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捞金鱼。
支付100円即可分别得到纸网和碗。
纸糊的小网过于薄脆, 水的浸泡,金鱼的挣扎都有可能造成网的破损,导致颗粒无收。
一般的技巧是:拇指食指捏住纸网边缘, 维持网状完整,选择游动相对缓慢的金鱼,浸入和捞起时均轻拿轻放。
五条悟深知此种套路, 毕竟有在决定前来游玩前通过网络查询提前做好功课, 势必要好好露上一手!
“那么,我要开始捞了哦!”
自信满满地示意着身旁抱膝蹲下的少女专注观看,被点名的沙耶高度配合地回应点头,脸庞展露温柔的笑容。
“是,请加油。”
然而……
“啊!”
“哇!”
“可恶!”
“呃啊啊啊!就差一点点!”
结果是全军覆没。
“啊哈哈,好可惜,最后一张网也破了嘛?小哥要不要再来1000円?这次可以多送你两张哦?”
金鱼摊优哉游哉扇动起手持的丸龟团扇, 掀起的每一根胡须都透露出得意洋洋。
沙耶沉默地望了眼被打击到垂头散气的白发少年,竖瞳显现又盯了那老板片刻,忽而有种拽住后者胡须将脑袋整个拔下来喂食金鱼的冲动。
“呐呐,我们也去玩嘛~那里的金鱼好大一条嗳!”
“啧,你不知道,去年也是这老板,他们家的网子要比其他人薄好多,至于金鱼,体型大的话就更加不好捞了,容易破。你没看到基本没有人捞着吗?”
“怎么这样!这不是奸商吗?”
吵嚷纷杂的人类噪音里的确飘来了有用的信息。
沙耶垂下睫, 敛住眸中一刻闪过的暴虐情绪。
“那个,悟……可以再玩一次么?”
她轻轻扯住五条悟的衣角,再度望向对方的瞳仁早已恢复清透柔软。
“……嗯?你想玩的话当然可以。”
五条悟只当沙耶也想尝试, 又付了一次买网的钱。
将新拿到的纸网递给她。
“想、想要看您捞。”
“咦?”
见少女双颊红红一脸期待的样子,五条悟挠挠后脑勺,只得在心里祈祷一遍“这次至少不要太丢脸”,硬着头皮开启第二轮捕捞。
料想之外的,这一次格外地顺利。
半数的网面都没用上,一口气已经将人工小水池里的金鱼全部捞光了。
“厉害啊!脸好看的大哥哥!”
“好帅气!大哥哥你是超人吗?”
被吸引而来达成包围之势的孩子们热烈欢呼,驻足的游客同样捧场叫好。
金鱼摊老板得意的面容此刻却是被一层灰气彻底取代,丧头耷脑地将老员工们的金鱼全部打包,没好气地一股脑扔给那不知走了什么运的白毛臭小子后便打算关门大吉。
“莫非……”
同样不敢置信的五条悟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我该不会是觉醒了什么超级不得了的能力吧?”
沙耶比本人还欢喜地鼓着掌,眼底满是亮闪闪的崇拜。
“好棒,我就知道您是最棒的。”
“呼呼,根本小菜一碟啦!”
五条悟孔雀开屏地张开不存在的鸟尾巴。
并没有注意到金鱼摊老板收拾水池时仿佛窥见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恐怖之物,“啊啊啊”大叫着一屁股摔坐在地的一幕。
*
就算带回去的话应该也会被沙耶忍不住从鱼缸里捞起来塞进嘴巴里嚼碎吃掉,最后五条悟将一只只捆扎在水球里的金鱼全部分发给了那些羡慕巴望着的孩童们。
之后的项目也都相当顺利。
不论是套圈还是射靶,基本是大满贯全命中。
“你不是说射靶的礼品刻意被固定过了根本射不下来,套圈下边的板子设有移动的机关没人能够套中么?为什么他可以!!”
“这不科学,明明其他人都做不到……”
被沙耶崇拜的目光和迎头盖脸的夸赞几乎浸泡到找不着北的五条,根本没有注意到一对吵吵闹闹的路人情侣话语中透露的猫腻。
他一手牵着沙耶另一只胳膊抱住等人高兑换而来的巨型玩偶熊,兴致勃勃前往下一处。
……
“花火秀是8点30开始,还有二十几分钟。”
待一切娱乐项目玩遍,五条悟合上翻盖机。
“那边正好有烟花摊嗳,在那之前要买来玩一玩么?”
他指了指不远处高高堆放起小型花火制品的烟花摊。
“好、好的,我都听您的。”
沙耶慌忙地答应下。
胆怯地缩回方才悄悄试探地想要与之更加亲密交缠的手指。
“是会想要牵紧一些么?”
五条悟到底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心思,指尖顺势滑进她的指缝间。
根根镶嵌着,肌肤紧密贴合住,标准十指相扣的握法。
握完反倒有一点害羞,蓝眼睛波浪似的晃了晃。
“嘛,不舒服的话记得告诉我,热也要说出来,那样我会握得松一些……”
也不是不想紧紧牵着她。
可他知道她性子,就算被牵疼了也不会说。
夏天闷热难免渗汗,即便如此,即使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攥得热烘烘潮乎乎,也舍不得松开。
就好像松掉之后下一刻再也触及不到地紧握着,紧紧地交缠在他的手指间。
“我会的,谢谢您……”
被如愿以偿牵好的沙耶只是害羞地点点头,温柔如水的眸子描过紧密贴合的指与肉。
另一只能够自如活动的小手不由自主地、贪恋无比地覆盖在五条悟的手背上,垂涎其上的温度与滑腻般,细细来回揉抚着。
“啊,人突然多起来了!快!”
五条悟早被摸习惯了,他注意转到前头排起长队的烟花摊。
沙耶被他拉着往前跑,哒哒清脆地跑了几步,前边猫窜狗跳的dk也才意识到她今日穿的木屐不方便行走。
算啦…慢一点过去也可以。
五条悟心想。
反正时间还很多。
殊不知,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为了抵达观测烟花最佳地段的广场,本就狭窄的这条摆满小摊的近道一眨眼涌入庞大数量的游客。
很快,二人的周遭就变得摩肩接踵了起来。
拥挤间,沙耶的木屐险些被踩掉。
她原地停顿了一下,刚将木屐抢救回,前方牵着他的五条悟就已被不断向前的人流又冲远了些。
手还紧紧地握着,可是手臂已延伸到极限了。
眼见着白发少女关节拉扯、眼眶因疼痛都积蓄出眼泪,却也固执地不愿意松手,五条悟索性扒开人群企图往回走,想要挤回她身边。
唰——
又是一阵不可避免的潮涌般的拥挤。
掌心细腻纤细的手指猛地滑出去,他本能伸长手挽回地想去够,再怎么努力却也只停留在指尖短暂温热的一触。
一晃眼距离就被彻底拉开,再没办法填补上。
“沙——耶!”
“到稍微空一点的地方等我!”
“我——马——上——就——”
“到————”
被彻底遗落在后头的沙耶,只见前方不断翻涌的人头顶端,那只最为突出的白色脑袋,一蹦一蹦的,时不时冒出小半个身子,却也还是给挤得越飘越远。
手心空落落的,满心委屈与害怕。
沙耶怏怏地微红了眼眶。
她好害怕松了手之后就再也不能被握起、再也见不到了……
强忍着让喉咙口痉挛着想要吐出点什么的厌恶气味,沙耶乖乖听从指令地缩在一处靠近绿化的空处。
她稍微往阴影里站了站,远离开人群。
眼前还晕着,猝不及防的一刹,便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大手捂住口鼻,自身后攥住手腕拖进了草叶中。
“沙沙……”
衣料与密叶摩擦混合声风响,一名路人发觉了不对。
“咦?刚刚那边是不是有人……”
他心急的同伴催促他。
“是猫吧?别磨蹭了!烟花快开始了,挤不过去你就留这儿看人头吧!”
“知道了,来了来了。”
*
*
好恶心……
被碰到了。
不干净了……
陌生的温度捂住口鼻,所接触的皮肤仿佛发脓溃烂般,烫痒难耐冒出一颗颗手指大小雪白色蠕动的蛆虫。
被一路拖行到草丛最深的沙耶,止不住浑身颤抖地望着眼前肮脏大手将他遮挡得发不出一丝呼救呜咽的陌生男人。
“识相的话就老实点,等下烟花开始了,是不会有人过来救你的,不要想着还有跑掉的机会。”
往年夏日祭同样用着相似方法捡漏过好几名女性的流浪汉,鼠目一般的小眼睛黏腻贪涎地打量起这次轻而易举捕获的美丽猎物。
发丝被树丛勾缠得凌乱,浑身止不住瑟染发抖,泪眼湿黏、胆怯弱气到就好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女——一看就又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娇娇小姐——男人庆幸自己今年也依旧绝佳的运气。
后续的结果大约依旧是被侮辱过后非但本人甚至连家人也都不愿意将糗事闹大地公开,说不定为了保密给他漏个一星两子,这样一来接下来好几个月的伙食费也有了着落。
烟花盛开,轰音回响。
一切虚弱的动静均被吞没。
眼见着少女再无呼救成功的几率,男人这才稍稍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动作。
“不…不要……”
眼前人偶般美貌的少女像是吓傻了一样,双眼失焦,眼神空洞
浑身发冷似的环抱着躯体缩成十分可怜的一小团,双肩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颗颗掉落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搞什么?
都还没碰她一根手指就抖成这样?
等下真玩起来岂不是……
男人心头愈发兴奋,迫不及待地就要伸手去触那张被泪水浸润得愈发美艳娇嫩的小脸。
“啪!”
好痛!
黑暗里,被不知名的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他闷哼一声,火气也窜了上来。
“该死的**!等下看我不**的弄死你!”
他嘴上骂骂咧咧、脏话连篇,没有成功触碰上少女脸颊的手本能地想要伸去撕扯对方的衣物。
胳膊刚挥舞着挪动到可视的范围,男人见鬼般猛然扩大了眼眶。
怎么会……
不见了?
手!
他的手去哪了?
——滴滴答答不断从横截面流出恶心稠液的,唯有一团在那之前曾经是整条完整胳膊的空气。
沉默。
男人木讷地,呆滞而惊恐地转过头。
被暗色笼罩的草屑里,一条形状丑陋干枯的手臂正孤零零地躺在那。
苍白的月光下,潜伏着的长条状不明软体,蛇一般攀缠地裹挟它,再然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关节咔吧、扭曲变形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延缓的剧痛与极剧的冲击,使得男人的精神彻底崩溃。
他惊恐地连连后退,被像是树枝一般的东西绊过一下,狠狠摔栽倒地。
“不、不、不!不要杀我……你…你……”
瞳孔收缩又扩大,表情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仍在啜泣着、沉溺于巨大悲伤之中低头抹泪的少女。
他死死地盯住那张被发丝遮挡的雪白面庞,生怕下一秒再次露出的便是恐怖电影中狰狞怪咖的艳红鬼面。
“呜……”
好在,濡湿朦胧从手指间隙展露出来的那张面庞依旧美丽如初,睫毛沾湿凄婉哀泣的姿态没有一丝半点威胁。
男人的勇气终究回归了一些,他像狗一样地跪地哀求:“求、求求你!那个是你弄出来的东西吧?不、不要杀我!求求你把它弄走吧!”
“我根本还没有碰你吧?这次不算!和之前那些不一样,我今天根本就还没有开始啊!”
他边混乱地哀求,边从口鼻不断流出血,不光是断掉的手臂。
脑袋也好像被搅散捣碎那般使人萌生呕吐欲望地胀痛。
直至少女停止了啜泣才缓解上一点。
她终于不再像那样发出似猫似鬼般细弱的哭音,只是这并未让周围弥漫的诡异氛围削减。
马上,玩偶卡壳般的重复音便接连不断地从那张鲜红的唇瓣吐出。
“弄脏了不要了弄脏了不要了弄脏了不要了……”
翻来覆去总也是这两句话,男人就看着黑暗中摇摇欲坠的少女不断用指甲疯狂地扣挠起自己的脸颊
手腕、脖颈被他威胁时勒到的地方…越扣越快,越挠越深,直到剐蹭出一道道鲜红的抓痕,抠挖到能看见其下的嫩肉,直到那美丽的面皮如同花瓣般柔滑地整张剥落……
“砰——”
盛开的烟花盖过了持续不断的新一轮惨叫。
最终。
蝉蜕下来的鲜皮仿以癌细胞的速度飞快增生出新的构造——
遍布着双层裂口与密布尖牙裹挟在海葵般每一根都在疯狂蠕动软触的聚合物,完全无法准确为之命名存在于理解力之外的那种异化物——
黏叫着毫无感情吞纳了眼前悲鸣的源头。
*
*
“呕——”
沙耶扶住树干弯腰干呕。
被她遗弃掉的那截分化物质同步地呕出被黏液包裹的生物。
好恶心,好脏。
不管是触碰也好,吞咽也罢,她果然还是无法接受除了五条老师以外的人类。
只是,令她也同样讶异的是,吞下的男人未经消化再度被吐出,重见天日时,已然退化成了另一种近似的生物。
“吱吱。”
缺少一只前肢的灰鼠转动着惊恐的鼠眼,在一只木屐从上方重重踩踏而来时,拼命咬断粘连的黏液。
它迸发出极强的求生欲,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窜入黑暗中。
沙耶抬脚想追,一道柔软的黑影闪电般掠过。
“喵呜。”
黑猫优雅地落地,尾巴在半空愉悦地划过半个弧。
胡须颤动着嚼碎唇齿中灰鼠生命最后一丝嘤咛。
“猫……”
沙耶辨认地喃喃。
在她接近时,咬断仅剩一点鼠尾的黑猫警惕地弓起背脊,朝着沙耶迸发出并不友善的哈气。
注意到黑猫金瞳中自己那血管外露的模样,后知后觉的沙耶停在原地。
她调整过一番,滋长出娇嫩的新皮,直至恢复容貌,这也才试探地再度弯下腰,朝着猫儿伸出试探而胆怯的右手。
黑猫金色的瞳孔对准她,机灵地转动过几下,浑身的皮毛这也才软下,“咪呜”一声,软绵无声地踱来,对着沙耶新生皮肉的手腕撒娇地蹭蹭。
钻到她脚边环绕着她的脚踝转圈。
“抱、抱歉了。”
沙耶将它从脚边抱起来,抬手轻轻地抚摸猫头。
“稍微借用你一下。”
*
是以。
数分钟后。
几乎将附近翻个底朝天的五条悟找到了抱着猫咪寻来的少女。
“沙耶!你跑哪里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焦急接近,dk这也才撑住双膝微喘气。
“我……我去追猫。”
沙耶心虚地抖了抖。
敏锐的黑猫从她怀里跳出来,仰头好奇地看了眼两人。
一甩尾巴走掉了。
“骗人!我刚才都看不到你了!”
五条悟伸手拽起她右手。
提起来,袖口顺着白皙的手臂落下去,腕子那处软嫩的肌肤存在明显的绯红。
“这是怎么搞的?”
“猫毛蹭的。”
沙耶解释着。
“看不到是因为追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拜托了…
不要再问了……
因为不想让他看见丑陋的样子,所以才会刻意屏蔽的。
不想让他误会和多想,她没有被玷污,她还是干净的。
她很干净的。
是换了一张皮的彻底的洁净。
所以,不要嫌弃她…
不要讨厌她……
五条悟凑近了,歪着脑袋左右查看起微微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的少女。
仔细打量后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这样才放弃地捏捏她脸颊。
“算啦~”
不想说就不说吧。
反正应该也不是干坏事,他就不向夜蛾汇报了。
“你没受伤就行,不过……”
五条悟望一眼天空,遗憾:
“可惜没赶上一起看烟花。”
瞅见少女明显低落愧疚的表情,泪水在眼眶打转,他立马安慰地改口。
“仙……仙女棒也是一样的!对!我们去买仙女棒!”
刚想去牵她,手已被轻轻捧了去。
沙耶将五条悟的手掌紧密贴在一侧脸颊上,摁动着用力磨蹭起皮肤。
“怎么啦?”
