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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 121 章  御驾亲征


    叶云岫的初衷就是去拜望一下传她《太玄经》的凌虚子道长,并且归还《太玄经》,觉得若大张旗鼓端着九五至尊的身份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她跟谢让一聊,谢让便跟她说了一句:“前朝数百年重佛抑道。在天下人眼里,女皇登基后第一次出行进香,代表的是朝廷对宗教大事的一个态度。”


    但是太过隆重,也不见得就好,从无忧子封了国公之后朝野上下就在观望,可能会让一些人认为女皇重道,那接下来会不会抑佛……这个事情牵涉太广,就有些敏感了。难保下边的人不会见风使舵,引起连锁反应。


    叶云岫再一次感慨当皇帝不容易。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重一家抑一家呢,就不能一视同仁、顺其自然吗?


    最终叶云岫决定,去,正大光明地去,她用“公开的私人身份”去。


    于是秋高气爽,女皇和摄政王夫妻二人出京,也不曾带文武百官随行,轻车简从至终南山进香。


    凌虚子道长已经百岁高龄了,依旧健朗,尚能带着观中众人亲自出迎,叶云岫则紧走几步,赶在老道长行礼之前拦住了他,先入内进香之后,叶云岫见了老道长,执弟子之礼。


    无忧子曾说过凌虚子道长世外高人,能晓天机,知阴阳,窥生死,叶云岫并不在意他能否从自己身上看出什么,她将《太玄经》原物奉还,郑重道谢,然后问了老道长一句:“弟子有一事不明,弟子这样,算是改变历史吗?”


    凌虚道长恭谨地颔首笑道:“陛下能来此间,便是天意,焉知天意不是正史?”


    果然事情还是要辩证地看,既如此,那她也不必纠结了。


    就像她弄出了炸药,或者还有其他一些她想做的、能做的事情,会不会改变了历史和文明进程,毕竟她从末世而来,深知有些东西可能是双刃剑。可换个角度想,怎知不是天意?


    这把双刃剑,可以握在她的手里。


    夫妻二人在观中逗留了一日,出尘子听说她来了,乐颠颠跑来见她,一见面就笑道:“我就说你能当皇帝吧。”


    西征凯旋,出尘子不耐大军行军的速度,半路就跑了,等叶云岫登基昭告天下,在外头跑了几年的出尘子终于回到师门,在山上一直呆到现在。


    叶云岫有理由怀疑,当初这老道借口偷了《太玄经》不敢回山,在外头跑了这几年,明明就是他自己还没玩够。


    于是叶云岫颔首笑道:“当皇帝挺好玩的,你不知道,光是御膳房的点心就有好几百种,并且我在京郊弄了个很大的庄子,打算要研究一些好玩的事情。”


    出尘子眼睛一亮,立刻问道:“都有什么好玩的?”


    “不好说,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叶云岫道,“你又没见过。”


    出尘子纠结了一下:“那我能不能去找你?”


    “能。”叶云岫一点头,“宫城禁军、御前侍卫都是原来山寨的人,都认识你,你想来随时都行。”


    谢让在旁边瞧着心里憋笑。果然他们回宫后只隔了几日,出尘子跑来了。


    宫中禁军确实也都认识他,赶紧给他通报。老道士进了紫宸殿,倒是想正经行个礼,叶云岫赶紧叫他免了,请他坐下,吩咐宫人多上些茶点果子来。


    于是老道士很快就原形毕露了,大吃二喝,吃得忘乎所以,一边吃一边还没忘了问:“陛下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上回那个火药,一共就玩了一次,你就不让我玩了,哄得我西征跟你跑了一路。”


    那不是之后没用得上么,叶云岫道:“可以玩,但是我觉得那样很不方便,我们能不能想个更方便的法子?”


    出尘子道:“你都当皇帝了,你是想做什么?”


    叶云岫抬手往北指了下。没法子,末世带来的不安全感时不时发作,以前她考虑自己安不安全,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一国之君,她需要考虑的是整个国家安不安全。


    出尘子目光灼灼盯着她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你现在当了皇帝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不能哄我。”


    叶云岫失笑,这老道上回的事情是有多恼,这么怕被她哄了。她认真说道:“我不哄你,你是在帮我做事,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哄你做什么?要不这样,我们分工,我试试弄出更安全稳定的火药,你还做老本行。”


    “让我打铁?”老道士问。


    叶云岫道:“我想炼钢。好钢。”


    出尘子来了以后,叶云岫干脆就让他住在宫里,宫城东北角正好有个大角观,叶云岫就给了他。


    不过老道士在宫里也呆不住,呆了几天,把宫里的点心果子尝了个七七八八,就跑去了京郊的庄子。


    叶云岫给那庄子取了个名字,叫问月庄。此后出尘子一头扎进问月庄就不出来了,叶云岫也时常过去。


    谢让心中多少有数,庄子里捣鼓的事情他不太懂,也就不多问。叶云岫网罗了一批能工巧匠在里头,大都是跟冶炼有关的。


    生产力摆在这里,文明更是一个缓慢的进程,她无法也不能强力去改变,不过她总可以适当地给一个推力。


    三个月后,谢凤宁奉诏回到了京城。朝廷那边,谢让在朝堂上提出了开海禁。


    海禁几百年的事情了,许多人总是本能地担忧,谁知道放开海禁会带来什么。朝堂上反对者众多,当然也有有识之士赞同的,但不管反对还是赞同,女皇决心已下。


    海禁一开,叶云岫紧跟着就让谢凤宁把商号的生意重点放在了海外贸易上。这个时候海外贸易极少,航海技术也不够发达,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海禁一开,自然就会有人踏出可贵的一步。


    作为一个末世少女,叶云岫的历史知识实在不太够,她也只隐约记得,要想吃上红薯玉米,大约还要等个几百年吧。不过她不想等那么久,她想尝尝。


    远洋巨轮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红薯玉米也会有的。


    朝堂稳定之后,谢让那边开始尝试改革新政,推行“摊丁入亩”,并首先在他们自己根基所在的河南道开始推行,改丁税为田亩税,减轻贫民负担,缩小贫富差距。


    靖武二年的科举更是一个信号,女皇和摄政王有志一同,开始重用寒门,压制世家。


    叶云岫的法子也简单,谢让负责重用寒门,她负责压制世家,先推出了一个 “回避制度”,规定血缘同族、姻亲关系在官员选拔任用中必须回避,比如不得在同一部门上下级为官,四品以上不得同道、同一部门为官。


    血缘同族就罢了,涉及的面还小一些,姻亲关系一出,就直接捅到了世家的痛脚。这些世家大族能勾结一起,铁板一块,靠的就是互相联姻,五姓七望甚至有个默契不成文的规矩,耻与外人通婚,他们就只在内部通婚。


    世家大族根基深远,肯定没那么容易驯服,必然要反扑,可有些事情对叶云岫没用,任你有再多阴谋阳谋,也抵不住女皇拎刀就砍。


    靖武三年,世家闹得最凶的时候,朔方窦家被谢让揪住了小辫子,查实窦家家主与匈奴有所往来,叶云岫一道圣旨,以谋逆大罪抄了整个窦家,夷三族,以附逆罪名抄了与窦家关系密切的卢家,主谋斩首,阖族流放。


    好了,都老实了。武力是解决问题的终极手段。


    靖武三年十月,地龙翻身。这场地震范围可不小,波及了河东、关内等地,灾情严重。世家大族的舆论立刻就反扑了,地龙翻身,这是皇帝失德。群臣认为皇帝要下罪己诏。


    叶云岫想骂人,地震跟她的道德品行有什么关系?


    甚至还有一种言论飞速流传开来,说女皇登基,这是逆天而行,才导致天降大灾。


    逆天就逆天吧,叶云岫现在顾不上这些,谢让也顾不上,赈灾要紧。


    三年过去,百姓休养生息,好歹能家有余粮,国库多少也攒了些家底子。可是赈灾光指望地方力量不行,除了各地镇兵,叶云岫果断调动了京城守军和一部分边军出兵救灾、参与灾后重建。


    冬月中,赈灾的紧要关头,忙碌到深夜的夫妻二人刚刚睡下,罗燕匆匆奔进殿内。


    “陛下,八百里急报,匈奴犯边。”


    叶云岫翻身坐起,谢让甚至都还没睡着,立刻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两人对视一眼,叶云岫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


    “具体情况怎样?”叶云岫一边匆匆穿好衣裳,一边扬声问道。


    “重兵突袭边关,幽州是他们突袭的重点,目前还摸不清兵力,估计至少三十万。”罗燕说道,“马贺率幽州军民击退了敌兵第一轮攻势,不过……马贺中箭,伤得不轻。”


    匈奴蛰伏了三年,这是蓄谋已久啊,专门挑了这个时候。夫妻两个从内殿出来,外殿之中宫人已经点燃了几支巨烛,灯火通明。


    叶云岫接过急报看了看,沉声道:“谢让,我要出征。”


    谢让丝毫也不意外,欲言又止,顿了顿说道:“你现在是一国之君,身系江山社稷,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得出征。”叶云岫黑眸幽幽映着烛火,说道,“匈奴蓄谋已久,又趁人之危,生死存亡,我必须御驾亲征。”


    谢让目光定定望着她,叶云岫知道他不会阻拦自己,也拦不住。


    但是紧接着她又说道:“我想现在就走。马贺重伤,万一幽州城破,战火势必殃及境内,灾区靠近北方边境,更是不堪一击。”


    谢让脑中将京城和附近兵力迅速捋了一遍,说道:“你再急也得等天明点兵吧,你把周元明带上,京城留下的五万守军也都带上。”见她想要否决,谢让抢在她前边说道:“你且放心,我明日就从山南道一带调兵进京驻守。”


    京畿大营的主要兵力还在赈灾。


    “不,传令周元明率五万兵马留守京城,提防京城有变,我带神机营。等我走了,你明日再从河南、山南调集兵马支援边关。”叶云岫不容分说,拍了拍他笑道,“你放心,他们蛰伏三年,我们也不会毫无准备,这一仗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敢趁人之危,那就等着承受她的怒火。


    天色将明,早朝时刻,叶云岫一马当先,率领木兰营和一支人数不多的神机营赶赴边关。神机营区区只有三千人,之前从未正式露面,连许多朝臣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支军队。


    幽州城上,马贺胸腹裹着厚厚的纱布,身上血迹斑斑,瞪着赤红的眼睛立在城墙上,城内军民已经死守了整整五日,城外大概是十倍于他们的兵力,但是就算二十倍、三十倍,寨主将幽州交给他,今日只要他马贺还有一口气在,敌人就别想踏入幽州城一步!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杀也杀不完,城下的敌将放出话来,威胁他们打开城门投降,否则屠城。马贺恶狠狠骂了一句脏话,一刀砍下一个借着云梯爬到城墙上的守军,大声怒吼着指挥抗击。


    就在这时,城外几里处,匈奴大营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的人不禁一怔,紧接着,接二连三一连响起十几声巨响,硝烟火光一片。正在攻城的匈奴主将脸色骤变,马贺精神一振,立刻组织反杀,匈奴这一波强烈攻击很快被压了下去。


    匈奴主将无心恋战,很快集合人马收兵,匆匆往回赶,然而对方似乎来的更快,马贺立在城墙上,耳边轰的一声,他眼睁睁看着匈奴乌泱泱的骑兵群炸开了一大圈,炸得人仰马翻,骑兵骑在马上整个被炸飞,随着硝烟升起,炸开之处一片死寂,匈奴大队骑兵乱作一团。


    马贺眸光一震,硝烟过后,一队骑兵旋风一般掠过来,离得太远无法看清,为首之人火红的外帔迎风招展,像一团火一样飞快地掠向敌人。


    马贺已经能听到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远处那道人影。那人骏马长刀,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将无数的敌人斩落马下,然后,跟匈奴主将正面对上。


    攻打幽州的乃是当今匈奴第一猛将乌泰,有勇有谋,阴狠狡诈,然而似乎只一刀,乌泰的人头落了地。


    那身影一刻也没停留,也不恋战,像一把利刃劈开匈奴的大队人马,一路斩杀,径直冲了过来。


    “寨主!寨主!陛下,陛下!”马贺兴奋地整个人发抖,扯着嗓子大声嘶吼,“开城门,快开城门,陛下御驾亲征,陛下来了!”


    城门隆隆打开,马贺飞快跑下城楼,一眼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马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有无大碍?”叶云岫勒住马缰,蹙眉看着他,


    “寨主,不是,陛下!”马贺傻眼地看着她,半晌一声哭腔,怒吼道,“您还记不记得您是大华皇帝,您就这样以身涉险,就,就只带着这几千人,也敢大白天去匈奴袭营!”


    “看来你这伤没什么事。”叶云岫淡然瞥了他一眼。


    马贺一噎,旁边追下来的军医跪伏说道:“陛下不知,王爷逞强,那一箭是城下弩机射来的,差点伤到心肺,伤口都裂开两回了。”


    马贺一扭头:“闭嘴!”


    “你闭嘴。”叶云岫指了下马贺,“滚回去养伤。”


    两人说话的工夫,城门口已经乌泱泱跪倒一大片。马贺眼巴巴看着她身后几千人的军队,这些人一个个盔甲精良,除了马刀,还背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棍子不像棍子,好像是黄铜的,还有人扛着黑色的铁皮筒子。


    马贺眼睛更红了,寨主什么时候弄的这些好东西,寨主是不是又有新宠了,明明他们才是寨主亲手带出来的嫡系人马。


    叶云岫一挥手,便有几人跳下马,将那铁皮筒子拿去布置在城墙上。这是叶云岫改良过的飞雷炮,她带来的神机营已经用上了火绳枪。


    飞雷炮她原本没想过用的,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没良心炮”。


    没良心炮,顾名思义。其实就是一个炸|药发射器,射程短,也就两三百米,安装制作简单,精度差,但是爆|炸的威力十分惊人。这种东西,人不犯我,她就没打算用。她这次既然带了来,就没打算跟匈奴善罢甘休。


    这东西其实不适合用来守城,这是一个攻击型武器。


    它是用来攻城的。


    叶云岫扫了一眼,淡声道:“神机营五百人一队,立刻奔赴边关各处重镇,传朕旨意,寸土不让,坚守五日援军必到。”


    她语气平淡,一字一句,却森森然说道:“援军一到,全线出击,向前平推五百里!”


    她要攻下匈奴王城,这些可恨的侵略者若不能驯服,那就赶到北极去!


    第122章 第 122 章  正文完结


    叶云岫出征一走,谢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夜间八百里军情这样的大事,必然要惊动许多人,朝中重臣们闻讯都起来了,大半夜等着宫中召见,可眼睁睁等到卯时将至,如常进宫早朝,摄政王往那一坐就扔下一颗大炸弹,皇帝天没亮就已经出征离京了。


    满朝文武顿时就懵了,出征了,出征了?你说皇帝御驾亲征,已经走了?!


    这这这……这不是开玩笑吗,皇帝御驾亲征是多大的事情,起码要经过群臣廷议,兵马、粮草、辎重……没个十天半月都别想出发,那得有多少要准备的,这简直不是儿戏吗!


    并且谁不知道,因为离得相对近一些,京城十几万守军已经被女皇调去了灾区救灾,京中除了几万守军根本无兵可用。朝臣们之前也想过女皇可能会御驾亲征,毕竟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威名赫赫,登基后亲自执掌兵权,乃是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武将!


    可是……摄政王的意思是说,女皇陛下就那么单刀匹马,连夜出京,招呼都没打一个,就那么赶赴边关去了?


    这不是荒唐吗!许多朝臣们捶胸顿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皇帝但凡有个什么闪失,那就是江山不稳,国家动荡。


    甚至还有人提议,趁着女皇刚走不久,赶紧把她追回来。可是皇帝当初从陵州一路杀到京城夺取江山,也只用了短短半月,谁能追得上?朝臣们捶胸顿足之余,不禁把谴责的目光转向了摄政王,盯着谢让质问:你怎么不拦!


