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带你去爬山
徐雪柔看向前方, 她们是路口的第一辆车,对向车道也排着长长的车队,横向的车流和电动车川流不息的赶着绿灯, 她摇摇头,“我没注意。”
江茶意味深长的说:“这边就这点不好,车太多了, 而且人也有钱,开的都是豪车, 一不小心蹭到别人的车, 整条路都会堵得水泄不通, 上次我就追尾了一辆宾利,幸好车主没和我计较, 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江茶故作腼腆的笑了, 眼神空洞,直直的看着前方, 说:“嗯,因为修车的事我们加了微信,后来就在一起了。”
徐雪柔问:“能开宾利那你男朋友挺有钱的吧?”
江茶说:“嗯, 他家家境不错,这辆车也是他送我的, 登记在我的名下, 我上班开太好的车不合适,这辆车的价位正好。”
徐雪柔笑了笑, 眼底闪烁,说:“那倒也是, 有的人——嫉妒心很强,太招摇了不好。”
江茶说:“你的酒店定在哪里了?”
徐雪柔说:“我还没订, 不太了解这边,不知道订哪里比较好。”
江茶大方的说:“那你就别定了,我来定吧,我们先去酒店还是先吃饭?”
徐雪柔说:“先吃饭吧,我也没带什么行李。”
江茶说好,又问她想吃什么,徐雪柔说都可以,于是江茶定了一家很贵的餐厅,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餐厅是粤菜,环境和服务明显优于寻常餐厅,徐雪柔走在江茶身后,忍不住四处看,江茶扭头问她有没有忌口,徐雪柔立刻收回目光,抬高一点下巴,说:“没有。”
等候菜上来的时候,江茶说:“雪柔姐,你来找——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嗯,就这样叫吧。”
江茶说:“刚开始收到你的照片时,我还有些懵,因为已经很久没有那边的人联系过我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想不起来呢。”
“你都忘了吗?”
江茶抿了一口佐餐酒,淡淡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不想再去纠结了,我现在过的很好,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往前看”,徐雪柔学着她,晃了晃高脚杯里的酒液,语气里有着迟疑,“是啊,人总要往前看,可是过去真的能就这样过去吗?”
江茶露出微笑,表情天真无邪,“你看,我就已经忘了。”
菜品送上桌子,每一道都很精致,甚至算是赏心悦目,徐雪柔一边吃一边欣赏着餐厅高档的装潢。
江茶的唇角有着笑意,低着头夹菜,鬓角的头发散落到额前,头发挡住了她的眉眼,因此徐雪柔只注意到江茶唇上的口红色号和菜品的精美,没看到她阴郁冰冷的目光,也没有察觉到她异于之前的热情和言谈。
阿加莎的《大侦探波洛探案集》里有一句话,‘通过大量的交谈,无论是谎言,还是实话,人们总会把自己出卖。’
吃过饭,江茶在附近给她订了酒店,徐雪柔递给前台身份证的时候江茶的视线轻轻扫过,微笑着说:“住几天都可以,酒店会直接找我续房。”
徐雪柔的眼睛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逡巡,听到江茶说话,说:“好的,对了你的口红色号是什么?很好看。”
江茶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她,“要试试吗?”
金色的口红管在酒店水晶灯下闪着光,质地沉甸甸的,徐雪柔说好,从包里翻出镜子,对着镜子将口红涂在唇上。
江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她毫无芥蒂的用不熟的人用过的口红,精心的涂抹,洋洋自得,贪婪的神色一览无余。
我见过,江茶心想。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时的样子江茶在哪里见过,胃部有些难受,好恶心。
“这个色号好像不太适合你。”江茶忍着不适,慢吞吞的说,前台递过来房卡,穿西服的小哥为他们引路。
徐雪柔一边走一边照着镜子,说:“是吗,我觉得还不错。”
江茶说:“送给你了。”
徐雪柔说:“你在哪里买的?”
“专柜。”
“多少钱?”
“四百八。”
“我记得这个品牌的的口红定价是五百。”
江茶说:“我是vip会员,有折扣。”
徐雪柔拿着口红,通过渠道和价格确定是正品后,高兴说:“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房间门口,江茶说:“雪柔姐,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徐雪柔拿出手机与江茶加了微信好友,另一只手握着那根口红,笑容满面的说了再见。
江茶走出酒店,已经21点多了,华灯初上,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远处的万家灯火化作黑暗中的一只只眼睛永远闪烁,永远冷漠,灯火的后面是无尽的深渊。
江茶脸色苍白,从包里翻出一个袋子,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干净,胃酸烧着她的喉咙,疼的几乎失声,沉默的眼泪一滴一滴落进秽物。
她蹲在地上,打通了郭杰的电话。
“郭叔叔,江照炎案件里有没有一个20岁左右,姓徐的女性?”
“二十岁左右?”
郭杰沉吟,“看这个年纪,有可能是他的学生,姓徐?双人徐?我没什么印象了,我明天帮你查查。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江茶蹲在路边的黑暗里,说:“郭叔叔,有一天我记得在检察院的办公室里,您的律师团队、警方以及检察院的人为了我的案件吵了起来,当时调查陷入了困境,于是有人就试图从我身上找到思路,他们不停的追问我,希望我能提供什么线索,你记得这事吗?”
郭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有,但是没过多久你就突然发烧昏倒了,把你送到医院后,老高脾气暴躁的骂了所有人,还向上级打了申请,不准强行逼问你。”
查案的人都知道江开心是重要的环节,是破案最有可能的突破口,但是也知道她是最没用、最废物的那个人。
江茶按着头,她没有失忆过,可是记忆像一块破布,残破不堪,无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
“我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你昏倒之前说……好像说耳朵耳钉之类的。”
“合金耳钉?”
“对,但是我们在你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妈妈的首饰盒中的确有几件合金饰品,不过上面的指纹也是她的。”
江茶捂住眼睛,可是杨眉对合金过敏,所以她只会买925银或纯金饰品。
江茶在酒店楼下停车场的车里坐了一夜。
第二日是周六,清晨,百年老字号金店一开门就迎来了一位阔绰的客人,买了手镯、耳钉和吊坠,选择的样式都是很常见的款。
江茶坐在观景露台上吃了早餐,等专柜开门后去买了一只昂贵的包,品牌是徐雪柔那只高仿包的牌子。
付账的时候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江茶没听见,那人走到她面前,江茶看到了周安晶和她的未婚夫。
店员小姐热情的说:“小姐,您的包是装起来还是现在就使用?”
周安晶看到江茶挑选的包,瞳孔微微一缩,她关注了很久,一直没舍得买下来,因为婚期将近,才下定决心购置一些高档配饰。
江茶一夜未睡,衣服皱巴巴的,但精神异常的好,眼睛很明亮,她说:“把我的旧包装起来。”
店员戴着白手套,殷勤的帮她换包,江茶一边等候店员一边说:“周老师,这么巧。”
她仰着漂亮的脸,说:“喜欢什么,我送你。”
周安晶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抹不自在。
江茶朝她的未婚夫眨了眨眼,未婚夫回以微笑,看江茶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小孩。
周安晶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为了体面忍了下来,淡笑着说:“谢谢,我需要的话会自己买的,茶茶,什么时候带你男朋友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江茶观察到周安晶的不自然,在心底发笑,她轻易就勾起了她的妒火——人性,连心理医生也逃脱不了人性,那个曾经在周安晶面前崩溃痛苦的孤僻孩子突然长成了比她年轻、比她明艳的人,更重要的是,江开心这样的人竟然有一个这般富有、宠爱她的男朋友。
嫉妒是优越者的恐惧,周安晶一直以高高在上的神之悲悯俯瞰她的病人,当她的病人垂死挣扎,她会给予最大的善良,但当她的病人超越她,黑暗里的嫉妒便开始腐蚀她。
江茶久病成医,周安晶在治疗她的时候,江茶也在分析她,不过如今,这种游戏江茶已经腻了。
她漫不经心说:“他工作很忙,没时间。”
周安晶垂眼看她,目光怜悯,说:“是没时间还是别的原因?”
她放轻了声音,说:“茶茶,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真心希望你会幸福,但是有些事我作为过来人还是想提醒你,金钱和爱情是分开的,豪门人人都想进,但不是人人都能进。”
江茶说:“我能不能进,取决于我想不想。”
周安晶说:“是吗。”她凑近江茶,用关切的声音说:“有人在查你,已经查到了我们这里,不过病人的隐私我是不会泄露的,但难保别人不会,你一定要小心。”
店员早已等在一旁,周安晶说完这句话,挽着未婚夫离开了专柜。
江茶拎起新包,看了眼镜子,镜子里有个浑身是血、眼神阴鸷,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是江开心,她痴痴的看着,刚想朝她走过去,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贴在耳边。
袁庭业说:“带你去爬云池山好不好,午后出发,晚上住在森林里,明天到山顶看日出。”
江茶喉咙发紧,一时没说话,袁庭业那头乱糟糟起来,有胡卓和温秋的吵吵闹闹的声音,只听着声音,她就生出艳羡。
她对着镜子轻轻摇了摇头,说,好。
第092章 跟踪我?
说好的是午后, 但袁庭业没到12点就来了,江茶十一点多到家,刚洗好澡走出来, 就看到客厅里的三个人正在尴尬对望。
彭钰搂着潇潇说:“你们聊,我们先回去了,饭在桌子上。”
江茶说:“一起吃”, 又问袁庭业,“吃过了吗?彭钰姐做饭很好吃。”
袁庭业说:“那要尝尝, 听你说了好几次了。”
彭钰去添了一套碗筷。
江茶胡乱擦了擦头发, 袁庭业摸了一下她的脖子, 说:“去吹干,容易生病。”
江茶说吃完饭再去, 现在天热, 袁庭业也只能依她。
袁庭业在,王潇潇有些不安, 袁庭业附耳对江茶说了一句话,江茶去门边将一只袋子拎过来,打开以后里面有一只很漂亮的仿真娃娃, 穿着浅蓝色的蓬松公主裙。
王潇潇说:“是爱莎!”
江茶递给她,说:“叔叔送你的。”
王潇潇忐忑的看向妈妈, 彭钰说:“说谢谢。”
“谢谢叔叔”, 王潇潇拿到仿真娃娃,说:“妈妈, 我已经吃饱了,可以去玩吗?”
得到妈妈的允许, 小姑娘就拿着娃娃蹦蹦跳跳的回屋了。
彭钰再次对袁庭业表达了感激。
吃过饭,江茶进屋换衣服, 袁庭业说:“江茶喜欢你,你和王别的事我不会插手,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联系我,不要打扰江茶。”
他递出名片,彭钰沉默着接住。
袁庭业站起来走进了江茶的卧室,江茶正坐在床旁的梳妆镜前化妆,半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棉质T恤的后背湿了一片。
袁庭业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头发,青黑的发丝像丝绸般细滑,黑发后的纤细脖颈一片雪亮,袁庭业垂下头。
江茶感觉痒,拿着化妆刷躲了躲,“别影响我化妆。”
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抹潮红色,袁庭业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说:“江茶,你昨晚去哪了?早上也不在家。”
江茶的手一抖,眼线偏离了一个角度,心跳空了一拍,冷静的放下眼线笔,拿起粉扑将画错的地方遮了过去,她看着镜子,说:“你让人跟踪我?”
周安晶说有人在查她,是袁庭业的人吗?
袁庭业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生硬,垂着眼,留恋着她颈后的肌肤,心猿意马的说没有。
江茶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镜子。
似有所感,袁庭业抬起头,愣了一下,解释说:“温秋和胡卓聊天时我听到她说本来昨晚和你有约,早上是因为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小区门口,你的车不在地库。”
江茶默然,袁庭业不确定她有没有相信自己,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不至于说谎,掰过江茶的肩膀,站在她面前,袁庭业敛神说:“我是恨不得掌控你所有的踪迹,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说过,我希望你会主动告诉我。”
不论是她去了哪里,见了谁,她的过去,袁庭业都在等她主动告诉她。
江茶的睫毛微颤,她知道自己该服药了,江茶是不会怀疑袁庭业、对他生气的,多疑阴沉的江开心应该被谨慎的藏好,一丝一毫都不要露出来。
江茶坐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伸出手环住袁庭业的腰,将脸贴上去,几秒以后,她语气轻松的说:“想起来最近看的小说,不小心代入自己了,你说为什么男主可以在三秒之内得到女主的所有信息,却总是查不出来女二栽赃给女主的证据呢?”
袁庭业皱了皱眉,感觉到她在转移话题,他没继续追问,顺着她的话说:“因为不够爱吧。”
他们一个站一个坐,江茶搂着他的腰,说:“如果我是女主,我就和他分手,然后举报他侵犯公民个人信息。”
袁庭业握着她的肩膀,纠结的问:“举报可以,不分手不行吗?”
江茶:“”
江茶捏了捏贴着的那截劲瘦、有力的腰,似真似假的说:“当然不行,所以不要得罪我。”
她松开手,身体往后,准备重新继续自己的美妆大业,但是脸颊一离开男人的腰,就发现袁庭业米白色的T恤上被她的妆容印上了半张脸,有鼻子有眼,还有阴影。
江茶:“”
她抬手一抹,糊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江茶尴尬的说,爱穿白色的人都爱干净,袁庭业无论是衬衫还是T恤,衣服颜色都很浅,但凡他出现,永远都是干净利落,高雅贵气,端方体面。
江茶说:“要不然你脱下来我给你洗一下?”
袁庭业低头看了一眼,说:“不管了。”
“那你就这样出门见人吗?”江茶替他发愁,袁庭业啊,江茶都有邋里邋遢的时候,但没见过袁庭业不体面过。
袁庭业说:“化妆吧,我没事。”
不过江茶还是坚持让他脱下来,袁庭业只好依她,扒掉上衣递给她,江茶将脏的地方打上洗衣液搓了搓,用水冲掉,将衣服挂在浴室,打开暖风对着吹,说:“也许等一会儿就干了。”江茶出去坐在化妆镜前继续化妆,但注意力却没办法集中了,身后有个身材极好,肩宽腰窄,有人鱼线的半/裸的大美男露着蜜色的肌肉走来走去,江茶的眼珠子好像有了自我意识,总是贴在那线条流畅的八块腹肌上留恋逡巡。
江茶好不容易才把眼线画好,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光着走来走去?”
路易威登男士休闲皮带穿过牛仔裤挂在人鱼线收紧的腰胯上,袁庭业停在床边,睁着一双丹凤眼无辜的说:“那我穿什么?”
是她让他脱的,也是她又让他不要光着,袁庭业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满足江茶所有的要求,试探的问:“我让人送件衣服过来?”
“算了”,江茶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潦草的涂上口红,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女生是很精致的生物,即便在外面过一夜,也要带上很多瓶瓶罐罐,除了早晚护肤的各种面霜、乳液、精华水,还要带卸妆油,以及粉底液等等配套的化妆工具。
袁庭业站在旁边,看她不耐烦又专注的样子,说:“江茶,我给你聘一个助理吧?”
