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龙……
第31章
裴辛现在还是对来自顾放之的触碰感到不自在, 但为了能睡个好觉,已经不用顾放之催促,就板着脸趴在床上。
顾放之问:“陛下今天还要听故事吗?”
“……”裴辛道:“不用。”
顾放之的故事根本就是前言不搭后语, 把人当成傻子在糊弄,他是疯了才会再去听顾放之讲故事。
顾放之“噢”了声。
他按着裴辛的肩膀,许是他刚吃过蜜桔,这次, 除了桂香外,裴辛还闻到一些淡淡的桔皮香气。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顾放之的声音:“对了,陛下。”
裴辛“嗯”了一声,示意顾放之继续说下去。
顾放之问:“昨天臣的外衣落在这里了, 陛下可知道放在哪里了?”
顾放之这一说,裴辛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他醒来时, 看到顾放之的外袍压在自己手臂下,想来是因为顾放之不想叫醒他, 才把外袍脱了才回的顾府。
“朕不知。”裴辛道:“可能被杨禄海拿去洗了。”
顾放之“哦”了声:“那臣明天问问杨公公。”
他话音刚落下,却听外面传来一声惊雷。
屋内被雷光点亮了一瞬, 下一秒,顾放之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窗户上的声音。
“下雨了?”顾放之道:“一场秋雨一场寒, 想来今夜又要冷了, 晚些臣去拿两个汤婆子塞皇上被子里。”
裴辛没答。
顾放之敏锐地觉察到比起刚刚,裴辛的情绪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他问裴辛:“皇上, 有心事?”
裴辛道:“朕只是在想事情。”
顾放之道:“臣愿为陛下解忧。”
裴辛皱眉思忖片刻, 虽内心伸出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可以轻易相信顾放之,但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同裴辛讲:天杀的顾放之邪门的很,将心中困扰告诉他的话, 说不定他能有什么解决方法。
裴辛再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冬天,军队会很难熬。”
大齐北面的边境冬天实在太冷。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去待过两年,一到冬天,吃穿不足,柴火不足,就算不打仗,也要死人。更别无力御冬的百姓。
尽管这次他已经提前送去了物资,但对凛冬来说,还远远不够。
顾放之“唔”了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间养心殿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所发出的噼啪声。
裴辛抬了抬手,正准备示意顾放之不用再按了,却听顾放之道:“对了!”
他问裴辛:“皇上,有地图吗?”
地图当然是有,只是上面大多标注了自己与别国的兵力,不方便拿出来。
裴辛想了想,才记起哪里空白的地图:“在博古架上。”
顾放之起身去拿。
他在博古架上翻找到地图,走到桌边展开。
裴辛亦起身,抓过外衣披在身上,走到顾放之旁边。
顾放之盯着地图,神色认真。
作为一个AVG游戏,《开国皇帝》也和其他同类型游戏一样,其中穿插着养成玩法。
比如在某几日的空闲中,玩家可以派遣主角去练武场提升武力值,去马场提升敏捷值,也可以派主角去茶馆搜集情报。
当主角当上将领以后,玩家能派遣的人就更多,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春季播种农田获取作物,夏季去山上采摘草药抵御瘟疫,秋季挖煤度过寒冬。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
裴辛看顾放之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出生询问:“老师?”
顾放之恍然抬头,看向裴辛。
听裴辛说军队难以御冬,顾放之便想到可以把自己在游戏里知道的煤矿点位告诉裴辛。
二人目光在半空相对,顾放之对他笑了一下,突然伸手指着地图某一个地方问裴辛:“陛下可认得这是哪里?”
裴辛看了顾放之一眼。
顾放之表情严肃认真,他也跟着认真起来,答:“宣城。”
“这里呢?”顾放之细长的手指挪动了位置:“陛下认得这里是哪?”
裴辛答:“雁门。”
雁门是他守的最久的地方,宣城是他第一次险些战败的地方。裴辛不知道顾放之为什么要将这两个城点出来,他摸不清顾放之的用意,只有回答。
顾放之的手指再挪动了几次:“这里呢?这里呢?还有这里?”
他新指的几个地倒都不是裴辛守过的地方,裴辛愈发不明白顾放之的用意。
可顾放之还没停下。
他又指了几个地方:“陛下,这里又是哪里?”
