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吻痕?
第26章
杨禄海已经派了人在后门接顾放之。
一个小太监, 一个上了岁数的嬷嬷。
路上嬷嬷不断地叮嘱着顾放之什么——
“皇上浅眠,除非必要,不要翻身。”
“有时皇上夜里会起来几次, 天冷,记得给皇上添衣。”
“皇上有梦魇,但如果顾郎听到皇上呓语,不要叫他。惊扰龙体便不好了。”
“若晚上皇上说口渴, 递上一杯热水就可以,皇上不喜茶。”
顾放之有理由怀疑这嬷嬷是前朝留下来教导侍寝的教习嬷嬷。
怀疑的理由是有好几次这嬷嬷都把守夜说错成了侍寝。
嬷嬷看顾放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放心地皱起了眉眼:“顾郎?可曾记下了?”
“嗯嗯嗯都记下了。皇上浅眠,必要翻身;夜里起夜我要添衣;皇上呓语要惊扰龙体;还有皇上爱喝喜茶。”
嬷嬷:“……??”
顾放之读档, 对嬷嬷露出一个清风朗月的笑:“放心,我都记着了。”
嬷嬷方才惊恐的表情历历在目。但此刻她却只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来。
她放心笑道:“顾郎识大体, 老身放心了。”-
顾放之到时,裴辛正在书房接待臣子, 还没回来。
小太监指着寝殿外那矮床告诉顾放之:“这就是顾郎今夜休息的地方。放心,床褥都是新的, 也足够软。顾郎若有其他需要也可以尽管吩咐。”
顾放之试探地坐了坐,发现这小床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虽说看起来简陋, 但素色的被褥触感软滑, 都绣有暗纹,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他笑:“没其他要求了。只是我怕冷, 劳烦公公再给我拿个汤婆子来。”
小太监应下, 又带着顾放之去了盥室。
宫里的盥室倒不算大,就是给宫人们简单擦洗的地方。
小太监给顾放之准备了头膏和干净衣物,又问顾放之要不要擦背。
“不用。”顾放之一脸正气:“要留贞洁在人间。”
小太监:“?”
顾放之读档:“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简单擦洗了一下, 又换上小太监拿来的衣服。
小太监说这衣服是从库房拿的,专门用来接待客人。
只是来大齐的客人大多是外国使者,身量要么极高要么矮小,倒是没找到特别合顾放之身的。
他擦洗好出来时裴辛已经回来了,正在由杨禄海伺候着更衣。
顾放之像一个去别人家做客的人,自告奋勇地问:“陛下,可要臣做些什么吗?”
裴辛:“……”
别问了。你顾放之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裴辛刚想说让顾放之直接去睡觉得了,抬头却怔了一下。
顾放之刚沐浴过,潮湿如藻般的卷发散落在腰间。
里衣大了些。白柔软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领口有些下滑,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后领处敞开的也有些大,若是有人从后面看,便能窥见他半边的背与清晰的脊线。
顾放之很聪明地用朝服把自己裹住,却让人更想一探究竟。
妖人。
裴辛轻哼一声。
他收回目光:“老师歇着就可以了。”
他一边说,边解开自己胸前衣扣。
顾放之赶紧垂下眼不去看。
但刚刚匆匆一瞥,好像看到了裴辛身上的疤,可顾放之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顾放之越想越好奇心痒痒,索性选择读了个档。
刚换好衣服的裴辛:“……?”
他衣服呢?他刚穿好的衣服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顾放之在捣鬼。裴辛皱着眉回头看向顾放之,却见这活爹正扬着眉,手掌掩着自己下半张脸,一脸趣味的笑,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裴辛:“……”
在军营里他没少被人看,艰苦的时候也和军士同浴过,但被耍流氓确实还是第一次。
他黑着脸,抬手遮住自己的身体:“顾放之!”
杨禄海也吓了一跳,一边快步靠近一边摇着花手、试图用花手阻挡顾放之的视线:“顾郎!顾郎非礼勿视!”
顾放之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就看一眼,陛下身材确实不错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
而且他也确实没看错。裴辛身上确实有疤。
浅红色的疤,撕裂状,从后腰一直蔓延到裤腰深处的皮肤,看起来就疼得慌。
裴辛:“…………”
到底哪来的流氓?
他开始怀疑自己让顾放之进宫守夜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赶在杨禄海靠近过来之前,顾放之再次回档。
这次他遵纪守法,还没等裴辛去脱衣服就已经垂下了眼不去看。
不过这样一来顾放之自然也没见到裴辛在翻他白眼-
裴辛泡过药浴后,便准备歇息了。
待他躺在龙床上后,顾放之也躺在了小榻上。
汤婆子已经准备好了,被窝里暖洋洋的。
顾放之伸了个懒腰,在昏黄的烛火中对裴辛道:“陛下晚安。”
裴辛的声音从层层金纱中传来:“嗯。”
应了一声后,裴辛又道:“你好好睡觉。”
顾放之:“?”
不好好睡觉还能干嘛?难不成大半夜的起来跳舞?
但裴辛的话还没说完。
他蹦豆似的叮嘱顾放之:“盖好被子。”
“头发擦干。”
“别听外面的声音。”
“窗户关好。”
“若觉得灯火太亮,朕这里有眼罩。”
总之就是把御医告诉他的话全都原封不动地告诉给了顾放之。
裴辛比谁都希望顾放之能睡个好觉——这样一来他也终于能睡个完整的觉。
而顾放之:“……?”
难道他今天是第一次睡觉吗?还用人教?
之前也不知道裴辛这么爱操心啊?
好在裴辛絮叨了一会就安静了。
顾放之本来以为自己今天可能睡不着,但搂着汤婆子暖洋洋的,杨禄海又点了好闻安神的檀香,顾放之竟比往常还快的困了。
他存了今天睡前的最后一个档,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而内殿的裴辛:“……”
他光想着要稳住顾放之,让他这一夜安静点,别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却忘了自己难以入睡。
平常在外守夜的都是杨禄海,杨禄海睡着的时候,呼吸绵长而沉。
他已经习惯了杨禄海呼吸的声音,如今那声音却变成了顾放之的。
轻轻浅浅,不注意去听的话几乎听不到,像是轻巧的猫爪踩过厚厚的白雪。
裴辛反而不适应。
不过他这两天也是被顾放之折腾狠了,望着床顶发呆,渐渐地也就困了。
他警惕地再看一眼顾放之,确认了他睡得正熟,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后,放心闭眼睡去。
然后他做噩梦了。
裴辛憋屈到在梦里狂踢墙-
顾放之是被裴辛那边传来的声音吵醒的。
断断续续的,暗藏痛苦的低沉的呻/吟声。声音不大,却不容人忽视。
烛火比睡前更暗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摇曳地燃烧着。
借着这样的烛光,顾放之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朝裴辛那边看去。
层层金帐中,裴辛背对着他躺着,整个人弓起来,看着就觉得难受。
顾放之想到嬷嬷的叮嘱:如果裴辛噩梦,不要叫他。
可……
难道就任由裴辛这么痛苦下去?