江茶正在考虑眼影盘带哪一个,随口说:“我要助理干什么。”
“帮你打理生活,搭配衣服、化妆、整理家务,充当司机,什么都可以替你做。”
江茶说:“女佣吗?算了吧”,说了两句又觉得有些好笑,自言自语说:“像古代的大少奶奶,太奢侈了,我什么级别”
袁庭业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紧实宽阔的胸膛贴着她,“只是想让你轻松一些。”
江茶仰起头笑笑,“我们走吧,去哪里和温秋他们汇合?”
袁庭业哦了一声说:“你家小区外面,我们一起。”
江茶:“……”
江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不早说?!”
他竟然还慢悠悠的和她一起吃饭,又在房间里和她肉肉唧唧???
江茶赶紧把浴室里的衣服拿出来让他穿上。
“还是湿的。”袁庭业举着衣服闷闷说。
江茶说:“湿了就湿着穿,挑三拣四的,快点快点,别让他们等急了。”
袁庭业只好穿上,接走江茶的行李箱,两个人走出了卧室。
彭钰坐在沙发上,看见门开,站了起来。
江茶解释了自己的去处,想起来什么,把自己车钥匙递给她,说:“我的车给你开,带潇潇出去玩比较方便。”
彭钰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的袁庭业,袁庭业微一颔首,彭钰这才接住,想说什么,但江茶已经拉着袁庭业急匆匆出门了。
小区外面停了一辆大型房车,引擎盖闪闪发亮,温秋从副驾的车窗朝他们招手。
上车后,坐在驾驶位的胡卓意味深长说:“去了这么久,衣服还湿了一片。”
温秋穿着紧身短T和牛仔裤,头发高高扎起,戴着一顶有英文字母的红色棒球帽,抬脚踹他,“看透不说透,就你有嘴?”
说着朝她飞眉眼,“不知道我们小江茶容易害羞吗。”
江茶:“”
车内装潢豪华,功能分区,最下面的床上,夏江南靠在枕头上朝他们打招呼,另一边小一点的床坐着抱了吉他的wink。
半空还有三张床,胡卓和袁庭业各占一张,温秋和江茶用最里边最大的主卧。
袁庭业的猫在车里跳上跳下,巡视领地,陪袁庭业从南太平洋飞到南美洲,现在又住房车爬大山,猫生过得很潇洒。
用餐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窗户,浅色的窗帘遮住明亮的阳光。
胡卓说:“滴滴滴,车辆起步,请各位乘客和猫咪扶好坐好。”
车子很快驶上了主路。
因为胡卓开车,所以温秋坐副驾陪他闲扯。
江茶看了一会儿风景,有点犯困,刚才出来之前趁袁庭业没注意吃了药,药里有安定成分,再加上她昨夜一夜未睡,这会儿就撑不住了。
“困了?去睡吧。”
主卧的床是江茶和温秋同用的,她不好意思自己去上面睡,袁庭业就带她去了自己被安排睡觉的地方,他的床自然没有主卧那么大,但有一扇可推拉的活动门,门一拉上,就是一个小小的独立天地,不过也不会觉得封闭,因为靠近床尾的墙壁上也有窗户,可以透气和看窗外的风景。
床头随意放着一件袁庭业的浅灰色防晒衣和一本法文杂志,似乎早些时候袁庭业就躺在上面看书,江茶一看到这张床,就觉得上面应该会有和袁庭业身上一样的香气,莫名地感到舒服。
她脱了鞋,顺着栏杆爬上去,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袁庭业站在下面,他很高,甚至超出了上铺,能轻易看到江茶,说:“嗯,累了去睡吧。”
伸手去拿自己的外搭。
江茶按住他的手,说:“放这里没关系。”
没好意思说有你的气味,我能更好的入睡。
袁庭业颔首,替她拉上了活动门。
江茶躺在通风透光又隐蔽的空间里,将包里的金手镯、耳钉拿出来戴上,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徐雪柔——四个小时前,早上的九点,徐雪柔问她能不能和她一起在市里转转。
“不好意思,雪柔姐,我和男朋友去度假,周一回来。”配图是她刚刚拍的照片。
徐雪柔放大照片,阳光折射在黄金饰品上的光泽与江开心白皙光滑的肌肤相得益彰,角落里有一只露出品牌标志的新包。
徐雪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江茶仿佛浑然不觉,兀自发着消息,“本来不想去的,但是他好不容易回国陪我。雪柔姐,你放心住下来,我回去以后去找你,对了,我男朋友从国外给我买的包,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
国外买的,一定是正品吧,徐雪柔盯着聊天记录,眼睛折射着手机屏幕光,隐隐的发绿。
江茶又拍了戴纯金手镯的手,用傲慢挑剔的语气说:“为什么男人总觉得女人喜欢黄金?太俗了。”
徐雪柔发来消息:“你不喜欢吗?实在不喜欢可以考虑送给别人。”
江茶没有回答,神色冷漠的将手机放在床头置物架上,闭上了眼睛。
第093章 遗憾
因为吃过药, 江茶睡得很熟,袁庭业中间来看了她两次,发现她都在睡, 摸了额头不发热,这才安心的任由她睡下去。
wink从行李架上拿下来吉他,夏江南说:“手不是还没好吗?”
wink手上的纱布还没解开, 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缠着雪白的纱布,手指做抓握的动作, 说:“好了, 基本上不影响生活, 经纪人觉得我这样子很帅,让我多缠一阵子。”
胡卓开着车, 说:“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病娇美少年人设。”
“病娇美少年, 噗”,夏江南笑的很可恶。
wink闲闲睨他, 说:“老夏,你的人设也不错,要是准备出道, 估计也招人喜欢。”
夏江南低头玩手机,一边打字一边随口问:“我什么人设?”
wink说:“残疾总裁轮椅受。”
夏江南:“”
胡卓和温秋笑的停不下来。
袁庭业从休息区返回中段的娱乐区, 猫走着猫步跟在他后面, 夏江南说:“还在睡?没生病吧?”
袁庭业摇摇头,夏江南说:“没生病就好, 还是要多喂些吃的,江茶也太瘦了。”
wink说:“不亏是当二婶的人, 就是体贴心细,当起长辈有模有样。”
夏江南感慨:“叔可认婶不可认, 叔现在还没影呢。”
胡卓说:“你都跪成残疾受了,小叔还不知道这事?庭业,你没给小叔说?”
“我不让他说的,我跪我的跟袁逸有什么关系”,夏江南要面子的说。
胡卓说:“wink,你帮老夏打听的那事打听的怎么样了?有消息没?”
wink拨着吉他,说:“洪姐昨晚回我了,我也不知道老夏想不想知道,像老夏这种死要面子的人,我寻思着他会不会想主动去找小叔当面对质。”
夏江南踢向坐在床尾的袁庭业,委屈说:“大侄子,你看他呀。”
猫看到他踢袁庭业,嗷呜一口咬到夏总穿着白袜子的大脚丫上,替父报仇。
“松口,他的脚臭。”袁庭业嫌弃的把猫捞进怀里,换到了wink的床上,问:“上官老板怎么说?”
wink说:“洪姐说跟在小叔身边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据说是他们律所新来的助理,跟着小叔在学习业务。”
夏江南哼唧唧的说:“我想到了。”
wink继续说:“不过洪姐还打听到,金发碧眼也是个gay,前男友是中国人,既然他能接受中国人,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对小叔”
夏江南拉着祥林嫂的幽怨调子:“庭业啊,你们老袁家不会希望一个洋妞进你家大门吧!”
袁庭业说:“洋妞?要是妞,老爷子兴许也会同意。”
夏江南俊脸一垮:“”
袁庭业看着一个大男人装怨妇的样子感觉头疼,拿出手机给袁逸打去了电话,接通后直接扔过去。
袁逸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庭业?有事吗?”
夏江南像拿着烫手山芋似的,两只手左左右右颠了一个来回,跳下床钻进卫生间里去接电话了,猫也跟着趁机从缝里溜进去偷听——好像它真的能听懂似的。
温秋说:“他不是能走吗?”
胡卓郁闷:“刚刚上车还指挥我给他抱上来,我看他就是不想走路。”
wink说:“他只是想睡下铺。”
“不是”,袁庭业开口,沉思说:“当受当习惯了。”
卫生间的门哗啦一下拉开,夏江南露出头,“你才当受当习惯了,你全家都是受!”
袁庭业冷笑告诉他,真大佬根本不屑反驳。
wink说:“经纪人给我发了个demo,你们听听怎么样。”
轻盈的音乐在房车里回荡,放过一遍后wink就能弹了出来,demo是电子琴弹奏,他用吉他弹出来,增添了几分明快和温暖,午后三点的阳光照进房车里,车厢内光影流转。
wink给上官洪打了个视频。
上官洪接通,看着视频里抱着吉他的美少年,微笑说:“有什么事吗?”
wink说:“我觉得新demo用吉他弹奏会更好听。”
上官洪说:“你可以和你的经纪人提意见。”
wink将手机靠在前方的置物架上,“我想弹给你听。”
午后三点的阳光斜照进房车里,公路上婆娑的树影在车内飞驰,光影流转在wink纯白的T恤上,旋律还没有填词,他轻轻哼唱,将一段舞曲唱成了民谣,银色的吉他弦在照进车里的阳光中闪闪发光。
温秋拍着手打节拍,胡卓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跟着轻哼。
夏江南靠在卫生间的门边,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给袁逸听歌。
袁庭业看向里间上铺,江茶拉开活动门,垂着腿坐在床边,朝袁庭业微微一笑。
人在路上,路是旅途,窗外有光,来日方长。
袁庭业走过去将江茶直接从上铺抱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坐在餐厅的卡座里听wink唱歌。
旋律到了尾声,吉他弦微微颤动着,wink按住琴弦,看向手机视频里的上官洪。
上官洪应该是在办公室里,说:“很好听,不过你们团不适合这种曲风。”
手机后面一干众人都同时消音,wink面色平静,“我只唱给你听。”
“我听过了”,上官洪向后靠在椅背上,“还有什么事吗?”
wink说没了,正要挂断电话,袁庭业出声说:“我有。”
wink看他一眼,点了屏幕上的翻转镜头,镜头一下子对准满车的人。
上官洪:“”
所以,刚刚唱歌的时候这些人都在?说好的只唱给她听呢?
袁庭业说:“上官老板,我想买这首demo的版权。”
上官洪说:“我已经从制作人那里买下来了,等wink恢复以后就可以开始录制。”
袁庭业说:“我要买的是wink唱的民谣版。”
上官洪微笑,“不好意思袁总,我没打算让他们出你想要的版本。”
袁庭业说:“你可以开价。”
上官洪看着手机屏幕,视频的另一方不仅有袁庭业还有江茶,他们似乎在一辆车房里,要去什么地方游玩。
“袁总什么价格都可以接受?”
袁庭业说是,上官洪说她考虑一下。
袁庭业颔首,没再说话,上官洪能挂wink的视频,但不敢主动挂袁庭业的,于是视线瞥向江茶,从容的打了个招呼,“江小姐,好久不见。”
江茶甜甜一笑,发现镜头里自己的头发睡得有点乱,不好意思的压了压。
反正也挂不掉电话——袁庭业似乎有故意不挂的嫌疑,于是上官洪跟江茶闲聊,说某个高端品牌的口红出了新的色号,目前还是内测中,她可以送她一套。
江茶瞥向身边的人,袁庭业说:“说谢谢。”
江茶甜甜的说谢谢洪姐。
温秋跑过来打招呼,于是江茶从袁庭业手中拿走手机,和温秋坐到一起跟上官洪聊天。
抵达云池山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远处山林郁郁葱葱,夕阳在枝叶纵横的林间闪烁着橘色的金光。
车停在景区的房车营地里,还在附近另外租了一栋景色别致的农家小院,墙上爬满了爬藤植物,这个季节,青山绿水,鲜花盛开。
车上的人下来放风。
江茶拍了一张夕阳西下的图,发给徐雪柔,打字:“不好意思,没顾得上回你,我们刚到地方。”
徐雪柔等了一下午,才等到江开心的消息,迫不及待的看去,却发现她没回到自己的问题。
袁庭业握住江茶的手,想带她四处转转,江茶低头看了眼,说:“等等,我拍一张照片。”
袁庭业:“嗯?”
她拍下两个人交握的手。
“发朋友圈?”
江茶低头看照片,漫不经心的应付,“嗯,也不是不可以。”
袁庭业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终于要公开他了?
没好意思问她什么时候发,袁庭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刷了好几次江茶的主页,但却始终没看到。
江茶发了,不过是发给徐雪柔一人可见。
交握在一起的男性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青筋浮起,手腕上戴着蓝星表盘的腕表,隔着照片也能感觉到手主人的清贵。
另一只手徐雪柔认识,纯金饰品和白皙的皮肤搭配的很完美。
徐雪柔孤零零的坐在酒店的床上,从江开心随意发的照片里感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十二年前也出现过,但随着杨眉的消失也消失了。
可如今,她看着江开心,那种情绪便又死而复生,死了的杨眉曾经带给她的感受,现在,活着江开心卷土而来。
徐雪柔在暗下来的房间里想,她得到了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得不到她想要的。
门铃传来悦耳的叮咚声,应该是酒店侍者来送晚餐,她裹了裹身上的丝绸睡袍,扬起下巴,拉开了门。
看清门外的人,徐雪柔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僵硬的退开一步,半晌才露出笑容。
农家小院里放了几张桌子,桌上摆了当地的特色菜,用泉水洗过的水果带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水珠,西瓜格外新鲜,沙瓤黑籽,切成一半一半,旁边放着银色的勺子。
另一张桌子上摆着七八盘酸辣捞汁小海鲜,八爪鱼、小龙虾等等应有尽有,酸辣的料汁里飘着柠檬片,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wink抱着吉他坐在葡萄藤架下随意的弹唱。
胡卓架起烧烤炉,夏江南蹲在地上帮忙点酒精灯。
温秋给远在南美的父母通电话。
袁庭业的猫正暗戳戳挑衅小院主人的胖狸花,一个回合过去,小猫被按在了地上,余光瞥见袁庭业,喵呜一声朝他冲过去,挠着他的裤脚,殷切希望他能加入战局。
袁庭业才不干那种猫仗人势的事,拍拍小猫的脑瓜子,让它自己去打回来。
wink问有没有人要点歌,胡卓说:“红日,我要听红日。”
夏江南说:“不要,这个时候适合听一生所爱。”
wink拨动琴弦,一生所爱的忧伤旋律从指尖倾泻,夏日山涧的农家小院笼罩在淡淡爱而不得和刻骨思念之中。
这一首结束,红日热烈欢快的曲调一下子驱散了愁绪。
wink边弹边唱,葡萄藤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夏江南拍了wink唱一生所爱的视频,发了个朋友圈。
在首都的上官洪和地球另一边的袁逸在不同时差下同时刷到他的朋友圈。
袁逸听到的是歌词,上官洪看到的是唱歌的青年。
江茶说:“唱的真好听。”
胡卓正在烤肉串,“那是,我们wink可是中华小曲库。”
温秋抱了半个西瓜坐在他旁边,“我还以为他是为爱逐梦娱乐圈靠脸吃饭,没想到这哥们真的多才多艺。”
夏江南说:“想听什么随便点。”
温秋说了一首英文歌,wink也信手拈来。
袁庭业的猫打架打不过,又非要贱兮兮的去挑逗狸花,胖狸花一爪子将小橘子的脑袋按到地上,小橘子脸贴地,屁股朝天,在胖狸花的爪子下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袁庭业瞥一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给江茶剥了个小龙虾递到她唇边。
“不管吗?”
