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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算计 现在我和你有婚约,我求来的。……


    君卿慢悠悠走入席间, 大殿内男左女右分坐两侧,自己与君盈相邻,她在前, 君盈在侧, 再往后便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贵女。


    “皇姐今日来的晚,不知是被什么耽误了。”君盈禁足已经结束, 一见到君卿, 便阴阳怪气打起招呼。


    君卿当作没听到, 在桌前端坐, 直到君盈气急败坏又要开口, 君卿才微微转头忽然道:“皇妹你怎么又瘦了, 难不成禁足的时候也没好好待在宫里?”


    “你”


    不等君盈说完, 君卿转过头去, 接过踏雪递来的春茶,浅浅喝了起来, 与踏雪道:“今年的春茶,倒还不错。”


    君盈被气了个半死, 却仍要保持着仪态,她悠悠说道:“自然不错,这可是陆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 父皇喝了都觉得不错。”


    “咳, 咳”君卿连忙放下茶杯不再喝。


    “怎么?皇姐,一听见陆将军,你就急了呢?”


    君卿不想与她谈论陆彻, 端正坐着不再说话。


    君盈却不罢休,她前日就听说父皇要给君卿和陆彻赐婚的事,其实她本不在意, 但是母后竟也起了心思,让她去抢君卿的婚事。


    陆彻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也算是丰功伟绩,但是长久的待在边关,不与京中来往,肯定更不懂什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成天打打杀杀,君盈根本不喜欢。


    再说了,陆彻从西北回来,紧着就去宫里求赐婚,明眼人看着就知道他和君卿在陇宁肯定不干不净的,被君卿看上的男人,她才不要。


    如果说今日要被赐婚的是文澜,那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这么好的文公子,满京城,谁不知?定不可能便宜了君卿。


    君盈乐悠悠开口:“皇姐与陆将军真是情深意重,在陇宁闹不够,还要来京里闹,真是感人肺腑啊。”


    君卿确实恼火了,哪个不爱听,君盈偏提,她斜斜看了一眼君盈,道:“怎么?皇妹张口闭口陆将军,不如我去与父皇说说,把他让给你?”


    君盈扎扎实实闭了嘴,她知道君卿真的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在君盈心里,君卿心机深沉,私底下办事手段极多。


    她咬咬牙,不再说话,心里却愤愤不平,陆彻好歹少年将军,长得也好看,君卿这样坏心思的人,怎么配!


    想完,转念心中升起一番算计,她盘算大半天,敲定了主意,便消了怒火,喝起茶来。


    宫宴其实难吃得很,流程也繁琐,先是宣布战功,后是封赏,最后是无休止的歌舞,期间还掺杂着各路官员对皇帝与陆彻的捧吹。


    陆彻吃得心不在焉,喝酒也糊弄着,眼睛止不住得往君卿那边瞟,见她端坐着,也不喝茶,也不吃菜肴,只喝些不醉人的果子酒。


    他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四海升平,自己交出一半兵权,愿意安稳留在京中,以此换取驸马之位,皇帝是很欢喜的。


    但是公主人选,皇帝不一定会尽了他的意思,毕竟,两个女儿,对于皇帝来说,陆彻娶哪个都一样。


    甚至说,皇帝可能会更偏向于陆彻与君盈成婚。


    陆彻愿意付出这么多求娶君卿,可见情谊深厚,若是真的叫他与君卿、君淮拧成一股绳,本就敏感多疑的皇帝更会多想。


    皇帝为了权力,连自己的亲女儿的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在乎她是否幸福呢?


    一想到在陇宁时,君卿躲在书房内室,听见自己与刘从一番对话,知道自己的父皇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恸哭晕厥,醒来后强撑着精神还要应付自己的猜疑


    她甚至在得知真相后仍未放弃回京、打乌颌。


    卿卿这个人啊,他该怎么办才好。


    陆彻忽然很想穿过嘈杂纷乱的歌舞,穿过虚假夸张的追捧,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去抱住君卿,好好的抱住她。


    但是此刻不能,因为皇帝迟迟未开口,他要先解决这件事。


    就在此时,陆彻看到君卿不知与踏雪说了什么,提起裙子从后门出去了,紧接着,君盈也跟了出去。


    君卿其实觉得殿里很闷,歌舞尽兴,美酒佳肴,不过是为了庆祝陆彻心想事成:凯旋回京,得皇帝赐婚。


    而自己却失意,亲自选的驸马了无音讯,自己讨厌的人却要强迫自己嫁给他。


    她缓缓走着,想晚点再回殿中,最好是等她回去时,一切都已经宣布完了,自己也好拿了旨意回公主府去。


    “皇姐。”


    君卿回头看去,君盈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她身后,竟还十分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皇姐,你好几个月不在宫中,我可闷坏了,我们趁着今天,多说说话。”


    说着,君盈便挽住她往西边走去,西边是一处湖水。


    君卿顿住脚步,几乎就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君盈想做什么,她想拉自己到水边,然后把自己推下去。


    君卿一边感到十分无趣,一边不耐烦,不知道是不是皇后把君盈保护的太好,君盈这人是又天真,又坏的发蠢。


    她道:“皇妹,有话在这里说吧,湖边说,到时候掉下去也说不明白呀。”


    君盈愣了一瞬,自己的想法竟然被她一下子看破?君卿这个人果然心机深沉。


    被看穿了,君盈反而不遮掩,死死拉住君卿的手腕就往湖边走去。


    君卿裙子重极了,行走不方便,力气也小,根本拽不过她,被踉跄着拽走几步。


    “啪!”清脆的一巴掌,君盈愣住了,然后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反应了一瞬,然后是近乎疯狂的尖叫。


    “君卿你疯了!你竟敢打我!”


    君卿甩了甩手,“你敢拉我下湖,我怎么打不得你?”


    君盈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她疯狂扯着君卿往湖边去,一边骂道:“你本就该死!你怎么没死在陇宁?你去死啊!”


    君卿已经被彻底拽住,她挣扎着往后退,却只见湖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害怕起来,君盈这个疯子!


    忽然一阵风,君卿只觉自己从君盈手中脱了出来,紧接着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沉香气味涌入鼻腔,是自己在陇宁香料铺子里随手挑的那块,是陆彻每天都要用来熏香的那块。


    “你”君卿想说,你怎么来了,但是想想,陆彻出现在哪好像都不奇怪。


    陆彻抓起她的手腕翻起层层衣袖检查,这处没有灯光,只有幽幽月光,借着月光看,君卿看到了自己白白的手腕上通红一片,都是君盈拽的。


    感觉到陆彻温热的呼吸扑在手腕上,君卿有些不自在,她使了使劲,收回手。


    陆彻道:“卿卿,你的脚没事吧?”


    君卿这才注意到脚腕间剧烈的疼痛,刚才慌张拖拽间,她竟然崴了脚都不知道。


    “我”


    “你们这对贱男女!”君盈尖叫声传来,这处湖畔十分偏僻,君盈的叫声像是打进了无尽的黑夜,没有回响。


    君卿回头看去,这才看见君盈不知道何时,被推进了湖里,幸而湖畔水浅,刚及腰。


    不幸的是,这处人迹罕至,湖水没人打理,湖畔尽是淤泥,君盈此刻陷在淤泥,泡在湖水里出不来。


    君卿愣愣看向陆彻,道:“你推下去的?”


    陆彻抬头看了湖边一眼,冷哼道:“她活该。”


    君卿道:“算了,反正也死不了,泡着去吧。”


    陆彻朝她温柔笑了笑道:“有理,我们回去吧。”


    忽略了君盈在那边的嚎叫,两人极其罕见的有默契了一回。


    说着,陆彻弯下腰打横将君卿抱起,就像去年在将军府从地牢里出来那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那次君卿十分挣扎,像一只不愿意给人抱的野猫,挣扎着张开爪子挠得人生疼,这次君卿没有挣扎,陆彻心里高兴极了。


    君卿脚腕很痛,见陆彻把自己抱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样在宫中十分无礼,却也无可奈何,既然已经要被赐婚了,那么自己被他服侍着,也没什么。


    虽然自己还没原谅上清寺里他的荒唐,也没接受他的求娶,但是现在来看,还是由他把自己抱回去会舒服一些。


    踏雪此时估摸着还在大殿门口等自己,君卿发现,每次只要自己不让踏雪跟着,并定会碰上陆彻,今后还是让踏雪寸步不离比较好。


    陆彻走起来很稳,双腿腰腹极有力量,君卿在他怀里不曾被颠到一下。


    穿过花丛,穿过一排柳树,又穿过层叠假山,走到了游廊,却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陆彻抱着君卿躲在游廊转角,听了这宫里大逆不道的悄悄话,是一男一女。


    “刘公子,这门婚事本就没经过我同意,你就算是找上我,也不管用啊!”


    宇文嫣?君卿看了看陆彻,眼神示意到道:和你有过婚约的那位。


    陆彻看了一眼她,似是为了回应她这个眼神,也似乎只是看着怀里的君卿,胆子大了起来,他低下头浅浅亲了一口君卿。


    他想说:现在我和你有婚约,我求来的。


    君卿:


    第32章 赐婚 “我更胜一筹,文公子。”……


    “宇文妹妹, 你知道的!我不想与你成婚!你去与你父亲母亲说说,赶紧取消婚约吧!”


    这声音君卿有点印象,那日在公主府设宴, 席间这位公子话很多, 所以她有印象。


    中书令刘玉之子刘冉。


    刘冉接着道:“我喜欢的是长策公主那样的!娇柔妩媚,红袖添香, 我真的不想与你成婚啊!”


    大逆不道!君卿瞪大了眼睛。


    陆彻听了这番话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远处灯笼被吹得摇晃, 他的眼窝忽明忽暗, 他感觉怀里的人脊背一僵, 看了看君卿, 见她也是生着气。


    他又低下头在君卿发顶蹭了蹭, 今日君卿发饰戴的少, 柔亮的黑发触感凉凉滑滑,舒服极了。


    他想说:不必怕。


    君卿抬起手, 推开他的头,一而再, 再而三的放肆,君卿不想忍受了。


    陆彻笑了笑抬起头继续听。


    宇文嫣道:“刘公子,我知道你喜欢长策公主, 那我也喜欢陆将军啊!但是现在, 他们俩要被赐婚了,今后又有我们什么事呢?”


    刘冉道:“什么?赐婚?”


    宇文嫣道:“我父亲与我说的,陆将军特去向皇帝求的。”


    听到这里, 君卿忍不住白了一眼陆彻。


    陆彻见她生气,却只觉她可爱,是啊, 是自己特去求来的,这么好的卿卿,抱在怀里软软香香的,自己真是求晚了!


    那边刘冉崩溃道:“那个莽夫!竟然敢”


    紧接着是一阵长吁短叹。


    过了没一会,刘冉忽然道:“如果我没记错,刚才长策公主离席而去,若是我能”


    刘冉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法子,高兴道:“你快回去吧!等你回家,尽管等着我娶公主退了你家婚约的好消息!”


    宇文嫣仍懵着,离开了。


    君卿感觉到周身冷极了,十分压抑,再看陆彻,只见他眼中尽是杀气,死死盯着身边游廊雕花木墙,仿佛要透过这墙,用眼神取了刘冉性命。


    刘冉此人,是被大家族惯坏了的纨绔子弟,烟花柳巷里畅游,艳词美酒里浸泡。


    君卿知道他定然想到了个腌臢主意,但是此刻自己在陆彻怀里,刘冉根本没法拿她怎么样。


    今晚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三个,怎么都想算计她?