裴辛:“……”
大半夜的这到底是要干嘛?
考试呢?
裴辛一一作答。
顾放之又问了几个地方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笑着看向裴辛:“陛下当真聪明!思维敏捷!记忆力高强!”
裴辛:“……”
这有什么值得夸的?这不都是最基础的东西?
裴辛想皱眉,不知道怎么嘴角却挑了起来。
他刚要说话,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等恢复视野后,他已经没站在原来的地方,而前方不远处的桌旁,顾放之正在展开地图。
见裴辛站在原地不动,顾放之还道:“陛下,劳烦过来一下。”
裴辛隐约间猜到了什么,狐疑地上前。
等他在桌前站定后,顾放之伸手指着地图,细长手指依次挪动了几个位置,道:“陛下,宣城,义城与晋城,都有丰富地煤矿资源。若派人开采……”
裴辛无言地看着顾放之故作高深的表情:“……”
果然,他没猜错。
什么意有所指、夸他思维敏捷,都是假的。
干啥啥不行的顾放之他压根就是没看懂地图。
刚才是搁那套他的话呢。
裴辛:“…………”
心累。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憋屈的情绪后,问顾放之:“老师可确定这些地方都有煤炭?”
他派出去的探矿的人不少,可发现的矿却不多,开采的量也不算大。若顾放之说得是真的……
顾放之道:“臣不能保证,只是恰巧听人提起过。”
闻言,裴辛敏锐地看了顾放之一眼。
连他都不知道的情报,他顾放之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想必顾放之口中的那人,其实就是顾放之自己。
只是裴辛还是没想到,原来顾放之除了能够逆转时间,还能有知道这种事情的神通。
……不知道除了煤矿点位之外,顾放之还知不知道别的。
裴辛想得出神,一手拢着外袍,一手用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他外面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玄色外袍,衣摆几乎垂落到地面上,这让裴辛整个人看起来慵懒中又带着一股帝王威压。
因正在思考,他后腰无意识地抵在桌面上,亵衣也因这样的动作往上滑了一点,隐约露出了一小截侧腰。
裴辛肤色苍白,皮肤在夜里更是泛着冷玉一般的光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线条流畅、又劲瘦的侧腰上,是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道伤很长,撕裂状,比起旁边的皮肤、颜色泛红,顾放之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是光看着都觉得疼。
他伸手,在裴辛侧腰上的伤疤碰了一下。
裴辛猛地后退。
桌面上的地图,连带着顾放之方才画圈用的毛笔都被他的动作撞翻,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顾放之温暖的指腹碰到他腰间,所带来的的酸痒的感觉让裴辛格外别扭。他沉脸:“做什么?!”
顾放之没好意思承认自己纯粹就是手欠,直接读到了自己刚给裴辛报完煤炭点位的档。
裴辛:“……”
所以他刚刚是被耍流氓了吗?
而且他还不能生气。
他真的,好累好憋屈。
有一种洗了九九八十一个孩子的尿布,孩子却全都不是自己的那种累和憋屈-
翌日是休沐日,顾放之不用上朝,也不用上班。
但要加班。
礼部侍郎组织大家一起去酒楼吃顿饭,互相联络一下感情。
顾放之起来的时候,裴辛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背书。顾放之和他请了个安,转身要出去洗漱时,恰巧碰到了进来伺候的杨禄海。
顾放之想起来什么:“对了,杨公公。”
“顾郎请说。”
“下官上次落在这里一件外袍,可是公公给收起来了?”