十七岁的青少年,父母和哥哥都不在了,夜夜噩梦缠身,连个能拍他背的人都没有。
听着裴辛那边传来的声音,再看他那么大一只却还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样子,顾放之突然觉得裴辛有点可怜。
顾放之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蹬上长靴,下了床。
被窝内温暖如春,被窝外凛冬将至。
顾放之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朝裴辛那边走。
他来到裴辛龙床前,先存了个档,试探性地轻声叫他:“陛下?陛下?”
裴辛魇得厉害,对顾放之的呼唤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顾放之伸手,朝着裴辛肩膀伸去。
可就在他的手指碰到裴辛肩膀的那一瞬间,裴辛猛地有了动作。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足矣碎骨的力道攥住顾放之的手腕,猛地一个用力,顾放之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下一瞬,他被裴辛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怪不得嬷嬷说不要在裴辛梦魇的时候去叫他呢。
露头就秒这谁遭得住啊?
顾放之老实了。他感觉到压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顾放之不敢再耽搁,连忙想要读档回到之前的时间里。
可他的手指才刚动了一下,裴辛却猛地皱起眉。
掐在顾放之脖子上的那只手飞快地移开,改为按住顾放之的手腕,像是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
这样一来,顾放之整个儿被裴辛笼罩在了身下。
裴辛看起来仍然没有清醒过来,一双浓黑的眸带着沉沉的杀意盯着顾放之,像是凭借本能行动的野兽。
顾放之闻到裴辛身上的药味,既浓郁又苦涩。
顾放之生怕裴辛给自己打出个be结局来。他更大声地叫裴辛:“陛下!陛下!!”
在顾放之的呼唤声中,裴辛幽深的眼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光亮。
待裴辛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现在的情景后,便是一怔。
顾放之就躺在他身下,黑藻般浓密卷曲的头发散落一床,略大的里衣因扯动而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
雪白的皮肤上,有他指印留下的红痕。
又因裴辛按着他双腕的动作,裴辛是半跪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正抵在顾放之双/腿中间。
顾放之以为裴辛还没醒,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陛下?陛下?草啊不会还没醒吧?陛下——”
裴辛:“……”
他猛地松开握着顾放之的手,弹射起身,坐在床沿。
顾放之长长松了口气。
裴辛紧皱着眉:“老师做什么?”
顾放之揉着手腕爬起身:“我……咳……臣是听到皇上做噩梦,想过来叫醒陛下。”
裴辛侧头看顾放之一眼。
因顾放之起床的动作,他领口开得更大了些,左侧的肩膀几乎都要露出来。一缕墨发摇摇晃晃地从领口掉进去,像是猫摇摇晃晃的尾巴。
裴辛收回目光,语气更不悦:“杨禄海没告诉你不要叫醒朕?要是朕方才手下有刀子,你怕不是已经死了。”
“告诉了。但是……”
顾放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看着怪可怜”几个字说出口。
右手腕被他揉得没那么痛了,顾放之又去揉左手腕。他问裴辛:“陛下梦到了什么?”
裴辛默然。
他从不愿与旁人分享自己的梦境,只因拿回让人窥探到自己最软弱无力的一面。
好在顾放之懂的分寸,见他这样,也清楚裴辛是不愿多说。
他又问裴辛:“陛下做噩梦多久了?”
裴辛道:“两三年。”
其实他从小就总做噩梦,只是这两三年,从兄长死后就愈发严重了。
顾放之左手腕的疼也缓解了些,他又去揉自己的脖子。
他问:“陛下有吃药吗?有试着用过熏香吗?针灸呢?精油?泡澡?运动?”
啰嗦这一串,好像觉得他不配合御医似的。裴辛不悦道:“自然。”
顾放之叹。
他撑着下巴思考,也忘了自己现在大大咧咧坐在裴辛床上的动作是有多大不敬。
他又问裴辛:“陛下要不要试试按摩?臣手艺很好的。”
裴辛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他不喜和人有身体接触,更别提让别人在自己身上按来按去,就算那人是顾放之也不行。
顾放之却道:“试试嘛,说不定有效。”
裴辛再拒绝:“不必。”
一般人被这样硬邦邦地拒绝两次,肯定早就放弃了。
可裴辛却忘了顾放之不是一般人,他竟直接跪坐着,双手去扳裴辛的肩膀:“陛下趴下。”
裴辛:“……”
顾放之你是突然不懂汉话了吗??
他啧一声,刚要抬手将顾放之挥开,却听顾放之叹道:“那总睡不着也不是个事呀。难受死了。”
语气带着些怜爱与关心。其中真诚不似作伪。
父王曾教导他,登上帝位后要小心每一个人,尤其是口蜜腹剑的佞臣。
可又有谁能扛得住这样的口蜜?
裴辛没再说话,不情不愿地顺着顾放之的力道趴在床上。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一缕黑发随着顾放之的动作从他肩膀垂落下来,落在裴辛面前,在裴辛鼻尖前晃来蹭去。
裴辛闻到顾放之身上淡淡的,清甜的桂香。
顾放之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陛下闭上眼,这回一定可以做个好梦的。”
谁要听妖人的指挥啊?
裴辛忍着心底的不悦,板着脸闭上眼。
许是困得狠了,又许是听了顾放之那句保证。裴辛的睡意随着清甜的桂香一丝一缕地上涌,渐渐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在感觉到裴辛的呼吸变得均匀后,一股满足和骄傲的感觉涌上顾放之的胸膛。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缩回到自己那张小榻上。
他亦很快睡着。
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微亮。
杨禄海正轻声唤他:“顾郎……该起床了……顾郎……”
顾放之熟练地读档到了昨天半夜,决定多睡一会。
而内殿正准备起床的裴辛:“……”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顾放之都那么折腾了。
敢情就是为了多睡一会。
出息呢?
不过昨晚多亏了顾放之,他睡得确实不错。
裴辛大度地决定原谅顾放之一次。
他起来看了会书,天色又亮了。杨禄海像之前一样又来叫顾放之起床。
顾放之用被子把头一蒙,读档继续睡。
裴辛:“……”
昨晚那一觉实在睡得太香了。裴辛大度地决定原谅顾放之两次。
再过了大半个时辰,杨禄海又来了。
天杀的顾放之竟然又没睡够,被褥下的手在半空中鬼画符。
裴辛:“……”
他可以放顾放之一马,也可以放顾放之两马。
但他可不是放马的。
裴辛因昨晚对顾放之产生的最后一丝柔软也被消磨了个干净。
他快步上前,压住顾放之的手:“老师,起来了。”
顾放之一睁眼对上裴辛放大的面容,被吓了一跳,瞌睡倒轻了许多。
他哀叹:“好。这就起。”
看着顾放之吃瘪的样子,裴辛抬了抬嘴角,眸底染了一些笑意-
杨禄海为顾放之准备了早膳,顾放之吃完后便起身离开,去前殿等待上朝。
杨禄海小心地看着裴辛的面色,见裴辛比平时要意气风些,小心地问:“皇上昨夜睡的如何?”
他这么一问,裴辛就又想起了昨夜。
萦绕在鼻尖的桂香和按在他背上那双温暖的手,让他竟然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他当然不会亲口承认。只是哼了声:“还可以。”
杨禄海跟了裴辛这么久,自然知道裴辛口中的“还可以”已经是莫大的认可。
“恭喜皇上!”杨禄海喜气洋洋地祝贺裴辛,又问裴辛:“那,今晚还要叫顾郎来守夜吗?”
