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西尔维……


    男人细细回味这个名字, 嘴角的笑容未曾落下过。


    他有名字了。


    他的‘沙利’给他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西尔维。


    “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西尔维。”


    “我在。”


    一分钟后。


    “你叫叫我的名字吧?”


    “西尔维……”


    “嗯,我听到了。”


    又是短暂的几分钟过去。


    “夏稚,你……”


    “西尔维!”


    夏稚长叹一口气, 总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小孩子幼稚互动。


    可西尔维真的很开心, 他有了名字之后,很努力地在跟夏稚说话,试图让对方喊一声自己的名字,当他发现自己为数不多的话题都说完了之后,索性直接提出要求。


    什么都不需要聊,只是喊他的名字就好。


    夏稚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跟着其他玩家一起离开,今晚安全通道开启之后, 小镇里就不安全了。


    “西尔维,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夏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见他开心地看过来,才问道:“小镇里的居民爱戴你, 也就是圣主,在他们的故事里, 你赐给他们生存的技能, 使小镇变得繁荣昌盛, 是这样吗?”


    男人, 哦, 现在他或许只认得西尔维三个字, 听见夏稚的问题后, 平静地点头:“是这样的。”


    夏稚一愣, 难道那群人没撒谎?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你说西斯是你的肉,这是什么意思?”


    圣主既然就存在于人群之中, 小镇的居民为什么宁可崇拜那些神话故事,也不愿意来寻找真正的圣主?


    西尔维顿了顿,似乎回忆起悲伤的往事,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如玉般的手指攥紧,平复了许久,才淡淡开口:“他们想要自由。”


    “什么?”这句话显然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夏稚听得云里雾里,不得不追问:“他们想要自由,所以……不信你了?”


    不想被信仰束缚的话,干嘛还费尽心思用那些传说故事当噱头啊,而且小镇里的居民提起圣主也是恭恭敬敬,哪像抛弃信仰的样子。


    西尔维垂眸,遮住眼底的痛苦,用极为平缓的语气,道出了一个让夏稚无比震惊的故事。


    ……


    正如同宴斓猜测的那般,《神世记》下卷里面的内容让她瞬间看明白了一切。


    美好的故事注定不能持续下去,而人神恋的结局也以悲剧结束,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时间,而是一个镇子的杀人犯。


    名叫沙利的男孩与堕神血肉凝聚的怪物相恋,并给他取名叫西斯。西斯是堕神的毛发,他代表血腥与虐杀。没有遇到沙利之前,在月黑风高夜化身怪物挖食人类的心脏是他的‘工作’,他乐在其中,喜欢听猎物濒死前的惨叫……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怪物会爱上一个人类男孩,更重要的,男孩接受了他,并努力将他带入人类的社会


    起初居民们是恐惧的,但后来他们发现怪物被男孩的爱意驯服,渐渐的也大胆起来。也不是一开始就充满了野心,镇民起初愿意接受这对奇特的恋人,愿意让他们在小镇里生活,尤其是他们的存在让其他灵异体都安分了下来,镇长甚至为了他们举行一个甜蜜的恋爱宣传。


    彼时,他们是小镇里模范情侣,沙利很快乐,他开心了,怪物也就开心了。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镇民们开始担忧,因为身为人类的沙利在成长,怪物却不是。


    他们担心,担心有一天沙利生老病死,而怪物无人压制,又开始在镇子里掀起腥风血雨,毕竟对于怪物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镇长在民众的支持下,趁西斯外出的时候,单独跟沙利说了过去的故事,希望他可以让西斯作出保证,一定不会在他死后折磨镇民。


    《神世记》上卷里面也提到过民众让沙利帮他们向堕神说好话,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撒了慌,只说因为一些纠葛,小镇被诅咒,始作俑者就是西斯,善良的沙利出于好心,同意并真的帮助了人类,给小镇带来安宁。


    然而镇长将一切娓娓道来后,沙利也在这个时候彻底明白,他的恋人曾经被这群人类分杀,血肉埋在小镇的每一处!


    沙利虽然善良,却也不是愚蠢,愤怒之下他赶走了镇长这群说客,并在气急时,说出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这种话。


    在镇民的耳中,这就是开战的信号。


    这群人以献祭的名义,将沙利残忍杀害,并将他的尸体送到了堕神的家,那座建立在高山之上的城堡。


    他们希望沙利的生命停止在年轻的岁月中,这样的话,他的灵魂也是漂亮的。


    西斯是几日后才回来的。


    因为他受到爱人所托,去小镇之外寻找世外桃源。


    在没有得知真相之前,沙利感受到其他镇民对西斯还是有些恐惧,而沙利对小镇也没有归属感,他本就是外来人,所以思来想去,决定跟西斯一起离开,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着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远离热闹的城市,在野外找一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拥有一座院子,可以在里面种种花草,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而西斯再次回来,看见的只有一具冰冷的石棺,石棺里面是爱人的尸体,和人类虐杀自己前,供奉上来的甜品。


    ……


    -


    站在那具尸体前,夏稚神色复杂地望着那张熟悉的灰白面孔。


    失去生机的肤色如同枯萎的植物一般,僵硬又难看,可是想到他经历的种种,夏稚又忍不住心软,即使对方是一个NPC,可能对于游戏来说,只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西尔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虽是看着这个方向,目光却是落在他身上的。


    “你心疼他吗?”


    夏稚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就算是看了一部这样的电影,我也会有些难受。”


    谈不上心疼,只能说听到这种悲伤的故事,他的情绪也随之波动罢了。


    “你不是沙利。”西尔维突然说:“你可以不用只喜欢他,还可以喜欢别的肉。”


    “我当然不是沙利,也不会喜欢别的肉。”夏稚回过神,有些无奈地说:“你为什么一直强调呢?”


    他是夏稚,只是一名普通的旅客。


    然而下一秒,西尔维那算不上完美的演技立刻露馅,他回答不上夏稚的问题,却是心虚地别开了眼。


    这一幕让夏稚眼睛一跳。


    “等等……”一股不祥的预感诞生,夏稚想到他的性格,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是沙利,对吗?”


    有献祭,就会有转世,对于个堕丨落的神明来说,从死神手里想办法抢夺灵魂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不是的,你不是。”西尔维坚持道,“你看看别的肉吧,或者直接看看我,我也很好,会对你好……”


    “西尔维!”夏稚语气很重地叫了他的名字。


    俊美的男人瞬间慌了,他怕夏稚生气,连忙走过来,几乎不用推拉,立马摊牌:“好吧,你是……西斯就是知道了你是沙利,才决定带你过来,只有真正的沙利出现,他才能将神力还给我。”


    顿了顿,西尔维冰凉的手握住夏稚的,抬起来覆上自己的胸口。


    “我的血肉拥有神力,却都很极端,因为我本身就是邪恶的,但是当血肉脱离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便不再坠丨落。”


    “西斯代表杀戮,可他带回来的,却是爱。”


    “夏稚,我在一点点变好。”


    “如果其他肉都能带回来充满善意的爱,我会解脱。”


    到时候他不再是堕神,也不需要守护这座小镇。


    神将自由。


    夏稚神色复杂,手指微微曲起,抓皱西尔维的白衬衫。


    “可……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沙利转世啊,不要太离谱!


    西尔维微微一笑,“只有你能吃出果子是甜的,代表邪恶的果子诞生于伊甸,它苦涩难吃,而你却说,它很甜。”


    夏稚:“……”


    别告诉他是那个鬼药果!


    彻底说不出话来反驳,回顾过往,夏稚只觉得自己踩进一个又一个陷阱里,而且都已经到了重点,却被通知‘你踩的陷阱太多了所以取消资格’。


    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慌,游戏中的部分设定而已,偶尔会给玩家安排一些固定头衔,有弊也有利,但不是无解的。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加油!】


    [……好扎心啊。]


    ‘你只是运气不好’这七个字能刺激得他吐口血出来!


    “你生气了吗?”西尔维很会察言观色,见夏稚脸色变了又变,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是因为你是沙利吗?但是,你可以不做沙利……做我的夏稚怎么样?”


    夏稚:“我是自己的。”


    “但是你已经遇到我了啊。”西尔维理所当然地说:“这次不是那些肉先遇到的你,而是我直接与你接触,你只能喜欢我。”


    这番话十分怪异,夏稚望着他,眼中是浓浓的警惕,“西尔维,如果西斯死后会将一切都还给你,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是一名游客对吧?我还要回家的,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西尔维:“可是……”


    夏稚:“没有可是啦。”见西尔维满脸的受伤之色,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安抚道:“就算没有我在,你也会越来越好的,等你的额……肉都回来了,你就彻底自由了!”


    西尔维说,他被剥皮剔骨,血肉分离,那些肉块被埋在小镇的每一处,邪恶涌动,大面积笼罩小镇的那段时间,他的血肉也有脱离小镇的先例,只是灵魂还在诸神城堡内,他们无法离开太久。


    久而久之,血肉拥有了自我独断的能力,像西斯,他学会了爱人;还有的在小镇内伪装,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是内心仍然是邪恶的,偶尔也会让小镇陷入恐慌之中,他却乐在其中;再就是隐藏在黑暗中,无声降下诅咒,无人能解……


    每一种,都是他。


    西尔维对所有血肉带回来的讯息都是陌生的,因为失去了一切的他就像一张白纸,他可能不懂,但是努力在学习,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被神明抛弃、被教丨徒背叛的堕神身上,但是阴差阳错,事情偏偏走上这条轨迹。


    “我最羡慕的就是西斯。”西尔维说:“因为他拥有一个真正爱他的人,他们之间没有谎言,也没有畏惧,与沙利共同生活的那段时间,是西斯最开心的……”他探出手,抚上心脏的位置,“也是我内心珍藏起来的宝贵回忆。”


    “所以,你从心底里还是觉得,他们都是你。”夏稚轻声说:“不要那么排斥嘛,错不在你啊。”


    西尔维:“错?不,我没有错,不管是我,还是他们。”


    本以为西尔维在后悔,却没想到他回答的干净利索,根本不像是对过去抱有愧疚的感觉,夏稚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神世记》下卷中记载,堕神的肉块凝聚成实体,在小镇中兴风作浪。


    已经读到这群镇民有多么残忍可恶的宴斓微微皱眉,不太喜欢‘兴风作浪’这个词。


    堕神或许是邪恶的,所以才被打下人间,可祂却没有伤害过这群人类,反而引领着他们,从一群连个村子都没有的群居野人,变成现在这样小规模的、十分受欢迎的旅游城市。


    继续看下去,发现这上面记录了几个已经被镇民们发现的地点……


    也可以说,这是一张猎巫名单。


    [渔场池底的怪物,丑陋却无脑,懂得礼尚往来,可以用肉来换取平安;


    伊甸教堂地下室下被封印的肮脏肉块,黑暗被孩子们驱散,稚嫩的笑声感化愚蠢的肉,祂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一块肉在恐怖地耸动着;


    泰德拉广场中的祂意外逃离,在小镇外被炙热的炎阳烧成灰烬,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只是为了防祂而建立的迷宫没了用处,费心费力,费心费力;


    法敦南街尽头的狼人,被庸俗的甜言蜜语夺走了思想;


    ……


    ……


    最可怕的还是那个祂,祂似乎拥有圣主全部的智慧,不像其他血肉,祂可以沟通,甚至可以跟祂讲道理。


    祂和人类做交易,像一个普通人,生活在小镇中,像一个普通的老板,冷漠地看着小镇日渐繁荣。


    比起人类,祂爱的是这座小镇,是祂压制住暴怒发疯的狼人——那只让镇民们没有办法解决的怪物,只因打破了祂的店门,就被教育了一顿。]


    -


    夏稚决定要离开了。


    西尔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夏稚于心不忍,临走之前唠唠叨叨了许多。


    “地上不能坐,要坐的话至少擦干净了再坐。”


    “这里都环境太差,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离开这座城堡,去到小镇上生活吧。”


    “还有,他们供奉上来的东西别吃了,虽然不知道那口石棺里面为什么储存了那么多点心和果子,但味道实在太怪,甜甜的,还有股血腥味,你还是不要吃了。”


    “石棺是空的,要不然把西斯放进去吧……他坐在这里实在有些吓人。”


    说完这些,夏稚自己都自嘲地干笑一声。


    他在干什么啊,费这么多心思,等他通关后,游戏要么停止、要么等下一轮玩家来了之后重启……


    他说的这些,西尔维完全用不到。


    或许将来还会有一个人过来给他起名字。


    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西尔维了。


    092


    找到这家礼品店, 宴斓没用太多时间。


    不管是莱纳还是容绯,在她询问起这条商业街里比较奇怪的店铺时,都没有保留地把自己这两天观察到的讲给她听。


    其中, 就有这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礼品店的礼品店。


    “最关键的是, 老板超级帅。”容绯摸着下巴故作严肃,“那么帅的老板,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游戏世界……我可能会考虑出手,浅睡一下。”


    宴斓:“……”


    如果只是因为容绯的话就对礼品店充满兴趣的话,宴斓恐怕也是个颜控恋爱闹,不过好在她不是。


    让她真正关注起这家店铺的,是莱纳说过的一句话。


    “这条商业街,只有这家店有三楼。不过三楼并不开放。我本来没在意, 老板却说三楼要到特定的时间才开放。”


    特定的时间……不就像安全逃生通道吗?


    莱纳那么聪明, 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不论怎么恳求,老板多不允许他上去, 当时时间紧迫,于是他暂时放弃, 开始从其他线索入手。


    见宴斓要查, 他自然不拒绝, 反而很乐意。


    那股被镇民容纳却忌惮的堕神力量依旧在小镇里, 并开了一家店, 祂能够压制发狂的西斯, 这些信息就是很直白告诉玩家, 想要通关, 祂是关键。


    宴斓去到那家礼品店的时候,门口有一个NPC顾客, 他似乎等了很久,见宴斓进来,神情失望地叹口气。


    见状,宴斓也很自然地跟对方搭话,得到的结果是礼品店老板出去了一趟,说是一会回来,但这位男顾客选好了东西,老板没回来,就没办法结账,所以有些焦虑。


    老板不在,这可是个探索的好机会。


    宴斓动作利落,利用又高又宽的货架和复古杂乱的格局,避开顾客的视线,成功上到三楼。


    然而三楼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上了楼梯就只有一条短窄的通道,尽头是一扇漂亮的雕花大门。


    宴斓很激动,因为雕花大门上面,有一样本不应该出现在小镇营造的中世纪风格的时代——安全通道标识。


    她看到的时候,牌子还亮着红灯,显然是没开放的意思。


    这一发现,令她欣喜若狂。


    在未谋面的老板回来之前,宴斓迅速检查大门,发现大门上面有一个锁孔,锁孔四周十分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钥匙能打开的。


    她在附近找了找,想着钥匙应该不会在这里,于是下了楼,准备在其他地方找一找奇特的钥匙,结果还没走出礼品店,就在一楼的货架上看见了一把被封在玻璃罩中的雕花镂空钥匙,钥匙上面的花纹跟锁孔附近的一模一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喜欢这个八音盒吗?”


    一道冷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宴斓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俊美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戴着金丝边眼镜,那双狭长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却是落在她身边的八音盒上。


    “是的。”宴斓顿了顿,坦然承认:“我很喜欢这个……八音盒。”


    原来玻璃罩只是八音盒上面的装饰品,那把钥匙被封在里面,想要拿出来的话,就必须打破八音盒。


    很显然,人家老板不会允许她这么做,除非这个八音盒成为她的所有物。


    “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虽是在推销自家店里的商品,但老板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而有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宴斓:“多少钱?”


    男人将视线转向她,反问:“你有多少钱?”


    “实际上,我囊中羞涩,拿不出太多钱。但我看得出,这个八音盒做工很好,应该很贵吧?”宴斓故意套话,“老板肯不肯割爱,便宜点让我买走它?”


    “我说了不算。”俊美男人说:“拿来有价值的东西吧,越多越好,说不定我心情好了,白送给你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不再与宴斓交谈,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宴斓心里笃定,她已经找到了传说中的祂。


    这个男人有着令人不敢对视的可怕气场。


    不过这个八音盒,她是肯定要得到的。


    最后看了一眼八音盒,宴斓叹口气,咬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品店。


    -


    西尔维不能离开城堡,因为他的灵魂被禁锢在此地,除非在外的血肉全部回归,他才能自由离开。


    “但我能够感受到,有一部分能力已经消散了。”西尔维如此说道:“它们无法带回我想要的,消散就消散吧。”


    夏稚很好奇,这样的西尔维还算完整吗?


    西尔维笑笑,只说缺失的那部分,等他的智慧回归之后,可以再学习。


    夏稚理解不透,但也算听明白了,西尔维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我不知道。”夏稚本想说不会了,但是对上西尔维期待的眼神,他话锋一转,小小地撒了个慌,“如果有机会……我会再来旅行。”


    西尔维笑得很开心。


    离开诸神城堡之前,舍不得他的西尔维又问了一个问题。


    “夏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西斯一起站在你的面前,你会喜欢谁?”


    夏稚愣了一下,而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道:“你。”


    西尔维似乎没料到夏稚的回答如此肯定,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一会才磕磕巴巴地追问:“你、你确定吗?我和西斯之间,你会选择我?”