“衣服?”杨禄海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是那件蓝色的?奴才送到浣衣局去了,想着等洗好了再给顾郎送去。”
顾放之也没在意,“噢”了声:“多谢公公。”-
出宫后顾放之回了趟顾府,满满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顾放之配他玩了一会蹴鞠,总算是靠着读档赢过他后,就又出门赴宴。
聚餐总是少不了饮酒,一群大男人划拳喝酒,但有了之前的事情,顾放之已经清楚自己的酒量,绝不多喝一口。
好在他靠着读档,划拳的胜率能做到百分之百。
宋景舟崇拜地看着顾放之:“贤兄,你运气真好。”
顾放之笑:“一般一般。”
半个时辰前,皇宫。
裴辛面容舒展,靠在泡满了药材的池水中。
昨夜顾放之给他的几个点位其中之一,裴辛挑了个离京城近的地方叫人去查。没想到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天,那边就穿来了消息,说的确有煤炭矿产。
裴辛心情大好,连带着杨禄海都跟着喜气洋洋起来。
隔着屏风,他道:“恭皇上,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庇佑。”
裴辛扬了扬眉,觉得泡够了,站起身就要出来。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重新坐在了池水中。
杨禄海道:“恭皇上,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庇佑。”
裴辛:“……”
他再站起身,可下一瞬又重新落回到池水中。
他又试了三次,但还是没能从池水中成功出来。
屏风外的杨禄海还在重复那句话:“恭皇上,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庇佑!”
裴辛:“……”
可别真龙天子了。
龙至少能从水里出来,他都要被泡水肿了。
第 32 章 蹭的他鼻尖发痒
第32章
是夜。
真龙天子裴辛浴水而生, 疲惫地躺在龙床上。
今天他没让顾放之来守夜。
原因有二——
一,顾放之的小弟正病着,他既然要拉拢顾放之, 也应时不时给他一些好处,让他多与家人团聚一会。
二则是裴辛也想试试只凭自己能不能睡着。
他是忌惮顾放之的,可偏偏他心里又忍不住去信任顾放之。
顾放之在的时候,他时常被气到两眼一黑, 可确实他的睡梦变得难得平稳了。
戒备与依赖,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裴辛心中微妙地混合在一起,这让裴辛觉得有些烦躁。
又再床上躺了一会后,裴辛还是毫无困意。
他开始觉得一个时辰前以为自己最近睡眠变好、凭自己就能睡着的他像个笑话。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打算去看会书。
刚起来,余光却注意到了什么。
今天值夜的人不是杨禄海, 小太监歇在更外面的位置,那张外殿的小榻是空的。
枕头旁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蓝色衣服。
那是顾放之上次落在这里的外袍。
裴辛皱了皱眉, 缓步上前。
这件衣服被顾放之穿在身上时,并不算张扬, 但也不算暗淡。
柔软顺滑的布料,色泽在夜色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领口处则用银线绣着简单云纹。
整体来看, 这袍子并不华贵,却足够得体。正像穿着他的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有着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
裴辛随意将外袍拎起, 又举至面前。
衣服上的桂花香气淡了许多,混合着浣衣局皂角的味道。
裴辛的鼻尖碰到布料,衣服上的纹路蹭的他鼻尖有点发痒。
裴辛:“……”
等下。
他是困傻了么?怎么在闻顾放之的衣服。
裴辛紧皱眉头,宛如甩开一块烫手木炭一样满脸嫌弃地将顾放之的衣服扔回到小榻上-
翌日是立冬。
生气闭蓄, 万物修养。
以往先帝会在这个时候举办家宴。
可裴辛既没有后妃更无子嗣,也就上面有几个堂兄王爷,便把家宴改成了一场小型宫宴,只邀请了一些亲王与朝中重臣,还有(想让人重)重(扇他一巴掌的佞)臣顾放之。
宫宴定在御花园,因刚下过雨,周围散发着一股湿漉漉的植物气味。宫人在周围的竹林上挂了灯笼,风一吹,竹子摇曳间带出影子。
右相笑道:“竹影摇曳,幽静伊人,真是别有一番清雅在。”
孙太师也道:“既不奢华,又尽显高贵,可谓宾主尽欢。”
秦瑄道:“对。”
顾放之道:“我了个北风呼呼吹,呛风一堆堆。”
裴辛:“…………”
这人有毛病吧?