    君卿看着身体紧绷的陆彻,忽然想到了个主意,她示意陆彻附耳。


    陆彻没侧头,低下头脸贴着脸附过来,鼻尖顶着鼻尖,呼吸间是春茶的香味与果酒的香气混杂在一起。


    君卿见他不正经,却没别的办法,只好就着这个姿势悄声说道:“让他去救君盈。”


    陆彻恍然,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听着刘冉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他吹了吹口哨,只见平安出现在身后。


    交代了几句,陆彻抱着君卿继续往大殿走去。


    平安见他抱着公主,不敢抬头看,接了指示,连忙去了,骗一个呆子,手到擒来,稳妥把这事做好,平安这才回到大殿后门等着陆彻。


    陆彻终于抱着君卿悠悠走到,踏雪见自家殿下被陆将军抱在怀里,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接。


    君卿扶着踏雪一点一点走入大殿坐好,殿中歌舞换了一批,却仍是热闹,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一连串,仿佛做梦一样。


    文澜近日十分烦闷,先是知道公主有意选自己做驸马,大喜,后是上清寺等了一天没见到公主,大悲。


    今日看见君卿在席间静静喝酒,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他,心里更是急躁极了,公主没示意,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坐在文澜身边的陆将军却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也是,他的庆功宴,能不高兴吗。


    文澜苦闷,连连喝了几杯,看着舞者纷飞的衣袖,想起那日公主府湖畔君卿纷飞的发丝,心里更是戚戚。


    文家与宫里联系并不紧密,所以并不知道陆彻求娶君卿这件事,文澜打定主意明日亲自去公主府拜访,询问君卿意思。


    又喝了一会酒,只见君盈换了一身衣服进来,眼角飞红,嘴角破了一块,低着头坐到席间,闷声不语。


    君卿抬眼看了一眼陆彻,陆彻点了点头。


    文澜见君卿往这边看过来,连忙端起酒杯敬去,君卿也瞟到了他,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文澜心里高兴极了,见公主喝了酒,刚要一饮而尽,却被陆彻拦下来。


    陆将军举着酒杯与他的酒杯相撞,对他道:“文公子,久仰大名。”


    文澜愣了一瞬,他与陆彻没有交集,何来久仰大名?自己从文,陆彻从武,两人各自在文武两道辉煌,难道是说这个久仰大名?


    他笑了笑,客气道:“过奖过奖,陆将军更胜一筹。”


    却不想,陆彻十分不客气,道:“自然。”


    接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文澜心道陆将军确实十分不客气,没多想,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君卿见对面陆彻与文澜一番动作,心里十分无奈,陆彻这人,有时候比稚童还莫名其妙。


    忽见上首葛公公附耳与皇帝低语几句,又见皇帝听完后冷冷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忙低下头。


    君卿知道,刘家恐怕要乱一阵了。


    刘冉觊觎自己,却被设计阴差阳错纠缠上君盈,还被宫中妃子发现了,此时皇帝听了这件事,定然先是责怪皇后,教子无方。


    后是怀疑中书令刘玉动机不纯,中书令一职本就权力极大,如今家里还出了个驸马,这权势加身,足够让皇帝疑心。


    刘玉此人尸位素餐已久,在他的拉拢运作下,大雍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是时候让他动一动了。


    不仅躲开了刘冉的腌臢手段,又惩处了想淹死自己的君盈,还能借机让刘家倒台,一箭三雕,划算。


    君卿心情好了起来,叫人撤下果酒,喝了几杯佳酿,脸上有些红。


    不多时,歌舞暂歇,皇帝离席而去,由葛公公宣旨。


    毫不意外,封陆彻为平陵郡王,赐婚陆彻与君卿,赐婚刘冉与君盈。


    席间众人纷纷道贺,君盈冷脸离去,宇文嫣愣在原地,君卿应付着贵女们。


    文澜如遭晴天霹雳,他睚眦欲裂,怒目看向陆彻。


    婚事已经彻底定了下来,陆彻终于放松,他举起酒杯,冲文澜笑了笑道:“我更胜一筹,文公子。”


    文澜看了看对面远处君卿红着脸与众贵女说话,脸上带着浅笑,又看了看对面得意洋洋恨不得开了屏飞上天去的陆彻,他扔了酒杯甩袖离去。


    终于席间人尽散,君卿由踏雪搀着慢慢往殿外走去,忽见一人挡在面前。


    “郡王”踏雪吓了一跳。


    不等多说,陆彻走上前抱起君卿,道:“脚都这样了,我抱你去步辇。”


    见君卿没有反对,踏雪不敢多嘴,忙退到后方跟着,心中忐忑。


    这就是今后的驸马,看着也算贴心,若是没有先前那些事,或许公主与驸马也算一段良缘佳话。


    君卿自然不会反对,她的脚一着地就痛,走起路来简直是酷刑,能被这样抱着去步辇,舒服极了。


    暂时抛去先前种种,此时,此刻,陆彻伺候的不错。


    一路被抱着在怀里,君卿感觉喝下的那几杯佳酿来了劲,脸颊滚烫,呼吸间尽是酒香。


    陆彻一路上十分安静,一反常态,君卿以为他不想说话,便也没说什么。


    其实陆彻这一路上心里像开了花一般,激动,高兴,放松,兴奋,种种心情鞣制在一起,在他胸腔里反复爆炸,他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终于到了马车,陆彻稳稳抱着她走上马车,弯腰进了去,坐下,把君卿放在自己腿上。


    感觉到腿下有些灼热,君卿推了推他,坐到一旁。


    “你也别太过分了。”君卿正了正衣装。


    陆彻又靠近了道:“如何算过分?”


    君卿道:“明明说送我去我的步辇,如何直接到了宫外马车?”


    陆彻道:“虽是春天,晚上却很冷,你坐步辇,非要着凉不可。”


    “再说了,我们都是夫妻了,一同乘马车,我送你回公主府,难道不好吗?”


    君卿道:“还没成婚呢,谁与你是夫妻?我自己能回去。”


    说着要一瘸一拐下马车。


    陆彻忙拉住她又抱在腿上,道:“别生我的气了,卿卿,前几日在上清寺,是我不对。”


    灼热再度炙烤起来,君卿又推了推他坐到一旁软垫上,道:“陆将军有自己的主意,我怎么敢管你对还是不对?”


    陆彻知道她还气着,握住她的手道:“那要怎样,怎样你才不生我的气?”


    君卿撇过头,道:“大婚前都别来烦我。”


    这把陆彻难住了,他道:“远远见一面也不成?”


    “不成。”


    陆彻又追问:“隔着窗听听你的声音也不成?”


    “不成。”


    陆彻还是不死心,道:“给我一件你的香囊,我闻闻味道也不成?”


    “不成!”


    陆彻只好作罢,说道:“好,那我不烦你,不远远见你,也不听你的声音,也不闻你的味道,但是,卿卿,等大婚那日,你原谅我上清寺的事好不好?”


    君卿想了又想,上清寺的事原谅了无妨,反正在陇宁那些烂事自己还记得呢。


    她点头道:“好。”


    陆彻心里又高兴起来,不能见,不能听,不能闻,但是没说不能写信啊!


    第33章 升温 “他就是无赖!”


    陆彻一路上老实了许多, 但是嘴上仍不闲着,一会问君卿陇宁回京路上是否遇到过危险,一会问在京中时是否生病。


    君卿敷衍着答了。


    陆彻沉吟片刻道:“你回京后, 皇帝可有再为难过你?”


    君卿知道陆彻是担心自己再次被皇帝拢入棋局, 生死难以掌控。


    她冷冷一笑,道:“在京中, 他想杀我并不容易。”


    陆彻道:“我知道, 他想保留太子实力, 让太子与靖王对抗, 这样他就能高枕无忧, 不必担心大权旁落。”


    君卿听了这话, 来兴趣了, 她坐正了与陆彻面对面, 道:“你还知道这个?”


    陆彻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有刚才神色恹恹的模样, 知道自己说到她感兴趣的了。


    他笑了笑继续道:“你当我只会带兵打仗?琢磨帝王的心思要比带兵打仗更重要。”


    “毕竟,得先留住一条命, 才能带兵去前线不是?”


    君卿被他的风趣逗笑,她道:“那你说,为何留着我的命才能保留太子实力?”


    陆彻道:“你千辛万苦前往陇宁传递兵符, 是大雍功臣。太子通敌企图兵乱边疆, 这件事虽然明面上一众官员不知情,但是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若是你出了事,太子首当其冲, 届时靖王推波助澜,这些事翻出来,且不说太子, 就连皇帝都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陆彻特意把‘死’字忽略,这样不吉利的事,几个月前竟还有人想联合他一起去做,想来那时候卿卿也是忌惮自己的吧。


    所以与自己相处了这么久,都不曾动心。


    君卿笑了笑道:“你说的很对,但是有一点不是很准确,皇帝或许没那么在意天下悠悠众口。”


    “他不杀我,除了见我天真单纯外,好像还有点别的情绪,我说不清。”


    像是愧疚?还是弥补?总之是一种心软的情绪。


    其实君卿几个月前才回京,就感觉到了,那种感觉就像,父皇把什么欠着别人的东西,补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他没多过问西北之行,还惩处了君盈,甚至答应了陆彻与自己的婚事。


    君卿想起自己的母后,孝贤先皇后,她去的那样早,忽然君卿有些心慌。


    陆彻察觉到君卿情绪有些低落,握住她的手道:“无论如何,今后我不会再让你面临险境。”


    君卿抽回手道:“你还是先好好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大婚之前,别来扰我。”


    也许是因为君盈与刘冉在宫中被发现浑身湿漉漉地拉扯在一起实在是难看,也许是皇帝顺了陆彻的意思让他们早日完婚。


    总之,君卿与陆彻、君盈与刘冉定在同一天,现在距离大婚只留了一个月时间,这十分仓促,但是有皇帝拨出来礼部人手帮衬,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虽然一个月时间对于准备婚礼十分短暂,但是对于陆彻来说确实漫长得如同过了三十年一般。


    他一想到今后一个月只能靠书信来往,见不到摸不着,心里就十分抑郁。


    陆彻握住君卿的手,白皙柔嫩的手在他宽大修长的手掌里显得十分精致,他把她的手压在自己脸上,贴近了看着她。


    嘴上还有前几日被君卿咬伤的痕迹,高挺又窄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君卿的鼻尖,君卿连忙往后退去,却仍被他拽着手。


    陆彻笑了笑认真道:“卿卿,我很欢喜。”


    君卿看着他,他很高,就算俯身坐在自己面前,仍比自己高,马车璧上的琉璃灯照在他脸上。


    眉骨高而眉毛修长,眼睛狭长带着笑意,鼻梁挺而直,薄唇带伤,脸型流畅每一处曲折拐角都恰到好处,君卿能看见他直直的睫毛随着他的眼珠转动而轻颤。


    确实长得好看,也不怪宇文嫣心心念念


    君卿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她道:“你”


    “殿下,到了。”踏雪的声音适时响起。


    君卿一下子回过神来,她道:“你松开我的手。”


    说完,忙抽手站起身要往外走。


    陆彻不舍得她走,伸手又把她拽了回来。


    她跌坐在他腿上,君卿无奈,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陆彻把她圈在怀里不由她多说,吻了下去。


    深沉热烈,辗转纠缠,陆彻完全不想分开,趁着君卿难得一次没有挣扎躲避,他酣畅淋漓吻了许久。


    君卿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本来双手抵住他胸膛想推开他也使不上劲儿,无奈只好放在那里,可是春衫薄,君卿能感觉到自己手下发热滚烫。


    这动作这样抵住这样的温度


    君卿一下子想起在陇宁深夜里纠缠时,她也是这样把手抵在他胸前……


    不能再想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君卿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连忙把手拿开,两只手往前伸也不是,向下垂也不是。


    君卿忙把双手摁在他的脸上把他推开,她喘着粗气,脸上通红,站起来顾不上脚上痛,连忙跑下马车。


    落荒而逃。


    极其罕见,卿卿竟然没有骂他放肆,也没有哭,更没有跟他急,甚至,她好像害羞了?


