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慌什么?”诸伏亚纪子将红茶杯稳稳放在杯托上, “军情六处没有执法权。”


    藤井昌缓过神,面色仍惊疑不定,“他们和警察一起来的。”


    “那又如何?”


    女人全然不在乎,她轻抬眼眸:“你以为我能让他们在这里查到东西?”


    “可是大姐……”藤井昌小心翼翼, “我们最近的动作确实不小……”


    这些日子,他们顺利打入雾都地下交易市场, 在暗处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两个中型组织土崩瓦解, 苏格兰场警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加班时长再创新高。


    “没看新闻吗?”诸伏亚纪子淡笑, “恐怕他们查的是更大的事情。”


    藤井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新闻频道,微微愕然, “不是咱们组织做的……吧……”


    此时女人还有空抓他的语言歧义:“你说哪个我们?”


    “不是吧?!”他也不傻,“真和咱们有关系?”


    “谁知道。”她漠不关心,四平八稳继续喝茶,不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为首的是个年轻的红发男人,正是他们暗查出的MI6成员——他并不是需要完全保密身份的卧底搜查官,会被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为首的警察一口伦敦腔, 出示搜查令表示例行检查。


    “建筑是否有夹层、阁楼、地下室一类的房间?”金发警察神情严肃, 公事公办, 诸伏亚纪子却觉得他们早有预谋。


    她如期所愿, 带他们进入地下室。


    空无一物。


    来者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大的奇怪之处,按理说应当搜到一些……


    他们心知消息出现了问题,果然不出所料,女人平静解释, “前一任房主的东西刚搬走。”佐藤加奈确实刚搬进来,入境记录在管理局清晰可见。


    搜查员仍然不死心,将整栋别墅搜了个遍,最终装作真的是“例行”检查一样离开。


    亚纪子则在他们背后静静看着,没有出声。


    【目标已离开。 】


    收信人是格拉斯,他正暗中监视黑衣组织在雾都分部的另一窝点,去看刺杀案的背锅人选。


    MI6的人已经去向该处。


    首相遇刺这么大的案子,就算现在没在“佐藤加奈”身上查出什么,也不可能说放过就放过。


    “大姐……”


    诸伏亚纪子面无表情,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她递了一个投向墙角的眼神,退到门后,声音轻若冷风。 “惯用的伎俩。”


    窃听器。


    “那……”藤井昌也压低声音,“就这么放着?”


    “装修时无意间发现,撤掉。”


    红发搜查官作为六处的成员还是不够敏锐,实际情况和得到的消息不一样,那么一定意味着消息来源不准确,或是组织已经听到风声,在此情况下,留下窃听器并不能算明智的举措。


    首相遇刺案就这样不了了之,接下来几星期,MI6并没得到他们想要的。


    布朗拉的生意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再次恢复——确切地说是不得不恢复。


    “你当然可以选择风声过去再做,”金发的司陶特依旧是初次见面那样沉闷冷淡,“但东都给我的命令是,刻不容缓。”


    依旧是那栋别墅,依旧是复古的英式客厅,诸伏亚纪子的红茶杯仍然稳稳端在手中,她垂下眼帘,对方看不出她眼中有寒光闪过,只听她说,“我来安排。”


    夜晚的港口一片寂然,灯光寥寥,在雾气的映衬下更显得似有若无。


    交易对方见到来者是个女人没有丝毫惊讶,此前他们执意要见到老大才肯合作。


    “如你所愿了,”亚洲面孔的女人裹在黑色的皮衣中,平静得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如果弗雷奇组织的高层在此一定会说她与海莲娜有几分相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只需轻抬手指,身后的黑衣人就按照她的要求将手提箱端起打开盖子,五个人带五个箱子依次排好,堪称训练有素。


    对方的钱也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为首的男人身穿卡其色的风衣,脖子上却是与衣服儒雅风格完全不符的一大片刺青。


    他走近前捡出几颗子弹细细端详,“东西不错。”


    男人挥手示意手下给钱,身后几个高大的部下向前走了两步,就在下一瞬,他将手伸向口袋试图拔枪直指眼前的女人。


    他的动作很快。


    可这位布朗拉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快,几乎和他同时拔枪相向,动作丝毫没有迟疑,甚至不想留下质问他黑吃黑的时间直接一枪打进他持枪的右肩膀并闪身躲过他的子.弹,拧住他手臂将他挡在身前,枪.口直抵男人太阳穴。


    变故发生得很快,对方手下投鼠忌器,只得和黑衣组织的人马僵持。


    “让你的人退回去。”她的声线平静,完全不奇怪对方为什么反目相向,也没打算就此大开杀戒。


    不过命在她手中的人可不敢掉以轻心,卡特先生还算沉稳,立刻挥手让人退下,他们看懂了老大的意思,很乖觉地留下了钱。


    卡特只恨自己轻信了所谓的“可靠情报”,真认为这东方来的女人没有根基很好拿捏,“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人,棋差一着,我任你处置。”


    诸伏亚纪子给藤井昌使了个眼色,他带人将钱全都收回。


    她谨记从小吐槽的反派死于话多的教训,将卡特捆了丢给最能打的手下,“你看着办。”


    说罢转身就走,全然不担心有人放冷枪——也是,她埋伏在暗处的人手已然显现出来。


    手下田中跟着布朗拉也很久了,他知道她没想杀他,于是将人手脚都绑上带走——诈出钱财,废掉肩膀,拿出他们家人的照片以示威胁,然后扔进组织训练场,生死由命。


    这是没有大仇没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惯用的手段。琴酒曾拿枪指着她脑袋问她什么意思。


    “保留点在前公司的习惯很难理解?”她杏眼一横,“直接杀了那些钱从你口袋里出吗?”


    “你做什么生意我做什么生意?”她语气冷然,“这么多交易对象都杀了,你生怕条子来的太晚?还是说你对手底下负责人员管理的人毫无信心?”


    苏格兰在一旁擦着狙.击.枪,用恐怖的没有情感的表情讲出冷笑话,“布朗拉说的对,都杀掉的话东京湾该涨水位了。”


    塞不下那么多人。


    在琴酒看不到的地方,布朗拉勾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浅浅的笑。


    卡特就不知道这么多了,见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心中想自己绝对是让人坑了,只怕是有人想他送命恶意传出了误导性消息。


    能做到如此迅速的反应,如果不是提前料到,那布朗拉实在是难对付极了,递消息给他的人一定想他死。


    “兄弟,”他试图动摇这位部下,“放我一命,钱好商量。”


    “钱在哪?”


    "……"卡特刚刚说完,嘴巴就被胶条封住了,他试图挣扎,却只见到了田中和布朗拉一样的一个表情都欠奉的淡然神情。


    事实上诸伏亚纪子并非没有预料,甚至可以说,这件事的发生她毫不意外,只是不知会出现在哪一环。


    心中的猜测几乎是实锤,她收集了那个人相关的种种资料,而后在一个夜晚跟踪上他的车子。


    她尾随那个人前行,黑暗中的雾气似要将一切吞噬,车开到荒郊野岭,她不敢继续,代表定位器的小红点在前方某个地点闪烁着。


    他停住了。


    想必此人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亚纪子调转车头,先他一步离开,并在第一个岔路口转过离开原先的线路。


    荒山野地意味着不易找到,也意味着凡是出现任何可疑人员都可尽收眼底。


    这里,到底有什么呢?


    第52章


    诸伏亚纪子走在夜晚的塔桥, 细细盘算近日的一切。


    她已经肯定那个人也是卧底。


    三番四次使绊子,方式倒是巧妙。先是用计招来MI6的人搜查,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散播消息给卡特, 借刀杀人,成了固然是好, 能借黑吃黑削弱组织在英国的势力,不成也暴露不出他。


    ——如果亚纪子真是组织的人的话。


    打的倒是好算盘, 可惜她不是。


    原本她是发现不了的,但是首相遇刺案中有一些阴差阳错。


    那位卧底想要借例行搜查之由把她带进苏格兰场,因为在他的视角里布朗拉只做了军.火生意,和遇刺案确实没有丝毫关系,被折进去也只能自认倒霉。


    偏偏布朗拉为了老东家已经给黑衣组织扣了一口黑锅,结果MI6的人没去找这口破漏百出的锅,反而盯上了天衣无缝的别墅,怎能不让人怀疑?


    更不用说她在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一层,留了一手以防万一。


    此人果真去向组织在深山老林的据点, 想必他是为此情报而来。至于接下来怎样做不难想, 她在河边停住脚步, 昏黄的街灯被雾气晕染得愈发迷蒙, 夜晚的冷意让人头脑清醒, 风轻拂衣摆, 但却吹不散阴霾。


    女人冰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愈发深邃,视线顺着河流投向远方。到了雾都就如鱼得水……此人不是属于军情五处就是六处。


    不过,即便同在黑衣组织卧底,不同的情报机构也都有不同的立场目的, FBI和CIA抢功与争斗, MI6和克格勃当年你死我活,甚至霓虹公安内部都时不时互捅一刀。在没有把握且不了解对方对的情况下,谁敢直接在别国情报机构面前揭露身份,谁就得做好赴死的准备。


    同理,相信对方说“我们是战友”也一样。


    赌赢赌输的结果五五开,但输了的结果没人敢承担,因为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牵扯的成败和关联太多。


    所以现今最好的办法是……


    诸伏亚纪子给浅井发了一封邮件。


    夜更凉了。


    远处,零点的钟声敲响,新一天即将到来。她复杂的思绪也随之一荡,在昼与夜的间歇中,在时光跳动地球运转的交错间,有了那么一个喘息和放空的空隙。


    随后而来的是简讯发出的连续震动,听着像是三四条消息叠在了一起。


    【请您放心。我已订好机票。明天就来。 】是部下浅井真知对于任务的回复。


    下两条则来自诸伏景光跟降谷零。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凑到一起发消息,莫非有什么大事?诸伏亚纪子怀着紧张点开了邮件,然后微微怔住。


    【生日快乐!在外边保重自己。我们准备好了礼物等你回来】是她哥哥。


    所以降谷零的消息大概也不难猜……


    然而手机的荧光屏却映照出了一双分明是惊讶的眼眸。


    【生日快乐!平安喜乐。 】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却附上了一张照片——居室墙壁正中挂起一副油画,是画家水谷玲奈的新作,《阳光下的花环》,可以看出画框做了精心的保护。


    妈妈的画风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更别说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花体缩写字母。画上依旧是她最熟悉的蓝天,还有洁白得像棉花糖一样的浓积云。画面中心偏左下是一个小女孩的背影,黑色蓬松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被风吹起自然飞扬的弧度。


    她头上戴着一个花环,是小雏菊和百合花插成的。这种花环的搭配亚纪子没有见过。但是热爱画花的母亲曾经给她讲过每种花的花语。小雏菊不那么广为人知的另一种含义是和平,百合花除了纯洁之外,也意味着幸运与平安。


    她闭了闭眼睛,和家人已经切断了所有的联系,不是不想,是因为最爱所以也最害怕失去,所以也最不能承担任何风险。但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牵挂着孩子,此刻,对于站在世界另一端的亚纪子来说,异国他乡夜晚的凉风都变得不那么寒冷。


    又看了一眼画框之外的地方,她确信这肯定不是妈妈自己家。只怕是降谷零派风见出去买了这幅画。


    哈,妈妈的画可不是那么好买的,在心中暗暗调笑一句,诸伏亚纪子忽然想起,抛去那些人生选择上的问题,抛去那些过度的保护欲,降谷零一直是最知道她想要什么的。


    女人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掺着纯粹的欣喜和些许的苦涩,可偏偏人生选择是一段亲密关系的最大决定因素。


    她又闭上眼睛,清风突起耳边的碎发,往常喜欢披散的长发在近些年经常被一丝不苟的束起。塑造形象在其次,最简单粗暴的原因是打架的时候方便。


    琴酒和莱伊就没有这种烦恼,狙.击手还是有狙击手的好处。深夜困倦袭上心头,搅得想法更加混乱。


    她对生日已经没有什么真实感了,但脑海当中却不由自主争先恐后地回忆起往昔无数次生日。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鬼点子实在是多。诸伏亚纪子在六岁之后从没在重复的地方过过形式重复的生日。