这时候你顾放之倒才华横溢了。
裴辛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眼前黑了一瞬,是顾放之施展巫术、回溯了时间。
裴辛听到顾放之的声音:“竹,意在坚韧不拔;灯笼,意在繁荣和谐。这是陛下对臣等的期许!臣等一定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裴辛:“……”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把白眼翻起来了。
裴辛喜静,宫宴没安排歌舞,一顿饭在安静中度过。
待吃饱喝足后,众臣起身谢恩,恭送裴辛。
裴辛抬手示意免礼,又让宫人依次给众人送上赏赐。
顾放之得到的是一根玉如意。
他把玩了一下,抬眼看到裴辛的身影愈发远去。
阿奇告诉顾放之,顾怀玉已经忙完了铺子的事,晚些会回来。顾云川给顾怀玉准备了一场接风宴,恰巧和立冬一起热闹地过了。
顾放之从顾府过来的时候,府里忙忙乱乱的,很是热闹。
一回想起来那热闹的情景,再看着前方裴辛瘦削的背影,顾放之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把玉如意收好,朝着裴辛的方向跑了两步。
但也就是两步。
他懒得追了,直接读了宴会刚结束时的档。
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裴辛,一抬眼却被右相突然冒出来的脸吓了一跳:“……”
裴辛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噢厉害厉害,缩地成寸。
现在裴辛已经基本习惯了顾放之随地大小巫,甚至还多出了一些自娱自乐的心情。
他见自己重新回了御花园,心情像死了几天一样冷静,连瞪顾放之都懒得瞪了,只是抬腿重走。
却见顾放之朝自己快步走来:“陛下。”
所以是顾放之有事找他?
他倒够方便的。
待顾放之走近后,裴辛挑了挑眉:“老师何事?”
“臣是想问……”
顾放之顿了下,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道:“陛下今晚若没事,要不要去臣家里一起吃顿饭?”
没想到顾放之要说的是这个,裴辛一时有些愕然,眼都睁大了些。
见裴辛一直不说话,顾放之更不好意思了,抬手想抓一下面颊。
裴辛见顾放之宽大的袖口微微摆动,却误会了顾放之的意思。
他伸手,沉着脸隔着袖子按住顾放之右手:“朕去。”
旁边的杨禄海露出欣慰的笑。
裴辛皱眉:“你笑什么?”
杨禄海还没回答,顾放之已经开口。
他道:“杨公公是在笑——少爷终于交到朋友了少爷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老奴从来没见过少爷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你是第一个带着少爷回家的人说吧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家少爷?”
裴辛:“……?”
什么东西?
叽里咕噜的念咒呢?
顾放之读档,这回他安静如鸡,不再抢答。
杨禄海摸了摸脸,还在笑:“奴才笑了?奴才是在想着要给陛下准备好出行的东西。”
裴辛出宫的决定突然,得到消息的宫人们立刻忙碌起来,有的跑去顾府提前通知,有的去收拾裴辛常用的器件。
杨禄海拽着顾放之叮嘱个不停:“吃穿用,顾郎无需准备。只是这住——千万别新收拾一间房,一定一定要有人住过的客房,或是谁住过的卧房。”
顾放之听得好奇,存了个档,拉住杨禄海:“这是为什么?”
杨禄海解释:“太新的房间,容易藏东西。”
藏东西?
噢——懂了。
裴辛是要住有居住痕迹的房间,这样至少能保证这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没问题,不会有暗器啊密室啊什么的。
顾放之恍然点头,又读档到自己提问之前,对杨禄海露出一个笑:“下官都知道的。”
杨禄海赞:“顾郎真是令人心安。”
前方听了全程的裴辛趁着顾放之看不到自己很尽情地翻了个白眼:“……”
顾放之,真是一个好会钻空子,好会装模作样的妖人。也就是顾放之的官职不用考,不然裴辛都不敢想顾放之在考场上得折腾成什么样。
不过,顾放之这巫术用的,倒也有点机灵在的-
也有其他大臣知道了裴辛要去顾府一事,眼睛立刻瞪得比鸡蛋还大:“……顾放之,顾放之他倒会投陛下所好!”
说完又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小秦将军怎么看?”
秦瑄:“……”
这是准备见家长了。
进度,还挺快。
所以顾放之脖子上那一圈……
太超过了,秦瑄不愿细想。
他抬手揉着鼻梁:“用眼睛看。”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愿看。
问话大臣:“……?”
没想到,小秦将军还挺幽默-
裴辛这趟出行算微服私访,他去换了身不太显眼但很贵的衣服,乘着不太显眼但很贵的轿子,和顾放之朝着顾府赶。
顾放之和裴辛坐在同一辆轿子上,闻着狭小车厢内裴辛身上略带苦涩的药味,撑着腮看着窗外,觉得自己是有点冲动了。
邀请裴辛回家的行为,和跟同学聚餐的时候突然把年级主任领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好在顾云川和顾怀玉不会介意。
如果介意,他就送他们金瓜子。
如果还介意,那他就多送点。
反正多给裴辛守两夜就有了。
裴辛见顾放之唇角带笑,眼神明亮,不禁有些好奇。
他用膝盖撞了下顾放之膝盖:“老师在想什么?”