    “对。”夏稚说:“我不太喜欢西斯的霸道,而且……他还有点小坏,我也很胆小的,对待那种坏根本没办法反抗,但我心里不喜欢。西尔维,你的性格很好呀,虽然有的时候有点幼稚,但你很尊重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西尔维的脸爆红,原本白到没什么血色的脸颊红了一片,夏稚都瞧不过眼,跟着他一起脸红。


    【……】


    临别前,两人相对脸红,给这场意外的相遇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没有了马车,夏稚只能按照记忆,顺着来路往回走。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只是阳光还足,没有落下的意思,夏稚算着,自己光是走的话,怎么也得走上一个多小时。


    马车其实也没有特别快,但夏稚没钱,根本连马车都坐不起。


    路过几座残破的房屋,夏稚远远瞧见院子里本来坐着人,结果随着他走近,那些人像躲避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返回屋子里,将门窗紧闭。


    原本想厚着脸皮借点钱或者借辆马车的夏稚瞬间歇了心思,心中生出些许好奇。


    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外来的人?


    走了不知道多久,夏稚见证了阿尔摩德小镇从北面的荒凉,到越来越繁荣的南面,猛地反应过来,那些人可能不是害怕外来人……


    他们害怕从北面过来的人。


    因为北面有被他们虐杀的堕神。


    做了那样的事,却也会感到恐惧,真是讽刺啊。


    夕阳西下,黄昏已至,夏稚看见道路尽头那一片连绵不绝的尖锥形状屋顶时,疲惫的身体终于还是得到了安慰。


    他终于走回来了!


    双腿仿佛离家出走,停下的时候有种皮肉和骨头都要飞起来的错觉,夏稚不敢停歇,一路走到南边的商业街区域。


    这个时候的商业街还很冷清,可能每到夜市开放的时间,摆出来的摊位很少,人也不多。夏稚从北走到南,路过味美酒馆的时候,被里面飘出来的烤肉香勾的肚子咕咕叫。


    很丢人,但好在周围没什么人。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现在西斯没了,旅馆的房间也退了,他们晚上要去哪里吃饭呢?


    其他人夏稚搞不清楚,但自己可真是一穷二白,如果今晚安全通道打开后他没能快点逃出去,恐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


    “要进来吃点心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很远的距离响起,夏稚一怔,寻着声音看去,发现是礼品店的老板,他正站在店门口,熟悉的西装三件套,站姿笔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夏稚恍惚了一瞬,然后指了指自己:“你跟我说话吗?”


    “是的。”俊美的男人缓缓点头:“你肚子饿了,不是吗?”


    夏稚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说:“我是有点饿了……”


    “那就进来吃点心吧。”男人发出邀请。


    夏稚也不是那么没骨气,人家要请自己吃点心,就屁颠屁颠地进去蹭,在迈开步子之前,他也是纠结并拒绝过的。


    只是男人在他拒绝后,没有立刻放弃,而是客气地再一次劝说,夏稚空落落的胃烧的难受,渐渐动摇了。


    再次来到礼品店,男人从容地带他来到二楼的待客室,依旧是那个座位,依旧是香甜的点心和散发清香的茶饮,依旧是俊俏的绅士男人……


    “塞缪尔。”夏稚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你、你对西斯了解得多吗?”


    也是想到上次两人在这里闲聊时,提起过西斯,那个时候塞缪尔对西斯的评价不算特别好,而夏稚刚刚亲眼见证了西斯的死亡,再次回忆起来,难免有些惆怅。


    听出他的语气低落,对面温雅的男人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后放下,杯底在托盘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算多。”他说:“只是有过交集。”


    夏稚:“那你能多说点他的事吗……我有些好奇。”


    没办法说出想要了解西斯的理由,因为夏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问,或许是因为现在很闲,不聊点什么气氛会很尴尬,又或许是因为……


    他在缅怀西斯。


    好在塞缪尔没有怀疑什么,他只是挑了挑眉,提前给夏稚打了个预警,“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


    之后,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十分客观地说了几件跟西斯有交集的小事。


    比如西斯对旅游团从来不上心,这个人就是吊儿郎当的,每天在小镇里瞎晃,经常让游客自由活动,但实际上带领游客了解、游玩小镇是他的本职工作;


    比如他和西斯发生过冲突,西斯损坏了店里的东西,像野兽,他很生气,跟对方有过口头上的争执,最后的结果就是西斯惨败,以后看见塞缪尔就得绕路走;


    还有,西斯的脾气不太好,他总是努力抑制,却没什么效果,小镇里的居民都不太喜欢他,即使他也会对需要帮助的镇民伸出援手……


    种种迹象都表明,西斯是个万人嫌。


    也是了,从第一天开始,守门的那两个警卫、旅馆的老板娘、酒馆小工埃里克……每一个人对待西斯都是很看不起的样子。


    夏稚又冷不丁想起,那天早上西斯帮助了旅馆老板娘安娜,安娜明确地表示:我很感谢你,但这不妨碍我讨厌你……


    想到这里,夏稚对西斯更加怜悯。


    当然了,这种情绪中并不包含爱情,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设定可能是无辜善良的沙利,但夏稚对西斯也没有任何想法。


    吃了半盘曲奇,胃里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夏稚喝茶清口,然后对塞缪尔由衷地表示感谢:“谢谢你,塞缪尔。”


    “不客气。”塞缪尔笑了笑,话锋一转,却无比自然地问:“安娜说,西斯退了所有房间。你们今晚要住在哪里?”


    夏稚愣了一下,没想到安娜是个大嘴巴,这种小事也要往外说,想了想,说:“暂时还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今晚可能不需要考虑住所。


    “如果没有地方住的话,你可以来找我。”塞缪尔说:“你放心,我没有其他心思,如果你来找我的话,我会向你提供住所,当然,你也要付出报酬。”


    “……我没有钱。”夏稚如实说。


    “报酬不一定是钱。”塞缪尔语气轻松地说:“我有很多空房子,但是无人打扰,如果提供给你,你就要负责把它打扫干净。”


    用劳动力换取遮风挡雨的住所,也很划算。


    再次感叹塞缪尔是一个好人,夏稚用力点点头:“好,如果我需要的话,一定来找你!”


    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夏稚算着时间,想要起身告辞。


    他必须尽快跟分散在小镇各处的玩家汇合,并把西斯已经死亡的事情通知他们。


    今晚过后,小镇里将不再安全,而他们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然而他刚站起来,身体就晃了晃,不是因为没有站稳,而是头脑发晕,浑身无力。适才坐着的时候,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可站起来后,双腿软好像没了骨头似的,夏稚向后仰倒,跌坐回柔软的沙发上……


    而此时此刻,夏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面的男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双腿交叠,手搭在大腿上,神色隐匿在光影中,叫人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夏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可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站起身,走到夏稚面前,弯下腰。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少年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被阴影笼罩,塞缪尔微微眯起眼,喉咙里似乎燃起火焰,灼得干燥。


    而少年眼中的惊慌在他靠近后,逐渐发生变化,先是疑惑,然后被惊恐占满……


    塞缪尔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即使被分裂,他与其他凝聚人形的力量,也是相像的,


    “祂很喜欢你。”


    塞缪尔伸出手,顺着少年完美的脸颊轮廓轻轻划过。


    “西斯总是那么愚蠢,即使等了这么久,也没有放弃寻找你。”


    “不过有趣的是,西斯认出你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带去见祂。”


    “可祂蠢啊。”


    “没有任何辩驳与欺诈能力的祂,根本留不住你。”


    ……


    男人俯身,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消失了。


    唇肉相贴,气息纠缠。


    望着那与西尔维和西斯有些相似的俊美脸庞,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夹杂着满足喟叹的声音,从紧贴的嘴唇之间溢出。


    “蠢货……”


    “一群蠢货……”


    “到了最后,还是要靠我。”.


    有多少怪物在黑暗中羡慕西斯呢?


    它们的欲丨望在嫉妒的催生下疯狂滋长。


    为什么只爱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是一体的。


    我们同样邪恶。


    给自己起名叫塞缪尔的理智与智慧对此感到厌烦,一群蠢东西。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打开店门,一高一矮两个人迎着朝阳从街道的尽头走过来,左侧的男人高大帅气,右侧的少年娇小可爱,他似乎说了什么,惹得男人眉眼弯弯,不顾他羞红的脸颊,旁若无人地亲了过去。


    塞缪尔在门前站了许久,直到街上空无一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占满他的心。


    那一吻,他记了很久。


    现在……


    终于轮到他了。


    093


    一吻结束, 夏稚已经瘫软地抬不起头。


    或许有药力的作用,但也有可能是吻的时间太长。


    夏稚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没有办法, 只能靠在沙发上, 除了耳朵还能听之外,其他所有器官仿佛都在退化。


    感觉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昏过去,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楼下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夏稚听见有人喊老板,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他大脑混沌,一时间想不起来。


    塞缪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手指抹过被他亲的微肿的嘴唇, 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起身离开。


    大约一分钟后,夏稚迷迷糊糊地听到一段对话。


    “你已经得到他了, 该兑现承诺了吧?”这是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可是,这里面似乎并没有你的功劳。”而这是塞缪尔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可你答应我了, 只要得到他, 就会把钥匙给我!我亲眼看见他走进来, 再也没出去, 所以你别想抵赖!”


    塞缪尔:“没有必要发火, 我没说不给你钥匙, 只是想感叹一句, 你的脸皮可真厚。”


    这段对话结束后, 就没了声音,或许那人得到了他想要的, 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夏稚原本想要呼救,但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瞬间明白过来,已经有人跟塞缪尔约好,会把他送到这里来。


    所以不论他能不能跑掉,最终的归宿应该还是这里。


    夏稚有些绝望,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怒。


    塞缪尔回来后,直接坐到夏稚的旁边,并把他抱到腿上坐着。


    “你听到了吧。”塞缪尔吻着他的脸颊,低声说道:“他们并不可信。”


    夏稚没有回话,也不能回话,只是闭上眼,不想给塞缪尔眼神。


    那道声音虽然模糊,但夏稚还是从他愤怒的语气中听出了熟悉的感觉,认真回忆思索一番,最终确定是张治国。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塞缪尔做这个交易,但目前可以知道的是,塞缪尔给了他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能不能帮助玩家们找到安全通道并通关,就不得而知了。


    夏稚最信任的还是宴斓,希望这个张治国不要藏私,明明都把他给卖了,再瞒着其他玩家自己通关,那夏稚可真是要气死了。


    “想说话吗?”塞缪尔眨了眨眼睛,说:“暂时先休息吧。”


    也就是拒绝解掉夏稚身上瘫软无力的药物作用。


    夏稚什么也不想说,索性顺着这股浑浑噩噩的劲睡一觉。


    渐渐的,怀里的人呼吸匀长,塞缪尔笑了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西斯灵归了,而祂还在傻傻地等你去看祂。”


    “这次,是我赢了。”


    -


    拿到八音盒,张治国率先找到了宴斓,两人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将八音盒上面的那层玻璃罩打碎,里面的钥匙晃来晃去,砸的玻璃罩发出清脆的响声,可不知道那玻璃是什么材质的,用石头砸、摔倒地上、用脚踩……各种临时想到的暴丨力方法都用上了,结果就是八音盒下面木制的部分损坏了一角,玻璃罩却连道裂痕都没有。


    宴斓深知八音盒不是普通物件,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其他部分损坏了,钥匙也没拿出来,于是劝说张治国叫齐所有人,或许其他人有办法打开这个八音盒。


    张治国犹豫了很久,直到宴斓点明他是偷听了自己和礼品店老板讲话才知道八音盒的作用,强烈要求他召集所有玩家,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找人。


    晚上七点,他们在礼品店外的小巷内集合,剩下的七名玩家,一共凑齐了六位。


    “夏稚呢?”莱纳扫了一圈,皱眉问道:“他还在旅馆吗?”


    “旅馆已经退房了。”容绯说:“我也回去了一趟,但是老板娘说导游退了房间,三楼是干净的,没有人住,夏稚应该离开旅馆了。”


    “暂时先别管他了。”满小镇找人的张治国累的气喘吁吁,他语速飞快地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把大家召集到这里,然后把八音盒拿了出来。


    宴斓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说:“张治国说,这八音盒是他偷出来的。”


    张治国脸色一僵,随即说道:“对,是我偷的。”


    宴斓继续说:“我猜测安全通道应该是礼品店三楼的那扇门,而这把钥匙可以开那扇门的锁,它本来摆在礼品店的货架上,是用来售卖的,我跟老板说自己没有钱,但是老板却说,不一定要用钱来买。”


    “八点之后算是正式入夜,或许八点的时候,安全通道就开启了。”齐法正皱着眉,说:“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如果你猜错了,我们恐怕要陷入危险之中。”


    宴斓:“你也可以不信我,况且我这番话的重点不是我的推测……”说完,她冷脸看向张治国,“你是不是跟礼品店老板做了交易,他要什么?你给他了?”


    张治国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


    宴斓想不到礼品店老板到底会需要什么,所以也只是皱了皱了眉头,张治国有事瞒着大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注意力放在八音盒上。


    拿不出钥匙,那扇疑似安全通道的大门就打不开。


    而今晚的小镇已经不能用给诡异来形容了。


    往日一到这个时间热闹非凡的商业街此刻空无一人,没有摊位也没有镇民,每一家没一户都门窗紧闭,寂静流窜在街巷只见,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大家都是经历过几场游戏的老玩家了,这种情况也没少见,一般安全通道大门摆在明面上的游戏副本,NPC们都会在大门开启之前像是提早察觉了似的,自身态度开始发生改变,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玩家们就要担心了,因为安全通道开启后的游戏副本,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咦?”八音盒在几名玩家的手里流转,而此时正拿着它的容绯发出惊奇的声音:“这里,是你们搞坏的,还是本来就有啊?”


    张治国和宴斓一同看去,只见八音盒下面和上面的玻璃罩中间相连的位置,有一处长扁的口子,在凸起的轮廓下面,冷不丁一看像投射下来的阴影。


    宴斓和张治国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


    “这是什么?”


    有了新发现,众人都提起了些兴趣,只有那个冷清的男生站在人群之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


    “看起来像……”莱纳想了想,说:“那种大储钱罐的投币口,也可以塞进去纸币的。”


    “投币?”张治国提高音量,“可我们没有钱!”


    兜兜转转,又进入了死循环。


    “不一定是投币。”宴斓拿过八音盒,仔细观察片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兑换券……


    “夏稚呢?!”她抬起头,厉声道:“快,找到夏稚!”


    “找他干什么?”张治国皱眉。


    “他的手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打开八音盒拿到钥匙!”宴斓终于明白,那张有指向性的兑换券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了!


    闻言,除了张治国和谭裕泽,众人脸上皆是露出轻松之色。


    既然有办法拿到钥匙,那就不急了。


    张治国整个人都僵住,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那有什么东西?就只有那一个吗?”


    他这反应着实有些不对劲,宴斓皱起眉头,盯着他:“与其问这些,不如现在去找夏稚,他胆子小,肯定不会走远,一定在商业街附近。”


    “万一!”张治国提高声音,“万一找不到呢,那也太耽误正事了,不如说他手里有什么,怎么得的,我们兵分两路,也多了一条路不是吗?”


    他这话乍一听也有道理,只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听都觉得哪里奇怪,看向张治国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猜疑。


    宴斓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那是他偶然得到的道具——一张奇怪的兑换券。是一个摆摊的老妇人给他的,给了他之后什么也不说,他琢磨不透才来问我。兑换券不大,四四方方的,现在看来刚好可以塞进这里。”


    “就这?!”张治国很不满意:“万一那破东西打不开这玻璃罩呢?”


    这回就连一向不与他人交恶的莱纳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冷声道:“张治国,你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宴斓说的兑换券没有用,那就不用找夏稚了吗?”


    张治国立刻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根本没有人在外摆摊,你想再找个摊贩白送你兑换券也不可能了。”容绯说:“如果只有兑换券能打开八音盒的罩子,那唯一的一张就在夏稚手里。”


    张治国不说话,只是那憋着一股气的样子,明显不想去找夏稚。别说跟夏稚关系比较好的宴斓、容绯和莱纳,就算是齐法正,也不理解张治国为什么不愿意找夏稚,毕竟对方手里可握着一个有可能直接带领大家通关的道具。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谭裕泽冷不丁开口:“你把他卖了吗?”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看向他。


    谭裕泽丝毫不慌,一双平静地眼睛里映出张治国惊恐的样子,继续说:“礼品店老板说不需要钱买东西,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行,这里面也包括人吧?”


    宴斓猛地白了脸,看向张治国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张治国!”


    莱纳直接抬手打了上去,张治国被打偏了头,一边躲闪一边破罐子破摔地喊叫:“是老板指名要他,我有什么办法?!要是不把他送给老板,你们以为八音盒怎么来的!”


    虽然他没有直接骗夏稚去礼品店,但确实动了心思且有了计划,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门去,被那老板得了手,自己也未必有机会厚着脸皮去要八音盒。


    “你也太狠心了吧?游戏就没有必死的局,你就算急着走,也不能害人啊!”容绯直接掉了眼泪,这群玩家中,她和夏稚的关系算是最好的了。


    张治国本想开口解释他没害人,但转念一想,那礼品店老板只要夏稚,可见有什么说道在里面,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夏稚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身上,不如大家一起想想别的办法取出钥匙,这也不枉牺牲一名玩家,给他们换来更大的便利。


    于是他哼了一声,索性承认了,说的话也很难听:“人或许都死了,你们还惦记着干什么?怎么?不想通关了?那你们去跟礼品店老板要人吧!八音盒是我拿回来的,你们别想拿走。”


    “你!”


