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邪念 我是正人君子,心无邪念
陆回将调查劫匪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便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小月儿昨日被送去了长公主府中,想必担心坏了,他得去告诉她一声,同时也要请姑母多费心暂时照顾一下这个孩子。
“好端端的,怎的遇到这种事情?”长公主唏嘘道,“幸好人没事,昨天那小丫头哭了一宿,这会儿才刚睡着。”
陆回道:“姑母,我去看看她。”
“都在我房里睡着呢,”长公主起身道,“随我来吧。”
长公主带着他进了卧房,偌大的梨花木床上,两个孩子头挨着头睡着,两只小手也牵在一起。
“你也知道,安儿的母亲也是乘坐马车的时候出了事,小月儿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两个小苦瓜凑在一起,对着哭了一个晚上……”
既然是才睡着,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陆回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没办法在这里一直等着,便让姑母待小月儿醒了,转告她这个消息。
这便要告辞,姑母亲自送他出去,忽而问:“小月儿的娘亲,究竟是什么人?”
长公主昨日也派人出去一起帮忙寻人,半夜的时候回来了几个,说是七皇子和镇远侯世子都带人过去了,他们几个便先回来了。
镇远侯府的世子现在是谢家二郎,前些日子谢二郎大闹宗族祠堂,给自己的亲兄长治了罪,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长公主也略听了几耳朵,听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前妻才闹的这一出,如今薛娘子出了事,又蓦的听说他带人去寻那薛娘子,长公主不由猜测起两人的关系来。
陆回也知道昨晚搜寻的人中,有姑母的人,料想姑母也猜的差不多了,便没再隐瞒:“绾娘是谢晏川的前妻,小月儿是他们的女儿,我当年流落清州时,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后来谢晏川也寻去了清州,我才知晓他们之间的渊源……”
果然姑母听罢,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原来是她啊,难怪她不愿意让小月儿来府中做陪读,原来是碍于镇远侯府那层关系……”
送走陆回后,长公主折回寝房中,瞧见小世子已经醒了,只是并未起身,仍是躺着,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泪痕未干的小丫头。
“方才你七舅舅过来了,说是小月儿的娘亲已经没事了,只是受了些伤。”长公主轻声与小孙儿说道。
“太好了,小月儿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小世子听后,脸上划过一丝欣喜,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便消沉了下去,“要是当年我娘亲也没事,就好了。”
一说起娘亲,小世子便止不住地掉眼泪。
长公主坐到床边,俯过身去摸了摸小孙儿的脸,替他擦去眼泪:“你娘亲是为了护你,小月儿的娘亲是为了护她,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娘亲,虽然她们的结局不一样,但是愿望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你和小月儿都好好的。所以你要带着你娘亲的愿望,好好长大,好不好?”
小世子点了点头:“嗯。”
“那过两日,便叫孙大儒来府中给你授课,可好?”
“那月儿妹妹和我一起上课吗?”
长公主语顿了片刻:“会的。”
小月儿的娘受了伤,免不了要在京城养伤,这段时间便叫小月儿在府中与安儿一起上课,想必那薛娘子也会同意的。
*
医馆中,随着琼酥散的药效逐渐减退,薛绾妤受伤的地方开始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混沌的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谢晏川让人去准备了些药膳粥,此时刚刚送来,他用勺子搅拌着,待热气散去一些,才送到她的唇前。
薛绾妤因着背上的两处伤口,此时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侧卧着又不能吃东西,只能趴在软枕之上,拧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张口喝粥。
“伤口很痛么?”谢晏川看她皱眉,还以为是太疼所致,“止疼的药已经煎上了,待会儿便能喝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薛绾妤张口喝了些,粥里面放了些参片,味道有些奇怪,不过这并不是让她皱眉的原因。
“你那会儿是不是套我话了?”
谢晏川故作听不懂:“什么?”
“我那会儿记忆错乱,好像和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好像是什么很肉麻的话,那会儿分明还记得来着,这会儿又想不起来了。
谢晏川忍着笑意:“没什么,你那会儿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不,他不仅会放在心上,还是深深印刻进脑子里,难得竟有这样的机缘,叫他窥得当年初遇时,不是他单方面的一见钟情,分明是两情相悦。
薛绾妤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吃了几口粥,说起昨日的事情来:“我觉得昨天遇到的那伙匪徒,不是寻常那种拦路劫财的恶徒,是针对我来的……”
“我知道,七皇子已经着手去查这件事了。”
“会不会……是你家里的人干的?”毕竟在京城里,也只有镇远侯府的人视她为眼中刺,说不定他们早就知晓了她在京城,所以才会设下埋伏。
她怀疑侯府,谢晏川也能理解:“若是查出是侯府的人做的,我定也不会包庇。”
“若真是你的家人伤害我,倒也还算是有些头绪,若不是,我的处境岂非更危险?”薛绾妤忧心忡忡道,“那我现在还能离开京城吗?”
“那短箭伤到了你的筋骨,太医叮嘱须得卧床休息月余,你安心留在京城养身体,我会多增添人手保护你……”
“这京城好危险,总觉得哪里也不安全……”
谢晏川早有想法:“我在京城另置个宅院,你和小月儿同我住在一起,我会护你们周全。”
“不行,”薛绾妤拒绝了他,“你我已经和离,我怎么能与你住在一起?若是叫你们侯府的人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来找我的麻烦?”
“我不会让他们接近你们的……”
薛绾妤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行:“我卧床养伤尚能待着不出来,可小月儿还小,不能总拘着她,万一侯府的人发现了她……”
“你若不放心我,那便只能随陆回住到宫里去……”
“那还是选你吧。”毕竟她在京城只认识他们两个人,两者相较,她自是倾向于谢晏川多一些。
谢晏川料到她会选自己,纵然昨晚她抓住的是陆回的手,但眼下她神志清明,分明选的是自己。
薛绾妤吃了一碗粥,忽然才发现一件事。
她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眼下她身上穿着的里衣也洁白如新,只是内里的小衣……
低头一瞧,里衣穿了两层,却没有小衣。
薛绾妤瞪大了眼睛:“我的衣服?”
谢晏川面上登时不自然起来,颧骨泛红:“你从山洞里爬出来,身上沾满泥土不说,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泡透了,我便差人去买了干净的衣服回来,一时不仔细,忘了……忘了给你买小衣,便给你多穿了一层里衣……”
薛绾妤愈发惊愕:“你给我换的?”
谢晏川颧骨泛红:“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心无邪念……”
心里自然是无邪念的,但是难免有不能言说的杂念,不过他尽力克制了,也有意别开了目光,没有看到太多。
“你……”薛绾妤攥紧了拳头。
谢晏川主动将脸递了上去:“你若觉得我做的不对,便打我吧。”
薛绾妤浅息轻喘,气呼呼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动手:“算了,你是好心,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下午的时候晴雨带着小月儿来医馆看她,小月儿两只眼睛红红的,扑到她怀里很是哭了一场。
可惜她身上有伤使不出力气,只能将小丫头揽进怀中哄,而后叮嘱小月儿在公主府要好好听话,待过几日就去府中接她回来。
眼下谢晏川还没安排好住处,薛绾妤也要在医馆待上三日才能出去,只能让小月儿再叨扰长公主几日。
“娘子,长公主说,过两日孙大儒便来公主府给小世子开蒙,届时想让小小姐和小世子一起上课,让我来过问娘子的意愿?”
薛绾妤想着自己段时间内也不能离开京城,小月儿若待在公主府,反而更安全。
于是便让晴雨回去转告长公主:“承蒙长公主不计前嫌,如此抬举小月儿,我自是愿意的……”
小月儿在医馆待了一下午,晴雨便带着她回长公主府了。
虽然此时薛绾妤身边也需要晴雨的照顾,但是又不能让小月儿一个人回公主府,所以薛绾妤只能让晴雨先跟着小月儿。
谢晏川告了三日的假,留在医馆照顾她,晚上亦留在房中守夜。
事已至此,薛绾妤只能依赖他。
夜里,薛绾妤喝下一碗止痛的药,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起初是趴卧的姿势,后来实在难受,便改为侧卧,要睡去之际,便忘了身上还有伤,一个翻身便平躺了去……
她虽吃了止痛的药,但是也只稍稍缓解几分,背上猝不及防地传来剧痛,疼得她顿时发出一声痛吟来。
谢晏川正打着瞌睡,听到声音立即清醒过来,忙过去查看,帮着她翻回身来。
“怪我方才竟瞌睡过去了,”谢晏川自责道,撩开她的衣服检查了一下伤口包扎的地方,“幸好没什么大碍,我去洗洗脸清醒一下。”
他正要转身出去,手指却忽然被她攥住了几根。
“你从昨晚到现在就没休息过,是该好好休息的。”薛绾妤又非无心之人,他彻夜搜寻,白日里又细心照料自己,这些她都记在心里,亦十分感激,“我自己会多注意些的,你也寻个床榻好好睡一觉吧。”
“那好吧。”
谢晏川应了下来,而后便迅速褪了外衣与鞋履,挤上了她的床榻。
薛绾妤:“……”
第52章 别动了 亲亲你就不疼啦
薛绾妤的意思是让他出!去!找个床榻好好睡一觉,他倒好,直接找上她的床榻了。
“你、你怎的上来了?”薛绾妤想推他,奈何能动的那只胳膊被身体压住,没被压住的那只胳膊因受肩上伤口的牵扯根本不敢用力,不好动手,只能动口了。“你下去,去别的地方找个床榻……”
“我若去别的地方睡,你半夜又翻身压到伤口怎么办?”他一脸关心,满眼真诚,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姿势,一只手自她的颈下穿过,温热的胸膛便顺势贴了过来。另一只从她凹陷的腰窝上划过,落在她的腿上,随即一用力,将她的一条腿搬到了他的腿上,让她整个人都半伏在他的身上。
如此这般,她身体的重量便皆有他所承接着,确实比自己侧着睡要舒服许多。
但是舒服归舒服,他们如今已经彻底不是夫妻了,哪能共睡一张床榻,还这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不行,不能这样……”她羞赧地挣扎了,两只手动不了,便用腿去踢他。
可才踢了两下,便被一直大手按住。
那大手掌心极热,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熨帖着她腿上的皮肤。
她愈发赧怍,用力动了动腿。
孰料他倏忽发出一声带着颤意的喟叹,旋即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愈发按住了她。
“别动了,”声音忽而有几分喑哑,“蹭到了……”
什么蹭到了?蹭到什么了?
薛绾妤正要开口问,抬眸却瞧见他瞬间酡红的脸,以及炙热的气息与红潮涌动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不小心蹭到了什么。
欲问出口的话凝在唇上,她张着口,一时间面颊生热,很快也红到了耳朵边。
“那、那我不动了……”
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伏在他的身上,直到过了很长的一会儿,才听见他说:“好了,已经偃旗息鼓了。”
薛绾妤:“……”这……大可以不必说给她听。
对方滚动的喉结中涌出几分笑意来,他抚着她的发:“就这样睡吧。”
他既没有要下去的架势,薛绾妤也不敢强行推他,安神的药效很快又湮了过来,她别扭着伏在他的身上,红着脸,不知何时睡着了。
谢晏川方才被她“磋磨”了一番,倒是精神许多,一时没了困意,扭头去看怀中睡着的女人。
白日里因着失血太多,她的整张脸都没什么红润之色,倒是因为方才那个乌龙,给她的脸颊上染了几分霞色。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愈发往怀里拥了拥,她的脸便往他的颈窝里又贴近了几分,身体随着气息的轻吐微微起伏,沉睡之后便如一汪柔软的水覆在他的身上。
想到接下来几天都可以用这个理由与她如此亲近,他的唇角便不由勾了起来。
翌日,小月儿醒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娘亲。
晴雨喂她吃过了早膳,与小世子身边的李嬷嬷说了一声,便带着小月儿出门去了。
好在薛绾妤所在的医馆与长公主府距离并不远,并不需要动用车舆,晴雨牵着小月儿的手,走了两刻钟便到了医馆。
彼时医馆的人正要准备给薛绾妤换药。
谢晏川知晓换药会很疼,特意让医馆的人安排了一个手法最温柔的人来给薛绾妤换药。
故而今日来换药的是一位温婉柔和的女郎中,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薛绾妤紧张的情绪,告诉她自己动作会很轻柔,让她尽量放松些。
谢晏川也坐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
郎中先帮她换肩上那处伤口的药,一层一层的纱布拆下来之后,只剩最后一层,粘连在伤口上。
这是最疼的一步,因为要拆掉这层纱布,难免要扯动伤口。
好在郎中也是个有经验的,十分懂得如何转移注意力。
“娘子你看,是谁来了?”她故意引薛绾妤去看门口。
在薛绾妤的注意力转到房门处时,郎中动作极快地扯掉了最后一层纱布。
“啊!”薛绾妤不妨,疼得惊叫一声,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谢晏川的手。
下一刻,房门竟真的被人推开,身穿桃夭粉色襦裙,头上攥着两个鸦髻的小月儿便跑了进来。
“娘亲!”
甜甜的一声,唤的薛绾妤身上疼痛顿消,也松开了掐着谢晏川的手:“小月儿……”
小月儿跑到她面前,看到旁边刚刚拆下来的沾血的纱布,吓得小脸一垮:“娘亲,你流了好多血啊,你疼不疼啊?”