袁庭业嗯了声,向wink点了首歌,看到夏江南咧着嘴用手机打字,凑过去看,发现他正忙着回朋友圈里的评论,各种祝福和点赞挤满了手机屏幕。
袁庭业又点开江茶的头像,里面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还没发?
江茶还是跑到院墙边上把小橘子解救了出来,蹲在地上摸摸猫头,说:“开心,你打不过人家。”
小猫好不容易逃脱从猫爪逃脱,抖一抖毛重振雄风,又要去找胖狸花,它看起也不像是去找人家算账的,表情反而看起来馋巴巴的。
江茶拽着猫的一只爪子,猫使劲往胖狸花那边撇,一副死活拉不回来的样子,江茶背对着叫袁庭业,问他小猫古怪的行为是怎么回事。
袁庭业拍了照片,走到她身后,说:“刚刚主人说狸花是母猫。”
烤肉在灯下滋滋冒油,胡卓哈哈大笑,说:“江茶,小开心是公猫,公的找母的,天经地义。”
江茶:“”
袁庭业把手机翻过去给她看,问:“好看吗?可以发吗?”
她回头瞥了一眼,袁庭业将她和猫拉扯的时候拍了下来,照片里,垂满鲜花的院墙上的夜空挂着上弦月,他拍的是剪影,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蹲在花墙前拉扯着死活不情愿的猫的影子,画面看起来很美又搞笑。
江茶说:“嗯嗯好看”,正要问他什么发,就听到小橘子又撕心裂肺的叫起来,她看过去,角落里,胖狸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小橘子的脸上,小橘子无力挣扎,圆眼睛都扁了,看起来看要被胖狸花的大屁股压成猫饼了。
江茶连忙去救猫命,袁庭业站在原地,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选择照片上传,然后点击发表。
江茶说了嗯嗯,那就是可以发的意思,他自觉的将自己的阅读理解批了满分,满意的回到桌子前。
江茶总算从胖狸花的屁股下面救出来了小橘子,小橘子这次倍受打击,垂头丧气的跟着江茶过来了。
温秋在院子里分发胡卓烤出来的肉串,大概是同一时间,夏江南的手机震动起来,胡卓的来电铃音吵吵闹闹,wink的新消息提醒叮叮叮像催命似得,只有袁庭业那边安安静静。
夏江南说:“怎么回事啊,谁找我。”
胡卓:“秋秋,帮我接下电话。”
Wink停下吉他,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手机。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微信消息一片红,三个人好不容易从四面八方的来信中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袁氏集团袁森董事长唯一的继承人袁庭业第一次发朋友圈,发的是有女孩倩影的照片。
此举意义不言而喻,因此上流社会和纨绔圈都震惊了,有名媛小姐的豪门世家着急了,想联姻的名门望族心急如焚,八方人马各显神通四处打听是谁摘得了‘袁太太’的桂冠。
夏江南打字打的手指头疼,“我二奶奶、三大爷、七姑妈、八姨娘、大堂妹、小表妹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袁庭业有女朋友了。”
胡卓歪着脑袋夹着手机,手上忙着翻肉串,嘴上说:“妈,真不是我不说,还没公开,啥朋友圈啊,我不知道啊,在一起呢,是女朋友,哎呀,你能不能自己给他打电话,我没空说”
Wink不停地接视频电话:哥,没正面照片,不骗你,要不你打给袁庭业问问,我真没,我不认识女方,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身份,没见过。嗨陈姐,好久不见,有空合作,哦,袁总啊,我也刚知道,正找人打听呢,正经谈恋爱还是包养?咳,我真不知道。
袁庭业看了手机,郁闷的说:“为什么没人给我点赞?”
忙于应付亲戚朋友、圈内人、投资商、合作伙伴的三位大兄弟同时朝他发射鄙视的目光。
江茶欲言又止,幸好袁庭业发的照片只有剪影,看不出来容貌。
最后夏江南提议他们都关机,这才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他们屏蔽了消息,但消息在网络上通过不断信息互传的电磁波传到了圈内人的角角落落,有的人好奇探寻,有的人偷窥,有的人嫉妒红了眼睛,有的人百蚁钻心。
“这些就是全部?”私密的包间里有人紧急会客,“既然查到了为什么不发出去?”
“我们的协议里不包括“公开发布”这项内容。”
“但是你明明告诉我——算了,你说吧,需要多少钱你才肯代发?”
“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发布。”
“不可能!我没有你们的手段,很容易被查出来,你说过你们有什么海外服务器代发,绝对追踪不到。”
“当时你没有讲清楚你查的人和谁有关,如果知道,我们可能不会接单,现在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这只u盘里,你拿东西走人,我们钱货两讫。”
“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该知道的人知道,你们在业内数一数二,我不相信这点问题能难倒你们。”
“不要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三倍的价格,足够买你们半年不开张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
“现在就给我答复,我没时间再耗下去。”
“……”
“好,您是痛快人,我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的钱一到账,您让我们发给谁我们就发给谁。”
“做得隐蔽些。”
“那是自然,我们也不想被查出来得罪对方。”
客人悄无声息的来,又不声不响的离开,包间里会客的主人盯着手机里的照片,险些弄断精致昂贵的指甲。
第二日,早晨四点四十五分,他们在云池山山顶看了当天的日出。
天边霞光万里,绚烂壮丽。
江茶和温秋互相给对方拍照,趁他们拍照的时候,胡卓给兄弟几个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身后的庙宇。
几个男的借口上厕所,悄悄进了庙里。
大庙金碧辉煌,高大的月老神像慈祥威武,胡卓问工作人员买了香烛、铜情锁和红幅,拿了四根笔分给其他人,“怎么写?写啥比较灵验啊?”
有人还在想写点啥,有人已经奋笔疾书了,胡卓、夏江南和wink探头看着闷不作声写了一长串数字的袁庭业,好奇的问:“这是什么意思?神秘的爱情代码?”
袁庭业鄙视的瞥一眼他们,冷冷说:“江茶的身份证号,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写清楚月老才知道是谁。”
另外三人佩服的举起大拇指,“庭业不亏是袁庭业。”
袁庭业:“”
从庙里出来,江茶和温秋刚好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走出来,问:“里面好玩吗?我们也进去转转。”
夏江南赶紧说:“不好玩,一点意思都没,走吧走吧,我们下山吧。”
江茶扯着袁庭业的袖子,“你们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袁庭业干咳一声,“没什么,走吧。”
回到市里已经傍晚了,刚到二环,胡卓的妈妈就打电话催促胡卓带袁庭业回家吃饭,几个人的电话都是一个接着一个打,各路神通转弯抹角以各种理由和人脉发来宴请,长辈们的不好推拒,袁庭业欲带江茶赴约。
江茶不太想去,恰好接到她给徐雪柔定的酒店打来的电话,说房间的客人要退明天的房,房费只能退80%,而且退回的渠道是付款渠道,客人不同意,要求退现金,现在正在酒店前台不依不挠,酒店有留江茶的电话,于是打过来希望她和住房客人私下协商。
江茶给徐雪柔打电话,但徐雪柔不接,她犹豫片刻,立刻有了决断,找借口拒绝了袁庭业,袁庭业虽有遗憾,也不想为难她,况且这次也只是亲友之间非正式饭局。
袁庭业要带江茶露面就要在自己的主场,正式的宴邀宾客,隆重介绍他的江茶。
*
回到家后,江茶换了身她不经常穿的昂贵裙装,精心画上妆容,戴上饰品,走出卧室。
她刚回来就又要出门,彭钰看她的装扮以为她是跟袁庭业出去,送她到门口,叮嘱她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江茶说:“彭钰姐,你和潇潇去睡吧。”
拿了钥匙出门。
开车上路,江茶给徐雪柔订的酒店在江对岸,离她经常活动的区域很远,开了快四十分钟,21点左右才到。
停好车,江茶对着车内的镜子调整表情,然后走进了酒店。
徐雪柔坐在酒店大堂靠窗的沙发上,看见酒店经理殷勤的迎上江开心,低眉垂眼的说着好听的话。
徐雪柔冷冷的想,像狗一样的男人,看她的表情不屑一顾,对着江开心便摇尾乞怜。
经理引江茶走到徐雪柔坐的位置,让人送上咖啡和茶,然后礼貌的离开了。
江茶坐下,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双腿交迭,说:“雪柔姐,你要走了吗?”
徐雪柔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口咖啡,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她差点吐了出来,勉强咽下,说:“开心,十二年后能再次联系上你,看到你过得不错,我真的挺高兴,其实我从平市千里迢迢来这里找你,一是为了确认是不是你,二是有重要的原因。”
“是十三年”,江茶纠正她,微笑说:“是什么呢?”
徐雪柔说:“我家里的老人惦记着你,想再见你一面,他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没办法到这边来。”
江茶说:“你想让我和你去平市?”
徐雪柔说:“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见他,他得了重病,医生说时日不多,别的心愿我们能满足的都满足了,就剩下这一个,他常常念叨你妈妈和你,说能再见你一次就好了。”
江茶说:“我应该问对方叫什么呢?”
徐雪柔说:“大爷,不知道你们那儿怎么称呼,我们叫大爷。”
江茶说:“雪柔姐,你想我和你什么时候去平市?”
“你答应了?越快越好,明天怎么样?是这样,我昨天接到家里人的电话,说大爷的病情又加重了。”
“所以你才想要退房?”
“是啊,唉,我本来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提这件事,知道你很忙,但老人和工作,还是家里人更重要一点,你说对不对,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有的人错过了,这辈子就都是遗憾了。”
“遗憾”,江茶品味着这两个字,说:“你说的没错。”
徐雪柔露出笑容,“那我们明天就走?”
江茶喝了一口咖啡,不缓不慢的说:“明天不去。”
徐雪柔脸色微变。
江茶立刻补充说:“我的工作至少提前一天交接。”
徐雪柔说:“那就后天?”
“好”,江茶放下咖啡杯,摘掉腕子上的纯金手镯,随便塞进包里,说:“戴着不太舒服。”
徐雪柔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停在那只新包上,高仿再像真的,也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唯一能解决的就是用真品替换。
“那酒店的话,我就再续一天了”,江茶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她一边看镜子一边站起来,脚尖不小心撞上了茶几,手腕一颤,口红贴着衣服滚了下来,在身上留下一道红色痕迹。
江茶轻轻倒吸一口气,说:“我总是笨手笨脚的,雪柔姐,可以借用你的房间让我整理一下吗?”
徐雪柔眼神犹豫,江茶的眼神很无害,“不可以吗?”
江开心的皮肤很白,手很细,一副从没受过伤害、没干过重活、是无害的、柔软的,很容易就欺负的样子。
徐雪柔说了好吧。
她们一同走进房间,江茶将包放在入户边柜上,进了洗漱室。
徐雪柔在门口等候,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价值十几万的包。
十分钟后,江茶从洗漱室里走了出来,拿起包走到门外,转过身,眼睛注视着她,“雪柔姐,我们后天见。”
徐雪柔的脸有种古怪的红,似乎很兴奋,“开心,再见。”
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关上,江茶的视线里徐雪柔的脸逐渐变窄,两只眼睛变成一只眼睛,细细的线里那只眼睛有着掩藏不住的贪婪,江茶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仍旧是徐雪柔的脸,不过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她站在杨眉的梳妆镜前,兴奋的盯着镜子,用杨眉的口红涂抹,指腹擦过丑陋的嘴唇,梳发,然后学着杨眉的姿态拿起金色的耳钉穿过自己的耳洞
江开心扒着半掩的门缝,从外面往里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学妈妈,正打算推开门去问她,脑后却突然一痛,有人从身后猛地拽住她的头发,江开心一屁股坐到地上,松开粉色长耳朵兔子,身后的人拽着她的头发,粗暴地将她拖向后面。
虚掩的门开了,画着和杨眉相似妆容的女人在父母的卧室里转过身,朝门外面被拖拽着惊恐的江开心露出笑容。
江茶突然将手插/进门的缝隙中,阻挡了徐雪柔关门,说:“雪柔姐,你知道我的遗憾是什么吗?”
徐雪柔愣了一下,没理解她的话。
江茶缓缓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我没有遗憾。”
说完,替她拉住了门,缝隙里的人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江茶边走边打开自己的包,纯金手镯已经不在里面了。
穿过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出门往左就是酒店的地上停车场,高高的路灯散发着幽美柔和的暖黄色调,江茶脚步轻快的往车边走,脸上带着笑容,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她兴奋着,拿着车钥匙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的手按在车门上,却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影子,一条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停在车前的时候,黑影也停了下来。
第094章 我有病
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从心里弥漫上来, 茫然,震惊,痛苦, 是谁?那是谁?扭头,只要扭过头她就知道是谁,不敢, 身体好像僵硬了,大脑告诉她扭过头看看, 但身体, 那种身体极其熟悉的恐惧让她全身犹如被定住了。
江茶睁大眼睛, 呼吸艰难,开始喘不过气, 是谁, 是谁,那是谁, 她知道那是谁,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时隔十二年,那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
突然, 影子动了,斜斜的影子一瘸一拐的朝她走了过来, 陌生的又熟悉的脚步,拖沓着, 一步又一步朝她走过来。
快跑,跑, 叫啊,大声叫出来,不敢跑,不敢呼救,恐惧像浸水的海绵捂住了江茶的口鼻,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斜侧方,那孤独瘦长的影子拖沓着缓缓地、慢慢地走了过来。
江茶闭上眼,浑身颤栗。
【心心,妈妈带你逃跑,我们离开江照炎,等着我,你要等着我。】
【我等不到,我等不到啊!妈,你在哪,谁来救我,谁能救我】
【逃不掉,无论逃到哪里,永远都逃不掉!】
远处的江上突然传来一阵沉闷悠长的汽笛声,江茶剧烈一颤,猛地张开眼,身后的影子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安静的停车场里,路灯静静的照着,她双腿发软,缓缓蹲到地上。
恐惧的眼泪爬满脸颊。
江茶拉开车门,仓惶逃离。
车子在路上飞驰,从安静的住宅区驶入繁华热闹的闹市,江茶剧烈的颤抖着,最后将车停在了人声鼎沸的长街路边,酒吧歌厅、烧烤摊餐厅,人间烟火,百毒不侵。
她坐在车里,用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他没有动手,为什么?没有像杨眉一样让她也从人间蒸发,为什么没有动手?