    森林中布满萤火虫的木屋是个好去处;让社牛社恐都社死的关西饭店也是不错的选择——老板会拉全店的人起来唱生日歌;熬整整一宿起来看太阳浮出海平线,或是出门在群山之巅俯瞰城市总令人心驰神往。


    总之,少年和孩提时代过的实在是幸福。以至于如今她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想起那些也仍觉得还能继续前行,以至于她也不再奢望今后有什么更好的回忆,因为她得到的已然足够。更重要的是,她愿为了曾经的幸福付出一切。


    没过多久,在一个不卡点的随意的时间,她又收到了一条单纯朴素的简讯。


    【好好活到下一年,别缺胳膊别缺腿。 】


    还真是,非常松田的祝福,有一搭没一搭,想起来就发,下一年估计还是,直到她回去为止。


    【:-D】


    两天后,布朗拉在暗网转了几道关系找到一个杀手去探查那个荒郊野岭。


    【是个实验室。 】


    果然如她所想,从接触雪莉开始,她就感觉到某种禁忌性的人体研究是组织的重心所在。


    这东西实在太难碰触,她如实上报给了领导,但却不能指望公安。长生不老,逆转岁月,或者只是成功率更高的器官移植都是极有诱惑力的东西,越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越会想要追求。


    警察厅和内阁更不能免俗。哪怕同样在樱花徽章前宣誓,公安的信仰也与刑警不同。比如这次海莲娜让诸伏亚纪子暗杀首相嫁祸的事情,田中胜就差把幸灾乐祸推波助澜写在脸上了。至于组织出动所造成的平民伤亡以及诸伏亚纪子不算太大的暴露风险。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距离那位被雇佣的杀手发消息不足五分钟,诸伏亚纪子的电话铃声响起,传来了那位万年寒冰的声线:“你在英国?去查一个杀手。消息稍后发你。”


    “容我提醒你。第一,我不负责侦探业务。第二,把我扔到这来也是你的授意。第三,B国分部能喘气的不止我一个。”


    琴酒当然无动于衷。


    诸伏亚纪子也知道他一定是这个反应。但这些话不得不说,因为这是她剧本的一部分。


    “三天时间。你或者是司陶特。”


    “行吧。”


    事实上还得她自己来。她不敢保证司陶特会否顺藤摸瓜找到她身上,毕竟……


    诸伏亚纪子的设计是一箭双雕,因为她陷害的那个组织完全不无辜,那可是黑衣组织的老对手了。此次承接委托的人代号是,变色龙。善于杀人,也善于隐藏。只是再厉害的技能在最高机密前也变成了投石纹路的一粒小小的石子。


    女警官心念一转,的确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越往深走便越危险。


    那天夜里她跟踪的人还算聪明,只是出现在了外围。如果她不是事先做了准备,那个人也的确不会有风险。


    至于那位怎么处置,就看浅井真知和MI6聊的如何了。好歹算是同一条绳上境遇相同的蚂蚱蜢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然不会将人送到组织换功绩。


    司陶特敲门进来打算商量新的任务。


    诸伏亚纪子从思考者的姿态自然而然转成对话状态。她在思考的时候很少做多余的动作,说话的时候瞳孔如同深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下午,她甩开所有的事情和人再次来到了弗雷奇组织的据点。


    海莲娜不在,她将信息交给了格拉斯的上线布莱克,女人干脆利索,越去了其他身份干的事情,只说发现组织有一个实验室似乎藏了非常重要的数据。


    说完这话她就调动一切感官研究布莱克的神情,果不其然,对方皱起眉头:“他们在英国又建了实验室?”


    一个简单的疑问句,但能推测出来的东西很多。弗雷奇组织和黑衣组织是敌对状态,由于诸伏亚纪子接了潜入任务,布莱克对她没有防心,因而他的反应没有作假。


    可想而知,他们早就知道黑衣组织会有实验室。甚至与之前的实验室打过交道,而为什么说“又”呢?一定是因为这类实验室再建一个的难度较大,或者第一个实验室曾经遭受过什么打击。


    再而且,能让二把手都皱起眉头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必然对他们组织有所威胁。那么或许是生意上的对手,又或是……有何冤仇。


    诸伏亚纪子当下属非常有分寸,尽管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但她没有开口,只是摆出了一个静闻其详的倾听姿态。


    “你继续监视,”卷发男人留下命令,“等boss回来开会。或许我们要动用底牌了。”


    第53章


    浅井真知容貌普通,放在霓虹社会中大概要见很多次才能记住她的脸。到了雾都,这种情况稍好了一些。不过现在对她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她压低帽檐隐入人群之中。


    今日雾都没有阴霾, 因为风吹散了一切。只剩灰蓝色的天空和枯树枝相映衬, 一片肃杀。


    军情六处的大门并不那么好进。尽管听起来事出有因,对方也绝不会放别国警察进入自己的总部。


    浅井真知和MI6的其中一位中层干部约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咖啡厅。


    说完接头暗语, 这位靠谱的公安警察用非常熟练的英语郑重介绍自己:“初次见面。我是警察厅外事情报部国际犯罪组织对策科的浅井真知。”


    对面的女人拥有锐利的绿色眼眸和上扬的眼线,皮肤很白, 是典型的英国人。她像一只蛰伏的猎豹,一看便知身经百战。


    她开口的腔调很冷淡,直入主题:“你们想要什么合作?”


    浅井真知最大的优点是应变能力强,能融入进各种各样的环境。见对方是这个态度,她也不扯官腔:“我们希望情报共享,作为回报,我们的人不会拆穿您方卧底,并在必要时提供帮助。”


    女特工纹丝不动,眼神更加犀利:“你们在明我们在暗,并不算公平的交易,我要知道你方卧底的身份。”


    浅井不打算退让。诸伏亚纪子想要英国这边更多的情报,所以合作势在必行。但凡今天这个卧底不是英国人,她也不会这么快去接触。而在不知道司陶特和MI6对接人是否值得信任的情况下,她当然不能自己去谈,更不能把身份暴露出去。


    因而下属平和但坚定:“如果她的身份可以暴露,那来谈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浅金发的女人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没什么波澜,依旧是冷冷的,但是成竹在胸。 “你们对英国分部有所图谋,事实上是你们有求在先。找出她并不困难。”


    略去所有的推理过程,只说出绝对正确的结果,会对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完全可以省掉这些过程,浅井真知知道这位身经百战的年长特工一定能够将范围缩至最小,只要让司陶特加以观察,找到布朗拉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得不在心中暗想,诸伏亚纪子确实算无遗策。她按照她的要求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上面是英国地下军.火交易市场的信息以及某些恐怖组织正在策划但还没有实行的计划,我想足够你们在探查实验室的时候,共享一份资料了吧?”


    诸伏亚纪子工作非常严谨。无论在哪个组织她都会记录交易链条当中的所有信息,并且时刻不忘自己身为国际犯罪组织对策课科一员的职责。无论国内国外,只要是恐怖活动,她都会格外注意。所以这一摞资料当中句句属实,对六处而言,这份资料和司陶特可以提供的价值应该不相上下。


    当利益足够诱人时,将天平变成平衡所需的是砝码还是石头也就并不重要了。有了一个彼此都能下的台阶, MI6的女特工也不会要求得知诸伏亚纪子的身份,至少这次不会。


    女特工的确如此,只不过她勾起嘴角,“看来这位的能力和地位与司陶特不相上下。不用等他去查了。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浅井真知偶尔会生出一种被猎人盯住的错觉。她庆幸眼前的女人不是敌人。


    “我们需要英国所有违法人.体实验的案例以及私自建造的实验室信息,我上司知道司陶特查到的绝对不只是一个。”


    成交。


    “就是这样。”浅井在安全的地点将情报传给了诸伏亚纪子,顺便感叹一句,“那位特工真的非常敏锐。想必是军情六处的王牌?”


    诸伏亚纪子对其他机构的情报人员当然也有些兴趣:“那怎么没让她来卧底?”


    说实话,从这个描述来看,这位接头人应该比司陶特的能力要强。


    浅井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她回忆了自己对于对方的观察,“可能是因为对方结婚有孩子了?”


    她手上的婚戒看着有十几二十年了,至于有孩子算是浅井的猜测,毕竟特工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暴露出来。


    “大概长什么样子?如果有可能遇见的话,我注意一下。”


    听完浅井的描述,诸伏亚纪子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有抓到便逝去了。


    三日期限已到。诸伏亚纪子毫不留情地把她雇佣的那个杀手卖了出去。


    利用组织和公安做了很多次的跳转,她有信心不会被对方认出来。


    在电话那头又听到了琴酒亲切的嘲讽:“哼,自不量力的动物们。”


    “你想怎么办?”


    “把人带回来,”男人冷笑,“”既然对实验室那么感兴趣,不如自己进去尝尝吧。 ”


    诸伏亚纪子意识到这是一个继续深入的契机,她扮演好了一个做事做到底的人,直接问道:“抓了人给你送哪去?”


    “你联系司陶特,他会送给该送的人。”


    布朗拉不咸不淡的评价一句:“流程还挺严谨。”


    对面琴酒已经挂掉了电话。她心中暗忖,怪不得司陶特敢直接去实验室所在地,原来他有出现在那里的合理理由。不过听起来他也只是能够接触实验室的某一个人,而不能直接进入其中获取情报。


    变色龙不愧为变色龙。诸伏亚纪子找他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最后竟发现他穿了一身农夫的衣服窝在某庄园打理草坪。


    于是她派部下蹲守很久了在此人独自走在庄园郊外小路上的时候,用麻醉弹一枪将他打晕了。


    至于他在实验室遭到了什么?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诸伏亚纪子早已放弃程序正义,也收起来曾经的圣母善心。动物园的杀手去黑衣组织的实验室并不冤枉,算是因果报应。


    接下来对动物园的追踪司陶特自然会解决。她便没有分精力去冒这个风险。


    因为弗雷奇组织开会的时间到了。


    之前的嫁祸行径确实冲击了黑衣组织在英国分布的大网,今天的海莲娜更是裹在一袭黑衣中,脸色惨白不似常人,如同吸血鬼一般。


    诸伏亚纪子一时之间产生了一些天马行空的联想,也许她得了什么绝症?也需要某些实验解救?不然那天布莱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会上先交流了一番最近各方正在稳步增长的收入,而后再次制定了对黑衣组织的计划,最后留下了诸伏亚纪子。


    海莲娜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人震惊的话,她手肘侧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抚着额头,声音飘渺但绝对让人听得清楚:“我要你把他们的boss引来。”


    诸伏亚纪子心想你有什么毛病?我见都见不到他们boss上哪给你引来?不过面上还是摆出了尊敬的态度,等待着对方的后一句话。


    “布莱克带她去看看我们的底牌。就靠它来办吧。”


    她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姿变得更加颓丧。但黑色瞳孔当中恨意凛然。


    越过曲折的回廊,穿过漆黑的隧道,诸伏亚纪子跟随布莱克来到了地下实验室,这个地方亮如白昼,大量高精尖的机器同时运转着,每一个房间都有大屏在播放实验数据。实验员看起来都是一堆疯狂科学家,没有被胁迫的死气沉沉之感——至少和雪莉比起来没有。


    “你要记住这里所有的布局和新实验成果。”布莱克的声音显得更加沉重,“回去汇报给黑暗组织的boss,他会来的。”


    “是。”她心念一转,这话等同于黑衣组织的boss非常需要高精尖的科技,甚至到了痴狂的地步。并且是他本人需要——而海莲娜无比了解这一点。


    “我听格拉斯说过,你很有分寸,向来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布莱克的脚步顿住,“所以告诉你一些也无妨。Boss和黑衣组织确实有深仇大恨。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和最后的底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话听起来就像海莲娜命不久矣了一样。


    “如果我真能把他带来……”诸伏亚纪子郑重道,“我还需要做什么呢?”