    陆彻掀开帘子看着她的背影,她扶着踏雪,一瘸一拐往公主府走去,逐云与竹喧正使唤人抬轿子来接。


    他笑了笑,对车外平安道:“去府上拿薛神医给的那瓶药来,送到公主府。”


    薛神医的药千金难求,若不是因为陆家与薛家是世交,陆彻也没有那么多上好的各样伤药用,右肩那处箭伤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平安得令先往将军府去,陆彻坐在马车中,闻着君卿留下的寥寥香气,有些怅然


    第二日君卿起了个大早,任由竹喧服侍着往脚上擦药,那药清凉,擦到红肿的脚踝上,能瞬间缓解一二。


    竹喧道:“驸马昨日夜里就命人送来了,奴婢见公主睡下,便不敢打扰。”


    君卿感觉到脚踝舒服了许多,她道:“还没成婚呢,不准叫驸马。”


    竹喧笑了笑道:“好,陆将军,平陵郡王,是他命人送来的。”


    君卿昂了昂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踏雪取了春衫,逐云捧了一匣子首饰,道:“殿下,这是靖王殿下带来的,说都是今年春日里新花样,让您留着穿戴。”


    君卿打开匣子,见多为鲜嫩颜色的点翠,正好与春日里青草鲜花相衬,喜欢极了,连忙挑了几样让踏雪为自己戴上。


    这厢君卿在镜前装扮着,君淮则是安静坐在外面喝茶等待。


    君淮正等着呢,忽听白止的声音。


    “吆,等着呢?”说着跨出一大步,来到君淮面前坐下。


    君淮笑了笑,为她斟了一杯,道:“新进的韶州生黄茶,尝尝吧。”


    白止端起茶一饮而尽,道:“嗯,温度刚好,不烫嘴。”


    君淮又笑了笑,再斟上一杯,推到她面前。


    白止却不喝了,道:“听说昨日宫宴,皇帝为他俩赐了婚?”


    君淮点头,也略带愁容。


    白止又道:“这两人前几日在上清寺刚闹了个不欢而散这赐婚,来得真不是时候。”


    君淮疑惑:“不欢而散?”


    白止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里默默为陆彻点了根香,挑挑拣拣把那天的事说了。


    君淮听完眉头紧锁,放下手中茶杯,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白止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殿下昨夜该不会哭过吧?”


    “她一哭眼睛就肿起来,定是今日晨间眼睛肿了,才迟迟不肯出来。”


    君淮更是愁云密布,他站起身急忙忙往君卿卧房走去,正巧君卿装扮完了走了出来。


    “皇兄!你看,好不好看?”君卿说着,把发间珠翠晃了晃,示意君淮看,全然没注意到他脸上忧虑的神情。


    见君卿眼睛没肿,神情也正常,他没心思看,拉着君卿的手走到茶桌前坐下,想要与她好好说说这事。


    白止见君卿美目亮亮的,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又见她今日穿了新的春衫,戴了新的发饰还有璎珞。


    她忙起身笑道:“殿下今日如芙蓉点了朝露,美极了。”


    君卿开心坏了,忙拉着她也坐下,这才发现自家皇兄脸色不好。


    君淮道:“卿卿,陆彻他又欺负你了?”


    君卿想起昨日在马车中,自己答应了陆彻打算原谅他上清寺的事,如今便不好拿出来再说,她摇了摇头道:“皇兄,他怎么敢呢?”


    白止见她不再提那件事,也不多嘴,心想陆彻也算有些手段。


    君淮仍是眉头紧锁,心里提着不放,若是陆彻这人还敢欺负君卿,那么这门婚事就算拼着得罪人,他也要给退了。


    见君卿并没有被昨日赐婚扰了心情,他也不再提起,只心想着要尽快接触一下陆彻,便说起别的来。


    他道:“刘冉做驸马,刘玉这中书令的位置恐怕要动一动了。”


    君卿说起正事,不再嬉皮笑脸,她道:“皇兄可有合适人选?”


    君淮道:“有,但是还需要些时间,这件事先不急。”


    君卿知道君淮自己心里有数,便不再多问,三人一同喝茶吃了朝食,君淮还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便先离开。


    白止见君淮走远了暗戳戳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君卿。


    她道:“陆彻给的。”


    君卿拿过信,闻见上面有熟悉的沉香气味,她嗔道:“不是叫他婚前别来扰我!”


    白止笑:“陆彻说了,公主只说不准见不准听不准闻,却没说不叫写信,他叫我只管送来。”


    ……


    “他就是无赖!”


    第34章 卿卿吾妻 他既然非要做驸马,那便成全……


    君卿把信收了, 并不打开看,与白止喝茶消磨时间。


    手中青瓷里的茶汤透亮,呈现柔柔的金黄色, 微微果香绕齿而过。


    君卿笑道:“皇兄这茶道是愈发精进, 阿止,你觉得如何?”


    白止道:“我却喝不出来什么, 只觉得这茶清香解渴。”


    君卿道:“那便足够了!”


    白止想了片刻, 道:“韶州生黄茶, 韶州如今是裴大人做刺史, 年近花甲却要奔波劳累, 岭南多瘴气不知他安否。”


    君卿放下茶杯道:“裴大人?是那位先帝在时, 十八岁中状元的裴知舟?”


    白止道:“是啊。”


    年纪轻轻中状元, 却在翰林院做编修数年, 而后辗转多地任职,蹉跎半生。


    君卿道:“这位裴大人我有印象, 他也曾做到京兆尹,从三品, 后来因为当今即位,党争甚乱,他又受先皇倚重, 被削职贬至随州。”


    “为何如今却在岭南?若是没有重大过失, 应当不会被贬到那边。”


    白止道:“他呀,不止是没有大过失,他还有功呢!”


    “他去年从随州升上来, 在姑苏做了刺史。”


    姑苏是临京周边州郡,十分富庶。


    “但是姑苏的长史是如今中书令的侄子,刘泛, 刘泛此人贪污受贿,在姑苏那样富庶之地几乎要贪出一座金山来!”


    “裴大人搜集证据,把刘泛一纸诉状告到京中,却被中书令拦了下来,不等这事闹出动静,就随便按了个由头把裴大人发配岭南了。”


    如此昏庸


    君卿此时心中只有这句话,但是她不能说,她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都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真相如何大家应该都知道。难道满朝文武没一个敢站出来的吗?”


    白止摇了摇头,十分无奈,中书令刘玉权势极盛,这么多年来又表现得忠心耿耿滴水不漏,皇帝可能都没察觉到这颗在阴暗处缓缓长大的毒瘤吧。


    君卿又喝了口茶,只觉这茶汤是刺眼的红,入口是生吞刀子般的痛。


    刘家必须乱一乱,中书令必须换人,就趁这次机会。


    送走了白止,君卿唤来元一吩咐道:“皇后公里洒扫的小丫头,有一个叫佩兰的,是我多年以来培养的心腹,你把这东西交给她,她知道该怎么做。”


    元一收下君卿递来的一颗琉璃珠子,这珠子比普通的要轻许多,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一处圆形缺口有一层严丝合缝的小小机关堵住,若是敲开,可看见一封密信。


    君卿坐不住,忙叫逐云备了马车,晃晃悠悠往靖王府去。


    公主府到靖王府不远,不过两刻钟,君卿便从偏门低调走了进去。


    一步一景,十分讲究。


    蜿蜒而入,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箱子,有些眼生的家丁正忙活着搬搬扛扛,忙活的热火朝天。


    君卿走进前厅,还没等她站稳,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靖王殿下,此番拜访,实在是唐突了。”


    然后是兄长的声音:“陆将军,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声音有些冷冷的。


    不等君卿多听两句,就听见有丫鬟前去奏报道:“公主殿下来了。”


    君卿本来想转头就走,听见这句,也不好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装作与陆彻不认识的模样,先与君淮浅浅行了礼。


    却不曾想,陆彻见到她后,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了屏风后。


    君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我遵守约定不敢违约,要记得原谅我


    君淮先是看见他的举动十分疑惑,他道:“陆将军,你躲什么?”


    陆彻在屏风后道:“殿下还未出阁,在下还是避嫌的好。”?


    君卿听他这样胡言乱语简直想翻白眼,且不说昨日在马车里他趁火打劫,举止轻浮不说甚至还


    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自己的关系吗?


    皇兄心里定然一清二楚!


    为了避免尴尬,也为了阻止他继续这样掩耳盗铃,只好让步,君卿咳嗽两声道:“咳咳,陆将军,无妨,你先出来吧。”


    陆彻仿佛早准备好了一半,快步走出,笑道:“殿下,别来无恙。”


    君卿假笑:“还好。”


    君淮招呼二人坐下,才问道:“卿儿,你急匆匆的来,是有什么事吗?”


    君卿正色,对陆彻也不设防,她道:“皇兄,关于中书令人选一事,你可有眉目?”


    君淮道:“有,但是”


    君卿道:“我也有个人选,皇兄,韶州刺史”


    不等君卿说完,几乎是异口同声,君淮道:“裴知舟。”


    君卿面上露出喜色,自己竟然和皇兄想到了一起去。


    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君卿笑不出来。


    君淮接着道:“裴大人年近花甲,早些年奔波劳累导致一身病,去年他临行前我去送了送,只见他郁郁寡欢,恐怕”


    “前些日子听闻他在韶州大病一场,如今仍然卧床不起,恐怕凶多吉少。”


    君卿听完表情凝重,裴大人十八岁中状元,打马游街,看尽春花时,是否也有过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国家呢?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大浪淘沙,他卧病时心中落寞与不甘是否透过岭南不散的烟雨飘到了临京?


    “我认识一位神医。”陆彻忽然开口。


    “薛神医今年要外出游历,或许可顺路往岭南一趟。”


    陆彻看着君卿,似乎急切的想把她聚起的眉头抚平。


    君淮道:“薛神医?就是那位活死人肉白骨,名药千金难求的薛家单传?”


    陆彻点了点头道:“陆家与薛家是世交,他虽不看重金银,却十分看重祖上交好。”


    “裴大人如此能臣忠臣,薛神医定然不忍心见他在岭南郁郁而终。”


    君淮与君卿大喜,君淮忙道:“陆将军稍等片刻,我亲自写一封书信,叫薛神医带去,好叫裴大人安心。”


    说着,君淮快步离开去书房写信。


    只留君卿与陆彻坐在前厅,前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有几名侍奉茶水的小丫鬟立在一旁。


    君卿心中祈祷陆彻不要在靖王府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到时候皇兄知道了,她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似是她的祷告起了作用,也似乎是陆彻也清楚此刻在靖王府,不敢造次。


    陆彻喝了口茶,道:“殿下,近日时常下雨,您外出时还是要多添衣,以免着凉。”


    君卿半口茶咽不下去也不能吐出来,憋了一会终于咽下去,她客客气气笑道:“陆将军,多谢挂心。”


    说完,又补充道:“陆将军也要当心春雨寒凉。”


    陆彻又道:“听闻昨日您的脚崴着了,不知上药了没?好些了吗?”