    皇帝任性,你摄政王素来沉稳,你还能不知道轻重吗!


    面对种种责难,谢让倒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三年下来,叶云岫虽然政务上不够勤勉,行事霸道专横,时不时连早朝都不乐意上,可朝堂上下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能掌握大方向的好皇帝。头脑清明,目光长远,并且也足以慑服臣下。


    对此谢让也没有多余的工夫解释,只说他相信叶云岫,请列位臣工也相信陛下。


    谢让道:“大灾、大战当前,还请各位齐心协力,共度时艰。陛下久经沙场,本王相信,多则十日少则七日,边关就该有捷报传来。”


    接下来谢让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置各项事情,首先下令灾区只留下少量兵力维持秩序,大部分兵力火速赶赴边关。


    地震灾区的第一波救灾已过,灾后重建缓一缓,大军先去打仗,他再加派几路钦差赶赴灾区,开仓放粮,加强救灾赈灾。然后从山南道、河南道、包括陇右道调集兵马,诏令火速驰援边关,限期到达。


    这个关头,谁也别给他拖后腿,否则别怪他大开杀戒。


    结果还就有不怕死的,这种情况下有人就开始心思活络了,试想啊,当初女皇手握几十万大军黄袍加身,横插一杠子坐上了皇位,谁知道摄政王甘不甘心?这种情况下摄政王都能放任皇帝御驾亲征,儿戏一般,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皇帝在边关出个什么事情……那位子,不就铁板钉钉是摄政王的了么。


    战争,从来不止是行军打仗的事情,更多是政治博弈。前线将军们能不能打赢,那得看后方皇帝大臣们想不想让他赢。


    于是仅仅隔了两日,叶云岫出征的第三日,兵部尚书因为物资调配迟了半日,跪在了宣政殿上,找了一堆理由跟谢让解释。


    谢让不听他那些理由,沉声问道:“你可知,你迟这半日,会有多少将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本王若不追问落实,你是不是还能再拖几日?”


    兵部尚书说道:“摄政王容禀,实在是边关突变,陛下出征仓促,兵部一下子措手不及,这都是没法子。再说这物资粮草还牵涉到户部、工部,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这就回去加紧催办。”


    “不必了。”谢让揉了下眉心,一挥手,“拖出去砍了。”


    兵部尚书大惊失色,赶紧求饶,朝臣们也有想开口求情的。摄政王平日宽和,这般张嘴就杀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兵部尚书办事不力,可官僚作风历来如此,许多事情哪有那么快。留着他叫他戴罪立功就是,这个关头因为一点错处就杀了兵部重臣也会误事。


    然而朝臣们还是低估了玉峰寨作风,谢让一声令下,御前侍卫立刻就进来把人拖出去了,眨个眼的工夫端着人头进来复命,砍完了。


    谢让这会儿特别能体会叶云岫砍人脑袋的那种畅快,果然还是一刀砍了来的爽快。


    “俞虎,你即刻接掌兵部。”谢让问了一句,“可有困难?”


    “回摄政王,没有困难。”俞虎昂然道,“臣之前就担心有人不济,有些事情已经着手准备了,臣以性命担保,按时抵达,绝不误事。”


    谢让颔首,起身负手走下御阶,冷声说道:“请列位臣工记住,陛下以身涉险御驾亲征,于公,那是大华的一国之君,于私,她是我的发妻,事关前线,任何人再有半点疏忽懈怠,方才兵部尚书就是他的例子。”


    叶云岫敢把后背交给他,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掣肘。


    根本就没等七日,叶云岫出征的第六日,早朝还没散,八百里急报的马蹄声声踏破御道,驿卒手持令旗一路嘶吼着冲进宣政殿:“报!幽州大捷!”


    满殿群臣欣喜若狂,陛下击溃匈奴大军,解幽州之围,亲手斩杀匈奴主将乌泰……算算时日,女皇这是星夜兼程刚到地方,一会儿没耽误就动手了啊。


    太好了,皇帝没事,还打赢了!几个老臣眼泪都下来了。天佑大华,天佑大华,大华国运昌隆,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边关前线,叶云岫抵达幽州几个时辰就重挫匈奴,完全出乎了匈奴预料。原本匈奴的攻击重点就是幽州,想把幽州作为一个突破口,大军主力尽在于此,结果愣是被一顿重挫吓得后退二十里,接连三日都没敢再来攻城。


    匈奴人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大华女皇竟来的这么快。他们不是不知道叶云岫厉害,可压根就没有料到她竟然短短几日就单刀匹马,以身涉险赶到了边关,还亲自上了战场。


    这根本无法想象。她带来的那个没良心炮就更恐怖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不管营寨堡垒还是人马,统统炸飞,许多被炸死的人身上甚至连个伤口都没有,七窍流血,生生被震死的。


    这也是叶云岫没有把这个东西推广开来的原因,而且没良心炮局限性太多,也不便量产,只在神机营少数人掌握。可是就算不用炮,他们的神机营三千人都配备了火绳枪,射程比弓箭长了太多,能轻易击穿敌人的铠甲。


    匈奴人自从在朔州、应州吃了亏,厉兵秣马三年,卧薪尝胆等着一击必中,得知大华发生了地龙翻身的大灾害,简直是欣喜若狂,觉得天赐良机,结果几炮下去,懵了。


    从叶云岫抵达边关那一刻起,三军一心,战局突变。


    匈奴人是蓄谋已久,平常时期边关守军没那么多,各处边关重镇突然遭到袭击,防守都比较吃力。


    朔州,杨行和孟姚率军苦战多日,杀退了匈奴人一波又一波强攻,然后神机营五百人赶到,没良心炮架上城墙,几炮下去,城下的敌军仓惶而逃。


    安东,神机营夜间奇袭匈奴大营,几炮一轰,田武那边见机行事,率军杀出城外一举将敌人追杀百余里,安东大捷!


    叶云岫抵达边关的第二日,灾区救灾的十几万大军到达幽州。匈奴遭遇第一波重创之后,乌泰一死,匈奴火速派出三万骑兵增援幽州。叶云岫收到情报,决定主动出击,亲率五万精兵打援。


    说来也巧,双方在饮水镇迎头遭遇了。


    饮水镇,廖勇口中此生长恨之处,边关一处不起眼的小镇,却是兵家必争的交通要道,六年前宇文长风的两万人马转战到此,粮草断绝,被匈奴骑兵优势兵力包围,整整两万人尽丧于此。


    五万对三万,叶云岫半点也没客气,不过对方是骑兵,叶云岫便采用方阵战术整体向前推进绞杀。匈奴骑兵对这种阵型也不陌生,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血战。然而叶云岫没打算跟他们打消耗硬拼。


    叶云岫驻马立在大军后方的高地上,身后是巨大的明黄龙旗,还特意穿了一件明黄的外帔,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匈奴人,朕在此,有种来战!


    “传令,方阵不要急躁冒进,稳住节奏,火器营和弓弩手交替出击。”


    火器营专门刺杀敌方将领,这是火器营最基本的策略。有叶云岫一身明黄立在这里,便如同一块强力磁铁,牢牢地吸引着匈奴大军,尤其是那些将领们。都听说大华女皇厉害,可偏就有人不信邪。


    “儿郎们不必恋战,随我两侧冲过去!”匈奴主将苏图大声吼道,“只要能困住或者杀了大华女皇,匈奴此战必胜,中原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他话音未落,呯的一声,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苏图瞪大眼睛,身体晃了晃,无声无息地摔下马去。


    冷兵器时代,短兵相接,可大华军队方阵之中,盾牌后面的人梯上稳稳探出一支支小小的枪口,专门盯着对方的将领打。


    骑兵本就不好排兵布阵,主将一死,群龙无首,必乱。叶云岫远远望着战场局面,侧头示意了一下罗燕,罗燕立刻站上马背,挥舞巨大的令旗指挥大军合围。


    鏖战几个时辰,匈奴三万骑兵几近覆灭,只剩少量散兵游勇仓皇而逃,叶云岫也不追击,她是步兵她追什么,留着这些人回去报信去。


    叶云岫抵达幽州的五日之后,匈奴大举进攻的第十二日,徐三泰从东南沿海跑死了两匹马,星夜赶至京城,率领谢让从山南、淮南、河南等地抽调的大军二十万增援边关。


    这一战几乎是众将预料之中的事,当初收复朔州、应州失地,叶云岫就说过,他们跟匈奴早晚得打,早晚得有一场生死存亡之战,多则五年少则三年。


    三年来匈奴厉兵秣马,他们可也没闲着,就看谁更棋高一着了。援军一到,按照叶云岫的命令,全线出击。叶云岫的旨意是向前平推五百里。


    那就真的是平推。国恨家仇,如何能忘,几百年来边关百姓的离乱,中原黎民百姓的苦难,塞外戍边将士的森森白骨,也包括逃难路上冻饿而死的数万灾民……女皇陛下都亲自上阵杀敌了,三军将士们战意高涨,同仇敌忾,誓死一战!


    巩固五百里前线之后,叶云岫就没有再亲自上阵。她这个身份如今竟成了累赘,她一上阵,她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敌人压力大,大华的三军将士压力更大,生怕女皇陛下有个一丝一毫的闪失。


    叶云岫只要一出现在战场上,战场就瞬间白热化。大华大军瞬间急眼,嗷嗷叫着往前冲,匈奴也嗷嗷叫着往前冲。她这个皇帝成了战场加速器了。


    行军打仗也有它的节奏,如此看来,她还是能不去就不去吧,别给自己的将士们增加压力了。


    叶云岫和三军将士又在边关过了一个新年。北地苦寒,大军也十分辛苦,可是却没人叫苦,陛下跟我们一样行军打仗,陛下都没叫苦,我们有什么叫苦的。


    之后她就坐镇后方,事情可一点没少干,指挥大军一路北上,直奔匈奴王城。她也不是来抢地盘,也不图物资金银,只要后方供应跟得上,她就一路长驱直入。


    靖武四年,二月末,伤愈的马贺亲手将一门没良心炮架在了匈奴王城的城门口,扯着嗓子大骂:“里面的人听着,限你们半个时辰内打开城门投降,否则老子轰烂你这破地方!”


    但是他还真不能轰城,叶云岫也不让他轰,城内还有许多平民百姓呢,匈奴王早就带着部落贵族们跑去了更北的地方,城内只留下平民和部分守军。不能轰城,一炮下去,两扇城门应声倒了下来,城墙塌掉半边。


    但是眼下叶云岫并不想把时间精力耗在收服和统治匈奴上。攻下王城之后,大军秋毫无犯,严令不得欺凌屠戮平民,叶云岫再此稍作停顿修整,便下令大军撤了回去,撤回了之前推进的五百里处。


    叶云岫将这五百里之内纳入大华版图,重新设立了边境界碑,并刻石界碑之上,告诫匈奴,今后匈奴只要犯边,她就往前平推五百里。匈奴犯边一次,她就平推一次。


    这一仗打了四个多月,彻底解决了北方边境不安的问题。遭此重创,匈奴一蹶不振,四分五裂。若干年后,匈奴分裂为北匈奴和南匈奴,北匈奴长途迁徙一直到了欧洲,南匈奴率部投降了大华,并逐渐融入了大华民族。这是后话。


    边关大捷,皇帝陛下大破匈奴,攻下了匈奴王城。这个消息比二月的春风还快,飞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数百年来无数次侵扰边疆、侵略中原,导致中原百姓国破家亡、水深火热的匈奴,败了,亡了!女皇把他们都灭了,远远地赶走了!


    边关的百姓不必再整日惶恐不安了,大华百姓也不用经年战乱、加税征兵了,再也没有匈奴骑兵跑来烧杀抢掠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不会再来了,黎民百姓可以踏踏实实地过上安生日子了!


    尤其朝廷打了这么大一仗,国内百姓日子却没受到什么影响,没抓丁,也没加税。也就三年来谢让攒下的一点家底子几乎打光了,不过没关系,百姓在,山河在,国库空了,他还可以再给它装满!


    女皇和摄政王在民间的声望空前高涨,百姓奉之为天神。之前因为地震“皇帝德行有亏”的谣言不攻自破,江南江北,大街小巷,谁要敢说女皇一句不好,都能有人哐哐给他两拳。


    叶云岫出征的时候悄无声息,凯旋归来时一路欢歌,百姓一路欢呼跪迎,最后弄得她都应付不来了,索性兵分三路,封锁了消息,一路优哉游哉,踏着春色返回京城。


    京城百姓倾巢而出,这下子躲不了了,朝臣们跟着摄政王出城迎接大军凯旋,一张张老脸瞧见女皇都笑出了花来。


    女皇归来,许久没上朝。


    怎么的,辛辛苦苦打了四五个月的仗,还不许她歇歇了!


    她不上朝,群臣也习惯了。反正她原本也经常不来,日常政务摄政王自然会料理得井井有条,新政推行顺利,百姓家有余粮。


    话说也得有人敢给他不顺利。几年下来,朝野上下对这夫妻两个也习惯了,但凡女皇和摄政王有志一同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一定会做,朝野上下谁反对都没用。


    所以女皇凯旋归来的几个月后,忽然跑来上了一次朝,宣布她要成立一所军事大学,跟太学并立,朝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甚至朝臣们还自我疏导,陛下行事自有她的道理,陛下还不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


    要说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满意,那就是皇嗣了。山河有幸,迎来了千古霸业的当家人,朝野上下一个个翘首以盼,无法想象这两位生出来的孩子,那得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啊,何等的文武全才、盛世明君。


    不过这种压力,也传达不到叶云岫面前来,那些人顶多敢在谢让跟前念叨几句。虽然他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但是叶云岫有自己的人生计划,要皇嗣等她二十五岁之后再说吧。


    卧榻一摆,果盘一端,暑热未消的天气里,谢让下朝回来一路寻来,便看到叶云岫躺在太液池畔的树荫下,脚边放着钓鱼竿,身后立着侍女,不远处两个乐伎还在轻抚瑶琴,舒缓的琴音恰好用来打瞌睡。


    想起书房里那一堆处理不完的政务,谢让忍不住哀怨了一下,放轻脚步走近,给那昏昏欲睡的昏君加了一条薄毯。


    可他一动,她就醒了。叶云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了一句:“下朝了?”


    “嗯。”


    “今日没什么事吧?”


    “没有。”


    叶云岫迷上眼睛挪动了一下,给他让出点地方,谢让在她身边坐下,挥手让宫人都退下。叶云岫自觉挪动脑袋枕在他腿上,叮嘱道:“要有人说我不上朝,你就说我累了,免得他们唠叨你。”


    “没事,没人敢说。”谢让笑,她还知道心虚。


    朝中无大事,谁敢惊动她呀,时日久了,每次她突然跑去上朝,朝臣们都得紧张一下。


    毕竟,女皇不上朝,那就代表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作者有话说】


    正文至此完结,感谢各位一路陪伴。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上番外,番外可能不会日更了,大概率隔日更。还在想写什么番外哈哈。


    预收收一收吧,接下来疯狂想开《小平安种田记》,要是收藏能够上榜就开,不够的话大概就开《重活三十年》。


    第123章 末世番外1  特别提醒:有丧尸出没,不喜勿入!


    谢让睁眼的那一瞬就发觉不对劲了,身体禁锢不适,他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五花大绑,除了脖子和脑袋,一动都不能动。


    谢让心下大惊,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眸中飞快清明,竭力镇定下来观察周围,白色天花板,天花板上一个正方形的东西非金非玉,放射出明亮的光芒,把屋里照得亮如白昼,以及……坐在他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看不透年龄,眉目深邃,面庞冷硬,此刻正浓眉紧锁,一脸不善地盯着他。


    “醒了?”对方冷冷问道。


    谢让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一张奇怪的窄床上,半躺半卧,所以无法看清四周。对面的男人是坐着的,不知怎么一动,连人带椅子忽然滑过来,脸对脸距离他顶多一尺,跟他四目相对。


    “说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女儿床上?”那男子冷漠少有起伏的语调问道。


    谢让骇然,完了,他在谁床上?


