤少年总将视线投到身边的女孩身上,在她未曾察觉的时刻,在他心有牵念的每分每秒。


    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降谷零很难不想到某些人。


    【任务准备得如何? 】他正在研究新的拉花图案,手机提示音迟迟没响,于是最后几朵玫瑰也就没有新的进步。


    客人来来往往几波过去,日薄西山时,email才大发慈悲地出现在手机页面上。


    【差不多,刺杀势必以失败告终,正在组织里找替死鬼。 】没有明确表明的“组织”指的自然是黑衣组织。


    没等回复,第二封讯息随声而至:【苏格兰说你去做服务生,有什么新任务? 】


    口吻是如此公事公办——降谷零每次产生此种感想都会顺便在心中唾弃自己:这是你应得的。


    【有个目标人物找到了毛利小五郎,我在他楼下的波洛咖啡厅观察。 】


    上辈子不是这样的……诸伏亚纪子刚洗过脸,怀着惊异敲下手机按键:【怎么这么早就】意识到自己打上了不该说的话,她想要删除,却因手上有水误触到了发送键,“送信中”在屏幕上嘲笑着她的失手。


    【本来该怎样? 】


    果然。


    诸伏亚纪子已经能想到他笑意盈盈歪过头在气势上压到她并步步紧逼的样子了。


    【没什么,想说你怎么这么早沦落到靠脸吃饭了。 】随意糊弄过去,她知道他早已发现自己身上种种反常之处,他也察觉到她的发现。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谁都没再继续说下去。


    隔着时间,隔着广袤无垠的海洋,隔着半个地球,隔着两世纠葛,他们止步于此,不敢向前,不敢碰触。


    还不是时候。


    *


    一周后,诸伏亚纪子正在别墅喝茶,她气定神闲,轻轻吹着热红茶升腾出的氤氲雾气,背景音乐是新闻频道的突发新闻,称首相于议院前被刺杀,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不好了老大,MI6查上门了……”藤井昌满面焦急:“他们不是应该去北边吗?!”


    诸伏亚纪子轻笑,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