裴辛“啧”了声:“不用。”
并非没有贪恋这一夜好眠,只是万一让顾放之知道他竟能把自己哄睡,指不定还要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可不会惯着顾放之-
下了早朝后,顾放之又和宋景舟出了一趟外勤。
这回他们带着礼部尚书盖好的章子,有了这个,再去那些贵死人的店铺采买的时候,也能获得不少优惠。
待多家对比后,两人总算定下了一家做采买源头。
完成了一些预算削减,两人的心头都轻松了些。
顾放之问宋景舟:“饿不饿?去吃个饭吗?”
宋景舟道:“我请贤兄。”
“不了,还是AA吧。俩穷鬼请什么请。”
宋景舟疑惑:“AA?”
顾放之说得顺口,倒忘了AA是英语。他一拍脑袋,回档重来:“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银子还是要省着用,自己出自己的就是。”
宋景舟使劲点头。
二人本想着就近寻一家酒楼,随便吃点。可现在正是饭点,无论哪家都人满为患。
“怎么会这样?”顾放之表示不解:“这年头有钱都花不出去吗?”
话音刚落,顾放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头上。
……什么东西??这不会是鸟屎吧?
顾放之崩溃地想要读档重来,头顶却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那东西落在顾放之靴面上,弹跳了两下,又滚落到地上。
顾放之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粒花生米?
老天不下雨改下花生米了(喜)
顾放之奇怪地抬头,却从酒楼二楼的窗旁看见了秦瑄。秦瑄对顾放之和宋景舟招了招手,嘴巴动了动。看那口型应该是:“上来。”
顾放之和宋景舟对视一眼,宋景舟睁大眼:“秦瑄将军找我们有事?我们莫非做错了什么?”
“不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顾放之安慰他。
而且顾放之直觉不会有什么事——上次让秦瑄讲了许多战场上的事,秦瑄都讲了,感觉人挺不错的。
上了酒楼后宋景舟对秦瑄行礼,又问:“将军有事找下官?”
“没事。”秦瑄道:“你们不是没地方吃饭?”
顾放之和宋景舟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秦瑄竟然是在和他们拼桌。
顾放之反应得比宋景舟快些,他乐呵呵地一拱手:“多谢将军。”
秦瑄“嗯”了声。
他刚才就看到顾放之和宋景舟二人在下面兜圈子乱撞,但扔花生米将二人叫上来却并不全是出自好心——
他还是觉得顾放之太可疑了。
一个人的秉性怎么能改得那样快?可他几次和裴辛提到,裴辛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却偏偏不去怀疑顾放之。
不如借此机会再试探一下。
秦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放之,突然注意到什么:“你手怎么了?”
他问的正是裴辛昨晚握出来的那一圈指痕。
脖子上的掐痕好藏,手腕上的却难掩盖。顾放之今天已经被人问过好几次了,对此他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昨天险些摔倒,好在皇上拉了下官一把。”
一般这话一出,旁人也就不觉得顾放之手腕上的伤是伤了,反而觉得是来自裴辛的赏赐。
可秦瑄却皱了皱眉。
他是习武之人,能瞧出这握法并非是拖拽而是按压。
顾放之昨晚为裴辛守夜的事他也知道,他还惊讶裴辛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性格怎么会准许顾放之这奸臣守夜。
愈发可疑了。
秦瑄手指点了两下桌面,正思索着,突然注意到顾放之侧颈的异样。
那是……
看不清,只能瞧出有些红。
秦瑄想起军营里,某个有相好的将领,每次回来时脖子上也同样带着这种红色。
所以……这是吻痕?
——裴辛和顾放之?
第 27 章 “不然你来朕的后宫?”……
第27章
顾放之还不知道秦瑄已经把自己和裴辛的关系究竟误会成了什么样子。
点好了饭菜后, 顾放之再对秦瑄道谢:“多谢将军让我们蹭位置。”
秦瑄目光再滑过顾放之脖颈露出的那一抹红:“……没事。”
顿了顿,秦瑄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来却不喝, 只是挡在自己嘴前。
他沉声:“你和陛下……”
顾放之啃排骨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
秦瑄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你和陛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许动其他的心思?
这些话总归轮不到他来说。何况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应该当心有心之人听了去。
最终,疑问和警告最终变成了这样一句话:“杨禄海应该都提前叮嘱过你了。”
叮嘱?叮嘱什么?
顾放之大脑里迷茫了一瞬, 随即他反应过来秦瑄说的可能是守夜的事情。
他点头:“嗯,杨公公找了个嬷嬷和我说。”
秦瑄“哦”了声:“……杨禄海倒是细心。”
还知道找个女人来说,省得尴尬。
这话题不宜久谈,好在饭菜被伙计送了上来。秦瑄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吃饭吧。”
秦瑄样貌冷硬, 话又少,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边疆黑色的沙石。和他一起拼桌, 顾放之倒还好,宋景舟深感压力, 饭都没吃几口。
顾放之劝宋景舟:“多少米西一点。”
宋景舟:“……?”
顾放之笑。
他欣赏了一会宋景舟迷茫的表情后,心满意足地回档重说:“多少吃一点。不然晚上容易饿。”
宋景舟道:“贤兄放心, 其实我睡得早,晚上还没饿就已经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娘一直夸我好养活的。”
一提起睡觉顾放之就想起来裴辛了。
他大学宿舍里有个舍友是神经衰弱, 晚上就总睡不着,黑眼圈都快能垂到脚后跟了。
顾放之以为自己那个舍友的睡眠质量就够糟糕的了, 没想到裴辛比他还惨。
也不知道今晚裴辛会不会也让他进宫守夜?
正想着, 却见一人脚步匆匆地跑上二楼,是阿奇。
他满头是汗,神色也焦急,顾放之直觉出事了, 下意识站起身:“怎么了?”
“秦将军。宋郎。”阿奇对秦瑄宋景舟问了个好,又低声对顾放之道:“二爷,你现在能回吗?还是要晚点?小少爷病了,哭着要见你呢。”
满满病了?
顾放之拧紧眉头:“怎么病的?严重吗?”
“中午的时候有个小子没看住火,厨房烧了。火势不算大,却被小少爷看到了。小少爷惊厥,发热得厉害。”
中午的时候?
顾放之第一反应就是点开游戏主页,去看自己的存档时间。
上一次存档就是在刚刚,距离中午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1号位的存档倒是早,那是在京郊猎场和裴辛商量西胡使节借兵的时候。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顾放之的手臂。
顾放之吓了一跳,抬头却看见秦瑄。
他沉声:“我知道有家医馆的大夫,专给孩子看病。我带你去拿药。”
顾放之使劲点头。
秦瑄口中的那家医馆离饭馆并不远,步行过去即可。
秦瑄腿长,顾放之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几乎有些气喘吁吁。
到了医馆,白眉白须的大夫问了阿奇满满的情况,给拿了一些安神的药。
顾放之拿着药又匆匆回了顾府。
他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直到回了顾府。
他来到满满门前时,是顾云川正在照顾他,用湿润的布巾擦着满满头上的汗。
满满则正睡着,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安稳。
听到动静,顾云川回头。
他走到门外,轻掩上满满房门,垂眸看顾放之。
顾放之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累得不行,此时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头发有些散乱,垂下来,挡住因剧烈奔跑而变得薄红的面颊,像是清透的玉石被人不小心染上了一抹朱砂。
也因这疲劳,顾放之那一向温润的眉眼也多了许多鲜活生动。
顾云川瞧出顾放之的焦急,心里欣慰顾放之的成长。他抬手,粗糙的左手有些用力地在自家二弟头顶上压了一下:“莫慌。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只是吓到了,吃几幅安神退热的药就好了。”
顾放之这才松一口气。
顾云川注意到顾放之手中的药:“这是?”