稍稍挣扎了一下,五条悟将触碰调整到一个轻一点的力度,这才顺应地摸摸她的脸。
“不要不开心嘛,仙女棒也超好看的。”
沙耶摇摇头,伸手环圈他的腰,更加贴合地紧抱住。
“没有不开心,您在我就很开心。”
“请再多摸摸我……”
女孩子说没有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了,五条悟深以为然,自然不可能拒绝她。
两手一左一右捧好了,揉搓小猫脸蛋那样认真安抚她脸颊。
察觉到她将手主动带着放在脑袋上,他便打着圈地摸摸那颗直往他手心拱来拱去的脑袋。
直到她满意为止。
头颅的触碰大约很舒服,沙耶迷迷糊糊地踮脚就想舔他嘴唇,他也自我献身地乖乖张开嘴。
仍由她想亲多久亲多久,要怎么勾黏或是玩/弄他的舌头都可以。
后颈被压住,脑袋强行按在香甜气息的浴衣里也只是愣了下
随后也便猫一样拱动着脑袋轻蹭开,唇瓣温柔地亲吻带着温度的喉咙、锁骨与胸口。
不用担心会有人注意。
因为不远处来来往往的零星的人,都好像看不到他们,像身处单面玻璃的这边,视野感官完全被屏蔽。
手被轻柔地拉着,带往一处温暖与柔软。
他感觉像是之前沙耶撒娇时含着他的手指睡着,无意识地镶嵌进的喉咙口,紧紧地卡在咽喉里。
但是触感似乎又与那不同。
至少他记得被糖壳划破的喉肉,触碰起来理应是有一道道豁口的,而此时分明只剩下全然柔软。
雪睫微微颤,他闭目感受着,并未刻意用六眼去确认。
也许是快速的愈合能力立马就修复了也说不定?果然是嗓子吧,嗓子眼扣久了是会犯恶心,呕吐出吃下消化后的黏糊食糜来的,和现在的状况很像。
……
“对…对不起……”
“不会觉得恶心么?”
吐完后的沙耶双颊红红的,她抬头,面上分不清是舒解还是苦痛的表情,只用一双湿湿的眼睛羞怯地看着他。
睫毛沾满破碎的泪水。
“不哦。”
五条悟埋头舔了舔她睫毛沾染的眼泪,没有水分碍事了,这也才温柔地寸寸吻过去。
“喜欢。所以全部都喜欢。”
“这还是沙耶教我的,对吧?”
心像被猫爪挠了挠微微地一颤。
沙耶鼻尖泛酸地钻回他怀里,仰了头,贪婪地嗅闻脖颈浓郁的香气。
“全部都喜欢。”
她重复地轻喃。
“最喜欢的是味道……”
甜甜的。
光是鼻粘膜接触到就会无比地安心。
沙耶恍惚地望着被手指黏糊糊紧握住、同样裹满那份气息的大手。
幸福地眯起眼。
真好,她想。
这下里里外外就全部都是他的味道了。
第32章
夏油杰讨厌夏天。
今晚又是一身黏汗地热醒。
他起床洗了个澡, 自此再无困意。
月朗星稀,窗外的蝉鸣扰得人心慌。
裙摆撩过草叶的沙沙声,少年似有所感, 伸头朝窗外看。
雪白长裙的白发少女身影吞没于黑暗。
脚步轻盈无声,明确朝向高专结界边缘地带的山林区而去。
——夏油第一次发觉沙耶夜间的活动,还是在去年。
那是他们一行人刚参加完夏日祭返回的夜晚,被热醒洗澡的他对着窗户口吹头,定睛一扫,险些没有被那黑夜中飘荡的纤长白影吓到原地入睡。
冷静下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怪物想要沿着高专结界最为薄弱的边缘逃出去。
来不及通知其他人,第一时间套在【帐】中尾随上。
预想之外确是撞见沙耶捆束着野兔,将其改造成接近于咒灵般蠕动扭曲之物的一幕。
这是在…练习?
dk一瞬瞪大了眼睛。
连怪物也那么刻苦嘛?
……
——对方似乎不需要太多的睡眠, 漫长的夜晚又会让她觉得无聊。
因此, 每次夏油杰晚上夜起时靠窗透风, 总能撞见少女朝向山林慢慢吞吞进发的背影。
当然……
如果他醒来的时机刚好凑巧,也是能够偶然遇上沙耶面色潮红、唇角沾染着纯白黏糊从五条悟房间出来的情形。
是夜袭吧,绝对是夜袭吧!
禁不住好奇,夏油杰终于没忍住在某一日大早询问隔壁哈欠连天从寝室出来的好友:
“睡眠不足吗?昨晚又通宵?”
在收到对方“没啊, 睡得还要比平常早”的答案后,愈发肯定了某个猜测。
*
夏天太热了,经常难入眠。
干躺着也睡不着,也于是摸熟规律的夏油就跟个贼似的,定点去空旷的走廊蹲人。
——基本能看见重复着同样路线的怪物,先是潜入五条悟的房间片刻,黏腻的水声结束后,餍足裹腹地游走出来。
在尔后,颇为自律地前往后山进行雷打不动的捕猎练习。
好在意那间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有【帐】的遮蔽却也
八卦之魂被点燃。
也于是——任务途中的飞机上——第二次没忍住的夏油旁敲侧击萎靡困恹的好友:
“你晚上睡觉都没有奇怪的感觉吗?”
维持着术式的五条悟强撑起眼皮:
“什么奇怪的感觉?”
看来睡得很死啊……
不, 应该是那位采取了某种便于深眠的手段吧。
“比如…咳,会做那种梦一类?”
夏油杰尝试继续暗示。
白发dk一怔,墨镜下的蓝眸不安定地飘忽,双颊则肉眼可见地铺满开红晕。
夏油杰:没差了。
索性问得直白些:“经常遗■吧?”
五条悟终于恼火了。
“够了!问这个做什么?你是我老妈啊?!”
把他当成什么需要家长正确引导的懵懂青春期少年吗?
“呵呵…”
基本上能够知晓是何种的情况,夏油杰的心情难以言喻地复杂。
“不过,仔细想想……”
刚好提及这一点,冷静下来的五条也难免产生了疑惑。
“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总感觉这一年床单和睡裤报废的次数太过频繁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手指和膝盖有时黏黏的,也像是被使用过了一样。
特别是近期。
所以夏天是会助长这方面的渴望吗?
五条悟开始认真地苦恼:“于是老子也在苦夏?”
“……”
夏油杰噎住。
“歌姬说得没错,你有的时候真的挺欠揍。”
*
五条悟不明白他怎么的就又欠揍了。
并且觉得今日的友人格外地鸡婆。
因为接下来这人又八卦了一下他和沙耶的私密问题。
“这一年多你们做过吗?”
五条悟:“还没。”
夏油杰:“没开玩笑吧??”
五条悟:“当然。”
不行的啦,感觉顶多只有喉咙口大小……
他心想。
几根常用的手指下意识地曲了曲,基本能够相当熟练地,轻易找寻构成欢愉的准确方位。
究其缘由是被索要了太多次。
没有办法,谁叫他的女友实在太过喜欢撒娇了。
沉浸在糖水般甜蜜粘稠的记忆鲜明涌现——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出少女露出各种可爱表情的面庞。
第一次尝过接吻的甜头后便是频繁地索要,一天十几二十来次也不嫌多,好些次午休被她亲着亲着睡着了,又亲着亲着亲醒了。
睁开眼就发现脸颊和睫毛都给舔到潮乎乎的,头发也舔得一侧高高地翘起来,喜欢膝坐的习惯也让他的制服长裤充满褶皱和微微的湿润。
是养了一只猫猫还是狗狗吗?
夏日祭回来后开拓的新游戏也是如此,只要想要了,就会泪眼晕湿地抱着胳膊向他要。
非人的体质完全不必考虑节制上的问题,太过火了会勾黏出血丝也能在最短的时间修复如初。
整体下来受损的似乎只有他……帮忙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赶写任务报告时手腕酸涩到完全握不动笔。
好热情,也好贪吃。
对他的渴望永远无穷也无尽。
实在无法想象,要是松口让她实施当初所提的进食方式……
会被榨干吧,绝对会被榨成人干吧!
阻断了脑内可怕的画面,维持术式的五条悟再度打出一个哈欠。
“想起来了,这种应该叫做夏乏吧?”
警惕地又搜寻一圈四周,他神色蔫蔫扫一眼舷窗看云的星浆体和女仆。
“困死了,等送完这小鬼,回去必须好好补个觉。”
“嗯……你也挺不容易呢。”
“?”
*
*
“噗嗤——”
超过的力量致使被用作实验的白鼠五脏粉碎,化作一片炸开的血沫。
“怎么了?手感不好吗?”
实验室,家入硝子探来好奇的脑袋,套住白色医用手套的手指替沙耶蹭去睫毛沾染的血珠。
“没、没有的”
疑虑的神色浮现于白发少女的面庞。
“只是突然间……感到莫名地心悸。”
五条老师那边,任务还顺利吗?
几日前,五条悟和夏油杰共同接手了一个由天元大人委派的重要任务,性质特殊的缘故,沙耶不方便问询。
分开的这些天也只是待在学校耐心地等待。
从间或收到的报平安讯息和冲绳岛游玩打卡的照片看,大概迄今为止的进程还算顺。
只是不知为何,数个小时前再发过去的内容就已收不到回应。
显示的状态也是【未读】。
“应该是上飞机了吧?下来后就直接去天元大人那边了。”
家入硝子猜测着,宽慰地拍拍白发少女的肩膀。
“你知道的,靠近后山那边的信号一般都不怎么好,只是一时没接收到也不说定,不要太过担心啦。”
指尖磨蹭过一下表面残余血丝刚从胸腔肋骨取出来的蓝色挂坠石,沙耶闷闷地应了声。
“说……说的也是,不会有事的,”她将注意重新集中,“那么我们继续吧。”
*
——自从偶然发现能够对生物进行一定改造和扭曲,很长一段时间内,沙耶都在想办法尝试掌握熟练这份意外发掘的能力。
除了夜间去往山林寻觅野生的小动物进行自主研究,为了方便也会到硝子这边寻求可供实验消耗的白鼠或是白兔。
目前已能掌握到最简单的程度,譬如将一种生物改造成另一种小型一些的生物,又或是直接扭曲成咒灵。
理想的目标是,能够在确保没有丝毫副作用的情况下,一次成功地将人类扭曲成和自己类似的超越于人类水准的生物。
她想要和五条老师一辈子在一起,十年不够,二十年不够,一百年也太过短暂。
人类是如同烟花浮游般短暂而又脆弱的生物,寿命终究不够长,又太容易死亡。
但是沙耶不同,就算整体的躯壳失去鲜活,只要有一部分哪怕是发丝或者肉沫存在的话,力量尚存就能达成对整体的重塑。
甚至能由一个分裂成多个,哪怕其中有任何一个个体被杀死亦或被囚禁,只要舍弃掉废弃的那只,另外自由的个体依旧能够正常地活动。
就算力量耗尽,也同样可以钻时间的空子回溯到过去,或者跳跃至未来,挑选适当的母体附着着降生。
——她是不死的。
因此五条老师也不能随便抛下她去死。
绝对不允许。
所以,就算会被叱责也好,被惩罚也好,不论如何,沙耶最终也一定会对五条悟的全身进行里里外外彻底的调整。
那样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远,以她过于惊人的学习能力,再加上定期从五条老师那边取得必要的蓝图……
想到此,沙耶双颊不由露出幸福沉溺的痴醉,温柔而轻缓地抚摸起仿佛内部还残余着温暖热烫之感的小腹。
昨天也被罐得好满,被喂得好饱,十分地满足。
稍稍一触眼眶的泪水就忍不住自红晕的面颊颤抖地流溢,每天最开心最期待的时期就是看到老师毫无防备的睡颜。
情动时想要拥抱住什么翻来覆去的样子好可爱,呼吸不过来微微张开唇瓣睫毛溢出泪意的样子好可爱
匀称肌理反反复复紧绷又松懈的样子好可爱,累晕至深层睡眠肆意戳弄柔软脸颊也一动不动醒不过来的样子好可爱……
喜欢、好喜欢、最喜欢了!
全世界最喜欢!
就算是为了五条老师,她也会努力的。
什么都会做到的,要更加更加努力才行。
沙耶在此刻幸福而甜蜜地下定着决心。
殊不知数十分钟后——上一刻尚且饱含喜悦与对未来期许的她——于校园的一隅撞见了白发少年如同琉璃破碎般被鲜血浸染的尸首。
第33章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死掉也如此地美丽。
这是涌现于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被打碎的、褶褶发光的、自完整剥离又黏拼在一起的——从头到尾淋上五颜六色的流体,撒满增加闪耀的金粉——形成最终的整体。
沙耶有曾看到过那样被人为制造出来的艺术品,在一次地点为美术展示馆的任务里。
《死掉的玻璃》
好像是类似的名字。沙耶觉得此时的五条悟和它如此地相像。
啊啊, 她一定是疯了吧……
都这种时候了脑袋里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眼泪是延迟好一会儿流出的,滋滋,滋啦, 然后就是这样的声音, 愈来愈大, 愈来愈响, 像调频失败的收音机, 咕噜噜冒黑色线团那样只能嘶哑地传出分辨不出内容的杂乱音。
“悟、悟……老师…五条老师……”
沙耶混乱地喃喃着,无光的眸底像灌满了未凝固的石油,黑漆漆一片。
“你醒醒…理理我……别、别再丢下……”
她说不下去了。
握住的手指僵僵的, 已然失去了温度。
好凉、好凉, 那只手, 从来就没有那一刻这样地冰冷。
沙耶茫然地合拢住掌心包裹不住的手,以指摩擦,用脸磨蹭,呵气,企图将它焐得重新温热些。
只要这样的话五条老师就能重新醒过来了吧?
啊……至、至于坏掉的地方
用她最细的分支缝起来,就像夜蛾老师修补那些漏棉的玩偶一样?
没关系的,一定没有问题的。
已经能运用得相当灵活了,因为很细很细,缝上去的话也不会有丑陋的缝线,基本是透明的,夏日祭那次不是依靠着它们好好帮助了五条老师吗?
容易压破纸网的金鱼、射靶区固定的礼品、错开的套圈,全部都是靠她才得以迎刃而解的。
她很厉害的哦!
所以啊, 所以,这次也一定……
*
“呜、呜呜呜……”
家入硝子接到消息紧急赶到时,入眼所见的便是沙耶抱住白发dk哭泣的情形。
怀里的五条悟像仅仅只是暂时睡着了般,除了损坏的衣物和布料沾染的干涸血痂,露出来的皮肤部位都相当完整。
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残余,就好像已被人细心用浸湿水了的毛巾里里外外擦拭干净了那般。
“沙耶?”
硝子唤了一声,快步过去。
试探鼻息和脉搏。
没有。
反转术式覆上去,失败。
反复过好几次,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不行了。
虽然同样不死心,但通过冰冷程度和僵直判断恐怕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彻底地无力回天。
她抬头,本想说些什么,定睛也才看清白发少女此刻衣物全褪的状况。
纯白色蹭满血迹的缎面裙从中线撕裂成两半,只像两块布片般松松挂在沙耶的躯体上。
她像是完全不在意肌肤的大片暴露,接近心脏的部位被她自己撕裂了一个能够容纳下巴掌大小的鲜嫩豁口,有滚烫流动的血从那之中汩汩涌出。
而被他紧紧搂抱在怀里的五条,那只本该因失去生机、下垂无力的整条手臂,正被她带动着穿插于那胸膛的伤口中。
“硝子…为什么……”
像是这也才注意到硝子的存在,沙耶如零件生锈的机器木讷讷扭头,忽然抓住她。
“……为什么完全捂不热?老师他还凉凉的——他……还凉凉的呜呜呜呜!”
旋即迸发出爆哭。
家入硝子疼惜地替她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发现并不是对方所流,而应该只是在清理舔舐五条悟全身血迹后不慎蹭上去的,终究松懈下一口气,只安慰拍拍她颤抖个不停的肩,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往薨星宫深处。
十数分钟后。
等家入硝子搀着昏迷的夏油杰折返时,再度超出理解范畴的一幕让她猛地收缩了瞳孔。
“笨蛋!你在做什么?住手!”
她将软绵绵的夏油撒手暂丢,以最快速度跑过去想要进行制止。
已经来不及了,嘎嘣,被滚烫粘稠的血溅了满脸,家入硝子眼睁睁地就见——分裂出拥有完备口腔和利齿构造衍生体的沙耶,一口将自己脑袋连同半个躯壳整个咬下的全程。
——这还不是全部。
咔嚓,咔嚓,咔嚓。
她……又或者说那张单独的血盆大口,只是机械地咬动着,撕碎。
并没有咀嚼吞咽的动作,好像全然只是为了不计后果地损坏,将完整的肉/体骨骼分散截断,一片一片,一块一块,损坏拆分到再也拼合不起来的地步。
——自毁。
家入硝子混沌成泥淖的脑子里现如今仅有这个猜测。
她是想……
追随五条悟而去?
*
*
家入硝子离开的那段时间,终于心灰意冷的沙耶无意瞥到了从白发dk衣中滑出的翻盖手机。
上边照例挂住一只她来这边后亲手制作给他的小物。
是一只黏着墨镜片配件的白色小猫,笑得贱兮兮的,但是如今裂开了,还沾着透进去的血,就显得有一点滑稽。
沙耶将它拿起来,塞进嘴巴里,未咀嚼,直接吞咽进喉口,喉肉蠕动地挤压进食道。
存在于之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融合后,同之前一样,窥见了清晰的景象。
如同视频快进般海量的信息漏过去,在那之中飞快锁定一张渐渐清楚的面容。
黑发,绿眸,唇角存在疤痕的、带着虫形诅咒的男人。
是他了。
都怪这个人,全赖这个人。
去死,去死,去死。
在她掌握到改造五条老师的方法前就将他杀死的、弄伤她最喜欢的五条老师害她缝了好久的、毁了所有一切的家伙——
她一定要杀掉他。
可是人早已不在学校了,天元大人……又是她觉得很麻烦的存在,想要对抗会费很多力,如果可以、不想要对上,所以结界出不去。
但是她必须找到并杀死那男人,天涯海角也要杀掉,如果能早一点过来就好了,早一些的时间线……
回到过去。
对了,只要回到过去就好了。
沙耶迷钝的脑袋忽而灵光乍现。
一次能够做到,两次三次未必不能做到。
上一次是肉/体损毁、力量耗尽才变成这样的,既然知道方法,只要再复刻一次。
她亲手将自己再杀一次就好了。
没有犹豫,沙耶飞快实行。
“别这样!沙耶……或许还有转机的!”