    明明昨晚他和云岫好好地睡下了,睡在紫宸殿,为何一觉醒来就被人绑了?他不可能睡得这样死!这人对他做了什么,云岫呢?


    谢让双臂暗暗用力动了一下,动不了。谢让如坠雾里,不是他狂妄,世间不可能有人身手能赢叶云岫,再说宫中禁卫森严,所以此人是如何从重重宫禁之中将他绑来的,这地方处处奇怪,究竟又是哪里?


    他竭力镇定下来,冷然反问道:“你又是谁,你的女儿又是哪个?”


    “我女儿当然就是房间里那个。”男子阴森森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女儿才十四岁,你想怎么死?”


    “等等……”谢让徒劳地挣扎一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管你什么误会,你敢欺负我女儿,在我这里就是死罪。”


    男子说话缓慢,语调始终是冷飕飕的不带起伏,谢让总觉得这个说话的调调有点熟悉。


    “你是说……陛下?”谢让试探问道。


    “你说岫岫?”男子说道,“岫岫还真当皇帝了?我就知道!”


    岫岫……谢让品评着这个亲昵的称呼,心下不悦,蹙眉问道,“你认识云岫,却不知道她是皇帝?所以你是……”


    “所以岫岫当皇帝了,而你……”男子忽的站起身,居高临下打量着他,问道,“那你是谁,为什么会穿的这个鬼样子跟她在一起?我检查过了,你不是太监。不过回头我可以先把你变成太监,先阉再杀。”


    他一站起来,谢让这才看清,男子身上穿着一件怪模怪样的衣服,黑色上衣紧绷在他身上,还露着半截膀子。谢让心念一动,忽然联想到什么,却又觉得不大可能,叶云岫此前也尝试过各种办法,都不能联系上她原来的异世,更别说回去了,再说此人年龄也对不上啊。


    “前辈是哪一位?”谢让盯着男子的面容,心中判断着他的年纪,看上去约莫也就三十岁左右吧,他刻意加重了前辈二字。


    “少废话,谁是你前辈,说,你跟岫岫什么关系?”


    “我们当然是夫妻。”谢让问道,“前辈既然认识云岫,为何却不问青红皂白,将我绑在这里?”


    “夫妻?”男子一秒暴走,恶狠狠盯着谢让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女儿才十四岁,你想怎么死?”


    “……”谢让张张嘴,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您就是云岫的父亲?她跟我说过您……抱歉,岳父大人,小婿不知是您,多有失礼了!”


    “滚,胡说八道,谁是你岳父!”


    “岳父大人息怒!”见他暴怒,谢让反而从容下来,微笑说道,“岳父大人若不信,何不将云岫叫出来问问?还有,小婿和云岫成婚时她确实是十四岁,不过如今我们已经成婚十年了。”


    “我偏不叫,我家岫岫还没睡醒。”男子拿手中的短刀在谢让身上拍了拍,刻意划过他某个重要部位,冷飕飕说道,“十四岁就结婚?你个混账变态!我不管你从哪个封建残余里蹦出来的,你这叫拐骗未成年少女,在我们这里就是犯了死罪。”


    “岳父大人!”谢让窘迫地挣扎一下,他也听叶云岫提过养父脾气古怪,可没想到此人这般不循常理,谢让小心辩解道,“岳父大人息怒,您应当知道云岫身上发生了一些奇遇,时移世易,风俗不同,我跟云岫成婚是有些曲折,但小婿绝不曾哄骗欺负她。”


    “她自愿的也不行。”男子道,“她年纪小不懂事,她自愿也是你犯罪,十四岁结婚在我们这里违法,不算数,反正都是你的错。”


    “岳父,要不我们等云岫醒了,您先让我见见云岫行不行?”谢让苦笑说道。


    “不行,她年纪小说了不算。皇帝在我这里也没用,她是皇帝也得听我的。”


    就在这时,房门一开,叶云岫从房间里出来,一样迷惘的眼神看着两人。


    “爸!”


    “醒了?”靳岳笑眯眯看着叶云岫,点头说道,“回来就好。”


    叶云岫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靳岳,再看看五花大绑绑在手术床上的谢让,挠挠头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回来了,脑子里一大堆问号,最终先问了一句:“爸,你是真人吗?”


    “我当然是真的。岫岫,你回家了。”靳岳笑眯眯说道,“岫岫,快过来让爸爸看看,个子好像长高了不少。”


    他走过去,用力地抱了下叶云岫,骂了一句:“熊孩子,你还知道回来。”


    “可是……”叶云岫迟疑看看谢让再看看靳岳,问道,“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靳岳道,“这小子说他跟你结婚了,真的假的?”


    叶云岫走过来,同情地看看谢让,特种兵出身的养父绑人可有一手,绳子勒得看着都疼,并且越挣扎越紧。


    “真的。”叶云岫一脸无辜地点点头,“老爸,我穿越了,不知怎么跑到古代去了,然后十四岁就嫁给他了,还有,我现在二十四了,我都嫁给他十年了。”


    靳岳:“……”


    “你们怎么回事?”叶云岫看着两人问,“爸,你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


    “岫岫,这小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咱们家,爸爸又不认识他,我看他不像个好人,绑起来问问!”


    天知道他一早晨醒来看到一个大男人搂着他女儿睡在床上是什么感觉!没当场阉了就是好的了。


    靳岳顿了顿,面无表情道:“岫岫,十四岁结婚在咱们这里违法,所以我正式通知你们,这桩婚姻作废!不算数!”


    叶云岫抓抓头发,打个哈欠说道:“随便你,这里你说了算,反正我现在已经二十四了。不过爸,你看见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不害怕?我记得我是死了才穿越的,尸体都炸成微粒了。”


    叶云岫在这孤岛一样的末世堡垒中长到了十四岁。末世之中,人类生育机能也出现了问题,人类生育率已经降低到了令人绝望,人口不断减少,每一个幸存者都是难得的资源,尤其像她这样未成年的少女。


    她八个月大时末世降临,父母死后就被养父抱走。像她这样的幸存者孤儿,原本应该送去人类基地扶养,可养父谁都不敢信任,怕她一个小婴儿被人煮了吃了,硬是把她带在自己身边扶养。


    养父亲手将她带大,一直到十四岁,把她养成了个武力值爆表的金刚芭比,才在人类基地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催促敦请中将她送往人类基地,好让她在那里读大学和接触人类社会。


    末世之中,国家已经自然消亡,全球幸存者建立了八大人类基地,苦苦保存着文明的火种,试图维持人类的延续。人类基地之外,除了极少数的丧尸猎人,还有像养父这样身负使命的守望者,就几乎没有人类活动。尽管末世如此残酷,可她在这里与世隔绝一般的幸福长大。


    可是叶云岫离开养父不久,跟随基地学校的师生一起抵御丧尸潮,人类在战斗中不慎触发了末世遗留的一个武器库,发生了核爆,他们的飞行器跟丧尸一起灰飞烟灭,化作了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也得亏是养父这样的一颗大心脏,换成一般人,瞧见她指不定吓出精神病来。


    靳岳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摆手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这样的熊孩子哪那么容易死,你爸妈托梦给我了,说你穿越去了你的前世,你的灵魂不灭,因为你有累世功德,而你前世的身体磁场相符并且早夭,在那里你才能有复活重生的机会。”


    这么……灵异?


    “爸,你不是最讨厌迷信的吗,你还说你厌蠢,这你也信?”


    “事关我女儿,为什么不信?”靳岳说道,“说了你别不信,你爸妈成精了,要不就是成仙了,他们说他们被你放在太庙里供奉,受了天下苍生几百年的香火,才会有能力给我托梦。我那时总觉得你没死,跑到第六基地找了你半年,方圆几十里的丧尸都快被我杀光了。”


    叶云岫眼睛一下子有点热,倔强地硬憋了回去问道:“那我死了多久了?”


    “呸呸呸,小孩子口没遮拦,你明明没死!”


    靳岳瞪了她一眼说道,“离你出事过去两年了。你爸妈说什么天机自有定数,说你兴许能回来看我,我就一直等着你呢,连你的房间都不敢给你收拾,什么东西我都不敢给你动。结果我今天早晨好好的起床看了一眼,你跟这小子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好吧,神奇的时空穿梭,她明明都穿越十年了,成婚十年登基四年,怎么这边才过去两年。叶云岫抓抓头发嘀咕道:“那他们怎么也不给我托个梦,亏我还那么想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他们给你托梦你能信?你又不认识,他们死的时候你才多大。”


    谢让听着两人说话,等了又等,只好努力发出被忽视的声音:“云岫……”


    “喔,”叶云岫看看他,问靳岳,“还有一个问题,老爸,你为什么把他绑在手术床上?”


    “这个不重要。”靳岳盯了谢让一眼,问道,“岫岫,这小子是你养的小白脸?你都当皇帝了,怎么也不好好挑挑。”


    “爸,你别欺负他了。”叶云岫转身往房间里走,一边说道,“爸,我先去刷牙洗脸,你把他放开吧,你再嫌弃他也是你女婿。”


    靳岳重重嗤了一声,一脸嫌弃地瞥了谢让一眼才去解绳子,叶云岫走进房间去洗漱。


    “岫岫这皇帝当得是不是不太行?”靳岳打量着谢让挑剔道,“既然岫岫是皇帝,你这小子怎么敢跟她穿的一样,太没规矩了,搁在古代算不算造反杀头之罪?”


    谢让看看身上明黄色的细绫寝衣,袖口还用同色丝线绣着游龙祥云花纹。这寝衣是两人昨晚在紫宸殿穿的,虽说是寝衣,来到这里对比养父身上的衣服,倒也不算失礼。


    于是谢让微微一笑,说道:“岳父明鉴,小婿不敢僭越,但是云岫喜欢我们穿一样的衣服,说什么情侣装,所以宫中准备我们日常起居的衣物许多都是一式一样。”


    靳岳冷哼:“别乱说话,谁是你岳父,我能把你放开,也能绑回去。”


    谢让一笑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底:“是小婿失礼,还不曾正式拜见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小婿谢让,书香门第,家世清白,年长云岫四岁。”


    靳岳白眼,大声冲屋里喊:“岫岫,你怎么会看上一个啰里啰嗦的弱鸡小书生!”


    “你们两个幼不幼稚!”


    随着话音,叶云岫洗漱之后换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两人一抬头,便只见她换了一件玫红紧身小吊带,黑色热裤,长发扎成高马尾,打扮得十分清凉利落。


    这衣服还是她以前穿的,如今身材长高了不少,可是她瘦,居然还能凑合穿。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脸色一变,谢让还没开口,靳岳已经责怪道:“回去换一件,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再这么穿了,家里还有外人呢。回头爸爸就给你买新衣服。”


    叶云岫白眼都懒得翻,扛着她那把长刀自顾自往外走,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要出去好好活动一下。


    久违了,丧尸们!


    靳岳望着她长马尾晃晃悠悠走出去,扭头盯着谢让,表情不多的脸上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悠然问道:“小书生,欢迎来到末世,要不要跟她出去见识一下?”


    第124章 末世番外2  特别提醒:有丧尸出没,不喜勿入!


    谢让跟在靳岳身后走出房门,第一次踏出了这座建筑。


    天空一片灰褐色的混沌,空中那一团昏黄不明的光晕应该是太阳,入目皆是厚重的尘埃和雾霾,热风送来某种污浊腐朽的气息。明明在屋里一切都还好,可甫一踏出屋子,顿时让人觉得呼吸都有些窘迫了。


    他们住的这座建筑不高,看起来十分坚固,就连窗户上都加了一层可开启的钢板,建筑四周是个不大的院子,整个院子没有一寸裸露的泥土,也看不到一棵花草植物。靳岳打开层层防护,谢让跟在他身后踏出里层院子的门,围绕院子的是一条环形甬道,两侧围墙高耸,穿过甬道开启一道铁门,才真正见识到外面的天地。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静寂的街道,随处可见的破旧汽车和各种废弃物……风卷起尘埃,连只鸟的叫声都听不到,整座城市似乎只剩下死寂。


    灰暗的废墟中,叶云岫扛着长刀立在街头,成为了一抹最鲜活的色彩。


    “爸,丧尸呢?”


    “这周围已经很少了,这两年我太无聊,都让我砍光了。”靳岳说,“他们现在也不怎么敢往这边来了,这些东西好像有智力进化的迹象。”


    叶云岫蹙眉:“那怎么办?”


    “不知道。也许若干年后,他们就进化出足够的智商了。”靳岳微微一叹,“人类并不是地球的主人。恐龙那么强大都能灭绝,谁知道人类会怎样呢。”


    靳岳说着转身走开,谢让走到叶云岫身边,极目远眺。


    “你还好吗?”叶云岫扭头问他,末世的环境之恶劣,她担心他无法适应。


    “还好。”谢让蹙眉看着她的衣服,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句,“你这样穿……会晒。”


    “末世中已经很难见到阳光了,今天这天气就算好的了。”叶云岫撇嘴看看他,一语戳穿他那点小心思,“在这里这样穿衣服很正常,也是为了充分接触阳光,你不要大惊小怪的。”


    谢让目光灼灼看着她,不语。她这样一幅打扮,实在是足够挑战他的认知。


    靳岳开来一辆黑色的装甲越野,一个潇洒的摆尾停在两人面前,笑道:“走吧,今天奢侈一回,开车带你们兜兜风。”


    叶云岫不赞成地看了靳岳一眼,靳岳却故意视而不见。叶云岫顿了顿,拉开车门叫谢让上车。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去,如果注定他们以后要留在末世生活,先让谢让见见世面也好。


    以前他们日常行动都是步行为主,能源虽然堪比黄金,可更主要的原因却是,车辆弄出的动静更容易吸引丧尸。两人上了车,叶云岫第一件事,先帮谢让把安全带系上了。


    果然,车开出十几里路,路边建筑中忽然窜出来一个奇怪的生物。那生物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谢让本能地一惊,靳岳却视而不见地开车冲了过去,那东西直直扑到车前,被装甲车撞飞。


    谢让连忙从侧窗去看,那东西竟然没死,翻身爬起又追了上来。它动作僵硬,可移动的速度却并不慢,装甲车利落地漂移掉头,靳岳踩下刹车,等它靠近时猛一加速又撞了过去。


    那东西被撞得飞出十几米外,却又一次爬了起来,宛如铜筋铁骨一般,冲过来用身体重重撞上他们的车,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呦呵,第一个就遇上个厉害的。瞧见没,进化,对比末世伊始,这些东西也越来越厉害了。我怀疑,早晚有一天进化出丧尸王来。”


    靳岳侧头跟叶云岫说道,“去年有一只,躲在我们住处附近观察了我一个多星期,被我先下手砍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弱一点的都被吃掉了,优胜劣汰,剩下的都是比较厉害的。”叶云岫说道,“除了少量变异动物,他们也没有别的食物。”


    就只有同类了。


    “有这个因素,但是这些东西吞食了血肉,也确实会一点点变强。”靳岳说道,“但是智力进化这个真不好说,就像养蛊似的,它们也在物竞天择,吞噬到最后,很难说弄出个什么东西来。”


    “反正它们也不能繁衍,起码目前没发现。”叶云岫道,“最终也是自然消亡,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末世也许是地球在清理自己身上的寄生虫。”


    “但是你别忘了,人类也一样。”靳岳说道,末世可怕的病毒和辐射中,人类还不是几乎失去了生育机能。


    “生物都会进化,就像我们的身体也在慢慢适应环境,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它们的身体比我们更适应这种环境,更耐造,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能繁衍生殖。”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谢让一眼,目光里不无嫌弃,却还是说道:“你们两个从古代来,身体机能应该都是正常的,你们两个如果留下来,多生几个孩子,全人类大概都把你们当成救世主。”


    叶云岫耸耸肩撇嘴,说道:“不要,我更愿意回去,老爸你等着,等我想想办法把你也带回去,我给你封个太上皇,吃香的喝辣的。”


    靳岳嫌弃地嗤笑一声:“你自己要有办法,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老爸你不能怀疑我的孝心。”叶云岫嬉笑道,“要不你让我爸妈再给你托个梦,看看有什么办法把你弄过去。”


    两人在这里谈笑自若,周围钢筋水泥的废墟中,出现了一个个僵硬而腐朽的身影。像一股腐烂的潮水涌过来,腐烂污浊的皮肉紧贴着骨头,有的露出森森白骨,甚至是肢体残缺的。


    这些东西,实在太恐怖了。


    对叶云岫来说不陌生,可对于谢让来说却忍不住变了脸色。像人,明明应该是人,可这些东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东西越来越多,向着他们聚拢,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恶臭,越来越浓重,令人作呕。


    谢让竭力压制着令人窒息的的不适感,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撞击,他扭头一看,赫然是一个“东西”放大的、腐烂的头脸。那东西跟他只隔着一道车窗玻璃,空洞血红的眼窝正盯着他,张大嘴巴,尖利的牙齿上挂着血肉,口中发出嘶哑咆哮。


    谢让惊地猛然往后一仰,后背接触到一个温热而熟悉的身体,他赶紧靠在叶云岫身上,似乎觉得安心了许多。


    这曾经就是她的世界。如果他们注定回不去了,以后也将是他的世界,他可以的!