    玩的副本多了,也不是遇不到这种黑心肝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跟自己相处不错的玩家遇上这倒霉事,可能也就在心里愤愤不平几句,断然不会跟其他人正面撕破脸……


    但现在就是跟夏稚不怎么熟的齐法正,都忍不住离张治国远远的,生怕自己缺条胳膊被这人给算计了。


    莱纳什么也没说,脸色阴沉地盯着张治国,几秒钟后转身就走。


    他去的方向就是礼品店。


    容绯也跟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能这一去直接就触发死亡条件交代在那了,但一想到可怜的夏稚或许还活着,她就想去试试救他出来。


    宴斓也想去,但她相对来说还比较理智,刚才张治国的那番话让她反应过来,为什么礼品店老板直言要夏稚,或许就是因为他手里的兑换券。


    简而言之,钥匙要配锁,你们有钥匙的时候没有锁,拿到了锁,钥匙却不见了。


    归根究底,是游戏的难度加倍了。


    夏稚她肯定是要去救的,但是八音盒也不能就这么交给张治国,万一他用暴力把关键道具弄坏了,怕不是等他们救出夏稚拿到兑换券也没用了。


    齐法正没有离开,但看他的意思是准备中立了,既不去救夏稚,也不准备依附张治国。这种选择是正确的,不想多拿积分,那就跟着有能力的玩家后面走就好了。


    宴斓目光侧移,在空气中与另外一道视线相撞。


    是谭裕泽。


    那双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出点点光。


    几乎不需要任何交流,只是视线的交汇,就让宴斓确信,他会帮助自己。


    “张治国,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游戏。”宴斓突然开口,用一种颓然的语气对嚣张跋扈的男人说道:“为了活下去而做些不道德的事情或许情有可原,但你扪心自问,真的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张治国大手一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可别过去的头和有些慌张的语气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和夏稚又没有愁怨,之前聊过几次,那小孩长得好,说话做事也乖巧,自己生前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就算进入游戏后,也没有被彻底磨灭人性。


    可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要是的能第一个出去,拿到的积分保证是以往通关的双倍!


    见状,宴斓继续道:“好,那我就简单说,要是现在夏稚只是自己躲在哪里,我什么也不说,直接想办法开门走人,到时候门开了,其他人能不能找到门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与我们无关。但是现在呢?门就算开了,夏稚也没机会离开,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治国怎么可能不懂,可他仍然固执地说:“这我可就管不着了。”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阵凌厉的风,后脖颈被狠狠地打了一下,还没等他感觉到疼痛,眼前骤然陷入黑暗,眩晕感随即而来。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张治国就这样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谭裕泽的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力道也大的出奇,跟他清瘦的外表丝毫不符,不过宴斓懒得追问,她朝谭裕泽点了点头,蹲下来,把八音盒从张治国的手里夺了过来。


    “我们走吧。”宴斓说。


    还不等谭裕泽说话,就见齐法正磕磕巴巴地问:“不、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去救夏稚。”宴斓以为他是怕,便说道:“你可以不用去,暂时躲在这附近,时刻关注着我们。”


    “那他呢?”齐法正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张治国,道:“我可没能力护着他,你们把他打晕了,后面出什么事,可别怪我。”


    宴斓张了张嘴,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想着不如把张治国也拖进礼品店里,却不想谭裕泽直接开口:“我留在这里。”


    “你……”


    “最后还是要回来的。”谭裕泽说:“去吧。”


    宴斓朝他点了点头,真诚地道谢。


    碰头的小巷距离礼品店只有三分之一条商业街的距离,来回脚程不过十分钟,而抬脚走向礼品店的宴斓丝毫没有注意到谭裕泽这句话中的不对劲,直到她在空旷的街道上碰见正往回走的容绯和莱纳。


    “夏稚不在这里,礼品店里都空了,就剩下三楼锁着的门了!”容绯气喘吁吁,眼睛里不掩担忧,“怎么办?那个老板把夏稚带到哪里去了啊!”


    “空了?”宴斓皱眉。


    莱纳:“嗯,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货架。”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对了,你看看,这个是你说的兑换券吗?”


    宴斓低头,借着路灯投射的光一看,果真是夏稚给她看过的兑换券,“你从哪拿到的?”


    “就在礼品店的台阶上。”莱纳说完,看到宴斓手里的八音盒,道:“试试。”


    几乎没有悬念的,兑换券被塞进八音盒上的票口,咔嚓一声,玻璃罩竟然直接碎裂,那把象征‘活着’的钥匙掉到地上,被容绯捡起来。


    这算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放在台阶上,等他们去拿,难道是夏稚?


    如果是夏稚,那就说明他还活着,不知道被礼品店老板带到了哪里去。


    如果不是夏稚……


    那只能是礼品店老板把兑换券放在那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们通关吗?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就在三人拿着不费工夫就得到的钥匙沉默时,远处的钟楼突然咚咚咚得敲响八声,在今夜格外寂静的小镇里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各位玩家请注意,安全逃生通道现已开启!】


    【各位玩家请注意,安全逃生通道现已开启!】


    【各位玩家请注意,安全逃生通道现已开启!】


    游戏副本《阿尔摩德小镇》第三日晚上八点,安全逃生通道正式开放。


    094


    夏稚被游戏的提示音吵醒。


    四周昏暗, 没有光亮,他从一块类似软垫一样的东西上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在黑暗中, 一切物体的轮廓都很模糊, 夏稚无法通过视线内的光景推断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能暂时歇了心思,一动不动地坐在软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难以言喻的腥味。


    游戏提示安全通道已经开启,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离开这里了。


    只要在这段时间保证自己还活着,一切都不是问题。


    回忆起塞缪尔对自己做过的事,夏稚涌起阵阵怒火, 不过又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这股怒火瞬间被一桶冷水浇灭。


    塞缪尔也是西尔维被分裂的血肉之一,虽然西尔维向他说起那段恐怖的往事时,并没有说自己的血肉都在何方, 只说遍布小镇哥哥地方,其中有他的智慧……


    如果没猜错的话, 塞缪尔应该就是他的智慧。


    张治国从塞缪尔手里拿走的那样东西一定是通关的关键, 这也符合副本BOSS的身份。


    新人手册里提到过, 不是所有的BOSS都带有强烈的攻击性, 当然了, 夏稚没有看到过西尔维以及其分裂力量的可怖, 也有可能因为自己身上还挂着沙利转世的身份。


    塞缪尔痴迷喃喃时曾说, 没有哪块血肉不羡慕当时的西斯。


    同样是被愤怒与仇恨滋养生长的怪物, 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莎莉的爱?


    不管怎么说,夏稚暂时没有感觉到危险, 也坚信目前能做的只有等,等宴斓通关,他自然而然就会被带出游戏副本。


    不得不说,选定的MVP玩家通关他就会跟着通关,这一点就像开了大挂,只要他苟起来,准MVP玩家什么时候通关他都能离开!


    正当夏稚美滋滋地幻想通关时刻,啪的一声,随着开关被按动,光芒破入黑暗,将四周照的通亮。


    夏稚没有准备,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还伸手挡了挡光。


    “哦,是我的疏忽。”一道不掩讽刺的声音傲慢响起,“没有照顾到这位小先生盯着黑暗太久了,没办法立刻适应光明。”


    夏稚稍稍缓了过来,睁开眼朝那人看去,随后一愣。


    “是你……”他张了张嘴,想到对方的名字:“维斯珀女士。”


    眼前穿着白袍长裙的女人,正是伊甸教堂之旅中,负责解说的接待员维斯珀。


    此时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几个小碟子,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她皮笑肉不笑的走过来,美丽的皮囊在负面情绪的裹挟下看着十分扭曲。


    “让我们看看,是哪个被囚丨禁起来的小可怜,吃得竟然比神职人员还要丰富。”


    她嘴里这么说,脸上嫉恨的表情已经不再掩饰。


    托盘被重重地放到床边的小圆桌上,夏稚下意识地缩了缩,尽可能离这个不确定因素远一点。


    万一在临通关之前被毒死、或者被疯女人掐死,那他真的委屈死了。


    “怕什么呢?”维斯珀忽的收敛起恶劣的态度,一副真诚为夏稚服务的样子,“吃一点吧,你一定饿了,对吗?”


    夏稚瞪圆了眼,还不等感叹她的变脸速度,就见维斯珀身后的房门被打开,身材高挑的塞缪尔走了进来。


    下一秒,维斯珀满脸笑容的转过身,满心满眼都是塞缪尔,“先生,我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准备了晚餐,我想他应该是饿了,毕竟人类都需要用餐,请原谅我的冒昧。”


    塞缪尔看见托盘上精致的晚餐,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维斯珀心花怒放:“为塞缪尔先生分忧是我的荣幸!”


    夏稚:“……”


    你们俩在我面前演什么啊!差不多就行了!


    维斯珀被塞缪尔下逐客令的时候,眼中还泛着春光,她对塞缪尔对喜爱已经无需表达,夏稚不相信像塞缪尔这个堕神智慧的化身竟然没有察觉。


    等维斯珀离开之后,塞缪尔皱了皱眉,对上夏稚稍显八卦的目光,神情又变得柔和起来。


    “睡的好吗?”他走到床边,很是自然地坐下,然后伸手去拉夏稚。


    夏稚一个翻身躲开他的手,警惕地瞪他,“你要干什么?”


    塞缪尔挑了挑眉,说:“喂你吃饭。”


    “不用。”夏稚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冷漠一点,“我不吃你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这是教会的。”塞缪尔从容道:“不吃的话,你会一直饿着。”


    夏稚绷着脸,不理他。


    塞缪尔也沉默起来,似乎在思考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


    结果夏稚就见他一脸严肃地超自己走过来,一副要打自己的样子,夏稚惊了,下意识的就想跑,却被对方抓住手腕拉到怀里。


    然后他就被轻柔地亲了亲,额头、鼻子、嘴唇……


    塞缪尔像哄孩子似的,动作温柔,与他严肃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言不合就开亲是什么意思?夏稚有些无语,他猛地推开塞缪尔,用手背擦拭最后被吻过的嘴唇,不满地嚷道:“你干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塞缪尔奇怪地歪了歪头,“可是西斯对你这样做,你就会笑。”


    “……那是沙利,不是我!”夏稚愤愤地说:“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西斯,更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你们一点都不尊重我!”


    塞缪尔皱眉:“你不喜欢沙利这个名字?”


    夏稚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对方沟通有壁,缓了一会之后,开始平静地给对方科普,“沙利跟西斯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那不是我,就、就算我是沙利的转世,但那些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呀,沙利对其他人的感情我也没能继承。严格来说,我现在就是夏稚,如果你没办法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的话,不如早点放我走。”


    “沙利的转世?”塞缪尔轻笑一声:“是谁这样告诉你的,西斯?还是祂?”


    夏稚没敢说,这是自己猜的。


    从头到尾,西斯和西尔维都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是沙利,系统倒是给了他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毕竟每一个人进入游戏副本后都有自己的身份,如果真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可以投机取巧的身份,倒也不失为开挂的一种。


    只是他们如此笃定自己就是沙利,而现在塞缪尔又在否定转世这一说……


    现在夏稚要做的就是拖时间,等宴斓离开,他就可以离开。


    为了保证安全的话,他必须好好笼络眼前的男人,聊聊天……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塞缪尔。”想到这里,夏稚轻轻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


    塞缪尔顿了顿,大概没想到话题竟然转到了这里,有些诧异,不过是夏稚问的,他自然要回答:“是。”


    “你跟西斯他们都不一样。”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西尔维的其他血肉,夏稚说:“你这么聪明,是因为你代表了西尔维的智慧吗?”


    “西尔维?”塞缪尔眯起眼,“这是你给祂起的名字?”


    夏稚:“……至少要有名字,才能沟通,我只是随便起的。”生怕他追问,夏稚迫切地转移话题:“我是想问,既然你代表了西尔维的智慧,那其他那些的……思想,你也能知道吗?”


    塞缪尔有些苦恼地看着夏稚,半晌才叹息道:“虽然知道你是在套话,但我没有不回答你的理由。”


    夏稚:“……谢谢你哦,我真的很好奇。”


    接下来,夏稚从塞缪尔的角度,对阿尔摩德小镇和堕神之间的故事有了全新的认知。


    堕神被降下惩罚的原因是因为祂残忍暴虐,天神无法掌控祂,随即决定将其打落深渊。但中间出了一点事故,堕神没有抵达深渊,而是来到了现世,也就是阿尔摩德小镇这片地方。


    最初祂本性难移,并没有收敛,直到祂发现即使没有祂的干预,恶劣的环境也让人类死了一波又一波,而祂自己却始终永存,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让堕神感到无趣,想要离开却发现天神给予他的禁锢并没有解除。


    简而言之,堕神跟阿尔摩德这片地方是锁死了的状态,祂无法离开,只能无趣地看着人类抵抗不了恶劣的环境而死掉,一次又一次,人类从婴儿生长为成年人,然后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而祂却看着,不管是否出手干预,都改变不了人类的命运,于是某一日的堕神突发奇想,祂决定参与人类的成长,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决定释放善意的决定竟然是建立在找乐子的基础上,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堕神的带领下,阿尔摩德小镇确实越来越好。


    但是随着欣欣向荣前途一片光明的城市建立起来后,祂又开始无聊了。


    就在这时,人类的日渐滋生的贪婪,让堕神有了新的主意。


    ……


    一份禁果制作的点心,怎么可能真的让一个神不省人事呢?


    可祂偏偏顺了人类的意,甚至被剖开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当血肉被埋在小镇的每一处,那股强大的力量分散开,堕神知道,自己有的玩了。


    “其实他们并不受……祂的控制。”望着少年惨白的脸颊,塞缪尔微微叹息,说:“但祂也不是毫不知情,可以说发生过的一切,都在祂的计划之内。”


    “哦对了,祂现在有了名字,是你给起的,叫西尔维,是吧?”


    夏稚躲在床的一角,即使盖着被子也抵不住刺骨的寒冷。


    “我只是不想成为那样的怪物而已。”塞缪尔请了清嗓子,说:“我认为,跟人类达成合作也是很有必要的,你觉得呢?”


    夏稚颤抖着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塞缪尔可能是唯一一股可以沟通的力量,既然如此,夏稚真的不敢随便惹到他了。


    “真好啊。”塞缪尔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温柔,“我曾经思考过,为什么一定是西斯呢。现在看来,你和我应该更配才对,或许当时你选择了他,只是因为怜悯,并不是真正的爱。”


    夏稚呼吸一滞,忍不住问:“我还是不懂。我认为我不是沙利。”


    “你只有一个。”塞缪尔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沙利也好,夏稚也好,你就是你。”


    夏稚:“……”


    原谅他脑子转的慢,这种话他根本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游戏给安排的角色这么深入人心吗?]他忍不住向系统求证。


    【我也不太清楚,需要我帮你查一下吗?】


    [这怎么查啊?]


    【去读档其他玩家的副本记录,有机会能遇到。】


    听起来有点麻烦,但夏稚还是让系统去查了。


    系统说时间可能会久一点,夏稚倒也不急,反正当下他只要苟到宴斓通关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安全通道开启这么久了,宴斓怎么还没通关呢?


    -


    小镇里漆黑一片,家家户户的灯光从晚上八点开始就熄灭了。


    很显然,这不正常。


    齐法正跟谭裕泽在一起,身边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张治国,周围陷入死寂,没有风、没有虫子的叫声、甚至都感觉不到其他人喘气的声音。


    整座小镇宛如死城一般,处处透着诡异。


    “我们会没事的吧……”齐法正心里没底,尤其是到了通关的紧要关口,他表现得倒是比平时更加胆小些。


    谭裕泽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不是个好相处的,齐法正也知道,所以没再多说,只能祈祷宴斓他们早点回来。


    然而这一等,半小时过去了,那三个人还没回来,齐法正就急了,“他们要是一直不回来,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跟着宴斓他们一起去,那开门的钥匙都在人家手里呢,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也算是一个参与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等着,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谭裕泽看着他说:“你可以去找他们。”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也不拦你。


    齐法正一噎,心头涌上一股火,粗生粗气地说:“我也不走,就在这里等着。”


    开玩笑,他要是走了,这路上出了点什么事算谁的?


    而且这小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诡异起来,谁敢单独行动啊!


    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分钟,宴斓三人仍然未归。


    不知什么时候,小镇内刮起一阵冷风,齐法正穿的少,再加上断臂的缘故,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犹豫半晌,对谭裕泽说:“我们给他们留个记号,然后轮流背着张治国走吧,直接去那家礼品店不行吗?”


    反正逃生通道就在那里,早晚都要过去,进了店里,还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谭裕泽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沉默片刻后,说:“还有十分钟。”


    见谭裕泽心里有杆秤,齐法正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静静等待。


    狂风作响,隐藏在风声背后的怪物也在蠢蠢欲动。


    齐法正内心不安,总是感觉身后的小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窥探他们,可是几次回头望,都只看到堵死的红砖墙,还有堆积在角落的各种杂物。


    又一次被偷窥的感觉搞得毛骨悚然,齐法正忍不了了,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准备跟谭裕泽说一说,赶紧走人,却不想一抬头,原本上一秒还站着谭裕泽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谭、谭裕泽?”