面前,误解了沙耶即将殉情的家入硝子痛心地提醒。
“这个家伙之前向我探讨过好几次反转术式来着,说不定只要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
——才不要。
沙耶再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等待那微小的奇迹上,只是一味地痴傻等待,什么也不干,直到最后被封印在盒子里的五条老师也不明白她的心意。
——这种错误她已经不会再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还有……
就算对方此刻的确能领悟反转术式奇迹般地修复,活过来,但是伤口所造成的疼痛不会抹消。
被妈妈一遍遍摔砸踩踏说做是怪物的时候好痛苦,被爸爸溺进浴缸里窒息的时候好痛苦,被妹妹的狗咬伤的时候好痛苦……
她才不想、不要、绝对不允许将他从那种境遇拯救出来的五条老师,给她最想要的疼爱、一直以来呵护着她的五条老师,同样体验那种哪怕一丝一毫接近的痛苦。
不允许他存在的世界破坏掉就好了,他死掉的时间倒转回去就好了。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花草、尘埃、粒子,全部的物质都要围绕五条老师一人而转动。
如果不能,沙耶就迫使它们强行如此好了。
*
*
“这样一来就可以放心了吧……辛苦你了,悟。”
薨星宫,一路上神经紧绷的众人或多或少松懈下一口气。
作为断后最末位的五条悟突然停滞下脚步。
莫名地,一股强烈的既视感浮现。
就好像……之前也经历过同样的场景,他已经和这群人一起来到过这块地域似的。
海马效应吧,五条悟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很疲累,当即解除了术式。
倏尔,咕啾咕啾的粘膜摩擦音。
“?”
鬼使神差的,五条悟在这一刹回头。
“噗嗤——”
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刃刺穿他转动时略微掀起的下摆,相隔肚脐仅有一毫米不到的距离,实在险而又险。
“!”
与他打了个照面的男人同样面露怔然的神情。
只是。
未等双方任意一边反应,“啪”的一下,离他极近处于偷袭位的那人,就给一只粗/大的藤条光速抽远了。
“沙耶!?”
她果然在附近!只是……状态有一点奇怪。
仅维持五分之一的人形,半边胳膊连同皮肉被裹满黏液的殷红触肢取代着,像是新长出来一般鲜嫩,不断延展着长度,宛如天生知晓将人绞死挤压的巨蟒般包卷上那被抽砸至砖块里的诅咒师。
只可惜很快被切断。
“搞什么??”
伏黑甚尔拔扯出黏腻成一团滋滋啵啵已然有腐蚀迹象的咒具,身形急速猛退。
“也没提前说过会有这种玩意吧!?”
冷汗从额角落下,不安定如随时熄灭烛火晃荡的瞳仁里,纠葛遍布着无限接近扭曲畸诡的怪影。
——某种不可理解的东西。
——恐怖的实体化。
会死的吧?
会死。
对上绝对会死。
拿一份钱干一份活,他还没有傻到为了不匹配的那点赏金拼上性命。
跑! !
“去死!”
仅有1%接近少女的声线混杂在一团咕噜沉闷的嘶哑音里。
那家伙在尖啸。
反胃感翻涌。
但甚尔知道现在决不能停下。
抬手,继续挥砍掉一节节分裂速度越来越快朝向他咆哮着进攻的怪触,咒具不断消耗着,耳膜鼻膜炸裂成粉碎,血液如开闸的水龙头汩汩流出。
“——”
肩膀的虫形诅咒抖颤地凄叫,吐出武器的动作几乎成了呕出,浑身都在痛苦地痉挛,尾部收缩,软绵到下一秒快要攀附不住从他的身上掉落。
糟糕。
虽然不明白那种东西为何对自己有着如此强烈的滔天怒意,伏黑甚尔只知道,若是再耽误一些,这一次恐怕……
“住手!沙耶!”
“快停下!!”
仅仅是在瞬息不过普通人眨眼的一刹,等到反应过情况不妙的五条悟一把截住,其他部分也有要进一步异化成肉团群前去填补攻击的沙耶。
已经不能再继续放任她这样下去了,那三个人会撑不住——
视线扫过呛咳着血沫正拼命将昏迷的星浆体和女佣往远处跑动的夏油,黑发少年的背影摇晃趔趄,溅出的鼻血滴滴答答流淌一路,看起来随便踩上一处碎石的凸起都有可能让他和另外二人一起人仰马翻。
“不要!我不!一定要杀掉他!杀掉!”
“那个人可是对您——对您——”
沙耶依旧没办法冷静,更确切来说是愤怒,愤怒到她在五条悟眼中的形象都开始扭曲变形。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种愤怒终于演变成了滔天怒火。
“那个该死的** !他刚刚刺了您!是怎么敢的!?”
“不可饶恕!绝对不饶恕!!!!”
五条悟一刹瞳孔猛震。
倒不是因为少女在他眼中终于彻底异化成了脏器血管外露的完全模样,而是——
谁教会她那句粗口的!
不可以什么都学啊!
“咚。”
眼瞅着夏油杰已经被影响到晕厥倒地,五条悟紧紧抱住沙耶,避免任何一条分游出去不断愤怒地啪嗒啪嗒的触手,击碎地面形成深坑的同时,把边上的众人一块拍碎成肉饼。
“冷静些!沙耶!冷静!”
“拜托你了!”
沙耶被固定地限制了行动,她剧烈挣扎起来,本要迸射过去的触手因顾虑刺穿五条悟紧抱住她的手臂没办法舒展,眼看着歪斜着步伐飞快地站稳、跑动起来的诅咒师越来越远,内心愈发地焦急,生气到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拦我!?!?
——为什么要包庇那个人——你喜欢他——? ! ”
“哈??”
这是哪里来的结论?五条悟都惊了。
“那可是个大叔?男的!怎么可……”
“和男性女性没有关系!!!”
沙耶大声地打断。
焦躁地、愤怒地、一下一下用着附近的短处拍打起地面,石块纷飞。
裸/露的肉块形状也彻底维持不住,咕叽咕叽黏动地融化着,像女孩子哭花妆。
“我讨厌伤害你的人!讨厌你撑伞的猫!讨厌夏油杰!讨厌游戏机!讨厌所有占用你时间的人!讨厌所有会引走你注意的东西!讨厌!讨厌!全部都好讨厌!想把他们全吃掉!全部都消失就好了!世界上只有我和你就好了!不要看他们!一直看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她已经彻底地失控,言语逻辑混乱不清,字词发音沾黏在一块理解无能。
随着像蜡一样融化,深红色的液体如泪水般一滴一滴砸落到五条悟的脸上、眼睛里,带着苦涩的腥气。
眼看着怀抱里几乎只是黏并肉团上插满无数触手的沙耶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激动到随时可能彻底挣脱出掌控。
五条悟当即俯下身,对准那依稀可以分辨出先前曾是唇瓣的软腻。
毫不犹豫地吻下。
————静。
“……”
“…………”
“………………”
好长时间,像是定格在那里,连翕张着呼吸的肉壁都没了动静,触手悬停地凝滞在空中。
“冷静下来了?”
他捧起血肉模糊比起面庞更像是某种脏器的脸庞。
蓝瞳注视进上边两颗黑黝黝的孔眼里,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直到……两个窟窿边缘圆弧增多,泪汪汪地好像变成了两团生动委屈的蛋花眼。
“呜…啊……啊……”
异化像是倒放撤回去,真皮表皮迅速包覆着,奇怪畸黏的肉泥很快恢复成完整美丽的少女模样。
“对、对不起……
刚刚…我只是,只是……”
惊讶、羞赧、纠结,沙耶红到滴血的脸上一瞬浮现出诸多情绪。
她一句成型的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的,我知道。”
五条悟将她细窄的肩膀又往怀内收了收,以免身体白皙的肌肤露到空气中,抱住安哄地摸摸她后背。
“我没事,没有被刺到,只有衣服弄破了,是沙耶那时候提醒我,所以躲开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哦,不信可以摸摸看?”
他将她已经不是哆啦A梦的手塞进下腹衣服内,痒痒的,有点冰。
沙耶细细地摸了摸,贴着微微存在轮廓的青涩弧度摁过去,没有伤口,没有窟窿,也没有黏糊糊好像怎么也舔不完的讨厌的血,不会痛。
“太好了……”
她抽噎,眼泪坠下来。
真是太好了……
第34章
沙耶的衣物大约是在异化过程中损毁了,五条悟本想褪下制服给她裹一裹,奈何少女就像是他中了什么“一松手就会化成泡沫消失”的诅咒,死死紧抱他。
躯体每一处柔软线条全然贴覆上,密不透风像要将骨缝都牢牢嵌合在一起。
弄得他都有点害羞。
“是会不舒服?还是饿?”
她没有回应。
五条悟索性将沙耶打横抱起来。
挑了避开人的道走,抱回寝。
进房间,关了门, 依旧八爪鱼似的紧缠住。
拍拍她, 仍旧不反应。
只脑袋往他心口又埋进一些, 悄然无声窝成一小团。
五条悟挠挠头, 想了想。
“沙耶, 沙耶?”
他轻唤,语气像哄躲进沙发底的猫。
“下来啦, 穿上衣服再……咳, 抱抱, 好不好?”
沙耶顿了顿,慢慢地抬起脸。
眼圈红红的,五条悟只看到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 只一瞬, 很快又缩回去。
闷进他怀里。
他总算有一点反应过来:“……你不高兴了吗?”
虽然不太明白另一种形态对于沙耶的意义…不过像那样不打招呼地亲上去,是不是不太好?
同理,若是五条悟也被突然掀开外皮亲吻内部的构造,大约也会觉得冒犯。
“如果有不对的地方, 我道歉……真的很抱歉!!”
他大声,因为被完全箍住限制了行动, 只能勉强两根手指伸到沙耶的脸边。
比出一只下跪的小人。
“才、才不是您的错,也没有生气!”
沙耶终于开口了,脸依旧深深藏在五条悟怀里, 始终不敢再露出。
“只是…只是觉得没脸面再见您……”
她越说越小声,末尾淹没在哽咽里,化成了泣音。
五条悟一头雾水:“啊,为什么?”
“那副样子…好丑…好恶心…被看到了……”
沙耶断断续续。
“您还亲、亲了……”
说到这直接崩溃了。
她捂住脸,突然哇哇哭起来。
“感觉把您玷污了!对不起!对不起!呜!我一点都不想、不想那样的!”
……居然在意的是那种方面吗?
五条悟觉得自己果然是不懂女孩子的心。
至于当时的情况……其实也还好吧?
第一在已知对方拥有第二种形态的前提,第二他曾经涉猎的漫画不是白看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知道“那个”是沙耶,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也都是沙耶。
知道这点以后就觉得怎样也都无所谓。
完全能接受。
“嘛啊……”
不过现在的要紧事果然是要安慰哭泣着的对方吧。
虽然很苦手,五条悟也还是尝试组织起语言。
“我打个比方哦?”
他用掌心帮沙耶揩掉落个不停的泪珠,捧住她被闷得和哭到发红的脸,往上稍微掰了掰,让她眼睛对准他。
“如果哪一天我要是也变成了沙耶的那种形态,你会怎么样?”
闻言,沙耶愣愣瞪大眼,停顿住。
脑海里舒尔浮现出一块戴着墨镜的鲜嫩肉块团。
小蛋糕一样围绕着她周身欢快地转来转去兜圈圈。
见她真有在想象的模样,五条悟进一步凑近些,将脸正对她。
“会嫌弃吗?还是说会觉得恶心?”
他拿指腹蹭蹭沙耶同样水哒哒的鼻尖,指尖力道不明缘由加重上少许。
“会因为那样就不愿意亲我,会觉得是另一种肮脏的东西吗?”
沙耶总算省过神。
“才……才不会!”
她拼命摇着头,似是察觉到少年微小情绪的变动,仓皇地抱住他手臂
收紧将脸贴在掌心里,更多眼泪落下来,把他也沾得湿漉漉,来回地磨蹭。
“我永远不会讨厌您!一点也不脏!很可爱!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亲您的!”
“就算被做什么也绝对不会嫌弃!不管您是要丸/吞我还是彻底消化掉都可以!”
后……面那一句就暂且当做没听到吧?
“那不就行啦?”
五条悟用了点劲儿捏了一把沙耶的脸颊,让她痛懵住暂时顾不上继续哭。
“关于这点老子这边也是一样的,不要太把我看扁了啊!”
“——下次真的会生气哦!”
脸上的“蹂/躏”从狂捏转变成搓瘪,力道还是有些大,沙耶给薅到晕乎乎,脸肉被dk塞在手心里挤压成奇怪的形状。
掌温很温暖,却又确实有点疼,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只能惊慌无措地道着歉:
“对不……”
“不许对不起!”
“是!非常抱……”
“也禁止抱歉!”
“啊,您……”
“更不准用敬语!”
“…呜!”
*
等一切结束就好好补个觉,这句话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迫切的需求。
五条悟直接闷头大睡一下午。
迷迷糊糊醒来时,往旁边一摸凉凉的。
他翻身,将天然的降温抱枕挖过来,固定在怀里。
接触的手臂和腿肤缓缓消褪去燥热。
眼前。雪白色的美丽少女沉睡着。
密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落淡淡阴影,随着匀称呼吸微微颤动,透着未干的潮晕。
睡着了?
真少见。
五条悟好奇猫那样盯住看了片刻,手指鬼使神差伸过去。
探进那瓣樱色娇嫩的嘴唇中。
和皮肤不同,口腔里是温暖的。
压住蹭了蹭,即便睡梦中也乖乖打开一些,方便他触碰进喉咙口。
越往里接近食道温度积累就越多,从远低于人类的低温到远超于人类的高温。
可能接近到胃部会灼烫吧?
“咕……咳咳、”
兴许是容纳异物让嗓子有些不好受,沙耶睡梦中呛咳了一声,五条悟这也才注意到自己走了神,连忙撤回去。
发现她此刻并未醒,只是睫毛湿意更甚,溢出点生理泪,唇瓣也被呛出的津液沾得水润。
他习惯性用干燥的手背擦了擦。
尔后抬起在半空,恍惚地注视那只些许潮湿和带着喉咙口余温的手。
又来了。
又是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明明没有真切地验证过,却好像知道她胸腔内部滚烫的触感。
心脏的搏动也要比人类迅速上许多。
指尖似乎还残余心包膜的柔软与浆液滑润的触感。
——明明他根本没有将手,那样亲密地穿进过她心脏里。
想到了什么。
五条悟从床上撑起身,掀开已更换过衣物的下摆。
腹部那处平坦而完好。
他若有所思看向随意搭在靠背椅上的,那条刺穿出一个窟窿的制服。
实际上,就在被咒术师杀手偷袭转身的那一刻,有幕重叠的画面飞快闪过去。
——他被利器贯穿的一幕。
不明白为何会有那种影像,初次踏入薨星宫那时的既视感也很奇怪。
总觉得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反复张开又合拢黏湿的手。
五条悟盯着上边随着手指活动,指节间时而拉扯出的清亮银丝,定定出神。
某种的猜想呼之欲出——
“您……你不舒服吗?”
疑虑的嗓音。
沙耶不知何时醒过来,正愁郁地看向他。
视线落在毫无遮挡的腹前。
“没,我弄醒你了么?”
五条悟臊了臊,这也才记起要将衣摆拽下去。
动作却是被截下。
“真的没有刺到吗?”