    君卿心想,怎么崴的你很清楚吧,从大殿把她抱到宫门外也不少人看见了吧!这件事有什么好装的。


    但是她也只好顺着他说:“昨日得了上好的伤药,今早上涂了,已经好了许多,多谢挂心。”


    陆彻又道:“听闻殿下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何时可得殿下墨宝,也好让在下潜心学习一二。若是能得殿下指点,陆某此生无憾。”


    听见他越说越夸张,君卿咬了咬牙,她知道,陆彻这是提醒她赶紧给他回信呢。


    君卿不想继续说下去,也不想陆彻继续说下去,只好遂了他的愿。


    她皮笑肉不笑:“明日。”


    陆彻开怀一笑,道:“多谢殿下,一言为定。”


    君淮终于写完信,拿着一只信筒走了出来,见二人和谐相处,端坐着喝茶,心里有些欣慰。


    陆彻此人虽然有些桀骜,但是很聪明,有分寸。只是他与自己妹妹的事,自己还是要找时间与陆彻单独谈谈才行。


    陆彻接过君淮递来的信筒,起身告辞便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君淮又看了看君卿,他道:“卿卿,你俩的婚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方才都说他是自家人了,现在又来问我怎么想的?”君卿可以想象得到陆彻听见这句话时那副得意表情。


    君淮笑道:“你看看你,这个也生气,我不过是与他客套。”


    接着又说:“你若是不想与他成婚,为兄定帮你退了这门婚事。”


    君卿想了想道:“文澜不想做驸马,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好人选,那便先选他。”


    君淮犹豫了一会,道:“我听闻,你与他在陇宁”


    君卿坦荡道:“我与他有些龃龉,感情不睦,本想回了京杀之而后快,但是,皇兄,他是位好将军,国之栋梁,我欣赏他所以我不杀他。”


    “但是并不代表我接受他,他对我有情意,我却对他没有。做夫妻本非我愿,但是事已至此,若是想取消这门婚事,代价太大,根本没有必要。”


    她笑道:“情爱于我来说本不重要,他既然非要做驸马,那便成全他,算来算去,划算。”


    君淮看着妹妹,叹了口气,其实他觉得,君卿对陆彻可能也并不是全无感觉。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面对陆彻时,小性子多,不像平时沉稳镇静的模样。


    倒像是小时候撒娇。她已经好多年没撒过娇了,君淮几乎要忘了小时候的君卿是一个怎样娇蛮可爱的小女孩。


    但是既然妹妹说没有,那便没有,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敲打敲打陆彻,叫他有分寸,知进退。


    君卿与君淮道别后终于又坐上回府的马车,她从袖子里拿出今早上收到的那封信,缓缓打开,只见三张纸写得满满当当。


    不同于先前他从西北寄来的那般狂放。


    省去了先前问公主安等的废话,开篇先写五个潇洒俊逸的大字。


    ‘卿卿吾妻。’


    君卿:……


    谁是你妻了?


    明明还有一个月……


    抛开这些,君卿又往下看去,洋洋洒洒近千字,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多余的遣词造句,全是大白话,从陇宁种种说起,再到京中之事,桩桩件件,摊开了说,干脆说了个明白。


    君卿沉默看完,这才发现已经到公主府,她站起身,在踏雪的搀扶下准备下马车。


    凉风一吹,脸上一片湿凉,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不是感动,而是旧事重提的悲痛,回想起那一阵,自己先因父皇的绝情而心神大恸,后又因陆彻的疑心被日夜折磨,困顿、窘迫,无奈,心酸尽数涌出。


    她仍记得他说过的狠话,也记得他不顾自己疼痛强行行事的绝情,这些就像一道隐藏在衣物下的伤口,就算衣裳再怎么光鲜亮丽,掀开时仍能一眼看到那道丑陋的伤口。


    踏雪见君卿无端哭了起来,急得顾不上找帕子,连忙用手去擦君卿的眼泪。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明明出靖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


    君卿自觉失态,抽出帕子自己擦了擦道:“风大,尽快回府吧。”


    她知道,自己如此气陆彻,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把在陇宁受的其他委屈也添在了陆彻身上,这是不公平的。


    但是,自己落魄时遇到他,在以为自己觅得驸马时他又伤害了自己,最后不欢而散,各种阴差阳错,或许他们二人本就没什么缘分,才会让这感情一直错过。


    或许在她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曾对他动过念头,但是如今的自己是拥有最高品阶采邑的公主,她有皇兄这样的至亲,有白止这样的密友,有大好的前程,如今的自己,真的还在乎这些儿女情长,恩恩爱爱吗?


    陆彻或许是想旧事重提,解决问题,让今后二人不再有隔阂,可是君卿却累了,她不想去原谅,也不想去多想。


    第35章 永结同心 这四个字看得心烦


    如此这般君卿消沉了几日, 幸得白止作伴,才能开怀一二。


    白止最开始还是会帮陆彻传信来,一次两次后发现君卿看见信毫无波澜, 便推了这门差事, 不再送信。


    不论如何,她希望君卿快乐。


    一晃数日, 春花开遍, 姹紫嫣红将尽, 距离婚期只剩不到五日, 君卿终于得了个好消息。


    韶州裴大人在薛神医的救治下, 身体渐好, 想来不出一个月, 便能好利索。


    君卿算着日子进了宫, 徐徐来到甘露殿,葛福早已等在大点门口, 满脸笑意迎接上君卿往殿里送。


    葛福跟了皇帝二十多年,揣测帝心, 观察局势最是毒辣。


    如今太子一党已是强弩之末,前些日子里因着二公主君盈的婚事,皇帝与皇后闹了一场, 如今更是把执掌六宫之权交给了丽妃。


    虽说是皇后身子不爽利, 由丽妃暂代,可是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宠爱丽妃已久, 太子又如此嚣张昏庸,皇后的位置她坐得如履薄冰。


    张皇后母族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根本没二十年前先皇后安氏那般门庭显赫, 不可动摇。


    皇帝虽然因着先皇后之死对靖王兄妹有所顾虑,但是倘若真走到那一步,皇位还是靖王的,那么眼前这位公主,就是今后权力最高的女人。


    葛福心思百转,脸上笑意更盛,举止更加殷勤。


    君卿看他脸色,心中了然。


    想来这些日子皇后在宫里不好过,皇帝的疑心病这次犯了个彻底。


    她压下心中冷笑,脸上堆起天真无邪的笑意走入甘露殿。


    檀香袅袅,君肃正凝神写字,凝眉聚气,笔走龙蛇。


    君卿不敢喧闹,只立在一旁磨墨,龙香墨洒发着芙蓉花的香气寥寥沁入鼻尖,君肃仍专心写字。


    终于,玉笔搁下,一副雄健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君卿看着字,脸颊微红道:“父皇,您打趣儿臣。”


    君肃朗声笑,他道:“怎么?为父送你一副字,你还不想要?”


    “等儿臣大婚后,亲自带了陆将军入宫来,谢父皇赏。”君卿看着那‘永结同心’四字,有些心烦。


    君肃道:“让陆彻好好养伤,少往外跑,朕听说他右肩上的箭伤还没好利索。”


    君卿心道,没好利索还到处招摇,那天宫宴上抱她的时候,并不见异常,想来这是陆彻扯来搪塞的理由罢了。


    君卿应了,父女二人便开始闲话家常。


    君肃先是问了婚礼筹备如何,又问了问君卿婚服等琐碎事务,皇后要忙活自己女儿,如今还被自己收了后宫之权,想来顾不上君卿。


    但听着君卿答得头头是道,君肃这才放心下来,天家血脉,不得出现一点有损颜面的差错,他对自己这个女儿,十分满意。


    似是看着即将嫁人的女儿,心中感慨,君肃竟然破天荒说起许多先孝贤皇后的事来。


    君卿自从察觉出点端倪,那些疯狂的猜想便在她脑海里野蛮生长,如今冷眼看着君肃回忆往昔,心里那些疑窦就像撒了三月里的春雨一般,滋生,疯长。


    或许,她早该好好问问皇兄,他们的母后究竟是怎么离世的。


    配合着撒了几滴热泪,君卿收了绣帕,假装出强装开心的模样,故意说着艰涩的玩笑话活跃气氛。


    君肃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气氛已经烘托出来,君卿也演够了,终于拿出今日最重要的事来说。


    “盈妹妹年纪还小,到了儿女情长上把持不住身份,父皇,您当真决定让刘冉做驸马?”


    其实这是废话,都过去将近一个月,婚期将至了,难道还有什么转圜余地?


    但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问,既显得她天真娇憨,又显得她有人情味。


    君肃果然受用,他笑了笑道:“还有五日便要成婚了,朕难道还能悔婚不成,这样把皇室颜面放在哪里?”


    君卿眉头微蹙,万千愁思笼罩,她道:“刘冉他”似是不好说下去。


    君肃道:“刘冉光是妾室就有五房,勾栏里的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


    “父皇,不能眼睁睁看着盈妹妹受气啊。”君卿恳求道。


    “这门婚事是她自己选的,今后他们二人造化如何,谁都管不了。”


    君肃冷了眉目,帝王杀意尽显,他凉凉道:“至于刘冉那些妾室知己,难道你以为我会让她们留在世上给皇室闹出丑闻来?”


    君卿背后一凉,听这意思,竟是准备全杀了。


    或者说,君肃探查得如此明白,如今婚期已近,那些妾室红颜,可能早已死于非命,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如此,刘冉与盈妹妹好好过日子,今后二人也会永结同心。”君卿不做评价。


    君肃满意点点头,又道:“刘家子弟,朕选来选去,竟没一个中用的。”


    这么说,当初君盈闹出那丑闻来时,君肃本是想着为君盈在刘家另选一位驸马的,只是刘家子弟都不成器,这才作罢。


    还真是舐犊情深。


    “刘家有位公子,年方二十,在姑苏做长史,气度非凡。”君卿笑着,不经意说道。


    君肃却警惕起来,“如何?你竟也看上了刘家人?”


    “儿臣已经有了陆彻做驸马,心满意足。”


    “那你怎么对姑苏长史刘泛这么了解?”


    这几日他已经把刘家人摸排清楚,自然知道有个叫刘泛的,是刘玉的侄子,在姑苏做长史,油水颇丰。


    君卿犹豫片刻才说起来:“那位刘公子曾放言,非公主不娶,非皇家子弟不结交,我心生好奇,便命人寻了他的画像来一观。”


    君肃的脸一下子冷下来,看着眼前天真的女儿,阴测测道:“他还说过这话?”


    “都是年轻公子之间的酒后胡言,想来当不得真。”


    君肃冷笑,“刘家人,能耐倒是大得很。”


    “自然,我听说那位刘公子在姑苏光是园林宅院就有五处,更别说那些古玩字画堆积成山,想来是位风雅之人。”君卿继续煽风点火。


    君肃敛了表情,沉声道:“朕乏了,你这些日子在府上好生休息,大婚别出什么岔子。”


    君卿乖顺行礼道别,葛福将她恭恭敬敬送了出去,这才回到殿里收那副字,心里将君卿的话过了一遍,这位公主,当真是玲珑心思。


    君肃默而不语,他知道君卿提起这番并不是单纯与天真,但是这番话确确实实说到了坎上。


    自己正忌惮刘家,有人来递刀,哪有不接的道理呢?


    只是中书令的人选他却头痛得很。


    葛福见他又开始揉摁侧脑,便知道他头痛的毛病又犯了,这一个月来,皇帝总是断断续续头痛。


    时而浅浅跳痛,仍能忍受入睡,有时候是头晕眼花的剧痛,常常夜不能寐,太医也束手无策。


    “陛下,切勿多思,老奴扶着您去休息吧。”说着便上前搀扶。


    君卿没有在宫中久留,从长兴门出了款款上了马车,往公主府去,此事已成大半,只需皇兄适时通过朝中关系递上韶州裴知舟病初愈与民春耕的折子,皇帝就会注意到这位老臣。


    她与皇兄太了解皇帝了,所以这一番做得也算是天衣无缝。


    回到府中,君卿去帖靖王府,邀皇兄来府中一叙,却得知皇兄今日与陆彻相约春猎,现在二人已在京郊灵山。


    虽不知这二人为何混在了一起,总归君卿只好压下心中对母后去世的疑窦,安心准备起大婚。


    第36章 大婚 今后还是叫殿下


    四月初一, 立夏时节,雷雨初歇,草木郁郁葱葱, 繁茂昌盛, 金昌殿内金碧辉煌,三彩琉璃灯闪耀夺目, 鎏金卧龟莲纹香炉里缓缓升起香雾。


    君卿心不在焉的完成复杂繁琐的仪式, 脑海里仍回荡着三日前皇兄的话。


    “卿卿, 你已经长大了, 这件事你既然问我, 我没有不说的道理。”


    “当初父皇本无力储君之位, 但是他娶了母后, 安氏是最强大的世家, 有足够的实力助他披荆斩棘,荣登大宝。”


    “磨刀恨不利, 刀利伤人指。父皇借着氏族走上皇位,他同样害怕世家, 所以去母留子,削弱世家,父皇这些年来先是扶持毫无背景的张氏做皇后, 后是逐步削弱分化世家。”


    “皇兄, 你一直都知道,是吗?”君卿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卿卿,母后逝世, 我那时候已经十岁,我怎么会察觉不到其中端倪?”君淮唯有苦笑,擦着君卿的泪。


    “皇兄, 难道你不恨?”君卿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宫里那位生吃入腹。


    先是杀了结发妻子,后有筹划着杀自己,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绝情之人?