薛绾妤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身后的郎中已经开始敷药,果真动作轻柔极了,远不及方才撕扯时的痛。
“不疼了,娘亲一瞧见你,便不觉得疼了。”
小月儿仰着脸:“那我给娘亲多看会儿,娘亲便一直都不会疼了。”
“好啊。”
郎中动作轻柔且快速地帮她重新包扎好肩上的伤口,而后又去拆她腰背上的那处纱布。
薛绾妤想到方才那阵剧痛,纵然在小月儿面前不好表现出害怕,但身上还是紧绷了起来。
母女连心,小月儿也感觉到了娘亲的害怕,踮起小脚道:“娘亲不怕,我亲亲你就不疼啦……”
薛绾妤便凑过去给她亲,小丫头的吻才落在脸颊上,身后的郎中便趁这个机会将最后一层纱布揭了下来。
好痛……
薛绾妤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但是在女儿面前,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喊痛,还挤出一丝笑容来,对小月儿说道:“小月儿真厉害,娘亲被你亲了一下,果真不疼了……”
小丫头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大的本领,骄傲极了。
薛绾妤此时还不能久坐,换过药后便躺下了。
小月儿在医馆待了一整日,中午还窝在薛绾妤床上睡了个午觉。
不过她明日便不能这么早过来了,晴雨说长公主请的那位孙大儒明日便要来府中授课了,要等到下午上完课再过来。
明天下午薛绾妤也要离开医馆了,谢晏川已经安排好了新的住处,待明日小月儿放学过来,正好一起接走。
晚上的时候,谢晏川又厚着脸皮挤了上来。
“权当我是个人形枕头,你只管抱着我睡……”他一脸正气,仿佛自己真的没有私心一般。
虽然昨晚已经与他这样睡过一次了,但是薛绾妤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谢晏川,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那和离书你前几日才签过的……”
谢晏川叹了口气:“我正后悔呢,签早了!”
薛绾妤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好似根本没有把和离书当回事,不管是签下之前,还是签下之后,他待她始终是一个态度,不曾因为两人和离了就与她刻意保持分寸。
“谢晏川……”
“嗯?”
“我们是真的和离了,对吗?”连府衙都去过了,户籍也改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猫腻才对。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如此亲近?”
“和离了为什么不能与你亲近?”
“我们又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也可以亲近。”
“你该不会……”一个不好的想法冒了出来。
谢晏川以为她要问他该不会还喜欢她,于是先一步承认了:“对,就是你想的……”
“该不会也想让我给你做外室?”与此同时,薛绾妤也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谢晏川惊得险些跳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绾妤却早已经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立即厌恶地皱起眉头:“你果然想让我给你当外室!”
“不是,怪我想岔了,我怎么可能想让你给我做外室,我又不是陆回那厮……”都怪那死狐狸,先前让她演什么外室,才让她将自己也想成了那样的人。
谢晏川解释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与你亲近。”
薛绾妤更想不通了:“你既喜欢我,为何还愿意签下和离书,送我回清州?”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谢晏川也只好老实交代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先前用和离书困住你,不过是想让你离七皇子远些罢了,并非是想用那一张纸将你束缚住……”
“那你缘何还要与我立下赌约,要我去找什么有情人?”
话题越扯越远,又扯到了谢晏川的心虚之处,他干脆两眼一闭:“累了,睡觉吧。”
薛绾妤一想起那个赌约,心里便又蹭蹭冒火,伏在他身上兀自平息了一会儿,可还是平息不下去,气得她张口便咬了一口……
“嘶……”他闭着眼眸,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微妙起来,“再来!”
薛绾妤:“……呸。”还给他咬爽了?
翌日又到了换药的时候,这一次小月儿没有再出现,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和小世子一起上课了。
对于已知的,即将发生的疼痛,薛绾妤这一次心里自然愈发的紧张,任是郎中怎么帮她转移注意力也无济于事。
肩膀上的伤口她尚还能忍过去,待换到腰背上那处的伤口时,她紧张到全身都在发抖,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
腰上的纱布越来越薄,眼看就要拆到最后一层,薛绾妤心里的恐惧也达到了最顶峰。
要来了!
疼痛马上就要来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撕扯般剧痛的到来。
下巴忽然被人捏住,旋即唇上便迎来了熟悉的压迫感。
薛绾妤猛地睁开眼睛:他疯了,竟然当着旁人的面行这般孟浪之事?
“啊!”后背随即传来一阵剧痛,那郎中也在这一瞬揭下了最后一层纱布。
随着她张口痛吟,对方也随即离开了她的唇。
“你……”薛绾妤又羞又赧,恨不能再给他一个耳光。
然而对面的男人却振振有词:“昨日不是你说的,亲一下就不疼了么?”
薛绾妤的手松了又攥,攥了又松,最后还是没忍住,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死登徒子!”
第53章 入新宅 咱们便以夫妻相称
长公主府中,小月儿与小世子迎来了新的夫子。
夫子姓孙,是个高且瘦的矍铄老头儿,笑起来很慈祥,缓解了两个孩子上课的紧张。
今日第一日上课,夫子并未教他们学什么,而是拿了些小零嘴儿与他们聊天,问他们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做什么,东拉西扯地与他们聊着一些好玩的趣事。
小月儿性子开朗,自小无拘无束地长大,自然见识过许多有趣的事情,与夫子聊起来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倒是小世子,纵然有过几年快乐的童年,但是也因为两年前那场变故而变得沉默寡言,大多时候只是在听夫子与小月儿聊天,问到他时,他便摇头,亦或是沉默不语,不愿开口。
夫子与两个孩子聊了半日,便摸透了两个孩子的性情,下午陪着他们做了几个益智的小游戏,便早早地给两个孩子放了学。
因着昨日薛绾妤与晴雨说过,叫她今日不必带小月儿去医馆,会有车舆来公主府接小月儿,故而晴雨便在公主府中门口处等候着,待车舆来了便去唤小月儿。
小月儿上了一日的“课”,对于这个有趣的新夫子很是喜欢,反而她的小世子哥哥一直闷闷不乐,看起来比前两日更沉默了。
“世子哥哥,你为什么又不开心?”小月儿前几日也不开心,还哭了一天一夜,不过在得知娘亲没事之后,心情立马由阴转晴,又开心起来。
小世子看了一眼呲着牙傻乐的小丫头,垂了垂眸,小声道:“我只是很羡慕你娘亲还活着,我却没有娘亲了……”
“那你再去找一个娘亲不就行了?”小月儿对这个十分有经验,“我之前想要一个爹爹,就去大街上挑了一个……”
“不一样,”小世子说,“我就想要我原来的娘亲。”
“啊?”那这样的话小月儿就没招了,只好低头玩自己的鲁班锁。
过了一会儿,小世子忽然戳了戳她,期期艾艾地问:“你方才说……去大街上挑爹爹,是怎么挑的?”
说起这个小月儿就来了劲儿:“我以前一直没有爹爹,就让我娘给我找个爹爹,但是我娘找来的我都不喜欢,于是我就去大街上自己挑,大街上人可多啦,什么样的爹爹都有,我就挑了一个最好看的给我当爹爹……”
“还能这样?”小世子鲜少出现表情的脸上此时也表现出几分不可置信,“那他愿意给你当爹爹吗?”
“愿意啊,而且他对我可好了,”说起那个燕爹爹的好,小月儿至今都还记得,“他每天都会送我上学堂,帮我刷牙,哄我睡觉,我生病的时候他一整晚都陪着我,对了,他还教我骑马呢……”
“他是真心待你好的?”
“那当然了!”
“哦……”小世子若有所思。
晴雨过来了,同小月儿说接她们的车舆已经到了,小月儿这便挥挥手,与小世子道别了。
*
谢晏川考虑到小月儿要到公主府上课的事情,原是想在这附近置办一处宅子的,但是镇远侯府也坐落在这坊里,为了避免被镇远侯府的人发现薛绾妤母女的存在,谢晏川只好去稍远些的地方临时租赁了一处宅院。
因着时间匆忙,很多东西置办得不算齐全,谢晏川带着薛绾妤与小月儿过来的时候,家丁婢子们还在忙着搬东西。
谢晏川先将小月儿抱下马车,交给晴雨,而后用躬身进去,将薛绾妤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
有个下人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推来了轮椅,被北鸣迅速挡了去:“暂时用不上,快拿走!”
那下人不明所以地将轮椅推走了,谢晏川自然理所当然地抱着薛绾妤走进了宅院中。
这里的下人们大多都是临时雇来的,不晓得主子们的复杂关系,只以为是和满的一家三口,郎君高大俊朗,夫人容貌过人,小小姐娇憨可爱,见夫人被郎君抱着,还小声打趣。
“郎君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郎君可真是威武有劲儿……”
“夫人脸都红了呢……”
薛绾妤多多少少听到几句,不由热浪涌上脸颊,往谢晏川怀里埋了埋:“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是可以自己走几步的,只是会牵动背上的伤口,叫她疼上一阵儿,但是宅子不算大,只这些距离,她咬咬牙也能坚持走完的。
“郎中说前一个月要静养,你还是少动为妙。”谢晏川十分享受她往自己怀里钻的感觉,故而步子也比方才又放慢了许多。
薛绾妤却委实受不住那么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小声催促他:“那你走快些!”
谢晏川却低头与她商量:“左右他们都误会了,不若将错就错,你在这里养伤的期间,咱们便以夫妻相称,也能免去诸多流言蜚语,你觉得如何?”
她人都被他这般堂而皇之地抱进来了,薛绾妤还能说什么:“也好,不过只是假装夫妻,私底下还是要避嫌的……”
“知道了……”但是不往心里去。
谢晏川抱她入了二进院的左次间,这里是他们的卧房,已经打扫干净了,床柜桌椅全都是崭新的。
薛绾妤被他轻轻放在铺着缎面软衾的黄花梨带门围子的架子床上。
“好漂亮的床啊!”小月儿惊呼道。
架子床的围栏、床柱、牙板上全部镂雕了花纹,清雅别致,正面装了垂花门,既不会有落床的危险,又颇为赏心悦目。
薛绾妤瞧着这床有点眼熟,在望向帐顶的时候,才倏忽想起来:“这是咱们成亲时的婚床?”
“是啊,时间匆忙,来不及叫人做新床,便将这床搬来了……”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他将这床搬来,自也存了几分旁的心思。
薛绾妤默了默,隐约能猜到他心里的小算盘,于是没再接着问下去。
晚风习习吹过院中的海棠树,院里掌起庭灯,阑珊一片。
晴雨热水送到卧房门前,谢晏川接过去,先帮着小月儿洗漱之后,又倒了一盆热水,给小丫头洗脚。
“好烫呀。”小孩子皮肤薄,水稍烫一些便受不了。
谢晏川便多舀了一瓢凉水掺进去,试了试温度,才将小丫头的脚按入水中:“这样呢?还烫么?”
“不烫了,”小小的脚趾在水中舒服的拨动起来,小月儿看着眼前帮自己洗脚的人,好奇道,“你到底是燕叔叔,还是师父啊?”
谢晏川笑道:“我是你爹。”
小月儿不理解,疑惑地看向薛绾妤:“娘亲,他说他是我爹……”
薛绾妤伏在绣枕上,决定这次好好与女儿解释一番:“小月儿,他的确是你的爹爹,以前的‘燕叔叔’和‘木匠师父’都不能作数了,你以后可以唤他‘爹爹’……”
“可是……为什么呀?”小丫头想不通,“为什么他又变成我的爹爹了?”
“因为当初娘亲嫁过你爹爹,然后才有了你。”
“是啊,”谢晏川接过她的话来,“没有我,哪来的你?叫声‘爹爹’来听听?”
“你说反啦!”小月儿虽然脑袋糊涂着,但有一件事情她却是十分明白,“你可是我在大街上挑回来的,分明是没有我,哪来的你?”
“好好好,你说的对。”谢晏川看着理直气壮的女儿,略一回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捏了捏小丫头的脚以做回报,“还得多谢小月儿你当初在大街上一眼就挑中了我做你的爹爹……”
“那是,”小丫头洋洋得意,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咧嘴看向他,“叫声‘爹爹’来听听?”
小丫头居然学他说话?谢晏川动作一滞,随即笑着地给了小丫头一个脑瓜崩:“你个大逆不道的小混蛋……”
“哎呀!”小丫头捂着湿漉漉的脑门,撒着娇向娘亲告状,“娘亲,爹爹打我!”
薛绾妤伏在绣枕上,一脸的爱莫能助:“娘亲身上有伤,没法帮你呢。”
“那我只能靠自己了。”小月儿趁对面之人不备,飞起一脚,“爹爹吃我一脚嘿!”
谢晏川配合着女儿,父女一场“大战”,只闹得盆里的水少了一半,才算结束。
给女儿擦了脚,将她抱去床上,塞了个木艺的小玩意儿让她自个儿先玩着,而后又换了一盆热水,准备给薛绾妤洗脚。
将她扶起坐在床边,手还没碰到她的足衣,便被她躲了去:“我自己来……”
“你莫乱动,”他捉住那双躲避的脚,十分迅速地除了她的足衣,将其置于水中,“一会儿就好。”
薛绾妤面上浮出几分不自然,小声提醒他:“说好的要避嫌……”看来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等你伤好一些,我便多避一些。”
“……你白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然而床下却没了回应,他低着头,认真给她濯足,纵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也晓得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脚上,薛绾妤紧绷着,感觉自己的脚都要抽筋了。
分明脚并不脏,他却帮她洗到盆里的水变凉。
“水凉了,”她动了动脚,“可以了。”
“哦。”他恍若才知道水凉,将她的脚抬起,置于他的腿上。
反正他的衣服在方才与小月儿玩闹时已经湿了些,也不怕再湿几分。
随手扯过毛巾给她擦脚,目光又变得微妙了起来:“夫人这脚……也长得极好……”
听得薛绾妤心底又是一颤:“你唤我什么?”
“夫人啊。”脸上丝毫不见心虚之色,“不是说好要假扮夫妻?”
“现在又没有外人在,作甚还要演?”
“没事,我演我的,你不入戏也没关系……”
“……”
就知道从他将自己抱进这宅子里时,就没安正经心思,那和离书算是白签了!
第54章 罗汉床 想来夫人你也定然不舍得我睡在……
谢晏川将她安置在床上,转身将洗脚水端了出去,而后拿来墩布将地上的水渍清理干净。
这些本可以叫下人来做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了,做完这些,便也洗漱了一番,而后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去屏风后面换上,这便往床边走来。
薛绾妤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见他往这边走来,便防备道:“你过来作甚?”