沙耶微微蹙起眉。
像是觉得被欺骗,双手贴上来,想要再检查。
“真的没有啦,蚂蚁大小的伤口都……唔、”
有点怪。
少女从床沿下到地,膝跪在地板,姿势处低位,仰头姿朝上。
每一根手指紧贴住他腹部,轻轻地按压,一寸寸查看。
像是任何微小亳厘的地方都要仔细顾到的专注,指尖探触过肚脐又刮擦过人鱼线……
实、实在是有那么点羞耻。
“我真的没事,沙耶。”
五条悟将手放在沙耶靠近膝盖的脑袋上,难为情地想推开。
“不行。”
少女再一次意外地很固执。
“不被允许好好确认的话……我、我也会生气的。”
语气根本没什么胁迫力,甚至五条悟感觉只要自己强硬地阻止她,依旧会怯懦地一个不停泪汪汪地说道歉。
——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
“随便你好了……”
他目光飘忽着挪开。
“不过要快点哦?好痒啦。”
肉眼确实看不出伤口,沙耶手指谨慎摸过时也没有发现任何细小的划痕。
轻轻按动,小腹被挤压着微微凹下去一点,对方也不会产生疼痛的反应。
她忽而鼻尖凑过去。
在dk因惊讶轻轻倒吸凉气的间隙里,贴住肌肤小狗那样嗅了嗅。
“等……”
猛然像被羽毛细微地轻挠过,怪异而陌生的触感。
五条悟差一点炸毛。
没有注意当事人的反应,嗅闻过后在确认没有伤情的血腥,沙耶本能为进一步验证地轻舔。
依次地排查,一寸寸以舌面检查。
直到腹部每一处角落均被覆盖到,时而吸吮也并未在味蕾尝到豁口溢出的血腥味,彻底确认就连针孔大小的伤口也没有,沙耶这也才放了心。
刚想要撤开,脸颊忽而被突兀地戳了戳。
她下意识地抬头。
望见dk一手握拳咬抵在齿尖,另一只手则置于她头顶,欲推不推僵在那。
整张脸涨红。
沙耶茫然地眨巴眼。
不是任何一只手戳的她脸肉,那么……
视线落回去,观测到某种事实,她愈发地困惑。
好奇怪……
明明她还没有像那本漫画里教的一样,去安抚老师的小猫,为什么会醒来。
“你,确认好了吧?”
五条悟几乎咬牙切齿。
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逊。
他只得将少女扯起来,调整频率呼吸过几轮。
“……”
沙耶沉默。
盯住那只猫。
见它重又困恹恹,脑袋伏下去打盹。
看起来要睡着。
她感到更奇怪。
明明小猫要呛过奶,才会无精打采趴下去。
之前她试过,老师的小猫很坚强,每次都要欺负好多次才会倦蔫蔫,真正想睡觉。
所以她忍不住伸手碰,戳一戳,企图将猫咪给弄醒。
小猫果然翘起猫耳来,探头朝她悄悄看。
沙耶高兴了,觉得那鲜活的生命力很可爱。
刚想再多摸摸它的脑袋疼爱它,手腕被从旁猛地擒住。
“等等。”
五条悟将脸别开来,牙齿狠狠咬住下嘴唇。
“还、还不行……”
总觉得前方是潘多拉的盒盖——
一旦掀开来,源源不断神秘的未知将涌出。
一发不可收拾。
“……”
沙耶逗弄猫的指尖顿了顿。
收走时,牵出被猫咪舔到时沾到的一丝口水。
她压抑如同打火石窜气的野望,牙尖刺破口腔肉。
强硬地压下。
乖巧地回应:“……我知道了。”
然后仰头吻上对方略有讶异的脸庞。
…嗳?
五条悟连被五花大绑、半推半就的准备都做好了,竟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蓝色基调的眸底顷刻渲染上残念。
沙耶仍在亲吻他。
睫羽、眼睑、耳垂、喉结、脖颈、唇瓣、舌尖和虎牙。
…………
时间很漫长。
所有喜欢的全部都舔过、咬完、吻遍,她退出。
这也才与他分开。
一侧脸颊略鼓起,齿间噙住了什么,缓慢咀动起。
“!”
上一秒还沉溺在莫名的遗憾中,六眼捕捉到异状,五条悟第一时刻钳住沙耶的下颌,指头用力朝下捏。
唇瓣被迫地打开,舌面流出血,几乎快断开,鲜红淌了满口腔。
将手伸进去,两指并住隔在那,确认她不会再咬才收回。
“你在……做什么?”
……
指间残余的香气,光是停留在唇齿就忍耐到难以附加。
单纯地肌肤与口腔黏膜间的触碰也根本只是隔靴搔痒,助长了冲动。
但是那个人说了“还不行”,所以必须忍耐。
——就算已经忍耐不住,也一定会乖乖地忍耐。
“好……好想舔,不可以做让您、你讨厌的事,所以舌头、舌头吃掉就做不到了。”
沙耶晃荡地盯住湿漉漉的猫,两腮铺满非正常的潮红。
“也、也会想要咬,喉咙想纳入,所以牙齿和喉口必须溶解掉……”
她混乱而含糊地解释着,因为舌面的损伤口齿有一点不大清晰,整个人也处于忍耐到极限亢奋又饥渴的状态,精神恍恍惚惚的,阐述愈来愈像是神游。
“喜、喜欢,呜,喜欢,很……很想绑起来,忍不到您、你睡着,但是没关系,控制不住的地方我都会切除掉,实在不行,您、您,你也可以把我绑起来……”
“我……会忍耐……今、今天得知你,不讨厌我丑,说、什么样都喜欢……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会乖乖听话的……要当好孩子,所、所以,晚上的偷吃也……偷吃以后也…不会再做了……”
“以前最喜欢你,今今今天、比以前,更加喜欢你……”
“最最最喜欢、”
“非……”
“非常非常地————”
“爱你。”
…………
第35章
通常情况下, 作为人降生,至少会被两个人所爱。
——父亲和母亲。
但是不论哪一方,五条悟一次也没见过。
作为百年才拥有一例的六眼,从小到大,不论什么,家族总给他最好的。
因为稀缺, 自然而然获得一切, 被精心地呵护。
——他也是被爱着的吧?
但那好像又不太一样。
我爱你。
爱你。
爱。
就算没有那对特殊的眼睛也爱你, 就算不是御三家五条家的继承人也爱你, 就算被剥离皮壳抽去筋骨光剩下一滩血淋淋无法聚合软烂的肉也不会改变爱你。
爱、爱、爱。
五条悟恍然地意识到, 沙耶对他好像已经并不是爱情,而是更为纯粹的爱。
磕磕绊绊、毫无保留、粉身碎骨。
她还有许多东西都不会,不理解、不明白,人类的知识吸收得一塌糊涂、糟糕透顶,却也依旧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拼命传达着
如此浓烈如此纯白, 根本没办法做到不为之动容。
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五条悟想,就算第二天爬不起来,他也不愿意见到她伤心到融化成一滩史莱姆。
“真是……败给你了。”
伸手替沙耶蹭掉那些不受控制流出沾染了满下巴的津液,五条悟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固定住。
“什么咬掉砍掉溶解掉的啊?没到那种地步吧?你要实在想的话,老子又不可能真拒绝。”
话语一落, 沙耶顷刻瞪大了双眼。
“您……你是说、”
喜悦一瞬充斥上那对湿润的眼角膜。
“我可以被允许随时侵犭您了吗?”
“咳咳咕!”
五条悟冷不防被口水给呛住,他无措地在词库里搜寻一番,暂时没有找到替代语,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可以,不过——”
他话锋一转,蓦地将手臂箍住少女身体的力道收紧了。
“以后不可以像今天这样乱来!”
他捏着沙耶一侧的脸颊肉,迫使她展露出口腔血肉模糊几乎咬断的舌头。
“什么断掉截掉随随便便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就算这么说反正也不会好好听进去的吧?
索性五条悟干脆忽悠她:
“沙耶还不知道吧,我们人类呢,在做过……总总之、就是在干过那种事情后就相当于融为一个整体了!”
“所以!任何一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另一方也会感到超痛哦!”
“反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弄伤自己,不然哪一天痛感传导到我这边也是会很困扰的!”
本以为懵懂无知的对方听此会全盘接受地乖巧答应下,不料此时面前少女面庞却是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愕。
被……被识破了吗?
五条悟心虚一秒。
“姆唔唔唔?”
紧接着就被卡住嘴巴强行掰开了口腔。
冰凉的手指伸进,捏住疏于防备的舌面,指腹在上腭的软凸起和侧边的口腔嫩肉擦蹭。
“呜,对不……我不知道会那样、这是真的吗?现在还会很疼吗?”
眼泪冒个不停,沙耶焦急到乱了手脚的表现让此刻愣在原地的五条陷入到了无比的疑惑。
等下等下。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这份真切的疑惑,一直持续到五条悟发现沙耶能够相当熟练地刮蹭猫下巴,无师自通地抚动猫脑袋,轻而易举地用指甲刺激猫咪喉咙让它迅速呛出过量的牛奶来。
不对不对不对……
她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
“呜……好可爱,喜欢、最喜欢了……”
也于是,当沙耶感动到泪眼湿漉、用热烫的脸颊将沾得满是奶渍的猫头蹭得东倒西歪时——五条悟大脑处于宕机。
当沙耶吸猫上瘾、猫瘾发作那样将无法反抗的幼猫自脑袋为止整头吞下,喜爱地将可怜乎乎的猫舔到浑身炸毛大了一圈时,五条悟大脑仍然处于宕机中。
终于的,当沙耶迫不及待将猫咪对待珍宝般藏匿起来,珍视地吃进肚里的那一瞬间, dk黏成浆糊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
“你之前说的那个、晚上、偷吃、该不会是……哈啊!?”
已经问不出口了。
被和小猫一样一起吞没咽吃了。
*
*
挂在壁上的时钟转过一圈又一圈,被拉上的窗帘以外黑沉又亮起。
地面累积用过的纸巾也积蓄了一部分,再不清理就要堆砌成小山。
“……”
五条悟破布娃娃一样瘫斜在乱被上,头毛不知是被蹭得还是被舔得左翘右飞也没力气在意了。
dk没有形象地微微张嘴口水滑出,啊吧啊吧一副被捣鼓玩坏了的样子。
真的……
真的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
小猫不能再被摸了,再摸就会变成折叠的了,快要骨折了,瘪掉蔫吧肚子空空一滴也不剩下了。
奈何对面依旧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并且愈来愈亢奋,眼瞳冒心,香汗淋漓
单纯的无辅助甚至叫她不满足,开始研究起不知从哪学来的将触须分化成带着诸多吸盘与老年人按摩仪器上凸起圆粒的形态。
“!”
五条悟果断将那份学习模仿的热情无情打断。
沙耶被扯过手腕收固在怀里,那是最后一点气力。
白发dk双臂绕过他,自己的左手与右手交叉住,打了个人结企图让她老实些。
行动遭受到限制,少女稍微冷静了,手没办法再继续疼爱,她仰着脑袋去舔五条悟的脸颊和下巴。
小狗那样替代着表达出亲昵。
“您……您不舒服吗?”
她慌张地询问。
五条悟瞳孔涣散,又被卖力舔了舔眼睑,这才像是回过神。
“太过舒服也是会死掉的……”
他眼神发直地说。
起码让他歇一会……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沙耶闻言高兴地又赶紧贴着他下巴在颈窝里蹭来蹭去,喜悦到无以复加精神迷乱地胡乱告着白。
“我好喜欢你……想要一直一直吃,肚子撑破掉也没关系、肠子漏出来就和你的一起打成蝴蝶结!好想把你吞下去再孵化成小宝宝生出来……呜、嘿嘿……抱、抱抱……”
已经在说胡话了!
五条悟勉强翻了一个身,扑住沙耶抱好企图再度让她冷静些。
根本没办法冷静。
满心以为他休息够了又想和她爱心的少女,再一次欢欢喜喜将他缠卷盖住了。
……
时针分针仍在不停转,五条悟的脑子也在转。
虽然很快乐,却完全跟不上。
窗外早餐又黑夜,他累晕又苏醒,肚子也有饿到咕咕叫的时候,触手会伸进嘴巴里,直达到胃部,给予他营养,再持续下一轮。
——渐渐的,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多巴胺与内啡肽的助力下,一曲曲高c的协奏曲不断谱写着。
飘飘欲仙的感触让他感到似乎在云端起舞。
逐渐…
逐渐……
他参悟了反转术式。
虽然他坚信,这种东西就算再过个一年两年,机缘巧合,再怎么他也绝对会习得。
但是竟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连他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好。
…………
再之后的局势便逆转了。
又是无数轮过后。
当已从失控状态强行被拉回的沙耶意识到自身已处于临界时,仓促地想要逃跑反而被擒握住脚踝拖拽了回去。
“对……对不起、我、我不要了……已经吃不下……呜!”
战战兢兢地缩起来,白发少女颤抖瑟缩地任由dk大力捏动起脸颊。
“嗳,太狡猾了吧!最开始我可是一次都没有拒绝!怎么轮到我要时沙耶就想中半途逃跑啦?”
全然一新的精神奕奕,五条悟随意拨弄了一下汗湿的雪色额发,半是恐吓半是捉弄地将白发少女的双颊挤瘪成包子脸。
“我错了,不、不该贪吃的……”
由于还连着,根本逃不掉,沙耶只能拼命摇着头,弱气地求饶,吃得太饱撑出的眼泪沾了他满手。
“如、如果您还想要的话,还……还请不要太欺负我、”
……
*
又是一个崭新的白日。
五条悟看了看怀里像是喂饱到晕碳,宛如咀嚼食物中半途停下顿住的仓鼠那般定定出神的白发少女,这也才放过她。
这下应该连回溯时间所缺失的那部分也一并补回来了吧?
五条悟思考着,将清洗干净的沙耶细致地放进整理完毕的床上,确认她沉沉睡下后爱怜地轻抚过她哭到眼尾嫣红那边的睫毛,暂且退出了寝室。
——是在嵌入一百来次时获取到那份闪回的。
起先所有的既视感并非是空想。
他在第一次时被咒术师杀手杀死了,机遇习得的反转术式修复躯体需要时间。
假死状态下,身体无法动弹,于是真切地感受到为了将他“尸首”焐热,天真地撕开皮肉用内脏的温度包裹他双手的沙耶,那时的绝望与崩溃。
虽然很想要抬手拥抱她,心里不断说着“快点快点再快点”,却也依旧迟了步。
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毁灭嚼碎,通过肉身损毁逆转时间回到过去的一幕。
自那时起,记忆被重塑。
所以才忘记了上周目的一切,但是身体各个感官或多或少会残余既视感。
——到现在完全想起来了,更确切来说,是与对方交/合所窥见的记忆。
除此以外。
另一份传导过来的,更为模糊也藏匿在更深层次的某些碎片——
他在那些仿佛蒙上一层水雾的画面里,朦胧窥见了类似宠物铁笼的隔挡。
穿着高中水手服的三个人围绕在面前,他还未来得及分辨,视野一阵摇晃、动荡、尔后是漆黑。
等再度拥有一丝毛玻璃般不清晰的视野,他在那当中窥见了一个用绷带将白发竖成猫草的怪人……
再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段画面没头没尾,五条悟猜测应该是沙耶某一部分的记忆。
只是阴差阳错随着紧密贴合渡过来的。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前一个属于他的片段让他感到在意。
不得不在意。
倘若那时——
自己能够再快些,在沙耶达成自刎前可以及时阻拦她,对方是不是就不需要用那种毁灭性质的方法换来根本不必要的回溯了?
不,如果最开始就足够强的话……
如果最开始就能赢下那个半道出现的咒术师杀手……
以后万一还有类似的情况…绝对不行。
不能让沙耶再使用那种乱来的手段。
他走出寝室楼,越过教学区,径直来到训练室。
门开。
已有一人在那里。
五条悟挑挑眉。
看来对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要变强。
为了更加游刃有余地将一切掌握在拳中,唯有不断地强化、立于更高处才行。
“我们是最强”,这样大言不惭盛气凌人地说着自信满满空话的少年时代终将离他们远去。
“哟,杰。”
五条悟收拾了情绪,大大咧咧上去和好友打了个招呼。
然后被他憔悴颓靡的脸色惊住。
“是悟啊。”
夏油杰勉强地笑笑。
“这些天都没见到你,还以为肯定伤得不轻呢。”
“我是没什么事啦。”
五条悟说着,皱眉观察他。
“倒是你,怎么没精打采的?还没有恢复?”
夏油杰摇摇头。
“那个时候的话,已经基本被硝子治好了……只不过,后来我送理子妹妹她们回去时,遇上了埋伏在半道的盘星教。”
他看看自己略有颤抖的右手。
“来的都是非术师,但是…带着弩和枪,有的人身上还捆绑了炸/弹。
他们威胁我们,实在太难缠,又不能无所顾虑地用术式,黑井小姐和几名窗成员还受了伤。 ”
说到这,夏油杰展露出纠结痛苦的神色。
“为了护住理子,实在没办法,我唤出了咒灵……”
“失手杀了人。”
第36章
一年后
2007, 8月
橡皮和笔分别在五条悟额头前弹开。
“呜哇,刚刚那是什么?”
“自动档?”
“没错!简单来说……”
蛙鸣蝉燥的夏天,沙耶蹲在树荫的阴凉处昏昏欲睡着。
她听不懂训练场上白发少年神采奕奕与同窗们一大段有关术式的解说,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像是上课走神。
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不知何时, 脚边的影子被另一只大些的笼罩住。
沙耶抬起头,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那,用墨镜上露出来少许蓝眼睛打量她。
“悟……”
她刚想要起身,对方就蹲下,抱着膝盖直盯来。
过于专注还稍稍朝右歪了一点头。
她疑惑地眨眨眼,两边的脸肉被捧起搓了搓。
五条悟手掌覆盖在她头顶摸了把。
“怎么看起来那么没有精神呢?”