    “我恨,我当然恨,所以我会让他眼睁睁看着筹谋半生的皇权化为泡影,让他与张氏自相残杀同床异梦。”母后走时,君卿还是那样小的孩子,日夜啼哭,惶恐不安,他知道真相后恨不得手执宝剑冲上大殿,但是他不能。


    君淮知道,他必须稳妥,必须冷静,他不是孑然一身,他还有个妹妹。


    初夏的季节,多雷雨,几日雷雨交加下来,君卿稳了心神,敛了愁容,来参加这明明属于自己但是却又隶属于别人的婚宴。


    陆彻自然是高兴的,脸上难掩笑意,礼成后回到大殿推杯换盏,待二人乘了婚车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戌时。


    君卿任由竹喧踏雪伺候着脱了繁重衣裙发饰,洗了脂粉,泡在浴桶里,可能是因为前几日心神损耗,也可能是因为白日里太过劳累,潺潺热水不断从肩头流下,她昏昏欲睡。


    “驸马”竹喧先发现了陆彻,他着一身寝衣,眼底压着些莫名情绪走了过来。


    公主睡着,竹喧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此时此刻是把公主唤醒了好还是不唤醒了好。


    陆彻悄声说:“我来吧,你们退下。”


    竹喧见公主踏踏实实睡着,实在不好惊扰,又见踏雪眼神示意,二人悄声退了出去。


    才一出门,踏雪道:“陆将军既然已成了驸马,夫妻间的事,只要殿下没生气,我们便不必多插手。”


    竹喧心道,踏雪姐姐你这是没在将军府待过,也么见到二人在府上共处的模样。


    想来今夜且得闹一闹,明日说不定有罚要领。


    二人规规矩矩守着门。


    且说陆彻看着浴桶里睡着的君卿,雾气氤氲,把她的脸笼的朦朦胧胧,他拿起金匜舀起桶中热水缓缓洒下,水流滑过她的肩头,顺着锁骨窝溢满又流下。


    他咽了咽口水。


    君卿感觉有火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侧,有些痒,缓缓醒了过来,却见陆彻在一旁定定看着她。


    竹喧呢?踏雪呢?怎么是他?


    君卿往感觉到身前水痕渐渐发凉,忽然红了脸,往水下缩去。


    陆彻笑了笑,在她耳边几乎要咬着她的耳垂,“夫人。”


    “今后还是叫殿下。”君卿撇了头。


    陆彻从善如流,笑了笑,把手伸进浴桶往下探去。


    君卿连忙往边上靠去,水花迸溅,一塌糊涂,却只感觉陆彻在水下抓住了自己的手牵出水面。


    他吻着她手上的水痕,笑道:“是,殿下。”


    “你”君卿又被他气到了,她收回手。


    “把竹喧与踏雪叫进来,我要擦身。”


    “何苦使唤她们,我来伺候殿下擦身。”


    君卿定不可能同意,她道:“你出去。”


    “我不。”


    “我要在这里。”有些酒劲,他胆子大了起来。


    “你敢。”竟敢看自己擦身,实在是无礼。


    “我要在这里。”


    不知多久后,君卿才明白他说的‘他要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被陆彻裹了寝被抱在怀里等在拔步床上,红着脸听着浴房里踏雪与竹喧收拾。


    浴房里实在是乱,公主泡药浴的药材撒了一地,到处是水,浴桶里的水只剩下了一半,屏风上的南珠云母不知为何掉落数颗。


    到处是沾了水的脚印,宫灯倒了三盏,衣珩斜斜倒在墙边


    二人默不作声飞快收拾了,又换了新的热水,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床上放下了帷幔,看不见公主与驸马,二人也不敢乱看。


    踏雪在门外坐了好一会,感觉到脸颊上红热消了才问道:“你竟不提前与我知会一声,驸马他竟然如此”荒唐啊。


    竹喧脸颊一红,道:“没听见公主哭泣,明日应该不用领罚了。”


    二人一时无言。


    君卿累极了,四肢酸软无力,也顾不上哪里不让碰哪里不准摸了,任由他把自己抱去浴房为自己清洗。


    “殿下。”餍足的声音。


    “嗯?”


    “殿下,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嗯。”其实就看了第一封。


    “为何没给我回信?”陆彻语气里有些失落,若是干脆没看,也比看了不回更让人容易接受些。


    “今后我住在公主府,你若是住得惯,那便一同住,住不惯,你回郡王府也没关系。”陆彻封了郡王,是有府邸封赏的。


    刚才还浓情蜜意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陆彻听出来了,君卿果真如她姑母所说,要和他各过各的。


    明明方才还像小别夫妻那样热情似火,有来有往,他的卿卿甚至还软在他怀里主动喊了他的表字。


    而现在二人骤雨初歇,她却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听见窗外闷雷滚滚,怕是又要下雨了。


    “我要与你住在一起。”夫妻怎么能不住在一起呢?


    “随你。”君卿并不在意,公主府那么大,有的是地方给他住,就算再住进来十个驸马,也是空荡荡的。


    “我想与你重修于好,卿卿,你能不能试着原谅我?”


    “很难。”


    陆彻听见这俩字,心里跳了跳,很难而已,不是不行。无妨,他已经成了她夫君,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我们慢慢来。”陆彻把她抱起,走到拔步床轻轻把她放下。


    “先从今晚再来一遍开始”


    君卿搞不明白陆彻这人为何夜里不爱睡觉。


    总归逃无可逃,根本没有理由推脱。


    或许是陆彻变温柔了许多,也许是她几个月以来独处惯了,二人这一晚上出奇的合拍。


    窗外雷声更盛,有泪水夺眶而出,脑海里万物化为虚无,飘散纷飞,她又想起了除夕夜里那漫天烟花,盛放,闪耀。


    他压着她的手吻住她的声音,窗外闷雷愈盛,风频频打上窗纸,终于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葳蕤草木,滋养着大地万物。


    “殿下,卿卿我爱你。”他吻去她的泪痕。


    没有回应,只有君卿低咽


    第二日竹喧发现自家殿下眼睛又肿了,心里十分忐忑,不知道昨夜里驸马是不是惹了殿下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与踏雪是不是要受罚。


    出乎意料,君卿心情挺不错,甚至比大婚前几日的心情要好,眉开眼笑,愁容一扫而空,浅笑着挑着匣子里的首饰。


    陆彻晨间起得早,骑马去校场练了一圈骑射才回来,走到窗前,见君卿正低头挑着首饰,柔嫩的指尖在一匣子珠翠里捻起又放下。


    他大步走了进去,站到她身后,只见她发髻高拢,乌发泛着莹莹光泽,更衬得她脖颈修长白皙。


    “这支好看。”陆彻指了一支红宝石簪子。


    “快去沐浴,一会随我进宫。”君卿拿起那子红宝石簪子,又放了进去。


    “好,都听殿下的。”


    君卿见他走了,又拿起那支簪子细细打量,确实很好看,但是既然他选了,那偏不戴这支。


    她特意选了一套翠绿色的戴上。


    二人携手来了紫宸殿,这是君臣议事之地,往日里君卿面见皇帝都是在甘露殿,是书房,可说些体己话家常事。


    就连汇报西北一行军政要务,也是在甘露殿。


    如今君卿与陆彻成了婚,第一次入宫拜见却被安排到紫宸殿,这其中深意,君卿知道。


    “看来上次刘泛那事,陛下思虑了不少。”陆彻低声说道。


    二人不必多说,都清楚了皇帝深意,是一家人,更是君臣,皇帝就是要让他们时刻谨记,先有君臣,才有父女亲情,虽欣然接下了君卿递来的捅向刘家的刀,但是他还是要敲打君卿。


    君卿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又规矩站好,心中冷笑,父皇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变。


    在门外等了片刻,听见殿内帝王怒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言语说话声音,折子摔落的声音。


    终于,殿门大开,刘玉从殿内走了出来,衰老的脸上暗淡无光,紧抿着唇,看见君卿后愣了一瞬,面色不虞却强笑着行礼。


    第37章 就亲亲 不做别的,就亲亲


    君卿自然知道刘玉为何得了训斥, 她浅笑着,全当没听见方才大殿内声音一般,颔首回礼。


    刘玉面色稍缓, 大步离去。


    这时, 大殿内才传来君肃冷冷的声音:“进来吧。”


    君卿与陆彻二人这才一前一后进入紫宸殿。


    君肃并没多说什么,只问了陆彻的箭伤, 又给陆彻放了一月休沐, 好叫他养伤外加与君卿共度新婚。


    二人规规矩矩谢了恩, 领赏出宫, 由宫人跟在后头捧着那副‘永结同心’。


    好巧不巧, 在长兴门遇到了君盈。


    君卿与君盈同一天大婚, 自然今天也要来宫中谢恩。


    君卿看着君盈冷冷的神色, 还有她身后的刘冉如丧考批的模样, 心中冷笑。


    见到刘冉,君卿感觉到陆彻往前走了一步, 紧紧贴在她身边,她拢在袖中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君卿本不想与君盈打招呼, 但一想到身后还跟着捧字的宫人,都是皇帝的耳目。自己还是装得乖巧些好,省得到时候君盈与皇后在皇帝面前嚼舌, 自己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妹妹, 近日里忙着婚事,好久没见你,可还好?”


    “哪有姐姐好?”君盈仍沉不住气, 冷冷道。


    “刘驸马,阿盈娇宠着长大,你可要多照顾她。”君卿不理会君盈说了什么, 只想尽快寒暄完。


    刘冉没想到君卿会和自己说话,听她声音甜糯,心里晃了神,愣了片刻才道:“谢公主殿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君盈见刘冉此般作态,心里怒火更甚,想到昨日夜里刘冉在婚席上喝得烂醉如泥,晚间还敢出言不逊,以至于,最后二人都没圆房。


    君盈冷哼一声抬脚离去,又见君卿一行人后边跟着父皇身边的太监正捧着一副字,正是刺眼的‘永结同心’。


    刘冉见君盈甩袖离去,先是又看了几眼君卿,又咬咬牙跟了上去。


    君卿不理会那二人,往长兴门外走去,却被陆彻拽住。


    君卿不解,见陆彻死死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也不抬脚跟着走。


    “做什么?在宫里呢,松开手。”她低声道。


    “不松。”


    “那也行,那我们快些出宫。”


    “我不走。”


    “你发什么疯?”君卿有些生气了。


    “你答应我,今后不准再和刘冉说话。”


    君卿面无表情,心里却把陆彻骂了一万遍,就因为这事?在宫门口这样闹,陆彻这人究竟长大了没?