顾放之答:“是秦瑄秦将军带我去的医馆,医生给满满开的药。”
“秦瑄?”
听到秦瑄的名字,顾云川一向淡淡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是驻南的将军,秦瑄的军队则在北面。二人不曾见过,却一南一北,共同守护着大齐安康。
如今秦瑄还在为国效力,他却只剩下了左臂,名号也被剥夺了。
顾云川不愿叫弟弟看出自己的惆怅,只问:“你要进去看看吗?”
顾放之点头。
正如顾云川说得那样,满满病的不算重,发热也不算严重,就是梦里时不时会有抽泣。
待顾放之近距离探望过满满后,一颗心才终于平稳下来。
不然顾怀玉办事回来,看到他的宝贝弟弟突然病得那么严重,不得原地黑化啊。
晚上的时候满满就好了些,醒来吃了一碗粥,瓮声瓮气地问顾放之:“放放哥,我今晚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顾放之道:“当然可以。”
他让阿奇把自己的被褥拿来,满满吃过药后,像上次一样,小猫似的将头枕在顾放之的手臂上。
顾放之也很快睡着,但没过一会又醒了。
他倒抽凉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麻麻麻了——”
他为了不吵醒满满,咬着嘴唇活动手臂,试图缓解手臂的酸麻。
但满满还是醒了。黑夜里他奇怪地望着顾放之,对顾放之缓慢蠕动的行为表示不解。
顾放之:“……”
一生爱面子的顾放之选择读档。
再又惊动了三次满满后,顾放之终于成功达成完美通关成就。
他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准备睡觉。
睡意悄然上涌。
可就在某一个瞬间,顾放之的眼睛突然睁大。
不对。
怎么都想不通。
顾云川只有一条手臂(比划右手),是怎么能把布巾(比划右手)拧干(比划右手)的?-
养心殿。
孙太师今晚进宫,与裴辛谈话。
上次裴辛借着顾放之的巫术刻意不去听他说话,已经险些将孙太师气出什么毛病来,这回他是气不过,没经过裴辛准许,直接进来的。
裴辛想叫人把他直接送走,可,传了三代的古玩也禁不住什么折腾,就让他留下来了。
看来的脾气还是被顾放之折磨得好了一些。
不过孙太师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问问裴辛的身体,再问问学业,最后再拐回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最烦听到这样的话。
有些话说出来,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只是为了满足讲话人自己的私欲。
那边孙太师絮叨着,却没注意到,裴辛冷冽的眉眼被殿内摇曳的烛火渡上一层凌光,像是月光下的利刃。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却挡不住眼中翻滚的不耐烦。
他薄唇微微下压,整个人看起来寒气森森的:“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裴辛声线低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染上了冬夜的冰霜,孙太师一愣,才刚说到一半的话,后半截就这么咽回到了肚子里。
裴辛停下转动玉戒的动作,起身,冷冷道:“太师慢走。”
孙太师站起身。
可下一瞬,裴辛突然眼前一黑。
再恢复视线时,裴辛已经重新坐回到了贵妃椅上,孙太师也重新站在了他对面。
“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
顾放之这又搞什么呢?
倒是会挑时间,他好不容易听完的啰嗦,现在竟然还要再来一遍。
裴辛烦的不行,寒气儿都快从头发稍儿冒出来了。
他再说了一遍:“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被这么一吓唬,孙太师果然又老实了。
可下一瞬,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孙太师:“陛下后宫空虚……”
裴辛:“………”
“朕的忍耐,是无限的。”裴辛打断孙太师的话,道:“但你不要太过分。”
孙太师:“??”
啊?
下一瞬,裴辛眼前再一黑。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是说,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注①)
又一次了悟禅机的裴辛,方才的火气被顾放之折腾了这么三次,已经荡然无存。
他不光不生气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孙太师又在重复那相同的一句话:“陛下后宫空虚……”
“那怎么办?”裴辛问:“不然太师你来朕的后宫?”
孙太师僵住了:“老臣,老臣,老臣……”
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可是,可是老臣……老臣的腰不好……”
裴辛没答,他用手背撑腮,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太师因惊讶而龟裂的表情,静静等待着顾放之的巫术再次到来,洗干净所有人的记忆。
可……
顾放之没施展巫术。
登基一月后,新帝在养心殿发表重要讲话。
要将臣子(男)(七十岁),收入后宫。
孙太师讷讷地不再说话,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
都说君无戏言,更何况裴辛也不是那种会和别人开玩笑的性格。
最终是杨禄海打破了这片死一样的安静。
他看了看孙太师,发抖着问裴辛:“皇……皇上……要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办吗?”
裴辛:“…………”
办什么?
他看不如把他办了吧,风光大办。
明天就搬到皇陵的那种。
——要顾放之来殉葬!!
第 28 章 算朕求你了,顾放之
第28章
翌日顾放之上朝, 在前殿等待时,看到有几人凑在一起小声又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顾放之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竖起耳朵。
“听说陛下喜欢年龄大的……”
顾放之的桃花眼忍不住睁大了点。
他脑海里浮现出裴辛年轻锋利的样貌, 却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喜欢姐姐。
倒也不奇怪。
那几人的话还没说完:“……听说陛下更中意男子。”
顾放之的眼睛又睁大了点。
哦,原来裴辛不是喜欢姐姐,是喜欢哥哥。
倒……倒也挺配,死小孩性格这么差, 要是有个年龄大些的,以后能管着点儿他也不错。
方才说话那人又道:“就是听说,陛下看中那人岁数太大了些。有几十岁了吧?”
顾放之的眼睛再再再睁大了点。
几十?
原来裴辛喜欢的不是哥哥是daddy?