谢晏川一本正经道:“床很大……”
“所以呢?”
“可以睡下三个人……”
薛绾妤将怀中的绣枕扔了过去:“不行!”
“哦,那算了。”谢晏川接了枕头,倒也没有强求,“那我去罗汉床上凑合凑合……”
这房里还置着一张罗汉床,同样是黄花梨做的,精美异常,只是对于他这七尺男儿来说略窄和短了些,不过也好过睡在地上。
“小月儿睡觉不老实,你晚上多注意些。”随即又叮嘱小月儿,“你睡在里侧,夜里要乖些,你娘亲身上有伤口,你可不要碰到……”
“知道啦!”小月儿自是满口答应。
然而睡觉前答应的好好的,心里也记挂着不能碰娘亲,可真正睡着了便由不得她了。
白日里她与新夫子聊了很多趣事,夫子还给他们讲了好几个好玩的故事,又因着搬来新宅,看什么都新鲜,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脑袋瓜里装着的新奇东西在梦里被无限放大,夜里她像个小陀螺似的满床乱滚……
薛绾妤挨了小丫头两脚,其中一脚刚好踢在她的伤口处,引得她昏昏沉沉间溢出一声痛吟。
床边掌着一盏小灯,光影昏暗中罗汉床的人听到声音立即坐起来,过来检查她的伤口。
薛绾妤也痛醒了,忍着痛同他说没事。
谢晏川便折返回去,薛绾妤以为他要回去接着睡的,却见他将那罗汉床调转了方向,使其开阔的那一面对上了墙,如此形成了一个四周皆有所靠的空间,而后又回到床这边,越过她将小月儿提溜起来。
小丫头在睡梦中受了惊,咿呀着要醒来,谢晏川将她抱到怀中安抚了一会儿,待小丫头安生了,便将她放在了罗汉床上……
薛绾妤看着他给小月儿盖好了被子,而后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来。
不待她开口赶他走,便听见他开口说道:“我只在床边凑合一宿,想来夫人你也定然不舍得我睡在地上……”
他今晚一口一个“夫人”,硬是磨顺了薛绾妤的耳朵,心里对这个称呼已经掀不起波澜了。
眼下罗汉床已经给小月儿睡了,薛绾妤纵使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也不好真的叫他睡在湿漉漉的地上,反正在医馆被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清白不清白的她如今也看得没那么重,便往里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半的位置来。
谢晏川褪了鞋子上来,当真只是睡在最外侧,与她之间隔了很大的空隙。
薛绾妤也没再计较什么,迷迷糊糊地接着睡了。
翌日朦胧要醒来时便觉得不对,原本抱在怀中的软枕换成了另一个硬邦邦的,但又有几分弹韧的物体……
这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用睁眼就猜到了是什么,毕竟之前已经抱着睡过两次了。
她叹了口气,对于他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懒得醒来同他掰扯,便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接着睡了。
谢晏川先前告了三日的假已经结束,今日赶上早朝,还需早起一些去上朝。
天还未亮时他便醒了,怀中的人儿还在熟睡,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间,柔软的身躯覆在他半边身子上,睡得毫不设防。
以前在军营里听人念起“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得知其中的故事,还颇为不屑,想着那是昏君做派,怎么能因软香温玉在怀就耽误了早朝呢?
如今他怀里拥着她,纵然不是春宵也觉得苦短,何止君王不想早朝,他也第一次讨厌起了上早朝来。
正欲起床时,怀中的人儿忽然动了,他以为是自己将她弄醒了,忙停下了动作。
好在她稍稍改变了一点姿势,又接着睡着了。
谢晏川便也松弛下来,拥着她又躺了一会儿,盘算着时间,再不起床真的赶不上早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抽离出来,将软枕塞回她的怀里,而后取了衣服,去外间穿衣洗漱,连早饭也来不及吃,骑上马飞也似的窜出了门。
窗外的鸟鸣声虽晨光而起,屋内渐渐通明,晨时的阳光自窗棂斜斜照进来,正好落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打在小月儿的脸上。
小月儿搓了搓眼睛,睁开眼眸发现有点不对劲。
昨晚她明明睡在架子床上,怎的一睁眼直接瞧见了房顶?
再一扭头,发现娘亲在离自己不远的架子床上安睡着,自己竟然睡在罗汉床上?
可昨天晚上睡在罗汉床上的不是爹爹么?
真奇怪!
她从罗汉床上翻下来,光着脚丫去找娘亲。
薛绾妤醒了有一会儿了,只不过醒来之后也只能在床上养伤,故而一直假寐着,听到罗汉床上传来的窸窣声响,便知小丫头也睡醒了。
“娘亲,不得了啦,发生奇怪的事情啦!”
薛绾妤睁开了眼睛,唤小丫头上来,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逗她:“咦?你怎么睡到罗汉床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小月儿瞪大了眼睛,“是爹爹把我抱过去的吗?”
“不知道呢,娘亲昨晚睡得太沉了……”
“肯定是爹爹把我抱过去的!”小月儿气哼哼道,“爹爹真讨厌,干嘛不让我睡床?”
因着还要送小丫头去长公主府中上课,薛绾妤逗了小丫头几句,便唤来晴雨帮她穿衣洗漱,喂饱之后,晴雨便与她一道儿去长公主府了。
待薛绾妤也用罢了早饭,便有医馆的人来给她换药。
昨晚伤口被小月儿踢了一脚,有一处针线裂开了,郎中询问要不要再缝补上,若不缝补,伤口也能长好,只是日后伤口的疤痕可能会更大一些。
薛绾妤虽然怕疼,但是也是个爱美的,纵然伤口在后背自己看不到,但也不想身上出现太大的疤痕,于是便咬着牙同意了。
因着只补这一针,便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服用琼酥散,她咬着牙硬是生挺着挨了这一针。
这一针自是比换药都疼,疼得她两眼发黑,伏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种疼痛只受一次就够了,晚上万不能再被小月儿踢一脚了。
是以晚上谢晏川又往罗汉床上那边去的时候,薛绾妤唤住了他:“你到床上睡吧……”
谢晏川一瞬都没有停顿便转回身来,心头还才雀跃了一瞬,又见她抬脚下了床,“你陪小月儿在床上睡,我去睡罗汉床……”
那罗汉床对于他来说是小了些,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刚刚好。
“怎么忽然要去罗汉床上睡?”谢晏川一边问着,一边将人扶住,哪里舍得让她自己走过去,一俯身便先将她抱了起来。
薛绾妤低声同他解释,免得小月儿听到了会愧疚:“昨晚被小月儿踢了一脚,伤口裂开了些,我还是躲她几日比较好。”而且她睡在罗汉床上,他总不至于半夜再过来与她挤在一处。
“这样啊。”谢晏川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假装不知她心中另一个盘算,将人抱去了窗边,她轻轻放在罗汉床上。
小月儿趴在架子床上一脸无辜:“娘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睡啊?”
薛绾妤随口找了个借口:“娘亲觉得这罗汉床漂亮,也想去睡睡看……”
“好吧。”小月儿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在床上打几个滚儿,“可我觉得还是这床更漂亮一些。”还更舒服呢,她喜欢睡床。
第二天又在罗汉床上醒来的小月儿:“……”
啊啊啊坏爹爹!臭爹爹!
*
薛绾妤卧床养了半个月,伤口已经恢复得很好,只是走多了路腰会疼得厉害,幸而谢晏川给她准备了一个轮椅,内里还置了些奇巧的机关,她一个人就可以操纵着轮椅去在宅子里逛来逛去。
薛绾妤今日特意去厨房里,教着厨娘做了一道清州那边的特色点心,蒸好放凉后,估摸着小月儿也快回家了,正好可以吃。
然而没有等到小月儿,却只有晴雨回来了,同她说:“娘子,今日放学后小世子带着小小姐去了街上,说是要给自己选个娘亲,一直没选到合心意的,蹲在街边不肯走,谁劝也不听……”
去街上选娘亲?
一听就是小月儿给他出的主意。
这件事情可非儿戏,小月儿当初胡闹就罢了,小世子乃王公贵戚,哪能真的去街上给自己挑娘亲?
“走,带我去看看。”
她这便要出门,下人推了轮椅过来,薛绾妤想着那轮椅抬上抬下的会耽误不少时间,便摆手没要轮椅,径自走了出去。
晴雨带路,她们坐马车很快找到了两个孩子。
街上人多,小世子身边更是有不少公主府的人守着,薛绾妤便叫马车停在稍远些的地方,忍着背上的不适走了过去。
另一边,小月儿正蹲在世子哥哥旁边,捧着下巴给他“出谋划策”:“世子哥哥,你看那个头戴粉色珠花的怎么样?”
“不行,长得没有我娘亲好看……”
“那个穿浅碧色褙子的呢?”
“不行,看起来没有我娘亲温柔……”
“那个买伞的呢?”
“也不行……”
“哪里不行?”
“就是不行,我看她不顺眼……”
小月儿叹了口气,皱着小脸道:“我的腿都要蹲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选出来?”
她之前选爹爹的时候可快了,在大街上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爹爹,而且那个人现在真的变成了她的爹爹,所以她以为这件事情很容易的。
没想到世子哥哥这么挑剔,选了这么久,一个看中的也没有。
小月儿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正欲劝他明天再出来选娘亲,忽见他眼睛一亮:“我找到了!”
他兴奋道:“我找到我想要的娘亲了!”而后站了起来,指给她看,“就是那个穿夕岚褙子的,头伤戴素簪的,不施胭脂粉黛就很好看的,而且看起来很温柔的那个……”
小月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和他口中描绘的样貌,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让他满意的娘亲,当真是又白又漂亮,眉眼皆是温柔之色,正步履款款朝他们走来。
“不行!”小月儿“蹭”的一下跳起来:“那是我娘亲!”
小世子愣了一下,尴尬地挠了挠头:“哦,难怪看起来有点眼熟……”
小世子是见过小月儿的娘亲的,且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大街上,他被小月儿吆喝的木艺玩具吸引,蹲在她的摊儿前玩了很久,险些被两个人牙子拐走,那一次他只留意到摊位后面有个戴幕篱的人,并不知道对方的样貌。
第二次是在长公主府,他因为没有在街上找到小月儿而闹脾气不肯吃饭,后来祖母便派人去寻小月儿,在他饿了两天后,终于等来了小月儿。
那日小月儿是与她娘亲一起过来的,但是当时他只顾着和小月儿玩,对于小月儿的娘亲并无多少留意。
第三次是他和姑姑一起上门去找小月儿玩,那个时候他还喊她舅母呢,不过那时候也也只顾着去找小月儿了,没有记住她的容貌。
以至于今日闹出这个笑话来,险些抢了小月儿的娘亲。
他不可以抢别人的娘亲。
于是小世子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
薛绾妤因着腰伤,走得有些慢,不过她看到小世子指了指自己,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站了起来,她便加快了脚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见过小世子。”薛绾妤恭敬地与他行了个礼,又与旁边的李嬷嬷打了个招呼,“小月儿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嬷嬷知晓世子将小月儿看得重,自然不敢责怪,便笑道:“无妨,孩子的想法总是新奇了些,小月儿姑娘也是好心。”
薛绾妤扶着腰,动作缓慢地蹲下来,虽知小世子性子孤僻执拗,不见得会听她这个外人的话,但还是试着与他说道:“小世子想选娘亲,便是要给小公爷选夫人,此事须得先经过长公主与小公爷的同意才是。况且小世子身份尊贵,若想寻个好娘亲,也不必亲自上街来选,自有好娘子愿意上门的,小世子只需在府中等着便是……”
没想到小世子听了她的话,竟立即点了头:“好。”
如此乖巧听话,让薛绾妤与李嬷嬷等人好一顿惊讶。
“那……我带小月儿先回去,小世子也快些回府吧?”
“好。”小世子又点头答应了。
“小月儿,和你的世子哥哥说再见。”
小月儿摆摆手:“世子哥哥,明天见。”
“嗯。”小世子也冲她挥了挥手,转而由着李嬷嬷牵起手走了。
*
小月儿和娘亲一起上了马车,迫不及待地和娘亲分享方才那个乌龙:“娘亲,你都不知道,方才世子哥哥想选谁当娘亲?”
“哦?”不是说一直没选到合心意的,没想到她赶过来的功夫,小世子竟然真的选了一位?“那他选的谁啊?”
“你猜?”
“这……娘亲猜不到。”
小月儿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他选的是娘亲你呀!”
薛绾妤微微怔住,随即啼笑皆非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做他的娘亲?”
“是啊,虽然世子哥哥很好,但是我也不愿意把娘亲让给他。”小月儿投进娘亲的怀抱,“我最喜欢娘亲了,谁要也不给!”
薛绾妤笑着将小丫头拥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瓜。
另一厢,小世子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长公主已经得知他去街上给自己“选娘亲”的事迹,便将他叫道身边,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娘亲?
小世子点了点头。
虽然这件事情有些荒谬,但是孩子想要娘亲的心思却是真的。
长公主不由思索起来,儿媳离世已近三年,儿子虽然瘫卧在床,但也不乏有愿意上门做续弦的,当然那些都不是冲着小公爷人来的,而是冲着国公夫人的头衔来的。
只是这些人大都出身一般,毕竟真正的高门贵女,又怎会愿意委屈自己给一个半瘫的人做续弦呢?
是以长公主也迟迟没有下决心给儿子再娶一房,如今见孙儿这般渴求娘亲疼爱,心中愈发怜惜这个孩子,便暗暗有了打算,出身什么的不打紧,只要品性好,温柔善良,能将小世子视如己出就行。
长公主要给儿子娶续弦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果真有不少人登门说亲。长公主仔细挑选,又派人多方打听,总算挑了三个还算不错的,拿了画像给小孙儿看。
可小世子连摇了三次头,都不喜欢。
长公主见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根本没有仔细看就拒绝了,便察觉出些端倪:“安儿,你可是有喜欢的人选了?”