    但是不好在宫门前纠缠,恐怕陆彻也是吃透了她这一点。


    “好好好,我答应你。快些走吧。”君卿低声哄道。


    这才听见陆彻笑了笑,二人往马车走去。


    回到公主府,君淮已在正厅等了许久,君卿成了家,君淮便不好径直往后院走。


    君卿见君淮眉宇间尽是欢喜神色,便知道,裴大人回京一事已经有了眉目。


    踏雪在一旁伺候茶水,君淮一饮而尽,道:“卿儿,裴大人下月便会调回京城。”


    君卿有些惊喜,“这么快?”一下子放下茶杯,茶水溅出,茶香顿时在三人间散开。


    陆彻拿过君卿的手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烫伤,又拿袖子把她手上的水渍擦干净,最后把她的手拉到桌下拢入手中。


    君淮见了这一番动作,低咳一声,陆彻却像没听到一样。


    君淮见君卿像是早已习惯了陆彻这些小动作,全然不在乎,甚至有些高兴,仍沉浸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喜悦中。


    “看来皇帝已经做好了准备推翻刘家。”她道。


    君卿没注意到君淮,沉思片刻担忧起来:“皇兄,太子那边可还有动静?自我入京以来,便没再听过太子有所动作,总不会是彻底安稳下来了。”


    太子此人,野心很大,不然也不会在储君位上还不老实。


    君淮摇了摇头,道:“七月是武举,恐怕他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但是现在才四月初,说这些还都太早。


    君卿知道兄长意思,便不再多问,转而说起白止。


    “阿兄,这些日子你可见到白止了?我大婚前三月中旬前她常来与我作伴,可入了下旬,便很少来了。”


    不等君卿说完,只见对面常年波澜不惊面色如水的兄长竟难得红了脸。


    君淮轻咳一声道:“我自下旬,也没再见过她,若是她再来你府上,还麻烦帮我请她来靖王府一叙。”


    “奇了,你有事你自去白府找她便是,何苦还要我来转达?”君卿有些迟钝,想不明白这俩人究竟怎么了。


    难道是吵嘴了?


    这更奇了,皇兄向来是脾气最好的,白止也是大咧咧性子,这俩人有啥好吵嘴的?


    “殿下,靖王殿下既然让你帮忙转达,想来是亲自登门却见不着人,等过两日白止来了,你顺嘴提与她说便是。”陆彻的声音适时响起,划开了这尴尬的氛围。


    君卿仍不明白,还想再问,却见君淮站起身快速道别大步走了,只给陆彻留了一个眼神,细细品来,那眼神里带着些许感谢解救之意。


    “哎,皇兄,你怎么……”怎么不说完就走了。


    陆彻笑着拉起君卿的手道:“我的殿下,你这样,愁的可不止靖王殿下。”


    君卿仍不解。


    “我也发愁啊。”看着一点窍都不开的君卿,陆彻苦笑。


    “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二人有些情谊?”


    君卿恍然,却很震惊:“你是说他俩?我一直以为皇兄把白止当成好兄弟一般,一个多月前我还看见皇兄教阿止剑术。”


    难道说,教习剑术也是谈情说爱?


    “若是我没猜错,之前这二人只是雾里看花不真切,如今这架势,看来是大雾散了,四目相对……”陆彻斟酌道。


    “你是说,你是说他们二人已表明心迹!”君卿激动起来。


    刚才皇兄竟是害羞了,究竟是怎样的手段,竟能让皇兄这个千年老木头红了脸。


    “这个得殿下你亲自去问白止了。”


    不知为何,现在君卿好想冲到白府一问究竟,她按住躁动的心思,给白止去了一封帖子,元一领命前去。


    陆彻指挥着府里侍卫,把’永结同心‘四字悬了起来,悬在了书房东边茶房正北墙,此处茶房君卿不怎么来。


    君卿站在陆彻身边,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里五味杂陈,暗叹此处选得好,自己不常来便不会看了烦心,此处又能人来人往看见彰显皇恩浩荡,安皇帝的心省去许多事端。


    陆彻搂着君卿的腰,伏在她耳边悄悄道:“这四个字寓意不错,就是字难看了点。”


    君卿笑着打他:“也就你敢这么说!”那字确实一般。


    陆彻右肩被她打得痒,抓住她的手求饶:“放过我吧殿下,箭伤还没好呢。”说着,装起疼来。


    君卿知道一个月前他的右肩还被自己推的流血,如今虽说皇帝一直说叫她好好照看陆彻的箭伤,但是她看陆彻夜里十分卖力也不见哪里不方便,便没把这处伤口放心上。


    现在他喊痛,君卿心里揪了起来,连忙按着他在茶桌前坐下,剥开他的衣服检查。


    只见寥寥几层锦袍下肌肉纵横处有一处还未完全愈合的血洞,血洞周边隐隐泛红,确实像是还没好利索。


    柔柔的指尖轻轻拂过肩上,美人垂眸,呵气如兰,风从窗口掠入,吹得她衣裙飘飘勾勒出一抹腰线。


    陆彻咽了咽口水,没了先前的嬉笑打闹的模样。


    “你这伤口须得什么时候能好利索?”


    “哎——”


    不等君卿说完,就被揽入陆彻怀中。


    声线低哑,高挺的鼻尖蹭着君卿的脸颊,“利索了,好得不能再利索了,殿下…”


    “你…”君卿听见隔壁书房里有丫鬟走来走去洒扫,也能听见院子里在搬新进的早牡丹。


    她心脏狂跳,连忙去推。


    “青天白日的,你别……”


    “那让我亲亲,殿下,就亲亲。”不等君卿同意与否,陆彻低头吻下。


    绵长深刻,直到君卿泪眼涟涟,胸口起伏不定,陆彻才堪堪忍住放过她。


    陆彻扶她坐好,帮她整理已经乱掉的衣裙,却被她推开。


    这一推十分无力,倒像是打情骂俏,君卿呵斥:“今后不准如此荒唐!”


    明明蓄足了底气,这话却说得软若无骨,更像打情骂俏。


    陆彻摸了摸被君卿情急下咬肿的唇,笑道:“下次我再敢放肆,殿下只管打我骂我。”


    无赖!


    君卿提起裙子站起身跑开,不能和这人老是待在一处!


    看着君卿跑走的背影,陆彻舔了舔嘴角,仿佛还没从方才那场甜蜜中抽身。


    到了夜间,陆彻难得没有早早地赶来,君卿十分放松地沐浴一番便靠在床头看书。


    一本游记读完仍不见陆彻人,竹喧掌了一盏灯进来放在拔步床前紫檀桌上,室内又亮了几分,君卿却没了看书的兴致。


    “驸马哪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天擦黑便出去了,并未说去哪。”竹喧如实答了,说着,拿出一封信来奉给君卿。


    “殿下,今日晚间文府文公子传信来。”


    文澜?这时候传信来做什么?


    叫竹喧推下去,君卿打开信,是文澜规规矩矩的字’初八邀殿下上清寺一叙‘。


    这么规矩的字,这么大胆事,君卿有些怀疑这信是陆彻披着文澜的皮写的。


    罢了,文澜此人循规蹈矩,既然这样大胆约自己一叙,定是有要事相商。


    那便去。


    君卿早早睡下,难得一夜好梦,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正被陆彻揽在怀里,推开他起身,撩开纱帐,踏雪竹喧逐云三人听见声音领着一溜丫鬟鱼贯而入。


    梳洗,穿衣,装扮,君卿坐在镜前放空自己。


    “殿下,昨夜里发生了一件奇事。”踏雪梳着手中墨发,忍不住开口说起来。


    “哦?说来听。”


    “昨日夜里禾嘉公主的驸马,在公主府门口被打了。”禾嘉是君盈的封号。


    刘冉被打了?还是在自家门口?


    第38章 私会文澜 被抓


    刘冉被打, 还是在禾嘉公主府门口,这确实是件稀罕事,一时间临京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有些说是刘冉往日那些红颜知己找上门来, 趁刘冉出府, 夜黑风高将刘冉摁住暴打一顿。


    也有些说是太子殿下派人打的,有些与宫中来往密切的家族暗地里都知道禾嘉公主成婚第二日便跑到皇后跟前哭诉, 说刘冉此人新婚夜不恭恭敬敬圆房, 竟然还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所以太子殿下一怒之下派人暗地里打了刘冉, 好叫他吃了这教训长长记性。


    传闻归传闻, 大家议论也只敢私下里关起门来偷偷说上几句, 并不敢放明面上讨论。


    天光大亮, 禾嘉公主府内鬼哭狼嚎一片, 几名刘冉带来的美婢正忙前忙后为刘冉擦药。


    君盈匆忙跑了来, 后面跟着几位丫鬟嬷嬷,刚进了门就看见刘冉正就着一名侍女的手喝茶。


    先不看刘冉鼻青脸肿的模样, 也不看房里被他摔了多少东西,君盈怒气冲冲指着那几名貌美侍女怒喝:“通通给我抓起来!扔出去!”


    身后嬷嬷都是早些年在宫里磨练出来的老手, 走上前像抓小鸡仔一样揪住侍女往外拖去。


    地上碎瓷片伴着花泥揉烂了一地,娇俏哭声还没响几声就被堵住了嘴,刘冉忍无可忍跳了起来却又不敢对皇室公主鲁莽, 只好平了平心气说起来。


    “如娘年前刚怀了我的孩子, 上月却被你逼死,一尸两命;红鸳楼的玲儿,我不过是去听她唱了几曲, 你就派人把她打死。如今我带几名使唤惯了的婢女,难道殿下也要全都打死吗!”


    越说声音越高昂。


    君盈并不知道什么如娘、玲儿,如今听他这样控诉, 才知道刘冉不光是传闻中那样好色,竟然还敢未娶妻先叫通房怀上孩子!君盈顾不上撇清,或者说,在她眼里,这些人死了又如何?


    她理直气壮呵斥:“那是她们该死!刘冉,本宫虽然看不上你,却不准你污了皇家脸面,这些莺莺燕燕,你一个也别想留!”


    说完甩开鼻青脸肿的刘冉,风风火火离开,心里舒坦许多,若真是太子哥哥打得刘冉,她只能说打得漂亮,刘冉这厮就是该打。


    刘冉一人伫立在房中,看着满地狼藉,响起昨日夜里那人恶狠狠说的话。


    “敢说一个字出去,要你狗命!”


    那人似乎是嫌脏,拿着帕子一直擦手。


    借着惨淡月光,刘冉看清了那张阴森森的脸。


    “陆彻!你给我等着!”


    *


    转眼到了初八,夏雨初歇,街上热闹极了,君卿撩起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又扭头看了看一同坐在马车中的白止,见她心不在焉。


    “好些日子不见你,怎么看起来有心事?”君卿故意压下心中好奇,拐弯抹角地问。


    白止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君卿虽然心里盼着白止于皇兄有一番缘分,但是若是白止对此并不热衷,那么她也不会多说。


    她只希望白止开心快活。


    白止沉默许久,道:“殿下,您可还记得当日您赠我红宝石耳铛,我赠您旧耳铛?”


    “自然,你那时候倔得很,非要说什么回报我。”君卿摇了摇扇子。


    “殿下,我自知与殿下天壤之别,不敢高攀,但我真心把殿下当姐妹,还请殿下饶恕我大逆不道之罪。”


    君卿不知为何她忽然这样说,其实在君卿心中,白止是比血亲姐妹好上千万倍的亲密之人。


    “你我情谊我自然知道,你与我客套什么?你若是不信我,喏,一会去了上清寺,你我便去宝殿里拜一拜,义结金兰。”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白止直摇头,往日洒脱劲藏了个十成十。


    “我看你今日心里装了许多事。”君卿觉得白止今日十分反常,只当她是与皇兄害羞,心里想着他们二人的事,叫他们二人自己苦恼去,便不再多问。


    “殿下,若是哪天我离开临京”


    “你要去哪?”君卿警惕起来。


    白止似乎懊恼说漏了嘴,立刻摇头道:“还能去哪,就是胡思乱想,就是问问而已。”


    不等君卿继续说下去,上清寺已经到了,清退闲杂人等,踏雪扶着君卿缓缓走下马车。


    杨柳依依,春花烂漫,正是有情人互诉衷肠的好时节,可惜了,陆彻不在,她今日是来私下会面臣子的。


    白止自去药师佛脚下求白老将军健康平安,君卿离了她,缓缓往四面后院竹林旁花圃幽径走去。


    踏雪扶着君卿立在一棵芙蓉树下等了片刻,便看见文澜远远走来。


    文澜一出现,君卿竟莫名觉得后脊发凉,初夏雨后的风,还是不够暖啊。


    文澜先是行礼,立在离君卿两步距离处。


    君卿先开口:“听说近些日子大理寺屡破奇案,文公子劳苦功高。”


    文澜再拜,恭恭敬敬,“文某殚精竭虑,全为不负二位殿下。”


    君卿笑了笑,春花伴着美人娇靥,阵阵香气扑鼻,文澜晃了心神,他不敢抬头看。


    “殿下,您还记得您上次约在下来上清寺。”如今君卿已经成婚,文澜本不该问,但是他就算白日里再怎么拼命跑案子,夜里躺在床上就算是累极了却还是睡不着。


    他一直在想,究竟为什么君卿答应了他选他做驸马,却没来赴约,最后又换成了陆彻?


