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绿森林里偶然发现了一座红房子,栗夏对f的朋友圈充满了探索欲。f给了她一张通往他世界的通行证,夜静静的,栗夏抱着手机畅游其中——


    不同于栗夏朋友圈里的五彩缤纷,f分享的日常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遥远,沉静。没有关于工作的抱怨,有的只是一些城市的角落,街头的猫咪,落日,对一些电影的理性短评。很简单。


    栗夏很相信磁场这种东西。


    f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俗世沉淀后的稳定感。


    年轻人里,很难得。


    当然,也或许是网络人设。


    这其间有一张,也是唯独一张,解决了栗夏最大的好奇——


    是f的一张工作照。


    很遥远的拍摄距离,人很多,大家围在一张长桌前交谈什么,f没有在中轴线上,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于他。


    他身形清俊,穿简洁白t,肩线宽阔,戴黑色镜框,黑色耳麦。手里拿一本翻页的文稿和旁边人对话,微微偏着头,恰露出高挺优越的鼻骨,斯文却硬朗的侧脸。


    一种很专注的工作状态。


    栗侦探不由两指放大去欣赏f吸睛的美貌。


    他真的,格外出挑。


    像高冷拒绝过星探的素人模特。


    栗夏自然也没放过边边角角:镜头的左下方,是一些黑压压的设备箱与摄影机器,上方不经意露出收音麦的顶端,背景是荒凉远阔的半青色大山。天阴昏黄,有点像港剧中的老照片。


    这大概是f口中的团队。


    所以他是编剧?导演?


    还是摄影?制片?


    疑问一闪而过。


    意料之中的是,f的职业确实和摄影有关。


    说起来,同时富有创造力和艺术审美的男人很多,他们时不时就要向世界卖弄一点忧伤压榨出来的才华。栗夏不喜欢。


    但如果顶一张这样的帅脸,她暂时,暂时可以原谅一切。


    只是,从ins追到微信,搜罗了这么久,f发出来的每张照片上都穿得密密实实,甚至没有常见的对镜健身照。近期入了夏,他最多露出两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再无其他。


    莫名有点禁欲。


    栗夏遗憾,又想入非非。


    不知f的身材是不是和脸蛋一样具有观赏性?


    她在思维活跃的躁动的春夜这样想着,随即,确定了新的努力方向。


    心满意足关上手机,栗夏放懒身子很快入睡。


    -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更新得很快。


    栗夏一觉醒来——


    “明晚”已经变成了“今晚”。


    她今晚就可以和f打一通若明若昧的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一整天,栗夏都有些刻意压制后的亢奋,她满脸笑容地打完九点上班卡,满脸笑容地和同事吃饭聊天,满脸笑容地面对枯燥的稿件。像无形吸入了空气中的兴奋因子,不停地去看时间。不停地想象她和f通话的开场白。


    北京时间中午,栗夏收到f主动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f:【早啊栗子老师】


    法国大概早上六七点。


    而栗夏已经审完几张稿子,处理完不少工作。


    但她张口就来:【已经带薪等你四个小时】


    f:【是吗,怎么不主动找我】


    栗夏:【工作绊住了我】


    f活学活用:【等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栗夏才不上钩:【中法时差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f:【栗子老师言传身教】


    栗夏抿嘴一笑。


    想到他的工作要团队合作,栗夏怀疑晚上的电话会不会占用他下午的工作时间。


    她便问:【你今天工作不忙吗】


    f:【上午会忙一点】


    f:【因为下午有别的安排】


    栗夏没听出来:【喔】


    f:【下午要空出时间和栗子老师打电话】


    栗夏强装镇定:【还以为你忘了】


    f:【如果我忘了你会提醒我吗】


    栗夏:【不会】


    栗夏:【也许再也不会找你聊天】


    f:【嗯,我也很担心这种情况发生】


    f:【所以】


    下一秒,他甩来一张截图。


    是闹钟的页面,上面设定了几个不同时间段的闹钟。


    备注是清一色的:记得给她打电话。


    栗夏足足惊讶了一分钟。


    如果是作秀,能做到这种程度,她也认栽了。


    这是逃不掉玩不过的高手。


    栗夏鸡蛋里挑骨头:【我怎么知道这个“她”是谁】


    f思路清晰:【只有一个才用“她”】


    f:【如果还有别人,起码要写清楚是哪位才不会搞混】


    理是这个理。


    然而栗夏不讲理。


    她调侃:【看来你很有经验哦】


    对面正在输入很久。


    f:【你好像不喜欢听逻辑解释】


    f:【那我直说】


    f:【栗子老师,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分给别人】


    言外之意,只有你。


    栗夏这次真的在心里尖叫了。


    她狠狠捂住狂跳的心口。


    争点气!别跳得太响!


    然而,根本藏不住。


    正巧,这天社里发工资。


    行业内有一句流传很久的话,大概是说在出版社上班,时间弹性,同事友好,一个月只会有一天不开心,那就是发工资的这天。


    果然,人人看着工资和余额都灰败着一张脸,只有栗夏,出奇地满面春风,格外扎眼。


    “夏夏,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同事打探。


    “没啊。”


    “发这点工资还高兴成这样,彩票中奖了?”


    栗夏收收脸蛋上的笑容,打趣着说:“这叫,穷开心。”


    “哈哈哈哈。”办公室的大家被逗乐了。


    “小夏的精神状态真是遥遥领先!”


    下班时,栗春还发来消息,问栗夏跟赵小兰摊牌了没。


    栗夏想了想自己的牌,短短几天,一手烂牌起死回生。


    她便说:“栗蠢蠢,你有没有听过吸引力法则?”