小世子神情顿了一下,随即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是心里有人选了。
“那你想让谁做你的娘亲?”
小世子起初不愿意说,但是在她耐心地哄了一番后,终于吐露了心思。
“祖母,我想要月儿妹妹的娘亲那般的……”
长公主愣了一下:原来是瞧上了小月儿的娘亲。
那薛绾妤……长公主也只见过那么几次,是个容貌不输京中贵女的美人儿,虽出身商户,但却没有商人的精明算计,反而眼眸明净,气质柔和,言行举止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时她假扮小七的外室,长公主还颇为惋惜,觉得如此容貌气质,当个外室可惜了。
幸而她真的没有给人做外室,只是与小七演了一出戏罢了。
既然容貌品性都出挑,将小月儿也教导得不错,虽然是商户出身,倒是真真符合长公主择选儿媳的条件。
只可惜,虽然这薛绾妤不是小七的外室,却是镇远侯府世子谢晏川的女人,纵使他们已经和离了,凭那谢世子如今还将人当成眼珠子护着,旁人便也休想觊觎。
况且就算没有谢晏川,薛绾妤也不见得会把国公夫人这个位子看在眼里,毕竟她若真是个贪图富贵的,当初只需在小七身上稍稍花些心思,就算做不成皇子妃,也能做个皇子侧妃。
不过长公主福慧双修,心有巧思,很快想到了哄孙儿的法子:“安儿,你想要小月儿的娘亲给你做娘亲么?”
小世子垂眸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不能抢别人的娘亲……”
“不用抢,”长公主摸摸孙儿的小脸,给他出了个主意,“虽然她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做娘亲,但是你与小月儿有青梅竹马之情,若是长大后你能与小月儿结为夫妻,夫妻一体,那你的父亲便是小月儿父亲,自然小月儿的娘亲,也就是你的娘亲了……”
小世子郁郁寡欢的脸上登时变得明朗,眸中也有了欣喜的神采:“真的?”
“祖母何时骗过你……”
长公主虽是哄他,但却也没说假话,只不过那都是孩子们长大之后的事情了,青梅竹马的情谊能维持多久,谁又能说的准呢。
就算两个孩子长大之后真有夫妻缘分,那个时候谢晏川应该已经袭爵了,届时小月儿就是侯府的嫡长女,身份上与安儿也是十分相配的。
小世子不知祖母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听得最后一句话:等长大后,小月儿的娘亲就能变成他的娘亲。
于是他眸带希冀地看着祖母:“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好好吃饭,不挑食,就能快点长大。”
“那我今晚好好吃饭,明天能长大吗?”
长公主瞧着孙儿迫不及待的眼神,好似又看到了以前那个时常向她讨巧卖乖的孙儿,心中登时柔软一片:“你若实在着急,改日祖母让人给她送帖子,请你未来的娘亲来府中做客如何?”
小世子响亮应下:“好!”
*
“不行!”
这一日,薛绾妤接到了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邀她明日去府中做客。晚上谢晏川下衙回来,得知后,立即要她拒绝。
这些日子长公主一直在给小公爷挑选续弦夫人,听说挑了许多都不满意,这个时候却突然给薛绾妤下帖子,难免让他怀疑长公主的用心。
更何况,前些日子小月儿也说过,小世子在街上选娘亲,结果选到了薛绾妤,更让谢晏川提心吊胆起来。
“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谢晏川拿了帖子,不肯还给她,“不行,不能去!”
“小月儿还在公主府上课呢,按礼是我该主动上门答谢一番才是,如今人家主动送了帖子来,我如何能拒绝?”先前她便有上门答谢的打算,只不过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她没法走太久的路,担心失了礼数,才迟迟没有上门。
谢晏川听她说的也有道理,便改了口:“那明日我告假,陪你去。”
“人家只给我下了帖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薛绾妤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笑他想多了,“小月儿去公主府上课,来来回回的,长公主岂非不知我和你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会让我给小国公爷做续弦呢?”
谢晏川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难说,毕竟那小世子都瞧上你了……”
薛绾妤觑了他一眼:“你跟一个孩子吃什么醋?”
谢晏川挨近了她的床榻,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婆娑着:“你既知道我在吃醋,就别去了……”
“别闹,”薛绾妤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把请帖还给我。”
“不给。”
“不给就算了,明日我直接去公主府,也是一样能进去的。”
谢晏川便欺了过来:“你执意要去也行,那你得先给我吃颗定心丸……”
床榻内侧的小月儿听到有吃的,扔下手里的玩具,屁颠屁颠爬了过来:“什么丸?我也要吃!”
谢晏川挑起被子将小丫头蒙住,随即朝那雪白的颈子咬了过去。
第55章 狗咬的 臭不要脸的武夫!
“谢晏川,你……”
薛绾妤不妨他忽然“咬”上了她的脖子,说是咬,也算不上,只是张口含住了,不轻不重地吮吸着……
她抬手推他,男人岿然不动,还扣住她的后颈,不许她逃离。
因着小月儿还在这儿,她也不好出声斥责,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小月儿被偌大的一张被子蒙住,像个小地鼠似的在里面转来转去,马上就要找到出口时,忽听到“啪”的一道熟悉的声音,而后待她终于重见光明时,便见爹爹坐在床边,脸上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娘亲还如方才那般倚靠软枕上,只是似乎有些生气,正皱着眉头瞪着爹爹……
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打架的样子,可是爹爹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方才小月儿说想吃什么来着?”
小月儿在被子底下钻了一遭,早把方才的事情忘了:“啊?”
谢晏川便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瓜:“明日爹爹给你买水晶糕吃好不好?”
小月儿欢喜地应下:“好!”
谢晏川便回自己的罗汉床上去了。
这些日子薛绾妤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不怕被小月儿踢到了,故而他也没有理由再去抱着她睡,又被赶回罗汉床上了。
不过只要与妻儿能共处一室,那罗汉床他也睡得心甘情愿。
小月儿钻进娘亲怀里准备睡觉的时候,忽而发觉娘亲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娘亲,你这里怎么红啦?”她好奇地问。
“被狗咬的。”
“啊?哪里来的狗?什么时候被咬的?”
薛绾妤将小丫头搂进怀里轻拍:“没事,不严重,过两天就好了……”
不过说起狗,小月儿倒想起今年自己生辰时,娘亲送自己的那只雪白的狮子狗。
“娘亲,我好想我的小狗啊,”小月儿说,“还有我的小马。”
“那我写信去清州,叫人将你的小狗和小马送来,好不好?”
“好!”
薛绾妤虽然身上的伤快好了,但却一时还回不去,毕竟小月儿如今在公主府才上了不到一个月的课,想来公主府那边是不肯放人的,所以才会给她递帖子邀请她去公主府做客,商议留小月儿做陪读的事情。
只不过刚好撞上长公主给儿子挑选续弦夫人的事情,所以才会让谢晏川误会。
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长公主又怎会放着高门贵女不选,却选她一个嫁过人的商户出身的女子呢?
脖子上的那一处,尚还疼着痒着,又有几分丝丝缕缕的麻意,定然是一个极为鲜红的印记,明日叫人瞧见了,可成何体统?
这个狗男人!
翌日薛绾妤对镜自照时,果然瞧见脖子上的红印十分显眼,便是穿了立领的衣服,也仍不能完全遮住,甚至动一动还会露出更多来。
她有心拿脂粉遮一遮,可是翻遍了整个梳妆台,也没找到一盒香粉,只有一些胭脂。
薛绾妤问一旁正在给小月儿梳头发的晴雨:“可瞧见我那些香粉了?”
“哦,瞧见了。”晴雨说,“今早儿谢郎君把它们都倒到花坛里去了,说是这些东西时间长了都坏掉了,回头要给娘子你买更好的……”
真、狗!
薛绾妤忍了忍:“你那里可还有?”
晴雨摇了摇头:“我自打来了京城后脸上一直长红疹,所以停了脂粉,先前那些都叫我扔了。”
薛绾妤无奈道:“待会儿在路上瞧着点,若有脂粉铺子开门的,再去买点吧……”
可惜这个时辰尚早,脂粉铺子又不像早点铺子那般早开门,从出门到长公主府上,愣是一家没瞧见一家开门的脂粉铺子。
薛绾妤只好将衣领往上又扯了扯,叫晴雨拎上早起与厨娘一起做的几道清州特色糕点,才带着小月儿和晴雨入了公主府。
晴雨带着小月儿去了醉书轩,那里是小月儿与小世子一起上课的地方,薛绾妤则由婢子引着,去花厅见长公主。
果真和她想的差不多,长公主在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后,便问她最近可有离京归家的打算?
薛绾妤便也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先前与我兄长互通过信,他已去清州帮我打理家业,故而我可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
虽然她很想快些回清州,但是先前出事的时候她将小月儿托付给长公主,既然受了长公主的庇护,自是也要偿还对方的恩情,哪能这么快就离京走人。
长公主听了她的话,果真眸露怡悦:“听说你伤到了腰上筋骨,可不能小觑了这件事,正好我府上有位擅长针灸的医师,医术颇为精湛,小公爷便是得他医治,如今已能起坐,便叫那医师也给你瞧瞧,说不定能根治你的腰伤……”
薛绾妤右肩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腰背上的那一处,虽然也已经愈合,但是牵连了筋骨,总是隐隐作痛,有时候不注意动作大了些,便疼得更厉害,致使她如今活动受限,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的。
如今竟有机会根治,薛绾妤自然十分欣喜:“如此,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便让人将她带去一间厢房,不多时便有婢女引了医师过来。
那医师仔细给她瞧了伤处,说是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是筋骨却有些歪了,幸而来的早,以针灸辅以推拿治上几个疗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纠正回来。
施针加推拿,一上午的时间便消磨过去了。
腰上的痛果真缓解了许多,薛绾妤便愈发庆幸自己今日坚持来了公主府。
七日为一个疗程,医师让她连续来七日,七日之后,可隔一天来一次,再治上七日,可每隔三日来一次……
中午长公主留她在府中用午膳,小世子与小月儿也一起来了长公主的院儿里,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长公主身边,薛绾妤则坐在了长公主的对面,正好身子两侧也是一边一个孩子。
“权当是在自己家用饭,也不必拘泥什么礼数,”长公主神情柔和,眸带笑意,“薛娘子不要拘束,动筷吧。”
“是。”对方的善意确实消解了薛绾妤的紧张,在长公主执筷后,薛绾妤便也拿起了筷子。
长公主礼佛,但孩子们却还在长身体,故而桌上的素菜不多,反而鱼虾肉蛋的荤菜应有尽有,俱做的色香味俱全。
小月儿还用不好筷子,但是要强的小丫头早就不肯用勺子了,谢晏川早早为小丫头专门做了两双特制的竹筷,两根筷子之间用一个弹韧的小机关连着,小丫头用着还不错。
况且两个孩子身边都有婢女帮着布菜,小丫头想吃什么,婢女便帮着夹过来,小丫头只管埋头往嘴里送就行了。
薛绾妤正欲夹菜,不妨自己的碗中忽然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山海兜。
循着筷子的残影望去,竟是小世子腼腆着给自己夹过来的。
薛绾妤心中一软:先前都说这小世子性情孤僻,除了小月儿之外不愿与旁人亲近,如今倒叫她大为改观,这哪里孤僻了?分明是讨人喜欢的小暖男嘛……
趁着手中的筷子还干净,薛绾妤也夹了两块虾仁给小世子:“小世子,多吃虾身体长得快呢……”
小世子脸上飞来一片霞粉,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虾仁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长公主瞥了自家孙儿一眼,笑而不语。
这一顿饭吃下来,大半盘的虾仁都叫小世子吃了。
薛绾妤默默观察着:看来小世子很喜欢吃虾,可惜虾肉不好做点心,不然可以用虾做点什么送给他吃。
用罢了午膳,两个孩子便要去午歇一个时辰,养足了精神下午才好接着听课。
小月儿见了娘亲,自然赖了上来,想让娘亲留下来陪她睡午觉。
薛绾妤不好在这里叨扰太久,正欲哄小丫头自个儿去睡,却听长公主道:“已经这个时辰了,若薛娘子回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若就留下来与孩子一起午歇,多陪陪孩子总是好的……”
既然对方已经善意地挽留自己,薛绾妤想着自己回去确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应了下来:“多谢长公主体恤……”
小月儿午歇的地方在小世子的辞忧居,小世子很是依赖小月儿,故而一个睡在左次间,一个睡在左稍间。
薛绾妤陪着小月儿歇在左稍间,正轻拍着女儿哄她入睡时,却见小世子抱着枕头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你……可以哄我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啊。”她哪里舍得拒绝这个给自己夹菜的小暖男呢,“上来吧。”
薛绾妤将两个孩子都安置在里侧,把小月儿搂进怀中,手伸长些,便也能拍到小世子。
于是两个孩子轮流着,拍一拍这个,再拍一拍那个,不多时便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了。
薛绾妤也困了,手臂最后搭在小月儿身上睡着了。
小世子却悄悄睁开了眼睛,往小月儿的身边挨了挨,叫那双柔软的手也能落在自己身上一些,而后才一脸满足地睡去。
下午将两个孩子送去醉书轩后,薛绾妤便告辞离开了。
这次长公主倒是没有再留她,且长公主那会儿还在午歇,是李嬷嬷送她出的府门,还与她道:“长公主从医师那里听说了,娘子腰上这伤少不得要治上三四个疗程,叫娘子不必拘束,以后按时来府中医治即可……”
薛绾妤自是感激:“劳烦嬷嬷替我多谢长公主。”
从始至终,长公主都没有对她过分的关怀,想来也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红痕,态度却始终如一,果真是谢晏川杞人忧天了,长公主根本就没有选她给小公爷做续弦的心思。
今日谢晏川回来得也比往常早了些,小月儿还没放学呢,他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自是迫不及待地问她在长公主府待得如何?长公主都同她说了什么,可提到什么续弦的事情?