    声音在小巷里回荡,无人回应。


    谭裕泽不知所踪,几乎就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齐法正白着一张脸,低头看向脚下躺着的张治国,终于开始感到崩溃——


    -


    与莱纳和容绯赶到伊甸教堂,宴斓累的气喘吁吁,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步行,因为比较急迫,所以一路上几乎是跑来的。


    容绯的体力更差,有几次都让他们先走,别管自己,然而小镇内处处透着诡异的寂静,危险潜伏在黑暗中,莱纳和宴斓怎么也不能就这样抛下容绯,于是三人跑一段走一段,终于在道路尽头看见了伊甸教堂顶端巨大十字架的轮廓。


    如果换作以往,不论是宴斓还是莱纳,都不可能为了一个玩家做到这种程度,但此时此刻,一股执念笼罩在心头。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教堂门口,这里也安静急了,莱纳和宴斓对视一眼,前者道:“我们应该一起行动。”


    宴斓摇摇头:“人多目标也大,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我自己去,你和容绯留在这里,方便接应。”


    莱纳觉得应该自己去,两个女生留在这里,却又一次被宴斓拒绝。


    “别争执了,就这么决定吧。”


    宴斓不想在通关之前还搭人情,决定来教堂寻找夏稚完全是因为‘十字架钱的罪恶’这句话,她认为那张兑换券是夏稚留下来的,不是为了帮助他们通关,因为夏稚并不知道八音盒的事……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夏稚知道他要被带去什么地方,而他身上也刚刚好拥有可以提供线索的东西。


    作出推测的是她,决定行动的也是她,莱纳和容绯完全是为了帮忙,宴斓不能让他们直接陷入危险之中。


    正当她抬脚走上教堂大门前的台阶,一串充满恶意的小声从头顶响起。


    “嘻嘻嘻嘻……”


    那道笑声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宴斓表情一遍,抬起头就看见几个肿胀的孩子趴在建筑物上,想昆虫一样的贴着墙壁缓慢地爬行,‘他们’像是被注过水,皮肉青白浮肿,胳膊像一圈一圈叠在一起的轮胎。


    这群孩子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它们虽然趴在墙上,或高或矮,但都很努力地朝门口的三人爬过来,宴斓离得最近,她看见其中一个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张开嘴,里面的牙齿都是锯齿状,可见要是被咬一口,肯定撕下一块肉去。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孩子,就在大门旁的石柱上。


    被发现后,它们显得更加兴奋了,爬行的速度加快,距离最近的那个小怪物直接扑了过来!


    “啊!”


    ……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夏稚昏昏欲睡。


    跟塞缪尔聊天有些无聊,不管是提起往事还是回答夏稚偶尔提出的疑问,都用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在述说。或许是对过去发生过的一切感到丢脸,他总是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听得夏稚重新复习在学校高冷学霸同桌给自己讲题时的感觉。


    他学习刻苦认真,但脑子真的转的慢,还偏偏学习理科,每次被同桌嘲讽的时候,都羞得抬不起头。


    但夏稚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完全是性格使然,不然自己问了那么多次问题,甚至有些题讲了很多遍,他都尽心尽力帮忙讲解……就是脾气臭点,算自己交学费了。


    那边塞缪尔还在说着什么,清冽而缓慢的声音使夏稚听的更加清晰,但实际上,夏稚对小镇过去的故事已经不感兴趣了。


    说到底就是一个神明和一个整个镇子白眼狼之间的爱恨纠葛,不管堕神是不是自愿被分杀,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这期间,夏稚只顺着塞缪尔对讲解问了几个问题,都不是很重要,只有一个,是他主动想问的。


    他问塞缪尔,为什么会跟人类合作。


    其他力量在的小镇里扮演的角色都是恐怖的怪物,只有他,选择跟人类合作,还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店,镇民都不怕他,方才也见识过维斯珀的态度,虽然不缺乏有男女之间的爱慕成分在里面,但说到底,塞缪尔还是受到了教会的支持。


    夏稚还记得,古老的传说中,教会有它自己的邪恶力量。


    塞缪尔给夏稚的答案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是智慧,也是理智,暴虐和残忍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化作人形后,选择了一条最安稳的路生活,仅此而已。


    简而言之,他没兴趣杀人,也没兴趣复仇,更没有兴趣惩罚这群背叛堕神的人。


    他说完之后,夏稚就放心了很多。


    果然,塞缪尔是这群怪物中最好沟通的。


    “你看起来很无聊,因为故事无趣吗?真巧,我也觉得无趣。”塞缪尔发现少年在走神,他笑了笑,自信地说:“你跟我才是天生的一对。”


    夏稚:“……其实也没有很无聊。”


    他在想宴斓为什么还没通关。


    自己拿出兑换券给她的时候,她明明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反应。


    夏稚甚至有种对方早就探查好了一切的感觉,就等安全通道打开,直接走人。


    难道是他想错了?


    “你在想什么?”塞缪尔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


    他的手指很凉,夏稚缩了一下,喃喃道:“没想什么。”


    “不要对我说谎。”塞缪尔喃喃:“我不喜欢。”


    夏稚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索性直接说了:“我在想我的朋友们……”


    “怎么了?”


    “我这么久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夏稚表情诚恳地说:“塞缪尔,能不能帮我递个消息出去,就说我在你这里,很安全,让他们先走吧。”


    塞缪尔定定看向夏稚,半晌,轻笑一声。


    “你愿意留在这里?”


    夏稚有些委屈地皱眉,说:“你愿意让我回去吗?”


    塞缪尔:“不愿意。”


    夏稚:“那还说这些干什么。”


    塞缪尔凑过来吻了吻他,夏稚想躲,但是没来得及,被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后,塞缪尔站起来,心情大好地说:“既然如此,我会帮你传递消息。很巧的是,我们这里迎来了几位访客,不快点去招待的话,说不定怠慢了客人。”


    说完,他不顾夏稚茫然的表情,转身离开。


    塞缪尔离开房间,锁上房门,听见咔哒一声,夏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自己前面刚说让他给旅行团的人递个话,后面他就说有访客来了,这不就证明宴斓他们来到这里了吗?


    怪不得这么久还没通关的,原来他们来救自己了……


    夏稚十分感动。


    [看见了,他们是最好的队友!]


    【你不担心吗,外面已经开始乱了,稍有不慎,他们就玩完了。】


    [……]


    夏稚又愁了。


    如果宴斓出了事,他不仅拿不到积分,还不能随时随地脱离游戏,必须自己想办法通关,才能离开游戏副本。


    这还只是比较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的宴斓为了救他,人没了,自己的积分没了,结果还没办法通关,还在剩下的游戏时间里不小心死亡,那可真的是……


    [HR222,我想跟你说点掏心窝的话。]


    【……这个时候说遗言大可不必。】


    塞缪尔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就回来了。


    回到房间里的他脸上带着笑容,见夏稚看过来,还大方地说了一句:“他们看起来很健康。”


    虽然知道这是报平安的一种方式,但松了口气的同时,夏稚也被这种形容搞得哭笑不得。


    “你现在可以安心地留在这里了。”塞缪尔走过来,拥抱夏稚,“暂时只留在这里,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我带你去见见其他的……”


    话说了一半,塞缪尔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放开夏稚,说:“要见见这里的主人吗?”


    夏稚不明所以,在塞缪尔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我困了,想睡觉。”


    可能在睡梦中,他就通关了!


    “好,那你躺下。”塞缪尔很好说话,“我带这里的主人来探望你就好了。”


    夏稚:“……为什么一定要见这里的主人?”


    塞缪尔理所当然:“他们应该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他的表情隐含炫耀,夏稚想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然后不到二十分钟就重新回到房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面是一块红白相间的肉。


    夏稚不太想承认那是一块人类身躯上的肉,但这块肉的一端似乎连接半只耳朵……


    这是西尔维的肉,也是传说故事中,那股被镇压在教堂内的邪恶力量。


    强忍着恶心,夏稚别开头,不敢看托盘上的肉,可塞缪尔却让他看着。


    “请看着他,不然他会生气的。”


    夏稚无言以对,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就看见那块肉正在蠕动!


    少年的脸蓦地惨白,塞缪尔见状,微微蹙眉,有些不满地盯着手里的托盘。


    “好吧,虽然我是为了让大家见证我们的结合,但你确实吓到他了。”


    那块肉蠕动的幅度更大了,似乎在表达不满。


    “什么?不,如果结婚的话,我是不会邀请你们的。你和水里的那位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做什么?给餐桌上加两道菜吗?”


    “西斯已经死了,他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威胁。”


    “你在嫉妒,我知道,这也恰好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不会想跟你在一起的,跟你在一起又能做什么呢?像那群被泡肿了的小孩那样,天天用水帮你洗澡吗?”


    “清醒点吧,你只是一块肉。”


    ……


    夏稚听不到另外一道声音,只能看着塞缪尔像是跟一个隐形人对话一样,一句一句地讽刺、炫耀……


    有够毒舌,尤其是婚礼加两道菜那句,如果没猜错,说的应该是眼前的肉块和渔场里的怪物。


    似乎厌倦了跟一块肉争执,终于,塞缪尔对注意力重新落在夏稚的身上,见他缩在床脚,想看又不敢看地频频投过来视线,塞缪尔了然地点了点头,道:“放心,我这就把他送回去,等这几天过去,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


    夏稚:“……”


    下一个地方……还真的要带他去见每一块肉吗!谁说智慧的化身就不幼稚!


    塞缪尔把肉块送走。


    也就是在他第二次离开房间没多久,熟悉的挤压感袭来,夏稚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等不到塞缪尔回来,系统的提示音已然响起。


    【恭喜玩家[宴斓]在《阿尔摩德小镇》副本中得到S级评选,获得全场最高积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阿尔摩德小镇》副本中成功选出MVP玩家!成功获得游戏积分5000分!】


    【恭喜游戏合作玩家[夏稚]在《阿尔摩德小镇》副本中解锁剧情进度100%!额外获得贡献分60分!】


    【合作玩家[夏稚]将在五秒钟后清除所有负面状态,转入个人中转站。】


    ……


    【全服通报!玩家[夏稚]在《阿尔摩德小镇》副本中解锁100%剧情,获得成就『等待再见』!】


    【全服通报!《阿尔摩德小镇》副本剧情已全面解锁,游戏即将删档!】


    095


    回到中转站的夏稚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被后面两条全服通报的提示音打的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我得到了一个称号?”


    还有百分之百探索度?!


    他都干什么了……不对,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啊!


    【不开心吗?你有贡献积分了唉!】


    夏稚:“……所以我探索什么啦?”


    【不一定要亲自经历一遍啊, 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故事的真相也算的。】


    夏稚:“啊。”


    原来是那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塞缪尔和西尔维都没有骗他, 只是两个人的视角不同、情感不同、性格不同,相对的,描述的故事内容也不同。


    “那成就是什么?而且副本怎么删档了?”


    成就和删档通知都是全服通告,也就是说……


    现在有一堆人知道他的名字的!


    【当一个游戏副本的探索度达到百分之百之后就会删除该游戏的档案,目前已经删除的游戏也不是没有,你看贡献榜前几名的玩家,他们或多或少都打通过一整个游戏。】


    系统一边解释,一边给夏稚调出榜单。


    贡献榜只属于合作玩家, 一般情况下, 普通玩家是没有合作玩家专属的两个榜单显示的。


    贡献榜第一名一共有两千多贡献分,上面倒是没显示该玩家的积分,夏稚去合作玩家的积分榜上看, 并没有发现这名玩家的名字。


    贡献分和积分不成正比吗?


    按理说贡献分高的话,积分也不会太少, 不是积分榜第一名, 也应该在榜上才对, 可夏稚找了一圈, 也只是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而已。


    【成就的话, 因为是全服通报, 所以即使是合作玩家, 也会在榜单上。】系统说完, 道:【只有在魂都而后中转站的玩家才能听见成就通报,如果当时不在的话, 也就不会知道了。但游戏副本删档是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的。】


    夏稚:“……唉,那我不是出名了?”


    【出名不好吗?好多玩家都等着出名呢。】


    夏稚:“可我很菜啊,又不是因为实力强大出名的,这样很容易找来麻烦。”


    他已经想象到一群人跟他进了一个副本后,发现他竟然能够让一个副本删档,胆小的要依赖他,好胜心强的把他当成假想敌,再遇到一点性丨癖奇怪的,那游戏里的生活简直惨不忍睹。


    【要回去休息吗?】系统提议道:【又一次押对MVP玩家,辛苦啦,好好休息一下吧!】


    夏稚点了点头,眼前光景变幻,微风拂过,他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小花园里。


    躺在长沙发上,夏稚抻了个懒腰,长呼出一口气。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宴斓就是比其他人强!”


    【也是因为她运气好吧。其实她差一点就不是MVP了。】


    夏稚虎躯一震,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怎么回事?”


    【MVP头衔是根据游戏探索度、离开游戏时间、游戏中途表现等一系列通关技巧综合评定的,普通玩家虽然也有游戏探索度这一条例,但是跟贡献度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探索度只是为了让综合评分更高一些。所以我让你跟着一个大佬玩家走嘛,大佬肯定想要拿到更多积分,必然会探索游戏剧情,到时候你跟在他后面,即使是旁观,到你这里也演变成贡献分啦!】


    【话说回这次,宴斓虽然是MVP,但她的行动其实慢了张治国一步,按照探索度来算的话,张治国比她的评分更高。】


    夏稚愣了一下:“那张治国呢?”


    【……你要读档看看吗?】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夏稚读档了,站在上帝视角看了一遍《阿尔摩德小镇》通关过程。


    进入小镇后的第一场雨是一场预告,那一晚谁没有锁上窗户,就会被掏走心脏吃掉。按照这个逻辑来看,进入游戏后的第一晚,至少会有两名玩家死亡,但他们这十名玩家可以说直觉很准了,这一晚每一间客房的窗户都上了锁,遭殃的就变成了那个可怜的NPC。


    而残忍掏走npc心脏的,正是化身成狼人的西斯。


    这一流程好像是固定的,只是作为导游的西斯并不知情。


    夏稚亲眼看着一个怪物从阁楼的窗户里爬出来,对着三楼的窗户挨个敲,敲不开才去了二楼,二楼餐厅那片窗户根本不会上锁,‘他’一推就进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不用多说,只在黎明破晓之前,那道黑影再次爬出来,顺着墙回到阁楼。


    旅行日上午的流程不会触发的死亡条件,但每一次都会讲故事,里面全都是可以提升探索进度的线索,当然,也有障眼法,比如说镇民们想要宣传的版本跟真实故事有着很大的出入,如果只是听了他们的故事就觉得已经了解全貌,等通关后评分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


    午餐后酒馆赠送的点心才是真正能够出发死亡的条件,夏稚在读档的时候看到酒馆里面有一个宣传牌,牌子上写的是:圣主怜惜每一个生命,祂愿意用禁果制作美味的点心,只为让祂的孩子尝到甜蜜的滋味。


    画面在这里浮现一行备注:线索之一。


    夏稚无语至极。


    说真的,他从来没注意到这行话,因为那张宣传牌很大,只用了一行小字来写这段话,下面的大字和配图全都是一些甜品和饮品。


    下午属于送死局,但也不是无解,按照当天中午的情况,应该是两两下水,死一个活一个,老鹏和齐法正、夏稚和谭裕泽这两组几乎已经确定,作为NPC的西斯本不应该参与,但他还是顶替了谭裕泽的位置,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稚犹豫了一会,才想着,他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活。


    跟西斯一起下水,西斯必然不会死,有他护着自己的话,自己也不会死。


    但如果跟谭裕泽一起下水,生的是谁、死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那为什么不是他带着谭裕泽下水呢……”夏稚哼了一声,“直接略过我不是更好嘛!”


    【你要求也太高了……】系统无语住,心想那NPC都带着他下水,像考大学保送似的,自家宿主还在痛诉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一个亿。


    游戏第三天因为没有触发死亡条件,所以当天下午的疗养院之旅取消。


    前面的过程夏稚不太感兴趣,因为是他的通关存档,所以即使是上帝视角,范围也只在他本人的周围,没办法将逐渐移到别人那边。不过有几个他路过什么地方的镜头,竟然能带到其他玩家的身影,而当时夏稚根本没有察觉,这就像是一个范围更大一点的监控摄像头,看的夏稚浑身不舒服。


    不得不说,这一轮的玩家没有坑货,可能有不是那么厉害的,比如说容绯、齐法正,但也智商在线,不会做牵连全队倒霉的事。


    当夏稚看见他们好几个人都出入图书馆,而自己三过图书馆而不入,窘迫地红了脸。


    【学学吧,这都是经验。】


    “……”


    他真的没想到他们探索游戏背景都是靠看书的!


    最后的重点就是安全通道开启以后,被带到教堂之后,从夏稚的视角范围只能看到教堂门口发生的事,宴斓等人之前的行动他都不知道。眼看着宴斓、容绯和莱纳来到教堂,被一群怪物小鬼给发现了,那群小鬼吃人肉,容绯和莱纳都受了伤,容绯伤的比较严重,她没有防备,直接被小鬼从手臂上撕掉好大一块肉,夏稚看着揪心,直到塞缪尔突然从教堂里走出来,驱赶小鬼,还将他们请到教堂里面,让维斯珀为容绯包扎。


    之后就是他们的对话,宴斓一开始只是警惕地向来塞缪尔打探夏稚的消息,看起来不像是来要人的,塞缪尔倒是很淡定,直接问他们为什么不离开,明明已经把兑换钥匙的珍贵票券留给了他们这群胜利者。


    宴斓他们明显愣住,半晌,宴斓才声音沙哑地问:“兑换券是你留下来的?”


    塞缪尔:“不然?”


    宴斓:“那夏稚呢?”


    塞缪尔张了张嘴,夏稚明显看着荧屏中的他挑了挑眉,手指有些局促地在皮沙发的扶手上敲了敲,然后撒谎道:“当然是被献祭了,不然为什么会给你们留下票券呢。”


    夏稚:“……”


    智慧的化身你怎么还撒谎骗人啊!