顾放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在想陛下的金瓜子。”
听到顾放之这句话前四个字的裴辛一愣。
听完顾放之这句话后四个字的裴辛一怒。
顾放之自知失言。他赶紧读档重来:“在想如何为这江山社稷尽一份薄力。”
裴辛:“……”
好装。
他被顾放之酸到捂腮。
马车一路驶到顾府,虽裴辛已经让人叮嘱过,不用刻意排场,但顾云川和顾怀玉、满满和一众家丁已经等在门口迎接。
裴辛抬手:“免礼。”
皇帝来自己家中做客,不管在哪个游戏里绝对都是很重要的剧情。
顾放之生怕出错,一步一存档。
“老师,”裴辛道:“踩到朕的衣角了。”
顾放之:“……”
好啊。一步一存档,就不用怕一步一犯错,一步一踩人了。
他立刻点开游戏主页准备读档。
冷风吹过,刀子一样往顾放之的领口里面钻。
顾放之打了个哆嗦。
他这一抖,伸向2号档位的手指被带着歪了歪,按在了1号档位上。
裴辛只觉得眼前一黑,黑过后,却是身处一个明亮的环境。
他抬眼,发现自己坐在行宫寝殿的书桌前。
远处,是西胡使节叹着气拐过门口。
裴辛:“?”
裴辛:“……?????”
等等,他说等等。
只是踩到他衣角啊,不至于一下子回到一个月前吧??
裴辛嘴角抽搐了几下,却听站在他右侧的顾放之“哎”了一声:“错了错了。”
下一瞬,冷风吹过。
明亮的行宫消失不见,裴辛重新站回在了顾府门口。
裴辛闭上眼,不动声色地长吸了一口气,又无声地吐出:“…………”
其实有时候裴辛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他很阳光健康又积极地想:他亲爹虽然去世了,但活爹还寿比南山啊。
第 33 章 双修功法
第33章
晚膳在前厅进行。
所有人一起跟在裴辛身后朝前厅走。
满满本来是跟在顾怀玉身边的, 看见顾放之,又小跑着来到顾放之旁边,伸手握住顾放之衣角。
他小声道:“放放哥, 我刚刚听小莲他们说,你好厉害,竟然能把皇上领到我们家里吃饭。”
“陛下同我们一样,亦是要吃饭的。”
顾放之伸手摸了摸满满的发髻, 突然将手伸到袖子里,将一小盒糖窝在掌心举在满满面前:“猜猜在哪只手?”
满满道:“右手!”
顾放之读档。
满满:“肯定是左手!”
顾放之再读。
又重来了五次后,满满总算猜错。
顾放之欣慰地将那一小盒桔子软糖交到满满手里。
满满哼了声:“下次我一定会猜中的。”
而走在最前方,走了许久, 却一步都没能走出去的裴辛:“……”
他算是知道每天一到放值的时间,顾放之来来回回地都在忙什么了。
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一定要赢?
幼不幼稚啊?他看顾放之也就三岁大。
不过, 顾放之刚才那句“陛下同我们一样,亦是要吃饭的”, 他很喜欢-
因提前知道了裴辛要来,厨房多加了许多菜, 长桌满满地摆了许多菜色,虽比不上皇宫内膳□□致, 却另有一番烟火味道。
有小太监上前, 按照流程试毒后,杨禄海开始为裴辛布菜。
顾云川注意到什么:“陛下的口味似乎变了一些。”
他几次立下战功后, 先帝曾设宴招待他。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裴辛还不到十二,小小一个,吃饭很慢也很挑。看裴辛挑食的样子,顾云川那时心里还有些看不上, 觉得他这样挑剔的性格,上了战场也是挨打的份。
直到他听到裴辛首战大捷的消息,才对裴辛有了改观。
裴辛闻言,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小盘里的青菜。
裴辛:“……”
活爹盯着呢,不吃不行啊。
与其无用地反抗,不如勇敢地接受。
裴辛视死如归地将青菜喂入口中。
在经过咀嚼后,蔬菜散发出奇异的苦味。
裴辛闭了闭眼,将其咽下。
下一瞬,裴辛的耳尖捕捉到听到顾放之那边传来“叮叮咣咣”的刺耳碰撞声。
接着又是尖锐的碎裂声,像是瓷器翻落,又重重砸在地上。
有人急促道:“二爷小心!”