“就是你多想了,人家长公主根本没那个心思。”薛绾妤与他简略说了一番在公主府的事情,本意是安他的心,没想到他得知她每日都要去长公主府上医治腰伤,又疑心起来。
“接下来这七每日都要去?”他沉着眉眼看她,心里虽是抵触的,但是为了她的腰伤也不能不让她去,于是将人勾到怀中,“那我多留几个印儿,这样也安全些……”
薛绾妤的手又痒了:“住嘴!不然我打你……”
谁知他主动将脸送过来:“那你先打,打完我再亲。”
薛绾妤抬手,没有如他的愿去打,反而捏着他的耳朵扯了起来,没好气道:“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不若我给你咬上几个,看你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这话一出口薛绾妤就后悔了,因为对面的男人在听到这话后,眼眸明显一漾。
“好啊,那你多咬几个,前后左右都咬上,免得别人看不到……”
“你……”薛绾妤被他气得一噎,手上捏着他的耳朵不放,脚上用劲往他腿上连连踢去,“你想得美!”
谢晏川弯着身子,被她提着耳朵转着圈儿地踢,丝毫不反抗的样子,看得院儿里的下人们脸上俱是窃笑起来。
“瞧瞧,郎君挨着打,脸上还笑着呢……”
“你不懂,哪里是挨打?分明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
“郎君和夫人感情真好,看得我都想找个媳妇打我了……不是……”
薛绾妤踢了一会儿,下一脚忽然落了空,被他捞住了腿弯,被迫贴近了他。
“虽然我很喜欢夫人对我这动手动脚,但是今日就到这儿吧,不然脚会疼的……”
“放开,我的脚不疼!”
对方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横抱起来:“脚不疼,腰总该疼了吧?郎中说让你静养一个月呢,还差三天才满一个月,你倒是迫不及待到处跑了……”
薛绾妤耗费了些力气,难免牵动了腰上的不适之处,确实有几分痛意传来,便也由着他将自己抱进了卧房里。
左右也不是第一回当着旁人的面抱她了。
谢晏川将她放在床上,这便凑了过去,薛绾妤立即捂住自己的脖子,怕他又像昨晚那般偷袭她。
“夫人既然不愿意,那我便不留了。”谢晏川替她整理了一下身后的枕头,好叫她靠的舒服些,“你说的对,长公主既然知晓你我二人的关系,自然不会真的选你小公爷给做续弦,我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毕竟咱们已经和离,我还是会紧张些,总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会来与我争抢你……”
薛绾妤被他这话逗笑了,她其实原本也没太生气:“我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哪里就能让全世界男人都喜欢?”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又美,又香,又软……”目光不由落在一处,嘴一快,不小心脱口而出,“又大……”
“啪!”就知道今天这一巴掌迟早得打出去。
臭不要脸的武夫!
第56章 定终身 你再嫁我一次,我必亲自迎你……
谢晏川虽然不放心薛绾妤日日都去公主府,但是毕竟公主府的医师做了保证说能根治薛绾妤的腰伤,谢晏川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着过几日忙完公务后,可以告假半日,去公主府亲自接她回家,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
而薛绾妤连着去了三日的公主府,每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上午那医师会来给她针灸推拿,中午长公主都会留她用午膳,而后她再陪着两个孩子睡个午觉,下午将孩子们送去醉书轩后,自己便告辞离开。
连着三日,长公主未曾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小公爷,薛绾妤便彻底安了心,知晓对方果真没有让她做续弦的心思,便也回去告诉了谢晏川,让他以后少想些有的没的。
第四日去时,医师却没有如前几日那般准时过来为她医治,一位婢女过来转告她,说是医师在小公爷那边要耽搁些时候,请她耐心等候。
薛绾妤问婢女,大概要等多长时间。
婢女也说不好:“少不得半个时辰吧,小公爷这会儿连药还没喝呢……”
至少半个时辰?
“我知道了,有劳了。”既然要等那么久,薛绾妤便没有一直待在厢房里,想着去醉书轩,偷偷看看小月儿和小世子是如何上课的。
她约莫记得去醉书轩的路,便没有劳烦婢女带路,只是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婢女引着两位女眷朝她这方向走来。
年长些的那位身穿织金银线紫色褙子,通身的贵气,身旁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与贵妇长得不太像,应该不是母女。
薛绾妤瞧见她们的同时,对方也瞧见了她,那妇人面上的表情忽然一滞,随即变得惊愕起来。
薛绾妤心里一紧:对方显然是认识她的。
在这京城中,薛绾妤鲜少外出,见的人也不多,对方既然认识自己,而自己也认不出她们,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是镇远侯府的人。
观其年岁,便与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应该是她的前婆母与小姑子。
她们怎的来公主府了?
薛绾妤立刻停下脚步,刚好附近有个月洞门,她便闪身入了门内,慌不择路的走了好久,回头观望,幸好对方没有追上来。
只不过她将自己也绕晕了,这会儿东碰西撞的,找不到回去的路。
途径一处院落时,薛绾妤瞧见了一位长公主身边的婢女,便过去与对方打听如何去醉书轩。
小婢女正要与她说,却有一位嬷嬷从院儿里走了出来,吩咐小婢女:“小公爷又将药摔了,你再去端一碗来。”
这里竟是小公爷的院子!
小婢女领了吩咐下去了,那嬷嬷也认识薛绾妤,有些惊讶她竟找来了这里。
薛绾妤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想去醉书轩,却不小心迷了路,委实无心打扰,还请嬷嬷帮我指路……”
“从这里到醉书轩路径曲折,娘子一人怕是找不过去,不如在此少待,待会儿小婢子回来了,我叫她带娘子过去。”
“好,有劳了。”
那嬷嬷说完这些便回去了,薛绾妤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等候着。
只是不待那小婢女回来,方才那位嬷嬷又出来了:“娘子,外面冷,长公主请您进去喝杯茶。”
长公主也在这里?
思及方才嬷嬷与小婢女的对话,以及今日医师迟迟没有露面,想必是小公爷今日不肯配合医治,连长公主也惊动了。
薛绾妤便随那嬷嬷一起进去,果真见到了愁容满面的长公主。
薛绾妤上前见礼,在长公主面前将自己缘何来此的具体缘由说了出来:“殿下,方才我本想去醉书轩,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了镇远侯府的人,慌乱之下走错了路,误入深院,还请殿下见谅……”
旁人不知她为何会惧怕镇远侯府的人,但是长公主却是知道的。
“幸亏你过来了,我都忘了,今日镇远侯夫人要带着位表姑娘来拜访……”长公主捏了捏紧蹙的眉心,吩咐身边那位嬷嬷,“你先叫她们二人去花厅稍待,我看着小公爷喝完药就过去。若她们问起薛娘子的事情,便说她们看错了,府里没这个人……”
“是。”那嬷嬷领了吩咐,便也出去了。
薛绾妤对于长公主的解围很是感激:“多谢殿下体谅。”
“无妨,其实你也不必怕她们,谢二郎与你一条心,小月儿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护着,她们不敢奈何你什么……”
长公主这是大有给她撑腰的意味。
薛绾妤心中愈发感激:“承蒙殿下庇护,民妇感激不尽……”
不多时,那小婢女便端着药回来了,长公主示意她送进卧房里,只是小婢女才进去没一会儿,便又听见一道瓷器摔碎的声音。
一个年轻却疲惫的声音,透着槁木死灰的消沉,自卧房传了出来:“我说了,我不喝药……”
长公主叹了口气,起身走进了卧房,低声劝慰起来。
薛绾妤坐在外面,忐忑着听了一会儿,可是长公主的拳拳爱子之心却并没能唤起小公爷活下去的欲望,她听见小公爷泣血一般的声音:“母亲,儿实在不想活了,你放儿去吧……”
长公主抽噎起来。
薛绾妤听着心里一直酸楚,她亦为人母亲,难免感同身受,想象着若是有朝一日小月儿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简直比用刀子剜她的心都疼……
她听不下去了,起身去问那小婢女,如何去醉书轩。
那小婢女给她指了路,虽然很复杂,但是薛绾妤都一一记下了,认真循着找了过去,很快便找到了醉书轩。
彼时孙大儒恰好结束一节课,坐下喝茶润喉,叫两个孩子也休息休息。
薛绾妤便走进去,与孙大儒简单说了两句小公爷的情况,便将小世子带了出来。
“小世子,你爹爹今日不太好,你去暗安慰安慰他吧。”
小世子乖巧点了点头:“那我该如何安慰爹爹呢?”
“你这样……”薛绾妤拉着小世子的手,与他说了自己的办法。
小世子听得一点认真,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往她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小世子见到爹爹时,祖母正坐在床边与爹爹说话,爹爹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好似根本听不到一般。
“爹爹……”他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小公爷在听到儿子的声音后,脸上才有了反应。
“安儿,这会儿怎的不在醉书轩上课?”床上的男人面庞消瘦,被沉沉的病气笼罩的五官依稀还能瞧见往日的丰神俊朗。
纵然一心求死,可在瞧见儿子时,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
小世子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道:“爹爹,我刚刚叫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
“挖坑作甚?”
“我想把爹爹种起来,”小世子一本正经道,“爹爹不能动,植物也不能动,那我就把爹爹当成植物一样种起来,爹爹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像植物一样晒太阳,喝水,吃饭就行了……”
百念俱灰的小公爷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想法。
“等我把爹爹种活后,我就教爹爹学走路,像小时候爹爹教我走路那般,摔倒了也不怕,我会一直抓着爹爹的手的……”
小公爷想起小时候教儿子走路的时光,荒芜心里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植物的嫩芽钻了出来……
因着上午这番波折,薛绾妤做完针灸与推拿后,已经是下午了。
不多时小月儿就要放学了,薛绾妤索性等着她一起回家。
母女二人登上车舆之际,府中忽然小厮抱了一盆兰花跑过来,恭敬地递给了薛绾妤:“小公爷说,这盆春兰是给娘子的谢礼,多谢娘子开导……”
这么快就知道是她授意小世子了?
不过既然都给她送谢礼了,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想不开了。
薛绾妤欣然接受,与小月儿一起上了马车。
“娘亲,这盆草好漂亮啊!”小月儿不懂花草,此时又非春兰的花期,便以为是棵很漂亮的草。
薛绾妤对于花草也懂得不多,但是手中这盆兰花叶色浓绿,叶姿弓垂的弧度柔顺流畅,颇有优雅的风韵,便知绝非是普通春兰。
只是这般名贵的花草,该如何侍奉呢?
薛绾妤将这盆兰花抱了回去,谢晏川下衙回来后,便瞧见薛绾妤正对着一盆花草发愁。
“这兰花还挺好看的,”谢晏川随手拨弄着叶子,幸而不是和小丫头一样将其认成了草,“怎么想起来买兰花?”
“不是买的,是……”正要说是小公爷送的,但是又怕他多想,便拐了个弯儿,含糊道,“是从长公主府里搬来的,我正想着该如何养它呢?”
“这个好说,明日我叫北鸣去请个花匠过来教你。”谢晏川长臂一伸,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弯与窗台之间,一双锋眉下的眼眸今日格外的缱绻。“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薛绾妤此时心不在焉的:“我也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那你先说。”
“我今日在长公主府,遇到你的母亲了……”
谢晏川脸色微变:“她为难你了?”
“没有,我躲开了,不过终究是打了个照面,她兴许很快就知道我在京城了……”薛绾妤如今有长公主撑腰,倒也没再惧怕侯府的人,只是难保对方不会来寻她的麻烦,届时若真的对上侯府的人,难免起冲突,她定不会像以前那般懦弱任由对方欺侮的。
“我会多加人手保护你和小月儿的……”
“有你和长公主护着,我和小月儿自是出不了什么事情,只是万一若闹出个好歹来,你……”薛绾妤抬眸看他,“你站哪一边?”
谢晏川未有片刻的犹豫:“自是站你这边。”
薛绾妤心中一动,但也没真信了这句话:“说的好听。”
谢晏川倾过身子,愈发欺近了她:“那你就不问问,我要与你说什么事?”
“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作甚?”薛绾妤推了推他,没推开,反而抵在他胸前的手被他握住,“你要与我说什么?”
“我向陛下请调去西南戍边了,虽然调令还没下来,但是陛下已经应允了……”
“你要去西南?”她一下子了悟了他的意思,“是为了我?”
清州也在西南,他显然是冲着她去的。
“你先前说过你不喜欢京城,那咱们就去远一点的地方,”他亲了亲她的手,畅想着,“西南好啊,那里四季如春,水土你也适应,到时候你再嫁我一次,我必亲自迎你……”
先前那次迎亲是四弟代他迎的,为此他一直心存遗憾与歉疚,幸而还有弥补的机会,那和离书签了之后,他可以与她再成一次亲,这次定然要办得圆圆满满。
薛绾妤听得一愣:她其实一直没有想过与谢晏川的未来,只是遵从当下的内心,得过且过。她不排斥谢晏川照顾她,亲近她,毕竟是曾经心动过的人,只稍一点火星,旧情难免就会复燃。
但是这份旧情能维持多久?她没有想过,以为谢晏川也如她一般享受当下,却没有想到他竟已经开始谋划他们的将来。
诧异之后,心潮难免波动。
她面颊微热,嗔了他一句:“谁要再嫁你一次?”
他一贯的厚脸皮:“那我嫁你也成,红男绿女咱们反着来,我穿绿,你穿红,我坐花轿去你家,权当我入赘了,正好小月儿随了你的姓氏,日后咱们也不用给她更改户籍了……”
还入赘呢?越编越没边儿了……
“你如今是侯府世子,侯府哪能允你入赘?”
“咱们在西南,天高皇帝远的,他们管不着我……”
薛绾妤扑哧笑了,也与他编起瞎话来:“好啊,到时候你敢嫁,我就敢娶!”