江茶趴在方向盘上,从徐雪柔房间里离开时的兴奋如潮水般褪去,她仿佛看见沙滩上残留着死不瞑目的尸体,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的月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在等什么,目的是什么?
江茶不敢闭眼,害怕再次看到让自己心惊胆战的画面。
商业街人来人往,从深夜营业到天亮。到处都是人,江茶才感觉没有那么害怕,她下车到最近的冷饮店,买了一杯加满冰块的冷水,大口大口喝下去,冰冷的液体从喉咙灌进胃袋,寒气几乎冻住了她的身体,让她的胃感到极大的不舒服,但理智却渐渐冷静下来。
身旁买冰淇淋的男的说:“为了陪你逛街,我的车停在路边被拍了,怎么办,你帮我交罚款吧?好不好啊宝贝。”
女的说:“你就不能停在没监控的地方?你的罚款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想陪我就直说,我有的是人陪。”
江茶站在冷饮店前的台阶上,抬头望去,路口高高的灯杆上摄像头红灯闪烁,十二年了,电子眼睛倍速增长,所有罪恶在科技下无所遁形。
第一次和徐雪柔通话,徐雪柔问她能不能到平市来相见,今天晚上,徐雪柔以家中老人想见她,要江茶和她回到平市。
江茶握紧冷饮的塑料杯,塑料杯变形扭曲杯中的冰块掉了出来,顺着台阶一颗一颗滚下去。
她回到车里,给周安晶打了个电话。
“周老师,人如何战胜自己的恐惧?”
周安晶回答:“开心,你的病又发作了?按时吃药了吗?”
江茶说:“吃过了,谢谢,不打扰了,再见。”
她挂断电话,安静片刻,给之前接触过的那个姓邵的医生打去电话。
接到她半夜来电,邵沐毫不吃惊,听了她的问题,说:“江小姐,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恐惧,战胜了旧的恐惧也会出现新的恐惧。”
江茶问:“你认为逃避是解决的办法吗?”
邵沐说:“是,但最好的办法是求助”,他停顿片刻,声音少了几分理性多了几分温和,说:“就像你现在做的,江小姐,向外求助才是最好的办法。”
江茶怔住,她没再说话,停了很久之后将通话切断了。
袁庭业被灌醉了,酒桌上递过来的酒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所以他一杯接着一杯喝了。
胡卓搀着他送进客房,袁庭业拉着他,慢吞吞的说:“胡卓,江茶穿婚服会很好看。”
胡卓说:“知道啦,别秀了,快点睡。”
猫趴在袁庭业的怀里,他闭上眼睛,想起有一天在车站找到发着烧的江茶,第二天的时候江茶在他和猫之间醒过来,阳光照在被子上,阳光中的浮尘清晰可见。
早晨九点整,江茶还没到工位,主管找过来问怎么回事,贾晓斌给江茶发了微信,抬头对主管说,“江茶说她提了年假。”
主管返回办公室,登录OA,看到了江茶提的假期,提假的时间在今天凌晨三点多。
主管虽然心有不满,但领导说过,江茶见义勇为的那事还没过去,能给她方便就方便,于是主管二话不说批了江茶的年假。
江茶一夜没睡,天空在怔忪中亮了起来,她回家了一趟,洗过澡,换上衣服,彭钰正准备出门,看到她,愣了一下说:“不去上班吗?”
江茶说现在就去了,看见彭钰拿着包,“出门吗?”
彭钰低声说:“王别要见我,说是签离婚协议。”
江茶看了眼坐在茶几上看电视的潇潇,彭钰轻声说:“我不敢带她去,怕带不回来。”
江茶点头,说:“我送你。”
彭钰乘她的车到某个地点,江茶正要掉头,彭钰敲了敲车窗,说:“如果感到不舒服,要不要请假?茶茶,你看起来不太好。”
江茶朝她笑了一下,掉头离开,彭钰望着她的车子,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心里慌慌的,她深呼吸两次,想到终于要和王别走到这一步了,有些慌乱也是正常。
江茶开着车在街上游荡,她很累很累,但心却跳的却很快,那个人说自己没办法自己的恐惧,可以试着向人求助。她能向谁求助?周安晶还是周安钊,或者千里之外的郭杰?
身后的喇叭滴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江茶无意抬头,看到了产业园里带有袁氏集团品牌标志的大楼。
江茶的心猛地刺疼了一下。
袁庭业从早晨七点半就开始有会,第二场会议在九点半,中间相隔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他从会场走出来,从刘畅手里接过手机,看到半个小时前胡卓打了六个未接来电。
他一边将笔记本计算机递给刘畅,一边接电话,“什么事?”
胡卓的声音传出来,难以置信的语气:“庭业,你看到了吗,是真的吗?那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
“你没收到吗?我、我我发给你,你现在去计算机上接收。”
袁庭业看了下表,皱眉说:“很紧急的事吗?等会还有个会。”
“紧急,很急,我发过去了,你快看。”
袁庭业不明所以,让刘畅去将下一场会议的材料准备一下,自己去了办公室。
胡卓向他的私人邮箱转发了一个邮件,邮件内容什么都没有写,只附带了一个压缩文件包。
为防止恶意病毒攻击计算机窃取重要商业数据,袁庭业是不会随意下载不知名的附件,但发件人是胡卓,他又打了电话,语气紧急,所以袁庭业才点了下载的按钮。
用了两分钟,压缩包才成功下载,点开之后有七八个视频文件和PDF格式的文件,他没看视频,打开PDF,里面是一份电子病历,内容的姓名处,填写的是‘江茶’。
正上班的时候,用电梯的人不多,江茶在顶层的下一层下电梯,然后通过步梯走上楼,走廊另一侧的会议室似乎正在召开会议,通过磨砂玻璃能看到人影。
江茶犹豫了下,躲在角落给刘畅发了微信,得知袁庭业正在办公室,她才快步走过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袁庭业一个人坐在写字桌的后面,她轻快的闪身进去。
袁庭业正专注的看着计算机,没注意到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
江茶走过去,刚想说话,袁庭业看到她,表情骤然一变,他下意识立刻去关计算机,但江茶已经看到了他的计算机屏幕上的内容——那是周安晶在平市工作的心理治疗科室的监控,画面里是17岁的江开心,那一年,江照炎出狱,江开心病情复发,比以往都要强烈。
江开心在科室的无障碍房间里崩溃大哭、摔砸东西、行凶打人、自残。
她强行撞开为她打针的护士,跑到医院楼顶的天台,天台的风很大,那天周安晶和郭杰竭尽全力将江开心拦了下来。
但此刻,江茶的脑袋骤然疼了起来,她突然头晕目眩,是不是17岁的江开心还是跳了下来,头砸在地面,鲜血和脑浆绽放一地。
“江茶!”
袁庭业去抓她的手,江茶后退一步躲开,眼睛通过模糊的水雾看着男人的脸。
她说过不要查她的,她说过她会说的,她不想让江茶就这么难堪的死掉,为什么不肯听,为什么
“江茶,我可以解释,你坐下,听我说好不好?”袁庭业声音嘶哑。
江茶的眼泪顺着脸滑下,她怔怔看着心急如焚的袁庭业,勾起唇角笑了笑,“不重要了,是真的我有病,双相障碍、抑郁、精神分裂,诞妄治疗了很多年都没办法治好”
“我不在乎,江茶,没关系的,我真的不在乎。”袁庭业伸出手,“别哭,过来,别哭。”
江茶却固执的后退,看向他的眼神夹杂陌生和警惕。
袁庭业竭力冷静,垂着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低声说:“江茶,真的没关系,过来好不好?”
“我——”袁庭业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也不看的按断,目光紧紧的盯着流泪满面的江茶,她的痛苦和怀疑几乎要淹没袁庭业。
“相信我,我会解决,江茶,你相信我。”
江茶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她怎么相信,她又不是傻瓜,一切都是说的好听而已,杨眉说要等她,可却消失了,周安钊也说相信他,可他的父母上门斥骂江茶没有父母教养,好听的话她听了很多很多,可也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
“江茶!我没让你失望过对不对?”
江茶靠着门,摇头,“不要再叫我江茶,不要叫我!”
谎言一旦被识破,那个被精心伪造出来的江茶就瞬间分崩离析,死无对证,17岁的江开心没有死,但23岁的江茶死在了今天。
江茶是没有病的,江茶是不会歇斯底里大哭的。
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抬手去抹眼睛,手腕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她茫然望着自己的手,心脏疼的快爆炸了,她连她的手都控制不住,没办法不流眼泪,这样狼狈不堪,懦弱的人不是江茶。
她缓慢的去抓门把,她要走,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袁庭业大步冲上去,江茶的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惊惧的抖了一下。
她的反应瞬间止住了袁庭业的动作,他僵硬的张开手,“我不会伤害你,不要走。”
江茶按在门上,头疼欲裂,胸闷窒息,门外传来刘畅的声音,江茶用指甲使劲扣着掌心,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勉强清醒了一些,她好像快要力竭了,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我要回家。”
她猛地拉开门,外面的刘畅吃惊的看着她,江茶擦着他的身体跑了出去。
“江茶!”袁庭业追出去,在电梯口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让人送你,你这样不能开车,听话,乖,听话好不好,我找人送你回家。”
江茶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袁庭业背后的方向的会议室有人正朝外面探出头,江开心这般不堪、不体面,不能让袁庭业陪她丢人现眼。
她擦去眼泪,红着眼睛说:“既然查到了,就全部看完吧,我们——我们冷静几天,等你看完了,我们再见面。”
“我不看了,我送你回去,等你到家我再回——”
“袁庭业!”江茶厉声叫道:“能不能不要逼我,我求你行不行,你放过我!”
袁庭业怔了一下,松开了手,江茶快步走进电梯里,转过头,冷冰冰盯着外面的男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冷漠。
电梯关上门,袁庭业闭了闭眼。
江茶回到车里,开着车迅速离开了公司。
刘畅打了个电话,得到对方回复后走了过来,在五步之外停下,说:“袁总,江小姐已经离开了园区。”
江茶踩着油门,发动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两侧车窗全部降了下去,大风灌进车窗里,狂风刮得她睁不开眼睛,砂砾飞进眼里,疼痛迫使她急速停了下来,她停在路边,用力按着眼睛,手指抓过眼皮周围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还是不够,她抠着自己的手,抠出血,翻出肉,抠的手臂上皮开肉绽,这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江茶用淌着血的双手捂住眼睛,半晌后笑了出来,笑地越来越大声,终于,她声嘶力竭的停止,垂着头沉默的坐在车里。
电话响了起来,江茶抬起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唇角缓缓露出了微笑。
江茶重新开进市里,停进一家数码商城的停车场里,拿着包下车,走进了商城。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了,她在车上给徐雪柔打电话,“雪柔姐,我的工作已经交接完了,我去接你,我们去平市吧。”
江茶轻轻哼着歌,重新上路,十几分钟后停在酒店门口的路边,告诉徐雪柔可以出来了。
她刚打过电话,听到后车门响了一下,江茶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在了她的喉咙边,锋利的刀锋刚贴上皮肤,就划开了一道血口,疼痛让江茶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血珠渗出来滚进上衣领口里,仿佛在警告江茶,只要她不听话,小刀随时都能捅穿她的喉咙。
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从脑后传出来,“找到你了,江开心。”
第095章 失踪
眼前的场景忽然回到了十三年前, 北场汽车站,怀揣希望的江开心背着书包孤零零的等了一整天,没等到杨眉带她走, 等到了冲过来紧紧抱住她的江照炎,十三年的时间骤然压缩、重迭,所有时光汇成了一句话找到你了, 江开心。
纤细的脖颈上流着血,她的视线穿过挡风玻璃僵硬的望向远处, 好像从来都没有逃脱掉, 一直都在江照炎的阴影中绝望挣扎。
十一岁的江开心看见江照炎会害怕, 希冀杨眉有一天会回来救她,二十三岁的江开心也仍旧懦弱废物, 躲在‘江茶’的壳子外面, 不敢让人见到一点点‘江开心’的痕迹。
她既害怕‘江茶’这个谎言破裂,又恐惧江照炎的暴行, 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了十三年。
水光逐渐蓄满眼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谎言被揭穿了, 江茶消失了,杨眉也真的已经死了, 江开心多活了那么久, 套着江茶的壳子,被人爱过也爱过人, 也该活够了。
眼泪滑过脸颊,带着恐惧绝望和痛苦掉在腿上, 水雾散去,她的眼睛逐渐清晰、坚定、平静。
她回应了江照炎的话, “爸,好久不见。”
江照炎趴在后排座上,躲着车窗外的摄像头和行人,用刀子抵着江开心,说:“开车。”
江茶发动车子,向左变道,汇入行车道。
他没给目的地,于是江茶沿着江边开。
正午的阳光照着江面,游轮经过,江面一片浮光跃金。
七百公里的长江沿岸看不见尽头,从城南到城北,高楼大厦和亭台楼阁临江而建,要是从这里坠入江中,尸体随波游荡,会飘到位于两江中段的江滨府,兴许她还能再看一眼袁庭业和猫,这样一想,也觉得尚可接受,只不过徐雪柔不在车上,有些可惜了。
江茶心不在焉的望着江堤,寻找合适的位置。
初夏的阳光真好,江茶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还没有穿给袁庭业看过,幸好他发进朋友圈的照片没有她的正脸,因此将来,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女孩都能对号入座。
转过弯有一个观江景的小平台,从那里冲下去应该不会误伤其他车辆,江茶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她打亮转向灯,从右车道变向左车道,很近了,就快到了。
脖颈间的刀子往前递了递,江照炎突然说:“你家里的小孩很可爱。”
江茶愣了一下,脸色顿时一变。
江照炎的意味深长的说:“她妈妈上午不在家,怕她孤单,小柔去你家陪她了。”
江茶握紧方向盘,车子平稳驶过观景平台,“你们想做什么?”
她感觉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粗糙的贴着她的肌肤滑动,她意识到那是江照炎的手指,身体瞬间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甚至比她更美”,江照炎嘶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脖子,“但却流着我的血,很神奇不是吗我只是想带我的女儿回家,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
江茶冷冷说:“让徐雪柔出来,我和你们走。”
江照炎沉沉的笑了出来,“心心,你是我的女儿,流着和我一样的血,你觉得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吗。”
江茶的脸色惨白。
江照炎说:“开快点,十一点之前小柔没有看到我的话,你猜她会做什么事?”