    叶云岫察觉到他的动作,转头来看了看,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目光中闪过一抹担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有个心理准备,等一下我要打开车门,可能会更臭。所以我不喜欢夏天,冬天的时候就没这么臭。”


    “你要出去?”谢让目光定定望着她。


    “嗯,我要出去,把它们都砍了。”叶云岫笑道。


    两人目光交汇,谢让点头表示知道了,叶云岫猛地打开车门,赶在那股恶臭扑进来之前,飞快地又把车门关上。


    她刚一下车,四周的丧尸纷纷向她望过来,仿佛嗅到了新鲜的血肉,然后,蜂拥过来。


    叶云岫亮出了她的刀,飞跑着迎上去,然后,一刀一个脑袋。


    车内两个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身影,靳岳一手放在车门上,一手握住刀柄观察着战况,随时准备下车去帮她。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同。这熊孩子,身手一样利落,出刀速度一样的快,可是她似乎……怎么说呢,更轻松了,更从容了,轻飘飘的像一只飞鸟,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美从容。


    如果说她以前在末世砍丧尸,靠的是身手和技巧,可现在她仿佛就是在玩,丧尸的脖子就像豆腐。


    靳岳扭头看了看谢让有些苍白的脸色,得意一笑,松开刀柄放在一旁,探手拿了个塑料袋递给他:“怎么样,还行吗?要吐别吐在我车上。”


    “还行,比刚才好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她砍人。”谢让偏不让他如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笑了笑补上一句,“活人。比这个震撼多了。”


    靳岳果然吃瘪,懊恼地瞪了他一眼。


    谢让含笑以对,笑吟吟望着车窗外叶云岫的漂亮利落的身影。不大会儿工夫,她便解决了那一大片丧尸,嫌弃地单脚跳着从地上那一大片脏污狼藉中跑出来。远处,还有黑压压源源不断的丧尸往这边涌来。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远也能吸引过来?”靳岳嘀咕了一句,发动车辆开到她近处喊道:“岫岫,活动开了就回去吧,我看今天怎么不太对劲,怎么来了这么多。”


    叶云岫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溜小跑过来,拉开车门钻了进来。靳岳递给她一瓶水,谢让习惯性地去摸帕子,才想起他就穿着寝衣来的,哪来的帕子呀。


    靳岳发动汽车,在黑压压的一群丧尸的追赶下,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他们回到堡垒,先启动一道铁门,装甲车开进去,绕着外圈的环形甬道开进了一处室内。


    叶云岫自顾自打开旁边一道门,进去几步又返身出来,叫谢让:“我要冲澡,你去帮我拿换洗的衣裳送进来。”


    “我去吧,他估计找不到。”靳岳说道。


    “还是我去吧,”谢让笑道,“女大避父,叫岳父大人去拿不太方便。”


    神特么女大避父!靳岳骂了一句,嗤声道:“你算个老几,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


    叶云岫要笑不笑倚在门口,撇嘴说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五岁半。”


    这里是他们的一处“半污染区”,靳岳关好车库的门,带着谢让穿过一条有消毒设施的通道,回到了核心的院子里。靳岳虽然嘴硬,却也没再跟谢让争,自顾自去做别的了,谢让上楼回到叶云岫的房间。


    他琢磨了一番,打开衣柜找了找,凭经验判断给她拿了一套内衣裤,然后挑来挑去选了一条样式乖巧可爱的鹅黄色连衣裙。


    谢让原路返回,敲敲门把衣服给她,又等了会儿,叶云岫换好了衣服从里边出来。


    “换下的衣服呢,拿来我洗。”谢让道。


    “不用。”叶云岫拉着他进了浴室的外间,指着洗衣机给他看,教他:“这里打开,衣服放进去,摁这个,就行了。”


    怪不得她刚到他身边的时候连衣服都不会洗,谢让琢磨了一下,好奇问道:“里边怎么没有水?”


    “不用水。这里洁净的水太珍贵了,还要净化,洗衣服都不用水的。”叶云岫推着他进去,说道,“你也进去洗个澡,我去找件你能穿的衣服。”


    叶云岫毫不客气地拿了养父的一件黑色短袖、一条灰色运动裤送来,两人身高差不多,谢让可能比养父要瘦一些,不得不说这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挺有型。


    两人洗漱好了回去,靳岳随手指了指桌上的瓶子,便自顾自进了实验室,他需要去完成每天的工作。


    叶云岫拿起其中一瓶递给谢让,自己又拿起一瓶给他示范拧开,咕嘟咕嘟喝起来。谢让拧开喝了几口,眉梢微蹙没做评价。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刚去的时候那么馋了吧,我那时候觉得连中药都好喝。”叶云岫笑道。


    末世之中,人们日常的饮食就是营养液,维持身体需要。生存就已经很艰难了,人们哪还有时间和精力放在吃喝口味上。


    至于食物,末世之前留存下来的可食用大米据说比同等重量的黄金都贵,关键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回到末世第一天,想念大米饭、小笼包、还有她每日早晨喜欢吃的牛乳燕窝……叶云岫一边生无可恋地喝着营养液,一边跟谢让介绍了一下养父的工作。


    像养父这样的守望者还有一些,他们身手过人,有极强的生存能力,并且具备足够的科研技能。守望者分布在地球各个区域,主要负责当地各种环境数据、病毒样本的采集,其中空气、辐射、天气数据等每日都会自动采集,上传到人类基地中心,而生物病毒样本和水体、土壤的采集和分析则必须要人工才行,定期操作,以及监视观测丧尸的情况变化。


    守望者的堡垒宛如废墟中的孤岛,成了守望人类文明的灯塔。


    所以这里方圆几千里,可能除了偶尔出现的丧尸猎人和科研人员,固定居民就只有他们了。当然,还有外面那些丧尸。


    “很了不起。”谢让静静听她说完,点头道,“不过岳父最了不起的地方,是能独自把你养大,还养得这么好。”


    喝完了营养液之后,叶云岫就打开电脑,给谢让看她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养父甚至按年龄建了文件夹,从一岁到十四岁,十四个文件夹排在一起。她本来就是想给谢让瞧一瞧,结果这厮一看就陷进去了,还自己学会了用鼠标,一张一张翻着看。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养父完成了工作从实验室回来,瞥着谢让问叶云岫:“这小子还真打算留下来了?”


    回答他的是谢让,斯斯文文地起身一礼,笑道:“岳父大人,云岫在此,小婿当然也在此,再说冥冥之中,去留也不是我二人自己能决定的。”


    靳岳睨着他,不怀好意地咧了下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过一天就得讲一天,我是担心你这个弱鸡样子拖岫岫的后腿,要不你出去练练?”


    “怎么练?”


    “还能怎么练,跟岫岫小时候一样练。”靳岳说,“我在外头的甬道放了一只丧尸进来,你去把它砍了,敢不敢?”


    “云岫四岁就敢,小婿当然也敢。”


    叶云岫张张嘴:“不是,你俩来真的?”无奈地赶紧跟了出去。


    靳岳半点也没含糊,打开环形甬道内侧的门,二话不说把谢让推了出去。叶云岫抄起自己的刀,轻巧地一翻身跃上围墙,坐在墙头上,准备着随时提供救援。


    甬道中那只倒霉的丧尸猛一回头,空洞血红的眼窝根本还没瞧见谢让,便沿着甬道直冲冲的奔了过来。他有理由怀疑这只丧尸是靳岳特意挑的,看起来十分高大健壮,肢体也完整,半边脑袋露着白骨,看上去十分可怖。


    谢让看了一眼墙上的叶云岫,深呼吸放松,两手紧紧握住刀柄,衡量着能不能像叶云岫那样,给它迎头来一刀。


    他跟着叶云岫修了几年的《太玄经》,体力很好,内力足够,可是他确实不曾练过一招半式的武功,更不曾有过跟人交手的经验。


    “不要硬拼,这只看起来很厉害,你先跑。”叶云岫站在墙头指点他,“这东西力气很大的,我都不敢跟它硬刚,但是它动作应该没有你灵活,你先躲着它跑,等熟悉了再找机会砍它的脖子,砍别的地方没用。”


    于是谢让在那只丧尸扑过来之前,果断听话一矮身,从丧尸胳膊底下冲了过去,沿着墙边飞快地跑出多远。


    靳岳也跃上墙头,满意地看着谢让狼狈逃窜。


    靳岳瞥了眼外面,目光中掠过一抹忧色。原本这附近已经少有丧尸出没了,为了对谢让进行“特训”,他还琢磨着弄点什么引几只过来,可刚才他从监控上看见,外头已经聚集了很多丧尸,足有成百上千。


    应当不是刚才追着他们回来的,起码不全是。


    短短几个小时,就聚集了这么多,所以这里是有什么强烈吸引他们的东西?


    比如,新鲜的、美味的、原生态的无污染的,血肉?


    第125章 末世番外3  特别提醒:有丧尸出没,不喜勿入!


    叶云岫都说不能硬刚,谢让就绝不敢逞强,赶紧利用身体的灵活躲着丧尸跑。


    可是被丧尸追赶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这只丧尸看着动作僵硬,速度却并不慢,并且力量惊人,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好像从来不会疲倦似的。眼看丧尸追到了身后,谢让猛一转身逃开,丧尸直冲冲撞在墙壁上,咣的一声。


    谢让迅速窜到丧尸背后,握紧手中长刀,直奔丧尸的脖子用力砍了下去,一刀砍到了丧尸半边脖子和后肩,没能砍掉脑袋,还险些被丧尸抓住,丧尸锋利的指甲直直朝他抓来。谢让狼狈地避开,调转方向没命地逃窜。


    “这小子还行,起码没慌,我以为他得哭爹喊娘呢。”墙头上,靳岳饶有兴致地瞧着下边的战况。


    叶云岫双眸紧紧盯着下边,点头嬉笑道:“知道了,回头我告诉他,你夸他了。”


    靳岳嫌弃的眼神:“谁夸他了,你瞧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弱鸡一个。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他很好的。”叶云岫认真道,想了想补充一句,“他也不是烂好人,但是他对我很好。”


    靳岳说:“小姑娘好哄,再说你都嫁给他了,他当然得对你好。”


    “不是这样。”叶云岫想了想说道,“老爸,要是一个原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到你家里白吃白住,还什么都不干,不停地使唤你,洗衣做饭什么都要你照顾,你能坚持多久?”


    “他能一直坚持,我那时候天天好奇他什么时候才会厌烦。”叶云岫道。


    “……所以你就嫁给他了?”靳岳无比嫌弃的眼神。


    “也不是。”生在末世,她没那么容易付出信任,叶云岫眼睛密切监控着谢让和丧尸,漫不经心说道,“老爸,我很听话的,你说十八岁才算长大,我好几年才决定真的嫁给他,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如果他不够好,她早就跑了。生在末世的她没有那么多仁义道德,哪里还抢不到一口饭吃,末世中抢物资抢资源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叶云岫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从这个角度来说,不管有没有谢让,穿越到古代的她最终大概都会跑去当山匪强盗。不过因为谢让,她才成了玉峰寨的山匪。


    两人说着话,下边谢让一个躲闪不及,眼看丧尸就要扑上来了,叶云岫刚准备出手,那边靳岳手一扬,一砖头砸得丧尸咣当扑倒在地。


    丧尸倒下来时也撞到了谢让,谢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吓得连蹬几脚踢开丧尸,连滚带爬爬起来,抡起大刀奋力对准丧尸的脖子砍了下去。


    他好歹跟着叶云岫练了几年的《太玄经》,手上力气不弱,可是丧尸的脖子显然足够硬,谢让毫无技巧地只靠蛮力,连剁两刀,才成功剁断丧尸的脖子。


    谢让吓得抹汗,明明瞧着叶云岫一刀一个,跟砍豆腐似的。


    “谢让,你第一次就成功啦,你很厉害的,先去洗澡。”叶云岫瞧着谢让裤子上溅的血迹笑道。


    “这个不算。”靳岳嗤了一声,懊恼,“那是我的裤子!”


    叶云岫笑嘻嘻跳下去给谢让开门,顺手还把那块砖抛上去给靳岳,留着下回再用。甬道内侧的围墙也是钢筋混凝土,墙头上几块砖大概还是她小时候靳岳准备的。外侧的墙就更坚固了,墙头还架着铁枝电网,隔不远就装着一个探照灯。


    靳岳则跳下去处理掉那只丧尸,然后跃上外侧的墙头检查了一下探照灯和电网,看了一眼外边聚集的丧尸群。


    “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只丧尸好像特别兴奋?”靳岳若有所思地问叶云岫。


    叶云岫想了想:“丧尸看见活人不都这样吗?”


    靳岳点点头,继续去检查探照灯。


    叶云岫理直气壮又拿了一套养父的衣服给谢让换,教他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洗。这次她拿的是一套短袖迷彩,谢让气质温润,配上他那头长发,穿上以后却莫名多了某种……张力。


    有点野蛮男友的感觉了。


    叶云岫琢磨了一下,再加个墨镜应该会更酷,于是跑去养父房间找墨镜,拿了几副墨镜一个一个给他试戴。


    谢让不习惯戴这个东西,感觉眼前黑乎乎的,走路都不踏实了。他取下墨镜笑道:“快放好,我们别乱动岳父大人的东西。”


    “没事儿,要不他怎么天天叫我熊孩子呢。”叶云岫毫不在意地挥手,“家里就我们两口人,我以前又是小孩儿,哪有那么多讲究。他有时比我还坏,他还喜欢捉弄人。”


    “岳父大人……多大年岁了?”谢让迟疑问道。


    “我穿越时他四十四,现在过去了两年。”叶云岫算了一下,“四十六了,他正好三十岁把我抱回来养的。”


    谢让差点呛了一下,惊讶道:“有这么大?岳父大人可真显年轻,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也就三十来岁呢,所以一开始才不敢确定他是你父亲。”


    叶云岫道:“你不能用古代的标准来衡量现代人的年龄面貌。而且现代人不怎么留胡子,你以后也不要留胡子,我不喜欢,不好看。”


    叶云岫给他换上一副赛博朋克风的墨镜,端详了一下,嘻嘻,还是挺帅的。她大概能get到谢让以前每天给她梳各种发髻的乐趣了,就像有人喜欢打扮洋娃娃一样。


    要问叶云岫回到末世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毋庸置疑,肯定是营养液。晚饭时接住养父丢过来的营养液,叶云岫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个时候,她原本应该坐在紫宸殿里,吃着御厨做的美味大餐,至少六个菜!不过哀怨是没有用的,面对现实最重要,叶云岫拧开瓶盖,苦着小脸,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三人都窝在楼下客厅里,养父放歌听,叶云岫不喜欢这种咿咿呀呀的歌,打开电脑播了一个很老很有名的古装剧,跟谢让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哈哈哈胡编乱造,古代根本不是这样子!