    “你只需要拉响所有的信号装置,”这样看来,布莱克的眼里甚至也在闪烁着仇恨的光,“到时候自然会有真正的科学家来解决他。”


    诸伏亚纪子心中骇然。起初她以为这是一个只图钱的恐怖组织,后来发现组织与黑衣组织渊源颇深。


    现在看来弗雷奇高层的每个人似乎都和黑衣组织有不浅的怨仇。海莲娜30多岁,面色苍白看着十分虚弱,这里也建了耗资巨大的实验室……


    好像可以换过来想想,也许赚钱的最终目的就是实验室。而实验室的目的是为了留住性命。这样看来,弗利奇组织和黑衣组织何其相似!


    布莱克允许她参观所有地方,可见对于他们组织而言,实验室机密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最中心的那个实验室像是一个心脏的结构,里面有多个管子连在一个胶囊舱体中,舱体看上去是可以放人的,现在那里边正放了一个人进行实验,管子当中流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红色为主,是血液,蓝色透明和白色的不得而知。


    走到正面,她赫然发现这个人长得居然和海莲娜一模一样。她放任自己瞳孔放大然后惊愕地看着布莱克,对方向她颔首,“是克隆人。”


    “所以我要让boss相信这里有克隆人体的技术?”


    布莱克点点头,更正了她的说法。他直视着佐藤加奈的眼睛,仿佛要将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刻进她的脑海中:“应该说,你必须要让他相信,这个实验是成功过的。”


    “我竭尽全力。”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实验室,她在这里见到了还活着的唯一的实验体。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亚裔面孔,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帅哥。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环锁住,铁环有长长的链子,让他的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屋子,他的肌肉已经萎缩,身上倒是没有伤口,此时躺在白色的床上。


    诸伏亚纪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对布莱克来说,这故事没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实验体,在这已经待了16年。”布莱克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算是对boss有恩。”


    当年15岁的少女海莲娜被扔到荒山时还有一息尚存。恰好被调查案件的男人救起,之后海莲娜从医院逃了出来。再见面时,就是男人被追杀受了重伤。


    “黑衣组织当时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恰好隐藏得非常好。而且正缺这样身强力壮头脑聪明的实验体。”


    “您也是科学家?”诸伏亚纪子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海莲娜最开始既没有资金也没有场地和仪器设备,上哪儿去弄科学家?只能是他纠集的这帮人里就有科学家。


    布莱克果然承认,“如果没有我们,他肯定会死。开始我们用了些猛药,命是保住了,但他变得比以前暴躁了许多。伤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拼了命想往外逃。我根本就打不过他,几次争执下来BOSS也厌烦,本来就已经恩怨两清,既然他不愿意配合我们研究,我只能用药物了。”


    诸伏亚纪子觉得犯罪分子的逻辑实在是让常人难以理解。所以你们不是还是让他当了小白鼠吗?现在还摆出一副他不识好歹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齿。心里这样想着,她面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那么现在看来药物成功了。”她静静陈述。


    “伤口愈合速度确实变快了。但是两种药物相冲,他失忆了。”


    布莱克继续:“失忆了好,不然他这样的身份,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哈,就算失忆了麻烦也不少。开始和疯了一样往外跑,只能连着打镇定剂,之后的实验更不顺利,几管效果不同的药剂下去之后身体反而变差了。”


    一说到他的研究,布莱克就变得非常话痨:“所以说实验体果然还得是一次性的。可惜这个人不能弄死,只能试些无关痛痒的东西了。”


    放走是不可能的。无论什么身份。


    诸伏亚纪子的人设就是不好奇不多问,所以她只能在心中暗想:最开始有善心救人,且身份对于犯罪组织来讲非常麻烦,恐怕是个警察吧?


    转完所有的实验室,除了机密档案之外,诸伏亚纪子已经对这里了解的一清二楚。布莱克先离开,让她自行再转。


    为了避免怀疑,她将每个地方都走了一遍,和许多能对话的人都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她真正的目标在走廊尽头。


    头发及肩的男人现在已经醒了,呆呆坐在床上。


    亚纪子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什么:“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男人目光空洞,他抬头,透过天花板下方狭小的通气窗户望向遥远的天际。他声音很轻,眼神却非常坚定:“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去找一个人。”


    “您的妻子吗?”亚纪子定定看向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个戒指已经松了一圈,看上去有岁月的痕迹,是非常朴素的磨砂面白金素戒,外圈没刻任何字迹。


    这话点亮了男人的眼睛,和他对视时,亚纪子才发现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就是这十几年他经他经常昏睡,极少和人说话,更没有人给他带来信息。


    “小姑娘,你是谁的人?”他转过头,声音沙哑,失忆也并没有减损他的反应能力,就是这十几年他经常昏睡,极少和人说话,更没有人给他带来信息。


    女警察收回复杂的心情,她声音很冷淡:“Boss的嫡系。”


    这话无懈可击。男人便也作罢,他直起腰,将戒指从手上摘下。而后缓慢地转了一圈,诸伏亚纪子恰好能从她的角度看到戒指内圈的刻痕。


    是一个花体的“M”。


    亚纪子转身离去。


    夜晚,正在思考下一步计划,浅井的电话就来了。


    “MI6那位长官说要见您,她掌握了非常重要的情报。想看您是否值得托付。”


    亚纪子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真假和利弊,应道:“地点我定,你叫她来。”


    “会不会有诈?”


    “不会。如果想害我也不会在今天,假意和我合作挖出情报后让司陶特再把我卖给组织,利益才最大。”她的声音让人听了就觉得安心,“我编辑好了给琴酒的邮件,如果真有陷阱,琴酒一小时后就会知道司陶特是卧底。你们在外围等我,观察是否有MI6的人,我每五分钟就会发一条消息给你。”


    他们约在了郊外一个僻静的公园,此处没有监控,深夜的亭中只有几盏灯,她戴了口罩和帽子,让人看不清脸。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高挑的女人,确实有让人感觉十分熟悉的绿眼睛。


    她拿起文件袋开门见山:“司陶特的新情报。把你背后组织的情报告诉我,这些就是你的了。”


    诸伏亚纪子并不意外她能察觉到自己另有身份。她先装傻:“警察厅外事情报部,我的下属没有告诉您吗?”


    “别兜圈子。”女人换成了地道的日语,她的绿眼睛执着且充满威慑。


    亚纪子借此机会不动声色细细打量她——发现了她的配枪所在,也发现了她的惯用手。咦?她无名指上也有一枚素戒指。


    此时公安警察的职责还是战胜了一切,她收回视线,半分不让:“巧了。实验室的秘密我今天也发现了一个。你想听吗?”


    她说出了本不该被她得知的情况:“想听就拿MI6新抓到的与霓虹交易的走.私团伙讯息换。”


    年长女人轻哼一声,将文件袋丢给了亚纪子。


    这场博弈不分上下,她获得了王牌特工的认可,所以顺利开启了情报交换。


    临走前,诸伏亚纪子没有犹豫,选择了开口:“冒昧问一下,您的丈夫在身边吗?”


    女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权衡几秒后说出实话:“16年前就失踪了。”


    “我在弗雷奇组织的实验室见到了一个男人。”她直直看着眼前的英国女人,“他是亚裔,黑头发黑眼睛,也是16年前,出现在了那个实验室。现在已经失去所有记忆。”


    特工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亚纪子以更快的语速丢出信息:“他手上有一个磨砂面的白金戒指,内圈刻着M 。”


    女人登时定在当场。


    我知道,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是被不可抗的因素绊住了脚步。不会有欺骗,不会有隐瞒,不会有所谓“我为了你好”。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放弃,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你追寻真相的脚步和想要归来的心。


    一瞬间,她几乎想流下热泪,想到还有一个陌生的晚辈看着,女人维持住了自己一贯的冷静,迅速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条,写下两个邮箱号码:“大恩不言谢。如果你需要帮助,不影响国家利益的情况下,我们都会竭尽所能。”


    “这是?”


    “我儿子的邮箱。”


    又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冒上心头,有一个名字几乎要在心里呼之欲出。


    诸伏亚纪子以一个少见的鲜活的表达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女人的绿眼睛:“恕我冒昧,还没请教您的姓名?”


    第54章


    “赤井玛丽。”她用的日语。


    “您的儿子是FBI的赤井秀一?”诸伏亚纪子此刻终于肯定。


    赤井玛丽并不震惊,她知道赤井秀一曾在黑衣组织卧底,眼前的女人是在看到邮箱时开始的惊讶,她和自己的儿子很可能在组织当中就有合作。


    她点头回应,紧接着,绿色的眼眸射出慑人的光线:“实验室在哪儿?”


    “现在不能说。”刚才那番小小的惊讶已然褪去,诸伏亚纪子绝不可能因为个人情感打乱计划。更别说个人情感产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对拐了八道弯今天才认识的“熟人”的一种同情。


    苦苦寻找了17年, 按理来说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骤然听到爱人消息,必然心急如焚迫不及待。赤井玛丽的确如此, 但身为一个极度专业的特工,玛丽并不急躁。


    相信眼前的公安也是思虑过的结果。如今两方可以说是互相牵制着,布朗拉完全没有必要再单独设局给她。


    身姿挺拔的特工女士露出愿闻其详的姿态,显然年轻的女人对弗雷奇组织还有安排,不愿意贸然出手。


    诸伏亚纪子不可能将她所有任务都告知给别国的特工,她捡出了重点:“任务成功概率不大,现在不能泄露给你,否则自身难保。”


    “我这边的任务完成立刻通知你。”在路灯昏暗的黄光中,两个女人决定了她们的大计划。


    披着星光回到自己的据点,亚纪子盘算着那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她在权衡利弊。如果说弗雷奇能灭掉Boss自然是好,但是看起来更像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看他们的样子想来是自己也知道这个任务没办法成功。


    亚纪子在思考如何汇报,公安总部的态度可以想见——必然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弗雷奇组织总部在英国, 对霓虹并非心腹大患,毁掉他们效益不大;反之, 如果能够通过海莲娜击垮黑衣组织,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估计也值得去试。


    不过和上司谈话实在是让人心烦, 公安很有可能想把赤井先生带回日本,以作要挟。


    怀着这样的心绪,她接通田中胜的电话,这时候大洋彼岸正是上班的时间。


    出乎亚纪子的意料,她猜错了上司的心思。电话那边沉默良久,甚至老油条还上去请示了领导。她只听得电话里面传来田中看似和蔼,实则难掩算计的声音:“把弗雷奇的命令传给黑衣组织上面,借机受到更多的信任。如果能够顺利毁掉弗雷奇组织,那自然更好。”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虽然逻辑听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刚要挂电话,对方似乎不经意补充了一句:“毁灭弗雷奇组织时,将对面的数据都带回来。”


    诸伏亚纪子沉默了一瞬:“……是。”


    原来如此,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黑衣组织的实验数据复制不来,便让她试图去接触更好接触的一种。国际犯罪组织对策课“突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高层,历来如此,自古如是。


    只能说幸亏她没将赤井的事情上报。至于实验数据那种东西,联想到赤井玛丽带来的关于黑衣组织实验室的情报,她此时只想冷笑。


    依照田中胜的意思报告给琴酒,琴酒只说:知道了,等着。


    两天后别墅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背着乐器包,脸色阴沉,在见到布朗拉时勾起一个常在这张脸上出现的微笑,有些侵略性:“好久不见, honey”


    诸伏亚纪子面不改色,心里已经开始吐槽了:“确实挺久的,”


    她走近前接受了苏格兰的吻手礼,只是补上了刚才并未说完的话:“从美国那个任务之后就没见过了吧,”女人抬头,冰蓝色的眸子寒光四射,“——贝尔摩德。”


    对方不置可否,信步走进别墅,布朗拉也没纠结,进屋后诸伏景光的面具被撕下,露出了一张明艳的脸:“阿拉,果然关系不一般呐。”


    她语气很暧昧:“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哦?”布朗拉漫不经心,丝毫没把她的暗示放在心上,“这样的任务琴酒能不请你来?难道组织还有第二个会易容的人吗?”


    贝尔摩德低头接过布朗拉递来的咖啡,看着少了几分兴致,百无聊赖地问:“什么时候行动?”