顾放之慌乱的声音邪:“哎……!我的天!”
怎么了?!
裴辛的心立时吊了起来,他立刻朝顾放之的方向看过去。
原是有个下人捧着准备上菜,可却因盛着的盘子太大一时没能拿稳,失去了平衡,整个瓷盘都从手中滑落下来,砸碎了许多碗盘弄得满桌狼藉不说,汤汁还淋在顾放之手背上,酱渍周围的皮肤立刻泛了红。
顾放之倒吸一口凉气,好在就在一分钟前他还怕顾云川的问题惹得裴辛不快,特意帮自家大哥多存了个档。
顾放之飞速读档,手背上刺痛的烫伤感立刻消失不见。
顾放之松了口气。
而前方的裴辛:“……”
很好。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菜又重新回到嘴里了。
但这次顾放之施展巫术的理由确是情有可原,裴辛只能自认倒霉。
正皱眉咀嚼,方才上菜的下人由远及近地走来。
见他靠近,顾放之打算帮着托一下,谁知刚算好了时间、准备伸手,却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原来是他动作太大,袖子扫倒了一片桌上碗筷。
顾放之:“……嘶。”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顾放之顿感害羞。
他红着耳尖再读了个档。
这回他什么都没撞翻,轻巧利落地站起身,恰到好处地托住了下人手中即将倾斜的餐盘。
他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阿奇看得傻眼,忍不住称赞道:“好身手!”
顾怀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不是文官吗?什么时候自己去学的功夫?”
目睹了一切的满满亦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顾放之。
而裴辛:“……”
他就没见过这样死要面子的人。天杀的顾放之,为了能装个大的,简直是不择手段。
谁来可怜可怜他,他都反刍三遍了-
尽管裴辛,顾云川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但裴辛贵为天子,自然不能冷场。
聊天时,因顾家只有顾放之一人在朝廷当值,话题自然是围绕着顾放之来聊。
顾云川道:“放之年轻,经验不足,给陛下添了许多麻烦。”
裴辛:“……”
可不就是吗。
但这话他不能说。
他手指无意识转动着青玉酒盏,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老师勤勉。”
——勤勉睡懒觉,每天早上都要施展巫术,多睡上三次回。
“坚韧不拔。”
——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就算那目的是让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猜不中他手里的糖放在哪只手里。
“成熟。”
——活爹,辈分大得很,熟得不能再熟。
顾放之这会儿正给顾云川剔鱼刺。他是想着顾云川左手不方便,等下给他送过去。正专注着,却感觉到顾怀玉用手肘戳了戳自己:“皇上夸赞你呢。”
顾放之这才反应过来裴辛都说了什么。
他抬头望向裴辛,脸上是一个有些惊喜的笑。
裴辛手心痒了下,在桌下握紧了拳头。可转念又觉得,顾放之这一笑……好像还挺好看的-
用过晚膳后,已是月挂枝头。
裴辛准备休息。
他不住新收拾出来的屋子,只住别人待过的房间。可这“别人”也并非是每个人都可以。
宫人直接征用了顾放之的房间。
他们给顾放之的床换了一套从宫里拿出的明黄被褥,又用自带的浴桶为裴辛准备好了药浴。
顾放之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怪不得皇上从来都不轻易出宫,这看起来和搬家也差不多了。
杨禄海悄悄将顾放之拉到一边:“顾郎——”
“公公,怎么了?”