    因为兑换券,他们对夏稚已经死亡这件事深信不疑,三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你应该感谢这个BOSS分身撒谎了,不然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未必会直接离开。】


    夏稚:“……说得好像有道理。”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复盘完毕,夏稚心里仍然空落落的。


    “我不能看看其他人的视角吗?”夏稚说:“只看我的视角的话,也不知道张治国他们发生了什么啊,而且谭裕泽好像也挺厉害的,最后怎么没拿到MVP呢?”


    【目前你是没有这个权限的,如果想要看其他人的视角,可以用道具开通。】


    “什么道具?”


    【多视角读档器,永久性的,但只限于你通关过的游戏副本存档,而且每次只能看其他玩家视角半个小时。你可以自己选择看谁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很自由。】


    夏稚是有点心动的,问:“需要多少积分?”


    【不贵,3000积分。】


    夏稚:“……快拿走我三分之一的积分了!”


    【看你喽。】


    夏稚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自己蒙在毯子里,过了好久,才哼哼唧唧地探出头来,对着虚空喊道:“换!”


    096


    兑换了多视角读档器, 夏稚就剩下七千积分了。


    看起来好像很多,但是商城里的物价也不便宜,一个有限度的读档器都要三千积分, 更别提那些可以用在游戏里保命的道具了。


    换了读档器之后, 夏稚第一时间就调到了谭裕泽的视角,时间是他和莱纳在旅馆走廊里交谈的时候。


    刚才他没注意到这里,谭裕泽当时的说法是他和莱纳聊天太投入,没有注意到自己从身后走过,但夏稚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再看一次,却发现谭裕泽根本没有走过走廊。


    画面里,谭裕泽上一秒还在餐厅门口, 下一秒镜头出现大片雪花, 然后他就直接在卫生间里,表情淡漠地洗手。


    他是在夏稚回到305号房间之后,突然从卫生间里出现的。


    夏稚毛骨悚然。


    他也去过很多次旅馆的卫生间, 很正常,没什么不同之处。


    那么唯一的解释, 就是谭裕泽不正常。


    只是看到这里, 半个小时的可调视角时间就过去了八分钟, 夏稚连忙又跳镜头, 是第一天中午吃饭前, 谭裕泽去了什么地方。


    同样的, 在无人察觉到角落, 镜头一花……


    再清晰时, 谭裕泽出现在了图书馆。


    夏稚震惊极了,立刻询问系统花屏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 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系统读档中,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身上可能有道具。】


    夏稚懵了:“这难道不是证明他身份存疑,可能不是玩家吗?”


    【如果不是玩家的话,系统是无法捕捉镜头的。】


    “……”


    谭裕泽是玩家,跟他们一样。


    但他却有超能力!


    惊恐过后,夏稚真情实感地羡慕了。


    【这很正常,毕竟游戏副本没有等级之分。】系统解释道:【也就是说,即使你第一次玩游戏,也有可能跟积分榜上有名的大佬成为队友。】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了,那就是拥有高额积分的玩家比比皆是,或许不在榜上,但谭裕泽绝对是比莱纳和宴斓还要高出好几个等级的资深玩家。


    他身上拥有的道具居然可以抵御游戏系统的监控,要说这道具几百几千分就能换到,夏稚绝对不信!


    “这样厉害的人竟然不是MVP……”


    奇怪地嘀咕一声,夏稚直接把时间调到了安全通道开启以后,他想看看这段时间谭裕泽都做了什么。


    结果就看到谭裕泽和齐法正守着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张治国,他们在小巷内躲着,但周围却藏满了怪物,那些怪物或隐藏在黑暗中、或爬在墙壁上、或透过窗子盯着三人,却没有行动。


    它们长相丑陋骇人,却还是能看出人类的基因,就像那群怪物小孩一样。


    原来安全通道开启之后,整个小镇的居民都陷入了诅咒之中,变成丧失理性的怪物。


    齐法正而后谭裕泽只是站着,虽然警惕地望着四周,但两人并没有动作,夏稚急了,再这样下去剩下的时间久不够用了,于是让系统快进,画面加快之后,整体没有什么大变化,中间两人似乎说话交谈了,夏稚停下快进,才发现是齐法正单方面说,谭裕泽根本不回。


    直到最后,齐法正提议带着张治国去礼品店,谭裕泽意味不明地说了一个时间点。


    ……


    然后他就消失了。


    凭空消失。


    读档画面加快之后更加明显,本来还站在那里的一个人像是被特效抠掉了似的,刷的一下就没了。


    夏稚反反复复地看这一段,眼睛瞪的大大的。


    “这也是道具?系统,你们真的没出bug吗?我怀疑他不是普通玩家唉!”


    【目前这边未查出bug。】


    时间还剩两分钟,谭裕泽消失后就没办法再用他的视角读档,于是夏稚想了想,把这两分钟交给了齐法正,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的反应跟夏稚一样,不过只是震惊了不到半分钟,他的表情就被惊恐替代。


    ——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拥而上,齐法正顾不得还在昏迷中的张治国,拔腿就跑,然而人类终究敌不过变异的怪物,没跑几步,齐法正就被扑倒在地,那群怪物拖着尖叫的他没入黑暗里。


    画面戛然而止。


    夏稚让系统关掉读档,整个人缩在毯子里,一动不动。


    魂都的气温永远是最符合人体所需的,不会冷,也不会热,可夏稚偏偏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冷的他汗毛竖起。


    齐法正和张治国大概率是没能通关,除了MVP玩家,夏稚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成功脱离游戏,但张治国的探索度既然比宴斓高,却没能拿到MVP……


    结果已经证明了他的结局。


    在毯子里缩了好久,手脚没那么凉了,夏稚才钻出来,神情惆怅地看着亭子顶端繁复的花纹。


    系统感觉得到自家宿主对于其他玩家的死亡有些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你跟他们一点也不熟。】


    系统只是冰冷的数据,它无法感知人类的情感,但根据逻辑推算,这两个人跟自家宿主并不熟悉……


    “也不是难过吧。”夏稚声音低低的,心情不算很好,“就是有点……奇怪。怎么说呢,就好像我看了一部电影,电影里的角色死的很惨或者剧情暗指他的结局悲凉,如果是极恶的反派我会觉得大快人心,可如果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角色,仔细想想也会觉得唏嘘。”


    系统还是不懂,但它决定尊重。


    -


    夜色浓郁,圆形建筑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呈现,一扇不大的窗户里面闪烁着浅黄色的光。


    一条小路延伸进去,两侧的路灯却没有发挥它们本来的作用,没有灯光,它们就像守在道路两侧的怪物,透着一丝诡异的感觉。


    忽的,一道高高的身影匆匆踏上小路,一路飞奔而行,冲进建筑物内,建筑物虽然有墙有顶,却是没有门的,来人畅通无阻,直接奔着亮灯的房间而去。


    “怎么回事?!”冲进来的男人身材健硕,肌肉蓬勃,看起来得有一米九的个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却不秀气,带着一种野性的帅。他刚一进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瘦弱的男生,张口就是质问:“那个称号是怎么回事?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垂着头似在闭目养神的男生听见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看向男人眼中流转着清明的光,他先是沉默着,半晌才说:“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两条全服通报,不管是前一条还是后一条,都足以让那个漂亮的男孩在玩家中出名了。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男人走近了些,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说:“他也进游戏了,但是……”


    “他早晚会知道。”相对瘦弱的男神缓缓直起身体,语气淡然地说:“知道之后会更疯吧。”


    后面这句透出些许讽刺,惹得另外一个男人皱起眉头:“你非要惹他干什么?”


    “反正他也听不见。”男生扯了扯嘴角,即使是笑也心不在焉的。


    男人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激动的心情,说:“许裕,你别逼他太紧了。”说着,他呼出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他以前就是想玩,这回动上真感情了,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你都不怕浪费一个珍贵道具追过去查那个叫夏稚的玩家,不也是觉得利大于弊吗?怎么不能好好说呢。”


    “利大于弊?”平静的眼眸无声转动,落在男人有些僵硬的脸上,半晌,许裕轻嗤一声,“在这个团队里,没有用的人早就死了,他想玩还是想争强,都与我无关。”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那精致的样貌、摸在手里嫩滑的白皙皮肉、吻着软乎乎的泛着甜味的嘴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更何况,那个人比他有用多了。”


    从同伴口中得知本该死掉的人还活着,这次更是被BOSS掳走,最后却将剧情推进至百分之百并成功通关,并得到成就称号。


    副本被删档,也就是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进入到那个副本中,虽说目前无人知晓【最后一关】这一虚拟国度到底多少吞噬灵魂的游戏副本,但有副本被删档,就说明游戏也在减少。


    没有意外的话,下次少年再进入游戏中,有记住通报上面名字的,一定会把他当成香饽饽捧在手里。


    ——他不缺人疼。


    这个认知冒出来的那一刻,许裕眼中难得浮现出茫然之色。


    这可不行,要是有哪个会哄的直接把人哄走,岂不是很糟糕?


    “许裕,你……”


    “傅彦洲。”许裕冷漠地打断男人还要再劝说的话,“你的道具,还在吗?”


    “什么?”明伟傅彦洲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不在了。”


    许裕皱眉:“东西呢?”


    傅彦洲:“我挂在商城,卖了。”


    许裕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傅彦洲自知惹了他生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追踪副本】只能用一次,我又没什么用。你用来追那个叫夏稚的人之后,我见你消失,就知道这人肯定活着,怕余放知道之后来找我发疯,索性就卖了,用卖掉的积分换了两个【存档点】。”


    【追踪副本】道具是他们偶然通关一个游戏后得到的特殊奖励,当时只有他和许裕两个人通关副本,而且在游戏中意外帮助了一位重要NPC,通关之后拿到了一个成就称号,还一人多了一个道具。


    道具没有全服通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如果在游戏中触发类似彩蛋一样的剧情,游戏副本竟然还给送道具。


    【追踪副本】用法是追踪一名玩家,并在对方下次进入副本时,将使用者一起带进去。使用者进入副本后,即使通关也没有积分,在游戏中也绝对不会受到伤害,并且拥有建立三次传送锚点的机会,时限是游戏开始到该副本安全通道开启后一个小时。


    看起来像是开了挂,但没有积分的话就如同白玩,这种道具似乎更适合新人练手,或者老玩家接手委托,带人通关。


    这一道具并不存在于商城,许裕好歹也是商城榜上的玩家,见多识广,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道具后,就一直留在手里。


    直到那日余放通关一个副本后,本就半疯半傻的一个大男生几近崩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傅彦洲在一旁听着,感觉就是他被一个小玩家给救了,那小玩家还是个新人,最后两人都要通关了,BOSS出现,小玩家舍命把他给救了出去,自己搭里面了。


    他疯的有点厉害,虽然当初许裕也是看在他通关游戏够疯才把他带进公会里,但天天抓着人哭,时不时另外一个人格冒出来看谁都想捅两刀,实在是不安全。


    当时许裕就觉得他是被人给坑了,因为在许裕的认知中,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于是他决定用道具去追踪那个名叫夏稚的小玩家,他认为夏稚一定活着,傅彦洲倒是不确定,还劝说他不要用道具,因为一旦用了道具,对方却真的死了,道具也会消失,并不会因为使用失败而保留。


    拿如此重要的道具就是为了验证一个玩家死没死?傅彦洲觉得很不值。


    结果许裕还是用了,而且转瞬间消失。


    傅彦洲当时愣神许久,缓缓骂了一声操。


    小玩家确实还活着。


    要是余放那个疯子知道了……


    捂紧自己的道具,傅彦洲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杀了越货。


    所以他想都没想,直接把道具挂在商城自由买卖板块,因为是稀有道具的缘故,很快就卖了出去。


    现下许裕惦记他的那份道具,大约又是想追踪那个叫夏稚的玩家。


    傅彦洲不理解,这个小玩家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放过他。


    当时他们拿到道具的时候确实惊喜,毕竟日复一日乏味地通关着实无趣得很。傅彦洲还好一些,许裕简直就是个隐藏的疯子,现在对于他们来说,通关并不重要,研究游戏世界的机制才是最重要的。


    [砝码]公会就建立在这一信念之上。


    -


    夏稚不急着进入下一个游戏,即使魂都无聊,他也要放空大脑躺着。


    这期间,他又仔细看了看新手规则册,让系统把能调出来的界面都放出来,他闲着没事就看两眼。


    八个榜单也在夏稚的窥屏范围内,上次看时有些眼熟名字已经不在榜单上了,也有一些名字在上升,他看的这段时间,就有两个榜单调换了名次,可见大佬之间的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被调动的榜单有两个,一个是商城榜,一个是上次夏稚没怎么在意的团队榜。


    上次夏稚看到商城榜上一共只有五个人,这次多了,二十个名额都占满了,这期间有一个第七名的,名叫洪知白,直接升到第六名,而第六名那位叫许裕的玩家则是掉到了第七名。


    格外关注了一下团队榜,上次夏稚只是扫了一眼,榜单上都是一些奇怪的文字,什么天赐、天堂的分界线、砝码、咸鱼小吃街等,起初他还以为是游戏副本的名字,因为团队榜的介绍是以团队合作为主,按照积分高低来评定。


    不过这次看,他倒是有点不一样的看法。


    询问系统团队榜的具体含义,对方给出的回答跟他这次猜的八九不离十。


    【拥有一定积分后可以兑换公会创建券,所建立起的公会会有一个单独的平台,可以供加入公会内的玩家交流。你看到的那些名字,都是公会的名字。】


    “你之前不是说,魂都内不可以交流吗?”


    【对,魂都是每一个玩家的‘家’,但公会不是。】


    【建立公会的玩家几乎都榜上有名,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夏稚明白了,公会其实就是一个公共大厅,类似于单机游戏里的公共频道。


    榜单第一名叫天赐,第二名叫天堂的分界线,第三名在夏稚点开榜单的时候还是砝码,刚才榜单闪烁,排名重洗,砝码掉到第四名,咸鱼小吃街从第五名上到第三名。


    【公会排名是按照玩家的总积分来计算的,但也不是人多就好,因为如果在此期间有公会玩家死亡,他的积分不仅会全部清掉,而且还是双倍。比如说一个一万积分的玩家在一个总分数只有两万的公会里,在游戏中不慎死亡后,要扣掉公会一万乘以二的积分数,该公会总积分可能会清零。清零后公会如果无法赶在下次的维护时间上交维护积分,整个公会里的玩家都会被直接抹杀。】


    夏稚:“……”


    好可怕,傻子才加公会!


    【可公会也有好处啊,公会内的玩家可以自由交易,也可以畅聊,如果有机会抱上大佬的大腿,对方可能会用道具带着你一起过游戏副本,好多人挤破头都想加入公会。】


    夏稚略略有点动心,他是合作玩家,如果能绑定一个大佬进副本,那他就是躺赢啊!


    刚冒出心思,就听系统泼了一桶冷水。


    【不过合作玩家是不能加入普通玩家的公会的,至于合作玩家自己的公会……等你得到一定积分后,新手手册还会更新,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


    就这样懒懒散散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实在无聊,才动了进游戏的心思。


    正如系统之前所说的那样,的确不需要有人催促玩家进入游戏,只要时间久了,人们都会抵抗不住无趣,主动为自己找点事做。


    “系统,我们走吧!”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夏稚闭上眼,静静等待。


    097


    “啥?你要把他买回去当老婆?我说你个呆憨憨, 给你叔我看清楚点,这是个男娃!带把的!怀不了崽!”


    “叔,你没听错, 我就买他。”


    “他、他是个男娃!”


    “……可他长的好看。”


    片刻沉默, 彰显出老人的无语,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骂了一句:“你个傻小子。”


    夏稚还未醒来,就先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这是两道男性的声音,前者音色明显苍老,还带着口音,倒也能听明白说什么。后面那道声音就明显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还有一点哑, 许久未喝过水似的, 像一个不擅长说话的老实人。


    他们好像在谈什么买卖……


    想到这里,夏稚虎躯一震,努力睁开眼, 一道耀眼的日光刺过来,又惹得他无奈闭上眼。


    就在这时, 游戏的旁白音突兀响起。


    【蒲兰村位于大山之间, 是一片美丽的世外桃源, 这里都村民纯朴憨厚, 老实本分, 以种地为生。只是多年前的一场旱灾让村子里的收益大幅度减少, 饿死了不少老人, 而年轻人也觉得前途无望, 决定离开,一时间村子如同寂静之地。直到村长韩大富从算命的老瞎子那里寻得一个妙方, 求来雨水,才保住村子的生态环境。】


    【村子又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村长很开心。只是求过雨后没多久,村子里频频发生奇怪的事,闹得村民人心惶惶,村长的老脸上也满是愁容。他想再去找神通广大的老瞎子帮忙算一卦,却意外发现老瞎子失踪了,不知去向何方。】


    【而萦绕在蒲兰村天空中的那片隐形的乌云,也迟迟没有散去。】


    【欢迎来到《黑山羊的新娘》游戏副本,本副本为角色扮演型副本,需要玩家尽职尽责扮演自己的身份,每一位玩家所苏醒的地点也不同,请大家互相试探并寻找同伴,在这疑云密布的蒲兰村内存活十天,并寻找村子里掩埋的真相。】


    【安全逃离通道将在副本的第七天开启,通过逃离通道离开副本的玩家将会获得额外积分。】


    【未能通关游戏的玩家将会被彻底抹杀。】


    【祝您游戏愉快。】


    ……


    角色扮演型游戏副本。


    夏稚对这种需要旁白额外强调的副本感到陌生,因为严格来说,之前他经历的每一场游戏七十都算角色扮演,比如说考核本中他扮演病人、第一个副本中他是被暴雪困在别墅里的借宿人、第二个副本中他是跟随旅游团来到小镇旅游的游客……


    只是前几次,所有的玩家都聚集在一起,而且身份是相同的,开局就可以合作。


    这一次很明显不是那么简单。


    所有的玩家都分散开,没有聚集到一起,也互相不知道身份,每个人必须在扮演好特定角色的情况下找到同为玩家的同伴……


    多少有点难。


    夏稚正愁呢,一道机械音唉脑海中响起。


    【亲爱的玩家夏稚,您的游戏身份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蒲兰村的男大学生。】


    夏稚:“……”


    什么?!开局就这么惨吗!