    “等我打探好消息。”


    联想到降谷零曾经告诉她的一些传闻,诸伏亚纪子状似无意地问:“琴酒怎么说的?我带你进去,把实验数据交给你?”


    “不,”她果然拒绝,分外坚定,“我单独进去,你在外围一网打尽,彻底吞并。”


    组织想要吞并弗雷奇她早就知道了,反正二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怎么不一起行动?”布朗拉是纯然疑问。


    贝尔摩德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她像是恶作剧般故意说:“见到boss的脸,你还能活着吗?”


    “他们又不知道boss长什么……”布朗拉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你可以随意捏造面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海莲娜见过boss?”见贝尔摩德表情一动未动,她心里的惊讶更添一重,“还见过你?”


    这下无论是作为卧底还是组织成员她都该惊讶了,她知道海莲娜和组织有仇,但是无论是底层成员还是政敌对手,无论是有合作还是有冤仇,特殊高层以下没有人见过BOSS 。


    金发美人的表情写着“你猜呢”。


    “我是不是该问,海莲娜和BOSS是什么关系?”


    第55章


    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只是轻轻笑了,眼中透着嘲弄,她没有理会布朗拉的话,转而问:“那边的实验成果几分真几分假?”


    贝尔摩德平时一向奉行神秘主义,喜恶也算鲜明,比如对之前便考察过的布朗拉还算和善,将宫野姐妹视为眼中钉,很少对什么事情格外在乎,现在她眸中却透着十万分的在意和憎恨。


    诸伏亚纪子不由得一怔。


    她在恨什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往深想一想,那些所谓的实验,那些冻龄美女不老神话的流言,顷刻回荡在她的脑海当中。


    “确实有克隆技术。”诸伏亚纪子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发现贝尔摩德神情微微有些紧绷, “但是只能克隆出身体,没有办法复制意识。”


    既然公安已经打算弃弗雷奇选黑组织,那么就没有诓骗的必要了。


    大明星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复生,呵,怎么能是轻易做到的?”


    诸伏亚纪子心中再次确认了黑衣组织的方向。


    “海莲娜曾是组织的实验体?”她就这样问了出来。


    金发女郎轻微颔首。


    “实验室监管那么严密,按年龄算,她当时还是个孩子,怎么就逃出来了?”诸伏亚纪子放任自己将疑惑表达出来。


    “她的身份……还是有些不一样。”贝尔摩的声音很轻, 但当布朗拉再问下去,她就不说话了。


    “嘘, ”女人抬起食指竖在嘴唇前,“秘密”


    布朗拉的好奇心并不算太多,她看起来心如止水, 转而在乎另一件事情:“这次任务给你拨了多少钱?”


    布朗拉是组织里的一把刀,让人放心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她对老东家没什么感情。谁给钱她就听谁的,谁更危险她就臣服于谁。现在的任务是将老东家彻底兼并,对她来讲有利无害。


    “钱那种东西,不过数字而已。”贝尔摩德觉得她问错了人,她抬起头,像只慵懒的布偶猫懒洋洋地看着布朗拉:“你不如想一想如何把一切都握在手中,取而代之。”


    显然布朗拉听进去了她的话。


    “你小心些,”她和贝尔摩德合作还算愉快,偶尔会有些善意的提醒,"据说MI6盯上了他们。 "


    “放心,”千面魔女丝毫不惧,“你才是最危险的。”


    这并不算是关心。因为身在外围负责削弱势力的布朗拉才是最危险的。


    现在这位最危险的人又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趁着海莲娜身体不好,弗雷奇组织下的各个分支在诸伏亚纪子的暗箱操作下斗得厉害。除了布莱克等人,其余后招揽过来的高层均想取BOSS而代之。


    他们有的人从线人口中得知了boss不行的消息,有的人则听说布莱克要将所有走私线均据为己有,又有人说MI6的人已经抓走了一部分组织成员,马上就要将他们一窝端掉。


    此时人心惶惶,各路人马野心尽显。


    再次见到海莲娜时,她更加虚弱了,面色苍白正在,吃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


    “情况如何?”


    诸伏亚纪子低眉顺目:“琴酒上报给了boss 。他要求我直接将实验数据带回,我解释过设备仪器无法挪动,他们将信将疑。”


    说罢,她小心翼翼抬头问:“我觉得以那个老家伙谨慎圆滑的程度,估计不会亲自来的。”


    “不,”女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他一定会的。他那么想活着,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放过?”


    布莱克在旁边适时插嘴:“我仍然担心他势必要让其他人先来破解。”


    布莱克虽号称实验室是底牌,但看来也不那么有自信。


    诸伏亚纪子露出赞同的眼神,只待海莲娜反驳。


    果然她对布莱克说:“不要对你的血液识别机制那么不放心。”


    信息量有些大。他们从哪儿搞到的boss的血?脑子里边想着,诸伏亚纪子便一起部署着计划,提前踩点。


    诸伏亚纪子趁布莱克在门外的时候,在放克隆人的中控室里安上了一个小小的纽扣。


    实验室电脑是加密的,一插U盘就报警。他们能让她看到的数据实际上是一堆她看不懂的密密麻麻的实验。但是这次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手脚。


    经过赤井务武窗前,她在监控拍不到的死角比了ok的手势。


    三天后。弗雷奇组织外围各个部门陷入了黑.帮火并的大麻烦中。对霓虹的国际犯罪组织对策课来讲,弗雷奇组织在最开始是个对手,但在黑衣组织眼中并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一位戴着帽兜口罩的老人在一堆黑衣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弗雷奇总部的门前。


    两方人马顷刻开始对峙,布莱克则将他们引进门来,他似乎对布朗拉没有跟随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正因为Boss没有让布朗拉跟随,他才更放心。毕竟对于一个有严重疑心病的人来说,带自己的人马总比带双面间谍来的靠谱。


    外围诸伏亚纪子借自己对弗雷奇组织和格拉斯的熟悉,带着藤井昌等小弟收了一个又一个的据点。有些采取直接威逼利诱,有些确实鏖战许久。


    接到贝尔摩德准备行动的消息时,诸伏亚纪子立刻联系了赤井玛丽。还是老规矩,她留了一个小尾巴让所有人都以为MI6是顺着弗雷奇组织手下的某个走私线而来。这样便能把自己撇清一些。


    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已是深夜。贝尔摩德给她发了消息。


    【解决。 】


    亚纪子来到实验室旁边远远看着——当然不打算进去。如果是贝尔摩德成功,只怕别墅里已经没有活口。现在只能期望赤井玛丽来的够快。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黑衣组织的高层也并不希望布朗拉知道这些事情。从贝尔摩德拒绝让她一同进入的时候,这点就显而易见了。


    突然间,爆炸声响起,眼前的楼栋瞬间坍塌。火光四起,震耳欲聋。亚纪子急忙确认了某样东西的连接情况,这才松了一口气。


    声音越来越响,她不得不暂时离开。那种出自于身体本能的可恶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顺利地发出了信息。


    【我在远处看见爆炸似乎在实验室的方向。你动的手?实验数据呢? 】


    【放心,都还在。 】


    【海莲娜和布莱克呢? 】


    【我离开时已经断气了,她本来就活不久。 】


    远处警笛声传来,在火光的映衬下,诸伏亚纪子显得有些恍然。


    不对。


    组织如此在意实验数据,必然是想将它用在boss身上或者以它提高组织的技术发展。贝尔摩德手里绝对有能够破开电脑防护,直接取走数据的东西。而取走数据之后,就算需要毁尸灭迹也不应当采用爆炸的形式,因为实验室中的许多设备确实是极其尖端的。哪怕是杀光弗雷奇组织的所有人再将实验室据为己有效益都比直接炸掉要强,何况爆炸还会引来警察……


    诸伏亚纪子脑海中再度浮现起贝尔摩德的古怪的态度,不同于琴酒平等嘲讽每一个人。她对这些实验——那些无论是弗雷奇组织还是组织的科学家,都有一种毫不遮掩的厌恶态度。


    那么爆炸究竟是谁的意思?


    诸伏亚纪子迅速打开和赤井玛丽交流的邮箱。


    【行动成功。多谢。 】


    看来是在贝尔摩德到达实验室之前她就完成了解救行动。


    如此她终于舒了一口气。


    想着贝尔摩德古怪的态度。她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但却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对方态度非常好,还是能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到一点雀跃和欣喜:“怎么了?”


    “问你个事,”诸伏亚纪子单刀直入,“贝尔摩德今年多大了?”


    “也许是五十岁?我也不能确定。”


    一般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有80%的把握。


    爆炸和警笛声实在太吵了。诸伏亚纪子的耐心减了几分,她坐在车里将最近的事情叙述一番,“会不会……她也被迫成为了某种实验体。并且这个实验效果并不完善。”


    否则Boss不会现在还需要寻找新的实验体。


    “于是又有了一个问题。海莲娜和贝尔摩德的实验谁先谁后,实验的功效分别是什么?我感觉我们即将出到问题的关键。”


    诸伏亚纪子还想继续往下说,但降谷零已经用一个非常温柔的语气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已经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女人反倒微笑,她感觉警笛声和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从脑海当中离去,“这太正常了。你呢?难道能很闲吗?”


    “还好吧。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他推开波罗咖啡厅的大门抬眼看了看楼上,声音温和,“我会继续查的。实验室是组织的雷区,你在英国一定注意安全,不要贸然行动。有什么事情就丢给MI6 。反正他们欠你大人情。”


    他和赤井秀一可是天然的不对付。


    诸伏亚纪子全都应下。她又给玛丽发了消息请她安排人手关注实验室的后续情况。


    回到据点,她打开那个自动保存对话的窃听器,虽然窃听器本身已经化为灰烬,但所幸内容还在。


    诸伏亚纪子放出录音,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好久不见啊,”像是朋友久别重逢,但海莲娜的声音恨意凛然,“”我的,父亲……”


    第56章


    诸伏亚纪子瞪大眼睛。这个展开太过诡异的组织的实验体居然是boss的女儿。


    继续听下去是一阵沉默。因为那时老人没有搭理海莲娜, 他挥挥手招来部下搜寻他们要找的东西。


    海莲娜面如寒冰,她也派出了实验室中的人无声抵抗。


    “交出你的东西。”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可以为你医治。”


    女人裹在一身黑衣当中, 如同服丧:“医治就用不上了。你既然来了, 就看看我的成果吧。”


    她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几人来到实验室中央的位置,所有仪器都在运转着,中央仓体里那个和海莲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似乎在渐渐苏醒。黑衣组织的手下已经走上前去探查和记录。


    “我知道你这些年也看到了我所做的事, ”海莲娜的声音很平静,“放任我发展壮大, 再从我的手里抢夺东西, 这也是你物尽其用的一环。”


    贝尔摩德没有说话, 他们确实是在放任。只是当时并没有想到,所谓弗雷奇组织竟然是那一批实验体中幸存的海莲娜。


    “弗雷奇是什么意思?”苍老的声音像是童话中那些黑暗的巫师。


    “你应该最清楚了。”她掀起眼帘,毫无畏惧的看向对方,“乌丸家族的黑乌鸦,你对乌鸦的故事应该都很熟悉吧?”


    “哦, ”他笑了, 正像乌鸦的啼叫。


    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座下有两只渡鸦和两匹孤狼。两只渡鸦象征着记忆和思想,孤狼则代表贪婪和饕餮。


    “我还以为会是金苹果。”这话让伪装成boss的贝尔摩德说再合适不过。她心中嘲弄着,苹果,众神心中永生永葆青春的象征。


    “我从未想要追寻那样的东西。”海莲娜闭上眼睛, 任由对方一步一步走向机器。


    贝尔摩德在判断真假。哪怕只是克隆出了身体,也是一项极大的进步,更何况克隆人始终活着。这对组织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实验。


    “不想追寻?呵,”她摆足了boss的态度。在那位先生心里,没有人能够拒绝生命的永恒, “笑话,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活着。”海莲娜眼中迸发出灼灼烈火。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天,从有意识的时候开始,她想要的就只是活着而已。


    但是她做不到。因为她生来就被赋予了意义和任务。而她出逃之后也没能过上自由的生活,因为她要活着。没有研究,没有实验,没有药品,她的生命就无法维系。所以她不断地去扩张,不断地追求财富延续生命,不断壮大自己,以伺机报仇。


    站在生命的尽头,回过头来想,她似乎和这位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没有任何的区别。


    “不知道你的寿命还剩几天?”她逼近对方,声线没什么区别,表情却像从地狱中爬来复仇的恶鬼,“人的骨髓好吃吗?”