……也……也不算意外。
毕竟他和先皇关系还挺好的,先皇又死得这么早, 难免会有一些恋父情节。
再说了其实daddy也不错。
年龄大点会疼人嘛。
另一人又神秘兮兮地答:“听说七十了。”
顾放之:“……”
敢情小皇帝喜欢的不是daddy,是daddy的daddy啊。
裴辛这是要虐待老人啊。
支持今晚给裴辛加课, 让孩子接受一下礼仪的洗礼。
又站了一会,顾放之听了个过瘾后, 就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那几人却像是注意到了顾放之一样,突然齐刷刷地停下了讨论, 向顾放之的方向看过来。
顾放之:“……”
他被抓包,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存档狂魔从来都是惯性存档, 顾放之存档读档一气呵成, 时间立刻重新回到了几分钟之前。
这回顾放之看着凑在一起说小话的几人,往远处挪了几步, 脊背挺直、双眼直视前方, 谁看了不说一句真是清风朗月的顾郎-
上朝时,顾放之看着高台上的裴辛,又想起刚刚那几人的对话。
他知道这终究是别人口中的闲谈,不能当真。
再说了裴辛是皇帝, 不管他喜欢男女还是老少,估计都没有人敢说什么。
不过就目前看来,裴辛好像对情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顾放之渐渐出神,却不知道裴辛也透过面前摇曳的珠帘瞧他。
从人群中找到顾放之的位置并观察,已经是裴辛新养成的习惯。
找到顾放之以后,先对他翻个白眼,亦是裴辛新养成的习惯。
他不动声色地睨着顾放之,脸色很是不爽。
倒不是因为昨晚他差点就把孙太师收为妃子,引得后世动荡的事。
主要是因为昨夜他睡得不好。
白日里忙碌了一天,他本来就累,晚上一闭眼,又做起了噩梦。
往常梦魇都已经成习惯了,胸口就算再沉闷难受,也能熟睡上一会。
可偏偏顾放之守夜那晚他竟睡了足有两三个时辰的好觉。
有了对比,就觉得更难受烦躁了。
他几乎怨恨杨禄海,虽然是他下令让杨禄海告诉顾放之今晚不用守夜,可他竟真的没把顾放之找来。
他也几乎埋怨顾放之,平时一口一个为了他好,劝谏来劝谏去,也不知道主动进宫。
裴辛烦得不行,一挥手,打断下方臣子的话:“下朝下朝下朝下朝下朝下下下下朝。”
裴辛:“?”
连想提前下朝也不行?
裴辛冷冷呵一声:“天杀的顾……”
话说到一半裴辛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面想的说出口了。
下方正在说话的臣子见裴辛突然开口,懵了一瞬:“……陛下?您说什么?”
裴辛目光看向顾放之。
算朕求你了,顾放之。
用用你的神通吧。
但顾放之此时此刻正在神游天外,并没能接收到裴辛求助的目光。
于是年轻的帝王再次领略到一个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人心冰冷可畏。
“天杀……”
裴辛板着一张俊脸:“……朕是说,朕想天天杀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朝臣冒着冷汗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当真是个暴君!!”
裴辛绝望地闭了闭眼-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裴辛脚下生风,飞快离开了太和殿。
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为了散心,裴辛去了一趟演武场。
他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拿上惯用的长枪。
银枪在他手中像蛇一般灵活,或盘旋或横扫,出枪精准而迅疾。
待裴辛终于过瘾,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胸膛起伏着,额头有微微的汗,连带着几丝头发都贴在面颊上。
见裴辛停下,等在一旁的杨禄海忙上前:“皇上,寒风侵扰,陛下当注意龙体。”
裴辛抬着下巴,让杨禄海为他系上披风。
在确认披风把裴辛裹得密不透风以后,杨禄海看着裴辛眼下淡淡的青黑色,犹豫了一下,问:“陛下,今日要请顾郎进宫守夜吗?”
倒不是杨禄海想偷懒,可昨天夜里他先是听到裴辛翻来覆去,后来更是睡不着,起身枯坐了大半夜。
也不知道顾放之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让裴辛安稳睡了那么久。
面对杨禄海的提议,裴辛回答得很快。他沉声:“不用。”
杨禄海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裴辛却一个眼神瞪过来,杨禄海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只道:“陛下可要现在回宫?奴才去叫他们把龙辇抬过来。”
裴辛颔首。
杨禄海转身,叹了口气。
裴辛知道杨禄海可能觉得他是在逞强,可裴辛却有自己的考量。
顾放之巫术高强,面对这样的人,他总要多防备一些,万万不可全然信任。
裴辛很坚定地这样想。
直到晚上。
裴辛:“……”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他寝殿里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每一块都被他看过无数遍。
甚至裴辛还让杨禄海去找了御医,想让御医学着顾放之的样子给他按一按肩膀。
但御医来了,裴辛却根本做不到让别人碰自己,只道:“回去吧。”
御医:“?”
大半夜的让他跑步玩?
却听裴辛又道:“杨禄海,把西域供来的玉珊瑚给他送过去。”
御医:“……”
嘿,你说巧不巧,皇上怎么知道他喜欢大半夜跑步?
送走御医后,杨禄海上前:“皇上皇上皇上皇上,要么要么要么要么还是叫顾郎顾郎顾郎顾郎顾郎顾郎过来吧。”
他一边说,边小心地为裴辛披上一件两件三件四件五件六件袍子。
裴辛:“……”
活爹大半夜的这是干嘛呢?
他要被衣服扇感冒了。
见裴辛沉脸不答,杨禄海轻声问:“皇上?”
“明日再叫他来吧。”裴辛哼一声:“顾放之运气一向不好,别大半夜的遇到什么歹人劫车刺客偷袭。”
万一真遇到了,顾放之的死活暂且不论,他不得被折腾死?
杨禄海不知道裴辛的想法,闻言,面上露出了一些笑来。他赞叹道:“皇上对顾郎当真是好。”
裴辛:“……”
那确实。
最疼自己的人还得是自己。
裴辛连着两夜几乎都没睡,早已疲得厉害,和杨禄海说了会话,也觉得有些困了:“行了,朕要歇着了。”
杨禄海应了声,悄然出了内殿-
翌日,傍晚,紧急忙完了礼部的事宜后的顾放之赶到御书房,站在裴辛身侧,和裴辛一起听先生讲课,也没怎么听,主要是起到了一个装饰的作用。
待熬到了下课,顾放之起身,和先生一起往外走。
守在外面的杨禄海却上前:“顾郎,顾郎留步。”
教书先生见状对顾放之摆了摆手,先走一步。顾放之问:“杨公公有事找我?”
杨禄海问:“顾郎今晚可有空闲?要不要再来宫里睡一夜?”
这意思是再让他给裴辛守夜?
顾放之看了一眼裴辛。
他坐在桌前,似乎没注意这边,只是把玩着修长手指的白玉戒。
养心殿的床很舒服,顾放之先在对守夜也没像上次那么不情愿了。只是满满现在还病着,夜里总会突然发热,顾怀玉现在不在,满满最黏的是他,离不开。
下意识的,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
装作没在意这边其实一直在用余光看这边的裴辛立刻注意到了顾放之的动作。
裴辛知道顾放之衣袖下摆动的手指是什么意思——那代表着拒绝。
顾放之不愿为他守夜。
这个认知让裴辛微微蹙起眉,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不知怎么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但他等了等,顾放之却并没有施展巫术。
“但是,臣有个不情之请。”裴辛听到顾放之温和清润的嗓音:“臣的小弟最近生病,夜里总要发热,离不开人。臣能否等到陛下睡了后回顾府去?”
顾放之一向怕折腾,刚才也是下意识想拒绝。
但裴辛睡不着也挺可怜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偌大的皇宫竟然找不到一个按摩师父吗?
顾放之的提问,杨禄海自然无法回答。
两人一起望向裴辛。
裴辛瞧着顾放之,半晌不语,突然“哈”了一声。
再过了一会,裴辛又“哈”了一声,眼角似乎有微微上扬的,彰显着愉悦的弧度。
顾放之:“?”
裴辛怎么还自己卡bug了?
他回了个档。
裴辛:“哈。”
三声平静无澜的“哈”连在一起,莫名有喜感,一下子戳中顾放之的笑点。
他噗嗤一声喷笑出来,抖着肩膀开始又读了几回档。
裴辛:“哈。”
裴辛:“哈。”
裴辛:“哈。哈。哈。哈。”
裴辛:“…………”
不是这人有毛病吧?