江茶死死的咬着牙关,无能为力的痛楚充斥她的心口,她能拉着江照炎和徐雪柔去死,但她不能连累潇潇,潇潇和彭钰该有很幸福的以后,会过着江茶梦寐以求的生活,她不能让她们和她一样痛苦。
十一点半,胡卓跑进袁庭业的办公室,喘着气。
办公室里还有三个人,袁庭业站在一旁,其中一个人坐在他的位置上,在他的计算机上操作什么,屏幕上滚着一行行绿色代码。
胡卓抱着笔记本,说:“我带来了,给、给你。”
一个人接走了胡卓的笔记本计算机,在茶几上坐下,开始查。
胡卓迷茫的问:“查出来是谁发的了吗?”
袁庭业的眉目冰冷,脸色很差,盯着技术人员没说话。
胡卓脑子乱糟糟的,要不是那些视频里的脸的的确确就是江茶,他根本不相信电子病历上的东西。
江茶怎么会有精神病?她那么开朗可爱,安静美好,和视频中那个怒骂摔砸、自残的女孩判若两人,江茶有双胞胎姐妹吗?胡卓胡乱地想着,忍不住问:“庭业,是不是有人故意造假做的视频?我听说AI技术可以换——”
袁庭业的视线移了过来,胡卓看到他的脸色,想说的话顿时梗在喉咙里,停顿好几秒,才惊疑道:“是真的?”
袁庭业闭了闭眼,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一时不着载了这么大的坑,江茶的失望愤怒,她的眼泪,她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她的伤疤,即便袁庭业不是故意的,但他知道他一定让她感到痛苦了。
电话响起来,来电人不是江茶。
“袁总,我是彭钰,请问您和江茶在一起吗?”
袁庭业眼里很沉沉的,漠然说:“她不接我的电话。”
彭钰的声音有些发抖,“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袁庭业眉头一拧,肃声道:“说清楚。”
“我上午去和王别签离婚协议,潇潇她,就是我女儿一个人在家,但是我回家以后哪里都没有找到她,我找过小区里面了,她不会一个人出去的,听邻居说,大概在快十一点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跟江茶一起带走了潇潇。我打不通江茶的电话,您能帮忙查一下吗。”
彭钰慌乱的说:“我不是怀疑什么,江茶很喜欢潇潇,她收留我们,我一直很感激——”
她听到电话那端的袁庭业的声音突然没那么冷静了。
“刘畅,联系宋律师,找刑警大队的李队,现在就去,江茶失踪了,请他帮忙协调沿路监控!”
胡卓像没头苍蝇似的问:“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袁庭业盯着他,眼前浮现江茶转身走的那一刻。
江茶和王潇潇失踪了,她的手机通过GPS定位最后显示的目的地是花园立交桥,桥下是湍急的江水,也许是她的手机被扔进了江水里,也许是她。
报案后警方立刻展开行动,很快就查到了江茶失踪前在城北方向定了三天的酒店,住在里面的人登记在册的名字叫‘徐雪柔。’
刑警大队李队问袁庭业是否对这个人有印象,袁庭业沉默摇头,他从来都没听江茶提起过,在他们前两日去云池山游玩时江茶也没说过。
警方的技术A组负责追踪江茶的车子轨迹,通过天眼系统很快分析出来一条她的行动轨迹。
9点23分,江茶离开产业园,从妇幼医院前的芳华路向南行驶,一直行驶到山城步道的西南出口,在那里停了约十分钟,然后走环城高速返回市里,车子停进数码商场的地面停车场,停了40分钟,出来以后径直去了她在城北为徐雪柔定的酒店。
通过调取酒店的监控,一个穿连帽衫,帽子遮住头的男人上了她的车,随后她开车回到了小区,车驶入地库,十分钟后离开小区,然后她的车就再也追踪不到了,有技术员猜测可能是车牌被拆或者被遮挡了。
警察将酒店门口拍到的男子和酒店提供的大堂里徐雪柔照片指给袁庭业辨认,袁庭业给了否定的回答。
由于没有直接证据,失踪不到24小时,江茶又是成年人,暂不能定性为绑架。
“等等,这个地方停一下。”袁庭业站在技术员身后,让技术员在他要求的时间段截屏下来两张图。
图片放在一起对比,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第一张图是酒店里陌生男人上车后路口监控拍到的车内画面,另一张是江茶从家中与那对男女一起接走王潇潇时最后一次露面的截图。
“她穿的衣服是纯白色,领口没有花纹。”袁庭业说。
第一张图片中江茶右侧的领口有一抹不太明显的暗红,半个小时后的截图中,那抹红色从指甲盖的大小变成了瓶盖的大小。
警方意识到什么,逐帧放大,终于在一处隧道内部监控里发现了异样,有几秒的过程中,车里有什么光滑的东西在隧道顶灯的照射下闪过细微的反光,反光来自江茶的脖子侧方,与红色痕迹刚好吻合。
经验丰富的警察立刻意识到那是刀片划破了江茶的皮肤,鲜血渗进衣领造成的。
*
江茶和王潇潇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背对着背绑在一起,为了防止他们大喊大叫,江照炎在两人的嘴上缠了厚厚的黑色胶带,胶带黏在头发后,轻轻一动,头发扯拽着头皮犹如被针扎的疼。
王潇潇害怕极了,哭的喘不上来气,小脸通红,很快声音就微弱下来,身子软软的靠着江茶。
江茶怕她窒息,想尽办法吸引前排的两个人。
江照炎开车行驶在乡道上,徐雪柔将从江茶身上搜刮下来的手镯、耳钉和项链戴到身上,从化妆镜里欣赏着自己的脸,继而兴奋的抚摸江茶新买的包,听到动静,扭头说:“我好看吗?是不是比你更合适戴这些东西。”
江茶冷冷的瞪着她,试图发出声音。
“说不了话?没关系,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江照炎开着车,并不理会江茶,江茶看了他们片刻,突然直起身体用脑袋撞向车玻璃,她的力气很大,撞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头,三四下之后白皙的额头立刻淤肿起来,血水从肿胀的皮肤下渗出来,淌进黑漆漆的眼珠里。
徐雪柔被吓了一跳,“江开心,你疯了啊!”
江茶不理她,继续用头撞车窗,江照炎不得已踩下剎车,一瘸一拐下车打开车门,粗暴的撕掉江茶嘴上的黑胶布,“开心,听话些。”
江茶头疼得厉害,知道自己应该被撞出了脑震荡,她喘了两口气,说:“放她走,让她走,她只有六岁,什么都不懂,我跟你们走,否则——”
她呛咳起来,咬牙止住咳嗽,说:“否则我就撞死自己。”
江照炎听了笑出来,“开心,你长大了,都会威胁爸爸了。”
江照炎摘了车牌,一路走小道离开市区,两个小时后已经进入了临近的县城,他走的全是人少的小路,路上荆棘朝中间伸着枝杈,泥路上夹杂着野草,一看就是鲜有车辆经过。
江茶冷淡的说:“你找我,不会是只想要我的尸体吧,江照炎,你是个神经病,我也是,若我想死,你是拦不住我的。”
徐雪柔歪着头,说:“你觉得你能威胁我们吗?”
江茶仰起头,冷冷的盯着江照炎,殷红的血水从额头淌到下巴,在白皙的肌肤上如同鲜艳盛开的玫瑰花,有股惊心动魄的奇异的美丽。
江照炎的妻子杨眉有和江开心相似的容貌,但杨眉的眼睛里太多柔弱和委曲求全,时间久了会觉得没有意思,江开心遗传了杨眉的美丽,又继承了他的骄傲和狠厉,两相糅杂,碰撞出散发着巨大吸引力的江茶。
昨夜在停车场上,她还颤栗恐惧,今天,她便可以挑战他的权威,宁愿鱼死网破也不肯屈服。
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江照炎蹲下来,抚摸江茶的下巴,片刻后,对徐雪柔说:“将那小孩解开。”
徐雪柔没料到江照炎会改变主意,“我不去,你为什——”
啪!江照炎突然起身,猝不及防给了徐雪柔一巴掌,她所料不及,整个人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张脸很快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着。
徐雪柔捂着脸,快步解开王潇潇,将她拽下来扔到地上。
王潇潇惊惧着,眼神发直,小小的身体瘫在地上,看起来被吓傻了。
江茶跪在地上,低头看她,温声说:“潇潇,别怕,妈妈在家里等你,不怕,站起来走吧。”
王潇潇缩成一团,满脸眼泪,眼睛惊恐的望着她,嘴唇颤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比当年的江开心还要小,小小的,连字都认不全。
江茶闭了下眼,眨去眼里的血水,扭头对江照炎说:“就把她放到这里吧。”
“荒郊野外,天很快就要黑了,你又不想救她了?”江照炎嘶声说。
江茶面无表情:“我能做的已经做了,若她是个废物,谁也救不了她。”
江照炎笑了两声,抓住江茶的手臂,将她重新塞进车里,说:“我们走。”
徐雪柔捂着脸,愤愤的坐进副驾。
第096章 密码
车子很快重新上路。
这次江茶平静的坐在后排上, 碎发垂到额前,粘在还未干的血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借头发遮挡, 江茶默不作声的望着徐雪柔腿上的那只价值十几万的女包。
“开心,家里你的房间还在,一直没让人动。”江照炎的声音好像被火燎过, 变得极为难听,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瘸了, 不过他还没死, 没死就没结束。
江茶一言不发, 视线转向外面,现在有两点了吗?有没有人发现她和潇潇不见了, 袁庭业……应该好好和他告别的……
江照炎不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响应, 脸色阴沉下来,徐雪柔打开副驾上方的化妆镜, 照了照自己红肿的脸,往身后瞥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有的人就是不知好歹, 不管你对她怎么好,人家也不会像我这样死心塌地。”
她低头爱怜的摸了摸手镯, 把包拿起来欣赏, 幸好她不是没有收获,这只包太漂亮了, 经典的老花纹路,严丝合缝的针脚, 质感十足的五金,她摸到侧方, 觉得这只包有点说不上来的异样,正要再仔细看看,江茶却突然踹了徐雪柔的座椅后背。
徐雪柔感到不舒服,扭过去说:“你又想干什么?能不能听点话。”
“杨眉是你杀的吗?”江茶说。
徐雪柔想说什么,眼睛转到开车的江照炎的身上,“你猜?”
“我已经知道了。”
徐雪柔问:“知道什么?”
江照炎说:“你太蠢了。心心,听说你高考考得很好,政府都奖励你了很多钱?”
江茶重新将视线投向外面,没有回答。
江照炎从车内后视镜打量她,她太平静了,和昨天晚上的颤栗恐惧的江开心判若两人,今天一上午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转变这么大?江照炎十三年没见过江开心了,她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吗?
不对,江照炎想起自己那条在监狱里废掉的腿,江开心可是在十一岁的时候就亲手将自己的爸爸送进监狱的人,会就这么束手就擒跟他们走?他不懂女性的包,但徐雪柔身上佩戴的纯金饰品沉甸甸的克重证明了江开心这些年过的不错,她怎么就愿意放弃一切?
汽车从荒草丛生的野路经过,走很远才能看到一两间破烂不堪的老宅基地,山路崎岖,等天彻底暗下来以后整个荒野都会变得恐怖,孤魂野鬼,鬼火狐鸣,别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不敢在不熟悉的山野间行夜路。
恐惧不会是江开心的理由。
让那个小孩待在车里不比待在外面还更加安全?除非,江开心另有打算。
想到这里,江照炎突然转弯,车里的人因为惯性歪到一旁,车轮在泥土里轧出深深的轮胎痕迹,他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隆作响,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徐雪柔慌忙紧紧抓着门上的扶手,疑惑的说:“怎么又调头?”
江茶因为江照炎猛地转弯摔到了另一侧车门上,她的手被反绑着,重心不稳,头上还有伤,倒在后排座前的空隙里半天才挣扎起来。
听到徐雪柔的声音,江茶立刻看向外面,江照炎正朝来的方向加速,速度越来越快,路上的荆条树杈哗哗刮着车壁,两边的景物变成了线条急速后掠。
江茶转头去看江照炎,两人的视线通过车内后视镜对视上,江照炎眼神阴狠,江茶心中一凛。
那个小小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线里,踉踉跄跄像个可怜小鬼。
江照炎不知道江茶有什么打算,但只要毁掉就一定不会如她愿,江开心还嫩了些,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车子发出的噪音惊动了王潇潇,她茫然转过身,直愣愣的看着朝她冲来的汽车。
江茶的眼睛骤然紧缩。
*
市局三楼,刑侦大队办公室。
李队接起外勤组的电话,听了两声后打开了扬声器。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江茶在数码商城里待了四十分钟是因为她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李队说:“买东西需要那么久?”
“我们盘问了卖给她东西的店员,那家伙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要把他拷走他才说是因为江茶买完以后要求店员帮她安装,店员怕她干违法的事连累自己所以不肯,最后江茶支付了两千块的手工费,店员才同意。”
“她要求按在哪里?”
外勤组:“她随身携带的包上。”
袁庭业问:“摄像头上有定位吗?”
外勤组没听出他的声音,顿了一下说:“没有定位,但店员说她现场注册了一个云端账号,借用店里的计算机更改了摄像机的传输方式,店员觉得好奇就多看了两眼,看到她调整了自动上传模式,如果没看错,摄像机拍够一个G的容量时就会触发自动上传。”
李队立刻问:“账号和密码知道吗?”
外勤组说:“账号是手机号,密码就不清楚了,李队,她的朋友家人能不能猜出来?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技术组,技术组要破解的话需要一些时间。”
李队立刻找人通过外勤组发过来的云端链接进行登录,“你知道密码吗?她的生日?”
袁庭业报了她的生日,但不正确,页面弹出一句话提醒他们再连续输错四次账号就会被锁定。
这时,夏江南和wink从走廊外快步过来,一直坐在等候室的胡卓冲出来,满脸焦急的说:“江茶被绑架了。”
夏江南看向袁庭业,他还好,比想象中要冷静许多。
李队问:“一共是六位数字,还有其他对她而言有意义的日期?”
胡卓七手八脚的抓住袁庭业的手臂,晃着说:“你的生日,试一下庭业的生日。”
网页再次弹出了密码错误的提醒,坐在计算机前面操作的警察说:“还剩下三次机会。”
袁庭业眼神暗了下来,神情犹如冰封的雕像。胡卓说:“她父母的生日呢?或者她和庭业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能?”
夏江南按住他的肩膀,说:“行了卓儿,你先别添乱,让庭业想想。”
胡卓说:“我着急啊,谁会绑架她,她一个小姑娘,啊!我我我想到了会不会是庭业的仇敌,你们袁家有没有跟谁结仇?”
他越说越激动,自从江茶被定性为绑架后,胡卓俨然成了一个火烧屁股的猴子,他手舞足蹈一不下心和抱着一摞文件跑上来的警察撞到一起,手臂打掉了对方怀里的东西。
“对不住对不住”,胡卓他们赶紧蹲下来帮忙捡资料,wink拿起其中一张,念道:“江开心这是江茶的曾用名吗?”
计算机边的几个人同时看了过来,李队说:“怎么现在才查到,有什么发现?”