每天的分量, 明明应该是很充足的才对啊。
“这么热的天,换做是谁都不太想动弹吧。”
路过的家入硝子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倒是你,整天和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到吓人。”
就连同样习得反转术式的她也都没有这么离谱的。
“因为根本不困嘛!就算每天只睡两到三个小时也完全没问题!”
白毛dk顿时得意洋洋, 不存在的尾巴高高翘起来。
“而且老子最近几个月进步得超级快!这几天开始考虑试着只睡半小时其他时间全部投入到训练,说不定最快年底就能基本摸到领域的门框了!”
“是是、”
家入硝子一脸“懒得管你了”挥挥手走远了。
“记得别累死就成。”
一直只是在身边默不作声的夏油杰,眼神不明地注视着阳光底下仿佛闪闪发光的白发挚友。
分明在一年以前他们都还是并列的“最强”, 而现如今……
对方已经远远甩他超过一大截。
“对了,杰!”
“晚一些你上次那只大块头借我揍来练习一……
嗯?没听到吗?真是的。 ”
五条悟困惑地看着不远处也没和自己打个招呼,便一语不发同样转头离开的黑发挚友,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
可能又被安排了临时任务吧, 他没有多想。
毕竟自三年级起他们就不一起搭档祓除了。
时间凑不到一块并不稀奇。
“呵呵……”
不合时宜的轻笑落入耳畔。
五条悟回转脑袋,对视上只来得及捂住嘴唇的沙耶眸底一丝掩盖不住的浅笑。
“在偷笑什么?”
他觉得好玩,顿时扑过去,黏着人扒拉下她掩饰半脸的双手,想要看个究竟。
“我、没……”
沙耶左躲右闪, 还是被五条悟和扑倒蝴蝶那样扑住,一下泄了力。
只能由着他用凑来的脑袋,贴着脸毛绒绒地瞎蹭。
“真的没有?”
五条悟见沙耶给弄痒到咯咯笑着直后缩也不打算放过,捞回来抱好了,拿脸又蹭一下她睫毛。
“没在笑话我?”
沙耶拼命摇着头,见他不蹭了,这才小心翼翼伸手环圈脖颈回抱住,小口小口去舔dk右侧额头的碎发。
“唔?”
五条悟摸摸被舔到反翘上去的一撮头毛,始终好奇对方总是像这样下意识的举动。
他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为什么总是舔这里?”
沙耶害羞地只是含糊说:“就…就是喜欢。”
五条老师偶尔睡觉忘记脱眼罩,醒过来迷迷糊糊扯掉时,总是有一两撮被压瘪到反翘上去的头毛……
——超可爱!
五条悟自然不知道沙耶的小心思,听到“就是喜欢”的回答也没弄懂为什么“就是喜欢”,蓝眼珠转了转,心血来潮地,索性决定亲身尝试。
他冷不丁凑过去,在沙耶展露出茫然未曾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然在她一侧脸颊超快舔了一小口。
“啊……”
被突如其来的滚烫激得一哆嗦,沙耶瞪大了木木然的眼瞳,片刻僵直住。
有趣的反应。
五条悟立刻表现得像是挖掘到新鲜玩具的猫,复刻着记忆里被做的,依次轻舔眼尾、唇瓣、脖颈和锁骨。
羽毛最轻软的末梢般轻盈,吗。
每一下,都会稍稍停顿住,观测微小反应的回馈。
沙耶很快就被舔到眼眶湿漉漉的,浑身承受不住地颤抖
既似畏惧又像是欢愉,浸满水光的睫羽扇个不停。
五条悟感到新奇地眨巴眼,某条冒头的小鱼也在欢腾蠢动地吐泡泡。
抬手摩挲地覆过去,虎口扶住对方绵软滑下、再也没办法攀附的双腿。
这么快就已经可以了……
他稀奇过一瞬。
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沙耶总是喜欢那样舔他了。
*
没办法自己走,会顺着腿/根悉数漏出来。
五条悟索性打算将绵软趴在他肩头的沙耶抱回去。
被要求想要用背的。
自然依了她,五条悟把还在小口喘气的少女小心翼翼背起来。
上去的动作让她微微哆嗦了一小下,腿部分得开了些。
双臂却是更加紧密亲昵地抱紧他。
还相当敏感,是碰任何一处皮肤都会倒退回上一霎余韵的状态。
dk步伐刻意地慢。
避免颠簸引发的衣料擦蹭,再度刺激到对方。
“今年还剩几场夏日祭,会想要去么?”
他提起另一个话题。
视线落在一栋教学楼顶端,正在燃放仙女棒娱乐的低年级生。
黑发蘑菇头的那只很是欢跃,无忧无虑绽放的肆意笑容哪怕是苦行僧见了恐怕也会为之动容。
金发的另一只则明显是作为陪同的情况,脸上比起沉浸娱乐的喜悦更多的是无奈。
唇角倒是也被感染出几分浅淡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并不差。
沙耶顺着五条的注目远眺了一下那边的景象,她同样记起两年前未曾共同观看烟火大会的遗憾,至于去年……
发生了各种事,对于星浆体事件的后续处理更是让人无暇顾及到玩乐,祭典活动更是完全抛在脑后。
“好的呀……”
沙耶高兴地应下。
“我很期待。”
风窣窣掠过,眼下,瞳孔中映照的雪色后发簇拥着小幅度晃荡。
沙耶伸出指尖触了触,柔软的尖端剐蹭得她手指痒痒的。
好像……是不太一样。
像是要镌刻进记忆里用指腹按压,沙耶仔细地摸了摸,还嫌不够,索性猫下身,连同短发和后颈一同衔咬住,轻轻含动着吮舔。
毛绒绒的,是印象中最软也最细小的毛发,如同刚长出新羽不久的雏鸟。
五条悟被舔得从接触面起止便开始发痒,黏湿潮热的触感使得整面脖颈包括耳根一起蔓延地变红。
下……
下次也要舔回去!
dk忍耐着,注意不让奇怪的咛音自唇齿泄露,翻盖手机的震动将他暂时解救了出来。
沙耶舔玩的动作停下,五条悟能够感受到后脖拖曳的银丝冰冰凉凉坠落回来的触感。
他一个激灵,被水浇到脑袋的小狗那样飞快甩甩头。
又眨动几下眼,眨散眸中不受控制包裹的生理泪,这也才拿出翻盖机,确认新收到的简讯。
满满当当的任务安排。
“嘶。”
一瞬被拉扯回现实,五条悟在脑内拼命比对起能够自由分配给祭典的时间。
“应该能赶上最后几场,等忙完这些就带你去……”
他有点心虚。
“嗯,好哦。”
沙耶温柔地回应着。
手指穿插/进耷拉着的雪发里,若有似无拨弄起略微浸湿的发丝。
*
“那我走了噢?”
“是,还请一路小心。”
寝室,沙耶望着白发dk打开窗,插兜利落跃下的背影,扒在窗口往下瞧了瞧。
后者边往前,回边朝她不断挥着手,沙耶也同样打起精神回应着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
强作的笑容顷刻消失干净,她将窗门合好缩回去。
后背抵靠住墙壁缓缓地滑下,抱着双膝坐在地板定定出着神。
困意像薄纱一般盖上来,将她笼得严严实实。
隐隐的预感,警钟那样敲击。
但沙耶不想去细想。
久一些,再久些……
呆在他身边的时间要是能够像无限那样无止境延长就好了。
她不愿刻意去想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叩叩。”
玻璃被轻轻扣响的声音。
沙耶惊地将头从发丝间抬起,仓促站起来,跑去给外边的人开窗。
“悟?”
略感讶异地望着好几处头发被吹得翘起反撅的dk ,沙耶疑惑于对方中途折返的事实。
“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五条悟扒住窗框,犬蹲在窗扉外设的那条护台上。
“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总之,这个!”
他一股脑将一把不知从拿抢来的细枝塞到少女的怀中,不由分说将她从光线无法逾越的室内一扬手牵出。
“仙女棒,你还没有玩过吧?”
充足的光线亲吻那张脸,也同样馈赠到她身上。
“一起点燃吧!”
少年悬停在半空,迎着风,充满朝气地笑起来。
宛若纯白的太阳。
沙耶倏地扩大了眼眶。
脚下是无从立足的腾空,散开的裙摆不安定地在气流中晃荡,仿佛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的断崖。
可是温度顺着掌心传递,那些曲折的指节牢牢牵紧她。
沙耶于是同样回应以笑意:“嗯,好呀。”
仙女棒很好玩。
被点燃,滋滋冒着光,迸射出星点碎茫。
稍纵即逝。
非常漂亮,却也相当地短暂。
沙耶望着燃至尽头、灰扑扑被舍弃到一边的残棍,短暂被喜悦盛满的眸底再度渲染上落寞。
“最后几根了!”
dk捂着催促起铃音的手机蹦来跳去,看得出时间很赶。
“沙耶来点吧!”
沙耶接过来,学着五条悟先前示范的样子,连并在一起,一瞬全点燃。
炽烈蹦跳的碎光交簇着,照耀的范围更加广。
当真如同盛大爆开的烟花。
沙耶眼不眨,盯着愈来愈断的棍子一小会儿,伸出指尖捏动那团随时将要熄灭的光。
灼烫的刺痛燎过。
手被迅速猛拽回,还是晚了步。
手指飞快地红肿、密密麻麻针戳的疼痛。
“怎么突然用手抓?”
五条悟捞在手中瞧了瞧,唇瓣凑近了,只敢轻轻吹。
“痛到没?”
沙耶摇摇头,后知后觉地惊起来,捧住他对应的手指含进口齿中。
冰凉的薄膜覆上。
分泌略带粘稠的物质大约能够缓解少许的疼楚,意识到这点的五条无奈轻敲一下她脑袋。
“笨蛋,该给你自己先用啦!”
沙耶被敲得迷迷糊糊,她还以为是对方不放心需要自己先检验,连忙将手指吐出,慌慌张张解释着。
“这个…没有副作用,不用担心的,对不起……”
她失落垂下头,声音满是“搞砸了”的低迷。
“烟花,很漂亮。”
“刚刚只是想摘下……送给你。”
讨厌短暂的东西。
如果能够再停留久一点就好了。
如果她也能把自己摘下来,永久留存在他身边……
脸颊被咻地捧住托起来。
沙耶从思绪中拉扯回过神,稍感疑惑地看过去。
被墨镜遮不完全的蓝瞳里,满是转动晃荡的亮晶晶。
五条悟手指磨蹭过她的脸,俯下身,突兀地、狠狠地在她唇上大力猛亲一大口。
“……呜?”
实在过于猝不及防。
沙耶脸颊迅速升起温。
她晕头转向还弄不清情况,脑袋就被按回来,啃啃咬咬深亲几大口。
舌尖才放开,勉强能呼吸,乱七八糟的吻又落下,砸得她满脸。
光亲还不够,狗狗那样钻进她脖颈,紧密贴合住,黏黏糊糊拱来拱去好几轮,被蹭到睫毛睁也睁不开。
“我会很快搞定完任务的!”
总算。
五条悟将早已蚊香眼的沙耶重新捧起来端好。
起先晕出的一点湿意,此时透在瞳中已然闪闪发着光。
“等一切结束了就一起去看烟花吧!”
他信誓旦旦,眼睛晶亮晶亮盯着她。
“一定——一定哦!!”
第37章
沙耶最近总是感觉相当地困乏。
是从那次回溯时间以后开始的异常。
想想并不奇怪。
来到这里之后本就处于需要依靠五条悟滋补的残缺状态,第二次超额损耗、强行调动力量,无疑让本就非全盛的躯体再一次大打折扣。
现阶段,光是依靠五条一人的确可以勉强支撑, 不过虚弱的状况终究没办法避免。
甚至会随着时日的推移,无限接近非术师的最弱状况。
真若是如此,停止再乱用一次那份力量的前提下维持原状, 不过就是变得像普通人一样和五条老师一起存活在世间罢了。
顶多由不需要睡眠, 转变成需要正常人的8-9小时睡眠
从能够拧掉一人头颅的力气, 削弱成只能拧开瓶盖的力气。
沙耶并不畏惧着这样的未来。
可……
若是这样似乎没办法帮得上忙。
“抱歉抱歉!突然又被抓去祓除了!舒芙蕾你先吃吧, 全部吃掉也没有关系!”
“被塞了一大堆任务过来!昨天答应去玩的事情又要推迟了QAQ”
“那边需要我的眼睛用一下, 我明早回来再陪你!”
诸如……此类。
“只要交给五条悟一切都能变得迎刃而解”、“他要比其他咒术师都干得出色”、“与其让别人处理,还不如交给五条悟”、“反正他不需要太多休息的时间也能够顶上”
在发现这样的规律和捷径后, 上层源源不断的委派不加节制地兜头落下。
也于是——五条老师变得和十年后的五条老师一样, 又一次沦为了滚笼里根本停不下来的永动仓鼠。
真是一群令人作呕的蜱虫。
利用着老师的善良,肆意压榨攀附吸食。
所以, 只要杀掉那些派发任务的家伙,就能让老师多休息一会儿了吧?
沙耶认真地思考着。
如果他们恰好是咒术师,拆碎了撕开来喂给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自己无所适从的虚弱状况是否也能够稍加缓解呢?
她是脑补回路相当简单的生物,因为这么想了,于是也便这么做。
一次,在尾随夜蛾老师前往那间作为会议室的黑漆漆的房间时,沙耶毫不犹豫弹射出致命的触肢贯穿了屏风之后的身影。
被贯穿的身体如同人偶般绵软倒地。
可那真的就只是一只替身的假人,真正的大人物隐藏于更加安全的幕后。
夜蛾正道大吃一惊。
这次事件险些暴露沙耶的存在。
之后还是用“特殊的咒骸意外失控”这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被像训斥两名dk那样严厉地教训了。
沙耶并不讨厌夜蛾……感觉像是漫画里常见的父亲一般的形象,至少没有杀死他的欲望。
——于是相当老实地领取了清扫校园的责罚。
即将进入澡堂时,迎面撞上了刚洗完澡出来的夏油杰。
沙耶在对视上少年那张眼下青黑、见不得多少元气的面庞时,脸上的表情一瞬产生了转变。
“是你啊……悟又出外勤了么?”
夏油杰失笑地看着每次一见到自己便会切换为“怒视”形态、仿若什么炸毛小动物的少女,颇为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
除了初次遇见那天, 咒灵操术同调失败大约对她造成了少许损伤以外,各方各面他都应该没有哪里得罪到她吧?
这份若有似乎始终盘旋不散的敌意究竟来自何处,到现在他都完全没有搞明白。
“没…没有。”
沙耶将视线挪开,不住外溢的负面情绪收敛了少许。
她确实讨厌夏油杰。
以前是恨屋及乌,之后的心路历程大概是……
从中期的“会占据五条老师和自己相处时间的碍眼家伙”→到现在的“没用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强一些多派上用场,这样一来五条老师就不用那么劳累了”,诸如此类。
*
“总是待在学校里边一定很无聊吧?”
“嗤”一声,夏油杰单手替沙耶打开一听刚自贩卖机取出的气泡水。
由于出口时的小幅度颠簸,接触到空气的碳酸汽水冒着泛滥的泡沫。
沙耶盯着那只被递到眼前沾着点白气的易拉罐,轻声询问了一句“您有什么条件?”
这也才垂下头小口小口舔舐起缺口不断溢出混杂着泡沫的甜水。
夏油杰十分短暂地愣过一下。
半晌也才好笑道:“就不能只是单纯出于善意请你喝东西吗?”
沙耶将沾了一点迸射水汽的脸抬起来,谨慎地盯了黑发dk好半天,犹豫地摇摇头。
“长得…不像。”
夏油杰:“。”
谢谢,有被中伤到。
他扫了眼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抠着易拉罐缺口、一时不知是该继续下咽还是停在那里的白发少女,心想对方大概只相信悟那笨蛋才会对她无条件的赠与吧。
为了让她能够心安理得些,dk提出了一个曾经有瞬在脑内闪过的猜测。
“你是不是可以改变人类的味觉?”
沙耶闻言身体果然放松上不少。
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旋即就默不作声再次静静喝起那罐新口味的汽水了。
果然是这样,夏油杰想。
有次他重感冒注意到会短暂地味觉失灵,咽下咒灵玉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索性打算一直拖到自愈为止也没去找硝子治疗。
这点被五条悟发现后,当时的他大呼着“好你这家伙竟然敢耍帅”,于是在下一次意外病倒时,这个缺心眼的笨蛋出于奇怪的胜负欲,同样没有进行术式治疗。
结果在剥开一颗糖果吃下后,整张脸苦成了泪人。
尝不出味道了吧。
那时的夏油杰在心底幸灾乐祸。
这种现象在白发少女将他找出去的一段时间后消失不见。
回来后的五条悟没事人一样地照旧噗通噗通往嘴巴里丢着糖豆,看不出是味觉失灵的状况。
通过鼻音判断也不像是偷偷用反转术式治愈了,嘴唇和舌头倒是有不明显的破皮,头发不那么整齐地翘起来几撮
痛殴咒灵时偶尔会从领口露出来那么一点,布满密密麻麻齿痕与细小红肿印子的颈段。
他无视掉那些属于现充的幸福罪证,认真地思考起……
若是那只怪物,运用其他更为正常的手段,是否也有让他味觉改变的方法?