杨禄海开门见山道:“顾郎今晚也为皇上守夜罢。”
他叹:“不是想折腾顾郎,实在是奴才担心皇上的身体。皇上昨夜又是一夜没怎么睡。也就只有顾郎在的时候,皇上才能睡得好一点。”
顾放之本来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杨禄海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他点头:“好。”
杨禄海喜悦道:“奴才这就让他们抬张小床过来。”
顾放之道:“麻烦公公了。”
趁着这个时间,顾放之去找了一趟顾云川和顾怀玉。
顾怀玉也顾不上对顾云川有什么成见了,三个人头凑着头选了半天,终于敲定了明天裴辛的早餐,安排了下去。
晚膳时顾怀玉喝了许多酒,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偏头看着顾放之笑:“你还真当上帝师了不成?皇帝都这样听你的话。说来家里就来家里的。厉害。”
顾云川皱了皱眉:“怀玉!”
“我就说说。这又没有别人在。”顾怀玉道:“我就是觉得神奇。我遇到的商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说皇上性格残暴,今日一见,反倒觉得皇上性格还挺……挺好的。”
其实性格也不是好。顾怀玉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想到一个词:认命。
可这样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裴辛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周身会散发着苦哈哈的认命的气场。
顾怀玉看人很准,可这会儿怎么都想不通-
从顾云川那再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顾放之恰巧碰到宫人抬着浴桶从房里出来。
浴桶里散发出的苦涩的药味顺着寒冷的夜风飘到顾放之鼻腔里。
顾放之敲了敲门:“陛下。”
裴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师请进。”
顾放之推门进去。
裴辛刚沐浴过,乌黑湿润的发丝披在身后,身上披着一件绣着金龙的墨色大氅。
见顾放之看自己,裴辛突然想起来上次他用手戳自己腰的事,不动声色地把大氅裹紧了些。
顾放之道:“说起来,臣要多谢陛下。”
裴辛:“谢朕?为何?”
顾放之道:“多谢陛下今天愿意答应臣胡闹的请求,和臣一起回家。”
裴辛不语。
胡闹的请求吗?
确实十分胡闹,且答应的话,又会牵扯出许多麻烦。
他本来也是想要拒绝,可看到顾放之的手在衣袖下摆动,以为顾放之要反悔收回提议,不知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不过也不算后悔就是了。
顾放之与他家人相处时另有生动一面,让裴辛想起自己曾与父兄坐在篝火旁,用西域的匕首割下烤的油滋滋的烤肉,再喝上一口热乎乎的奶酒。
裴辛道:“老师不必客气。”
顾放之笑。
裴辛转身朝床上走:“朕要休息了。”
他将大氅脱下来放到一旁椅背上,伸手去掀被子。
随着裴辛的动作,一个东西从床垫下方滑出来,“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
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
裴辛目光一凛。
自古床下都是个能藏东西的好地方。
贪官藏账本,富商藏银票。
能被顾放之这样的妖人藏起来的……
莫非是巫术功法?
裴辛单手翻开书本。
裴辛:“……”
确实是功法。
双修功法。
男人与男人的双修功法-
顾放之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裴辛拿着春宫图,发呆的样子。
那春宫图是原主的,顾放之之前满屋子找原主私藏的钱财的时候在床底下找到过一次,又给塞回去了,一直没管过。
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掉出来了,还刚好被裴辛看到了。
顾放之懵了一瞬:“……”
【恭喜玩家达成be结局——给未成年看什么呢?可真刑。这种可狱不可囚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有役思。】
顾放之:“…………”
青天大老爷他冤枉啊!!
因为触发了BE结局,游戏自动存档到了五分钟前。
顾放之吸着凉气读档,回到了自己刚进门的时候。
“陛下,”顾放之径直朝着床走:“臣再帮陛下理一理床褥。”
说着顾放之弯腰,飞快把那本书塞到袖子里。
避免了尴尬场景,顾放之松了口气。
他松了口气,问裴辛:“陛下可要现在就休息,还是再等一等?”
裴辛:“嗯,行,可以。”
顾放之:“……?”
来了,经典的上司发言来了。
A or B,你给我选or是吧?