警员一边整理散落的文件一边解释:“她的档案属密级,打了申请才能授权查,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李队,你看这张,经过调取档案,江开心,也就是江茶,在十三年前曾向警方报案,举报她爸爸文安大学教授江照炎涉嫌虐待儿童和杀害她妈妈。”
胡卓蹲在地上,愣愣的问:“十三年前,她多大?”
“十一岁。”
夏江南将一张A4纸翻过来,《伤情鉴定书附件》几个字映入眼睛,被打印出来的照片上,十一岁的小女孩穿着背心,五官是缩小版的江茶,她的脸充满稚气,但眼神却麻木的看着镜头,她的一只眼睛肿的睁不开,从脸、脖子,双臂,手背、大腿、小腿布满数不清的大块淤青,有的泛紫,有的暗红,有的结着血痂渗着血。
然后更多的纸张被捡起来,伤痕的局部特写、验伤明细、医疗机构诊断记录、病历
夏江南半蹲在地上,拿着轻飘飘的纸看向站在三步外的袁庭业,袁庭业逆光站着,光线从他肩膀上照过来,夏江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比上蹿下跳的胡卓要冷静,但夏江南却觉得这些白纸黑字压得他快喘不上气了。
资料被一张张整理好,从里面最终推算出三组密码组合,江开心报案的日期、江照炎判刑的日期,以及杨眉失踪的日期。
如果账号被锁定,就只能依靠技术组破解,除此之外,袁庭业安排的人也和云端背后的公司沟通,从他们海量数据库中调取江茶的密码。
技术员开始输入密码,第三次失败,第四次失败,还剩下最后一次,技术员的手心有些冒汗,扭头看了眼李队和报案人,将白纸上第三组数字输了进去——成功登录,江茶的云端账号中已自动上传了两个视频。
江茶睁开眼,天旋地转,一阵黑一阵暗,头很疼,身下全是碎玻璃渣,她艰难的转动身体,将自己挪到破碎的车窗前,背对着抬起手,一点点让碎玻璃磨着手上的黑胶布。
她看不到后面,手也在颤,锋利的玻璃边缘将她的手腕割出血淋淋的口子,好不容易胶布裂开了一道缝,江茶用力挣脱出来,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踹开扭曲变形的车门爬了出去。
瘫在地上,想起昏迷前的事,江茶浑身都是冷汗——江照炎掉转车头准备撞死王潇潇,就在撞上去的前一刻,江茶突然从后排中间的撞了过来,撞歪了江照炎的手,方向盘猛地打了一个方向,整个车子直接侧翻滚进了野沟里。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王潇潇,应该是没撞到她。
“江开心,救我,救救我。”徐雪柔的声音传出来。
江茶勉强站起来看向车里,整个车都翻了过来,驾驶室的门开着,江照炎不知去向,不知道是半路跳车,还是被甩了出去,又或许是他先醒了已经逃走了。
徐雪柔的双腿被卡在了副驾座椅和发动机的中间,人倒载着,到了现在她的身上都还背着那只包。
“江开心,救救我,我被卡住了,你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江茶走到她面前,摘掉她身上的包,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问:“我妈妈是你杀的吗?”
徐雪柔努力摇头:“不是我,是江照炎,你救我出去,我帮你指认江照炎好不好?”
“你们怎么做到的?”
徐雪柔不肯说,江茶勾起唇角,微微弯下腰,轻柔的说:“你告诉我,我救你,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你、你真的救我?”
“嗯,江照炎是什么时候动手的呢?尸体又藏在哪里?”
徐雪柔咽了咽口水,“我想,我想想,好像是,是——”
“是他回学校的那段时间吗?他的车上是不是就载着杨眉?”
“对,对,他回到学校的时候给我了一个行李箱,然后说让我先找地方藏起来。”
“为什么警方没有在他的车上找到血迹?”
“血?什么血?”
“杨眉的血。”
“杨眉血,她没死怎么会有血?”
江茶的心脏仿佛瞬间被打了一拳,疼的她差点喘不过来气,“她没死?”
徐雪柔的眼睛有些发直,倒挂在那里让她脑袋充血,说:“你爸将她装在行李箱里送到我的寝室的时候,她还没死。”
江茶浑身发颤,“那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徐雪柔喃喃,“我说了,你真的会救我?”
江茶双手抓着包,轻声说:“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半夜,他来找我,让我和他一起将行李箱埋进学校的一处施工场地里,晚上太静了,埋、埋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声音,那时候我才知道是杨眉,我没打算杀她的,我真的没,我还劝你爸爸放过她,但是江照炎不肯。”
江茶垂眼看她,“然后,你们就活埋了她?”
“江开心,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没想过的,一切都是江照炎,真的,你相信我。”
江茶说:“我相信你,你等着,我救你。”
她将随手将包扔了,绕到车的另一侧,徐雪柔看不到她准备做什么,嘴里感激的说:“开心,谢谢你,我没想到你对我——”
咚!沉闷中夹杂着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西瓜被拳头砸开,瓜皮布满蛛丝般的裂纹,里面红红白白的东西喷了出来。
温热的、粘稠的、腥恶的喷湿了衣服,身后传来动静,江茶缓缓转过身,江照炎震惊的看着她,江茶慢慢勾起唇角,声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说:“江照炎你为什么杀了她?”
江照炎以为她说的是杨眉,冷笑:“她不够听话。”
江茶:“听话有用吗?”
江照炎从半路跳车,才避免了和她们一样滚进野山沟里,不过他摔下来的时候被山坡上的烂木桩子撞到了好的那条腿,一条腿新伤一条腿旧伤,他这会儿路都快走不了了。
不幸的是车里的另外两个人都还活着,没车跑不远,带着她们是拖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江照炎杀过一个,也能轻易的杀第二个第三个。
江开心和小时候一点没变,沉闷、冷漠、阴郁,她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是黑的,善于伪装、心狠手辣。
一时的吃惊过后,江照炎逐渐兴奋起来,血液在身体里灼烧,曾经他以为七年的监狱生活匆匆而过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出来后他还会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大学教授。
但监狱里比他狠的人太多了,他的腿断在里面,背也永远弯了下去,进过监狱的前科让他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社会唾弃他,厌恶他,他活的毫无尊严,而这一切都是拜江开心所赐。
他是她的父亲,他给了她生命,她应该感恩戴德,应该跪伏在他的脚下任他支配,前十一年里杨眉没教会江开心服从,后十三年里也没人教她,当江照炎在手机上看到长得和杨眉很像的女孩时,江照炎知道他终于等来了。
可惜,他本来打算将江开心圈养起来好好养育她的,现在他们走不出这里,江照炎就只能用最后时间教会江开心听话和懂事。
江照炎从衣服里摸出削皮刀,瘸着腿朝江茶走了过来。
第097章 是谁杀得她
第一个视频:
江茶在购买微型摄像机的工作室里, 她将镜头调整好,向后退,向门外看了一眼, 工作室外的导购正在给其他客人介绍产品,江茶对着镜头,静静说:“测试我的名字是江茶, 曾用名江开心,23岁”
“我实名举报我父亲江照炎涉嫌杀害我母亲杨眉, 从犯是文安大学09级学生徐雪柔”
她停顿了很久, 眼睛看着镜头, 却又好像通过镜头看的是其他地方。“法院因证据不足撤销对江照炎的起诉,我——”
她突然站起来, 镜头眼花缭乱的晃动, 再平稳时,是她穿过人来人往的数码商场, 走到停车场,镜头照着袁庭业买给江茶的轿车内,她开始开车, 停下来后,有人突然从后排座上来。和警方猜测的没错, 上来的人用刀子挟持江茶, 到她居住的小区接走了王潇潇。
然后镜头持续晃动,一片陌生的衣角一直在镜头里, 通过对话,警方得知车子被江照炎和徐雪柔接手。
第二个视频里大部分镜头都是徐雪柔, 从对话里,警方确认江照炎的目的地是平市, 于是将重点放在通往平市方向的沿路,即刻通知下属辖区派出所和交警注意拦截可疑人员。
夏江南在吸烟室接完电话走出来,将其中一只蓝牙耳机递给袁庭业,说:“我们的人也安排好了,现在正往那个方向赶去,我会和他们一直保持通讯,有最新的进展会立刻通知他们。”
旁边有警察听了这么一句,说:“泄露办案进度会影响——李队?”
李队按了按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说,走到袁庭业身旁,说:“她很聪明,等下一个视频再传上云端,也许我们就能知道确切位置了。”
袁庭业长腿长脚挤坐在矮矮的桌子前,上面放着一摞数据,他沉默的望着白纸黑字,不知道如何响应对方的安慰,声音梗在喉咙里,五感只剩下了痛觉。
江开心
难怪每次他叫猫的时候,江茶都会忍不住望着他。
是不是他每叫一次,都会让她想到过去的痛苦?
她抱着猫喃喃自语的时候,她在飞往海岛的飞机上微笑着说希望下一次投个好胎的样子,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从十一岁的江开心长成二十三岁的江茶?袁庭业几乎不敢去想,太难受了,他的江茶
第三个视频终于出现在云端账号里,但内容却让他们心惊,王潇潇被放到了车下,行驶过十几分钟后,徐雪柔察觉到包有些不对劲,画面外面人声交谈,紧接着,江照炎似乎调头了,女包从徐雪柔的腿上拍到了江照炎狰狞的表情,在发动机的声音中,江茶从镜头里一闪而过,随即惊恐的尖叫和剧烈晃动出现在镜头里,天翻地覆的旋转,然后黑暗,长久的黑暗。
他们的车翻了。
袁庭业撑在桌边上,手臂青筋凸起,按住无线耳机,命令信号那段的人,“用我的身份去调无人机和直升飞机,带上医疗队!!!”
他站直身体,深呼吸,在房间里走了两圈,重新回到计算机前,“第四段视频什么时候能传上来?”
他和刚才判若两人,眉间尽是寒霜和焦急,技术员低头看了眼屏幕,估算出时间,“大约四十分钟。”
袁庭业摘下耳机扔到桌上,说:“我去找她。”
大步朝外面走,夏江南连忙拦住他,“庭业,你冷静!”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放手!”袁庭业一边往外面走一边打电话。
夏江南匆匆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跟着去。”
胡卓嚷嚷道:“我也去!”
wink抓住他,“我们留在这里等消息,老夏,你去看着庭业。”
夏江南追着袁庭业跑了出去,直升机在金茂大厦的楼顶接住他们。
螺旋桨的大风刮得人衣服簌簌作响,熙熙攘攘的城市逐渐变小,在几千米的高空上,袁庭业想起在海岛上跳伞时的江茶,在找不到真凶的十三年里,在夜深人静的团圆节日里,江开心是怎么渡过的?
距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
根据前几个监控视频里出现过的沿途景色,结合几个人的对话,警方很快就划定区域,江照炎应该是打算走亢山一带,穿亢山向北去平市。
虽然有了大致范围,但亢山山高林密,自动传入云端的视频和现实有时差,距离江茶他们翻车后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车子翻进了哪里,里面的人员伤亡情况怎么样都不得而知。
以袁庭业身份从锦安科技公司调用了近二十架无人机,大大方便了警方在山林中寻找人质,但尽管如此,由于地形复杂,从高空往下看,也只能看见绵延几千公里的山峦和荒野。
距离翻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第四个视频至今还没传进云端,协助市局外勤组的辖区派出所调用了整个所的力量在山沟里寻人,许久无果,有人忍不住说:“我不明白啊,人质都知道设置微型摄像头的自动上传功能给我们提供线索,怎么就没想到再设置个定位?我记得那种监控可以定位的吧?”
在荒草里艰难行走的夏江南也想知道原因,他没看过匿名发给胡卓的病历和治疗视频,仅仅从江照炎的卷宗上得知报案人江开心在精神方面有些问题,江茶那么聪明,怎么会忘记设置定位功能?
初夏的荒野,傍晚五点左右的时候蛰伏的蚊虫开始活动了,寻找踪迹的人因为事发突然无人顾得上穿戴专业的搜救装备,路上半人高的荒草和荆棘更是增加了搜救难度。
袁庭业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但夏江南却觉得他的焦急不安越发明显,要是再找不到江茶,要是车翻了以后江茶出事了,他会怎么办?
wink的电话打了过来,“老夏,问问当地人,哪里有种了槐树的野山沟!第四个视频传进云端了!江茶他们翻车的地方有大槐树!视频已经发到你的微信上了,但是太大了,发送需要时间,你们先去找人,带上医疗队,还有不要告诉庭业,千万不要告诉他!!!”
wink的声音莫名带着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要是胡卓的话夏江南还能理解,毕竟胡卓本来就咋呼,但是wink怎么会?第四个视频到底是什么内容?难道,江茶真的出事了?
wink还没挂断电话便听到了袁庭业的声音。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小魏!”
*
第四段视频:
徐雪柔倒挂着的脸出现在画面正中间,惊慌失措的朝江茶求救,承认是她和江照炎杀死了杨眉。
李队说:“等人找回来以后我们就重新调查这桩案子,一定要把这两个人捉拿归案。”
他的话音刚落下,镜头突然又掉了下去,画面变成了地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滴鲜血喷到了镜头上面,接着,江茶的声音响了起来:“江照炎,你为什么杀了她?”
江照炎回答:“她不够听话。”
再之后,江茶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古怪的动静充斥在一动不动的画面,撞击声,闷哼声、吃痛声,江照炎的怒骂声,骨骼碎裂声、液体喷溅声,发生了什么事?