    手腕蓦地被抓住,一股大力拽着他往一个方向去,夏稚没有防备,被拽的一个趔趄,手腕上捏骨的痛使他低呼出声。


    下一秒,他就听见那道低沉的声音略微急切道:“叔,轻点,他疼。”


    “哎呦,你小子还没把人带回家呢就心疼上了。”


    夏稚睁开眼,入眼便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老头就在自己身边,长得贼眉鼠眼,一手拽着他,一手拿着一小摞纸钞,五块十块的,最大的面额应该是五十的,许是拿到了钱的缘故,他很好说话,笑盈盈地听了男人的话,松开了钳住夏稚的手,美滋滋地数起钞票。


    而那个男人则是背对着光,像一座小山似的,帮夏稚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也将自己的容貌隐匿在阴影中。


    “行了,把人带回去吧!”数完钱,老头大手一挥,乐道:“不过我可跟你讲好,他是个男娃,以后不能生崽子你可别来找我,这人啊离了我手,概不负责!”


    说完,还伸手把夏稚往男人的方向推。


    老头的手劲可大,从刚才被握住手腕拽了两步夏稚就感觉到了,想爱你再饶是见他伸出手有所防备,也不由得被他推的猛地向前一步,直接撞进那男人的怀里。


    一双温热的大手稳稳扣住他的肩膀,看起来像拥他进怀,但夏稚在慌乱之际反而感觉到对方在帮自己站稳,而且有意把自己往外推。


    还挺矜持?


    心里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冒出一丝好感,夏稚微微仰着头,就看见男人的下巴,也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感觉男人浑身一僵,夏稚沉默,连忙后退一步,因为有老头在看,他也不敢离男人太远,就低着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等男人说话。


    男人沉默着,直到老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他才清了清嗓子,对夏稚慢吞吞地说:“走吧,我带你回家。”


    回家……


    他可是被拐卖来的,哪有家可回。


    而且……买卖同罪。想到这里,夏稚心里生出的那点好感也没了。


    只是现在情况复杂,不管是他的身份还是游戏背景,都不能让他离开这里,不跟着男人走,他也不知道能去哪,于是夏稚也没回话,神情闷闷地跟在男人身后,走出一段路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不见那老头的身影,想了想,快步上前,对男人道:“大哥,我、我是卖来的,你能不能放我回家?你买我花了多少钱,等我回家了都还给你,加倍也行!”


    【……你这是在干嘛?】


    [不能崩人设!]


    虽然一定要留在这里,但是表面功夫还得做一做……


    被拐卖来的肯定要想着逃走啊!


    那男人听了这话,竟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不善言辞地强调道:“你现在是我老婆了。”


    夏稚:“……那就是不能放我走了?大哥,我求求你了。”


    少年压着眉梢,听见他拒绝,精致的小脸瞬间煞白,说话间带上了哭腔,一声声恳求,像小猫的爪子似的挠在他心里,痒痒得紧。


    男人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才说:“你先跟我回去。”


    夏稚一愣,心想莫不是有戏?


    男人没再说什么,甚至都不愿意正脸看夏稚一眼,只说一句跟上,便抬脚朝一个方向走去,夏稚暂时还不想离开这个比较好说话的男人,于是也跟上。


    这一路的景色粗略看了一遍,夏稚发现这里是很普通的农村,不过看起来好像年代更久远一点。他大学毕业后,当时农村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贫困’来形容,因为许多农村出身的人都很有钱,村子也兴起盖小别墅,不再是土里土气的茅草房,时代在进步,国家的扶贫制度也在逐渐走向完善,所以严格来说,他现在看到的蒲兰村并不能跟那时的村子比较。


    可能有点像他还在幼年时期的村落,房子不是黄土房,盖的四四方方,进门有左右两间房,吃饭什么的都在炕上。每家每户都有院子,不是围墙,是用简单的木栅栏划分的;脚下踩着的是土地,走着一路掀起一阵灰尘,在烈日下飞舞,仿佛飘扬的金粒子。


    男人的步伐迈的很大,夏稚平日走路不急不慢,现在为了能跟上他就走的快了些,没过一会就气喘吁吁的。


    前面的男人听到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路的步子迈的小了点。


    夏稚心里复杂,这个男人很细心,对于一个村子里的大老粗来说已经算善解人意了,可是一想到对方买了自己,夏稚就很难受。


    他十分痛恨人口拐卖,生前看过很多报导,数不清的女性和孩子被拐卖,不少女性遭受非人的待遇,孩子们与家人生生分离,无数家庭就此崩塌。


    突然,前方的男人停住脚步,夏稚一个不留神,直接脚尖贴脚跟撞了上去,鼻子顶在对方厚实坚硬的背肌上,疼得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他抬起头,刚想询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瘦弱的、黝黑的男生站在前面两米远的地方,手臂张开挡住他们的去路,表情愤愤地盯着他们。


    夏稚:?


    他可不认识这个男生,人刚被拐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然而下一秒,男生刚一开口,夏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洲哥,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的吗?”


    那男生说话带着哭腔,喊出来的音都劈了,可见是气急了。


    原来是这个男人的桃花……


    夏稚小心翼翼探头,想要看看这人都反应,却不想男人似有察觉般,连头都没转,直接伸出大手挡住夏稚的脸,把他推回身后挡住。


    “我没说不喜欢男人。”夏稚听见那道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解释:“我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夏稚:“……”


    这话听起来挺直的,但严格来说,这人确实是弯的。


    “你就喜欢这样的?!那么白那么瘦,怎么能照顾好你!”男生估计年纪不大,被拒绝后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贬低夏稚:“他是个大学生,迟早是要跑的,你花那钱都不值!而且我对你不好吗?你非要找这个白白嫩嫩的狐狸精,他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夏稚:骂我干什么!我也是受害者好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夏稚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刚准备站出来反驳两句,就听见男人语气冰冷地说:“这都跟你没有关系,看在敖叔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你再多说一句难听的,我就不客气了。”


    男生终究是被这冷冰冰的语气吓到了,不可置信地的瞪着眼,半晌狠狠撂下一句‘我恨你们’,转身跑开。


    夏稚往旁边挪了挪,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唉,被爱情困扰的NPC……


    身前的男人如此冷漠,很显然,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给过男生希望,甚至可以说直到不行,连委婉回绝都算不上,很有原则,看起来也不是会轻易动心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竟然从人贩子手里把自己买回去……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长的好看?


    跟着男人来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平房前,夏稚见他熟练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锁着栅栏门的锁链,往里面走了两步,似乎才想起来有他这么个人,侧了侧头对夏稚道:“先进来。”


    夏稚只犹豫了一秒,就跟了进去。


    人设确实还要维持,但村子肯定是要待下去的,目前男人还比较好说话,是可以沟通的类型,所以他的人设不那么疯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就算现在闹得跟男人分开了,夏稚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游戏的旁白已经表明这里不正常,夏稚可不敢拿命赌。


    暂时跟着这个男人,或许还能问出点有用的线索。


    “大哥,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为了方便以后沟通,夏稚主动询问道。


    此时两人已经穿过了荒芜的小院子,来到平房的门前,男人一边开门锁,一边随意地回了一句:“彦洲。”


    夏稚哦了一声,想了想,说:“我叫……”顿了顿,他大眼睛一转,道:“大哥,你就叫我夏夏吧。”


    男人的喉咙里似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夏稚眨巴无辜的眼睛看过去,对方已经打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外面热,你进来吧。”


    现在正是午间太阳最强烈的时候,走这一路,夏稚虽是不易流汗的体质,但也热的不行,感觉体内的水分都被蒸发了。


    他迈进门槛,男人就进了里屋的门,夏稚在门口踌躇许久,才慢吞吞地往里面走。


    结果还没进里屋,一抬眼就是一个半丨裸的男人站在屋子中央,正在用湿毛巾擦身子!


    “啊!”夏稚惊呼一声,立刻捂住眼睛,手掌心触碰到一片不正常的热度,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肯定红透了!


    耳边传来毛巾入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名叫彦洲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就让夏稚窘迫得不行。


    有、有什么可害羞的,反正都是男人!


    后悔自己的反应过大,夏稚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遮挡视野的手,但还是微微垂着眼眸,不敢直白地看过去。


    “去炕上坐。”彦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吞,不带什么感情,但也不是具有攻击性的那种冷漠感,像那种不善表达的朴实村民,偶尔还会被偷奸耍滑的人嘲讽称傻大个。


    里屋朝阳那边就是一片炕,距离夏稚不过一米远的距离,眼角余光也能瞟见,夏稚嗯了一声,挪了一步,屁股贴在炕沿,只坐了一点地方。


    他这个角度,正好将整个里屋的格局收入眼底,偶尔抬头,也无法避免地看见男人那傲人的身材。


    彦洲旁若无人地擦身子,他应该是易出汗的体质,夏至看见他扔在空盆里的大背心上有水渍,走着一路应当是汗流浃背了,回了家才立刻清理。


    屋内光线不刺眼,夏稚也借此机会看清了这位买了自己的NPC的长相:


    对方丨裸丨着上身,入目先是那伟岸的身材,肌肉鼓鼓的,发达而结实,线条流畅优美,肩宽腰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外劳作的缘故,感觉晒的更黑些。笔直的身段显得他得有一米九往上的身高,腰腹肌肉性丨感,人鱼线延伸进黑色的裤边,上面血管凸起,看得夏稚刚散去热度的脸颊重新回温,于是无错地移开视线,看见那张宛如雕塑般深邃帅气的脸。


    彦洲的帅气跟俊美贴不上边,他的帅就是纯粹的、充满冲击性的帅,浓眉大眼,眼眶深陷,衬得鼻梁更加高挺,嘴唇也是薄薄的,抿起来是一条直线。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绝对的东方长相,夏稚可能会怀疑他是混血。


    这样的男人……竟然只是一个NPC?!


    夏稚在内心向系统感叹。


    [游戏做出这么帅的一个NPC是常规操作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合理怀疑他身上有什么重要剧情点唉!]


    HR222:【宿主也被美貌迷惑了双眼吗?】


    夏稚:[爱帅之心人人皆有啦。]


    系统无语。


    夏稚不知道的是,他自认为很隐蔽地观察男人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他。


    傅彦洲已经不再想感叹少年的漂亮了,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纯澈的不夹杂任何杂质……因为他从人牙子的笼子里看见少年时,就被深深吸引。


    只不过,什么最重要他还是知道的,决定买下少年也不是因为被色丨相迷惑。


    ——来到村口之前,他听到游戏的旁白音,知道自己的身份后,第一步计划就是找到同为玩家的队友。


    角色扮演型副本他玩过几次,比起普通型副本确实多了些难度,原因有很多,比如有些新人玩家一不小心就会崩掉人设并暴露玩家阵营的人,这种情况会受到游戏惩罚,可能是在游戏内以一种灵异的方式被处理掉,也有可能直接在游戏结束评定阶段直接扣积分;也有一些老玩家觉得自己很牛,比起合作更愿意当一匹孤狼,但因为身份不同所以拿到的线索也不同,导致大部队永远都会缺少一部分线索,耽误通关进度,当然了,也很少有人会在角色扮演的副本里拿到百分比较高的探索度。


    其实角色扮演副本跟普通副本的基调基本一样,那就是合作,玩过这么多局游戏,傅彦洲当然知道合作的重要性。


    于是他在村子里简单逛了一圈,最后来到村口,看到村里的人牙子回来,半人高的笼车里困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


    少年是他走了一圈后,唯一一个看起来像玩家的人了。


    有关蒲兰村的习俗以及一些违法勾当,傅彦洲本人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可他的身份是村子里的人,按照设定介绍,他就是一个朴素的、无父无母的、二十八岁还没老婆的农民,对于一些勾当属于是听一嘴但完全不了解的状况,并且对那些也不感兴趣,简单来说就是没什么乐趣的土包子,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吃饱睡好就足够了。


    决定买之前,傅彦洲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看错。


    结果买下少年后,对方张口就让自己放他走,傅彦洲开始产生一点怀疑。


    难道他看错了?这少年就是一个普通NPC?


    如果真的是,那他就放少年走,为了防止他再被抓到,所以尽可能在了解村子里的情况后,想办法把这个漂亮的NPC安稳送出去。


    098


    彦洲擦完身体就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


    因为是夏天的缘故, 他柜子里都是洗的发白的大背心,黑白灰都有,虽然看起来很土, 但好在很干净。


    昨晚这一切之后, 他又把换下来的背心洗了,然后用洗脸盆重新打了一盆冰冰凉的井水进来,放在盆架子上,对还坐在炕沿的少年道:“你洗吗?”


    夏稚愣了一下,他确实有点热,洗洗脸也是好的,于是嗯了一声,说:“我想洗脸。”


    “我给你拿毛巾。”彦洲说完, 沉默地转身去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过了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拿出一条带着樟脑球味道的新毛巾,“是新的。”


    夏稚:“谢谢。”


    他刚准备抬手接, 就见男人熟练地把毛巾用肥皂洗了一遍,把上面的味道洗去七七八八, 大力拧干之后递给夏稚。


    太细心了……


    不得不感叹, 这个名叫彦洲的NPC简直是个好男人!


    简单洗了洗脸, 又用毛巾擦干, 夏稚想着帮忙把水倒掉, 端着水盆来到院子里, 就看见彦洲正在角落劈柴。


    阳光下, 男人挥舞着斧头, 双臂用力,肌肉紧实, 线条明显,边缘被镀上一层自然的金光。


    这个男人在太阳下闪闪发亮,惹得夏稚忍不住看呆了几秒,才窘迫地端着水过去。


    “这个,要倒在哪里?”


    “随便。”男人劈柴的间隙扫了他一眼,语气随意地说。


    他这院子里每种东西,光秃秃的都是黄土,连根草都少见,夏稚把水泼到角落的土地上,干黄色的土迅速湿了一片。


    然后夏稚就没事干了,而男人还在劈柴,他似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把夏稚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仿佛只是顺路做的一件事。


    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夏稚不好意思独自一人进屋,就从屋子里搬了个板凳出来,坐在门口。


    他刚坐下没几分钟,男人就干完活了,那些木柴他没有都劈完,不过也劈了很多,他用麻袋把木头装上,搬回屋里。


    彦洲把装有木材的麻袋放在锅炉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乖巧等待的少年身上。


    他一直有避开对方的视线,这小孩看向的自己的时候,眼里总是泛着水光,可怜巴巴的,这张脸也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彦洲自认不是什么好色的人,可偏偏在游戏里被一个小小NPC给吸引了,这要是说出去,同公会的玩家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有些懊恼地别开眼,彦洲一边维持角色的老实人设,作出一副不敢多看的样子,一边语调温吞地说:“别担心,等过几天村子里安稳了,我就送你回城。”


    夏稚:!


    大好人啊!!


    就算是游戏世界怎么样!世界上还不是好人多!


    郁郁寡欢的小脸瞬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午间那刺眼的光好像被融进了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那里面是感激、激动、开心……


    “谢谢!”夏稚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那、那这几天,就先打扰你了。”


    彦洲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另外一间房被当成仓库了,收拾起来很麻烦,这几天你睡在主屋吧。炕很大,我们可以一人睡一边。”


    夏稚没得挑,人家都要送自己离开了,自己的要求太多反而会惹人厌,更何况主屋的炕确实大,挤一挤睡的话,五六个人不成问题,一人睡一边,那中间少说也有两米的距离。


    【你就不怕他是披着羊皮的狼?】系统说。


    夏稚愣了一下,随即回:[我觉得他不像……反正,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嘛。]


    主要目的是找到同为玩家的队友并观察选择,这点他还是放在心上的,跟NPC之间打好关系只是辅助通关而已,好处多多益善!