    “自然。”原来是为了这事,既然当初文澜选择不做驸马,那么自己就会让这件事烂在心里,不会重提,君卿兴致缺缺。


    “殿下,那日我来了,可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来了。”君卿摇了摇扇子。


    “可你不是反悔了吗?”


    “既然你不愿,我便不会逼你。”


    “何曾反悔?”文澜急了起来,自己从未反悔,他往前走了一步,定定看着君卿,他急需一个答案。


    “我给你写了信,想再确认一下你的”说到这,再看看文澜那副模样,君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难道,文澜当日更本没有收到信?


    “殿下,我不曾”不等文澜说完,眼前娇花一般的人已经被别人揽入怀中。


    “你!”


    陆彻揽住君卿的腰,把君卿死死桎梏在怀中,他面若冰霜看着文澜一字一句道。


    “文公子,你自重,殿下既然已经成婚,你还是少来打扰。”


    说完,几乎是半提着君卿的腰快步离开。


    君卿被他带出去老远,左右没人,全是竹林时才怒斥:“放开我!”


    究竟为何?每次上清寺都要遇到陆彻!


    踏雪忙退到一边,不敢听二人争吵。


    “放开你?就放任你与他私会?”陆彻还是放开了,他不能再用强横手段逼她。


    他盯着眼前充满怒意的一张脸,明明方才还对着别的男人和颜悦色。


    “且不说我只是与他见面说了几句话,就算是我与他私会,你又凭什么管我?”君卿整了整裙子。


    “就凭我是你的驸马!”陆彻理直气壮。


    君卿却冷笑,“你这驸马之位怎么得来的,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她已经想明白了,那封信没送到,定是陆彻从中作梗。


    “我怎么得来的?我在西北乌颌厮杀数月凯旋,用我一身军功换来的!这是我求来的!”


    “好啊,你爱做驸马,皇帝有的是公主给你配,你何苦选我!偏坏了我与文澜的好姻缘!”君卿再话刺他,其实事到如今,她并不在乎谁做了驸马,本来与文澜也没什么感情。


    但是陆彻不由分说替她做主,强按头成了这番婚事,她就是生气。


    陆彻听她这话气得闭了闭眼,他不想二人再争吵,也不想再听这种戳心窝子的话。


    “殿下,是我先来的,不论陇宁还是那日上清寺,都是我先到的。”


    陆彻态度软了下来,君卿却还在气头上。


    “陆将军难道没听过那些戏文?长策公主与文公子算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那你说,你还是先来的吗?”


    这是陆彻心病,被君卿一剑刺中,他也被彻底激怒。


    “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难道这些日子你我二人相处这么久,那些甜蜜往事,你从没放在心里过?!”几乎是诘问。


    “自然没放心里!”君卿刚撒了气,冷冷撇下一句话便唤了踏雪乘上马车离去。


    公主府里下人们都知道今日两位主子瞅着不大快活,所以擦擦洗洗格外小心,生怕触了霉头,府中上下,在一片紧张安静中迎来夜晚。


    君卿用过晚膳,捧了一本诗书在灯下读着,往日陆彻定会纠缠她到深夜,她并没那么多时间看看书。


    如今清静了,反倒有点过于安静。


    竹喧捧来几身寝衣,由君卿挑选,其中还夹杂着几件格外大的,那是陆彻的寝衣。


    君卿把陆彻的挑出来递给踏雪,留了几件看得上的。


    “把寝衣给他送去,既然要睡书房,那就给他把东西置办齐全些,免得缺了东西还要来取。”一来二去的见了心烦。


    踏雪不敢多问,连忙照做,还多拿了几床被褥并上陆彻的衣裳鞋袜发带等物一并交给平安。


    平安愁眉苦脸接过,看着书房紧闭的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将军才与公主成婚不到十日,就闹得要分房睡,这二人真跟先前在将军府一样,够能折腾。


    没了陆彻打扰,君卿一夜好眠,照常赏花喝茶,偶尔约上几位贵女游园联络联络感情,陆彻仍是早出晚归,时常去京郊大营练兵。


    日子也就这样四平八稳得过到了四月中旬。


    第39章 醉酒后 谁让他来主屋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君卿换上了轻薄软滑的紫红罗襦裙,金线织就的孔雀翩翩坠在裙摆,随着清风撩动, 栩栩如生。


    杯中玄饮乌黑清亮, 轻轻抿一口,乌梅、洛神花、山楂的香气在口中氤氲, 君卿扶了扶头上的孔雀金簪, 款款走出, 来到廊前。


    虽是下午, 日光却盛, 树荫下的蔷薇娇艳欲滴, 宫里赏下来的洛阳红密密摆在小池塘边, 映着荷角初露, 几尾金鱼缓缓游在水中。


    忽然,水中映出一张沉郁的脸, 不知何时,陆彻走到了池塘边, 与君卿对望。


    这几日二人几乎没说过话,要不是有时候平安探头探脑在主屋这边鬼鬼祟祟活动,君卿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驸马在府上。


    三日前, 君淮来府上, 到了饭点却不见陆彻,放下筷子不再吃,与君卿探讨起夫妻相处之道来。


    君卿见他侃侃而谈, 话里话外尽是叫她多体量陆彻,她索性也不吃了,说起选驸马一事。


    “我本有意文澜, 却被他横插一脚,皇兄,若是文澜做驸马,那么科举文官会与我们来往更密切些。”


    “阿卿,情爱这种事本就不是能用利益衡量的。”君淮有些苦恼,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与真正爱你的人厮守,若是你需要牺牲幸福来为我换取利益,那么我坚决不同意。”


    “真正爱我?若是他爱我,为何不尊重我的想法?难道蛮横强娶就是爱?难道纠缠不清就是爱?”


    君淮被她问住,想到自己如今处境,白止已经一个月不曾给过回信,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纠缠究竟是真的爱还是一时上头的占有欲作祟?


    君卿继续道:“这是偷,这是抢,总归不是爱。”


    君淮无话可说,可是,若是如今自己知道白止要另嫁他人,他会坐视不管,他会心甘情愿送上祝福吗?


    “阿卿,当时你的婚事,确实太着急了。”


    “急?我现在后悔的就是没能一回京就定下文澜做驸马。”


    君淮抓住关键:“阿卿,你真的喜欢文澜?若是他没有丝毫价值,你还会急着定下他?”


    君卿道:“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就算没有丝毫价值,我也选文澜。”总归不选陆彻,在陇宁那些事,难道真的像云烟一样消散了吗?


    君淮忽然笑了笑,“阿卿,你仍生他的气。”这不像君卿,君卿从来是快意恩仇,恨就是恨,爱就是爱,而不是生气,气这么久。


    若是文澜没价值,君卿不会选他,因为不喜欢。但是君卿若是急着选一个没价值又不喜欢的人,那应该是为了另一个人。就算只是为了气气那人,又或者是逃避什么。


    “你气他在陇宁辜负了你,你气他爱你又伤你。”君淮脱口而出。


    窗外有几只调皮的雀儿鸣叫,风吹落的叶子飘飘悠悠落入池塘,暗生生打碎一片平静。


    君卿愣了片刻,站起身,蹙着眉,“我没有!”说完转身离去。


    然后君淮究竟坐了多久,君卿并不知道,只知道一刻钟后踏雪端着君淮亲自为她夹好的的她爱吃的菜进了内室劝她再吃些不要伤身体。


    本来前些日子夜间她都睡得极好,偏偏那日之后,一连三天躁得慌,午夜梦回间尽是陆彻那双蓄满柔情的一双眼睛——


    如此刻这样,明明隔着很远,君卿却看得清陆彻眼底的情绪,她与他眼神对上的一刹那就躲开,转身回屋里去。


    陆彻没跟来,仿佛就只是随意来到廊前,随意瞅了一眼。


    君卿等了片刻,才探出头望去,廊前没人了,君卿继续赏花等人。


    昨日白止递帖说要来公主府,现在日头渐渐西斜,她却还没出现。


    又等了一刻钟,这才听见逐云喜气洋洋迎了人进来,二人数日未见,自是吃起府上新做的酪樱桃,喝着玄饮说起近况。


    一起吃了晚饭,白止见陆彻一直不出现,又见君卿神色满不在乎,便知道这二人又吵嘴了,心中默默笑而不语。


    月上枝头,庭中若积水,百花若水妖般摇曳生姿。黄花梨木小几摆在廊前,君卿与白止对坐而酌。


    花香幽幽,几杯冰堂春入腹,二人皆有些醉意,看着黑夜里的满庭芳色,别有一番趣味。


    “你这一个月来都不怎么见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喝酒?”君卿仍想刺探一二白止近况。


    “并没有忙什么。”白止单手撑着头支在桌子上,看着君卿。


    月影下,君卿与君淮长得有七分像,君卿是如先皇后那般眼角微扬艳丽之美,君淮是端正君子的俊美。


    “皇兄半个月前叫我遇见你后给你递个消息,叫你去靖王府找他。上次去上清寺我看你心事重重就没提。”


    白止听见这话,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殿下,请你转告靖王殿下,我即将启程南下游学,不便与他道别,愿他安康。”


    “什么?”君卿放下酒杯,倾身抓住白止的手,“当真?怎么这么突然?”


    “祖父身体康健了,家中不需要我再照顾,我想着世间风景我还没见过许多,不如趁年轻,多出去走走。”白止浅浅笑着,那颗虎牙又露了出来,红宝石在月光下随着她外头的动作一闪一闪。


    像只狡黠的狸猫。


    君卿心中十分落寞,干脆问了个明白,“那你和我说说,你和皇兄究竟怎么了?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白浅斟酌片刻道:“我与靖王殿下有情,他同你助我于危难,祖父在靖王府时,我每日去探望,一来二去,可能是那时候有了感情。”十分坦然。


    “那你为何要走?”两情相悦,何苦分开?


    白止红了脸,举起杯全部喝下,咳了一声才道:“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我与他不小心睡了一觉。”


    “?”


    不小心。


    睡了一觉。


    君卿一口冰堂春呛住剧烈咳嗽起来,白止赶紧上前抚背顺了好久。


    平稳下来,君卿抓住白止的手,眼里尽是刚才咳出来的泪花,道:“那你还跑什么?”


    若是生米已煮成熟饭,二人又并非没有情,何苦分开!


    白止见她不再咳嗽,收了手坐回另一侧桌前,看着空中朗朗明月,有云自由漂浮在空中。


    “靖王殿下胸怀天下,而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希望夫君一心一意,希望阖家圆满。”不愿做君臣,不愿做幕后之宾,不愿做空守寂莫之人。


    君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白止所求很简单,但是对于君淮来说很难。


    “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阿兄他不愿?”君卿还想再替君淮争取。


    “殿下,我何苦为难他呢?”白止不再多说。


    君卿领略,为她斟满一整杯,二人碰杯,君卿念起祝词:“大醉醉来眠月洞,高吟吟去傲红尘!”


    白止开怀笑,碰杯后一饮而尽。


    君卿已经醉了,她摇摇晃晃又坐端正,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训诫。


    “白止,我羡慕你。”


    “殿下有血浓于水的亲兄,有倾心爱慕的陆彻,有大好的前程,羡慕我做什么?”白止也有些晕头转向,却仍倒满酒杯递给君卿。


    君卿一饮而尽道:“倾心爱慕?”冷笑一声。


    “他不过是想控制我,他不叫我选文澜,可是我凭什么听他的?”