“小魏,说话!”袁庭业厉声质问。
wink举着电话,目不转睛的盯着计算机,张了张嘴,镜头晃动,急促沉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市局大楼十来号人的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此刻竟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计算机屏幕。
许久之后,镜头终于重新被摆好,江茶露了面。
“我叫江茶曾用名江开心二十三岁咳咳我实名举报江照炎和徐雪柔杀害杀害杨眉和我咳咳咳咳咳”
她跪坐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唇瓣惨白,一只手死死按着腰侧,粘稠的血从指缝汩汩的往外淌,她几乎变成了血人,艰难的喘着气,因为疼的厉害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是艰难。
“如果看到视频请帮我报案”
江茶蜷起身体,弓下去,身子下面杂草渐渐殷红,没有证据她会录下证据,没有尸体她就变成尸体,这些够不够给江照炎定罪,她能做的真的已经做过了。
忍过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勉强撑起身体,对着镜头说:“等我死后咳咳,我的遗产赠予王潇潇”
江开心和杨眉没能成功逃出去,希望潇潇可以孩子不需要父母双全的家庭,她想要的是幸福的家庭。
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她看着镜头,眼里的光渐渐黯淡,还有最后一句话,还剩下最后一句。
长着许多槐树的野山沟里,晚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吹遍山谷,吹得人遍体生寒,翻倒的豪车,吊挂在车里的尸体,靠着汽车卧躺的男人,蜷缩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女孩。
来自半个小时前的声音通过袁庭业的手机播放出来,断断续续回荡在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心口,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搅弄槐树林沙沙作响,袁庭业浑身僵硬,竟然不敢靠近血泊,紧紧抓握在手里的手机传出江茶虚弱艰涩的声音。
“世上只有一个开心就就够了”
*
这是警方在破获的类似恶劣性质的犯罪中速度最快的一次,也是参与搜救的人见过的最惨绝人寰的一次。
倒挂在车里的尸体头颅凹陷碎裂,淅淅沥沥的往下淌红红白白的脑浆,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还带着震惊和不甘。
医疗队越过袁庭业去查看江照炎和江茶的情况,江茶的腰间有一处致命刀伤,流了很多的血,体温下降,瞳孔扩散,几乎没有光反应,万幸的是她用皮带扎在腰上进行了止血自救,这才勉强等到了医疗队。
而江照炎也还活着。
直升机在最短的时间将两个人送进了医院,抢救室的大门砰得一声将闲杂人等关在了门外,清脆的关门声好像突然惊醒了袁庭业,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扶着抢救室的大门缓缓蹲跪到地上。
“没事的没事的,能救回来的,你要相信她。”夏江南蹲在他面前急声安慰,“江茶等到你了,她等到你了。”
袁庭业靠着墙到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绝望原来是这种感觉,山崩海啸,摧枯拉朽,他捧在手心小心谨慎照顾的江茶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血泊中,有一瞬间,袁庭业感觉世界轰然坍塌,天昏地暗。
夏江南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的抽搐着,于是不动声色的说:“我扶你去那边坐下吧。”
他摸了袁庭业一把,发现他浑身都被冷汗泅透了,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僵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袁庭业。
夏江南有些心惊胆战的想,要是江茶没救过来的话袁庭业还能像从前那样生活吗?
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江茶还没从抢救室里出来,警方的人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我们彻夜将视频看了好几遍,徐雪柔的死有一些疑点,嗯……咱这边也有规矩,我们要留下几个人守在医院,江照炎那边也是一样。”对接他们的警察眼睛下面带着乌青,对着袁庭业说这句话的时候感到难以启齿。
昨夜赶过来的胡卓迷茫的问:“什么疑点?杀了那女的人不就是那孙子吗,你没看见他都快把江茶害死了!”
袁庭业沉默不言,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wink按住胡卓的肩膀,说:“你先别激动,这是警方正常的办案流程。”
胡卓说:“就是等江茶醒了问几句话就行了吧,那等人醒了我们通知你们,你们累了一晚上回去歇着吧。”
wink和夏江南对视一眼,心中一凛,他们比胡卓心细冷静,几乎立刻就从警察略显为难的表情上明白什么。
他们是跟着警察将江茶的云端账号里自动上传的四个视频全部看完了的,虽然只有一遍,但徐雪柔的死却是经不起细想,摄像头在关键时候掉在了地上,没拍到是谁用石头将徐雪柔的头当西瓜砸烂了。
当然理智上,他们也包括警察在内都会认为江茶是受害者,江照炎因为逃不掉所以对她们进行灭口,但警方办案要讲证据,‘感觉’和‘愤怒’都不能成为定罪的理由。
当天下午,江照炎的手术结束,转入了ICU病房里,他的伤主要在腿上,人醒的很快,在第一次简短的口供里,江照炎疯狂指认是江茶杀死了徐雪柔。
袁庭业等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胡卓和温秋气的想将江照炎千刀万剐。
“江照炎要不要脸?他能不能做个人!江茶还在抢救,他是不是非要逼死江茶!”
“逼死谁?瞧把我们小卓气的。”一个优雅带笑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后面传出来,接着一对中年夫妻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男士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眉目凌厉,气质沉肃,简直就是三十年后的袁庭业,女士挽着他的手臂,看不出年纪,只觉得端庄美丽。
胡卓、夏江南和wink同时起立站好,“袁叔叔,照月姨,你们怎么回来了?”
袁森慢悠悠的走到袁庭业面前,负手,垂着眼,霸气的说:“我来看看公司董事们都找不到的CEO为什么弃整个集团不顾,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袁森瞥他,眼神轻蔑,“为了个姑娘?就成这样了?我早就说过应该把你送到部队——”
袁森的声音戛然而止。
袁庭业抬起头,他的眼睛布满红蛛丝,浮着铁锈般的灼烧的雾水。
袁森被他的目光燎了一下,心口滚烫的想,袁庭业是不是从六岁以后都没这样过了?真的这么在乎吗?
谢照月不满丈夫的言语,用胳膊肘隐晦的捅他一下。
就这时,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袁庭业立刻抢步上前,医生边摘脸上的口罩边走了出来,看了看门外的人,疲惫的说:“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袁庭业:“我爱人,她怎么样?”
医生说:“病人这会儿有自主意识了,现在的情况是她的求生意志很低,手术还要持续很长的时间,如果她一直消极对待,会很不利于后续的治疗,更有可能发生大家都不想的结果,我们忙了一整夜,也不想看到那种结果,你们看有没有什么话带给病人,最好是能刺激她的求生欲的话。”
其他人忍不住看了过来,袁庭业别开头,眼眶里涨满了血色的眼泪。
一切都有迹可循,初识的那天晚上,包房的隔间里,她趴在二十多层的露天阳台上往下看时恬静侧脸上的了无生趣让袁庭业莫名有种她想要跳下去的疑虑。
南太平洋海岛高空跳伞的飞机上,江茶俯瞰高空时的心灰意冷让袁庭业恐慌不安。
夏江南不知道江茶为什么会忘了设置摄像机的定位功能,但袁庭业却知道。
她只想留下江照炎的犯罪证据,并没有打算被他们找寻到。
‘世上只有一个开心就够了’是说给袁庭业听的,她的希望在小猫的身上,在王潇潇的身上,唯独不在她自己的身上。
胡卓说:“就说庭业、袁庭业在外面等着她,让她千万不要害怕。”
袁庭业终于开口,眼睛氤红,声音沙哑疲惫却异常坚定,“不,麻烦告诉她,如果她死了,江照炎也不会伏法,她必须活着亲眼看到江照炎行刑。”
抢救室的门重新关上,袁庭业闭上眼,喉咙里涌上一阵腥味,这次他没办法再顺着她、依着她了,他只能自私的留下她,将她扣在他的身边。
江茶从抢救室转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一天,江照炎在病房里接受了第二次审讯。
重启十三年前的案子,本以为案情已经明了,但没想到江照炎却坚决不承认徐雪柔临死前的供词,坚称他只是将杨眉打晕塞进行李箱里想给她一个教训,是徐雪柔活埋了杨眉,他只能算是从犯隐瞒不报。
审讯的警察不耐烦的用笔敲了敲桌子,冷冰冰的说,“照你这样说,杨眉不是你杀的,徐雪柔也不是你杀的,呵,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
江照炎的双手拷在床边栏杆上,呼天喊地说自己冤枉,说他没做过的事他不会承认的,就像当年他二话没说就承认了虐待儿童的罪名。
警察说:“你说是江茶用石块砸碎的徐雪柔的头颅?你听这段话。”
——江照炎,你为什么杀了她?
——她不够听话。
“根据视频中的对话和徐雪柔的死亡时间比对,你没有杀徐雪柔的话,为什么江茶询问你的时候你要承认?”
江照炎愣住,片刻后眼里发狠,“我以为江开心说的是杨眉,江开心诬陷我!她是故意的!她故意给我下套!!!”
警察说:“江茶前面说过会救徐雪柔,根据我们的判断,再结合江茶心理医生的描述,这些年她憎恨的只有你,她已经从徐雪柔的口中得知了你才是杀死杨眉的真凶,何必再对徐雪柔动手?”
江照炎怒气冲冲的说:“因为江开心知道徐雪柔在骗她,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去过!怎么可能和徐雪柔一起去活埋了杨眉!”
警察冷淡的问:“你说你没出去过,谁能为你作证?”
“江开心可以,她知道——”,江照炎的声音突然梗在了喉咙里,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证据串在一起,在十三年的迷雾中熔炼成了一条死循环,牢牢地将他困在了里面。
“……如果江茶能杀死徐雪柔,她恨你入骨,为什么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没有对你动手,只是录下以为自己必死的视频,请求报案?”
警察的声音敲打在江照炎的心头,就像死神拿着镰刀缓步朝他走了过来,刀头拖在地上,刺耳的金属声刮得他遍体生寒。
江照炎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重症监护室,江茶苏醒后面对警察的问询,给出的回答是:“杀死徐雪柔的人是江照炎,我答应要救徐雪柔,在去寻找工具的时候江照炎用石块砸死了她。”
第098章 难怪他伤心
重症监护室的探望时间每日只有半个小时, 警察什么时候离开的江茶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肚子被捅了个洞,脑袋因为碰撞伤造成脑震荡, 浑身上下布满擦伤,江茶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插了一身的管子和线。
她睡睡醒醒, 没有时间概念,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想起来自己对谁说活着好辛苦, 能不能不活了, 又记着谁说江照炎还没死,他不是主犯, 判不了死刑, 江茶觉得自己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拼命的挣扎起来, 决定再茍延残喘一段时间。
在浮浮沉沉的意识中,她记起来从昏暗疼痛中睁开眼看到袁庭业的样子,他穿着医用防护服, 全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俯身看着她——
江茶第一次看这双眼睛的时候还是胡卓的女朋友, 兄弟们在飘着麻辣热气的火锅香味中劝他摘了墨镜, 反正没外人,看不到他眼上的伤疤。袁庭业酷酷一笑, 把墨镜随手放到桌上,江茶当时正努力降低存在感, 不小心抬头瞥了一眼,第一次看清楚了集团新认命的CEO的长相, 对方有一双很英俊的眉眼,沉静专注,有着安定心潮的坚定力量,仿佛只要有他在,就能永远迎风破浪。
但是现在,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带着惊喜、不安、担忧和痛楚,眼睛折射着头顶白炽灯的微光,浮上一层铁锈般的雾气,轻轻眨一下,棕色的瞳孔变清晰了,过一会儿雾水又重新聚集在他眼里。
江茶很快又睡过去,浑浑噩噩的想是她让袁庭业变成这幅样子的吗?还是只是江茶的幻觉。
重症监护室珍贵的半个小时探视时间被警察占用了,所以今天一天都没人能再见到江茶。
袁庭业坐在早已经为江茶准备好的特护病房的沙发上,谁跟他说话都不愿意搭理。
袁森和谢照月亲自来医院送餐,江茶在icu里吃不成,所以主要是送给袁庭业的,谢照月亲自炖了人参乌鸡汤,汤盅一打开,香味就弥漫在病房里。
袁庭业不好好吃饭,轮到探视的时候就提前两三个小时都等在病房外面,探视完又能站在门外失魂落魄大半天。
他无心吃饭,更无心工作,袁森替他应付了几天董事会,上班上的血压飙升,一想到自己年过半百还要替快三十岁的儿子工作,袁森就气不打一出来。
媳妇亲手做的汤都快凉了,袁森坐下来,端起汤盅,冷冷说:“我早就说过要把他送到部队——”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太打断了,谢照月皱眉,“一句话就说了快二十年了,能不能有点新词?国家规定男的六十才能退休,按照社会上现行的用工政策,你这都算是提前退休,待遇都应该给你减半。”
袁森被太太噎的说不出来,忿忿的把送给儿子的大补汤给喝了。
袁逸背着计算机,抱着一大摞数据推门进来,袁森瞥他一眼,冷冷说:“哎哟,我们家的弯男回来了,我早就给老爷子说过,应该把袁逸送到部队,要不然也弯不了。”
袁逸:“”
跟着进来的夏江南:“”
袁逸说:“大嫂,跟袁森在一起生活会特别不容易吧,辛苦你了。”
谢照月莞尔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袁逸说今天凌晨,“我接到小南的电话就买机票回来了”,把怀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这些是往年类似案件的数据,我从律所调出来的,打算先参考一下看看。”
袁森品味着他的话,“小南啧啧”。
意味深长的叫夏江南的名字,“小南。”
夏江南站得笔直,“袁叔,您说。”
袁森说:“我早些年给你家老夏建议应该把你送到部队,你说有没有道理?”
夏江南殷切说:“有道理,袁叔,是我不成器,辜负了您的期望。”
袁逸拧着眉,要不是看在他哥比他大二十岁的份上,真的不想尊老。
袁森得到满意的回答,凑到沉默的袁庭业身旁,跟儿子咬耳朵,“你打算把你女朋友的案子交给小老二?咱家小老二可是打离婚官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你可想清楚。”
袁逸要摔东西了,袁庭业漠着脸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袁逸这才努力把火气压了下去。
袁逸打开计算机,“说够了没?说够了换我说了。”
袁森哼了一声,霸气十足的占据沙发的一端,用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袁逸心想,袁氏集团换了袁庭业当老大也不知道该有多幸福,话少,不碎嘴,不骂人,不阴阳怪气,简直三好模范领导。
“和你们同步一下消息,警方现在的意思是想要把两个案子并案调查,这对我们有好处,江照炎有家暴前科,而且证据确凿,法庭会认为他具备残暴的性格,在被受害人反抗后有杀人的可能性。目前所有的线索和证词都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比如江照炎说是江茶站在车前砸死的徐雪柔,而从江茶的证词来看,是在她找到工具去救徐雪柔的时候,江照炎用石块从两步外砸死了徐雪柔,当时江茶站的更近,所以衣服被喷溅了血迹,他们中间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因此徐雪柔的尸检还在等二次专家会检,最终会检结果对我们而言很重要,在这期间,我会和我的团队前往平市进行调查。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法?”
夏江南说:“我相信不是江茶。”
袁逸眼神宠溺的看着他,“我们都相信。”
袁森看见他们互动,嫌弃的拉了下衣领,让自己做的更板正。
袁逸视而不见,问袁庭业,“你有什么想法?”
袁庭业缓慢的哑声说:“要是我和江茶结婚的话,你还能当她的代理律师吗?”
袁逸:“”
袁逸瞪他:“别胡来。”
袁庭业说:“没了”
袁逸:“”
袁逸嘶了一声,环顾了一圈其他人,没外人,有些话他可以说,“庭业,我觉得警方现在最大的疑点在为什么徐雪柔死的时候没有被摄像头拍下画面。”
夏江南说:“她放下摄像头去找工具了。”
袁逸说:“但是太巧了不是吗?你和江茶比较熟,你能不能——我想听你说说想法。”
袁庭业和他对视,眼底一片阴影,说:“我相信江茶。”
探视的时间并不和江茶苏醒的时间同步,因此连着好几次袁庭业都没能见到醒着的江茶。
不忍儿子失落,谢照月打电话给身在袁庭业办公室的袁森求助。
袁森靠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迭,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袅袅的白烟升到半空,耐心听完太太的话,满不在乎的说:“难道汤圆儿就不能直接将小姑娘给喊醒?他是没长嘴吗?”