    于是靳岳一边听歌一边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他也好奇古代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临睡前,靳岳再一次查看监控,开启了所有的防护设备,打开外墙和楼顶的大功率探照灯,霎那间整个堡垒被强光包围。丧尸怕光,果然开始退却。


    谢让先去洗漱,出来时换回了他来时穿的寝衣,叶云岫拍拍脑门嘀咕道:“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去,明天得给你买几件衣服。”


    “这里也能买东西?”谢让问。


    “能,网上订购,补给飞行器每隔两周会给我们送一次东西来。”叶云岫打开衣柜,找出一套宽松舒服的小格子睡衣,打算进去洗漱。


    谢让走到她身后搂着她肩膀,从里边挑出一套短裤小吊带递给她:“换这个。”


    叶云岫说:“这又不是睡衣,这怎么睡觉啊。”


    “我想看。”谢让努力装得一脸镇定自若。


    叶云岫揶揄看看他,放下小格子睡衣,接过他手里那套进去了。谢让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背影进去,开始研究她的衣柜,又翻出几件,兴奋不已地摆在床上。


    结果这一晚上叶云岫换了不知道几件衣服。意乱情迷之际她只能说,得亏她衣柜里都是一些比较正常的衣服。


    呸,可恨的假正经!


    窗帘一拉,放下防护钢板,这房子就完全隔绝自然光了,谢让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辰,怀里叶云岫睡得正香。他躺了会儿,听着外头似乎有动静了,小心地放开叶云岫,起身出去。


    靳岳果然已经起床了,谢让快步从楼梯下去,恭敬一礼:“岳父大人早,给岳父大人请安。”


    “少来这套,我们这里没这些讲究。”靳岳嫌弃道,“我还有工作,你今天就先不出去特训了,要晨练可以去那边的房间,里边什么都有。”


    “好。”谢让答应着,问道,“要不要叫云岫起来?”


    “不要,叫了她也不起。”靳岳说道,“小孩子需要睡眠充足,我们又不用按点上学上班,她从小都是睡到自然醒。”


    靳岳开启大门,外面的自然光倾泻进来,然而末世太阳光线不够强,天气阴沉昏暗,一下子也判断不出什么时辰了。


    谢让决定,等会儿叶云岫起来,就让她教他看时间。初来乍到,尤其面对末世的各种科技,他比当初叶云岫还懵懂无知。


    谢让走出去站在门口,留意听了听问道:“岳父,外头似乎有什么动静?”


    “丧尸。”靳岳道,“你进去,不要随便出来。”


    谢让脸色微变,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忙问道:“岳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确定。”靳岳道,摆手叫谢让进去,重新关闭了大门。


    稍后叶云岫起来,开启窗外的钢板瞧了瞧天色,也察觉到什么,跑去查看各处的监控。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阴沉,而这座建筑周围,聚集着黑压压数不清的丧尸。


    叶云岫蹙眉,这座废城已经沉寂多年,没有道理忽然爆发丧尸潮啊。


    丧尸怕光,视力很差,嗅觉听觉却比较灵敏,因此更喜欢夜晚活动,一般来说白天丧尸就会躲进各种建筑。她记得养父昨晚还开了探照灯,可是这才上午,就聚集了这么多丧尸。


    “老爸,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靳岳,“附近环境有什么变化吗?”


    靳岳摇头否认。


    叶云岫顿了顿,蹙眉问道:“难道是因为我们?”


    “不知道,有可能。”靳岳道,“没什么大不了,不用担心,你年纪小不记事,丧尸潮你爸都经历多少回了。”


    就这样直到下午,雾蒙蒙的太阳渐渐西落,外面的丧尸开始疯狂。黑压压的丧尸群开始疯狂地撞击围墙,不停地用身体撞击,试图攀爬上来。


    围墙和电网成功阻挡了它们,然而丧尸实在太多了,越来越多,倒下一批,又有更多的涌上来,踩着同类往上爬。


    叶云岫甚至怀疑,后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指挥。难道真像养父说的那样,这些东西已经出现了智力进化的统治者?


    成百上千的丧尸逐渐在外墙堆成了斜坡。靳岳引爆了火焰防护,外墙燃起一堆堆火焰,丧尸暂时退却。


    火焰能短暂逼退丧尸,可热量和火光却也会引来更多丧尸。叶云岫担忧地盯着监控屏幕说道:“老爸,这么多怎么杀呀,我觉得就这么下去,它们早晚能把咱们这房子夷为平地。”


    只要攻破外墙防护工事,进入环形甬道,内层围墙就不难了,丧尸很快就会进到这院子,直接攻击他们住的这房子。


    “没事儿,老子要没有万全准备,也不敢在这里养孩子。”


    靳岳开启了主建筑小楼的所有防护,说道,“你爸当初选中这房子,就是因为它原本是军事用途,它下边还有一座地下工事,别说几个丧尸,一般的核爆都能扛住。”


    入夜,丧尸开始爬过内墙,进入了院子。


    三人收拾东西,把一些物品和设备转移到地下工事。


    “岫岫,你先带那小子进地下室,我出去瞧瞧。”养父拎着刀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迅速砍掉最先爬进来的几只丧尸。


    “谢让,你在这等着,不要出去,我去帮老爸。”叶云岫抄起她的刀跟了出去。


    谢让守在门后,等着给两人开门,一边担心地看着外面。内墙没有外墙丧尸堆砌的斜坡,许多丧尸困在环形甬道内,爬进来的丧尸被养父和叶云岫迅速砍掉了脑袋。


    丧尸攻击他们,他们也要趁机研究丧尸的行为,以及,先杀个痛快!


    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内墙的铁门在丧尸无差别攻击下最先被撞破,丧尸争先恐后挤了进来。


    谢让不禁大惊,一手持刀把门打开一点,喊道:“云岫,岳父,快进来!”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谢让挥刀戒备,低头一看不禁一愣,手中的刀本能地停住。


    那是一个……小小的,光着身子的,孩子?


    还不到他膝盖高,难怪视野中起初没有发现。谢让一愣的工夫,那东西猛地一撞门,瞬间令谢让回过神来。


    丧尸……不能繁衍?


    谢让的动作比他的思维似乎还快,他迅速往前一扑,一把抓住那只小丧尸的胳膊拧到背后,膝盖一抵把它压在地上,抓住它的两只胳膊拎了进来。


    然而小东西力气很大,拼命挣扎,谢让拎进门里赶紧用膝盖抵住。这时养父和叶云岫杀光最先挤进来的丧尸,飞奔回来,谢让一手控制小丧尸,一手赶紧给他们开门。


    养父和叶云岫跑进来,立刻把门关死,两人一眼看到谢让压着的东西也不禁一愣,来不及多想,养父找出一根绳索,把小丧尸捆了个结实。


    第126章 末世番外4  特别提醒:有丧尸出没,不喜勿入!


    “谢让……”叶云岫怔怔盯着谢让的手。


    谢让抬起手,不禁也是一愣,手腕上几个明显的牙印。


    那小牙印都已经渗血了,刚才太紧迫,他竟然都没有感觉,应当是刚刚单手控制它开门时被它咬的。


    靳岳脸色大变,低声咒骂了一句。谢让愣了愣,一咬牙,挥刀便打算把那只手砍掉,靳岳一把抓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摇摇头,沉声说道:“有人试过,没用的。”


    一旦被丧尸咬上,感染就是必然结果,目前还没有发现丧尸病毒免疫者。


    “云岫,”谢让看着叶云岫,苦笑道,“对不起。”


    叶云岫猛地别过脸去。


    三人原地静了片刻。屋外,涌进院内的丧尸开始疯狂撞击围墙和门窗。靳岳沉声道:“先下去再说吧。”


    靳岳拎起那只小丧尸往地下工事的入口走去,谢让脚步没动,顿了顿柔声道:“云岫,能不能,求你现在就杀了我。”


    “别说了,快走。”叶云岫拉了他一把,没拉动,她懊恼了一下,拉着他说道,“谢让,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我和我爸都很厉害,你无论怎样,都伤害不到我们的。”


    “可是我不想变成那些臭东西的样子,生不如死。”谢让苦笑道。


    叶云岫眸光定定看着他说道:“谢让,你听好,你不会变成那些臭东西的样子,如果你变成丧尸,我就把你养在一个房间里,每天给你东西吃,给你洗澡,给你换衣服,肯定不会让你又脏又臭,每天都让你干干净净,我还可以给你戴嘴套,这样就不怕你咬我了,我会好好养着你,每天跟你一起玩。”


    谢让汹涌的泪意喷薄而出,笑着落泪,认真说道:“不要,那样你会很辛苦。”


    “没有你,我会更辛苦。”叶云岫撇撇嘴,红着眼睛硬逼回泪意,央求道,“谢让,你听话,我从小到大都没哭过,你不听话我哭给你看。”


    “不骗你,我爸的一个朋友就养过,他的女朋友感染了,变成了丧尸,他就把她养在自己家里,一直养了好几年。”叶云岫道。


    靳岳去而复返,皱眉看着谢让说道:“谢让,你听岫岫的,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你再浪费时间,外头的丧尸攻进来,你才真的会变成跟它们一样。”


    谢让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毅然跟着叶云岫进了地下工事入口,靳岳启动按钮,把入口重重封闭。


    地下工事设施比较完善,靳岳已经打开了照明和通风设备,里边地方挺大,炎炎夏日越往里走越冷。进到里边一处空旷的大厅,谢让先打开搬下来的袋子,拿了件外套递给叶云岫。他环顾四周,给自己找了个小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叶云岫没再阻拦他,他在房间里,她就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外,两人隔着一道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两人默契地刻意回避了眼前,开始聊一些古代的趣事,聊那些朝臣们家中的八卦。


    进来后靳岳便拎着那只小丧尸走了,半个多小时后他过来,便瞧见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聊得还挺轻松,已经聊到某个老古板的御史家中其实有六房小妾了。


    “爸,”叶云岫叫了一声,迟疑问道,“那个小东西,是真的吗?”


    “我检查过了,也就三四岁,身体完好。我查过监控,它竟然是被从墙头抛进来的。”


    谢让问道:“那它是丧尸生育的,还是人类的孩子被感染了?”


    “不可能是人类的小孩被感染。八个人类基地,末世之后出生的孩子一共都没有几个。”


    靳岳走到门边说道:“谢让,你知道你抓住了一个什么吗,简直不可思议,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应该感谢你。”


    谢让苦笑道:“我当时就是本能,实在有点自不量力了,自己也后悔。”毕竟,正常人谁对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能一刀砍下去,只能先抓住再说。


    “你出来吧,”靳岳招招手说道,“我和岫岫都在这里,你就算变成丧尸王,大概也伤不到我们两个。”


    “先不了吧。”谢让摇头,“我这样挺好。”


    靳岳无奈,自己走开了,留给小夫妻两个独处。


    一个多小时后,靳岳回来一遍,小夫妻两个正在聊好吃的,各种天南海北的土产美食。


    再一个多小时后,靳岳又来了一趟,两人正在聊一个上古神话,叶云岫突发奇想,天女旱魃能发光发热,有没有可能是现代人携带科技装备穿越到古代。谢让仰头看着头顶的电灯,居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出来。”靳岳走到门边,命令的口气。


    “岳父大人?”谢让面色疑惑。


    “别废话,出来。”


    谢让迟疑走到门边,靳岳打开门,一把抓住谢让被咬的那只手看了看,拿个小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然后一言不发走了。


    隔着一道打开的门,谢让莫名其妙看看叶云岫,叶云岫莫名其妙看看养父的背影。


    两分钟后,靳岳快步走回来,一把抓住谢让的胳膊,二话不说拿了个注射器扎进去,抽了满满一管子血走了。


    谢让哪见过这阵仗,居然能把人的血抽出来!他拿养父给他的棉球摁住针眼,一脸惊讶询问地看向叶云岫。


    “呃……谢让,”叶云岫跑过来帮他摁住棉球,嘿嘿笑道,“你好像,也没什么事。你被咬了多长时间了?”


    “我哪知道。”谢让说,“有一两个时辰了吧?”


    “我也没注意,好像都过去挺长时间了吧。”叶云岫道,“目前观测到的最快发病记录是十二秒,最慢也就两个小时。”


    叶云岫乐颠颠原地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说道,“也许那只小丧尸,它太小了,它还没有病毒,还不能感染别人?”


    谢让愣愣点了下头,可能?


    “也兴许,你是古人,你的身体跟末世的人不一样?”叶云岫继续发散猜测。


    “我不知道。”谢让犹豫了一下,终究又退回房间里,说道,“稳妥起见,再等等看吧。你别进来。”


    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一夜无眠。


    外头的监控画面花了好几个,估计已经被丧尸弄坏了,天已经亮了,地面上丧尸们攻进了小楼,几乎已经把小楼摧毁,丧尸们却还没有离开。毕竟昨晚这里死了很多丧尸,丧尸们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型觅食场所。


    无聊的叶云岫开始教谢让认识阿拉伯数字,这厮孺子可教,学得还挺快,短短几个小时下来,他已经学会认识时间和简单的一步运算的加减法算式了。


    早上九点多钟,叶云岫安心地靠在谢让身上喝营养液,靳岳瞪着熬得通红的两只眼睛回来,抓住谢让的胳膊又抽了一管子,一言不发扭头就走,走出几步脚下停了停,摸出一个新的注射器,折回来又去抓叶云岫的胳膊。


    “岳父!”谢让一把抢回叶云岫的胳膊,说道,“岳父你要血,抽我的好了。”


    叶云岫明白靳岳在干什么了,拍拍谢让说道:“没事的,这样抽血也就疼一下,不会有别的伤害。”


    谢让欲言又止,一脸的隐忍,眼睁睁看着他抽满一针筒走了。


    “谢让,你没事了,你没事了,你不会变成丧尸啦。”叶云岫高兴地跳来跳去,跳起来一把拉着他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只小丧尸。”


    两人跟在靳岳身后进去,小丧尸被靳岳牢牢绑在手术床上,叶云岫走到跟前伸头去看时不禁一愣,她凑近了跟它四目相对,盯着它一会儿转头问靳岳:“老爸,我怎么觉得,它跟别的丧尸不太一样呢?”


    这是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如果忽视它青紫的皮肤和血红突出的眼球,它几乎就像一个正常的幼儿。


    “它好像有一些意识。”靳岳说道,“它对外界有反应,你走到它旁边它会扭头看你,你拿刀比划它知道害怕,它会冲你呲牙吼叫。”


    “智力进化?”叶云岫脱口而出,顿了顿说道,“可是就算丧尸能繁殖,这样一个幼崽,它怎么在丧尸群里生存下来的?”


    要只是一个普通的幼崽丧尸,早就该被同类吃掉了吧。


    “问到关键了。”靳岳把刚刚抽来的血放进仪器,一边说道,“你看它身上,连个明显的伤口都没有,说明它一直被保护着,所以要么它很厉害、能控制影响丧尸,要么生它的丧尸很厉害、有智力。”


    “难不成还真有丧尸王!”叶云岫喃喃地说,伸出一根手指作势要去戳小丧尸的眼睛,小丧尸却猛一挣扎,张大嘴巴啊呜一口。


    还好靳岳绑得结实,小丧尸嘴巴张得再大也不可能咬到她,谢让在旁边却吓了一跳,心有余悸,赶紧拉着叶云岫的手离远一些。


    “不会就是它召唤丧尸群来攻击我们吧,或者是它的父母?”叶云岫担忧道,“老爸,那我们把它抓来,外边的丧尸会不会疯狂报复我们?”


    “整个堡垒都摧毁了,还有什么能报复的。”靳岳操作离心机制取血浆,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反正它们也进不来,外头的监控镜头没剩几个了,但是我发现,从我们进来之后,外边的丧尸潮好像平息一些了。”


    叶云岫想了想,原因无外乎地下工事隔绝了他们的气味,以及,小丧尸被他们捉来了。


    “爸,这只小丧尸崽子,它是不是没有病毒?”


    靳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说呢,没有病毒你叫人家小丧尸?”