    她眼前一片模糊,白止变成两个三个四个,那颗红宝石仿佛星星一样闪着闪着飞了起来,飘飘悠悠后钉在夜空。


    “我在陇宁,明明想过”


    “殿下,你醉了。”不是白止的声音。


    “陆彻”君卿往后仰倒,却被捞了起来,好像有人贴近她的嘴唇。


    “殿下,我在。”


    “陆彻”好热啊,君卿感觉浑身仿佛被火燃烧着。


    “嗯?”他又贴近了一点,感觉到有热气被吹到耳朵里,痒痒的。


    “陆彻”好晕啊,君卿感觉撑不住了。


    “殿下。”他的耳垂几乎要被她咬住,这些天的那股气仿佛被瓦解了,陆彻紧紧抱着她。


    “狗贼。”君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君卿寝衣散乱着从拔步床上醒来,层层纱帐里阳光若隐若现,她愣神许久眯了眯眼,感觉眼睛干涩。


    踏雪听见声音,领着逐云竹喧快步走了进来。


    撩开帐子,君卿被扶着走下床,她这才发现自己腰酸腿痛,仿佛昨夜里趁着酒劲绕着公主府跑了一圈。


    “嘶——”


    好像不止腰和腿。


    “谁让他来主屋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竹喧与踏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逐云开了口:“殿下,您昨日喝醉了,是驸马服侍您歇息的。”


    “他不是日日歇在书房吗?跑这里凑什么热闹?”君卿忍着痛坐在镜前。


    镜中的人眼角肿着,颈间红痕如梅花一路向下盛放


    放肆!


    君卿的记忆断断续续,有时候是白止笑着朝她举杯,有时候是陆彻俯身吻她眼角。


    这人怎么趁人之危啊?还不知节制!


    还趁人没醒就跑了!


    君卿气极了,摔了玉梳,“襦裙拿下去,换件高领的来。”


    逐云连忙去做,只剩竹喧捧着水,踏雪梳着头,二人暗暗在心里为驸马前途担忧了一瞬。


    “他早上就这么走了?”


    “今日天没亮就回书房了。”踏雪昨夜也没睡好,谁知驸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与逐云收拾床褥传唤热水熬了大半宿。


    “驸马还问了我们几句。”竹喧积极补充道。


    “问了什么?”


    “驸马问”


    “嗯?”


    “驸马问殿下在陇宁究竟想过什么,有没有与奴婢说过。”看样子驸马问了殿下数遍,折腾到凌晨也没得到答案


    "你们三个先去补补觉吧。"


    第40章 她的关心 文澜究竟有什么好?


    君卿穿戴整齐, 又喝了些酸甜可口的橘皮汤,才感觉浑身舒畅,不似刚睡醒时那般疲乏不堪。


    款款走出主屋, 便看见君淮从游廊走来, 还穿着公服,金钩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刚下朝。


    “阿兄, 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晚。”君卿接了君淮往门里走去。


    君淮坐下后先喝了一杯茶, 稳了稳才道:“今日商议武举一事, 耽搁了许多时间。”


    君卿心提了起来, “难道说, 武举一事交给了太子?”


    君淮点头, 为君卿倒了一杯茶推过去。


    “太子安稳了那么长时间, 想来为了一举拿下此事做了不少准备。”


    “皇帝本无意交给他,但是朝中太子党推举再加上近来我们与文家等一众科举文官走得近, 皇帝便顺水推舟把此事交给了他。”


    又是为了制衡。


    武举才开设三年,制度不完善, 选举流程存在许多漏洞,若是太子想趁这次机会塞一些自己的人进入武将之列,那么今后形势极其不利于君淮。


    更何况, 若是让投机取巧之辈进入武将行列, 那么今后打仗的时候,能仰仗谁呢?边疆百姓难道要提心吊胆指望一个德不配位的将军领兵打仗吗?


    荒唐。


    二人商量了一会仍找不出什么有效的对策,便先将此事搁置, 七月武举,如今才四月中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又有侍女呈上一碗五豆汤, 君卿慢慢喝了起来。


    君淮默了片刻,踟蹰开口:“阿卿,近日可曾见到白止?”


    “见到了。”君卿放下白玉勺,看见自家兄长眼睛里忽然蓄满了光。


    “她与我说,她下个月要南下游学,暂时没时间与你见面。”她又见到那光暗了下去。


    “好。”君淮没再多问,既然已经知道白止的心意,自己又何苦纠缠她让她烦恼?


    二人一人饮茶一人喝五豆汤,没再多说什么,不一会君淮便告辞,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如今皇帝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与太子分庭抗礼,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风渐渐燥热,雨下得越来越急,蝉声聒噪起来,转眼已是五月初。


    这半个月来君卿没再喝过酒,陆彻也没再来过主屋,只是偶尔两人在府中遇见,遥遥相望,互相读不懂对方情绪。


    匆匆见,再匆匆别过,君卿无心与他开解,陆彻也始终没迈出那一步。


    这场婚事像是一场盛大的闹剧,闹得二人彻底陌路。


    那夜醉酒后的纠缠仿佛只是一场靡丽的梦。


    君卿摇着鸾凤和鸣宫扇,懒懒倚靠在自雨亭中软榻上,细细看着元一送来的情报。


    太子已经开始部署武举监考官等职位,有件荒唐至极的事就这么传入公主府中。


    有一位叫钱迈的富家男子,年三十,一事无成,靠着家中封荫混了个六品官,仗着家里的庇护还有六品小官的权力,染指无数下属妻子,这样一个酒囊饭袋无功无德之人竟然能被太子一路提拔着当了武举监考。


    不知他会借着这个职位捞多少油水,欺负多少无辜之人。


    淅淅沥沥水声从自雨亭四周响起,如同春雨鸣涧,君卿捻了捻信纸,吩咐元一道:“套上车,我要去靖王府。”


    元一领命离去,君卿由踏雪扶着起身,逐云在一旁打着扇,几人簇拥着君卿往亭外走去。


    还未迈出脚,就见一人身姿挺拔,身着干练窄袖更显得宽肩窄腰,两条长腿微分站在亭前,挡住了离开的路。


    君卿见陆彻挡着路,便站在原地,瓷白的脸上似笑非笑,道:“竹喧,驸马迷路了,去,带驸马回书房。”


    纤纤指间捏着宫扇,指甲上是健康的粉白色。陆彻的目光随着她晃宫扇而摇动。


    竹喧见这二人又嘴上功夫耍了起来,上前去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正迟疑之际,陆彻开了口。


    “我是来找你的。”他近日频繁出入靖王府,作为左膀右臂,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


    “稀客。”君卿冷笑,冷了这么久,如今又找上来,真是稀奇。


    “殿下,钱迈一事我也要参与,不如一同前往靖王府。”


    “随便。”一个月不曾说话,今日找上来竟是为了这事,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火气,径直走上前推开他离去。


    陆彻顺势被她推开,闻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渐行渐远,才抬起脚跟上,不知为何,心里仿佛被自雨亭的水浇了个透底,湿漉漉,冰凉凉。


    二人默默坐在马车里,马车很大,君卿坐在中间,陆彻似是不想她生气,并不挨着坐,俩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陆彻看着君卿微微垂下的眼眸,知道她在闭目养神,便就只是看着她。


    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从初见她再到他用军功与兵权与皇帝周旋求娶,再到后来她说自己不过是想控制她,这其中并没有爱,甚至她厌恶自己,她一心想着与别人厮守。


    他当初想好的,先得到她这个人再得到她的心这件事好像并不对,他弄巧成拙,他自食恶果。


    文澜究竟有设么好?让他这样念念不忘?


    自己究竟哪里还做得不对?让她这样厌恶?


    二人除了君卿醉酒那晚他忍不住疯狂了一番之外再无交集,他强忍着想与她重修于好的心默默观察,发现她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究竟在这段婚事中是什么态度。


    他就算只是摆设,她也乐得清净。


    他感觉自己像等待宣判的恶贯满盈的坏人,等着她一声令下,去或留,彻底死去或者再获生机。


    原本坚定的心开始松动,或许一别两宽才真的能让君卿开怀。


    可是他不想分开,他想她看一看他,试着爱一爱。


    想起那日醉酒时,她说在陇宁曾想过,想过什么呢?是想过与自己厮守还是想过回京后给文澜补偿?


    “殿下,驸马,靖王府到了。”踏雪的声音适时响起。


    陆彻扶着君卿走下马车,刚下了马车,君卿立刻把手抽回,径直走入靖王府。


    一杯阳羡茶饮尽,紫砂壶冒着热气,三人才开始商讨钱迈一事。


    “钱迈此人极其嚣张,离武举还有两个月,他就已经开始频繁参加宴请。”


    君淮神色凛然,杀意隐隐流转眼眸中。


    多年来官场游走,作为大雍最有天分的皇子,天潢贵胄,天子骄子,论起正事来,君淮不怒自威。


    “杀了钱迈。”陆彻请命,他身为将军,最懂战场凶险,若是让那些蝇营狗苟的废物略施手段变成将军,不知道会打多少败仗,会有多少冲锋陷阵的士兵有去无回,有多少百姓艰苦求生。


    “那你自己呢?!”刺杀朝廷命官,就算他是驸马,就算钱迈罪孽深重,陆彻也难逃罪责。


    这人行事如此莽撞,从不想想自己处境!


    脱口而出,三人皆是一愣,而后君卿自觉多言,皱着眉抿了抿嘴低头喝茶,君淮笑了笑低咳一声,陆彻仍愣着。


    “皇帝有意给太子选定太子妃,丽妃便提出办个赏花宴,叫上各家贵女来瞧一瞧。”丽妃为人圆滑,长袖善舞,现在领了后宫之权,几乎要把皇后的存在感给彻底湮灭。


    “赏花宴,春天都过了,这么燥热的天喊上贵女聚在一起,不嫌烦。”仍沉浸在刚才脱口说错话的烦躁中,君卿顿了顿,忽然计上心头,“不过或许可以趁这个赏花宴,彻底断了太子念想。”


    君淮笑道:“我正有此意,但是赏花宴终归是女子的战场,我不便参与,到时候还要请阿卿操劳。”


    君卿盘算着,心中有了个计划,“明日我便入宫,为父皇分忧。”


    若是能趁赏花宴一举拿下太子、钱迈两人,不仅可以阻止太子继续扰乱武举,让钱迈这个小人受到惩罚,还能阻止太子选到合适的太子妃,少一些助力,一箭三雕。


    二人十分默契,只留陆彻仍愣楞的。


    又喝了几盏茶,君卿告辞,走到府外才见陆彻没跟上,也不知陆彻整日和皇兄混在一起是不是心性也变了。


    她冷哼一声叫车夫拍马,一行人也不管驸马怎么回去,自行回了府中。


    陆彻等了片刻,直到君卿走了,才道:“靖王殿下,我杀钱迈,不会留下痕迹。”他不想君卿费心。


    不过是个富贵窝里泡出来的公子哥,陆彻有一万种死法给他选,也完全做得到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君淮从不怀疑陆彻的本事,只是如今刺杀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他摇头道:“你现在是我妹夫,我怎么可能让你以身涉险?再说,阿卿对这件事十分有把握,你也要信她才对。”


    陆彻‘妹夫’这一词说得十分舒服,这些日子他几乎每日都和君淮待在一处,君淮此人勤政恤民,就算没有这层亲情关系,陆彻也会十分欣赏他。


    “那她方才说”不等他说完,只见君淮点头。


    “她是关心你。”君淮十分笃定,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妹妹。!


    关心!


    “靖王殿下,告辞!”


    还没走出门,陆彻折返,“还要借府上一匹马骑,公主殿下生闷气,定然不会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