    入她所想,Boss并没有急不可耐亲自坐上去——倒不如说他出现在这儿已经让她足够惊讶,甚至她现在更加认同布莱克的想法,也许出现在这里的不是真正的boss。


    目送着黑衣人带走计算机仪器和设备,海莲娜想,某种意义上讲,在临死前,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果然Boss的手下举起了枪。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吗?”她的眼睛像黑洞一样,似乎能吸进无穷无尽的情绪,“我会永远在暗处盯着你,无论生死”


    现在的一切,只是开始。


    “不,”望着老人毫不热切的神情以及纹丝不动的身体,海莲娜终于看出了破绽,“你究竟是谁?”


    “不过是一个试管制品而已,”仍然是老人的身体,但是女人慵懒的声音响起:“乖乖的进入梦乡吧。”


    “那你呢?”海莲娜失去神采的身体突然迸发出无尽的力量,她似乎知道眼前的是谁了。于是死死盯着对方,“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她抬手试图打掉面具,但贝尔摩德比她更快。


    一声枪响,整个屋子归于沉寂。


    诸伏亚纪子在“咝咝啦啦”的耳麦中听到了贝尔摩德冷静的声音:“你们去处置外围资料。”


    关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是从衣服里掏东西的窸窸窣窣和小型物体放到地上的动静。


    诸伏亚纪子凝神谛听,还听见了打火机的火苗声。


    看来是贝尔摩德留下的炸弹。


    为什么呢?


    弗雷奇组织的东西应该对黑衣组织有很大帮助,贝尔摩德作为对boss忠心耿耿的成员怎会选择毁灭掉这些东西?结合海莲娜所说的“”你又好到哪里去? ”她心里几乎可以断定,贝尔摩德对组织实验痛恨至极。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试管做出的孩子、使用亲人的骨髓一步一步追寻长生……是的,这样的东西就合该在这世界上消失。


    只是海莲娜的某些举动还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不和黑衣组织相比,弗雷奇也算是大型的跨国犯罪组织围巾但是海莲娜却在快死的时候,放弃挣扎,一心试图把boss引进来,可她自己明明也知道本人来的概率非常之小,效用也不大。


    那么她为了什么?如果还有后手,这些后手又是什么?


    月亮已经走过天空一半的路程,此刻静静悬挂在宇宙之中,寒光洒进窗棂,电脑微弱的光与它交织相应。


    赤井玛丽对于黑衣组织在英国分布的调查也有了一定的结果。毫不意外。人体实验,克隆人,尽管没有弗雷奇组织强,但还是研究出了器官仿制,血型改变等种种新医学能力,据说还有一个物理实验室,纠集了一些研究时空理论的物理学专家,试图建构人类想象中的时光机。


    跨越时间洪流,让死者复生啊……


    诸伏亚纪子合上眼睛,将自己摔到椅子靠背上。组织甚至政府苦苦追寻,不惜为此杀害无辜者性命,从前她会对此嗤之以鼻,而现在,她的心中蒙上了一种阴影,浓浓的不安在冲击着她的心灵。


    因为她是目前已知的,唯一的死而复生者。


    她没想过能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更没想过能回到过去。


    她至今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达成的,也一直没有去窥探原因,只觉得那是上天的馈赠。


    可现在想来,哪有这样的馈赠?她甚至觉得恐慌,如果她的存活和组织有关,那会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让他们做成了,那么世界该有怎样的动荡?到时候就不但是她和亲人朋友,不再是一个国家的动荡,或许整个世界都会陷入这样的循环往复,陷入善与恶生与死的斗争当中。


    所以那个契机究竟是什么?哪怕是通过实验重生,也得有大量的仪器设备才行。细细回忆死亡时的场景,她当时只接触了市政厅的卷宗盒子和一份档案而已……


    命运的安排,究竟是怎样的?


    一年后。


    当诸伏亚纪子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见到那个蓝眼睛大眼镜红领结的小孩时,不得不再次慨叹命运实在是顽固不化。


    第57章


    诸伏亚纪子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阔腿皮裤,靴子跟高有两寸,看起来英姿飒爽,引人注目,她的目的地是波洛咖啡厅,本来没打算和这位小侦探有交流,但不小心被这群孩子围住了。因为有齐耳短发的那个姑娘仰起脸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大姐姐,你好漂亮~”


    就算真的是犯罪分子,看到这一幕也会心情好一点的吧,当然,基安蒂除外,诸伏亚纪子调侃般的想着。她蹲下身平视眼前的小朋友,露出淡淡的微笑:“谢谢。你也很可爱。”


    说完就打算离开,没想和前世的这位“老朋友”打交道,但是稚嫩的童声却拦住了她:“大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是做珠宝生意的。”女人勾起无懈可击的微笑,此时就像是八面玲珑善于与人交往的老板了,她指指耳朵上的珍珠, 10mm的akoya珍珠,珠光是亮粉色,天女级别,毫无瑕疵。


    工藤新一在他妈妈柜子里见过类似的珍珠, 仅凭这一句话当然不能确认她的身份。不过他并不会对每个来咖啡厅客人都做太过详细的探究, 只是看了看女人的穿衣打扮,说话风格, 没有看出破绽。


    既然这位麻烦的小侦探没有再说话,她也不打算说话。亚纪子温和地点点头,顺便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不在此, 便转身进门去了。


    风铃声响起,诸伏亚纪子按照约定出现在靠窗边的座位上。细细打量四周,这无疑是一个有情调的温暖的咖啡厅,冰柜里放着她熟悉的草莓蛋糕,一看便知出自谁人之手。


    一年多没见了。她在英国的生意和任务完成得都很好,没少借机往司陶特手里送情报,在他们离开之后,MI6应该已经陆陆续续进行小范围的不惹人注目的清缴工作了。


    在她离开英国时, MI6又添了一员大将。事实上,这是一位令一些人闻风丧胆得老将,他的复归令人震惊。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组织,不过这只怕他是有意为之。


    想到此处,女人微微扬起唇角。按那位女特工的脾气,只怕要因为这个诱敌之计跟某人大吵一架。


    “女士您好,您的冰咖啡。”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蜜色的手,修长有力,端着杯子稳稳放到桌上,水几乎没有摇晃。


    接着是诸伏亚纪子不止一年没有见过的阳光开朗的笑容。很难说这样的神情是不是触动了她,但无论产生什么感情,诸伏亚纪子都能将那些波澜压在心里,她露出挑不出一点错的态度。


    “谢谢,”她点头,也扬起一个常规的笑容。


    今天是工作日,店刚刚开门,客流量较少。只有安室透一个人值班。他对店里的所有监控都进行了一些操作,比如监控并不能听见他们具体在说什么,所以这里反而是一个不比安全屋差的情报交换地点。以及从降谷零私心的角度来说,让她来这里,她会更轻松,接受度更高一点。


    男人坐在对面,紫色的下垂眼中清晰地映着亚纪子的倒影,温柔的笑容也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你在那边怎么样?”是他先开的口。


    知道把她叫到这来不是为了问情报,她也就没有说那些在邮箱上互通过的消息。


    “很好,”亚纪子摸了摸她的耳坠,“伦敦的天气我可以适应。和那边的人沟通得很好通力合作,效果不错。”


    “那边的人”是用重音去表示的,青梅竹马多年的默契让降谷零一下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怎么样?”诸伏亚纪子回来的第一件事按理说是去找诸伏景光,但他不在霓虹。


    “放心,他好的很。上面倚重他,将他派去了美国收集情报,风险不太大。”


    他仍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我是说,你自己呢?心情怎么样?身体怎么样?”虽然是三个问题一起问,但他的眼眸中写满了真诚,语速缓慢又温柔。简直是想关心她,却不知道如何关心,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也很好。”诸伏亚纪子虽然觉得很不习惯,但还算承他的情,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吐槽:“英国的饭实在太难吃,逼得我自己都会做饭了。”


    “是,”降谷零早就注意到了她变尖的下巴,“你更瘦了。”


    亚纪子确实无所适从。不但不习惯这样的关心,也没心思回应这些眼神和语气背后的复杂或沉重的情感。


    “那倒不要紧。该有的训练都没有减少。”她选择装作听不懂。


    降谷零似乎也觉得自己话题找的不太好,所以回去端了一块柠檬切角蛋糕:“试一试新品?”


    诸伏亚纪子从善如流,认认真真品尝起来,吃第一口就眼睛一亮。蛋糕层次分明,最底层戚风坯湿润松软,中间的奶酪层加了柠檬皮,浓郁之中还有一丝清爽,上面的慕斯层口感丝滑,酸甜的口味让这块蛋糕成为了不嗜甜星人的最佳选择。


    “层次丰富,酸甜恰到好处。老板只怕不舍得放你走。”说完这话,她抬头,觉得很新奇。因为降谷零露出了更加柔软的表情,满足,得意,不好意思,期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你这样我真挺不适应的。”诸伏亚纪子选择直接点破,“怎么一年不见变化这么大?”


    降谷零收敛起刚才那种柔软的神情,他看向对方:“我只是……”


    我只是有些想你,我只是在听到了你跌宕起伏生活时感到惶恐,我只是因为不能陪伴而感觉遗憾,我只是觉得是我让你变得孤单……


    金发青年摇摇头,“我只是许久没见你,有些话多了。”


    诸伏亚纪子不知道该怎样去接话。她不想去深究降谷零心中是怎么想的。


    毕竟当初是他要分手,现在又是他想要靠近。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她自己去适应或者去做出努力。


    看着对方的坐姿没有原先挺拔,她观察一会儿,顺理成章的转换话题:“你胳膊怎么了?”


    “啊,没什么,”降谷零神情躲闪,“小伤。都快好了。”


    不过是胳膊上缝了十几针的小伤而已。 “你就嘴硬吧。”诸伏亚纪子懒得搭理他。


    说到底,今天就是一个简单的叙旧而已。


    第二天,在街边某个电话亭,诸伏亚纪子见到了一个遮的严严实实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他们相视一望。


    擦肩而过时她开口:“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联想到英国那边的传闻,她想做个多此一举的提醒,“可别随便来个人说是令尊,你就出去见。”


    这就纯属是玩笑了。她和赤井玛丽以及赤井秀一和赤井玛丽之间都有更可靠的联络方式。


    但诸伏亚纪子仍在错身而过时听见赤井秀一说了一句谢谢。


    她本以为这是与FBI进行情报交流联手合作的开始。却没想到一周后听见了大消息。


    此刻她正和降谷零坐在去往四国岛的轮船上。琴酒走不开,让他们两个去人鱼岛调查一些事情。


    此刻天气格外晴朗,云海翻腾变换着,很像水谷玲奈画中的景色。


    诸伏亚纪子难得悠闲地倚靠在栏杆上欣赏美景。毕竟只是去调查,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像人鱼岛这种旅游观光胜地,应当不会有什么风险。


    没想到打开手机翻了翻邮件箱,突然看到一则消息。


    “赤井秀一死了?!”诸伏亚纪子万分震惊,确认了一遍发件人是诸伏景光,至少这则消息在组织里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我前两天见他的时候,他还一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样子。”


    “水无怜奈在琴酒眼皮子底下亲自杀的。”降谷零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只不过是嘘了一番。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还会兔死狐悲一下。会想如果他这么死了,同在组织里的诸伏亚纪子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他在逐渐克制这种想法。金发青年看着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海面,意识到自己的心和想法正在逐渐变得开阔。


    一年不见了。有空的时候他会和好兄弟一起回想这些年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些时候自己在自找麻烦,徒增烦恼。比如类似的事情,如果他担心自己靠近眼前的女孩,结果最后牺牲,担心她接到死讯更痛苦,所以在此时发表了一些她不愿意听的发言。


    那么假设他明天真的死掉。留在亚纪子脑海里的就只是他们俩不欢而散的对话。


    “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太欣慰了。”诸伏景光拍拍他的肩膀,如同老父亲一般终于放下了心——想到之前谈话时的情景,降谷零笑了出来。


    诸伏亚纪子怔住了:“不是……好歹是同一战线的人。他死了你倒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哦,啊?”降谷零终于回过神,“没有,我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正色道:“别担心,祸害遗千年。他那样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必然是做了万全之策才敢单刀赴会。”


    “也是。毕竟……”


    毕竟水无怜奈是CIA的人。虽然这两个机构打的厉害,但单看这两个人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何况……


    “是不是还有那个小侦探在?”