    那就是有了,叶云岫道:“可是谢让明明没感染啊。”


    “这你得问他了。”靳岳挥手驱赶他们,“去去去,出去继续卿卿我我去,别打扰我做事。”


    好吧,叶云岫拉着谢让往外走,走到门口撇嘴揶揄道:“老爸,就算你想当科学怪人,可是也不能真的废寝忘食吧——谢让,走,我们去睡觉,困死了!”


    谢让却不敢放心跟她一起睡,谁知道那病毒会不会潜伏期更长?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各自找了个房间,铺好床铺睡一觉休息。


    几个小时后,谢让是被针扎醒的,睁眼一看,靳岳又在抽他的血。


    这次靳岳抽了一整个鼓鼓的血包,他专注盯着针头抽完,一抬头对上谢让清醒的眼睛,丝毫也不心虚地问道:“醒了?醒了就起来吧,你去看看那只小丧尸。”


    谢让翻身坐起,跟着他过去。小丧尸居然睡着了,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谢让蹙眉仔细端详了一下,短短几个小时,他怎么觉得,小丧尸脸上原本青紫的颜色淡了许多?


    谢让抬起头,表情询问地看向靳岳。


    “四个小时前,我给它注射了你的血清。”靳岳说道。


    然而谢让依旧听不太懂,面色不解地望向靳岳。


    靳岳看着眼前这个斯文俊逸的年轻人,说道:“大概意思就是,你这个古人的血液非常纯净,没有任何疫苗、激素、辐射、化学药物、塑料微粒等等等等的污染,原本你这种最不具备免疫屏障,应该是最容易感染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你不光没感染,你的血还能净化丧尸病毒。”


    谢让依旧听不太懂,但是大约明白了一点,问道:“岳父的意思是说,我的血可以治好这只小丧尸?”


    “对,目前来看是这样,也许不止是这只。”所以他急迫地想要继续做实验,可是遗憾的是他手上目前就只有这一只丧尸。


    靳岳目光越过谢让,瞥见叶云岫的身影走到了门口,靳岳咧嘴笑了一下,十分恶劣地说道:“所以你小子,现在妥妥就是一块唐僧肉,你懂不懂?怪不得引来那么多丧尸,你可小心了,这事传出去,你大概就会被剁成肉末,做成胶囊,十万两黄金一粒都有人买,吃了就能对丧尸病毒免疫。你说你这么大块头,都做成胶囊得卖多少钱……”


    “爸!”叶云岫一脸黑线地进来,无奈地抗议道,“谢让,下回不许他抽你的血了!叫他捉弄人!”


    “噗哈哈哈哈……”靳岳憋不住大笑。


    “爸,那我呢?”叶云岫问了一句。


    靳岳知道她问什么,说道:“你也一样,你的血液非常纯净,估计你也能对丧尸病毒免疫,要不……”他突发奇想,看了小丧尸一眼说道,“要不你让它咬一下试试?”


    叶云岫:“……”


    靳岳缩缩脑袋争辩:“反正万一感染,我再拿谢让的血清给你治好不就行了吗。”


    谢让哭笑不得,一把把叶云岫拉到身后,叮嘱道:“云岫,你离他远点儿。”


    靳岳嘁了一声,说道:“我给它注射的是谢让的血清,没试过你的,不知道你的血是不是也能净化病毒,等我捉到别的丧尸试试。不过……”他看看叶云岫,调侃道,“你说,你能不能算是一个纯粹的古人?”


    叶云岫白了他一眼,拉着谢让就走,靳岳在后头嘱咐一句:“去叫那小子多喝两瓶营养液,多喝点水,我刚才抽了他400cc。”


    叶云岫恨恨地磨牙,黑心老爹!


    靳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状态,一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里,两只眼睛熬得通红,看上去比小丧尸还像丧尸。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叶云岫强硬地踢开实验室的门,把他硬拉了出来,塞给他一瓶营养液,强制他休息。


    三人坐在空旷的大厅,一人抱着一瓶营养液喝。叶云岫一边幻想着她喝的是谢让亲手炖的松茸鸡汤,一边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小丧尸怎么样了?”她问。


    “还在睡觉,我觉得他的身体是在睡眠中修复。”靳岳说道,“中间醒了一次,眼神看着我挺正常的,跟一般的小孩没什么两样了,你去瞧瞧,等他脸上的青紫颜色都褪光了,还挺可爱的。”


    “你没抽血化验?”


    “化验了一次,正常。”其实都不用化验,丧尸的血是污浊的暗红色,小丧尸抽出来的血已经是鲜红色了。


    靳岳说道:“再等等吧,不知道它好了以后,它的血具不具备同样的免疫净化能力。”


    如此重大的突破,有太多事要做,足够他在实验室泡上几年了。这么一想,靳岳几口喝光营养液,起身就要走,叶云岫板着脸叫住他。


    “老爸,我提醒你,你已经三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靳岳讪笑,又坐了回去,答应一会儿就回去睡觉。


    劫后余生,三人坐在这地下工事中都有些恍惚之感。


    “好神奇,为什么是净化,而不是杀死病毒。”叶云岫道。


    “正常思维肯定都是杀死病毒。”靳岳思忖道,“可是我们忽略了一件事,丧尸病毒为什么是在环境极度恶劣的末世突然爆发,并且迅速蔓延地球。也许它就是依赖于我们恶劣的身体环境生存的。”


    “这就好比专性污水生物,极度污染的自然水体才会滋生出来,它跟环境相辅相成,你根本无法清除杀灭它,所以我们需要逆向思维,给它一个强力清洁,把这一池污水全部冲刷干净,专性污水生物失去了生存基质,它就自然消亡了。”


    “总之,人类有希望了。”靳岳目光深深地望着两人微笑。


    末世十六年,人类终于看到了曙光。


    尽管要解决末世的种种问题,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能还要等上许多年,可是,他们有希望了。


    离开实验室,休息饮食之后的靳岳头脑迅速精明起来,皱眉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得想办法赶紧回去。”


    “老爸,你以为我不想啊,”叶云岫哀怨道,“我恨不得一下子回去,我还想带你回去呢。”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有曙光!”


    靳岳笑,顿了顿认真说道,“但是你们得走,我们的堡垒每天自动给人类基地中心发送各种环境数据,随时保持通讯,忽然中断了,加上大规模丧尸异动,基地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援我们,到时候你们两个的来历就不好解释了。”


    “你们的来历还是小事,我原本还打算想法子搞定。”靳岳说道,“可是,发生了这些事情,你们会被抓去实验室切片的。”


    叶云岫嗤笑一声,她能在古代打天下当皇帝,也不介意在末世造个反。不过,能回去谁愿意留下呀。


    是御膳房的点心不好吃,还是谢让亲手炖的松茸鸡汤它不香?更重要的是,大华的万里江山,太平盛世,强国崛起,还等着他们回去建设呢。


    叶云岫摊手:“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烧香,对,给你爸妈烧香。”靳岳颠颠地跳起来,跑去拿了两块纸板,折成立牌,弄个记号笔在上面写上叶云岫父母的名字,靠墙摆在桌上。


    然后这厮不知从哪里弄了两支香烟,点燃了放在“牌位”前。


    叶云岫和谢让对视一眼,叶云岫弱弱说道:“爸,你这才叫糊弄鬼吧……”


    “小孩子别瞎说,这香烟老子都珍藏多少年了,比你年龄都大。”靳岳双手合十冲着牌位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叫着叶云岫父母的名字道,“你们两个,赶紧把你女儿女婿弄走吧,赶紧弄回去。”


    谢让松开叶云岫,也站起身郑重拜了拜,若有所思道:“云岫,岳父也许是对的,你记不记得凌虚子道长说过,你身负天机,还有念力,天下百姓万民的念力。”


    叶云岫也起身拜了拜,心情有点复杂,她舍不得养父。再说……这样真能回去?


    好吧,苍生保佑,父母保佑,天地万物也保佑,她要回去。


    …………


    在叶云岫的勒令下,靳岳没敢再回实验室,他现在一手掌握着人类的曙光,得悠着点,他也怕过劳死。


    靳岳老老实实回去睡了一觉,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起来后面对空旷的地下工事呆了呆,爬起来跑去叶云岫和谢让的房间。


    房门关着,出于对小夫妻隐私的尊重,他耐心地敲了半天,跑去拿钥匙打开。


    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叶云岫昨晚穿的外套随意搭在床边椅子上。


    靳岳靠在门上笑了笑,两个熊孩子,回去都好好干,要幸福。


    第127章 紫宸殿夜宵档案1  吃吃喝喝,琐碎日常


    夜色低沉,宫道上梆子当当敲了三下,叶云岫忽然醒了。


    内室的烛火好像比较亮,她睁眼看看头顶绣着牡丹花鸟的帐子,意识慢慢回笼,睡眼惺忪地缓了会儿,撑起胳膊去看谢让。


    谢让居然也醒了。


    叶云岫看看他,再环顾四周,松口气躺回他臂弯里。


    “吓死我了,我做梦你被丧尸咬了,可真实了。”叶云岫嘀咕道。


    谢让默了默,搂着她苦笑道:“也许不是梦。”


    他冲她示意了一下,叶云岫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碎花的无袖荷叶边小睡裙。


    然后谢让抬起手,熟练地捋起衣袖,两边胳膊上一边两个针眼。


    养父动作真是一点都不温柔,加上谢让没经验,可能没摁好,那针眼一圈青紫,烛火下都能看得清楚。


    叶云岫:“……”


    原来不是她睡迷糊了。


    叶云岫愣了愣,抓着脑袋盘腿坐起来,两人面面相觑。


    “你是不是担心岳父?”谢让见她面色懊恼,叹道,“可惜岳父不能跟我们一起回来。”


    “没事的,他有他的使命。”叶云岫摇头道。


    先不说来去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的,就算有机会,养父也不会选择跟着他们回来。


    “陛……陛下!”门外传来罗燕的声音,敲了敲门说道,“陛下,殿下,是……是你们吗?”


    那声音似乎有些异乎寻常,叶云岫和谢让对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这个罗燕听起来怎么慌里慌张的。


    叶云岫本能地就想到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可是不应该啊,匈奴半年前刚被她打趴下,西北边吐蕃突厥这阵子都安静如鸡,老实的不得了。


    “发生什么事了?”叶云岫问。


    “陛下,陛下,啊啊啊陛下……”


    咣当一声推门的声音,谢让扯过薄被把叶云岫裹进怀里,扬声道:“退下!外头候着。”


    “是是……殿下,是殿下……”


    谢让看看自己身上的寝衣,起身拿了一套叶云岫的寝衣递给她,随手放下帐子,然后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脸色微沉问道:“怎么冒冒失失的,发生了何事?”


    罗燕平日还算稳重,今日明显有些异常,谢让想到什么,微微蹙眉看着罗燕,目光从罗燕移到殿内,外间居然不止一个罗燕,七八个宫女太监都在,整个殿内灯火通明,外头影影瞳瞳还有不少侍卫。


    “殿下,殿下,真的是您呀!”罗燕喜极而泣,噗通跪下了,又哭又笑地说道,“殿下,太好了,太好了,您回来了,陛下呢,陛下也回来了吗?”


    谢让:“……”


    行,明白了。


    他们去了末世两日三夜,看来在这边也“失踪”了几日。


    “朕在这里。”叶云岫换好衣服,走到谢让身边。


    “陛下,是陛下,真的是陛下。”罗燕又哭又笑,宫人们也一个个喜极而泣,又有宫人出门跟侍卫说道,“快传下去,陛下和摄政王殿下回来了,快点快点。”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叶云岫先发制人,问道,“朕和摄政王出去几日了?”


    “整整三日。”答话的却是殿外快步跑进来的凤宁,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凤宁冲过来一把抱住叶云岫,流着泪却憋着笑说道,“陛下,您和二哥再不回来,整个天下都该乱了。”


    半夜三更,皇帝和摄政王一起丢了,你说乱不乱。


    叶云岫一向喜静,再说小夫妻恩恩爱爱的,内室之中总有些不便,因此两人的寝殿素来是非召勿入,这规矩紫宸殿的宫人都知道。叶云岫登基四年多以来,夫妻两个一直同食同寝,夜间寝殿也不留人守夜,但内室不留人,外间宫人还是要仔细守夜的,等着随时伺候。


    所以,三日前一大早,平日摄政王早该起床早朝的时刻,殿内却始终没有动静,宫人不敢擅入,就在门外轻轻敲门叫醒,一直也没有回应,罗燕担心之下,令宫人打开房门,空空如也。


    就在殿外重重守卫、殿内还有七八个宫人值夜的情况下,皇帝和摄政王,凭空消失了。


    用谢凤宁的话说,你都不知道这三日,整个京城,尤其她这个长公主是怎么过来的!


    道理很简单,普天之下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叶云岫下手,更何况宫里还那么多侍卫,一点动静没有。


    因此许多人也只能往鬼神之说上头想了。


    文臣还好,文臣们聚在太庙烧香磕头,又扯着无忧子跑去终南山烧香,武将们不行啊,那帮子武将除了叶云岫,神鬼都不服,神挡杀神鬼挡杀鬼,谁的话都不听,人在京城的几个武将差点没把整个京城翻过来。


    得亏这阵子凤宁生产,叶云岫就把她夫妻二人留在了京城,二人立刻就进了宫。凤宁竟然比徐三泰还冷静些,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先稳住局面。


    所以目前还只有朝中部分重臣知晓,消息还控制在京城之内,要是时日久了,消息传到外边,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事情呢。


    纵然这样,摄政王一连三日没上早朝,宫中给出的理由都是摄政王微恙,朝野上下还是担忧不已,纷纷关切问询。尤其女皇也没来,以往摄政王若有事,女皇还是会勉为其难上朝露个面的。


    “你们要是再不回来,他们该怀疑我这个长公主篡位了。”谢凤宁哭笑不得说道,她这三日,丢下家中几个月大的婴儿,就一直守在宫里。


    凤宁说除了她和徐三泰,俞虎、周元明、无忧子几个也都在宫中守着,凤宁住在紫宸殿侧殿,徐三泰他们都守在前边含元殿。


    凤宁说道:“陛下和二哥要不先见见他们吧,你们可不知道,表哥得到消息从京畿大营赶回来的时候,看谁都像反贼,看谁都像妖怪,他都能怀疑是妖怪把你们抓走了……”


    于是叶云岫和谢让换了件衣服,传召外头守候的朝臣来见。他们本以为就这几人,结果竟然还不少人,朝中文武近臣几乎都在,其中还有几个文臣,陈同升和吕懋都在,文臣跟武将的身体不能比,三日下来几人都熬得摇摇欲坠了。


    见了完好无损的皇帝和摄政王,众人表现跟罗燕也差不多,一个个想哭又想笑的,亏得一个个都是朝中手握大权的重臣。


    “咳,”叶云岫清清嗓子,搜肠刮肚给了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说辞,“让各位卿家担忧了,朕只是……机缘巧合,就带着摄政王回了趟师门……突然有了机缘,实在来不及交代一声。”


    谢让也跟着弥补道:“原本以为能及时回来的,谁知……机缘巧合,陛下见了师门不少故人,就耽搁了。”他轻咳一声说道,“抱歉让各位担心了,此事到此为止,外头也不必再以讹传讹了。”


    两人安抚了一众臣子,赶紧让人先好好安置他们回去休息。


    谁知他们这些臣子一个个都挺会脑补,出了门周元明就嘀咕道:“怪不得民间都说陛下是九天玄女下凡……她说回师门,那不就是回……”


    回仙界去了?


    “郡王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陈同升思忖道,“仙家仙法,自然不用像我等凡人一样骑马乘车……”


    “对呀,”俞虎也沉吟道,“我记得志怪故事里也有讲,仙家会开仙门,缩地成寸一眨眼就到,要是仙门忽然开了,那也难怪陛下和摄政王殿下来不及交代一声……”


    几人说着一起看向无忧子,无忧子高深莫测地一点头:“各位说的有理!”