“那咱们这算是……定了?”
“定什么?”
“定终身啊!”
第57章 又吃醋 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患得患失……
定终身?
怎么就定终身了?
薛绾妤不以为然:“方才不是在说笑么,哪里就是定终身了?”
谢晏川握着他的手,声音愈发低柔:“绾娘,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到时候咱们在西南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你想怎么着都成。”
薛绾妤对方眸底一片真诚,语气虽不复方才热烈,柔和中却透着一股坚定。
他是认真的。
这便让薛绾妤都有些不知所措了:“那、那就等你真的去西南了再说……”
腰上被他搂住,刚好避开了先前受伤的地方,指腹隔着衣衫轻轻抚摸着。他低下头,凑近了她:“话都这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是不是该亲一下?”
这武夫,成日里就知道占她的便宜。
不过看在他此时还算真心的份上,给他亲一下也没什么。
薛绾妤主动迎了上去,在他的唇将要落下之际,忽又生了逗弄的心思,一瞬间笑着躲开。
他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循着她躲开的方向追逐了过去。
薛绾妤左右躲着,他也十分乐意陪她玩这个欲拒还迎的游戏,反正她人都在他怀里了,今日迟早是要亲上的……
两人你躲我追正闹得起兴,北鸣忽然敲门,说是七皇子殿下过来了。
谢晏川的嘴都噘出去二里地了,不仅没能一亲芳泽,还被一只柔软的手拿捏住了。
“陆回来了,”薛绾妤立即恢复了正色,捏着他的唇,推他,“不亲了,先欠着……”
谢晏川不情愿,欲欺上去好歹亲一口,还是被她用另一只手堵了回来。
“人家好歹是皇子,别叫人久等……”
谢晏川这才悻悻地收回了嘴,一脸不悦地松开了她,理了理衣襟,这便要与她一起出去。
薛绾妤与他并肩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又将那盆兰花抱了起来。
“你抱这兰花作甚?”嘴上问着,手上亦毫不犹豫地从她手中接了过来,替她抱着。
“我想起陆回对于打理花草颇有心得,刚好问问他该怎么养这盆兰花?”
谢晏川嘟囔起来:“不是说了明天给你请个花匠……”
“若是这兰花不难打理,便不用请花匠了。”
果真陆回一见到这兰花,便认出了其品种:“这株春兰野逸如生,品相极好,我记得姑母府上也有一株……”
“正是从长公主府上搬来的,只是我不善打理花草,不知该如何养育这盆兰花,想着你若知晓,待会儿聊完了正事,便教教我。”
陆回一如往常一般温和地应承下来:“这春兰贵而不娇,不难打理的,待会儿我与你细说。”
“嗯。”薛绾妤瞥见谢晏川将那盆兰花安置好,便与他一起坐了下来。
陆回今日是来与她说月余之前她在路上遭遇匪徒的事情。
“我已经查出来了,是我三皇兄指使的,”陆回看着薛绾妤,对于自己给她带来的这场灾祸深感抱歉,“先前在水运仪象台旁,那堆木料忽然砸向你我,也是三皇兄命人做的手脚,你那时暴露了真容,被他的人瞧见了,他便又生一计,意图活捉你来威胁我,幸而你逃脱了,否则若你真的出了事,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虽然那日的情形着实凶险,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谢晏川将她照顾得很好,她也渐渐淡忘了当时的恐惧,对于幕后的凶手多少也能猜到几分,故而此时听到真相,薛绾妤也并没有感到很惊讶。
“只是我虽查到了是三皇兄所为,却苦于证据不足,一时奈何不了他。”陆回的视线移到了她身旁那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男人身上,“听说谢指挥使同父皇请调去西南戍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离京之前助我一臂之力,与我一起折一折三皇兄的羽翼……”
谢晏川心里还记着他险些把薛绾妤带进宫里去的仇,更何况匪徒一事确实因他而起,此时实在挤不出一个好脸色给他:“我想过殿下会拉拢我,没想到会借着绾娘这件事来拉拢我。三皇子要对付的人是你,绾娘因为你受了牵连,你以为我会帮你对付三皇子?”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的对!”
陆回一愣:“你……这是答应了?”
虽然谢晏川并不想被他利用,但是自己离京在即,时间紧迫,唯有与他联手才能尽快报复三皇子,故而才应下了他:“我是因为他伤了绾娘,所以才要对付他,绝对不是为了帮你……”
陆回站起身来,拱手谢过:“不论如何,多谢!”
终究对方身份尊贵,谢晏川也不能不识好歹,还是起身虚扶了一把:“臣受不起,殿下坐吧。”
既然找到了始作俑者,他们二人也愿意联手替她讨回公道,这件事情在薛绾妤心里便算是揭过去了。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仍然紧张,薛绾妤有意让气氛缓和些,便又与陆回聊起兰花的事情。
“正事既然已经谈完了,殿下便教教我如何打理兰花吧?”
陆回知晓谢晏川心里对自己还有气,不过他今日来,一是为了表达歉意,二来确实是有心拉拢他帮自己,眼下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他便也不必去关心对方的小情绪了。
于是与薛绾妤说起打理兰花的事宜。
“春兰最喜朝光,自晨起的第一缕曙光照过来时,便可将春兰置于光下一到两个时辰,最好不要超过上午巳时……”
“至于浇水,《兰易》一书中有提到,兰喜雨而畏积,喜润而恶湿,喜干而忌燥。故而浇水没有固定的时间,干则浇,浇则透。我瞧着这浅表的土壤尚还湿润,所以近几日都不必浇水……”
“我回去之后便叫人将《兰易》抄一本给你,日后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去书上翻找……”
薛绾妤笑盈盈地道谢:“那就多谢殿下了。”
“你的伤……如何了?”
“你也瞧见了,我如今活动自如,已无大碍。且长公主将小公爷的医师引荐给我,不日之后便能彻底痊愈。”
“那就好,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无妄之灾,我心里实在难安。”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我平安无事,殿下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我给你带了些补品来,还有一些御膳房做的糕点,小月儿应该爱吃。”
“殿下有心了……”
谢晏川冷脸瞧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了起来,自己却插不上话去,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起身准备送客。
“我和绾娘待会儿还有事,就不留殿下在寒舍用饭了,我送殿下出去。”
蓦的被打断了话,陆回看着脸上落了霜一般的谢晏川,倒也没恼,十分好脾气地薛绾妤道:“那今日就先聊到这里,改日有机会再见……”
薛绾妤有些替两个人尴尬:“好,殿下慢走。”
谢晏川送陆回出门,薛绾妤本也想跟着一起相送,被谢晏川拦了下来:“你腰不好,坐着好好休息会儿。”
陆回了然地看了谢晏川一眼,与他一并走了出去。
“谢指挥使还是这么防着我?”陆回低笑着道,“我先前说过了,我不会在与你争绾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晏川冷嗤一声:“殿下是君子么?”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勉强应该算是吧。”
“呵……”
送走陆回后,谢晏川便折回厅堂中,此时薛绾妤正在清点陆回送来的礼品,小月儿也被晴雨领了进来,听说有宫里的糕点可以吃,兴奋得想个小兔子似的蹦到了薛绾妤的身边。
薛绾妤叫小月儿挑了两块先吃着,而后又拿出几块放起来,待明日再给小月儿吃,余下的便叫晴雨拿去给院儿里的大伙儿分了吃。
陆回带了不少糕点来,只是这种甜食不宜放太久,还不如趁着新鲜的时候尽早吃了。
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与小厮护院们一人分到了一块,他们哪里想到自己还能吃到宫里的东西,对于如此大方的主母自然赞不绝口。
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谢晏川还冷沉着脸。
薛绾妤叫晴雨去厨房一趟,让厨娘准备晚饭,谢晏川却忽然道:“不必准备我的晚饭了,今晚我不在家中吃……”
薛绾妤一看他脸上那出,便晓得他又吃醋了。
分明方才她与陆回斯抬斯敬,一言一行皆清疏有礼,怎的还能惹他吃醋呢?
不过对于他吃醋这种小事,她哄起来自是得心应手的,趁着小月儿埋头吃糕点的时候,拽他去了卧房,将人高马大的他抵在床柱之上,踮起脚便啄了他一口……
他虽满脸的不高兴,但还是在她凑上来的那一瞬,本能的噘起嘴巴迎上了她。
“别吃醋了,我与陆回真没什么。”
“你方才与他聊得可是很开心……”
“我方才是在向他请教如何打理兰花,你又不是没听到?”薛绾妤落回脚,双手环上他劲瘦的腰身,主动贴近了他,“再说,他好歹是个皇子,你却板着个脸不待见人家,我总不好叫场面冷落下来,只能替你与他多聊几句……”
这些话虽然听着在理,但是谢晏川心里就是莫名的不痛快。
不仅是因为他吃陆回的醋而不痛快,还因为他堂堂一个殿前司指挥使,曾经也是指挥万马的将军,如今为了眼前这个女人患得患失,实在辱没了自己的威风。
什么时候也叫她吃一吃他的醋,才公平!
薛绾妤见他不语,又凑上去亲了几口,直至他脸上的阴霾消失,眸中重新明朗起来,才拉着他的手准备出去:“今晚真的不在家中用饭了?”
“嗯,今晚有几个同僚设宴邀我,我不好不去。”
“那好吧,”薛绾妤转身去衣柜取了件披风递给他,“既是赴宴,免不了要喝酒,夜里凉,你喝完酒要披上这个再出来……”
“知道了。”谢晏川接过披风,“我会早些回来的。”
“倒也不必早点回来,你日后既然要去西南,与同僚们多聊一会儿也没什么。”
这话听着似乎很贴心,但是谢晏川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晚上宴席上,酒过三旬之后,有一同僚起身,与大家赔笑告辞:“对不住啊各位,家里还有点事,我得在亥时之前回去……”
桌上不免有人打趣他:“是怕回去晚了嫂子不高兴吧?”
那位同僚也坦然承认,笑呵呵道:“看透别说透,还能做朋友……”
桌上哄笑一片。
那位同僚姓李,他离开后,余下的人难免拿他逗趣起来。
“李兄可真听他夫人的话,叫他什么时辰回去,他就什么什么回去。”
“那是,李兄的夫人可是个厉害的脾气,这李兄被他夫人管得,后院儿里连个通房侍妾都没养。”
“还通房侍妾呢?上次我与李兄吃饭,席间有个舞姬不小心将胭脂蹭到了李兄衣服上,听说李兄回去跪了一宿的搓衣板……”
“可见他那位夫人是个能吃醋的,难怪李兄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
“他哪里敢哟……”
谢晏川持着酒杯,看着一旁跳舞的舞姬,若有所思。
有同僚发现他落在舞姬身上的目光,随即会意,立即招手将最漂亮的那一位叫了过来。
“谢兄,叫这位姑娘陪你喝酒如何?”
而后让出了一个位子,叫那舞姬坐在了谢晏川的旁边。
那舞姬身段如水,目光旖旎地往那位冷峻的郎君身上靠去,却听见他冷声道:“莫动。”
嘴上说着不让她动,可手却不老实地朝她伸了过来。
那舞姬面上风情万种,实则心里暗自鄙夷:呵,男人……
下一瞬,却见他兜起袖子,用袖口蹭了一下她脸上的脂粉,随后面无表情道:“下去。”
舞姬不明所以,但见对方神情冷漠,便识趣地离开了。
谢晏川瞧着袖口那一抹白色的脂粉,又饮下一杯。
宴会结束后,大家出了酒楼,把臂道别,纷纷走向各自的乘與。
北鸣给自家主子披上夫人准备的披风,才将酩酊大醉的郎君扶上了马车,车轮辘辘,不多时便奔回家中。
深秋的夜,晚风卷着寒意袭来,谢晏川下了马车,被风一吹,似乎清醒了几分,便不叫北鸣扶着了。
他脚步不稳地在庭院里搜寻着什么,北鸣问他在找什么他也不说,转了一会儿后,手里竟多了一块搓衣板,而后在北鸣疑惑的目光中,心满意足地拎着这东西走了。
他穿过厅堂,来到左次间,卧房前,解下披风,抬手敲了敲门:“夫人,我拈花惹草回来了!”
第58章 书房里 绾娘,你是我的
薛绾妤今日帮着小月儿温习白日的功课,小丫头有个地方闹不明白,她多花费了些时间讲解,是以比平常晚睡了小半个时辰。
她将小丫头哄睡后,自己却无多少睡意。
房中燃着一盏小灯,薛绾妤无聊地在灯下看书,目光时不时在那张空荡荡的罗汉床上,恍然发觉自己没有睡意的原因竟然是一时不适应他今晚不在。
与他同居一室的这一个多月,他鲜少晚归,也是第一次出去赴宴,猜想应该会喝不少的酒。薛绾妤担心酒气会熏着小月儿,便叫晴雨提前在右次间书房里的榻上铺好了被褥,他若真喝多了,便叫他歇在那里。
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只是方才那一页看了什么仿若走马观花一般全然没有记住。
直至房外传来一阵稍显错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夫人,我拈花惹草回来了!”
薛绾妤捏着书的手一抖: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
不过回来的倒是比她预想的早很多。
披衣下了床,薛绾妤趿着鞋子去给他开门。
才一开门,便闻到了很大的酒气。薛绾妤便也没多说,拉着他的手就往右次间走去。
“回来得还挺早,不过你身上酒气重,还是莫要进去熏着小月儿了,我叫晴雨在书房给你铺了被褥,你今晚委屈在这里睡一晚吧……”
她将人拉到书房,点了灯烛,正欲安顿他先躺下,转身发现高高大大的男人耷拉着脑袋,醉醺醺的眸子一瞬不顺地看着她,再往下看,手里还拎着一块搓衣板……
搓衣板?
哪里来的搓衣板?
“你拿这个作甚?”