自此,亲口问出并得到肯定回复后,夏油杰心底燃起了希望——
“这样的话,能不能拜托你……”
“不要。”
沙耶拒绝得很果断。
果断到夏油杰都僵了几秒。
“是吗,”方才亮起的眼睛顷刻暗淡下去,唇角露出苦笑,“那就没有办法了……”
是因为只能疗愈亲密的个体才会被如此拒绝的吧,夏油杰为沙耶开脱着。
少女没有再抬头看他,只是站起身,很快地礼貌鞠过一下躬。
在表示歉意离开后,她所坐的位置,留下了汽水相应数目的硬币。
*
——并非没有普通的做法。
只要将任意一条不被需要的触手切除,再用这部分从口鼻耳等孔洞钻入,就可以对身体进行一定改造了。
只是味觉的话,就算是现在的她稍微损失掉一点也能够做到。
不过她已经承诺过五条老师不再随意伤害自己了……
所以不想要答应,会造成损害加剧虚弱的事情一点也不想做。
她不愿意为了夏油杰消耗掉自己。
除此以外,沙耶自认为无法做到像五条悟那样毫无保留地奉献,她对待除他以外的任何个体都是冷漠且无情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在窥探到夏油杰因为个人问题同五条老师变得没有以前那般亲近,她才会忍不住内心翻涌喜悦地溢出“呵呵”的笑声。
更加阴暗的想法——
倘若这个人能够一直变烂、发臭下去,自顾不暇到再也没办法靠近她最爱的五条老师…
倘若所有人全部腐朽、坏掉、糜烂、散架、溃败……怎么样都好,要是全部能够离开老师的身边,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他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沙耶深知如此这般幻想的自己,和那些围绕在五条老师身边恶臭的蜱虫也没什么两样。
要是被本人知道了也绝对会彻底厌恶。
但就是没办法控制。
所以那时的她逃开了。
在说出更过分的话、在失去控制做出更加极端的事情以前。
不想被五条老师知道、不想被讨厌。
由她亲手毁掉他的好友的同时,也绝对会失去五条老师……所以不可以。
什么也不做、不听、不参与、不关注,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就好了。
这样一来,不管最后发生什么都与她没有关系。
是的,完全与她无关。
所、所以
不用感到愧疚的……
不是她的错。
沙耶颤抖地猛灌下一大口汽水,刺激性的碳酸不慎倒涌进鼻腔。
她狼狈地咳嗽,弯下腰,脱力地蜷蹲在地上。
“不是我的错…”
她抬手,擦了把被呛出的泪水。
“我没有错……”
只是如此、如此不断说服着自己。
*
“咦?沙耶……前辈?”
一道并非特别耳熟的声音传过来,沙耶慌里慌张想要站起来。
许是蹲着的姿势有些久,腿部产生了不小的麻痹。
她趔趄了一下,跌倒前便被反应迅速的灰原雄拎着后领拽起来。
“咳咳!”
收紧的领子在脖颈缠了一圈,沙耶难受地咳出声。 “呜哇啊!抱歉抱歉!情急之下就……”
灰原雄手忙脚乱,灵机一动,将手里准备带回去给七海的黑咖啡作为补偿地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不介意的话!请用!”
他眼神躲闪地偷瞄着少女发红泪湿的眼眶,没有遗漏到对方眸底一闪而过的窘迫,立马替她找补道。
“前辈一定是因为喝了一半不小心整个弄掉了所以才会蹲在这里黯然失落吧!我懂的!因为我经常这样子!”
沙耶还没有回复,一声幽幽的“笨蛋吗……”从斜后方飘了过来。
“娜娜明!”
灰原心中大呼得救。
*
黑咖啡最终还是给了七海建人。
灰原雄在另一处贩卖机帮沙耶买了一模一样的新品汽水。
“对不起,现在身上没有可以支付的钱……”
“哈哈哈,没关系啦,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你下次请回我就好啦!”
是个相当热情的家伙,就算完全不说话,对面也能一刻不停爽朗地讲上一大堆。
“五条前辈不在,沙耶前辈是感到无聊了么?这些天总能在校园各个角落看到您呢!”
“今、今天是打扫所以…四处乱晃碍到您眼睛了非常抱歉……”
“呜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前辈感到寂寞的话可以随时欢迎来找我玩的!”
……是想要和她交朋友的意思吗?
沙耶困惑地扇动了一下睫毛。
五条老师不在的话确实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只是重复着等待,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就连她自己都并不介意……为什么这个人会那么在意她的心情呢?
“烂好人。”
如同解答她心底的疑惑般,一旁默默啜饮咖啡的七海建人辛辣地评价。
沙耶仰头盯了年轻时候的金发男人片刻,没头没尾道:
“七海先生也是好人……”
七海建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见少女情绪似乎好转上许多,灰原雄再接再厉发挥社交小能手技能。
“说起来最近新上了好多双人游戏啊,每次任务路过时都忍不住想买,但是娜娜明又不愿意陪我玩。”
他抱怨似的提到,又好奇问。
“沙耶前辈和五条前辈在一起时一般会做些什么呢?”
“嗯……做/爱。”
沙耶敷衍。
“噗——”
七海建人的咖啡喷出来。
“原来如此!”
灰原雄爽朗笑。
“你们感情果然很好呢!”
*
*
那一天所剩的时光,神奇地竟要比往日显得更短些。
和五条老师相处时不同,沙耶的心底隐约地、朦胧地感受到了某种截然不同的柔软。
这样……
就算是“朋友”了吗?
“那么下次任务我会买来卡带的!会一口气买好多哦!”
“等无聊的时候请务必随时来找我一起玩!”
用力挥着手告别,脸上绽放出笑容。
那是——少年留存在沙耶脑内最后的影像。
不是说好了要带她一起打新出的游戏吗?
亏她还有一点期待……
大概她真是一个自私的人,沙耶想。
在目睹到灰原雄残破缺少下部的尸体时,短暂的惊讶后她便开始迅速地进入理智的思考:
如果等到夜晚偷偷吃掉这具属于咒术师的躯体,那么自己遗失的那部分力量是否能够多多少少恢复上一点?
“这个……是他半路上买的。”
这时,长久守在友人尸首旁沉默不语的金发少年,忽而沙哑地开了口。
“我想,还是你拿着吧。”
一袋染血的纸袋被他拎到眼睛前。
沙耶望见里边满满当当快要溢出的卡带,和一款粉红色的崭新游戏机。
她猛然地怔住。
继而变得不知所措……
*
后来,浑浑噩噩参加完了葬礼。
她将买到的饮料放在墓碑前。
手中一直抱着的袋子依旧不知如何处理。
恍惚间,沙耶将卡带拿出来。
不知道怎么安,下意识放进嘴巴里。
——被苦到哭出来。
*
什么也不做真的好吗?
只是一味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仍由一切顺由自然地发展……
*
9月。
最晚也是最后一场今年的夏日祭,五条悟总算挤出来一点空闲的时间。
可他那日在新宿没有赶回来。
——夏油杰叛逃了。
屠杀了整个村的村民后,杀死了亲生的父母。
“那种事情——只要尝试过第一次,之后就能很轻松地做到了。”
被询问到理由时,那个人只是这样笑着说。
“后悔?不哦。”
“我现在倒是非常后悔,当初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掉那些仗弱欺人的猴子教徒呢。”
*
“抱歉,我又失信了。”
五条悟那张似乎永远意气风发的脸上,也终于显现出疲态来。
“明明你期待了那么久……”
沙耶说“没关系”。
他轻飘飘地抱了一下她,转而被叫走处理更多事。
他更加忙碌。
夏油杰的空缺,只能由他全顶上。
睡觉休憩的时间叫沙耶见了都心惊。
她不忍心再和从前一样凭借心情折腾他,每次爱/抚到半途会注入一些好眠的物质,让他强行进入睡眠。
就这么睡去。
*
不久后,七海建人离开了。
他说“抱歉,已经是极限了”
然后离开。
五条悟一直送走他,回来后扑到沙耶的怀里。
用从未听过的疲累语气:
“极限啊……但我不可以倒下吧。”
要是他也跑路了,就真的完了啊。
七海建人的工作同样交给他顶上。
沙耶见他偷闲的时日更少了。
他好像……
真的快要变成五条老师了。
一点也不好。
第38章
好久没见到天空放晴了。
从九月起进入秋雨季后, 东京便一直湿雨连绵。
像是为了验证压抑沉闷的天气,近期沙耶周围更是全无一件好事发生。
一次她被硝子告知消息前往医务室,门附一推开, 一人的身影便朝她扑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与未消散干净的血腥。
脸部被大面积绷带包裹着的庵歌姬哽咽地说“小沙耶呜呜呜我以后不漂亮啦”,尔后抱住她开始嚎啕大哭。
沙耶直愣愣地望着身上肩膀耸动、将她衣料哭染得烫湿潮乎的少女
她在十年后担任辅助监督时也曾亲眼目睹过许多伤残、死亡, 有些新人甚至第一次出任任务就化成了一捧灰烬, 连完整拖运回来的尸体都没有。
她从来不会在意那些逝去与损伤,可是为什么现在…
看到对方如此悲伤难过的样子, 自己也有些不太好受呢?
*
虽然情绪稳定下来后的庵歌姬,不断自我排解着“起码捡回一条命呢啊哈哈”,并且反过来安慰似乎受到感染闷闷不乐的沙耶,无声注目着自身双手的白发少女也仍就看起来一副心情沉郁的样子。
如果换作更早些……那时她的状态好一点,那么仅是修复贯穿歌姬脸部那微不足道的疤痕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做不到。
她越来越虚弱,总有一种预感,若是再这样长久下去,彻底沦为什么也做不到的非术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天晚上沙耶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真的弱化成了一名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
偶尔释放出来的触手也退化成了徒有其表的摆设, 轻轻一掰就会剥离破碎。
五条悟依旧待她很好, 甚至因为她更脆弱的缘故要比之前更为呵护有加。
托他的福,沙耶之后很长一段日子度过得还算宁静愉快。
也是,拥有着最大最坚不可破的强劲庇护伞,根本不会有谁能够对她造成任何损害。
她被保护得很好。
直到……
和记忆中一样, 五条悟被封印进了那只狭小的盒子里。
梦里,沙耶并非没有极力想要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第一周目那时的她满心完全只有五条老师
毫不夸张地说所有行为和活动都是围绕他一人而转动的,除此之外眼里没有除了老师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为什么高级的咒灵们会聚集起来发动进攻,为什么夏油杰的尸体会被盗取被那名缝合线占据使用,还有关于这个人、那个人、乱七八糟各种阿猫阿狗记不住名字的家伙,这些人的事情和相互之间的联系,她通通并不清楚。
梦里,她满头大汗地想要依靠自己搞明白,查询过很多,也与五条老师开口交流过
可是普通人的体质让她许多行动受到限制,见她忧心忡忡的老师也是温和地告诉她没必要担心那些事,一切交给他去处理就好了。
她整日不安地、不安地生活在对方为他搭建的无忧无虑的伊甸园。
安适蜷缩在他羽翼坚实的保护下。
可惜悲剧还是如曾经那样发生了。
就算过程确实因她的介入产生了微小的变化,五条悟被锁进狱门疆的结局也依旧没有改变。
并且沙耶恐惧地惊觉,处于那时状况下的她已经丧失了回溯到过去再来一次的能力。
家入硝子精心照料着心灵和身体双重崩溃的沙耶,阻止精神状态极差的她再一次用锋利的物体自我伤害。
而好在,咒术界找到了解封的办法,被迫封印了19天的五条悟顺利从狱门疆脱出。
沙耶喜极而泣。
对她同样思念的白发咒术师只是非常短暂地陪了她奢侈的几分钟,因为需要准备与宿傩的决战和各种大小琐事,仅仅是留下一句“会打个漂亮仗胜利回来哦?到时候就一起去想去的任何地方吧”,就那样匆忙离开了。
沙耶根本不想让他去战斗。
咒术界的存亡与否在她眼中,完全比不上五条老师的半根头发。
连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焦躁地想要跟上去,可是只能作为弱势群体一起,和非术师一样被保护起来。
【不用#%担心】
【肯定会赢,的哦? 】
【毕竟,那可是五条老师啊
不明白为何变得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狗卷,微笑着冲她比出大拇指,对她展示缓慢敲击在手机屏幕上的文字。
当然。
当然会赢的,沙耶从未怀疑过。
只是,她不想让他受伤。
——不想让他取得任何一丝会产生疼痛的伤口。
如果真像高中时他欺骗她的那样,全部的伤害和疼痛能够转移到她的身上就好了。
*
*
那一日的天空,是仿佛时刻要坍塌般的黑沉压抑。
当五条悟不忍直睹的尸首映入瞳孔,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沙耶捂住唇瓣、脱力跪地,无可抑制浑身颤抖地剧烈干呕起来。
像是被一只穿插进颅中的钳子将脑部全都捣烂搅碎了,她变得完全没办法思考
不断更替的眼泪也只是机械程序地积蓄在眼眶,然后落下。
她突然就好恨好恨这个世界……
恨这个让她看过两遍最爱之人尸体的残忍的世界。
恨这个本该悲伤场合那群人一刻也没有为五条老师悼念便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利用起尸体的荒谬的世界。
太不合理、太过分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获得幸福的不能是一直以来做得最多付出最多的五条老师! ! !
明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过他的庇护,凭什么这种时候一滴眼泪都不愿意为他流下! ? ! ?
赢也好输也好,其他人到底是死是活沙耶已经不想去关心了。
五条老师不在的世界就算被咒灵毁个干净也好,所有人输掉、全部死光为老师都去陪葬也罢,她一点也不在意。
所以,梦里,沙耶窃走了原本该作为决胜武器再度重赴战场的五条悟的尸体,她将夏日祭那年对方自礼品区兑换给她的等人玩偶熊里边棉花全部掏空,将五条悟作为替代藏了进去。
高专的人并没有发现丢失尸体的行踪,即使被忙不过来的硝子拜托过来查看沙耶身体状况的人见到沙耶躺在床上抱着巨型玩偶一动不动挺尸的行为,也只会以为她是因过于思念才会如此。
渐渐地,外界的战况愈演愈烈。
人手不足就算是路边的一条狗也会被抓去攻打宿傩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闲人顾得上过来查看沙耶的状况。
大约是咒术师的体质,即使是尸体也没有那么容易变得腐烂生蛆
玩偶熊里的五条老师,仍就保持着第一天时见到的新鲜美丽。
可是,沙耶已经撑不下去了……
纵使这些日子以来一遍遍祈求他能睁开眼睛,安哄稚童那般告诉他“已经没有坏人会挖开头颅取出脑子让你再疼了哦,所以不要再害怕了,放心回来吧”,幻想中灵魂归位躯体复活的奇迹依旧没能实现。
好难过,好哀伤。
眼泪根本止也止不住……
沙耶一遍遍地哭昏又饿醒,她痛恨这样彻头彻尾的穷途末路,复仇做不到,重来做不到,让老师醒过来也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除了无意义地哭泣什么也做不到!
精神已经濒临极限了。
沙耶无数次想要去死,追随五条老师而去,在尸体达成真正腐化变丑成一堆白骨以前,在看到更加没办法接受会哭到眼珠子都流出来的场景以前痛快地死去。
可是她不敢。
若是她也死掉了……那些人是不可能记得五条老师的。
那些过分的家伙是不可能为了老师而缅怀哭泣的。
他们绝对会遗忘,遗忘到五条老师任何存在的踪迹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必须活着,至少让老师存在于她的脑海内一直一直地活着。
被所有人忘却就彻底死掉了,再没有一个人提起就真的真的永远逝去了……
她不要、她才不要日后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一处角落都没有五条老师哪怕丁点的影子。
所以她还不能死!