谢照月气闷的直接挂了电话。
袁森皱眉看了眼手机屏幕,问正站在一旁不茍言笑的刘畅,“你觉不觉得你们袁总有点呆?”
刘畅抽了下鼻子,被烟呛得快鼻炎发作,“咳咳咳咳。”
袁森直接往桌上弹了弹烟灰,“小刘啊,我感觉你身体素质有点差,难道当年你爸就没有想过要把你送到部队锻炼一下吗?”
刘畅:“咳,我爸没袁董您明智。”
袁森满意的点点头,“也对,去吧,叫那几个老东西过来见我。”
刘畅说好的,抱着资料逃到了外面,把一屋子的烟气关在了门里,他深深呼吸走廊的新鲜空气,终于察觉到袁庭业除了过分‘勤政’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传说中的袁董还是永远都活在传说里吧。
他赶紧去联系各部门高层起了个会,忙完发现自己竟忘了个大事,刘畅在门外猛吸了一阵子的新鲜空气,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这是IT部和人力部拟定辞退江小姐的公文,袁董您过目。”
袁森夹着烟正在审项目书,看也不看他,说:“辞退个员工也要找领导汇报,是不是准备累死我?”
刘畅咳了一声,“呃,辞退的是江茶。”
袁森的注意力挪到了刘畅的身上,和袁庭业有着同样眉眼的袁森董事长比袁庭业多了几分森然的匪气,“原因?”
刘畅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应该是因为IT侧和人力侧并不知情江小姐和袁总的关系。”
袁森眨了下眼,摸了摸下巴,玩味的说:“年轻人玩的真花。”
刘畅:“”
袁董是怎么培养出袁总这么彬彬有礼优雅完美的继承人的?育儿经验应该全世界推广。
在重症待了七日,第八日江茶转入了特护病房,探视时间从半个小时增加到了两个小时,不过每次探视,都必须有警方派来的人一同待在房间内。
江茶一觉睡醒,就看到床边的袁庭业。
“感觉怎么样?”袁庭业靠近床边,温声问她。
江茶看向床尾不远处的女警,视线慢慢移到袁庭业的脸上,过了一会儿缓缓说:“我们分手好不好”
袁庭业的神情一点都没有发生变化,“不好。”
“为什么”
她是嫌疑犯又是精神病,有糟糕的家庭背景,留着肮脏的血,浑身上下无一值得被他喜爱的地方。
袁庭业轻轻握了下她放在身侧扎着留置针的手,平铺直叙:“不为什么。”
江茶闭上眼,不知道还能和男人再说什么。
袁逸从平市的当地检方那里得到了一些数据,其中包括江开心十一岁的报案视频、全部证人口供、江家十三年前的搜查视频以及现在出事后江家的搜查情况。
袁逸还得知了一个令人没想到的消息,就是江照炎的母亲竟然还在世,听说警方来意后,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恨得牙齿发痒,直言她的孙女江开心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怪物,十几年前害她儿子被关进监狱,现在又来害他,甚至给警方展示了当年法院外她被江开心咬掉的手指头,说如果没人为他儿子做主,她就去跪在法院外面,让大家都看看警方助纣为虐。
老太太的言辞对江茶不利,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从现在居住的邻居口中得知在江照炎服刑的七年里,徐雪柔就一直住在这里,江照炎出狱后,两人同居至现在,在同居的时间里,江照炎和徐雪柔时常爆发争吵和互殴、打砸家具,动静闹得太大扰邻后四周邻居报过两次警。
这一点能证实江照炎和徐雪柔积怨已深,有很大的杀害她的动机。
但同样,如果江茶知道江照炎那晚根本没有出去,徐雪柔是在说谎的话,江茶杀死徐雪柔的动机也很大。调查频繁陷入自证和矛盾中,本应该清晰的案子变得越发复杂,警方原想迅速结案,但这个希望显然不太可能了。
袁庭业向警方出具了江茶的医疗证明,将她从24小时全天的监控下解脱出来,条件是只能在要求的区域内活动,并且随时接受传唤。
不过这一点江茶也没什么异议,因为此刻她还只能躺在病床上,打着营养针,连食物都无法自主进食。
江茶现在已经是生死看淡,除了两点外就没有别的顾虑了:一点是江照炎怎么还不死,另一点是袁庭业怎么就这么爱她。
撤去24小时监控,能探视的人也就没了限制,温秋坐在床边给她展示某个大牌新出的口红色号,“我给你涂一个吧,虽然不能花画全妆,但是让嘴巴美一下也可以。”
于是被裹成木乃伊的江茶顶着一张大红唇,被一把年纪的主任医师复查、换药,临走时还夸她小姑娘心态真好,要保持这种乐观心态病才能好的更快。
“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怕吗?”江茶低声说。
温秋:“你这样的人?你什么样的人?”
江茶艰难的说:“精神病、嫌疑犯。”
温秋托着腮帮子撑在床头柜上,扭着头,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还没你做得好,江茶,别把错总拦在自己身上,你应该自私一些,试试去指责社会。”
江茶愣了一下,说:“袁庭业也说过类似的话。”
温秋:“因为我们都看出来了问题所在,只有你看不清楚。”
江茶垂下眼,睫毛颤了颤,“我和他说了分手。”
温秋眼睛一亮:“怪不得他昨天那么伤心,差点抱着胡卓哭出来。”
江茶:“哭?”
温秋凑近她,说:“胡卓告诉我,你出事的时候袁庭业差点急疯,你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时候,他都快昏倒了,你家袁总偶像包袱这么重、拽的二五八万的人,成几天几夜不刷牙不洗澡守在急救室前,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结果听到你说分手,那肯定伤心啊。”
第099章 你凶我
听到温秋这么说, 江茶心里一痛,全身的伤口都好像疼了起来,脸色更加惨白, 衬得一张涂了口红的小嘴更是殷红殷红的。
所以那一日,她从全身麻醉中苏醒,看到袁庭业用一双好像要哭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 并不是江茶的幻觉。
聊着聊着江茶体力不支睡了过去,温秋悄然离开病房, 站在门外揉了揉眼睛, 胡卓迎上来, 温秋愤愤说:“每日一问,江照炎今天死了吗?”
再次醒来, 病床对面的白墙上投着金橘色的绚烂夕阳, 夏季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带着一点点夏日独有的味道, 窗前,袁庭业背对着她站,身影高大而沉默。
江茶想起今天温秋说他快哭的话, 顿时心肝颤了起来,疼得她轻轻闷哼了下。
袁庭业扭过来, 居高临下的打量她,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他逆光而站, 江茶一时没看清袁庭业的表情,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睛不太舒服, 男人伸手拉上了窗帘。
光线恢复正常,江茶看到袁庭业的脸, 眼睛顿时睁大,瞳孔紧缩。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她看着袁庭业,越哭越汹涌,哭的喘不上来气,腰侧的伤口和脑震荡齐齐发作,几乎昏厥,监控她情况的仪器疯狂闪烁象征着危险的灯光,医生那端很快收到了提醒,一群人冲进病房把江茶推进了抢救室。
男人无措的站在原地,心想,他没干啥吧?
收到江茶再次被推进抢救室的消息,袁庭业的心跳险些停止,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前围着一圈人,人的中间坐在一脸委屈的袁森。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用眼神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袁森烦躁的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一个字都没说,她看着我看着我突然就哭了。”
从外地赶过来还背着吉他的wink谨慎的分析,“会不会是吓着了?”
袁森指着自己,“她看到我的脸害怕?”
长臂一伸指着袁庭业,“那为啥看见汤圆儿就不害怕,我们俩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谢照月心想,你哪有我儿子帅。考虑到袁森的面子,没当众说出来。
“人在哪?”袁庭业来的太急,嗓子都哑了,他去警察局录了口供,接到谢照月的电话马不停蹄的跑了回来
谢照月满脸愧疚,“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了,医生给她打了安定,这会儿估计睡着了。”
袁庭业说:“我进去看看”,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把其他人探究的目光关在了身后。
他一进去,床上本应该睡着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袁庭业快步走到床边低头吻了下江茶的额头。
江茶打了药所以很困,心里一直揪着才没彻底睡过去,她怔怔看了袁庭业片刻,用哭哑的嗓子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突然变老了,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
“我也没有那么老吧!”偷偷跟着进来躲在墙壁拐角和门相连的地方的袁森实在没忍住,朝里面露出一颗上了年纪但仍旧英俊的头。
江茶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的看了看袁庭业又看了看袁森,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惊恐的转变。
袁庭业微微皱眉,握住江茶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温声说:“他是我爸。”
江茶呆呆的,因为碰撞伤脑袋转的很慢,片刻后往被子里缩了缩缠着纱布的脖子。
袁庭业平静说:“爸,你先出去。”
袁森闷闷的离开了病房,他觉得他长得真的挺帅的
袁庭业拉过凳子在她身旁坐下,微笑说:“以为我伤心得突然变老了?”
病房的门又打开,袁森幽幽说:“老有什么不好,人都会老啊。”
有人扯回他的头,给门嘭的关上了。
江茶感觉很丢人,不肯说话。
袁庭业摸到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江开心,我爱你。”
江茶的瞳孔微缩。
“不管你是江茶还是江开心,我都选择爱你。”
这天夏季的傍晚,江茶没有回应袁庭业的示爱,不过没关系,袁庭业没想要她的答案,他只想要说给她听。
大部分证据都指向江照炎,因此江家给江照炎请的律师要求对江照炎进行精神鉴定。
代理律师想走的路子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为了公平起见,警方请来了经常合作的心理研究所为江照炎和江茶进行精神鉴定,前来鉴定的心理医生是邵沐。
自从江茶又被推进抢救室后,袁庭业开始整日都待在病房里,也不见他有什么正事,江茶醒的时候就陪江茶说话,江茶睡觉他就也在陪护床上睡觉,江茶有几次半夜醒过来竟然看到袁庭业靠在床上蜷着腿打手机游戏,活脱脱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样子。
江茶忍了两天还是忍不住了,“袁总,公司是要破产了吗?”
袁庭业合上手机,迷茫的看着她,头发因为长久待在病房里疏于打理长了一些,稍微有点遮眼,但给他增添了几分少年感。
没理解她的意思,于是袁庭业走过去,“什么?”
江茶忍了忍,说:“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不仅不去上班了,连工作都不见他干,从前他见缝插针批阅OA,笔记本计算机不离身,夜里睡觉也要先工作一会儿,甚至还会三更半夜找人开会的‘工作狂’袁总去哪了?被狗吃了?
受伤的是江茶又不是他。
袁庭业明白她的疑虑,尴尬的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有点难以启齿似的。
江茶捂着肚子,“不会真的破产了吧?”
袁庭业拉过凳子坐在她身边,拿开她的手,替她捂在腰侧贴着纱布的地方,碎发下的棕色眼睛清澈的看着江茶,迟疑的说:“没破产袁董在公司。”
原来是把工作全甩给了爹,所以儿子才这么清闲。血缘关系真神奇,不论他长得多么大,仿佛只要有爸爸妈妈挡在前面,八十岁的孩子也能顷刻间变成八岁。
江茶噢了一声,“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公司没我就破产了。”
袁庭业低头看着她的肚子,纱布周围的皮肤柔软光滑,但因为消瘦凹了下去,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他口中那个本应该承担她生命中参天大树的人。
袁庭业的迟疑不是羞愧自己啃老,而是怕江茶会因为‘爸爸’这个词伤心难过,所以他才一直避免在江茶面前提起父母,没介绍他们认识,甚至没让袁森和谢照月进过病房。
江茶没听到袁庭业回复,抻着眼睛瞅他,看到袁庭业心事重重的摩挲着她的肚皮。
她咳了一声,说:“别搓了,再搓就搓出灰了。”
袁庭业的手指一顿,乖乖回到纱布上捂着,他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谨慎的说:“江茶你想不想想不想”
江茶看着他难以启齿的样子,说:“我想不想上床?”
“”
袁庭业立刻说:“我没那么禽兽”
又含含糊糊道:“这里会捅穿的。”
江茶无语至极,甚至笑了下。
袁庭业说:“我是想说,你想不想见见我的父母?”
江茶哑然,过了一会儿说:“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吗?”
袁庭业眼里一喜,“你愿意见就好,等案子结束,我带你去见他们。”
江茶没他那么乐观,睫毛颤了两下,“如果警方最终认为是我杀的人呢?”
“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团队。”
“即便官司打赢了,你还敢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吗?你父母能接受我吗?”
袁庭业说:“不舒服的话睡会吧,”
江茶微微蹙眉,“逃避问题不是你的风格。”
“我没有逃避”,袁庭业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我只是——”
他眼神黑漆漆的,神情沉肃,用比以往强势的语气说:“江茶,你的假设都是不存在的,我不想回答你庸人自扰的疑问,别瞪眼睛,我说的是实话,现在我站在这里,难道你还不能看清楚我的答案吗?”
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训过她,而且江茶也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无理强辩三分,江茶躺在那里瞪着大眼睛,闷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你凶我。”
“”
袁庭业的气势瞬间一矮,低声说:“没有,我只是和你讲道理。”
“和我讲道理?难道我是不讲道理的人吗?别瞪眼睛,我说的是实话,还有你站得那么高干什么?嫌我躺在这里还不够矮?”
袁庭业只好一屁股坐下,甚至背都驼了起来。
墙边拐角和门连通的那个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袁庭业和江茶一同看去,墙后面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一个声音说:“这丫头比你当年还凶。”
另一个女声说:“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凶了?”
“我没说你凶,我是说她凶。”
“你怎么没说我凶,你敢说不敢承认是不是?看,你还瞪我。”
“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了。”袁森一回头就看到袁庭业就站在他们身后。
袁庭业面无表情,谢照月尴尬的咳了一声,把食篮递给他,拽着袁森走了。
袁庭业之前和他们说过,暂时不建议父母和江茶碰面,谢照月理解他的忧虑,因此来送饭时也只是将儿子叫出来,但今天袁森提前结束会议,就陪太太过来了,袁森没见过袁庭业谈恋爱,觉得很稀奇,非要来见见‘世面’。
袁庭业对袁森早就习以为常,把父母送到停车场,管家站在车边帮他们打开车门,谢照月转身说:“明天想吃什么?”
袁森说:“想吃红烧芝麻排骨。”
谢照月都没搭理他,问:“汤圆儿,你和江茶想吃什么?”
袁庭业说他们无所谓,反正江茶现在也只能少食一点白粥类的流食,而袁庭业并不挑食,所以希望谢照月可以多休息,不要为了他们烦心劳累。
谢照月说:“不麻烦的,我煮一些五常大米粥好不好?是妈妈去年买的那块黑土地产出的,味道很不错。”
袁庭业说好,谢照月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却没说出来,微笑着叮嘱他要注意身体。
袁森不耐烦的搂住媳妇,“他有什么可注意的,反倒是我,上班上的我都瘦了,媳妇,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芝麻排骨,厨师做的不是你的那个味儿……”
袁庭业目送父母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