“夫人,”被酒水浸润的嗓音透着一股莫名的委屈,“我今晚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他以为她方才在房中没听见,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薛绾妤又听他念叨起这句话,不由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说什么胡话呢?”
“真的!”他抬起手,将袖口处的胭脂给她看,“你看,我这里还有蹭到的胭脂。”
灯烛的光不算明朗,薛绾妤看了一眼那袖口上几乎不可见胭脂印儿,又抬眸看着面前这个目带期盼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
若真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沾染的“证据”,哪还能像邀功似的迫不及待给她看?
不过他人都醉成这样了,有些怪异的行为也能理解。
她温声细语地哄了声:“好吧,我知道了,明天叫人洗干净就好了。”
哪知对方听了这话,忽然急了:“不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薛绾妤蹙了蹙眉,怎的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谢晏川急得眼尾泛红:“旁人的夫人知晓自家的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都是叫他跪搓衣板的,你怎的不叫我跪?还对我这么温柔,不该是这样的……”
薛绾妤这才领悟他的意图:原来是学着旁人“拈花惹草”,想让她拈酸吃醋啊。
真是个幼稚鬼。
不过看在他连搓衣板都准备好的份儿上,她便满足他这一次罢了。
于是抬手扯过他的衣襟,假装细嗅,而后佯装生气:“好啊你,果真一身的脂粉香气,竟还学会在外面招惹女人了?你说,碰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谢晏川由着她将自己扯过去,醉眼朦胧,透出兴奋的光彩来:“你真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
“那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我就是吃醋了!”
他的唇角漾起弧度,笑得痴痴的,看起来有几分傻气:“夫人吃醋了哈哈哈……”
“还有脸笑?给我跪搓衣板去!”薛绾妤见他这般傻里傻气的,自己演得也很开心。
“好,我跪,我这就跪……”谢晏川将搓衣板扔在地上,当真撩了袍裾要去跪。
薛绾妤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住:“傻子,你还真跪啊。”
下一瞬,便被一贯擅长得寸进尺的男人抱住,得逞的男人知晓吃醋的滋味不好受,哪里舍得让她吃太多,这便吐露了自己的小算盘:“夫人,其实我在外面没有招惹旁的女人,我就是想看你会不会为我吃醋……”
薛绾妤笑着拥住他,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了,下次不许撒这种幼稚的谎了!”
“那你方才是真的吃醋了吗?”
“是啊,真吃醋了。”当然没有,谁叫他用谎言来验证她的心思,得到的当然也是谎言了。
“真好,你会吃我的醋,所以你果然也是喜欢我的……”男人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说话时翕动的唇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耳廓。
薛绾妤被他惹得有点痒,身子动了动,与他道:“我叫人在厨房里给你备了醒酒汤,我去给你端来,你喝了再睡……”
“我不喝,我没有醉得很厉害……”
还嘴硬呢?倘若没有醉得很厉害,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
“还是喝一点比较好,你先放开我。”
“不要,我不要放开你,”喝醉的男人可比平时缠人多了,他不仅不放,还将脸往她的颈窝里又埋了埋,滚热的唇顺着她的耳际往下,一路点火,“绾娘,你是我的,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
事情开始超出她的控制。
她的身体忽然腾空,下一瞬便被他抱到了身后的桌案上。
肩颈里的唇还在游移着,带着压抑已久的情感,迫得她身体微微后仰着,柔腻的长颈在空中绷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谢晏川……”她试图唤他清醒些,然而才说出他的名字,唇便被他封住。
呼吸霎时纠缠在一起,他的手一只托住她的腰,一只落在她的后颈上,上下皆被他锁住,薛绾妤逃无可逃,只能仰头承受着。
白日里已经“定过终身”的两人,此时心中互有彼此,薛绾妤并不抗拒他的亲热,甚至在他的挑动下,她亦动了情,片刻的慌乱之后,她很快适应了他的进攻,渐渐掌握了节奏,回吻了过去。
这里无人打扰,耳边只有黑夜的寂静,两情缱绻,一时难舍难分。情到浓处,便有人手脚不老实,落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前,扯开了她里衣上的系带……
先前披在身上的衣服垂落在桌案上,层层叠叠地堆落在身后,随即上面又落了一件洁白的里衣。
空气中的凉意激得她打了个冷颤,于是不满地咬了他一口:“冷……”
旋即便被他囫囵抱紧怀里,他转了个身,将她塞进了榻上早就铺好的被子里。
醉酒的男人此时手脚倒是利落起来,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一半,转瞬也钻进这方窄窄的卧榻上,与她紧贴在一起,又欺了上来。
他身上的温度高于她,很快缓解了她的冷意,更何况手与口一起在被子下面点火,热意翻涌间,一件件的里衣从被子里被丢了出来。
薛绾妤时而清醒,觉得现下不该与他做到这一步,时而又被欲意冲昏了头脑,想着罢了罢了,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脑中天人交战之时,上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随即委屈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在她的耳侧,不动了。
薛绾妤好似被架在了半空之中,欲意未退,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怎么了?”她推了推他,“不行吗?”
不应该啊?
她分明感觉到了,挺行的啊。
男人最是听不得“不行”二字,更何况是对自己身体一向十分自信的谢晏川。
他猛地从她脸侧抬起头来,往她唇上咬了一口,脸上却是委屈的:“不许说这两个字……”
“那你怎么了?”
谢晏川虽然醉着,但也没有忘记先前太医叮嘱过他的话:“你腰还没好,万一今晚我又一击即中,你有了身孕可如何是好?”
“扑哧……”薛绾妤身上那涌动的欲意,因他这句话算是彻底退了下来。
一击即中?
这武夫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全用在她身上了。
不过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五年前也只与他有过一夜的雨露,她便有了小月儿。
“好吧,那今晚就到这儿吧。”薛绾妤忍着笑意,催他起身,“你自个儿在这儿睡,我要回去陪小月儿。”
然而对方却赖着不挪窝儿,在她耳边哼哼唧唧的:“我有点难受,再叫我抱一会儿……”
薛绾妤还以为他因为醉酒难受:“方才我让你喝醒酒汤,你非是不肯,现在知道难受了?”
“不是那个难受,”他咕哝道,“是那个难受。”
什么那个难受?
同样的话为什么要说两遍?
薛绾妤虽然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毕竟也只经历过那一个晚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两句话虽然每个字都一样,但是代表的意味却大不一样……
一个是谢晏川难受,一个是小谢晏川难受。
薛绾妤脸上登时一热,方才与他亲热时都没有红过的脸,此时在他安静的怀抱中红了个彻底。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说话,于烛光摇曳中安静地等待着。
可蓄势待发的小谢们迟迟不肯鸣金收兵,谢晏川的怀抱在这冷夜之中又是如此的温暖,薛绾妤窝在他的怀中,等得眼皮渐沉,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翌日。
独自在偌大的架子床上醒来的小月儿,揉着惺忪的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娘亲?爹爹?”
怎么一个人都不在啊?
小丫头爬下床,光着脚走出卧房,晴雨瞧见了,忙将她抱回去穿鞋穿衣。
“我娘亲呢?”小月儿一边配合着穿衣服,一边问。
“嗯?”晴雨也奇怪呢,娘子怎的没在卧房里呢?也没见娘子起床啊。
“那我爹爹呢?”小月儿又问。
“郎君昨晚应是歇在书房里了……”
晴雨脑中一动:……娘子不会也在书房里吧?
给小月儿穿好衣履后,小丫头便迫不及待地往书房跑去。
晴雨眼疾手快,忙将小丫头一把拉了回来,转而敲了敲书房的门:“娘子,你在里面吗?”
小月儿也唤了声:“娘亲,爹爹!”
睡意朦胧的薛绾妤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发觉天色已经大亮,自己竟然还在谢晏川的怀中,未着片缕。
“快醒醒!”薛绾妤用力捏了捏还在沉睡的某人的脸,见他终于睁开眼睛,便一脚将他踹下了床,“赶紧捡衣服去!”
清晨的凉意让谢晏川登时清醒过来,到底是自有在军营里长大的人,反应极快,迅速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又将桌案上薛绾妤的衣服也抓了过来,扔到了床榻上……
他自个儿将衣服穿得差不多了,转头却见榻上的薛绾妤还兜着被子翻找着什么,莹润小巧的香肩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我小衣呢……”纤细的手臂翻找着,把榻上都翻找了一遍了,还是没找到。
谢晏川忽而想到了什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遍,不多时,果然从裤子中掏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我就说,上次我不是故意拿你小衣的,”他尴尬地递了过去,“你还穿吗?”
薛绾妤:……这还怎么穿?
第59章 洗小衣 这家伙……真洗啊!
薛绾妤瞪着他,不肯穿那件被他弄得有些皱的小衣,他也领悟了她的意思,扯起唇角笑了笑:“夫人是嫌被我弄脏了,没事,我亲自给你洗……”
搓衣板都是现成的。
“谁要你洗了?”薛绾妤好气又好笑,“去衣柜里再给我拿件干净的来。”
“好,夫人等我片刻。”谢晏川将那小衣揣进衣服里,这才将书房的门打开一半,闪身出去后重新关好,正了正神色,对晴雨道,“你先带小月儿去洗漱,我给夫人拿件干净的衣服来。”
晴雨怔怔地应下:“……是。”
郎君方才那句话好似包含了好几层意思似的,譬如他去给娘子拿衣服?干净的衣服?
衣服缘何会不干净呢?
为何会在书房里变得不干净呢?
娘子又为何在书房?何时进去的?还要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出来?
难道……娘子昨晚与谢郎君一起在书房歇下的?而且还牵扯到衣服干不干净,这……
这后面的事情便不是晴雨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能想到的了。
*
谢晏川拿了干净的衣服回来,除了小衣,还有干净的里衣和成套的衣裙。
薛绾妤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到他偷偷捡了搓衣板出去了。
她穿戴整齐后,又回卧房梳了发髻,才去净房洗漱。
小月儿已经在晴雨的帮助下洗漱好了,谢晏川也在这里,蹲在地上背对着她,正搓洗着什么。
小月儿蹲在他身边,帮他递皂角。
晴雨见她过来,笑的似乎有些奇怪,让出身来示意她过来看。
薛绾妤疑惑地走过去,发现谢晏川支起了昨晚那张搓衣板,手中认真搓洗的,是方才那件被她嫌弃的小衣……
这家伙……真洗啊!
“你、你别洗了……”薛绾妤走过去,欲从他手中接过来,“我自己来。”
他不给,甚至还十分自信道:“夫人放心,我很会洗这小东西,以前你那件我也经常洗……”
薛绾妤:“……”当着孩子和晴雨的面儿,他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晴雨见二人这般,偷笑着拉起小月儿往外走:“小小姐肚子饿不饿?昨日娘子给你留的糕点,要不要先吃一块呀?”
小月儿果真被吃的馋走了:“要吃要吃!我要都吃光!”
“夫人,我肚子也饿了。”他趁她不备,转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故作无事发生,“待会儿咱们吃什么呢?”
薛绾妤抬手给这厚脸皮的男人一记爱抚:“先吃个巴掌垫垫吧……”
*
打从这日之后,谢晏川便对她放心了不少,也不再因为她时常去公主府而担心了。
不过他也忙碌了起来,一个是要在离京之前将手中的事务交接出去,另一个是因为他答应了与七皇子联手去打击三皇子的势力,免不了要从中斡旋一些事情,是以经常早出晚归,宴席也没少赴,但是身上再没沾过一丝胭脂气。
薛绾妤的腰伤也医治到了第三个疗程,每隔三日去一次公主府就行,每次去都要待上大半日,陪小月儿,也陪小世子。
不知为何,薛绾妤总觉得小世子看自己的目光,和小月儿看自己时的目光越来越像。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两个孩子在一起待久了,难免会相互模仿,譬如小月儿也时常会不经意间模仿小世子的小动作……
小世子在她和小月儿的陪伴下,性子变得愈发开朗,全然不复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自闭冷漠,明亮的眼眸中透着机灵与睿智,对于周围的一切也有了探索的好奇心,长公主带他进了几次宫,他还结交了几个宗亲中的孩子做朋友。
这一日,长公主将薛绾妤叫到身前说话,与她聊起一件她不知道的趣事来。
“薛娘子可有察觉,安儿特别喜欢你?”
“是,想来是因为小世子与小月儿相处得极好,所以爱屋及乌,对我这个小月儿的娘亲也高看了几分……”
“小月儿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安儿看上了你这个人……”
薛绾妤心听到这话,不由想起之前小月儿陪着小世子在大街上“挑选娘亲”的事情,心中暗暗一惊:长公主怎么忽然提起这茬来了?
纵然神情有过一瞬的怔忪,还是被长公主捕捉到了。
长公主知她心中所想,笑道:“你想必也知道,安儿在街上挑选娘亲挑到你头上的事情儿,他回来后也与我说了,想让你给他做娘亲,又不好意思抢小月儿的,愁得跟个小苦瓜似的,你猜我给他出了个什么主意?”