他恶狠狠地看着面颊已经笑到绯红的顾放之。
活爹是开心了。
他后半辈子再也不会笑了。
第 29 章 顾放之现在还学会对他动……
第29章
在顾放之大不敬但有点小好听的笑声中, 裴辛闲着也是闲着,维持住面上阴冷的表情,心如死灰地思考起了人生的意义。
曾经他以为世界是险恶的。
可当他离开顾放之给他撑的伞, 才发现世界并没有下雨。
裴辛:“……”
这边顾放之总算笑够,在杨禄海惊恐的目光下,读取存档。
裴辛:“哈。”
顾放之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板住脸, 看向裴辛:“陛下,可以吗?”
裴辛:“?”
顾放之的巫术来来去去,他的年龄在这来回之间也不知道虚涨了几岁,记性都没之前好了。
可以什么来着?
哦, 对,顾放之说要在他睡着后再回顾府看孩子。
裴辛伸手揉着自己太阳穴, 沉声:“准。”
顾放之笑着道谢。
眼见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杨禄海宣了晚膳。
宫中的饭菜相当合顾放之的口味, 样貌精致又色香味俱全。可裴辛却好像不这样觉得,只是吃了几勺碧粳粥就说饱了。
他这两日睡得不好, 胸口钝闷,自然没什么胃口吃饭。
方才那两口碧粳粥, 还是他看顾放之吃得香, 莫名被激发了些胃口,才勉强吃下去的。
杨禄海颇担心。
他执筷为裴辛布菜:“皇上, 您从昨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多少再吃些吧。”
裴辛推开杨禄海手臂:“不用。”
杨禄海一张脸都皱着,担忧却又毫无办法。
顾放之站起身。
他上前,伸手接过杨禄海手中银筷。
裴辛对顾放之的自作主张很不满。
他紧拧眉头,十分不悦:“老师做什么?”
“俗话说人是铁, 饭是钢,床是磁铁。”
裴辛:“?”
顾放之继续道:“饮食与身体与睡眠本就不分家。陛下再吃些吧,这样晚上也更容易睡着。”
说着顾放之一手抬筷,一手垫着衣袖,夹了根青菜到裴辛面前碗里。
裴辛不动,也不说话。
他的外置声带杨禄海替他道:“顾郎,陛下不爱吃青菜。”
——虽说皇帝在饮食上不应有明显的喜好,但裴辛的确有许多不喜欢的食物。
甜腻不喜,软黏不喜,重油重辣亦是吃不惯,许多青菜他也同样吃不惯。
顾放之“咦”了一声:“小孩还挑食。”
裴辛:“……”
他很愤怒。
但他既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冷脸,更没有呵斥。
就只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更何况气了也白气。
顾放之读回到刚才的档。
读档,倒不是为了换菜。
裴辛脸色那么苍白,绝对和他吃得又少还挑食脱不开关系。
顾放之是想了几个劝酒……劝菜说辞,想看看裴辛能不能接受。
“陛下,今日的菜和往常做法不一样,格外好吃。”
裴辛拒绝。
“陛下,吃蔬菜有助睡眠。”
裴辛还是拒绝。
“小青菜,绿油油,吃了之后没愁愁,身体棒牛牛。”
裴辛脸彻底黑了。
背景音乐是杨禄海的声音:“顾顾郎顾郎顾郎,陛下不爱吃不爱吃不爱吃吃吃……”
两人又拉扯了两个回合后,顾放之突然啧了一声,伸手,朝着裴辛额头伸去。
裴辛到底是警惕机敏,眼前还黑着,已经抬手抓住顾放之手腕。
顾放之手腕线条分明,有骨感却不瘦削,腕骨处微微凸起,在裴辛手掌下散发着暖洋洋的温度。
裴辛问:“老师做什么?”
顾放之没答,就着这样的姿势,突然伸出手指,在裴辛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不吃那不吃。”
裴辛一怔,猛地站起身。
动手动脚!!
顾放之现在还学会对他动手动脚了!!!
他沉着脸刚要说话,眼前却是发黑。
下一瞬,小发雷霆的裴辛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刚才被他龙袍摆动碰翻过去,或是掉在地上的碗筷重归原位。
顾放之又给裴辛夹了根青菜。
杨禄海道:“顾郎,陛下不爱吃青菜。”
裴辛没说话,沉默地用筷子把青菜夹起来吃了。
平时他总能在菜中吃到一些奇异的苦味,但今天还好。
菜再苦,没他心里苦-
吃过饭,裴辛批了一会奏折。
顾放之去拜托了杨禄海,找人替他跑一趟顾府传个话,就说让满满和顾云川先睡,他晚一点再回去。
这边杨禄海刚吩咐下去,又有小太监给顾放之送来了衣物。
杨禄海道:“以后顾郎守夜,就不用穿不合身的衣服了。”
以后?就是说给裴辛守夜已经成铁饭碗了?
顾放之没觉得难以接受,也没有觉得特别能接受。
杨禄海道:“皇上又让人给顾郎送了一箱金瓜子呢。”
闻言,顾放之平静无澜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克制住自己嘴角几乎要忍不住的笑意,伸手去接衣服,但一个没拿稳,衣服直直掉在地上。
顾放之读档。
这回他把衣服稳稳拿在手里,照着自己手臂长度比划了一下后,惊喜地发现这次的衣服大小很合适。
他对杨禄海道谢:“公公真是细心。”
杨禄海却道:“是陛下安排下来的。”
裴辛连他上次穿的亵衣太大都能注意到?
顾放之后仰着身体回头看了一眼内殿。
烛光下小皇帝正在看奏折。
他执着毛笔,微微低头,有碎发从额前散落。
眉头微微皱着,薄唇下压,像是上奏的人给他出了什么难题。
看裴辛这么专注的样子,顾放之心里有些欣慰。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裴辛阴森森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扎向了他后背。
天杀的活爹。
还他刚洋洋洒洒写好一整页的朱批!!-
托顾放之的福。裴辛今晚吃了青菜,朱批也重写了几次。
他的心情有些崩溃。
可当他像上次一样趴在床上,顾放之侧坐在他旁边,手像是给什么动物顺毛一样,由上至下地轻柔地划过他的脊椎的时候,裴辛的火气又消了大半。
他又闻到顾放之身上的桂香,在他周身刚泡过药浴的苦味中,显得格外清香。
顾放之像一个出租车师傅一样和裴辛搭话:“陛下,感觉怎么样?”
裴辛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顾放之又问:“感觉困了吗?”
裴辛道:“没有。”
“那怎么办?”顾放之沉吟一会,拿出自己哄满满睡觉的绝招:“陛下要不要听故事?”
裴辛:“……”
这是拿他当三岁孩童?
他正要拒绝,却听顾放之道:“从前有个大理寺卿,叫工小新……有一日他被坏人喂下仙丹,变成了孩童……”
裴辛拒绝的话顿时含在口中。
仙丹?
变成孩童?
顾放之的巫术,会和这个故事有关系吗?