    “没错。”降谷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贝尔摩德可是对他在意的很。”


    “不过,”他凑近诸伏亚纪子,神色有侵略性,“你怎么发现这个孩子不太对的?”潜台词是我可看了很久了,你怎么一下就发现了?


    刚开始她还无知无觉。 “他实在是聪明的过头了。”


    随即发现降谷零看她的神情很有深意。


    这就是明晃晃的怀疑了,没想到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他还惦记着她的破绽,并且他知道自己知道他在怀疑,诸伏亚纪子能说什么?她什么也不会说的。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莫说她不相信,就算他相信,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一块儿伤心抱头痛哭,或者被排斥在外。没有一个是她希望看见的。


    降谷零见好就收。他只不过是做再一次的确认而已。至于亚纪子承认不承认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他也知道她是不会说的,而他的任务是继续去挖掘真相。


    “这地方真的会有机密吗?”踏上布满了杂草和碎石的山路,诸伏亚纪子实在是内心充满了疑问。


    “柯南来破过一个案子,人鱼是假的,长生不老也是假的。”降谷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琴酒在这里发现了一些诡异交易的痕迹,涉及到了另外一方的势力。”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到了人鱼之冢。那是一个石碑,再往前就是悬崖,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新鲜的事情。而降谷零带着毛利小五郎的名片出现在了村长家,希望借师父的名义和侦探的名义查询一些资料。


    “诶,没错,毛利先生在进行传记整理,您放心,不能向外透露的事情我们一概不会说的。”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令人降低心防,“非常感谢您的允许,我们看完立马就会送回来。”


    这边的人对小五郎还是非常认可的,于是给了降谷零几本资料,让他回去慢慢翻看,包括访客记录表和案件记录单还有一些传说。


    两人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林间木屋,打算在这个隐蔽的地方凑合一宿,此时手里各拿一个卷宗在翻看。


    “啊?!”诸伏亚纪子发出轻微而短促的惊讶声。并非她修养不到位,实在是访客记录单里的名字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那上面除了熟悉的“黑泽阵”和“鱼冢三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降谷正晃。


    紧接着一声枪响,不知何处来的子弹已经打破窗户,亚纪子立刻掏枪警戒,但第二枪依旧没入了降谷零的左肩膀。


    第58章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 本就破败的小木屋此时更加狼狈,老旧玻璃碎了一地,窗框断裂散架, 整个窗户透出的空间都在对方狙击范围内。


    “你怎么样?”诸伏亚纪子单手握枪翻滚到死角,紧紧逼视着窗口,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常备的止血药粉豪放地倒在他伤口上。


    降谷零当然也已经用最快速度移动到安全地点,他右手还能拿枪,此刻也如猎豹一般窥视着前方,冷汗爬上额头,思绪转动一分未停, “是谁……你有头绪吗?”


    “咱们行动的讯息只有boss和琴酒知道,组织的人来自相残杀概率不大。”亚纪子扫了一眼降谷零的伤口,虽是狙击枪的子弹,但子弹已经打破了玻璃和窗户,在来的过程中有所损耗,不算万分危急,也能根据伤口状态反推出来开枪的人离他们不近, “剩下的就不好说了,冲着岛上的宝藏来的人又或是……”


    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本花名册上, 看见名字时心中的震荡仍未平息。


    降谷正晃, 那是降谷零的父亲。


    看来早在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和这重重的迷雾结下孽缘。


    诸伏亚纪子迅速翻阅了一遍名册将最重要的那几页打开示意降谷零, “记下。”


    金发男人秒懂她的意思。如若情况不妙,就将名册销毁。


    “还有多少发子弹?”他们一定回来检查或者补枪,不知会来多少人,想来是场恶战。降谷零仍能稳稳当当站在暗处,只是左臂垂落着,暗红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他卡其色的休闲夹克,衣服袖子变成不详的黑色。


    “十二发。”女人利落地将弹夹和备用手枪装在更方便更换的口袋,她的眼睛里闪着灼灼光彩。她是毫不畏惧的战士,站在门边下意识将伤员挡在身后,凝神谛听,“别动,有声音。”


    降谷零警戒着,仍不免分出了两分心神到她身上。他看着她的背影,女人的头顶到他鼻子的高度,肩膀纤瘦但有力,站在前面那么令人安心,仿佛在说“我保护你。”


    诚然,降谷零知道她不会说这种话,诸伏亚纪子会做出保护他人的行动,但绝不会将同伴和战友视为被保护的对象。


    在如此危机的时刻,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在漏着风的木屋里,在她身后,降谷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他曾经的观念与决断究竟有多离谱。


    诸伏亚纪子守在门边,她与墙之间有个桌子形成一个小小的遮挡。借助木板的缝隙可以观察情况,三个黑人都拿着手枪步步逼近,持狙击枪的那位应当还在山上。


    她给降谷零使了个眼色,趁对方没有进来,她借木板的缝隙当机立断连开三枪,“砰砰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枪掉落在地,另外两个胳膊肩膀中弹,而开枪的女人早就闪身向里,避开正在被击碎的木板。


    枪战打响。弹片和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亚纪子和降谷零在角落当中蛰伏,消耗对方的子弹。就是不出去,避免踏入狙击手的视线。范围内。


    待到人出现在屋门口,降谷零先发制人:“想要名册?”他单手举枪,亚纪子手里拿着名册。


    “识相的赶紧交出来。”为首的男人身着黑衣,戴黑色礼帽,视线牢牢锁定在这对男女身上——他深知这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但他手里还有枪,另外两个训练有素的手下也只是减损战斗力。


    “把枪放下,一步一步往前走。”黑衣男下出了命令,他们站在屋外,与屋内的二人有三米左右的距离。


    诸伏亚纪子作势放下枪,拿枪的手缓慢下落,女人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在电光火石间她骤然发难——将名册向前抛出吸引对方的视线,左手从大衣口袋中掏出另一把枪,她预判了对方的预判,双枪齐齐连发,子弹旋即没入为首的黑衣男肩膀,后面两个男人也被打倒——被她和降谷零分别发出的子弹。


    但狙击手还藏在暗处,双方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一方窃喜并以为另一方算漏,没想到——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扼住黑衣男的脖颈并把他强行挡在身前拖进屋内,“让你的狙击手撤。”


    男人点头掏兜发信息,却在手放回口袋里时,被另一只手钳住手腕——已经绑好了另外两人的诸伏亚纪子从男人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榴弹。


    亚纪子再加上一个伤员降谷零无法将这群人从陌生的地方带走,不过倒也不至于杀了他们灭口。


    “谁让你来的?”


    男人咬死不说,亚纪子面无表情的按住他的伤口,他依然是咬紧了牙关抵抗。


    女人也不怒,她的脸好像冰块一样,冷冷吐出三个名字:“蜘蛛?蜥蜴?毒蛇?”


    男人神色微变。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而是证明题。


    又是那个组织。


    “叫谁来?”诸伏亚纪子看降谷零的状态不适合再拖下去,两人这情况也没办法处理四个敌人。


    金发青年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叫同事还是叫同伙的问题。岛上的未知数太多,叫公安来担心组织的眼线,叫琴酒又怕暴露花名册的问题。


    于是摇人还是经典的摇苏格兰,让他带着两个小弟来。唯一的风险是,是诸伏景光先到还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动物园的增援先到就不好说了。


    降谷零满面寒霜,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药和针管,迎着男人惊恐的眼神,他迅速地用一只手给三个人注射了足够能放到三头大象的麻醉药量。


    “走吧。”亚纪子带他沿着有掩体的树林一路向外走。


    此时天空已经被夜幕吞噬,降谷零终于腾出手按住肩膀的伤口。止血药粉还算有用,但鲜血还是在缓缓从身体内向外渗出。


    诸伏亚纪子自然地扶着他没受伤的那一侧的胳膊,两人一脚深一脚浅从森林里走出去。


    降谷零发现亚纪子意外的沉默,他不敢多说话,只是偷偷的借着远处细微的灯光和萤火虫的光亮,看着她的侧脸。


    诸伏亚纪子并没有侧头,却发现了他的举动:“干嘛一直盯着我?”


    “没什么。”他似乎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但是很虚弱,连带着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她脱下外套罩在他的肩膀下面接住血迹。避免留下过分显眼和奇怪的踪迹引来警察搜查。


    她加快了脚步,“我们等不到出去找医院了,这里有两个诊所,其中那个半废弃的晚上应该没有人。”他们从曲折的小路穿出,悄悄趴到诊所的外墙观察,走过好几间屋子,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当做手术室的房间。


    诸伏亚纪子推开窗子灵活地跳进去,降谷零单手撑在窗框,也轻而易举进来。


    亚纪子把屋子消毒一遍,动作麻利地展开铺巾,拿出持取器械和缝合工示意他躺上来。


    “有没有荒野求生的感觉?”降谷零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紫色的下垂眼里含着柔软的笑意,宁静安然又亲近依赖。


    “没有,”诸伏亚纪子挪开了视线,她不是很敢与他对视了。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此刻女人语气平平,“你应该庆幸没有真的在荒野挖子弹。否则你的肩膀可能保不住了。”


    “啪”地一声,无影灯被打开。亚纪子不用再和那双与以往不同的眼睛对视了。


    她从降谷零口袋里掏麻药,没掏出来,“你可真行。就知道带迷药不知道带麻醉剂。”迷药有副作用,不能代替麻醉剂。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他必须保持清醒。更何况他刚才已经把所有的迷药都用完了。


    亚纪子又蹲身在这间小小的手术室里找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个2ml的安倍瓶。


    “药量不够,你忍着吧。”子弹埋的不浅,这个药量不够使的。


    虽然没有穿白大褂,但诸伏亚纪子非常果决。手稳稳地将麻醉药打进他的肩膀,动作麻利地撕开他的衣服。局部浸润的麻醉药两到十分钟就可以起效,她在做其他的准备。


    降谷零此时心里却诡异的平静。疼,确实是很疼。但这样的体验让他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景光和他做了卧底,亚纪子本应该每天和现在一样,在医院救死扶伤。


    闭着眼睛时其他的感觉就会被放大,他感觉到她在为他清理伤口,公事公办,分外严谨的态度。


    其实诸伏亚纪子是在借此平复心情。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有作为正式的医生上过手术台。技术还在,但的确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设。


    “你就当我是当年你练手的那块猪肉。”男人说得一本正经,他久违地听到了青梅的笑声,虽然很快就收回了。


    他在安慰她。


    “所以,”仿佛看穿了这颗金脑袋的所思所想。诸伏亚纪子的声音也沉稳有力,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你也不要去想如果我没干现在这行会怎样了。”


    “我告诉你,必然不如现在。”她停顿两秒,“各种意义上。”


    她也在安慰他。


    屋内陷入沉寂。


    “以后不会了。”降谷零许下诺言。


    “我动手了。”


    降谷零刚想说她开刀怎么讲的跟杀人似的,就被存在感异常鲜明的疼痛封住了.唇齿,他咬住牙一声不吭。


    诸伏亚纪子心无旁骛,下刀稳准狠,划开皮肉找到子弹,接着是一丝不苟的缝合,整个过程降谷零都咬牙一声没吭,结束时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额发。