    紫宸殿内,夫妻两个打发了一众宫人都去休息,叫凤宁和徐三泰也暂且就在宫中住一晚,都安顿好了,两人坐下来面面相觑,然后相视失笑。


    “哎……”叶云岫懒懒地靠在垫了背靠的软榻上,摸摸肚子道,“谢让,我们是不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可不是么!营养液这东西,时间长了喝着不饿,半饥不饱,可他们平日正常饮食,感觉就是实实在在饿了三天。


    “叫人弄点吃的。”叶云岫道。


    谢让瞧了眼外头,恰好这时四声梆子响起,正好四更了。他想了想问道:“你还困不困?”


    “还行,不困。”叶云岫道,这么一番折腾也睡不着了。


    “走,也别兴师动众了,咱们自己做点儿。”谢让说道。


    叶云岫点头赞同,出了这么多大事情,明日早朝她和谢让必须得一起露个面才好,这都四更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又得上朝了,饿着肚子睡也睡不多会儿,还不如去弄口吃的。


    月朗星稀,夏夜寂静,两人牵手出了紫宸殿正殿,悠然走下台阶,去往后头的御膳房。


    御膳房平日也都是有人值夜的,不过宫中主子就两口人,平时叶云岫和谢让虽说有吃夜宵的习惯,可这四更天平常肯定没事,谢让和叶云岫牵着手进去时,门口的侍卫倒是还精神着,立刻行礼,值夜的两个小宫女正在凳子上打盹,一激灵惊醒了吓得赶紧行礼问安。


    紫宸殿丢了皇帝和摄政王,这样的大事情,就算紫宸殿的宫人也不会都让他们知道,只是这个时辰皇帝和摄政王亲自驾临御膳房,两个小宫女都十分紧张,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让也不是头一回进御膳房,偶尔遇上不太忙,兴之所至也会来给叶云岫弄点儿吃的。他挥手叫两个小宫女起来,吩咐她们不必惊慌,也不用去叫司膳了,然后拿了椅子叫叶云岫一旁坐着。


    谢让看了看案上,御膳房下一顿要准备的是早膳,有些耗时的食材都是头天晚上处理好,他看了看各种食材,现成的高汤和火腿,于是动手开始和面,决定做个鸡汤火腿面。


    谢让平日里忙于政事,叶云岫自从半年前北征匈奴回来后,这阵子也忙于军事大学的筹建,她已经有日子没见过谢让下厨了。


    叶云岫索性挥手打发两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退下,自己起身过去给他打下手。


    两人一个和面揉面,一个就剥葱剥蒜,一个擀面抻面,一个又洗了几棵小青菜。


    谢让把切得细细的面条抻开一抖,葱花切成寸许长,叶云岫便默契的坐下来给他烧火。谢让动作熟练地热锅炝锅,放入去了油的母鸡高汤,水开后下面煮面,顺手打两个荷包蛋进去。


    他拍拍手大功告成,叶云岫那边也熄了火,谢让把面条捞起来装进碗里,荷包蛋卧在面条上,葱花小青菜捞起来放在上面,再切一刀火腿丝,滚开的汤焯一下点缀在上头。


    他捞面装碗,叶云岫就看着坛坛罐罐里头,挑了几样小酱菜装进小碟子里,有需要切的就伸手去拿刀,半路上菜刀被谢让劫了去,快刀切好。


    一番忙碌,两人也懒得端回去了,就在御膳房平日备膳的一张方桌边挨着坐下,开动。


    叶云岫尝了一口,细长匀称的面条筋道爽滑,吸溜溜一口吃下去,从嘴里一直抚慰到胃里,满足。


    “嘻嘻,谢让,你最厉害了,你的厨艺还没撂下,好吃。”


    “家常口味,比御厨做的味道淡了点儿。”


    “瞎说,比御厨做的好吃。”叶云岫眼睛不眨地奉承他,“你做的最好吃了,谢让,我最爱吃你做的面了!”


    第128章 紫宸殿夜宵档案2  吃吃喝喝,琐碎日常


    女皇和摄政王早早地去上了个早朝。


    两人落座的那一刻,立刻就安抚了几日来躁动的朝堂和京城。


    以前宣政殿上首是一张龙椅,然后叶云岫让人放了一张椅子在旁边给谢让,可后来她越发疏懒了,从隔三差五不去,到隔三差五去一回,北征匈奴之后,若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她索性就不去上朝了。


    术业有专攻,朝政内务谢让比她熟手。


    这么一来,上首正中的龙椅整日空着。叶云岫之前提过一嘴,叫谢让平常干脆就坐她那张椅子,别费事再加一把,可谢让没答应。


    这厮在外头还是比较重视礼仪规矩的。君臣名分已定,夫妻之间关上门来怎么都行,逾制的东西他在外头是从来不用的,谨守着“摄政王”的分寸,绝不让有些人有机可乘。


    这一日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依旧是叶云岫高冷闲坐,谢让处理政事,无聊的时候叶云岫越发觉得上边摆着一张空椅子不好看,于是退朝的时候,忽然吩咐御前的宦官:“朕觉得这张椅子不舒服,老旧了,换一张吧。”


    谢让挑眉看了她一眼,叶云岫背着手悠然自得地走了,谢让只得跟上去。


    结果他果然没猜错,看到内侍抬来的那张椅子就知道了,哪里是个椅子,很宽的一张,占了原本两张椅子的地方,其实更像个坐榻,九龙白玉背屏,还铺了明黄色织金垫子,比之前那张好像更像那么回事。


    叶云岫倒也没多么重视这些形式主义,她主要就是嫌弃上首整日空着一张椅子不好看,好像时刻提醒满朝文武,女皇又偷懒没来上朝。


    椅子这般死物,有什么能坐不能坐的,这样多好,夫妻两个坐一张椅子,她不去上朝也能心安理得了,反正也有人干活不是。


    两人回到紫宸殿正经用了个早饭,饭后一般都是叶云岫的休闲时间,她平日喜欢看戏听曲儿,谢让那边召见了几个朝臣,处理一些事情,身为女皇叶云岫还比较自觉,才不会在紫宸殿听曲作乐呢,她去仙居殿。


    仙居殿如今都成了她专门用来吃喝玩乐的“娱乐中心”了,歌姬舞姬戏班子,一应俱全。


    仙居殿离太液池也近,夏日炎热,她索性就去太液池畔,树荫下一躺,吩咐乐伎弹个舒缓点儿的曲子当催眠曲。


    下午下了凉,叶云岫出城去了一趟问月庄。谢让曾以为她的问月庄是捣鼓火器的,实则不然,起码不完全是,叶云岫关注的重点一直是冶炼。


    冶金才是发展生产力、开启工业之路真正的基础。


    像北征匈奴之时她使用的“没良心炮”和火绳枪,有她指点其实也不费什么事,也只算是冶金发展的一个“副产品”罢了,或者下一步还有真正的自发火炮。


    叶云岫如今想的很明白,工业化和科技发展并不是末世降临的原因,人心的贪欲泛滥才是。


    社会生产力发展是一个必然趋势,谁也阻挡不了,有些事她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然后几百年后,西方率先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凭着船坚炮利打开了东方华夏的大门,带来百年屈辱。


    那还是她来做吧。


    所以,她需要一个更强大、更文明的统治秩序。战争只是手段,从来都不是目的,“没良心炮”可说是击溃匈奴的一大功臣,但并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原因还是人,是强大的军队,三军将士出于正义的奋勇作战,更是举国上下万众一心。


    慢慢来,这条路很长。


    之前她提醒出尘子,要炼出更好的精钢,“炒钢”完全依赖人力是最大局限,于是出尘子开始尝试水力。前阵子出尘子使人来说有进展,叶云岫还没顾上去看看,就忽然回了一趟“师门”。


    这次来,出尘子给她展示了一个小型水排模型,用水排带动工具来代替人力“炒钢”,模型是一回事,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出尘子和冯千盘算着,要换个地方试验,去找一条符合他们需要的河流。


    叶云岫同意了,顺手又给他们拨了一笔银子。不都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吗。


    出尘子问她:“你们前几日没事吧,听说摄政王微恙,他是怎的了?”


    叶云岫还是那套说辞,说谢让没事,其实是他们回了一趟师门。


    出尘子对于叶云岫来说亦师亦友,老道士率性旷放,好奇心很重,在旁人看来可能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是行事自有章法,对于叶云岫口中的“师门”,她不多说,老道士也从来都不去刺探。


    不过叶云岫对老道士是十分关心的,专门安排了人服侍他,单独给他配备了厨子和太医,甚至宫里的各种贡品吃食也都叫人给老道士备上一份,这大约是外祖父周旷年才有的待遇了。


    叶云岫登基后给无忧子封了个国公,却没给出尘子任何封赏,老道士并不在意她的身份变化,她登基的时候老道士跑回终南山去了,等到被她从山门哄回来,就一头扎进了问月庄,一年到头都少有出来。


    可是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却也都知道,要问普天下地位最超然、最被女皇和摄政王看重的人是谁,不是什么郡王国公,也不是什么阁臣首辅,毫无疑问就是那两位了,一个周家老爷子周旷年,一个出尘道长。


    这俩老头什么官职爵位都没有,却足以号令动一堆国公郡王甚至长公主、摄政王,甚至这两位要是有个什么不适,不消半日皇帝都得跑去。


    所以这么一想,难怪女皇没给这两位任何封赏,这就叫超品啊。


    可以说这两位若是想,可以在京城横着走。可偏偏这两位,周老爷子克己复礼,深居简出,平日几乎不见外客,叫人想攀交的机会都没有。而出尘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露面进宫一回,脾气怪得谁也不搭理。


    叶云岫每次来问月庄,都会记得给出尘子带几样宫里的点心,这次也一样,还带了一筐水蜜桃。那桃子鲜嫩多汁,甜香诱人,老道士馋得赶紧就去剥皮,却见叶云岫拿了一根干净的麦秆,刺破桃皮把麦秆插进去,直接吸了起来,还洋洋得意地瞅了他一眼。


    老道士乐了,赶紧就问内侍要麦秆,学着叶云岫的样子插进去吸桃汁,一边吸,一边用手指轻轻捏,把柔软的果肉都捏成汁水,很快就把桃汁吸着吃光了,偌大的桃子只留下一张包着桃核的桃皮。


    “这个好,把剩下那几个给我放冰里冰着,回头我还要吃。”老道士指着桃子吩咐身边的道童,看着叶云岫笑道,“你怎么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法子。”


    老道士一高兴,就忘了尊称,甚至跟皇帝说话都没大没小,听得旁边伺候的人额角直跳,但叶云岫显然并不在意这些。老道士素来如此,更像是把她当做一个忘年之交的“小友”。老道士哪天要是对她毕恭毕敬,那才奇怪了呢。


    老道士吃完了水蜜桃,又吃了几块点心,抗议道:“陛下,是不是你让人不许我喝酒的?”


    “没有。”叶云岫毫不心虚地摇头。


    老道士哪里肯信,瞪着她说道:“可是每回送到我这里的酒都不多,喝不着就没了。”


    “那你就省着喝啊。”叶云岫笑道。


    老道士除了吃,就爱这杯中之物了,可以说如今借着叶云岫的便利,老道士把全国乃至四境属国的美酒都尝了个遍,只是年纪大了,叶云岫有心限制他饮酒,却也知道这老道的性情,身边人根本管不了他,于是干脆釜底抽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每次让人送来的酒都很少,宁肯多送几回,就是不让他一下子拿到太多。


    吃过了点心果子,老道士满足地靠在椅子上,瞥着叶云岫有点意见了,居然限制他喝酒。


    “陛下,你是不是该生个娃了。”老道士忽然说道。


    “?”叶云岫眸光一定,问道,“怎么冷不丁提起这个,谁叫你催的?”


    “没人,你不信问问,我都一个多月都没出门、没见外客了。”老道士说道,“你是皇帝,谁敢催你呀。”


    其实外头那些人都快急死了。


    老道士说:“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夫妻两个太精了,得亏是你当皇帝,没人敢催你,若是谢公子当皇帝,朝野上下早该闹起来了。”


    那可不是,若皇帝换了谢让,他都二十八岁了,登基四年都还没有皇嗣,朝中还不知得怎么闹。别说给他弄什么妃子了,那帮冥顽不化的老臣恐怕恨不得押着他跟美人上床,当种猪使,恨不得叫他也来个“夜御十女”。


    叶云岫一想到那画面,莫名憋不住想笑。


    叶云岫啧了一声,高处不胜寒,怎么就没人给她送个“美人”什么的呢。


    也不知道谢让那边有没有压力,转念一想,以他的性情,有压力他也好推诿,这厮惯会装聋作哑,还很会拉大旗扯虎皮。


    就像他推行新政,改革税赋制度,一旦遇到棘手难缠的阻力,这厮大概就来一句:本王会如实禀奏陛下。


    言下之意,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交给皇帝了。


    摄政王殿下跟你讲道理,可是女皇陛下多一个字都懒得跟你说,女皇陛下拎刀就砍。


    白日叶云岫和谢让两人往往有不同的节奏,谢让那边眼下全国推行“摊丁入亩”最近忙得很,晚间忙完了坐下来,才算是夫妻两个的私人时间。


    每当这时,两人就喜欢赶走宫人侍卫,窝在一起独处。紫宸殿从来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叽叽咕咕聊着天吃过了晚饭,一起去御书房。


    “陛下,晚间的夜宵可有吩咐?”女官守在门口问道。


    “嗯,看着做吧。”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叶云岫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御膳房和太医院知会一声,这阵子多进些补血的药膳来,但是不许难吃。”


    谢让头都没抬,嘴角不自觉漾起笑意。


    “是!”女官躬身福礼,问道,“陛下可要传御医来请个平安脉?”


    这女官自作聪明,大约是想岔了,要补血的可不是她。


    叶云岫倒也不认为谢让这样身体健康的青年男子,抽了400cc的血就需要看医生,便随口说不必了。


    起居郎门神一样立在门口,赶紧在起居注写上一笔,某月某日,酉时末,皇帝陛下命宫人备补血药膳。


    起居郎虽整日在宫中伴驾,却是门下省的正经官员,原本也是一个要职了,起居郎落笔的起居注就是正史,为后世修史所用,一定程度上也监督皇帝言行举止,连皇帝本人都不能看的。可自从登基之初,起居郎被叶云岫赶出殿外,靖武一朝的起居郎就成了个摆设,每日只能记录几笔皇帝的行踪政令之类的大事。


    碰上这么个顶头上司,起居郎也是一点办法没有。跟彤史女官比还是好的呢,彤史女官原本是负责皇帝燕寝、嫔妃进御次序,记录和监管嫔妃侍寝之事,所以跟起居郎一比,彤史女官完全就可以裁撤了,几年过去,大概连彤史女官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两人一起去了御书房,谢让批奏折,叶云岫就看一些军中的事务,间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两人商量几句,其他时间就各自忙碌。如今两人各有各的“秘书处”,自会把各种事务按重要程度分门别类整理好,且有需要的还会附上相关资料,做一些初步调查,简明扼要做好前期的处理。


    半个多时辰后,叶云岫就先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情,又亲手写了一份军事大学的筹建纲要,谢让那边将近两个时辰才处理完。


    夜深人静,谢让搂着她的肩出了书房,穿过回廊回正殿,宫人赶着时间送上了夜宵。两碗加了红枣黄芪的清炖乌鸡汤,一碟红豆黑米糕,一碟红枣核桃阿胶糕,都是甜口的,再有一碟咸口的萝卜丝饼,一碟黑芝麻肉松荞麦卷。


    宫中养生讲究“早咸晚甜”,因此夜宵味道会相对清淡,本身量也少,即便叶云岫爱吃的萝卜丝饼,白日一般是煎炸,晚间则是用白萝卜丝和面粉蒸制而成,咬上去咸淡适中,松软可口。


    谢让夹了一块萝卜丝饼给叶云岫,口中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吃,起初我是觉得他那抽血的法子有些吓人,不过你放心,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觉得吓人你还让他抽?”叶云岫纯好奇。


    谢让却道:“你和岳父,总不会害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可不一定。”叶云岫窃笑调侃道,“你忘了,他一开始还要给你切了当太监呢。”


    谢让:“……”


    他意味深长地瞅了叶云岫一眼,几口把碗里的汤喝光,放下了碗筷。


    夜宵不比正餐,谢让素来只是少吃一些和胃,叶云岫也顶多吃个五六分饱,她吃完了就起身去侧殿洗漱。洗澡沐浴一活动,也不必特意走动消食了,便可以收拾睡了。


    叶云岫洗好了换上寝衣回来,一进内室,便瞧见谢让已经洗漱过了,散着半干的乌黑长发,两手撑着往后仰坐在床上。


    烛光下他笑容莫名有几分魅惑,望着她身上梅子红的素罗寝衣笑道:“我觉得还是后世你那些衣服好看。”


    叶云岫撇嘴:“你不是说会晒吗?”