至少在想到留下些有关老师的什么东西以前,自己还不能死去……
浑浑噩噩地又过去几日。
当沙耶再度轻嗅玩具熊里的躯体时发现,已经彻底没有对方生前那股淡甜的气息时,她深刻地意识到这具死体已逐步有了趋向腐化发展的迹象了……
时间,来不及了。
她强迫着自己从快要和身体粘连在一起的床上撑起,再一次毫不知厌倦地用沾湿的毛巾帮宛若只是熟睡的他将全身擦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遍了,最后的告别。
在那之后她会亲手烧掉、火化,不允许再有任何人觊觎玷污五条老师的身体……
视野恍惚晃荡,迷离而朦胧起来。
眼泪再一次溢满,湿润扭曲的画面里,玩偶熊里的白发男人唇角微微翘起,似乎在朝她微笑。
沙耶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境,可她也还是不可抑制地、给予回应地绽放笑靥。
“老师、五条老师……
好喜欢您……”
“好、唔,爱您,这辈子……”
“最最最喜欢您,哈……”
就算死掉也,就算是尸体也……
喜欢、最喜欢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
也都……
爱您的一切。
…………
破碎的泪珠随着上下晃震,砸落时撞击得支离破碎。
雪发似云雾堆叠,笼盖住二人的一切。
少女湿漉漉的泣颜蔓溢幸福延展的红晕,她的双颊红透,整个人像是坏掉了,浮现出糜烂的微笑。
是啊,她真笨……
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知道诞下子嗣就好了……
只要生下五条老师的孩子,让拥有一半蓝图的后代从这腹中诞生。
“呵…呵呵……呜、呵呵呵呵呵”
沙耶又哭又笑。
最开始哭比较多,尔后笑占据上风,之后是接连不断停也停不下来的大笑。
她笑得泪眼模糊、无力支撑,直至最终滑倒在那具冰凉的、毫无回应的死体上。
*
“!!”
沙耶从噩梦中挣出,猛然睁开眼。
她的身体哆嗦成一团,茫然地于黑暗里想要摸索些什么。
窸窸窣窣。
好在很快触及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和梦里冰凉僵硬的情况不同,的的确确拥有奢侈的温度,比寻常人要稍微高上那么几分……
是属于五条老师的体温。
她迟钝地望下去,同样是连接着的状态,兴许是这样才会做出那相同的梦境。
目光胆怯犹豫地一点点挪上,直至望见适才原本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躯壳,睫羽抖颤着迷糊昏沉间,揉着眼睛半撑起来的举动,沙耶这也才剧烈地颤抖着……总算找回了身体在大脑宕机情况下那么一点的支配权。
“唔……嗯?”
五条悟先是睁开惺忪的眼,左右查看确认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挠挠一头蓬松的白毛。
“好逊啊,我是弄到一半睡过去了吗?”
虽然的确近期事多比较累,但是真的和女朋友亲密时中途就困到睡过去什么的,实在也是……
怪让人害臊的。
“呜、呜呜……”
微小忍耐的啜泣一霎拉去五条悟分散的注意。
头颅垂低、捂着全脸将表情尽数藏匿于发间的少女肩膀颤抖。
一颗接连一颗豆大的泪水扑簌簌滴到他的皮肤表面,荡起细弱的痒意。
“呜哇!我现在就出来!是会疼吗?别哭啊!”
一下子也清醒了,五条悟着急忙慌地刚想赶紧退出,却是被对方一个冷不防地扑入刺激到有如一只全身通电脊背弓起来的猫,大脑和感官混沌一瞬。
一阵炸裂的白光过后,才意识到扑进他怀里贴得极近的少女早已哇哇大哭地,一下把自己哭成了乱七八糟的泪人。
“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
猜想到这种可能,他忙不叠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她后背,触及时发现那具异常冰冷的身体如同抽搐般不断地在抖。
“还是冷?别怕、别怕,老子在这呢,冷还是做噩梦都别怕啊。”
他赶紧将她抱紧又往滚/烫怀里塞了塞,掌心摩擦着她露在单薄睡裙外的肌肤,试图让她暖和起来些。
…
“对不起、对不起…做了很过分的事……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
总算能顾得上说话时,沙耶只是不住地道着歉,身体依旧抖个不停,像是发条拧过头坏掉的玩具。
“什么?”
五条悟一头雾水,刚想问,腰身便像是被临死之人爆发的最大力气般给少女紧紧地箍抱住。
“我不该玷污你!我不该什么都不做的!我不该最开始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不去弄明白的!”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同意帮助夏油杰,至少…至少你不用像现在这样……
我错了!全部都是错误的…我不应该为了满脑子想要独占你就忽视掉其他…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呜、呕咳咳!呜呕——”
她太过于激动了,以至于胃部承受不住地,将带着血丝的清液尽数全吐出。
她又如何能够不激动?
她并非人类,从来没有做过梦,本不该拥有梦,于是在心底笃定地确认——
那便是什么也不做的最终的结局,既定的未来。
不可以!
绝对不允许!
事到如今必须回去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再回溯一遍。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总比什么都不做,比等到未来什么也做不到的情况强。
……
“你在想什么?等一下——看着我,看着我!”
注意到沙耶瞳孔里眼神的变化,再加之并不愚钝,即便少女先前一连串接近胡言乱语的道歉无比的混乱,五条悟也还是从那些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来了某些猜测。
“听我说,沙耶,听我说。”
他压住少女仍没有停下发冷似的无止境颤抖的双肩,强制她冷静、恍恍惚惚没有聚焦慌张地震动的瞳孔强行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原本你有可以让杰避免叛逃的办法?”
沙耶颤声道:“是……如果当初回应他的求助,很有可能就……”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害怕面对随之降临在头顶的责骂与训斥。
“你在说什么啊?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五条悟只是皱着眉,抬袖给她擦净唇角沾染到的胃酸。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而且没有道理别人请求你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吧?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是那个时候回去了一次开始的?
什么抱歉对不起的,你只要好好地保全住自己,就不用向任何人道歉啊。 ”
……嗳?
本来以为会愤怒、失望,对方如此预想以外的反应,让沙耶蓦地扩大了眼眶。
“是什么时候……”
她泪眼摇晃。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五条悟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她胡乱擦了下泪,焦躁地一把将沙耶拉过来,重新抱怀里。
“总之你又想用那种乱来的办法回去了对吧?不可以!”
“不、我不要,为什么!”
沙耶再次激动起来,极力想要挣脱他。
又是这样……
让她什么都别管,让她好好的…让所有人都尽情依靠他,将风险全部承担下……
除了他自己,让其他人全都躲在后面好好的。
“哪里好啊!怎么能够好!”
发现根本挣不开,收得更紧了,沙耶崩溃地用拳头去捶他。
只捶了一下,没用力,也都舍不得,只能窝囊地自己又哭了。
“一点也不好……”
她抽抽搭搭地喃喃。
“悟才是大笨蛋…早就知道的话,明明可以利用我…尽情地利用我就好了……”
将她的价值榨取到一滴不剩为止、回溯到直到推演出也能够让他达成幸福通关的结局为止。
明明尽情地利用就好了啊……
“说什么傻话,那样和工具有什么区别?”
温柔的力道捣着她,帮她顺气地在后背来回地摩挲安定着。
“你想要被爱的吧?像爱我一样被我疼爱着,不太明白怎么做,但是绝对不能把你当成工具啊。”
“是像宝物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爱人,很爱很爱。”
“所以别说什么利用了,做不到的,倒不如说,恨不得全世界的幸运都降落到你头上,你要——”
“给老子一直好好的,待在我身边。”
“不想……再连你也一并失去了。”
……
沙耶没有再回应又或是发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dk的脖颈间,早已泣不成声。
够了……
【是爱人,很爱很爱。 】
有他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全部都回本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沙耶回抱着紧拥他。
为了那句诞生以来一直想要听到的告白,她什么都会去做的。
——一定要让五条老师获得对等的幸福。
第39章
想要强行触发回溯, 首先需要补足残缺的力量。
在预知般的那个梦境里,自狱门疆中出来的五条老师杀掉了那些被他称为是烂橘子的老者们。
既然是五条老师亲手杀掉的,那么就一定拥有不得不去死的理由
所以应该……大约从这些人身上获取力量也不会被责骂。
索性,沙耶遵从着梦里五条悟所走过的路线,费了一点功夫前往。
忍耐着不适与排斥,将被自身黏液所放倒的餐包们一并卷入吞进了泛滥的触手之下。
是很恶心的味道。
沙耶捂住唇, 拼命地抑制住想要呕出的冲动。
反正这具身体回溯一遍也不能使用了, 终究是要舍弃掉的东西。
再融合些其他杂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力量姑且恢复了一些。
接下来便是弄清楚夏油杰的事。
吃掉橘子后, 档案室的潜入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好在五条老师有教她认过一些字, 她能结合记录所附带的地图, 勉强知晓夏油杰屠杀的那个村庄的确切方位。
准备得差不多,沙耶选择在12月7日那日, 陪伴五条悟度过完18岁生日之后进行回溯。
翻糖蛋糕上蜡烛的暖光摇晃在白发dk的圆形墨镜里,沙耶柔和地看着他在众人起哄下闭上眼睛许下生日愿望。
如果她也能够许愿就好了……
沙耶在心底暗暗想,她就任性这么一回吧,向着五条老师的蛋糕,用借来的机会同样许下一个愿望。
请您日后、往后、来生——
不论如何, 不要忘记我。
*
待到床上之人陷入平和而稳定的呼吸,沙耶悄然无声将深入对方躯体的触肢,在他敛阖的睫毛落下最终的一吻。
或许是今生最后一次的触碰,也或许存在奇迹般的转机,沙耶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毅然决然没入了无边的后山。
在这里死掉的话,即使是六眼, 她的尸首也会有一段时间才能发现。
不想让那样丑陋的样子被看去,所以选择了像预知到即将步入死亡的猫般将自己远远地藏匿。
……
熟悉而漫长的黑暗。
等再度睁开眼,双脚降落到了坑洼而泥泞的裸地上。
严格按照报告所验算的时间, 刚刚好赶上。
将两名孩子自囚笼里带出的夏油杰,此刻适才准备召唤出将要覆灭村庄的咒灵。
“沙沙。”
裸足踩踏实地的响动牵扯去了黑发少年的注意,他回头,原本晦暗无光的紫眸中动摇地出现了星点困惑。
“你怎么……”
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白发少女二话不说发动了奇袭。
黑压压泛滥的触肢扭动地钻入,在身边两个女孩惊恐的尖叫里,夏油杰仅在一瞬便彻底丧失干净意识。
*
“呜……大哥哥!”
“大哥哥你醒一醒……”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分不太清是从外界传入还是自身溢出的,或许二者皆有。
夏油杰勉力地睁开眼,满脸沾住脏兮兮血点子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如同两只困顿的幼兽,伏倒在他的手臂边,肩膀一颤一颤地哭泣。
现在是……
什么状况?
眼前晕眩,脑袋里也似乎涌入了许多不属于存储记忆的碎片,可是仔细探寻又如同冰锥挖凿般疼痛不已。
适当地安哄了一下一见便是被吓到哭个不停的两名孩子,夏油杰企图从她们的口中得知昏倒前的前因。
“那个……呜、奇怪的姐姐,砍下来的……好多手,钻进了鼻孔和嘴巴里,你一下就……我们还以为你死掉了……”
“后来……就被带去指认了,再然后,那些人,就被…就被她……”
夏油杰顺着惊恐解释孩童们的视线望去。
零星分布的尸体,无一例外脑部那里被贯穿了一个硕大的血洞。
他记起来了……
自己是准备杀掉这些非术师的……
不对、不对?
明明他已经杀掉了才对。
还有他的父母,还有许多他发誓要全部杀死的猴子。
这些是什么……
记忆,画面,声音。
头好痛。
夏油杰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最后的影像是悟的咒力朝他袭来的一幕……
悟?
眼前当真出现了那个迎着他飞速逼近的白发身影,再然后——
“砰!!”
实打实的一拳,在正脸。
“你这个——混蛋!!!”
被攥住衣领几乎要从地面提起,脖颈被瞬间勒紧箍住,窒息感油然而生。
“要是再敢叛逃一次浪费掉她的努力,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叛逃?
是啊,明明他早就叛逃了。
也在那个时候被悟杀死,为什么现在又……
不对,那份强行融合进来的记忆根本不是他的,他只是在遇见被关起来的双胞胎看不下去时堪堪产生了“全部都杀掉算了”的想法
到底哪一个“他”是他?
哪边的经历才是已经上演过的真实?
夏油杰一瞬陷入纠葛的混乱。
他分不清了,脑子又胀又痛,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
似是见他的痛苦不像作伪,五条悟将他暂且放下,皱着眉扫视一圈方才紧急赶来时未曾顾得上的周遭。
还是死了人……
但是也有存活下来的村民,正瑟瑟发抖地躲在紧闭的贫房里。
“这些是你干的?”
五条悟随手指着一个脑袋开瓢缺少内容物的尸体,压抑着怒火问。
他不知道情况抵达了怎样的地步,醒过来的时候目之所见的日期与年份全部出现了错误,是那个难以忘却的节点
再加上四处找不到沙耶的影子,他想也没想,第一时间赶往了这里。
可结果。
还是晚了一步……么?
“呃…不是、我……”
另一边,夏油杰一连甩了好几次头,像将脑浆摇匀了,也才成功找回了一点实感。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换作是他,这里的非术师会一人不剩。
是的,没错。
他没有忘记他所坚持的大义。
要将不必要存在于世界上非术师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即使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
“唔呃!”
理念浮现的瞬间,心脏宛如被绞住那般产生了难以驾驭的痛楚。
夏油杰毫无预兆地泄力倒地,将一旁弯着腰正和双胞胎打探详情的五条悟也给吓了一跳。
“喂,你少来。”
后者不悦地蹙起眉,墨镜后的蓝眼睛阴晴不定打量他。
“刚刚那一拳还不至于这么重。”
不是的……
夏油杰凝重地捂着心口一刹疼痛的胸前,方才那种被一百柄钢刀狂风暴雨般反复戳刺的强烈痛楚顷刻消失了。
如瀑般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倾洒而下,他谨慎地稍微缓过一阵,作为验证地,再度在内心尝试回想起异状发生前的念头。
要杀掉非术师……
好痛!
就算是父母也必须……
好痛!
叛逃……
痛!
是那个……
夏油杰瞬间醒悟了过来。
“那个怪物在那时,对我……”
“——你再说她一遍怪物试试!?”
话语被低沉的怒喝打断,拳风掀起黑发少年额前的刘海,这一击裹挟着狂暴的咒力。
夏油杰的身体当即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接给揍飞了出去。
五条悟并未给他喘气的时间,三两步冲上,将摔坐在地的夏油杰再度撕着衣领提起,又是一记追加的膝撞狠狠磕上他下巴。
鼻一阵温热,牙齿刺破软肉,口腔里很快尝到了血腥。
耳边是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惊呼。
面前之人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无法浇灭的怒火,声音因气急而发抖:
“没有任何人教过她!连她都知道去筛选!什么人该去死!什么人要留下!亲口好好地问她们——”
他指了指被他凶悍模样此刻吓到瑟瑟发抖、抱作一团的俩小孩。
“而你呢!?连至亲都一并不分黑白杀掉的你又如何!?
有什么资格以一副傲慢的姿态高高在上看待她! ? ”
外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几扇破破烂烂根本不堪一击的门犹犹豫豫地打开。
其中一扇中飞快窜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二话不说将现场完全不敢动弹的双胞胎连拖带拽着拉进了较为安全的屋内。
整个过程中。
夏油杰的脑袋一直耷拉着,被打出来的鼻血流经唇瓣顺着下巴缓缓滑落。
他没有顾得上擦拭,始终一语不发。
还嫌不够解气,五条悟蹲下身,将一枚殴打中从夏油杰口袋里掉出来的咒灵玉强行塞进他嘴里。
夏油杰本能地别开脸,五条悟不耐烦地呵斥道:
“吃!”
也于是终于屈服了。
他亲眼看着他将那团漆黑圆状的物质熟练地吞下去,在观测到对方的瞳孔由灰暗染上随之而来的惊奇,乃至最后不可置信地晃动时。
五条悟知道他猜对了。
“她根本没有义务为你做这些,为我做这些,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份上……”
他说着,丢开死死攥在手中的领子,任凭仍就维持震愕之态的夏油杰缓缓滑下去
自己也像是一瞬泄掉所有气力般,不顾脏污地瘫坐在泥地。
“所以说,把她还给我……”
五条悟苦痛地喃喃着。
不知在冲谁发脾气,他抓起在地面扣下的一把散土,狠狠地砸往空无一物的角落。
“——还给我啊!混蛋!!
墨镜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他蹲在地面弓着身,将自己缩成一小团,拉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埋进膝盖里。
“把她,给我还回来……”
…………
良久的沉默。
“你说的……没错。”
半晌,夏油杰如同被灌注铅水的嗓子方才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来。
“她并不是怪物。”
也或许,要比他…更加接近人类。
“抱歉。”
*
*
之后。
由于高专派来收尾的专员,从剩余的残秽中判断出死亡的村民与夏油杰无关,这件事最终以“中途突发变故出现未知咒灵造成灾祸”的解释作为结束。
两名拥有咒术天赋的双胞胎被带回了夏油家。
凝望着心软善良的父母忙前忙后为两名小姑娘清洗打理和购置必需品的身影,夏油杰的心情无比地复杂。
……
有了未来的记忆,一些悲剧相当轻松地得以化解。
灰原雄没有死亡
七海建人依旧在高专牛马
庵歌姬也没有在任务中被咒灵创伤面庞
“呜呜呜哇哇哇!”
被五条悟救下的她第一次破天荒地感激涕零。
“我决定让你从我的最讨厌名单里消失十分钟!”