    “怎么样?”亚纪子坐在床边,他们挨的很近。


    “挺疼的。”降谷零长舒一口气,他仰望着她,表情自然,他在试着将真实感受表露出来,不再逞强,不再伪装。


    “哦,”亚纪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你也挺能忍的。”


    他笑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诸伏亚纪子只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二十岁的降谷零,喜怒哀乐爱恨好恶都写在脸上,她有些莫名。


    “事实上我确实觉得不应该再那样想了。”指的是如果她没有卧底,他抬起眼帘,紫色的眼眸中闪着不加掩饰的直白的情愫,“虽然这样说有些自私,但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


    亚纪子沉默地偏过头去。


    好似三月的冰川正渐渐消融,一些她曾经想得到但是没能得到的东西,或者说得到了又失去的东西,正在向她走来。


    而她不知如何是好。


    第59章


    诸伏亚纪子不得不承认,降谷零这双眼睛还是怪招人心软的,暖意融融,看着某人的时候眼里就全是她,像超级阳光温柔的服务生安室透的笑容,又比那时候多了几分真实。


    其实他这话不是表白,再怎么也不至于在这此种情景下表白。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降谷零终于想开了。不再执着于保护她。也不再将她推去到千里之外,将她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


    但那又怎样呢?该经历的痛苦已经经历过了,该有的裂痕也已然存在。


    不知道该说什么,女人的余光扫向了他的伤口。缝合得很整齐,为了手术方便,他的上衣其实是被脱掉了的。现在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比警校时候更强壮了,也添了许多她不曾知晓缘由的狰狞伤痕。


    她将视线聚焦到他左臂的一道疤,手指从上面轻轻拂过。降谷零感觉到复杂的触感,太轻了,像羽毛一样,但她的指腹上又有薄茧,带来微微的痒意,于是一时间他身体紧绷。


    “这么多年了,还在呀。”


    小时候一起爬树。诸伏亚纪子从树上掉下来,降谷零护着她,于是被地面尖锐的石子划伤。


    她的神色有怅惘有怀念, 降谷零难得准确听懂出她的意思。触景生情,怀念过去但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伤疤存在便难以消除。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些心里话是否该说。


    “此地不宜久留。”这点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他起身穿好衣服, 收拾掉现场的痕迹。


    诸伏亚纪子将花名册紧紧裹在风衣外套里,“还是送回去吧。”他们夤夜将名册塞到了村长家里,联系了公安的同伴负责监视,动物园的人已经被他们绑了一波给组织,如果再来正好成为瓮中之鳖。


    小村庄的深夜很寂静,唯一的旅馆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前台的大姐更是直接去她的值班小屋睡着,降谷零不得不按下门铃。


    好在她的态度还算好,对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标准房?”


    金发青年还在迟疑,诸伏亚纪子直接果断干脆道:“对。”


    “好的,证件还给您。佐藤小姐,安室先生。”


    降谷零觉得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虽说在这种状况下住在一起是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但他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无所谓,进门之后根本没有理他,刷完牙把外套和鞋子脱掉,直接钻进被窝里。


    降谷零还在直愣愣地站着。


    亚纪子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了脸,非常自然:“需要帮忙吗?”


    “啊,”降谷零回过神,“不用不用。”


    他很快收拾完关了灯,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轻:“你……不介意吗?”


    “你今天话还挺多。”她语气平稳,带着一点朦胧的困意,显得没有平时那么冷,后一句话声音更轻,“又不是没这么住过。”


    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和画面强硬地闯进脑海。二十岁的夏天温暖又燥热,翠绿的树叶在窗外随风晃动,将璀璨的光影投进房间。蝉鸣阵阵,午后的时光被衬得愈加宁静,于是屋内的一些声响也就愈发明显。


    房间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思路太过趋同。只需一点就会想到相同的事情。


    诸伏亚纪子有些懊恼,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从小到大一起出去玩的次数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想到的就是那个场景。


    两个曾经无话不谈话题不断的人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无话可说。这是一种很艰难的磨合感,想靠近却发现奔向对方的路上布满了刺和荆棘;有一些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在复苏,但跃出时又在表面的厚厚冰层上撞得生疼;试图改变自己,可是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晚安,”亚纪子先终止对话,不过又加上一句,“别压到伤口。”


    于是降谷零偷偷睁开眼睛,漾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次日清晨,诸伏亚纪子被邮件提示音吵醒,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看到消息立刻清醒。


    【人我带走了——苏格兰】


    扭头一看,降谷零已经把早饭摆在了她的床头柜上。他状态比昨天好多了,看上去像是满血复活。


    诸伏亚纪子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钟:“你能有点身为伤员的自觉吗?”


    谁知他笑眼弯弯:“医生医术高明,我现在非常不错。”


    亚纪子拿他没办法,将手机怼到他面前说正事:“我们暂时安全了。”


    这就意味着那几个人不安全了,被苏格兰带回组织不死也得褪层皮。


    降谷零切换回工作状态,他的眼眸中酝酿着风暴:“也许需要再冒次险。”


    *


    “你居然敢冒险回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降谷爷爷拿拐杖猛猛砸在地上。他是老了,不是老糊涂了。如果是任务结束平安归来,怎么也不能够大半夜的把他从床上叫醒。


    哦,所以现在的生气还加着点起床气。


    没错,降谷零黑了方圆三公里的路口监控,在凌晨十二点准时刷新在了降谷家的卧室。


    确认身份之后,爷爷嘴上不饶人,说了孙子好多句。


    降谷零就笑眯眯等着他消气,边暗中观察许久未见的亲人。


    “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来问您。”


    听闻此言,那种富有压迫感的气势重新回到了降谷爷爷身上,他微微仰视着自己家的孩子,眼睛仍然清明,“我知道你是来问什么的。”


    降谷零收敛了笑意:“我在人鱼岛的名册上见到了父亲的名字,在组织成员前。”


    老人长叹一声:“这事还要从我说起……”


    过往的动荡岁月在眼前拉开帷幕。


    降谷零出生时,他们一家已经搬到这里。前些天查资料他才知道爷爷曾经是法务省副大臣,在他出生的两年隐退。


    怪不得小时候看见过有人来拜访爷爷,姿态十分恭敬。


    降谷正雄履职期间兢兢业业,但正因为太过正直所以得罪了许多人。他察觉到有人正在调查他,危险逼近,所以才在对方找上门来之前借机卸任,就此销声匿迹。


    “盯上您的是黑衣组织吗?”


    老人冷笑,“如果是,我怎么敢放心让你去卧底?”


    “是一个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他们受政敌之托出现,和咱们家无冤无仇。只是我根基不深树敌又多,不得不急流勇退。”


    “那父亲呢?”降谷零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对于外界而言,降谷正晃律师根本就没有结过婚,更无从得知他还有一个孩子。


    降谷正雄沉默良久:“你爸爸这个人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不爱交流,认准什么就要死磕到底。”他抬头,看着儿子最后的血脉,从这张和降谷正晃分毫不像的脸上看到了和他同样的神情,“你跟他一样,只是比他开朗一些。”


    降谷零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他曾经渴望过父亲的认可,渴望过温暖的怀抱,只是他都没有得到。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就永久地失去了得到这些的机会。


    “他一直在追查那个组织。我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但那场意外来的蹊跷。”


    尽管心里有所猜测,但是降谷零还是微微睁大了双眼——父亲遭遇的车祸极有可能是人为。


    “后来我派人去查过,”降谷正雄的身影此时显得苍老,“但没有消息。那群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想必当时已经出逃。他们的根基不在日本,后来只查到了他们在寻找宝石。”


    爷爷总结陈词:“呵,长生不老的妄想。”


    前法务大臣的能量都没能查到,可见组织这种事做的太多了。


    一丝违和感从降谷零心中划过。不过两个组织居然都冲着这种极不科学的目的去,不知道该说是增加了难度还是降低了难度。


    他在爷爷的陪伴下去父亲书房看了一圈,将可能有用的东西都收集起来留待后用。又细心安顿了爷爷常吃的药品,老人难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温和,很温情,他不能打断。于是咬牙忍住了疼痛,没有表现出狰狞的神情。


    “在外面一定要多保重。”


    “好,您放心。您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这个电话。”他留下风见裕也的电话号码心中再次感谢了一遍自己靠谱的部下。


    临走前,青年停住脚步:“爷爷,我离开之后,亚纪子有没有来找过您?”


    “你个没良心的。”老头子哼了一声,“你走的倒是潇洒,家里都留给一个小姑娘来照顾,忙前跑后逼我去检查,多亏她发现及时,不然你现在只能见到挂墙上的我了。”


    降谷零扶住门框的手骤然收紧。


    还好爷爷没事。


    发现及时……吗?恐怕不是发现及时,而是早已知晓吧……


    *


    再次出现在琴酒面前是一周后。


    “听说你受伤了,波本?” 听着像是关心,但琴酒脸上的冷笑实在太过明显,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在嘲笑,仿佛在说阴沟里翻船的废物。


    波本脸色不变,“啊,不是还抓到了意外收获吗?审的怎么样?”


    “嘁。禁不住折腾。”


    波本紫灰色的瞳孔显露出意味深长的意味,“居然有你撬不开的嘴?”他当场嘲讽了回去。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琴酒并不会为了小小的唇舌枪战动气。


    “那女人没跟你说吗?”波本依然维持着自己的人设。


    伏特加在旁边插话,“布朗拉刚回来不久,忙着把持她那摊生意呢。”


    布朗拉当然不敢不上报。但她只是简短汇报说没有查到想要的,还遭遇了袭击,所幸抓到了人还有他们的身份。


    琴酒则告诉布朗拉那位大人希望她继续去查。


    此时降谷零计上心头:“我额外做了些调查。那帮人和我们是一样的。”他眼眸中有深意,“如何,要不要顺藤摸瓜?”


    “你看着办。”琴酒反而是无所谓的态度。


    另一边诸伏亚纪子倒不是真的在忙生意。降谷零给她传来消息之后,她忽然就想到当年花火大会的时候,偷宝石的毒蝎还有那位幻术大师蜘蛛,以及在这两个场景下都出现过的那位容貌普通的男人。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搜索宝石展览的相关消息。没用费力气,便发现最近怪盗基德已经回归,目标锁定铃木集团的【天空之泪】。


    她决定去凑凑热闹。


    “大姐姐,我们又见面了。”步美笑容甜甜的,她身后的茶发女孩心脏猛然跳动,她惊愕抬眼,见到布朗拉纹丝未动的神情之后,将心落回了肚子里,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姐姐信任的人。姐姐死前曾说过她可以信任,但是姐姐出事的时,布朗拉鞭长莫及,雪莉也没来得及联系她。


    “你们好,小朋友。”她的微笑得体,看上去并不排斥小孩子,只是性格使然,不会多么热情。她穿了一身蓝色无袖连衣裙,小礼服式样,很适合今天的场景。


    她的目光扫过柯南,这位小朋友仍然在进行侦探游戏,还在对新认识的人进行常规分析解读。


    “姐姐是来看宝石还是看基德的?”步美问。


    光彦确实是一个聪明敏锐的小男孩,他认认真真进行分析,语气谦和:“姐姐是来看宝石的吧?因为我记得姐姐正在经营一个珠宝银楼。”


    “没错,你很聪明。不过我对这位基德也十分好奇,听说他最近才重出江湖?偷完东西就还回去?”