    栗春:“啊?”


    栗夏:“宇宙好像听到我的愿望了。”


    栗春:“你和三体人对话了?”


    栗夏:“那你知道量子纠缠吗?”


    栗春:“没谈过。”


    ……


    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聊了几句,最后栗夏问,“如果让你向宇宙发送信号,你会发送什么?”


    栗春:“我想发财。”


    -


    栗夏就不一样了,她要发送的信号不是盲目的,有姓名,有代码,编号为f。


    加了半个小时班把今日稿子审完,栗夏骑车回家。


    家里只有曲书心在,火上已经熬好小米粥,曲书心还做了牛肉馅饼,配菜是酸辣土豆丝,全是栗夏爱吃的。熨帖地吃完一顿,她麻溜回到卧室,手机正充到足够的电量,一切刚刚好。


    其实f很早就问她有没有下班,栗夏说还有些事要忙,f便说会等她。


    栗夏:【我们好像总是等来等去的】


    f:【愿意为一个人花时间,也是一种情感表达】


    他讲得认真。


    栗夏:【哦?那你想表达什么情感?】


    f:【你最不相信的那个答案】


    栗夏脑中闪过两个字,但全没当真。


    就像f说的,她不会相信。


    男人的话,如果好听,听一听,图个开心。


    能和f聊到现在,也是因为,f能够轻易地就让她开心。


    当时没准备好,回到房间深思熟虑一番后,栗夏靠坐在床上,对镜捋捋头发,咳嗽两下清清嗓子,一切磨蹭完毕,开始给f发送粉色信号。她说——


    【现在可以了】


    几乎没有等待时间,甚至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她的手指还滞留在屏幕上,对面回应迅速,立时弹出语音邀请。


    铃声和振动一个冲击她的耳膜,一个摇撼她的心脏。


    栗夏伸出一根手指,按下接通。


    “叮”的一声,素未谋面的两个人通过宇宙建立了联系——


    栗夏紧着心把手机贴近耳边,没有先出声。


    听筒里先是安静几秒,接着传出清晰人声,像是那人近在眼前。心跳巨响,栗夏还是听清了f真实的声音。


    “栗子老师?”


    他有轻轻的停顿,犹疑,或许是羞涩,放大了磁性底色。声色干净,成熟的少年气,夹杂着丝丝电流,扑到栗夏耳朵里。


    好听。


    很好听。


    栗夏只觉脸颊升温,还没出声,对面又问,“听得清吗?”


    她抿抿唇,“可以。”


    “今晚又在加班?”f问。


    “对,今天任务量有点大,所以晚了点。”


    栗夏解释完,顺势抛出钩子,“你等着急了吗?”


    “嗯,是有点着急。”f低低地笑着。


    “你再不联系我,还以为你要临阵脱逃。”


    他带着笑意讲话,呼吸吐纳间的声息像一根羽毛拂过人的耳尖。


    栗夏耳畔痒痒的。


    心也是。


    她甚至离谱地听出一种宠溺来。


    救命——


    栗夏捏紧手心,浅浅嗔道:“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福利,干嘛不要。”


    “你好像也没有努力争取。”f说。


    “那也是我先提的。”栗夏说,“你答应这么快,我还怕你反悔呢。”


    “不会。”


    不会?


    “这么确定啊?”


    “答应你的。”


    他语气如此肯定,栗夏敏锐意识到这话背后的一点心思。她不免有些小得意,决定略施小计。


    栗夏:“真没想到,方老师也会对我好奇。”


    “也?”f果然默认了,并抓字眼追问,“你也是吗?”


    “什么?”


    “…对我,好奇。”


    他吐字略带艰涩,像是害羞。


    栗夏笑了。


    她哪里只是对他好奇,她是好色。


    得逞后,栗夏飘飘然地在床上扭动腰部,床单被她摩擦得皱巴巴的。她往下溜滑,脖子枕到原本垫在腰后的玩偶肚皮上,整个人松弛地斜躺下,才换上意外的口吻。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她语调轻俏。


    “看来我还要多多为自己争取福利才行。”


    f这次抓到了关键词。


    “那你现在听到我的声音了,”他顿一顿,“还觉得是福利吗?”


    “嗯——”


    栗夏有意拉长语调,吊人胃口。


    “我现在觉得是宝藏。”


    那边,f隐隐在笑,“看样子,栗子老师对我还比较满意。”


    “是这样。”


    “算是符合你对声音好听的定义吗?”他问。


    “何止,简直刷新了我对声音好听的定义。”


    栗夏这话不免有几分夸张,但效果很好。


    f清清浅浅笑了两声,“栗子老师,你真的很会聊天,上过口才班吧。”


    他语气好似无奈,又掩不住开心。这开心情绪通过手机,越过大洋,感染了两端的人。


    栗夏两条腿不由得轻晃起来,悠悠地问,“想学啊?”


    “你会教吗?”


    “我可是要收拜师礼的。”栗夏俏皮强调。


    “好啊,拜师有什么要求?”


    栗夏卖关子:“这就要看你心诚不诚了。”


    f:“尽管说吧。”


    栗夏:“所有要求都接受?”


    “所有要求都接受。”


    “那我不客气了。”


    “没让你客气。”


    栗夏勾起嘴角,晚风吹动窗口的帘幔,一起,一伏,像她今晚不稳定的灼烫的呼吸。f在耳边讲话吐息,她脑海里却一次次冒出昨晚蠢蠢欲动的新目标。


    既然他慷慨,栗夏便急于求证自己的幻想——


    大概是冲动使然,她问得赤.裸、突兀而肆无忌惮:


    “方老师,你有没有不穿衣服的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