    见夏稚同意,彦洲也不再耽搁,直接开始着手准备午饭。


    从他们回来开始,男人又是收拾卫生、又是砍柴烧火、现在直接开始做饭,一点也没闲着。夏稚坐在门口,板凳很小,他坐着只能曲起膝盖,并在一起,看起来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夏稚不知道做什么,光看着男人忙活又有点心虚愧疚,只是这些锅头灶脑他实在玩不转,悄悄那大铁锅,能装下他两个头呢……


    至于烧火什么的,男人要是需要帮忙,他也愿意尝试。


    彦洲动手能力很强,做事干净利落,是那种话不多但做得多的个性,夏稚对这个NPC又多了一点欣赏,也不想气氛如此尴尬,于是抿了抿嘴巴,干巴巴地跟彦洲搭话。


    “彦洲先生……”


    “叫我彦洲就行。”


    礼貌开口,转头就被打断,夏稚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地单独叫对方的名字:“彦洲。”


    “嗯。”


    男人回答得倒是很利索,并且在他开口之后,就一边似有若无地瞄着他一边做事,意思好像在说:知道你叫我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夏稚想要打听一些普兰村里面的事,但怎么开口不会让人怀疑却让他犯了难。


    从彦洲的视角来看,就是少年表情有些慌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眼睫低垂,眸子里映出炉中火光,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里也只是闷声安慰:“我把你买回来,他们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夏稚啊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彦洲是怕他担心那些人贩子再找过来。


    心里泛起阵阵感动,夏稚点了点头,索性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村子里……是不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彦洲厌恶这一行为,也不太喜欢这个话题,可人设局限他必须逆来顺受,默认村民们做这些违法的勾当,“嗯,一直都是。”


    “那被拐来的人也太惨了……”夏稚悲伤地说:“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遇见你怎样的好人。”


    彦洲顿了顿,心里痒痒的,说:“村子里也有好人。”


    夏稚点头:“我知道,你就是嘛。”


    彦洲似乎笑了笑,夏稚见他嘴角勾了一下,可说出话却依旧冷淡,“他们都麻木了。”


    一个村子里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持续已久,或许彦洲没出生的时候,违法的勾当就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以来,或许有人反抗过、排斥过、因为不想同流合污选择离开,但久而久之,留下来的一定是默认的,即使不理解、不喜欢、浑身抗拒,最终也只是冷漠旁观。


    这是没办法否定的事实。


    傅彦洲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有关这个角色的设定以及基础介绍使他进行了一番拓展理解,至于村里的人口买卖勾当为什么如此猖獗,这里面还包含了一个跟蒲兰村背景有关的线索……


    少年不过是个NPC,傅彦洲觉得没必要跟他说这些,少年心慌无非是因为被拐卖,在通关之前,他安抚好对方就可以了。


    男人做了两菜一汤,很普通的家常菜,用的食材也是现成的。一锅米饭散发着稻香,这会夏稚可不能心安理得地干坐着,帮忙盛饭端菜,等准备好一切坐到炕沿边准备吃饭,外面悬在头顶的太阳已经西落不少,光芒也没那么烤人了。


    夏稚看着窗外落下去的光,直到彦洲喊他,才收回视线。


    “下午要下雨了。”


    彦洲只扫了一眼窗外,就笃定地说。


    夏稚心里莫名的慌,或许是因为上一局游戏里,也是刚进游戏的第一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就有人被掏了心脏。


    天变得快,这顿饭还没吃饭,外面彻底阴了下来,不过多时,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由疏至密,像是催促着人们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死掉。


    一种难以言明的慌乱笼罩在心头,夏稚吃掉最后一口饭,外面轰隆一声炸开闷雷,吓得一哆嗦,筷子掉到地上。


    他又慌忙弯腰去捡,却被另外一只手抢先。


    已经吃完饭的彦洲收拾碗筷,很是自然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离开。


    雷声过后的雨更大了,哗啦啦的声音响彻山林,如同不知名生物凄厉的嘶嚎。


    望着这倾盆大雨,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今天下午是出不去了。


    游戏刚开局,按理说如果今天下午出去村子里走一圈的话,多多少少都会遇到几个同样出来寻找同伴的玩家。


    但现在雨下的这么大,土地泥泞不已,不管有没有洁癖的人都不太想出门了。


    没有阳光照射的屋子看起来潮哄哄的,透着一股不算难闻的潮味,夏稚帮忙刷完碗,泼了盆水出去,发现门口已经有积水了。


    这雨来势汹汹,应该还能下一阵。


    闲来无事,夏稚坐在屋里,也不知道能跟彦洲聊些什么,对方一看就是不善言谈的人,很闷,自己一个劲搭话的话,不仅很惹人怀疑,还不太符合被拐卖的身份……


    就算买了自己的买家是好人,但作为受害者,怎么可能相处没多久就跟对方聊东聊西啊!


    就这样过了一会,夏稚开始犯困,他靠在墙角,头贴在墙上,眼皮耷拉着,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而在外屋不知道做些什么的彦洲回来后,见他这副状态,就很自然的从柜子里搬出来枕头和薄毯子,在他身旁无声铺好之后,叫了一声:“夏夏。”


    呼唤声近在咫尺,夏稚猛地惊醒,忐忑地抬头看过去。


    “睡这。”彦洲后退一步,拍了拍枕头,说:“来不及洗新的被子和枕套了,这些都是我的,上午刚换过,还没开始睡。”


    他来到副本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贴身用品换了套干净的。


    夏稚怔愣片刻,然后有些窘迫地红了脸,“我还没洗漱……”


    他身上的衣服好像比身为农民的彦洲更脏一点,条件不允许洗澡的话,他至少想要擦擦身子,洗洗脚,再躺在人家新换的被子上。


    彦洲顿了顿,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宽大的背心和短裤,想了想,又掏出一条算不得腰带的拧成一股绳的布条,把这些放到炕上之后,又出去给夏稚打了盆水。


    夏稚看到衣服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帮忙,彦洲不用他端水,只让他拿柜上的暖壶进屋等着,等放好水盆,就去拉上窗帘,然后打开灯,让夏稚自己调水温擦身子。


    面面俱到,简直细心得不行!


    就这样,夏稚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迅速清理自己,洗好脚之后直接上了炕,穿上彦洲的衣服,裤子和衣服都很大,他把衣摆掖进裤子里,又用那根绳子系在腰间,蹦了两下确定不掉裤子之后才放心。


    夏稚不好意思再让彦洲帮忙收拾狼藉,于是自己倒了用过的水,又用干净的水冲刷盆,然后问他要来拖把,把屋里地上的水渍拖干。


    昨晚这一切后夏稚更困了,尤其是拉开窗帘后,急促的雨声仿佛在催他入眠。


    “睡吧。”彦洲见他眼睛不住地往炕上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道:“我去外屋,门给你关上。”


    夏稚小声道谢:“谢谢你,彦洲。”


    躺在柔软的棉花被上,夏稚嗅了嗅布料上清新的味道,好像就是普通的肥皂香,但应该好好的晒过太阳,香气被赋予大自然的味道,更加清新了。


    夏稚闭上眼,听着雨声盖着薄毯子,一直压制的困意开始泛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夏稚好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一声声踏进雨水里,隔着屋子响起。


    然后就是有人进屋的声音。


    夏稚还很困,惊疑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一瞬就被困倦打败,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来就来吧,反正有彦洲在。


    屋里夏稚睡得不算安稳,外屋傅彦洲迎来一个相对来说不算陌生的人。


    “敖叔。”彦洲见来人顶着大雨走进来,便默默从椅子上站起身,帮忙接过那把大雨伞。


    被称呼为敖叔的中年男人肤色黝黑,身材精瘦,一看就是很纯朴的农民,他没有脱掉身上的雨衣,也不听彦洲的招呼继续往屋子里面近,只是站在门口,微微喘息着,可见这一路走到有些吃力。


    他是今天拦路的那个男生的父亲。


    “大洲啊。”稍稍缓过来的中年男人开口就是语重心长的一声唤,“你和小泰的事……”


    “敖叔,我和敖泰没什么。”虽然态度是对长辈的尊敬,但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也同样坚定,“我不知道敖泰会去怎么跟您和婶子说的,但我确实跟敖泰没有关系,我一直在拒绝他,也让他找个好人家,但是他不愿意。”


    敖叔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不是对彦洲生气,而是一种窘迫。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敖叔肯定要比的其他人了解,想到儿子回家哭的那一通,再联想他以前说过的话,敖叔瞬间就明白,自家儿子单相思,还入了戏。


    敖叔看着眼前的老实孩子,忍不住叹息:“那、那你买个城里的娃当媳妇,是想让小泰死心吗?”


    “不是。”彦洲说。


    敖叔又叹口气:“别怪叔多嘴,毕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城里的孩子不知道节俭,真的不会过日子,就算不跟小泰,你也别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傅彦洲听了,只觉得讽刺。


    蒲兰村里多少家庭的另外一半都是被拐卖来的,他们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吗?


    因为那个可怕的、不成文的规定,拐卖人口这种令人唾弃的违法勾当他们一直在做,现在眼前的这个在村子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竟然说外面的人不靠谱。


    简直可笑。


    “敖叔,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彦洲冷声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无辜的。”


    敖叔悻悻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话题倏然一转,开始说起自己儿子的事:“你和小泰同岁,都是下半年才过生日,这时间啊,怕是有点来不及了。起先小泰一直在家里哄骗我和你婶,说你们能在生日之前结婚,我信得过你,也就放下心来,结果你这……”他停顿一瞬,见彦洲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语气也不由得冷硬些许,“你们这不成了,我就得快点给小泰娶个媳妇,或者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再找个人嫁了,不过怎么做,都得他先点头。叔来找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主要是你跟小泰一起长大,也了解他,脾气倔的不行,这人命关天的事,你抽空帮叔劝劝他?”


    人命关天四个字好像能解释一切,但却又是一个无法解释的怪圈。


    作为蒲兰村村民的彦洲是明白的,他沉默片刻,几经斟酌,才点了一下头,不等敖叔面露喜色,他就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我只能尽力,至于敖泰怎么选择,我就管不到了。”


    人家都答应了,敖叔也不好再得寸进尺,于是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人站在门口,睡眼朦胧地看着门口的两人,他的眼里尽是茫然之色,就算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也没做出太大反应,仿佛意识还未回笼,身体就先做出了动作。


    精致漂亮的少年穿着比他大了不少的衣服,露在外面的肌肤像沐浴了牛奶,白的发光。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黑色发丝,视线只落在陌生人身上一秒,就挪到了彦洲身上。


    敖叔从未在村子里见过这么漂亮娇嫩的人,一时间眼睛都瞪大了。


    怪不得彦洲这小子看不上自己儿子呢。


    099


    即使知道有人到访, 夏稚也还想继续睡。


    要不是中途系统在他脑海里拼命提醒,他真的会无视掉一切就那样沉沉入睡。


    【很有可能是重要消息啊你快醒醒!】


    【这跟你上一局游戏不一样,上次游戏开局当晚不算在规定时间内, 这次算的话, 不可能给你白白浪费一下午的时间,却什么都不发生!】


    【快醒醒!想睡回魂都了再睡!】


    被系统喊醒,夏稚慢吞吞地爬起来,无声下了炕,趴在门边听声。


    一开始听得也是云里雾里,不过等来人说完那一大套话,夏稚才隐约捋顺对方的来意,原来是中午拦路的那个男生的父亲找过来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觉得彦洲和男孩是一对,现在说开了之后,又说什么生日、结婚, 让彦洲劝劝对方服从家里的安排。


    夏稚渐渐凝神,有一种自己听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的预感。


    他还记得那个瘦弱黝黑的男生, 看起来年纪不大, 但肯定成年了, 他的父亲既然说男生和彦洲是同岁, 那他们之间极有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这里面又提到了生日和结婚, 这让夏稚不由得想到娃娃亲这件事。彦洲拒绝的很彻底, 也可以说不留情面, 不过他性格好为人老实, 或许也是对方没有发作的原因之一。


    只是生日和结婚之间的关系,他还不确定,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问问彦洲。


    就在这时,他身形一晃,不小心把门推开了一点,一道细微的嘎吱声响在耳边,吓得夏稚脸都白了。


    系统在脑海中及时道:【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直接把门推开。】


    夏稚顾不上其他,连忙按照HR222说的去做。


    然后他就跟外面的两个人对视了。


    不敢盯着陌生的中年男人太久,生怕对方看出端倪,夏稚只装作好奇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忙着收回视线,眼巴巴地望着彦洲。


    “我、我醒了……”


    因为刚睡醒又没说过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又细又轻,像是还在睡梦中没缓过来,平添一丝委屈的感觉,好像在控诉外面聊天把他吵醒了似的。


    彦洲抿着唇,两三步走过去站在门前,也挡住了敖叔的目光,垂头看着夏稚,说:“先进去。”


    夏稚点点头,转身回去,门随即被彦洲带上。


    警报接触,他松了口气,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也不敢继续听墙角,就爬回炕上,缩进被子里。


    结果没到一分钟,彦洲就回来了。


    他一开门,夏稚就仰着头看过去,站在门口停顿一瞬,似乎在顾虑什么,不过很快就走了进来,并带上了门。


    “刚才冒雨赶来的人,你可以叫他敖叔。他是敖泰的父亲。”彦洲站在炕边,眺望窗外顶着大雨走远的中年人,沉默几秒,才解释了一句:“敖泰是今天中午拦住我们的那个人。”


    “啊……”夏稚反应呆呆的,说:“那他的父亲来找你,是觉得你欺负了他吗?”


    “当然不是。”彦洲勾了勾唇角,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他希望我帮忙劝说敖泰,接受家里的安排,早点结婚。”


    还趴在炕上的少年不理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早点结婚……虽然你今天挡住我,但我也看到了,他还很年轻,好像跟我差不多大。”


    就算村子里的人普遍早结婚,也不需要这么着急吧?


    闻言,彦洲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说:“那人说,你是大学生。”


    那人?


    夏稚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人’是人牙子。


    “是的,我还在上大学。”他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


    彦洲:“……抱歉。不过,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只是还没过今年的生日。敖泰与我同岁。”


    夏稚:“啊?”


    他真的没看出来,这俩人快要三十岁了。


    谁都说三十岁是一个大关,好像迈向更加成熟的领域,可单看长相的话,也无法辨别哪些人快要到三十岁了,毕竟长得显老的人,二十几岁也像四十岁,保养好的人,四十岁也可以看做二十。


    “可是就算要三十岁了,也不用一定要结婚。”夏稚皱着小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婚姻是自己的,结婚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才行。况且我还不觉得二十八岁很大呢,只要过的快乐,三十八岁不结婚又怎么样?”


    刚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毕竟现在他身处别人的地盘,或许这蒲兰村里有外人无法理解的规定呢,而他却在这里自说自话,看起来有点自大。


    好在彦洲不是个小心眼的,警惕心也不足,听他这么说,只是简单解释一句:“在我们村子里,二十八岁的生日之前必须要结婚。并且在生日之前就要提前找好伴侣。”


    夏稚:“为什么啊?”


    彦洲沉默。


    直觉告诉夏稚,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只是彦洲不想回答。


    也对,游戏才刚开局,一切都应该循序渐进,有点难度也正常。于是夏稚转念一想,决定迂回着套话,又眼巴巴地问:“那、那你把我买下来,是因为需要伴侣吗?”


    对上那双水汪汪小狗般惹人怜惜的眼睛,彦洲本想说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是顺畅地吐出一个音节:“嗯。”


    夏稚瞬间就放心了。


    如果彦洲现在说他亳无理由买下自己,夏稚才真的会慌,蒲兰村里必然会出现诡异的现象,所有没有理由或有理由却说不通的事件,都应该被警惕。


    从跟彦洲回家一直到现在,夏稚真心愿意相信他,也是凭借自己那没什么用的直觉坚信对方是好NPC。


    “那……”夏稚撑起身姿,半趴在炕上,对彦洲说:“我可以假扮你的伴侣,当做报答,好不好?”


    彦洲一愣,随后敛下眼中的光,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不急着回家吗?”


    “急。”少年压了压下巴,回答得倒是干净利索,“可是你把我买回来,还答应送我回家了,我不想白吃白住你的……这段时间,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帮你!”顿了顿,那张白净的小脸飞过一抹红,“前提是,你的要求不能太过分。”


    彦洲倏地笑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伴侣,就愿意假扮?”


    夏稚:“我问你了呀,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听你安排就好。”


    彦洲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动。


    ——太乖了。


    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在他的性丨癖上乱踩。


    彦洲自认不是什么禁丨欲绅士,虽然不乱丨性,但偶尔也会有心理上的渴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


    没想到啊,过了数不清游戏副本的他这次竟然栽在一个小小NPC手中。


    “可以说。”彦洲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你是从外面来的,不知道村子里的事,但为了安全,我还是会如实告诉你一切。”


    游戏内的死亡条件并不只针对玩家,如果有玩家集体避开死亡条件的情况,遭殃的就是普通NPC。


    傅彦洲想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下这个名叫‘夏夏’的NPC。


    蒲兰村里有一个土地神赐下来的祝福,名叫‘好事成双’,其含义为所有双数相关的人和事都能避开灾厄与诡难。


    这是当初村长去半山腰的道观里求老瞎子算一卦的时候,老瞎子说的。村长回来之后就召集所有村民开了个大会,在老瞎子算出来的一众灾难里,只有这一件是好事。


    老瞎子说:‘双’可以保佑蒲兰村繁荣昌盛、村内人丁兴旺、子嗣平安健康。


    从那时起,村长就定下年轻人二十八岁生日之前一定要结婚,户口本上最好有两个人。当时这个决定可是受到了一众好评,因为二十八不管是数字还是文字,都是双数,且卡在三十岁大关之前。


    或许对于早就有对象的人来说,二十八岁结婚已经算晚的了,但对于其他单身的人来说,之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寻找一个心仪的伴侣。


    听起来还有点人性化,可殊不知,这一规定成型的那一天,枷锁就扣在了每一个单身的人身上。


    而违法勾当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盛行,因为村里男多女少,被拐卖来的女性不计其数,虽然勉强我维持表面和谐,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难过谁心里清楚,想要活下去,就要逼自己变得麻木不仁。


    当然,也有不满这项规定的年轻人决定离开蒲兰村,结果还未走出包围在村外的林子,就被打猎的村民发现死在野兽的口中,尸体残缺。


    ……


    听完彦洲的解释,夏稚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眼前的男人很显然就是卡着二十八大关结婚的那一类人,他对村子里的其他同龄人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但也不愿意将就,毕竟敖泰那么大的一个人就在那,还一直‘倒贴’,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不是相看两厌,在这种环境下结婚搭伙过日子好像也没什么。


    可彦洲偏偏拒绝了,而且拒绝的很彻底。


    再看现在,他说因为想要找个伴侣所以才买下自己……


    这个说法又不太成立了。


    在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夏稚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有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的人吗?”