裴辛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顾放之讲着讲着,裴辛打断顾放之:“老师不是说,高员外是第一个死者吗?怎么他这会突然出现了。”
顾放之:“……”
编着编着忘了。
嘿嘿。
还好存档狂魔即便在讲故事的时候也不忘记存档。
顾放之读档,把上一句里的“高员外”给改成了“孙大娘”。
裴辛:“……”
所以事实证明,这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
好不容易听到结局,顾放之沉声:“所以凶手是——孙大娘。”
“不对。”裴辛道:“老师说过,杀死高员外的人一定在那三房小妾中。孙大娘并不在现场。”
顾放之:“……”
记得还挺细。
他给满满讲故事的时候,满满可没这么在意细节。
顾放之读档:“所以凶手是——二房杜氏。”
“不对吧,”裴辛皱了皱眉,又道:“杜氏身上有昙花香。老师说过高员外死的那一夜,只在偏院开了昙花。要是杜氏,她赶不过去。除非她有合谋。”
顾放之:“……”
凶手是他行了吧?
他再读档:“凶手是三房。”
顿了顿,又低声自言自语:“……这回总该对了吧?”
裴辛:“…………”
可快拉倒吧,前言不搭后语的,搁这糊弄大傻子呢。
顾放之就这水平还讲故事呢。
比起他的体温,顾放之的手很暖,许是按得累了,又让裴辛仰面躺着,用指腹去按裴辛的太阳穴。
这样一来桂香味更浓。
从裴辛的视角,能瞧见顾放之修长的脖颈和下颌。
那脖颈上还有他上次被自己掐后留下的痕迹,淡淡的紫红色。
裴辛清楚自己的手劲有多大,看着顾放之颈子上的伤,他心中生出了一些淡淡的愧疚。
裴辛突然抬手,指尖轻轻在顾放之脖子上碰了一下:“老师还疼吗?”
顾放之像是突然吃到了酸梅子:“嘶凉凉凉!”
裴辛眼前一黑。
下一瞬,头顶的顾放之微微倾斜身体——他用被子把裴辛的手给压住了。
裴辛:“?”
顾放之就这么不想让他碰?
裴辛咬了咬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困。
也不是困,更像是要被气晕了-
见裴辛的眼闭上,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顾放之这才起身。
还没完全站起来,却突然觉得有股力道在往下扯自己。
一低头,才发现原来裴辛的手压住自己的外袍衣角。
顾放之轻轻往外抽自己衣摆,可刚动了一下,裴辛就微微皱起眉。
顾放之想了想,索性直接脱掉自己外袍。
来到外殿时,杨禄海已经在等自己。
“顾郎,车马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门等着。”杨禄海道:“皇上特意让奴才叮嘱顾郎,回去的路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放之:“?”
京城也没有这么不安全吧?
他有些困惑,但还是道:“好。”-
睡梦中,裴辛突然意识到,那只温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猛地醒了,现在已是深夜,烛火只剩了最后一点,摇摇曳曳的,顾放之自然也早就离开了,只留下一件蓝色外袍,被压在他手臂下。
这一觉他又睡得不错,只可惜时间太短。
裴辛忽觉惋惜。
他从床上坐起,外面值夜的小太监听到动静,来为他更衣。
“晚点告诉杨禄海一声,”裴辛吩咐道:“让御医去一趟顾府,帮顾放之的弟弟瞧一瞧病。”
第 30 章 走了走了,没有那么多手……
第30章
顾放之再次宿在养心殿的事, 昨夜便在众朝臣中传开。
裴辛登基至今,鲜少有朝臣能和他多说几句话,更别被裴辛喜爱。顾放之绝对算是一个。
这会儿, 顾放之甫一露面,就有人朝着顾放之匆匆走来,想向顾放之取经。
顾放之赶紧朝着宋景舟的方向走。
一般情况下,顾放之通常能用“和宋景舟聊天聊得正开心”这样的情景阻止那些应酬。
可今天这方法却好像行不通了。
几个朝臣已经瞧出顾放之是在故意躲避, 不管顾放之把头扭到哪边假装看风景都要迎上来。
顾放之:“……”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他读回到了自己去找宋景舟之前的档,这次选择静静站在原地等那几位过来。
几位大臣缠着顾放之问了一会,中心思想就是一个——“顾郎究竟都做了什么事,才能让陛下如此喜爱?”
都说以诚待人准没错。顾放之选择实话实说:“其实下官什么都没做。”
可谁知这几人竟把顾放之的坦诚当成了糊弄, 说什么都要再从他口中套点什么出来。
顾放之:“……”
哎,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他再读了个档, 这次,面对几位臣子的提问, 顾放之道:“诸位。打铁还需自身硬。其实下官也没做什么。就是不断地提升自己。如果几位大人也能像下官一样,一手抓谋略, 一手抓态度,一手抓工作, 一手抓亲人, 一手抓礼仪、一手抓课业,一手抓天下大事, 再留一手留意陛下喜好, 几位大人也会深得陛下喜爱的!!”
几人:“…………?”
走了走了,没有那么多手。
好不容易把那几位忽悠走了,顾放之松了口气,却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看自己。
他抬头, 顺着那目光看过去,见到了秦瑄。
二人目光相对,顾放之远远和对方行礼,秦瑄点头,移开视线,目光中闪过思虑。
上次他还觉得顾放之脖子上的红印是吻痕。
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
刚刚顾放之转身时的动作大了点,秦瑄眼尖地注意到顾放之脖颈上的痕迹。
虽然淡了些,但还是能看出那痕迹很长。
除非裴辛的嘴像鳄鱼那样大,或是裴辛绕着顾放之的颈子吸吮了一圈。
否则应该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想来上次,他是误会顾放之了。
秦瑄心中浮现出一丝对顾放之的歉意。
可顾放之哈欠连连,看起来比往日困倦许多。
上朝时,裴辛面上同样有倦意。
有朝臣关心裴辛,多问了一句。
裴辛闭了闭眼:“朕只是有些累。”
——方才上朝前他正在看雁门送来的密信。
上次他提到让人扮成细作深入敌营的事已经差不多成了,手下的字迹都连带着飘逸了许多。
裴辛也难得心情跟着轻松了一些。
只是密信最后又提到了,有一伙零散的苍生教教徒一直在军营附近散播关于大齐的流言,说大齐已不得人心,说裴辛暴虐残忍。
裴辛:“……”
他?
暴虐残忍?
一个月前要是有人这么评价他,他绝对眼都不眨地认下来。
可现在……
他做过最暴虐残忍的事是骂一个和尚秃驴,打了贪官十大板子。
裴辛微微垂眸,心中徘徊着的浊气,不知道怎么就冲到了嘴边。
裴辛低低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又突然停下。
冷着脸使劲把密信拍到桌上。
见他发怒,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白着脸匆匆跪了一地。
裴辛狠狠呼出一口气:“都起来吧。”
话音刚落,他眼前却是发黑。
他的手再次狠狠拍在桌子上。
宫人又跪了一地。
裴辛:“……”
裴辛脸上的表情很淡定,是早有预料的冷静。他道:“……都起来。”
宫人再次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下一瞬,裴辛的手再拍在了桌上。
裴辛:“…………”
手疼。
但比起疼,更多的是累,心累-
而下首,听到裴辛说累,秦瑄皱了皱眉。
顾放之疲惫,裴辛也累。
昨夜守夜,能做什么累成这样?