“想来是个出人意料的主意……”
长公主怡悦道:“我当时就哄他,说长大后叫他娶了小月儿,你不就是他的岳母了?岳母也算半个娘亲呢……”
薛绾妤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是这般哄小世子的,难怪,自那次大街上见过之后,小世子待她格外的热情,原来是把她当成未来的岳母了。
这长公主年长她一辈,果真比她还会哄孩子呢。
“殿下慧心巧思,竟想出了这么有趣的法子,倒是我受之有愧了。”
“哪里,小月儿与安儿有这样的缘分,日后保不齐咱们真能做亲家……”
薛绾妤哪敢真的应下:“长公主这是抬举我和小月儿了。”
“小月儿是安儿重新开窍的福缘,顺带着将你牵扯进来。那日小公爷一时想不开,得亏你教了安儿那些话语,让小公爷重拾了活下去的勇气,算下来你也是我们的福缘,我心里也是记着你的好的……”
薛绾妤恭敬道:“殿下客气了,当时我们母女突遭劫难,我自作主张让人将小月儿送到您府上,您不计前嫌留下小月儿,还遣人来寻我,我心中也一直记挂着您的恩情……”
“想来确如佛法中讲的,因缘际会,福报相通,我帮了我,你亦能帮我。”话说到真心处,长公主又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分离,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听说谢晏川已经请调去西南戍边,想必不会再京城待太久,届时你也要带着小月儿一起走……”
“是,到时候小世子那边……”薛绾妤也一直在思虑这件事情,担心到时候小世子不肯放小月儿离开,但是他们又不能将小月儿一个人留在京城读书。
“安儿那边你不用担心,他如今性情转好,与他父亲的感情也热切了许多,我引着他结交了几个宗室的孩子做朋友,届时便叫他与宗室子弟一起读书,苗子既然扶正了,日后总归是不会长歪的。”
“殿下说的极是……”
长公主递了块令牌给她:“这是我府上的牌子,凭这个可直接进来,等你们去了西南,谢晏川每年回京述职的时候,你若得空,便带着小月儿来府中看看我们祖孙俩儿。若是日后咱们成不了亲家,我认小月儿当干孙女儿,待她出嫁时,给她出一份厚厚的嫁妆……”
薛绾妤眼中一热,双手接了过来。
这京城是她以前再不想涉足的地方,可如今这方城池蓄满了善意,将她心中的厌恶与恐惧都驱逐了出去。
“殿下,来年春浓时,我定带着小月儿进京向您问安……”
*
圣上批允了谢晏川的请调后,他们也定下了离京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
长公主也将小月儿即将离开京城的事情告诉了小世子,两个孩子知晓日后要分离,虽然抗拒过但是没有用,于是愈发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小月儿干脆住在公主府里,隔几日才回来一次,还想拉着薛绾妤一起去公主府里住。
薛绾妤住哪里都行,但是谢晏川不依,更何况晚上没有小月儿在,那架子床宽敞的很,他自然不再去睡那罗汉床,腆着脸蹭上了架子床,每天晚上软香温玉地抱着,实在乐哉。
虽然薛绾妤的腰伤在公主府的那位医师治疗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谢晏川还是不敢碰她,生怕她被自己一碰就怀孕,只能暂时忍耐着……
每天晚上看得见,摸得着,唯独吃不到,血气方刚的男人憋得每晚都要去冲几个凉水澡。
这一日他见到陆回,便将其拉到一边,问他:“殿下,我托你办的事儿你办好没有?”
先前他帮着陆回狠狠灭了三皇子的威风,眼下三皇子暂时被打压下去了,陆回成了陛下眼前最得宠的皇子,如今朝中不少大臣都暗戳戳地投去了七皇子的阵营,陆回可谓春风得意得很。
谢晏川便托他办了个事儿,都过去七天了,这死狐狸还没给他办成呢。
“不是我故意拖延,那药方虽然配成了,总要找人验证一番,哪儿能那么快?”
陆回也很无奈:不是不想给他办,是因为那事儿委实急不来。
“宫里那些避子的汤药都是给妃嫔们配的,是女人喝的药,你非要配那种给男人喝的,赵太医昨日才给你配成,现下已经找人去试验了,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知晓结果……”
“太慢了,我可是还有半个月就要离京了。”
“你放心离京便是了,届时等结果出来了,若是成功了,我便把方子寄给你。不过,”陆回疑惑地问他,“你若不想让她有孕,太医手里有现成的避孕方子,你拿去给她吃便是了,作甚还要废这么大的周折叫太医给你配特殊的药方?”
谢晏川“啧”了一声:“这就是绾娘选我不选你的原因,你理所应当地认为避子是女人的事情,可是药三分毒,绾娘的身体又不比我强壮,我哪能叫她喝那个……”
陆回白了他一眼,目露鄙夷:“你讲道理就讲道理,落井下石作甚?心里得意就行了,非说出来戳别人心窝子……”
“我好心指出殿下的缺点,殿下合该感谢我……”
“避子药我不给你了,你吃毒药去吧……”
第60章 泼脏水 我正找不到机会泼回去呢……
天光溶淡,枯枝凝霜,一场大风过后,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薛绾妤看了看时节,马上要入冬。
她在清州待了五年,几乎忘了北方还有冬天,一时受不了冷,整日窝在房里不出来。
好在再有七日就要离开这里了,薛绾妤拿出些银子,叫晴雨分发给了院儿里的仆役们。
他们大都是本地人,不能随她和谢晏川一起去西南,薛绾妤早前就与他们说了要离京的事情,给足了时间叫他们另谋活计。
银子也比先前定好的要给的多些,毕竟这段时间薛绾妤在这里住的舒适,离不开他们的尽职尽责,她也不是小气儿的主儿,除了银子给的足,另叫人采买了些米面木炭送给他们,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大伙儿得了那么多好处,心中自是感激,虽然马上就要被遣散了,但干活一点也不懈怠。
薛绾妤原以为接下来的几日只要安心等到离京就好了,没想要镇远侯府的人还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找了过来。
其实镇远侯府的人很早就找到薛绾妤了,那日镇远侯夫人在长公主府中意外撞见了薛绾妤,虽然公主府的那位嬷嬷极力否认没这个人,但是经过几日的查证,镇远侯府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薛绾妤不仅人在京城颇久了,甚至还与谢晏川明目张胆地住在一起……
自然镇远侯夫人将儿子不归家的缘由都怪在了薛绾妤身上。
原是第一时间就要来找她兴师问罪的,但是那座宅院被护得跟铁桶似的,镇远侯夫人带人去了两次,还没走近就被人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她靠近。
偶尔薛绾妤也有外出的时候,有心想拦,但那随行的护卫也机灵的很,不给他们拦车的机会。
而后谢晏川自作主张请调去西南戍边这件事更是让侯府恼火,放着好好的殿前司指挥使不做,偏去那么远的地方戍边,一定也是被薛绾妤蛊惑的。
镇远侯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势要去找薛绾妤出一出这口恶气。
*
这一日,门房忽然慌忙跑来:“夫人,方才有人过来,说是瞧见前面的街上有马车出事,有个四岁的小姑娘从车上摔了下来,看着像是咱们家的马车,莫不是……”
薛绾妤心中一凉,忙叫上晴雨往外走去。
北鸣奉谢晏川的命令留在家中保护薛绾妤,见她要出去,也跟了上去。
薛绾妤才出了巷子,往街上去的时候,忽然被人唤住:“薛氏!”
脚步停住,薛绾妤寻声望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贵妇人面容,对方神色紧绷,眼尾微微上翘,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凌厉。
是镇远侯夫人,前些日子在长公主府见过一次的,薛绾妤还记得她。
她身后跟着两个婆子,眉凸眼恶,斜眼瞧过来,分明来者不善。
北鸣瞧见了来人,心中亦大骇: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镇远侯府的人。
“夫人,你先回去。”北鸣对薛绾妤说,“我来拦住她们……”
薛绾妤见到她们,便知小月儿出事是假,是她们故意派人送去假消息,为了将她从宅子里引出来。
不过打从那次撞见,薛绾妤就做好了对方会来寻她麻烦的准备,故而今日被对方引出来,她也并不慌乱,反而道:“外面冷,夫人若不嫌,进去喝杯热茶吧?”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侯夫人就算此时想发难,但是自己一个高门贵妇,在外面闹起来有失体面,故而便带着人随薛绾妤拐入巷子,进了谢晏川置办的那座宅院。
薛绾妤将人请进去之后,便没再往厅堂里引,反而停在了院子里:“夫人稍待,我去厨下先叫人将茶泡上……”
这种小事本可以随便使唤人去做的,不必她跑这一趟,侯夫人见她如此低声下气地讨好自己,愈发蔑视,想唤住她:“算了,我也不缺你这口热茶,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你都与我儿和离了,作甚还与他住在一起?”
话虽是说给她听得,但是声音却大到整个院儿里的人都听得见。
晴雨气得想上去争辩,被薛绾妤拉住,脚上步子没停,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娘子,她摆明是来给娘子难堪的,你怎的还给她泡茶?”晴雨愤愤道。
薛绾妤一笑:“是啊,我才不是来给她泡茶的……”
而后将两个厨娘叫到跟前来,指了指厨房里盛泔水的桶,与二人道:“外面那几个妇人以前就给我泼过脏水,我正找不到机会泼回去呢,你们待会这样……”
侯夫人见薛绾妤进了厨房后迟迟没出来,便给身边的两个婆子递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顿时会意,张口就骂了起来。
“大家都来评评理,哪个好人家的娘子如她这般,都和离了还赖着前夫不撒手?真是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就是,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父母的同意就与男人私通,这不是无媒苟合么?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门户教出这种不要脸的女儿……”
这院子里的仆役,都是受过娘子恩惠的,自家的娘子是什么人,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更何况只要不是瞎子,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夫人对郎君的态度一般,但郎君却喜欢夫人喜欢的不得了,哪里是她们嘴里说得那般不堪……
于是各自寻了家伙什要去打那两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婆子。
只是不待他们动手,厨娘便提着泔水桶走了出来。
两个厨娘不仅是做菜的一把好手,人也生的孔武有力,拎着满是泔水的木桶也走得虎虎生风,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不待那两个婆子并一个妇人反应过来,便将桶里的泔水泼了过去……
两桶泔水泼的不偏不倚,刚好能将三个妇人从头泼到脚。
侯夫人懵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击方式会如此简单粗暴。
两个婆子也一时愣在了原地,随即抹了一把脸,火气更甚,正欲跳起来骂,结果几个护院拔了刀指了过来,立即吓得不敢动了。
初冬的寒风萧瑟,当即将三人吹成了冰人儿。
侯夫人受了这般大的侮辱,又冷又怒之下,浑身都在打颤,她指着从厨房中慢悠悠走出来的薛绾妤,气得口不成言:“你竟敢……你竟敢……我可是镇远侯府夫人,朝廷命妇,你今日胆敢以下犯上,我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薛绾妤不远不近地站着,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们,冷风吹动她额边的发丝,更衬其冷清。
她转眸看向院儿里的人,先是简明扼要地与大伙儿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这位夫人曾是我的婆母,五年前纵人欺我辱我,还将罪责全都推到我身上,泼我脏水,害我性命,我侥幸逃出后,竟还不肯放过我,今日还带着人上门辱骂,威胁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而后目光回到那三人身上,冷笑道:“好啊,礼尚往来,不如今日先叫夫人您吃不了兜着走如何?”
厨娘看着手里的空桶,可惜道:“早知多攒点泔水了……”
院儿里有机灵的仆役,立即反应过来,拎来马桶往里面添满水:“敢泼我们娘子脏水,看我的!”
“哗啦”又是一桶凉水泼了过去。
那马桶虽是洗涮过的,但终究是装过污秽,惹得三人连连作呕……
侯夫人自然也不是只带了两个婆子,身后还带了些护卫,只不过那些人都被北鸣等人拦下,救不了她们。
此时三人发髻也散了,侯夫人身上披着的上好狐裘也湿透了,还挂着油腻污秽之物,更有一股难言的恶臭气味,侯夫人更是贵气也无了,仪态也顾不上了,想骂薛绾妤但又怕被泼来脏水,只能去骂北鸣。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才是你的主子,还不赶紧将那恶毒的女人拿下!”
北鸣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我只认郎君这个主子,郎君吩咐我要好好保护少夫人的!”
“什么少夫人?哪来的少夫人?没有我的点头,她算哪门子的少夫人?”
她这话倒是叫薛绾妤想起了什么,挑眉一笑:“此事还真不需要你点头,晏郎说了,待我们去西南后,他就要入赘我家,正好女儿本就随了我的姓氏,日后也省却更改户籍的麻烦了……”
侯夫人一听,险些气得背了过去:“你、你胡说!我儿子堂堂侯府世子,殿前司指挥使,日后也是戍边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入赘?”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劝他的,可是他说,只要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怎么着都成?”薛绾妤拈着帕子,故作烦恼,“他非要入赘,可真叫人头疼……”
“你、你……”侯夫人气得站不住,被两个婆子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就在她们进退狼狈,走也走不得,骂又不敢接着骂的时候,谢晏川回来了。
侯夫人看到自己儿子来了,手脚便又恢复了几分力气,这便张着手要儿子过来扶自己:“二郎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瞧瞧,那个恶毒的小娼妇都对为娘做了什么?”
谢晏川的脚步因“小娼妇”三个字一顿,剑眉皱起:“母亲,慎言。”
侯夫人被儿子一噎,随即大动肝火:“混账东西,你没瞧见我被她欺负成什么样了吗?你若还想认我这个母亲,就赶紧将这恶毒的小……”那三个字在儿子的迫视下终究没敢说出来,“将这恶毒的小妇人打杀出去,否则别怪我报官处置她……”
院里的仆役们立即站出来帮薛绾妤说话:“郎君,少夫人好心将这位夫人领进来喝茶,没想到茶还没泡好,她们便在院儿里叫骂起来,骂得可难听了,什么私通苟合的,还要叫少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那厨娘也将泼水的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是啊,我们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一气之下才泼了泔水过去,都是我们做的,不关少夫人的事情……”
然而薛绾妤神色泠泠,看着谢晏川,主动认下:“就是我叫人泼的。”
侯夫人立即叫到:“儿啊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薛绾妤面上不动,说完这一句,便只静静地看着他:先前她就问过他,若是有一日她与他的母亲闹出个好歹来,他站在哪一边?
他那时毫不犹豫地说会站在她这边,眼下真的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倒是要看看,那日的诺言他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会站在她这边。
谢晏川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和面无表情的薛绾妤,孰是孰非一眼分明,他顿住的脚重新抬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薛绾妤的身旁。
侯夫人登时愕然。
薛绾妤明眸如水,波光微晃,在他站定在自己身旁的那一刻,转过身来,扯着他的衣襟叫他身子微倾,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这是奖励……”
侯夫人彻底气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