    江户川柯南的眼镜闪过一道光,他的声音又变成了与小孩子全然不同的成熟状态:“是啊,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样啊……”


    诸伏亚纪子决定将整个会场都转一遍,令人震惊的是,她又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男人,其貌不扬却多次出现在宝石展览现场。


    或许是宝石展览爱好者,也有可能是在盯梢的人。她不动声色走到洗手间镜子前,将手伸进包里准备拿口红,刚才陪孩子们吃了一些冰激凌,现在需要补妆。


    这边的厕所很干净,人也很少,水池前只有她一个。


    口红涂完时另外一个小姑娘进门,她先来洗手,却突然“啊呀”一声——她的耳环掉了。正巧掉在亚纪子两脚之间,亚纪子蹲身打算把它捡起。


    忽然,一阵迷药的气味袭来。


    第60章


    此时此刻, 诸伏亚纪子只想说:你路走窄了。


    怪盗基德发出挑战的地方,来人很大概率就是他本人。两个组织的人都不会这么温和,也不会为了迷晕人煞费苦心上演这样一出掉耳环的戏码,更别说“她”极有可能是变装。


    女人屏住呼吸,思考自己是将计就计还是直接反击。


    最终她决定了。


    女人好像弱不禁风地倒了下去,被一双纤瘦但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后颈, “对不住了,漂亮姐姐。”女孩发出了少年的声音。


    他将她抱进卫生间的隔间。亚纪子听见人皮面具被撕掉的声音,她并不着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常见的次序应当是揭掉这层面具换好衣服再去贴下一层面具,避免更换衣服过程当中刮花妆容。


    诸伏亚纪子这条裙子不好找到一模一样的, 这是苏格兰送给她的礼物。没错,诸伏景光作为苏格兰光明正大送给这位追求对象的礼物。


    她又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声音非常迅速,就像魔法一样,很快就换完了。亚纪子觉得有点冷,随即一件宽大的棉布裙子罩在了身上。


    少年还很可爱地自言自语:“抱歉姐姐,我闭着眼睛的哦。”


    是时候了。


    “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了?”诸伏亚纪子猝然睁开双眼,直接出手反拧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在门板上。


    她的目的达到了。女警察见到了怪盗基德的真容,只是这阵容让她睁大了眼睛,怎么跟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脸,是真实的皮肤。


    年轻的怪盗表面扑克脸,内心可没有那么从容。女人睁开眼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被冰锥钉在了门上,随后女人敏捷的动作和力气更是让他心惊。


    我摊上大事儿了。黑羽快斗心想。


    想并不影响他的动作, 男孩修长的手指悄无声息探进自己的口袋,边说话转移对方注意力:“非常抱歉,美丽的女士,请原谅我的莽撞,我……”


    话没说完,他的手腕被钳制,兜里的一堆道具都被哗啦啦甩了出来。


    他确实是看出了这位女士必然不听甜言蜜语。但是也没料想到居然如此强悍。


    他还能变出一朵玫瑰花,但是现在看来没什么用处。少年打了个响指,一只可爱的和平鸽出现在诸伏亚纪子肩膀上。它亲昵地“咕咕咕”。


    少年笑眼弯弯,声线优雅,“这位美丽的女士,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我们暂且停战,如何?”


    诸伏亚纪子发现了他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孩子。大人没有难为他的想法,她冷冷压制着他:“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你在找什么宝石?第二,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随着她说,少年的笑脸渐渐垮掉,声音不再是刚才那种绅士优雅,也不是跳脱的少年音色,而是严肃且沉重的:“你是什么人?”


    “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就证明我不是敌人。”黑羽快斗已经领教过她的身手,果然紧接着她说,“但如果你不回答,我就不能保证你是否能活着出去了。”


    “哈,”怪盗少年轻笑一声,他的脑子在飞速转动,这种危险气息确实是伪装不出来的。眼前的女人的确有要他命的能力。但是作为一个魔术师,察言观色、把握对方的细节和态度是必修课,他不觉得此人如她所表露的那样危险。


    “或许你可以认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女人红唇轻启,“蜘蛛?毒蛇?”


    少年的圆眼睛微微睁大,算是默认了。


    “所以至少第一个问题可以回答了吧。”她态度冷淡,耐心却不错。


    “我在找一块叫做潘多拉的宝石。当月光穿过它时,里边一颗血红色的宝石会被唤醒。据说它能够让人永生。”


    “你也相信吗?”换做从前,诸伏亚纪子会说“这是什么鬼话?”可现在,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跳动,或许是一种生存在潜意识当中的恐惧或是慌乱。


    “当然不信。”少年脸上也沾染上几分冷意,他的父亲为此而死。无论他信与不信,这似乎都像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


    “剩下的我会自己去查。”女人放开了他,“走吧,怪盗基德先生。”


    怪盗基德没有用魔术。他决定以正常的方式离开女人的视线,避免太过跳脱再被抓回来。


    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这么快。


    两个小时后,怪盗基德盛大的表演谢幕,天空中绽放着璀璨烟花,像宝石,像天空的眼泪,多种蓝色混合,仿佛是童话中的世界。


    就在这一声声烟花声诸伏亚纪子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这声音太熟悉,比烟花要熟悉——是枪声。


    她赶忙循声过去。


    树林当中,那道白色的身影被团团围住。她借着树丛掩盖身影,像猫儿一样渐渐靠近。听到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屈一指的魔术师,黑羽……也不过如此。”


    “……”


    “那就回去转告你们老大吧斯内克,他只会见到潘多拉的碎片。”


    “那位大人……还是要你的小命吧……”


    少年临危不惧腾空而起,打落黑衣人手里的枪支。于是底下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胡乱射击,似乎有一颗打中了,不知道是擦伤还是中弹。


    为首的男人笑着:“你不是不用真枪吗?到这种程度你要怎么办?”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少年丢出一根绳索勾在旁边的树上,他迅速跃进繁茂的树冠当中。


    “砰砰——”枪声再次响起,惊飞了林中之鸟。


    毒蛇的防弹背心被子弹嵌入,没有防护的膝盖,已经被打穿:“谁?!”


    黑暗中的人始终未曾出现。


    警笛声响起,毒蛇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打算要人小命的毒蛇差点被取走性命,他气急败坏。 “撤!”


    “下来吧,”女人的声音很平静,音量不高,但足够让人听见,“警察应该被你放出的假人引走了。”


    她心中赞许,哪怕在中枪的情况下也能够思维缜密,而且准备充分。她在这个年纪是万万做不到如此程度的。


    自从人鱼岛回来,诸伏亚纪子就在包里常备武器和药品。她拉着少年坐下给他包扎胳膊止血:“运气不错。不是贯穿伤,弹片也没留在里面。”


    男孩脸上不再是运筹帷幄从容自得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透着疲惫的平静,“谢谢。”


    “别客气。有困难可以联系我。”她塞给他一张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作为报酬,请向我更新潘多拉的消息。当然了,不强求。”


    少年怔怔地看着胳膊上打成蝴蝶结的纱布,轻声说“好”。


    黑暗的角落中,那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在墙后看着。诸伏亚纪子的视线扫到了他,似乎从他平静的表情当中看出了一丝很真实的情绪,但黑暗中影影绰绰,她看不太真切。与她对视后,男人匆匆离去。她看了一眼受伤的少年,没有提及此事。


    但她没有发现,少年也注意到了她观察角落的视线。


    从铃木馆离开后,亚纪子给某人发消息告知此事,没等到文字消息,等到了一通电话。


    “我现在的安全屋离你那里很近,我们见面谈吧。我也查到了一些新消息。”降谷零正在整理电脑上的文档,新收养的小狗哈啰在他的脚边转悠,“地址我发给你。”


    按响门铃,开门时来迎接她的居然不是降谷零,而是一只可爱的小白狗。


    诸伏亚纪子本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对待他,此时此刻心花怒放,自然地跟他进门换鞋,声音都变得柔软了许多:“你好小狗狗,你叫什么名字呀?”


    “汪!”白色的小阿柴仰头看她字正腔圆地汪了一声出来,认认真真打招呼,呼哧呼哧的小模样看起来像在笑。


    “他叫哈啰。”降谷零的笑容更是不值钱,跟哈罗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养的狗?我都不知道。”她的笑容毫无阴霾,蹲下轻轻摸着小狗的脑袋,哈罗也很喜欢她,直往她怀里拱。


    于是亚纪子干脆把它抱进怀里。 “ hello哈啰,你好好白好干净,”她轻轻抚摸着,“你的毛毛真柔软,你好漂亮呀。”


    哈罗好像能听得懂人话一样,它清楚地感知到眼前人对他的喜欢,所以它笑得比主人谄媚很多,一看就是被夸迷糊了。


    金发青年倚在门框温柔注视她。


    有多少年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很久很久了。上大学谈恋爱的时候,他们还在说将来家里要养一猫一狗,到时候一起出去遛,当时亚纪子还说他们这样的职业没有时间遛狗,降谷零则完全不把这当做一个问题,毕竟他时间管理一向优秀,“健身晨练的时候顺便就可以溜了。不用担心哦。”


    现在也果然如此。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久,他开始回答问题:“晨练的时候在外边遇到的,它总是装作受伤来接见我。后来我就只好把它带回家了。”


    听完这话,诸伏亚纪子停下了抚摸小狗的手,她笑意更浓,眸子闪亮亮地抬头看着他:“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降谷零故作无辜,掩饰性摸了摸鼻子。


    “好了,说正事吧。”亚纪子的笑容并未全然褪去,如降谷零所愿,大功臣哈罗给他们营造了很好的谈话气氛。


    二人迅速交换了情报。


    “……所以说我怀疑现在的怪盗基德是当年那个大魔术师的儿子。”


    降谷零点头,“很有可能。”


    他接着说:“东京这边的实验室最近会有大动作。雪莉走后的新药正投入人体实验,我已经联系了公安和搜查一课密切观察。贝尔摩德那里也有动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继续打探。”


    “好的,我记住了,保持联络。”诸伏亚纪子拉开椅子准备起身。


    “等等……”降谷零也站起来叫住她,“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诸伏亚纪子察觉到他的眼神中包含着些许忐忑和期待。关系和缓到如今的地步,倒不至于不能一起吃顿饭,她也不打算去打击对方,只不过……她想直接问问。


    “你最近是怎么了?从人鱼岛回来就像换了个人。”


    金发青年在措辞。


    “发现我不用被保护所以放心了?”她明知道不是这样的,还是想刺他两句。


    如果是当年可能他们会呛起来。但是今时今日降谷零抿唇沉思,“不,我只是……”


    诸伏亚纪子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一年变化这么大?”


    不知道是不敢听见答案还是真的想知道下一句的答案,诸伏亚纪子细想一下:“不对,是我哥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可不能算是迷魂汤。”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应该算是……清醒剂”。


    犹记得诸伏亚纪子去英国半年时某一个晚上。他们要去勘察某个实验室备选地址的情况,那个地方信号奇差,连普通的邮件都发不出去。于是夜晚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时候,降谷零放心大胆地说了一些心里话。


    “ hiro ,如果我说我想和亚纪子……”他小心的觑着好朋友的神色,“……和好,你会生气吗?”


    诸伏景光一拳直冲他面门而来,好在是收着力道,“你说呢?”


    “你说的和好是什么意思?想谈就谈想分就分,觉得为她好就要替她做决定离开她,觉得应该保护她所以就违背她的意愿劝她退居二线,”诸伏景光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语速很快,带着火气,完全不是平素那个温和的样子,也不是苏格兰阴沉的风格,他现在像个炮仗,一口气骂下来气息平稳但丝毫不带停的:“如果你不是我兄弟如果不是不得不出来干这个工作,我早就揍你了。现在你说什么啊?你想和好?你想和好就和好,你想和好问我的意见干什么?你努力啊,你问她啊,你了解她怎么想的了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吗?”


    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已经忍他很久了。从前没经历过的被女朋友家人痛骂或者刁难的场景现在要经历一个圆满了。


    “上次聊的时候我就想说了。”诸伏景光涵养还是非常好的,他恢复了平静。 “你们俩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不尊重她,她想喝冰咖啡,你偏要给她热牛奶,还说是为她好。”


    诸伏景光挑剔的看了他一眼,“现在看来你想明白了?”


    “差不多吧……”


    诸伏景光长叹一声,“我生气,但是……”


    降谷零专注看着他静待下文。


    “但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幸福。”


    此时此刻,降谷零当然不能把所有对话都跟亚纪子说出来。他神情认真,接续上边的回答:“我想经常见到你,想多了解一些你的想法。”


    被这样一双真诚的眼睛注视着。很难生得起气来。


    “那,”她沉思一会儿,降谷零以为她在做什么重要决定。


    “吃关东煮吧。”诸伏亚纪子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唇角有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