    “当然会晒。所以你那些衣服,只合在房里穿给我看。”谢让笑容加深,把她拉过来往怀里一圈,吮着她的耳垂低低笑道,“我画了图样,明日叫人多做几件。”


    叶云岫撇嘴看他,你瞧,人要学坏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儿的事情。


    第129章 紫宸殿夜宵档案3  吃吃喝喝,琐碎日常


    这一日,叶云岫午睡醒来,听说摄政王发了好大的火。


    于是叶云岫径直去了御书房,刚到门口,便听见砰地一声,里边摔了东西。


    她不禁有些好奇了,什么事情能把好脾气的谢让气成这样。


    叶云岫迈步进去,原本诚惶诚恐的几个朝臣一见她,脸色便越发惶恐了,慌忙跪下行礼,一个个缩成了鹌鹑。


    叶云岫也没叫起,而是走过去在书案后头的椅子上坐下,淡声问道:“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曾庭彦遇刺。”谢让言简意赅说道。


    叶云岫脸色一变,问道:“人怎么样?”


    “被随从舍命救下,却也伤得不轻,怕是得养几个月了。”


    这是冲着新政改革来的?


    这些世家大族、豪绅巨富,动辄坐拥良田千顷,夺富于民,原本的徭役赋税是按人口,都均摊到贫民身上了,如今谢让推行“摊丁入亩”,按土地来征收赋税,直接触动了那些大地主大豪绅的利益。


    江南自古富庶之地,可富的是谁?贫富悬殊只比别处更甚,失地的贫民百姓日子反倒更加艰难,最终只能沦为佃农,或者卖身为奴。


    新政在河南道试行两年,反响很好,贫民的负担减轻了,朝廷的赋税增加了,原本百姓之家为了逃避赋税徭役瞒报的人口也都敢报上来了,便于官府管理,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豪绅大族的圈地扩张。


    新政触犯的恰好是权贵阶层的利益,谢让知道新政推行的难度,所以他从河南道试行,到北方大部地区推行,如今两年后才推行全国。


    他知道这些人会顽抗,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敢行刺朝廷大员。谢让目光沉沉望向叶云岫,叶云岫意会,该她发力的时候到了。


    叶云岫冷嗤一声,埋怨的口气对谢让说道:“朕就说了,江南的那些世家豪绅,十个里边杀九个都不带冤枉的,偏你心软。”


    “臣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狂妄,简直是无法无天。”谢让气得又拍了案上的镇纸,向叶云岫道,“陛下,他们这是公然跟朝廷叫板了。”


    叶云岫一点头:“传朕旨意,汝南郡王徐三泰兼领江南道按察使,全权负责,令刑部、吏部彻查此事,严惩不贷。”


    杀一批就老实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世家大族作为上层建筑也就那样了,与民夺利,那就只能推倒。


    朝野上下大都不太理解叶云岫对东南沿海的重视,甚至将长公主和汝南郡王的封地放在了江南道,在一些人看来,徐三泰那样的一员帅才,不放到北方边关,放到东南沿海实在有些浪费人才了。


    可叶云岫和谢让早早力排众议,开了海禁,鼓励海外贸易,哪能让这一块生乱。自古以来,江南世家豪绅和官场盘根错节,许多官员亦官亦商,中饱私囊,为了自己的利益,眼中哪还有朝廷王法,哪还有庶民百姓。


    叶云岫登基后不到一年,谢凤宁便在叶云岫授意下,将她的商号重点转移到江南沿海,跟徐三泰夫妻两个在江南沿海一呆就是两年,开拓海上商路。去年匈奴犯边,叶云岫御驾亲征,徐三泰才赶回来统兵助阵。


    那时谢凤宁刚怀孕,怀相稳定后谢让便把谢凤宁接了回来,让她安心在京城待产,所以夫妻两个这一年来就留在了京城。


    江南官场也该换换血了。曾庭彦虽然能干,却毕竟是个文臣,且江南道诸多旧臣,抱团结党,曾庭彦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再派了别的文臣去,只怕也是被架空。


    可惜当初叶云岫为了开海运,早早把谢凤宁安在了那里,徐三泰自然也放了过去。徐三泰还是太全面了,若不然,她就该把马贺派过去。


    江南之地,文章锦绣,礼教森严,正合马贺那样的风格。


    在场官员中,也不乏出身江南、或者与江南世家大族有所牵涉者,叶云岫那句“十个里边杀九个都不带冤枉的”自然就飞速传了出去,在江南各地引起震动。


    若是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而当今这位女皇谁不知道,杀人如麻绝非虚言,匈奴她都能平推五百里,还管你什么世家大族,可以说叶云岫妥妥是有当暴君的潜质的。


    这次徐三泰身为武将,却以郡王和长公主驸马的双重身份领江南道按察使,可以说圣旨一下,就足够震慑的了。


    于是徐三泰人还没到,江南那些世家豪绅为了自保,便纷纷想法子与此事撇开干系,敲山震虎,撇不清干系的自然就是有牵连的。


    临行前叶云岫和谢让特意把徐三泰召了来,交代两件事,一是凤宁母子两个就不要带过去了,等此次的事情平息,孩子大一点了,再把他们母子送过去。二是关于这次差事的。


    叶云岫原话就是:“放开手脚干,那些人肯定不会自己动手,必然躲在幕后,朕不在乎罪证,有个罪名就行。”


    谢让在旁边听着不禁额角直跳,开始庆幸派去的是徐三泰了,徐三泰好歹稳重一些,若是个莽撞暴躁、生性滥杀的……


    徐三泰一走,恰赶上中秋节临近,叶云岫原打算把谢凤宁母子接到宫里来住一阵子,谁知她还没开口呢,谢凤宁抱着孩子搬进了荥阳王府,跑到外祖父家去了。


    要说他们这些朝廷新贵也够不讲究的,徐三泰有自己的汝南王府,常年空着,甚至都没怎么收拾过,没成婚前他住军营的多,成婚后直接搬进了长公主府。谢凤宁有自己的长公主府,成婚前却一直住在外祖父家里,这会儿徐三泰前脚一走,后脚她又搬过去了。


    周元明三年前被谢让推出去“联姻”,娶了阁臣杨应铨的嫡幼女。不过这人选首先是周元明自己看中的。当时谢让给了周元明几个人选,光人选就有三家,听说杨家原本打算联姻的是嫡次女,周元明却偏偏挑中了杨家才十四岁的嫡幼女杨灵,待她及笄后顺利成婚。


    后来周围人也不得不承认周元明眼光不错,作为嫡幼女的杨灵被养得心思单纯一些,性情温软活泼,读书学识也很好,夫妻两个成婚后感情不错,如今两人的嫡长子已经快满周岁了。


    考虑外祖父年迈,这几年周元明就被留在了京城,叶云岫让他领了京畿大营的差事,因此他平日在京畿大营比较多,隔几日才回来一趟,徐三泰一走杨灵就撺掇着凤宁搬来,姑嫂两个一处养孩子,也能一起奉养外祖父。


    她们两个都在外祖父家,叶云岫得了空就去转转。杨灵对叶云岫这位亲手打天下的女皇敬畏有加,在她面前总有些拘谨,三人一起品尝了谢凤宁新酿的梅子酒,看着杨灵的儿子学爬。


    叶云岫发现她其实不是太喜欢小孩子,太闹了,两个娃娃,一个快一周岁,一个才四个月大,这个不哭那个哭,加上团团伺候的奶娘、丫鬟,那叫一个闹腾,两个当娘的更是不得清净。


    因此她呆了一会儿,看望过外祖父,便决定回宫。凤宁和杨灵送她出来,凤宁觑着空小声笑道:“陛下和二哥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叶云岫挑眉道:“你也催?外祖父都不催我们。”


    凤宁亲昵地挽着她胳膊笑道:“二嫂,您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谁敢催你。若不是咱们姑嫂亲近我也不敢多嘴,前阵子您跟二哥回师门,一走三日,可把他们吓坏了,这阵子都眼巴巴地想要皇嗣。”


    叶云岫蹙眉不解,这跟皇嗣有什么关系,怕他们跑了?


    可不是怕他们跑了么。经过上次那么一回,朝中一帮大臣如今对叶云岫“九天玄女下凡”的说法越发笃信,实打实的,各位重臣亲身经历,亲自见证,皇帝和摄政王凭空消失三日,又凭空回来了。


    那仙界该有多好,仙界肯定比人间好啊,你说万一哪天她又带着摄政王回师门,一高兴不回来了,怎么办?


    若是有个皇嗣,朝臣们好歹还有个指望吧。


    可这两位成婚十年了,为何一直没有子嗣,有些人不禁就多想了,甚至有人私下里去掏御医的话……可御医是什么人,滴水也不敢漏,只说陛下和殿下身体康健。再多朝臣们也不敢打探了,不然可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可是有些话,出于谢凤宁的身份立场又不好说得太透,再说她对自己这两位兄嫂还是极有信心的,于是谢凤宁含糊笑道:“有人问我,我只说陛下和二哥自有打算,只是怕些人心思活络的要按捺不住了。”


    叶云岫正打算上车,闻言停住了动作问道:“怎么活络?朕还就不信了,还有人敢给他送美人?”


    “那倒不敢。”谢凤宁捂嘴,小声笑道,“陛下,您才是君,二哥可是您的不二之臣。”


    叶云岫当时也没多想这句话,几日后的中秋宫宴,一下子回味过来了。


    叶云岫不太喜欢宫宴,没别的原因,吵。她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一年之中端午、中秋、春节,宫中惯例总是要大宴群臣、君臣同乐的,好在这些事自有光禄寺张罗,有事也是谢让管了,女皇只负责赏脸到场就好。


    皓月当空,丝竹声声,歌舞升平,君臣共聚一堂,举杯赏月。


    叶云岫对宫宴最大的感触就是,东西不好吃。人太多,光禄寺为了能保证按时把菜品送上来,就只能先烹饪好,于是火候就不那么恰当了,热的变冷了,嫩的也炖老了,为了弥补这种不足,宴席上会有不少点心和果子,再加上月饼。


    不过大约除了她,也没人在意宫宴的菜品,毕竟宫宴也不是吃饭的地方,谁参加宫宴是为了吃饭呀。所以叶云岫履行完皇帝的职责,举杯祝酒之后,就坐下来专心欣赏歌舞,漫不经心地品尝面前的瓜果葡萄。


    然后宴会就不可免俗的进入了才艺环节,文臣们赋几首咏月诗,顺便歌功颂德一番,武将们再舞剑助个兴,煞是热闹。


    这时一个白衣公子起身行礼,朗声道:“听闻陛下喜爱音律,学生不才,愿为陛下抚琴一曲。”


    叶云岫循声望去,心下不禁啧了一声,好俊秀的男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于是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让他抚琴。


    “这谁呀,我怎么没见过?”叶云岫微微倾身问谢让。


    “萧家的人,江南才子,素有江南第一公子美誉的萧五。”谢让面无表情道,“你就没发现今日来的不止是他么?”


    叶云岫留意看了看,好像还真是,颇有几家带着相貌俊秀的少年郎来的,带家中闺秀小姐来的反倒没有。


    这下她来了兴致,忍不住抿嘴一笑,索性倾身靠近些问谢让,“他们这是干吗?”


    “不知道。”谢让说道,“旁人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居然才发现。”


    “?”叶云岫挑眉,“给我的?”


    谢让:“反正不是冲我来的。”


    叶云岫睨着他憋笑,原本她还嫌宫宴无聊,终于有一些好玩的事情了。


    江南萧家,江南,萧家,徐三泰那边也该到了吧?


    从下首看去,自从萧家五公子的琴音一起,女皇就频频看过来,面上难得的露出了笑意。


    萧五一曲抚完,起身翩翩一礼:“学生献丑了,陛下见笑。”


    叶云岫点点头,难得的给了一个字:“好。”


    这不禁让一些人越发坐不住了,于是立刻便又有另一个要给陛下吹笛的,再有给陛下献诗的、舞剑的,争先恐后。


    宫宴过后,君臣又移驾御花园中赏月,太液池畔还放了问月庄最新研制的烟花,一直到戌时末才结束,众人恭送女皇和摄政王离开,目送着两人手牵手一起走了。


    既然宫宴吃不好,御膳房就早早备好了夜宵,大约考虑到酒宴刚过,今儿做的是酸笋鸡皮汤,既好喝暖胃,也能解酒。


    只是叶云岫不喜欢喝酒,统共也就做做样子的沾了几口果酒,谢让酒量好,一晚上不停有人给他敬酒,稍稍有了点酒意。于是小夫妻两个窝在一起,隔着一张小几对坐,一人一碗酸笋鸡皮汤,配着一道栗米山药糕,一道萝卜丝饼。


    谢让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汤勺,慢慢搅动碗里的汤,似乎搅得十分专心。叶云岫瞥了他两眼,撇撇嘴把吃点心的筷子一放,嫌弃道:“今晚这汤,是不是醋放多了。”


    谢让:“……”


    “云岫!”他放下勺子,无奈地说道,“我还不至于吃这种干醋好不好。”


    叶云岫噗嗤一笑,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起咬了一半的栗米糕继续吃了下去。


    谢让端起汤碗几口喝完,放下碗沉吟道:“我就是在反思,这些人眼里,我脾气就那么好吗,当我是死的?”


    “不知道。”叶云岫道,“据说朝中最近特别着急皇嗣,但是我有点不明白,那些人能给我生孩子吗?”


    所以还不是得她自己生?


    要说那些人倒也很会抓重点,当今皇帝是女子,那么皇嗣,就只能从女皇的肚子里出来。


    所以,给摄政王献多少美女都没用,可若是皇帝看上哪个……


    叶云岫不禁懊恼起来,恨恨丢下碗,起身去洗漱了。


    谢让一时之间竟没明白她恼什么,召唤宫人进来收走了碗筷,自己也去东侧殿沐浴洗漱。


    他洗漱回来,便只见叶云岫懒洋洋靠在塌上,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谢让走过去,托着腿弯把她抱了起来,走过去先放在床上,自己上床跟她并排躺下。


    “我都没恼,你恼的什么?”谢让侧过头问她。


    “我凭什么不恼,那些人搞没搞清楚,他们给我献一百个、一千个美男,哪个能给我生孩子的,还不得我自己生?”叶云岫控诉道,“我都当皇帝了,我还得亲自生孩子!”


    谢让仰面望着头顶,半晌没言语,叶云岫胳膊撑着爬起来一看,这厮一脸憋笑,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哼!”叶云岫重重哼了一声表示抗议,一巴掌拍上他肚子,嫌弃道,“要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吗,你肚子里生的出来吗?”


    谢让用力憋住了没敢笑,望着她眨眨眼睛,十分诱惑的语气说道:“要不陛下多临幸臣几回,臣给你生一个?”


    叶云岫:“……”


    她慢慢跪坐起来,微眯的眸子带着某种危险。谢让目光晶亮望着头顶的帐子,安然躺在床上,两手平放在身侧,一副任人玩弄的样子。


    “当真?”


    “当真。”


    叶云岫迅速扯过床头的帕子把他两只手绑在床柱上,贼兮兮地一笑,毫不客气地骑上马。


    “好。”她说,“朕来试试,若是你生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