这……
莫非他并没有误会?
秦瑄闭了闭眼。
他自认不是对别人私下里的事感兴趣的人,只是裴辛实在身份特殊,他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大齐命脉,顾放之又动机可疑。
唉。事情怎么变得这样麻烦-
傍晚。
忙完工作的穿越版牛马顾放之回到匆匆回到顾府。
昨天他回来的晚,满满一直在等他,睡也睡得不安生。
这让顾放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向裴辛提议,今日先回顾府把满满哄睡了,再进宫守夜。
裴辛回了一个字:“准。”
顾放之一进到满满的房间,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就是一愣。
前几日满满身体虚弱得厉害,连吃喝都是在床上,今天竟然下了地,正站在桌前拿着毛笔练字,而顾云川在旁边看着。
听到动静,一大一小两人一齐回头,满满把手中毛笔一扔,朝顾放之扑过来:“放放哥。”
顾放之很惊喜:“满满,身体怎么样了?”
顾云川道:“今天皇上派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抓了两副药,吃下后就好多了。”
嗯?裴辛派人来给满满看病了?
这是顾放之怎么都没想到的答案,他惊讶地扬眉,同时又有些欣慰。
裴辛好像确实比之前成熟了些,都会知恩图报了。
顾云川示意满满继续去抄帖,问顾放之:“皇上怎么会突然叫你去守夜? ”
“皇上睡不着,我给他按摩。”顾放之也没瞒着,问顾云川:“大哥要试试吗?”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看着跃跃欲试的顾放之,顾云川坚毅的眉眼露出一抹笑:“好。”
顾放之指挥着顾云川背对自己坐好。
顾云川的肩膀比起裴辛的要更僵硬一些,顾放之很卖力地帮顾云川按了后颈、左肩、右肩、左臂、右——右臂不用按。
一炷香后顾放之喘着气停下,问顾云川:“大哥,怎么样?”
顾云川:“……?”
就。
特别普通啊。
力气也不够大,穴位也都是乱按的。
有哪里特别吗?
面对顾放之的提问,顾云川十分善意地沉默不语。
顾放之敏锐地从自家大哥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个字:“烂。”
顾放之:“……嘶。”
为了自己的名声,顾放之读了个档。
这次他用处了自己浑身解数来给顾云川按摩。
一炷香后顾放之喘着气停下,问顾云川:“大哥,怎么样?”
顾云川依然保持了善意的沉默。
这次顾放之敏锐地从自家大哥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上读出了三个字:“特别烂。”
顾放之:“……”
顾云川笨拙地安慰顾放之:“说不定……说不定陛下他……他就喜欢这种赤脚医生的路子。”
顾放之:“……”
安慰得很好,下次还是别安慰了-
给满满讲故事,把满满哄睡后,顾放之又赶往皇宫。
阿奇见惯了原主爱推卸事情怕麻烦的样子,见顾放之脸上虽挂着疲态,却什么都不说、也不抱怨的样子,竟觉得有点不适应。
他掀开车帘,给顾放之递了一包蜜桔:“二爷,您累的话一定要注意休息。”
“不累。”
顾放之道。
顾放之说得是实话——他方才在自己屋子里又看见了裴辛差人送来的一小箱金瓜子,这会儿正美着呢。
顾放之越想越开心:“……嘿嘿嘿呵呵呵嘿嘿嘿。”
马车外的阿奇:“???”
待笑够,顾放之读了个档,一本正经地对阿奇道:“能为皇上排忧解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到了养心殿时,裴辛正在和一人谈话。
裴辛扫一眼顾放之:“老师自便。”
顾放之给他行了个礼,坐在外面小床上,拿出阿奇给自己的蜜桔。
他爱吃桔子,却不爱吃上面白色的脉络,一定要把每一丝白色脉络都剥得干干净净才行。
他这一剥,内殿的裴辛便闻到了浓郁的橘香。
裴辛向外面扫了一眼。
顾放之正慢吞吞地剥着桔子,细长的手指捻着那些白色的脉络,一点点将其剥离。
细致又缓慢的动作,轻飘飘的,按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陛下?”
面前的人叫了裴辛一声。
裴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顾放之的手看得出了神。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这人四十出头,体型微胖,长相和裴辛有些相似,眉眼却远没有裴辛凌厉。
此人名叫裴霁安,是裴辛堂兄,皇室宗亲,封号为“宁王”。
裴霁安此人性格温吞,喜欢字画山水、不喜冲突,也不喜欢先帝与裴辛在战场上毫不仁慈、赶尽杀绝的做法,所以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封地,和裴辛关系远远说不上近。
他这次来是有事要求裴辛——
他的独苗儿子如今二十八岁,却一直都没娶妻;如今他看中了自己的一位堂妹,这位堂妹却另有心上人。
这位独苗儿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裴霁安情急之下找上了裴辛,求裴辛为他儿子赐婚。
裴辛:“……”
他倒不知道当皇帝还要兼职红娘。
他嗤笑:“今天你因为你儿子娶妻来找朕,明天又有人因为买的菜缺了两片叶子来找朕。朕到底是皇帝,还是村口负责调解的大爷?”
裴霁安涨红了脸:“可,陛下……”
裴辛抬手:“对方已有心上人,朕赐婚就是拆婚。此事不用再提。”
裴霁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外殿却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顾放之捂着嘴,整个人都弓起来,脸皱成一团。
见顾放之这样,裴辛一颗心蓦地往上提了提。
他手按着椅子扶手就要起身,却听顾放之哀嚎:“好酸——”
【恭喜玩家达成be结局——练过散打的桔子在你嘴里打你把你打得栓栓的】
顾放之:“……”
也行吧。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读档来着。
他伸手,在每个桔子上都捏了捏,试探地挑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重新去剥。
而内殿。
裴霁安重新开口:“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为臣做主。”
裴辛:“……”
好不容易听完了,又要再听一遍。
他疲惫地用指背撑着下巴:“说。”
待裴霁安洋洋洒洒、迂回白转地说完了自己的目的后,裴辛言简意赅道:“不赐。”
说过一遍的话,他懒得再说。也不等裴霁安的反应,直接想叫杨禄海来送客。
可下一瞬——
“好酸!!”
裴辛眼前又是一黑。
裴霁安:“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为臣做主。”
裴辛:“…………”
都来请他做主,谁又能来为他做主?
他回头瞪了一眼已经换到第三个桔子的顾放之,又将目光落在顾放之的手上。
但这次裴辛并非是在注意顾放之的手,而是在观察他手中的桔子。
小不说,底部还泛着些青。
应该又是个酸得不行的。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顾放之要施展巫术,裴辛索性也放飞了自我。
“不赐婚。此事别再和朕提。”
裴辛扬着眉,使坏地对裴霁安道:“要是再提,朕就将你在外面偷偷买房养了一屋子狸奴的事告诉你那不喜欢猫的夫人。”
说完,裴辛眼中闪动着愉快的笑意,边静静欣赏着裴霁安几乎破碎的表情,边等待顾放之再被酸到。
可……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放之那边毫无动静。
裴辛往外看了一眼,顾放之手里的桔子已经吃到最后一瓣。
裴辛:“…………”
哦所以他现在又成了拿猫威胁别人的阴险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