五条悟一言难尽地吐槽她:
“我说那天沙耶从医务室回来时衣服上那么多鼻水哪来的,是你这个家伙啊?”
被取笑的庵歌姬意外地没有立即和他拌嘴,而是露出了全然困惑的表情。
“沙耶是……谁?”
*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
上课,训练,任务。
睡觉,吃甜品,打电动。
重复的日常。
除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记得沙耶……除此以外都一如往常。
偶尔夏油杰会捂住胸口,莫名而来地心窝疼痛,五条悟知道那是他思想又跑偏了。
只是那种情况后来也少了。
他隔三差五地回家探望父母和两个双胞胎,听着她们述说着非术师学校发生的见闻和趣事,心态日益变得平和了下来。
五条悟有亲自确认过,夏油也并不记得沙耶了。
就连那些融合进来的有关未来的记忆,同样一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忘乃至彻底地遗失。
“那个……”
年终。
阳台无聊眺望风景时,一道声音自后犹豫传了来。
五条悟回头。
“请问,您是叫s、sato……”
“satoru,对吧!”
抱着玩具熊稍显胆怯的美美子,举着手机自信指出的菜菜子。
两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是的,”五条悟无语,“是我。”
明明担心杰再脑袋抽风所以每次都会跟着回这边,这两个小不点怎么到现在连他的全名都没有记下?
“太好了,果然提到的是你!”
菜菜子举着那只夏油夫妻作为新年礼物送她的新手机,满脸地高兴。
五条悟索然无味地瞥了一眼,那张被女孩举在手中,手机里糊到压根分辨不出是个什么的照片,不明白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什么新型的恶作剧。
“哈?那是啥?”
美美子磕磕绊绊地解释:“是菜菜子的术式……
可以让以前她脑海内的记忆,也成像在手机里,所以一拿到新手机,就试着复刻了一下。 ”
“对啊对啊!”
菜菜子接话。
“然后我们今天也才记起来,那天在村庄里,其实有出现过一个白色头发的姐姐!”
“你说……什么!?”
猛地,五条悟激动地逼近。
简直要将菜菜子抓住肩膀提起来摇晃。
“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
【啪】
手机因冲击应声而落,再次捡起来时,上边已经碎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菜菜子沉默。
尔后哇哇大哭。
“啊啊啊手机还是游戏机到时候赔给你一车都行!”
五条悟快要抓狂了,面对哭个不停打断节奏的小鬼,他简直恨不得跪下来叫他姑奶奶。
“拜托了!告诉我那个姐姐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美美子犹犹豫豫。
“那个姐姐她…融化掉地面里消失不见前……”
“一直在唤着您的名字……”
在目睹到墨镜后头那双被忧伤一瞬浸满的蓝瞳,她声音不自觉轻下去。
“她说,希望你可以记得……”
“请您不要忘记她。”
【砰】
轰然炸响的花火盖住了菜菜子仍在为手机逝去而缅怀的嚎哭。
又是一年过去了,接下来是崭新的一年。
“是吗?那样说了啊……”
五条悟仰头望着那不知被谁点燃升空的家庭小烟火,湛蓝的眼睛里摇晃起明明灭灭的水汽。
他徐徐地阖上眼。
仍由潮湿只在瞳孔间洗刷。
怎么可能忘记啊……
绝对不会的。
毕竟,他还欠她一场烟花。
——
中篇-完
第40章
当时。
将烂橘子们一锅端掉前,那些人恰好正在探讨一项预备针对五条悟展开的计划。
沙耶出于好奇,没有立刻动手,只潜伏在暗处。
很多专业的术语听不太明白。
但是那段拿小白鼠试验开发的时日里, 沙耶记得硝子有和她提起过大脑额叶部分的外科手术。
那部分激烈讨论的人中,似乎存在拥有对这方面手术进行精确调控的特殊术式。
他大肆吹鼓着自己已通过临床试验,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将即便一身反骨的咒术师也同样“调整”得服服帖帖的方法。
一部分人表示“那毕竟是【那个】五条悟, 倘若失败即便是总监会也承受不起来自五条家的怒火”
另一部分人则表示“咒术界已不能承担再失去第二名特级的风险, 这件事必须早日提上日程”。
不知是谁又作出了这样一番发言。
“别看他现在倒是乖顺, 谁知道以后又会是如何?
要是没有了五条悟, 难道让我们这些老骨头顶上吗? ”
许多人纷纷颔首,表示了认可。
沙耶再也听不下去,就算是再木讷愚钝也猜测出了这些人丑恶龌龊的事实,她毫不迟疑将众人如砍切麦穗般摘下。
眼见着骨碌碌的人头滚地,恨不得抬脚上前一脚踩爆。
可到了最后, 她还是努力控制住压抑下了那份失去理智的情绪。
脑部, 人类存储知识与记忆的结构,那里边或许还留存有重要的信息。
她耐下性子, 蹲下来一步步拆解了那些沟壑堆叠的构造
又捡拾起桌面被血溅了满纸的文件,磕磕巴巴硬着头皮阅读消化了起来。
终究只是半成品,她并未完全吃透。
还需要进一步的亲身实践。
好在于再度回溯降临到那座村庄时,部分作为白鼠的村民提供了她练习研究的机会。
最开始通过两个女孩子指认出了几人。
“就是他们!以前经常用锤子敲我们的手指和脚趾!上次还恐吓砸碎美美子的头骨!”
“我记得他……往我们的饭里上厕所,还、还有,用老虎钳将菜菜子的牙齿拧下来绊到了里面……”
终究只是孩子,许多记忆模模糊糊, 逛了一圈下来的数目也远远不够。
沙耶索性分出一部分极细的触肢,并不损伤的情况下,一个个自耳鼻探入仔细筛查。
她分不太清善与恶。
简单的方法是,会做出和五条老师行为一样的人就放过,冒着即便被殴打的风险,也要将一口留存到发硬的食物塞进栏杆里的,大约是好人。
而会高高扬起拳头与重物,将即便拼命求饶的人也要击打到头破血流的、这些让她恐惧地回想起爸爸妈妈的人,大约是不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会做出五条老师向她做的事,明明本该是幸福甜蜜的,可是被那样对待的女孩子哭喊着,部分甚至在记忆的碎片中投到河水里死掉,应该也是不对的。
“你痛的话要说,不愿意做的事即使是我也不能够迁就,不然就是强迫了,明白么?”
这是五条悟在她没有力气时,仅用握着她手指亲吻排解时同她所说的。
“逼迫就是错误的,就算结了婚,嘴里大喊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对方不愿意,也是错误的。”
那是熊猫和狗卷慌里慌张切屏幕,真希嘴里抱怨“怎么净是这种破剧情”,而沙耶困惑地表示“可是他们是夫妻”,路过的五条老师俯下身子冲她晃着食指认真教导的。
好像……
多少有一点能明白。
沙耶仔细筛选着,花费了些时间,又依照烂橘子的成果,到底参悟了一些脑部调整的奥秘。
将大脑里的“恶”一面强行压制,施加以诅咒,萌发时身体感受难以磨灭的痛苦,这样一来夏油杰就不会叛逃了吧?
他还有用的,怎么可以逃跑呢?
必须压榨到一点价值不剩才行
必须为她最爱的五条老师分担去一部分积压在肩膀的重力才可以。
就用这样的方法将他留住吧。
至少这一次,能够比上周目好一些……
意识的最终。
最后一丝自高层们身上汲取的力量也用尽,沙耶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大……大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融化掉了?”
“呜呜!哥哥!美美子快去找那个哥哥!”
“等一下,好像在说些什么… sa…t… ?”
“是想要传达给谁的话吗?
呜……放、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传达的! ”
“谢谢你!谢谢你替我们教训他们!
姐姐的好多好多手——一点!一点也不可怕哦! ”
“我也觉得完全不可怕!超级帅气的!”
“所…所以,一定会替你传达到……”
“——一定!”
……
…………
*
等再度睁开眼,沙耶发现自己躺在力量竭尽前的同一片水洼里。
只是那里头黑褐色的血水已然消失了,周围也并无两个女孩的身影。
沙耶并不稀奇自己依旧存活的事实。
她不会死。
每一次虚弱到极致,只不过也是继续往前回溯罢了。
这个时间点在哪里……
村庄太老旧,没有可以用来确认的设备。
她只能茫然地在附近晃悠。
可惜脚步虚浮而无力,放在眼下查看的手指也轻薄到几近透明。
沙耶知道自己这次不得不再度回到子宫里。
和那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最开始进入妈妈肚子里取代死胎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来着?
真奇怪,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至少留下另一个!她没有错啊!她只是被拖累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
沙耶怔然抬起头,视线向着不远处聚集起来的人群投去。
“妈…妈……?”
她呢喃起那个本以为不会再从口中脱出的称谓。
为什么会在这里……
妈妈——那个记忆里总是厌恶唾弃的、用打量阴沟里蛆鼠眼神乜她的,将她生物意义上孕育而出的母亲。
是年轻时候的妈妈。
沙耶本能地,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听说了吗?北条家刚娶的那个,去那大都市拍什么……就是那种透视的玩意儿,照出来啊,肚子里揣着一个怪物。”
“不,听说是两个,一个是好的,另一个,把医生都给吓晕过去了!”
“不祥啊……我们这个村,说起来每隔个几年就会有一两个呢,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剔除趁早安心。”
“可不呢,上一个不祥我可是亲眼看见可以凭空放火,可渗了,指不定那一年的旱灾就是他闹的,不是给那家当家的打死后来就好了吗?之后几年的庄稼长得可喜人啦。”
凑热闹的村民带着事不关己调笑意味的交谈声渐渐清晰了。
沙耶不太明白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只在看到“父亲”将“母亲”肚子的“不祥”亲手剥出杀死时,猛然停顿在原地。
一条衔住尾巴的蛇此时此刻似乎浮现在眼前。
沙耶朦胧而惊异地意识到……
眼前,兴许是一个闭环。
“妈妈……”
她哀伤走过去,望着那个奄奄一息拼死捂住开膛破肚腹部的女人,越过宛若根本看不见她存在一般的村民,口里唤着从未有过一次被回应的称谓。
直到来到她跟前,她蹲下,怜悯而长久注视她。
“您想要活下去么……”
她问。
“会想要妹妹平安地降生吗?”
女人好像也并没办法看见她,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也都死死护着另一个未被贯穿刺死的孩子。
喑哑地祈求村民们放过她。
沙耶忽而就笑了。
她的妈妈,原来是真的很爱妹妹啊。
只是那份爱从来没有分给过她一点。
“好呀,我会救你们。”
沙耶说,擦掉那些被笑出来的眼泪。
“那就带我去见五条老师吧,我用不到你爱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的爱了。”
她将手轻轻搭放在女人腹中的死胎上。
“你只要带我去见老师,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
*
*
漆黑。
混沌。
长久的静谧。
“呜哇,好恶心,就连我们吃过的东西她也真的会吃耶。”
“这有什么,这家伙可是连那种打翻在地的可乐都会一滴不剩地舔掉哦?”
……
最起初恢复的是听觉。
沙耶茫然地睁开眼。
透过囚笼所探查到的世界。
被竖线分割成一道一道的客厅,地上散落着一些被踩碎的食物,倾洒的牛奶和可乐交织在一块。
竟然回到了这里。
面前是妹妹和几个jk低水平位面的腿。
其中一条狠狠地踩下来,她下意识地闪躲。
会很痛……才不想要被踩。
“——哈!?”
踏了个空的妹妹发脾气地狂跺脚。
“你想死吗?怎么敢躲开的?”
“噗。”
一个女生这时笑起来。
“惠美子,不是说你的姐姐被做什么都像条狗一样超乖吗?没意思,是在耍我们吗?”
“才没有!今天只是个例外!她平常都不会这样的!不信……”
说话间,套着鞋面的脚伸进来,几乎要怼到沙耶的脸边。
“米虫死废物,给我舔。”
惠美子命令着。
沙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过去。
好蠢……
她发觉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很蠢,为什么要奢求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没能早一些看清这家人的本质。
如果不是她现在饿到一点气力都不剩,那只属于妹妹蛮狠无礼的腿大约都会被她拧折撕扯下来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
似是再也无法忍耐身边朋友们肆意嘲笑的眼神,惠美子一把抓住沙耶掉到笼子外面的长发,猛地朝自己方向用力,想就这么将她直接从笼中扯出来。
“我告诉你!在这个家,你就是一条只能向我摇尾乞怜的狗!”
“不、你连狗都不如,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叫你往东你就只能……”
【轰——】
同样的时间,分毫不差。
天花板落了下来。
妹妹和她恶劣的朋友连一丝悲鸣也未曾来得及发出,便就挤攘着化作了一滩夯实的肉泥。
……活该。
沙耶谨慎地缩在角落里。
方才少许的挪动,使得她刚好被卡在坍塌下来的构造所形成的三角区域内。
这一次没有被一起砸瘪成肉泥。
是五条老师一次小型地震时教她的,果然有用。
太好了……
她摸了摸完好存留于眼眶里的眼睛。
不用再以丑陋的面貌迎接下一刻即将抵达的老师,沙耶长久以来萎靡的心情稍微上扬了几分。
可是……
虽然好像一切又变得和最初一样,自己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节点,缺少的力量也因吞噬掉“姐姐”顺利补全,但万一……
就连五条老师对她的记忆也同样刷新到了起点怎么办?
他会不会在又一次初见时全然忘了她,紧随而之变得像一周目那样没办法察觉到她的心意……
沙耶抱住曲起的膝盖,甩甩头。
若是那样的话,只不过是重新来过罢了。
目前已是很好的结局,不可以再贪心。
况且——她早就不是那个当初什么也说不出口的胆小鬼
要是真的被忘记也没有关系。
她会大声地说出口、喊出来、跳起来,不论如何也会让他看到的。
如果拼尽全力也没办法,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那就绑起来,圈捆上,永远放在身边能够看到的地方就好了!
当然,如果对方不愿意,沙耶也不会强迫。
因为只要用术式稍微调整一下脑袋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强迫”了,调整到让五条老师重新变得喜欢上自己的状态……
和那些烂橘子不同,她绝对不会让他做讨厌的事、做不完的任务。
她会让他抛弃掉咒术界的全部,带他去一个再也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五条老师要快快乐乐地活着,活到地球老去为止。
她不会让他死掉,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做到——为他做到一切。
“哗啦。”
“咯吱,咯吱。”
咒灵嚼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沙耶难以抑制住兴奋地将唯一完好的指甲深深刺进肉里头。
马上、
马上就能见到了……
老师,老师。
五条老师……
【苍】
诅咒悲鸣的尖啸消弭于无形。
哒,哒,哒。
即便是剥夺掉理智也能烂熟于心的、行进时特有的恒定脚步。
声音越来越近了。
随着窸窸窣窣压盖在头顶的遮蔽物被人掰碎挪开的动静,摇晃的光线刮擦过她的眼睫,前一瞬尚且踌躇满志的沙耶这一刻倏然变得胆怯退缩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可以那样乱来吧、
像那样卑劣地用尽手段扭曲意志将老师强硬地留在自己身边什么的,和那些腐烂的橘子、村庄里被她剔除的害虫有什么区别。
老师、五条老师、悟。
她果然、果然还是好想让他记得她…
好希望他能够像以前那样爱她啊……
“还站得起来么?”
随着最后一截碎板也被男人随手拂开,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的身影终于再一次重现于眼前。
雪发被绷带笔直束起的高大咒术师,仅用一手就将屈身于铁笼残骸中的沙耶提溜地拎出来。
沙耶仰着头,呆呆地、长久地凝望他。
收裹在泪腺中的泪终于还是流下来。
圈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出来的时候明显隔着一层没法触及到肌肤的无限。
询问的话语也好似只是对于一名被施救者官方的关切……
他真的…已经不记起她了吗?
“呜……”
白发少女挡住脸,肩膀颤缩着垂泪。
发丝遮去了她的视野,也因而没有注意到白发男人为探究般,微微将身子俯低的举动。
“老、老师……五条老师……”
“我、我好想,好想你……啊、”
断断续续的抽噎,中断于一个叫呼吸都有点困难的拥抱。
将她猛地拉过,一把紧环在手臂与胸膛间的白发男人——了无间隙相贴的身体存在着明显的颤抖。
“老……老师?”
沙耶懵然地愣在那,眼眶瞪得大大的,挂在睫毛的泪珠都忘了继续往下坠。
她也才慢了许多拍地回想——
前一秒被圈握着手腕将她拉近的掌心,似乎是不存在无下限隔绝的。
而如今,紧贴在后背前胸,透过衣料传递而来的真切温度也并非是错觉。
“呃呜……”
于是那滴悬停的泪接着流,更多源源不断的水分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已经不用再去怀疑了。
将她紧紧拥住的五条收缚的力道早就不受控制地越收越紧,就像是要将失而复得的宝物抱碎揉进骨肉、牢牢地黏合在一起般。
她的双脚不知不觉颤抖地离了地。
“呜、呜哇!——”
终于,沙耶再忍不住,以同样的力道死死回抱他
放声大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