    坐在炕边的男人又一次沉默了。


    而外面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寂静的、透着冷意的氛围将两人包裹起来,直到夏稚盖着薄毯还感觉冷,彦洲才幽幽开口:“有。”


    “他们被遗忘了。”


    -


    马春花用树枝扎的大扫帚,把院子里的积水都扫出去。沾染了泥土的浑水像小河似的涌向外面,她动作迅速,几下就把积水扫干净。


    这时,身后的屋里走出来一个披着灰色薄外套的中年男人,他嘴里叼着烟,见她在扫水,不由得啧啧两声:“那水就扫两边地里呗,当给种的菜浇水了。”


    马春花头也不抬地说:“那么大雨还不够给菜浇水了?”


    “你看你这婆娘,说话夹枪带棒的,谁又惹你了。”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语气讨好道:“谁都说我怕老婆,你这臭脾气,放谁家,谁家汉子都怕。”


    这话一听就是开玩笑的,可偏偏马春花冷着脸,直接把扫帚扔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越过男人的时候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男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捡起扫帚靠在墙上,在女人屁丨股后面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


    “老婆子,咱俩都过好几十年了,你就原谅我吧。”眼看着还有事要办,中年男人也不敢耽搁,最后一句软话说完,他就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有模有样地离开了家。


    刚一出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村长,你这是去哪啊?”


    “我啊,去老敖家!他家小泰应该是要结婚了,寻我问点事,走走流程!”


    “敖泰?跟彦洲吗?”


    “可不是哟,彦洲那孩子可老实,他都没承认过,你们别乱传了啊,辱了两个孩子名声!”


    ……


    马春花站在窗前,等说话声渐行渐远,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作为一名玩家,马春花真的筋疲力尽。


    因为她本身的性格跟村长媳妇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为了演戏,她可是把上下几辈子的演技都用上了,好在演的还不错,村长到现在还没怀疑过自己的媳妇被夺了舍。


    这不是她第一次玩角色扮演型游戏副本了,不过心里还是跟第一次玩一样忐忑。


    上一次的角色扮演副本,她中途崩了原有人设,导致通关的时候扣了好多积分,那一局游戏结果还不如她玩个普通本。


    积分加倍不如脚踏实地来得安心啊。


    在这个副本里,她是蒲兰村村长的媳妇,年纪不小了,跟她本人的实际年龄也有出入,不过没差多少。村长媳妇的设定很奇怪,十几年前刚结婚的时候,两人还挺恩爱的,他们是村子里少有的非父母包办自由恋爱而组成的家庭,所以感情要比其他人家貌合神离的夫妻好得多。


    或许是家庭和睦的缘故,彼时还只是村委会一个小文员的村长一路升职,在十年前担任蒲兰村的村长,地位一下子高了不少,加上他人缘好,这个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单担任村长没多久,村里就出了怪事,为了维护村子里的和谐与荣誉,他不顾‘道观的老瞎子是邪鬼转世’这一说法,半夜偷偷上了山,求了卦,有了解决的办法,村子才恢复原来的样子。


    只是留在村民们心中的恐惧,却是无法消除的。


    现在村子里的人对那几年发生的诡事闭口不谈,一是因为糟心事已经过去,与其天天惦记着给自己添堵,不如好好向前看;二则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怪事,有个疯婆子半夜不睡觉,在蒲兰村中心的大水井那里神神叨叨讲述过去发生的事,第二天她那五岁的小孙子就失踪了,全村动员寻找,最终在大水井里找到了那小孩的半截身体。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说,是疯婆子不尊重山神,所以她的小孙子才受到了惩罚。


    也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起那段诡谲往事。


    不过看似和谐的表面,内里却阴谋暗涌。


    从丈夫上山回来之后,马春花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对丈夫没有好脸色,脾气也不太好,最关键的是,村长像知道缘由似的,对于妻子的态度变化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一直退让讨好,对外宣称是怕老婆,因为他们几十年恩恩爱爱、家庭和睦,村里的人也愿意信,还时不时拿此事调侃。


    马春花无声地收拾屋子卫生,这是‘她’每天都会做的。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屋子里不算脏,每天都她都会收拾,收拾完之后,她就换了一套黑色的衣服,从小屋里拿出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离开了家。


    篮子里的东西不多,这一路走得也轻快,只是比往常慢了点,因为下过雨后的土路实在不好走。


    马春花没有往村子里面去,而是顺着大路望村外的方向走,然后熟练地拐弯,走上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条小路看不到尽头,延伸进密林之中。


    雨后的树林里散发着土腥味,马春花深吸一口气,踏上脏兮兮的石砖路,走了大约十分钟,站在一片林中空地前。空地不算大,土里插着一块又一块板砖大小的青色石碑,石碑上面没有字,也不规整,之间的距离或紧凑或疏远,不过形状都是一样的,长方形上面有一点尖。


    这里仿佛是一片坟地。


    100


    掀开篮子上的黑布, 露出里面编织的平安符,那些平安符不大,大约有几十个, 但却是马春花亲手编的, 上面的字也是她绣的,歪歪扭扭,可见她并不擅长。


    马春花是老玩家,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站在一片小石碑前,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便一点一点的,把篮子里的平安符放在每一座石碑前。


    做完这一切, 她一言不发地离开。


    就在女人离开后没多久, 沙沙作响的树林里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噪音消失不见。


    石碑前的泥土宛若活了过来似的, 一耸一耸的,被雨水染成深色的土开始吞没颜色鲜艳的平安符。


    若是马春花还在, 或许就会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每日来送的平安符, 第二日都会消失不见。


    泥土翻涌着, 如同流沙, 将平安符彻底吞没之后, 风声乍起, 树叶摩擦的声音试图掩盖一切怪异的事物。


    马春花在回家的路上, 遇到一伙人,簇拥着一个瘦老头。


    他就是村子里有名的‘月老’, 大家都叫他陈月老。


    说白了,就是人牙子,村子里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通过他被买进来的。


    马春花一直看不上他,现如今也不需要给他露出好脸色,冷着脸与其擦肩而过。


    而陈月老正跟旁边一个男人大吹特吹,“那男娃一看就是好货色,咱们村虽然男多女少,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中他了,这不,带回来没多久,就被彦洲那小子买走了。知道我赚多少不?整整这个数!”


    他举起一个巴掌,又狠狠地握了一下,旁边的人惊呼:“这都让你赚了?”


    “可不嘛!”陈月老哈哈大笑:“那个男娃还是大学生呢,白白嫩嫩的,可好看了!”


    有人笑他:“陈月老瞎说呢,刚带回来的时候你不还嚷嚷让城里人给骗了,说不知道这是个男娃,以为长得漂亮就是女娃!”


    陈月老听着不愿意了,大声呸道:“我那是未雨绸缪!你去问问大洲,男娃和女娃在被窝里有什么区别!”


    ……


    马春花听得眉头紧皱,真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宣扬的。


    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她突然眉梢一挑,似乎想起什么,脚步在岔路口慢了下来。


    左边是回家,右边是印象中那个叫彦洲的人家……


    她倒是对彦洲没什么兴趣,记忆中的彦洲就是个傻大个,在村里他们那一辈的人中算是个老实的好孩子。


    她比较在意的,是陈月老口中那个被买走的城里男孩。


    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和自己一样,同为玩家呢?


    毕竟在游戏开局第一天,所有村里人都不缺的情况下,唯一被带进来的村外人,就是这个被拐卖的男生。


    玩家被安排这种身份的可能性倒是挺大的。


    只是犹豫了几秒,马春花就暂时歇了心思。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按照他们家的生活习惯,她得开始准备晚饭了。村里人吃饭都早,村长家自然也不例外。


    她回到家开始淘米做饭,村长脚跟脚也回来了。


    “唉,老敖家那个傻小子真是蠢哟,嚷嚷着不嫁也不娶……你还记得他什么时候生日不?下周!下周一就是他的生日!”


    也不知道在老敖家发生了什么,刚一回来,村长就开始向媳妇吐苦水。


    马春花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平平淡淡的,“那孩子被娇纵惯了。”


    “是这个道理,可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他怎么一点都不懂呢。我帮着劝了好久,那小子看我的延伸像看敌人,还以为我要害他呢。”村长喝了一口冰冰凉的井水,叹道:“就算不信我,但他亲爹娘能害他?这倒好,连自己爸妈的话都不听。”


    马春花开始洗菜,嘴上应了一声,又说:“他之前不是一直想跟大洲在一起,今天我听说,大洲从陈月老那买了个小男生回家,瞧着也是喜欢人家。”


    闻言,村长一拍大腿,道:“就是这回事!敖泰今天把大洲和那男生都堵在路上了,但人家大洲从来没承认过啊。我刚才去老敖家,老敖也说,他去问大洲了,才知道这么久敖泰都是骗他们夫妻的。而且还看见那个小男生,大洲对那男生可好了,两人现在过的不错,可见没几个小时就处出了感情。”


    马春花把不锈钢大盆往石台上一放,直起腰叹口气,“这种小年轻的事,你少管。”


    村长啧啧两声:“我倒是不想管,但我是村长啊。”


    马春花:“你管了,孩子们以后出什么事,还要怪你。”


    村长:“唉。”


    马春花顿了顿,说:“大洲那边,你得去安抚,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也要控制,不然大洲和那城里的小孩就遭受无妄之灾了。”


    村长连声应下,又骂了一句老敖家养了个蠢儿子出来,开始帮忙打下手。


    他们夫妻四十多岁,没有孩子。


    村长不想要孩子,马春花也不想生,他们这一对夫妻算是村子里的奇葩了。


    快速炒了两个菜,煮了一锅饭,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明天开个大会,说说这事。”村长说。


    马春花想了想,跟着道:“那我晚上拿筐肉和蛋什么的,代你去大洲家。”


    村长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给媳妇夹块大肉:“辛苦我媳妇了。”


    马春花看着那块肉,强忍着不适吃了。


    严格来说,马春花对丈夫的态度虽然有了极大的转变,但是内里还是很爱自己的丈夫。


    她只是过不去良心那道坎,尤其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做过什么之后,她心里虽然不理解、甚至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还是面对丈夫时无比纠结。


    村长好像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才一直忍着,等她自己想开。


    马春花表示:想不开。


    现在除了通关,她不需要想开其他的。


    跟村长定好之后,马春花也不耽误,收拾了碗筷之后,装了一筐猪肉、鸡蛋和新鲜蔬菜什么往彦洲家走,路过村里小卖店,还花钱买了两瓶橘子味的冰汽水。


    “马姐这是去哪啊?”卖店老板娘熟络地跟她聊天。


    “去大洲家。”马春花也不瞒着,道:“他刚得了个喜欢的孩子,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彦洲无父无母,几乎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村长媳妇这么说也倒是合情合理。


    老板娘秀丽开的是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卖店,最会人际交往什么的,闻言哎呦一声,忙叫马春花等等,她拿了个大袋子,在货架前一通装,硬生生塞了一大包零食,然后又套了个袋子,让马春花拎着。


    “马姐,我这小店走不开,你帮我给大洲和他对象,算是我这个当姨的给的见面礼,让他们别嫌弃!”


    马春花愣了一下,本想推辞,但又一想,这是给大洲的,也不是给她的,自己给拒绝了好像不太好。


    “那行,我先带去,他要是不要,我再给你带回来。”


    老板娘秀丽:“哎呦,就让他收着吧,不然我也得抽空再去一次!”


    离开了小卖店,拎着不少东西的马春花走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等她走到彦洲家外的那条土路,天都有点暗了。


    夏天的夜晚来的晚,大晴天时,到晚上八点天空还泛着白呢。马春花不敢逗留,就算泥水沾湿了鞋袜,赶路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来到村头第一家,马春花站在栅栏门外,朝里面喊了一句:“大洲!”


    几乎在她声音落下的几秒钟后,主屋的窗户里面就冒出一个头,正往门口好奇张望。这是一个在马春花印象中无比陌生的男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五官精致漂亮,看着就不是村子里的人。


    而他身后黑影一扇,随后高大健硕的男人走出来。


    “婶怎么来了?”彦洲语调沉闷,走过来开了门之后,看着她一手大包一手篮子的,有些发懵,不过还是招呼她进门,顺便帮忙拎了袋子。


    马春花压低声音说:“知道你带了个喜欢的人回来,你叔让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怎么样,他没闹吧?要是闹了,你也包容着点。”


    她倒是很想说把人家好孩子送回城里去,但按照‘马春花’的人设,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因为即使她无比讨厌陈月老,也对这种勾当感到恶心,可对于这件事,她始终保持沉默,默默不喜,却从不反抗。


    村里很多人都是这样。


    沉默就是帮凶。


    错过彦洲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马春花继续说道:“我给你带了点肉和菜,小超市你秀丽姨给你和那孩子装了点零食。”


    彦洲:“这我不能收。”


    马春花:“收下吧,都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见他还要拒绝,马春花再次开口,话题往屋里的人身上引:“你不吃,那屋里的孩子也要吃,人家是城里人,可能天天吃这些小零嘴呢。我可知道你,这些东西你向来不爱吃,家里肯定也没准备吧?”


    彦洲果然犹豫了。


    见状,马春花知道这东西肯定能留下,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往屋子里进。


    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彦洲客套。


    彦洲把她带进屋,东西放在外屋的灶台上,然后跟她说:“我进去跟他说一声。”


    马春花点头,“好,就告诉他我是村长的媳妇,别吓着他。”


    彦洲点点头,转身进了屋,没过半分钟就出来了,迎上来道:“婶,跟我进屋说去吧。”


    马春花心里一喜,心道事成了!


    想来彦洲这小子也挺爱护那城里小孩的,连见个外人都要提前打招呼,对方同意了才让见……


    要不是男孩是被拐卖来,两人才有机会相识相遇,马春花都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了。


    里屋灯火通亮。


    炕上已经铺着被褥了,少年虽是拘谨地坐在炕沿边,但身上穿的大背心和大裤丨衩,大背心外面还套了一件更大的短袖外套,一身衣裳宽松得明显不是自己的……


    这、这是已经睡过了?


    马春花心里震惊。


    “夏夏,这是村长的妻子,姓马,叫马婶。”说完,又对马春花道:“婶,这是夏夏。”


    夏稚被眼前朴素的小眼睛女人盯着,心里有些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看起来太害怕是不是有点过了?毕竟他和彦洲已经能和平共处了,对方也说会送自己离开;但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打招呼,又显得自己不像被拐卖来的人。


    正当他纠结时,彦洲继续说:“婶子带来了不少吃的。”


    好兄弟立马给了台阶!


    这话还能不接?!夏稚瞬间明白过来,小声对马春花说了一句:“谢谢您。”


    “不客气,你和大洲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马春花当然以观察夏稚为主。


    长的好看,性格也好,虽然唯唯诺诺,但说话做事也算有条理……要说他不是玩家,马春花得用多少理由说服自己呢?


    心中好似已经笃定对方跟自己一样是玩家,马春花缓了缓,决定再试探试探,侧头对彦洲道:“我也不瞒着你了,今天下午雨刚停,你叔就被叫去了熬家,具体因为什么事,你也应该清楚。但是敖泰那孩子比较倔,也没把村里的规矩当回事。你叔很担心,毕竟你们这一辈的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么也不想看见你们往火坑里跳。”


    话对着彦洲说,眼睛却一直瞟向炕边垂着头的漂亮男生。


    她玩过角色扮演本,也知道每个玩家扮演的角色不同,知道的基础线索也不一样,有的时候要所有玩家凑到一起才能合成一个完整的线索链。作为一个城里人,这个自称叫夏夏的男生肯定不会知道有关村子里的线索,所以她刚才故意说的模棱两可,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奇。


    当然,也不排除少年的身份有其他设定,但此时此刻,马春花只能有用自己知道的线索去试探了。


    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男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真的不感兴趣,一直垂着头,听见她的话甚至连一个基本的动作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好奇,又或者是想着其他事,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正当马春花心下疑惑,准备再开口试探时,一旁的彦洲接话了:“我知道,明天抽空,我会去劝敖泰。”


    马春花没绷住,看了一眼夏稚。


    殊不知这一眼,竟是让彦洲的眼睛眯了眯,顿了顿,说:“他不会介意。”


    马春花愣了一下,随后干笑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之后马春花又留了十来分钟,除了跟彦洲说话之外,跟夏稚的交流几乎为零,再加上夏稚一副心事重重,不愿多说话的样子,马春花想要验证的事,一件也没成。


    最后被彦洲送到门口,马春花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以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试探这个城里的男生了。


    彦洲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从她进门,再到她对夏稚的关注甚至超过自己,以及离别时,她那遗憾的神情……


    这可跟他记忆中的村长媳妇有点不一样。


    “那我就走了,你回去好好陪那孩子吧。”马春花说。


    彦洲点了点头,在她转身之际,冷不丁开口:“他不是。”


    马春花抬起的脚步猛地原地落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彦洲。


    彦洲一如既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却透着月下深海般的深沉。


    “不用试探了。”


    “他不是。”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