第 34 章 顾放之,喜欢,男人,么……
第34章
怕顾放之生疑, 裴辛微微闭眼、甩了甩头。
再睁眼时,虽然脑海里还是空白的状态,但表情总算恢复如初。
他沉声:“睡吧。”
说着朝床边走去。
走了两步, 想起来什么,又停下,对顾放之道:“今日不用帮朕按摩。”
折腾了这么一天,顾放之早困了, 听裴辛这么说,心里一喜。
他道:“好,臣就守在外面,陛下夜里有什么需要就叫臣。臣立刻过来。”
裴辛脸色僵硬了一瞬:“……朕夜里怎么会有需要?老师只管去睡就是。”
顾放之笑着应了一声, 调整了一下烛火,躺在外面小榻上。
裴辛亦歇息下来。
这是顾放之的床, 宫人已经换了一套新的被褥枕头。可尽管如此,裴辛躺上去的那一瞬间, 还是闻到了顾放之身上的桂香。
太浓了,不刻意去闻也会往鼻腔里钻, 比他昨晚鼻子都贴在了顾放之的衣服上闻到的还要浓。
裴辛皱着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挡住了口鼻, 才总算把桂香隔绝在外。
一个大男人,把自己熏得这样香喷喷的做什么?
这问题刚从裴辛脑海里面闪过便有了答案。
裴辛想起来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蓝色封皮的书册, 明显有翻阅痕迹的书页随着掉在地上的力度翻开, 露出里面两位用诡异姿势缠在一起的男子。
裴辛:“……”
停。
别想了。
顾放之爱看什么,那是他的事。
和他没有关系。
裴辛使劲闭上眼,努力放空着大脑。
但他的大脑却不肯听从他的命令,一个大字接一个大字的往外蹦——
所以, 顾放之,他,喜欢,的,是,男人,么?
停下,真的别想了。
那顾放之,突然,从一个,奸臣,变成,忠臣,劝谏自己,是因为,喜欢他,吗?
所以,他能,突然感觉到,顾放之的巫术,也是因为,顾放之,在他第一次上朝的时候,被他的英姿俘获?
别想了!
裴辛被自己不消停的脑海气得不行,一怒之下狠狠在床上翻了个身。
翻身的幅度有些大,带了些动静出来,屏风外的顾放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似是被吵到,从鼻腔里发了点不乐意的声音出来。
裴辛不动了。
也不是怕把顾放之吵醒,就是怕顾放之醒了,万一觉得睡得不舒坦,施展巫术重睡,搞不好他又得重新再看一遍那本册子。
裴辛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使劲闭上眼睛-
深夜。
顾放之是被裴辛的声音吵醒的。
未成年连黄书都看不了却上过战场的小皇帝又做噩梦了。
隔着屏风,顾放之听到裴辛强压着痛苦的呻/吟声。
那声音低哑且不连贯,像是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的低吼声。
这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令人揪心。
顾放之忍不住起身,无声地绕过屏风。
裴辛面朝着顾放之的方向侧卧着,月光透过窗棂,一室的冷辉,也让顾放之恰巧看清裴辛的表情——
他面色看起来比平时要更苍白些,眉头紧蹙,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浸到微湿,凌乱地贴在肌肤上。薄唇微微开合着,像是很用力地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断续的呻/吟。
再靠近一些,顾放之注意到裴辛胸膛起伏得很用力,呼吸急促,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着床单,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顾放之压低声音,温润的音色更显柔和。他唤裴辛:“陛下,陛下……”
裴辛毫无反应。
顾放之觉得自己应该去拍拍裴辛的后背。
知道裴辛好梦中杀人,顾放之很警惕。
他存了个档,道:“陛下,臣要碰你了,你这回可别再掐臣了。”
说完,顾放之用像是过年时候用烟点鞭炮那样的姿势,毫无美感地轻轻碰了下裴辛肩膀。
裴辛的身体顿时紧绷。
顾放之赶忙后退两步。
但不知道是裴辛睡得太熟,还是顾放之刚才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裴辛没醒,也没像上次那样突然弹射起来,掐住顾放之的脖子。
顾放之松了口气,再靠近了一些,再试探性地用手碰了碰裴辛肩膀。
裴辛还是没醒。
顾放之总算安心下来。他侧身在床边上坐下,伸出手,轻轻去拍裴辛的后背。
为了让裴辛更平静些,顾放之还轻轻哼了两句歌-
一个时辰前,努力放空自己思绪的裴辛总算睡着。
但他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站在充满了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的战场中/央,耳边充斥着将士们的呐喊。
兵器相接的铿锵声不断响起,裴辛举起手中长/枪,却怎么都无法从敌人的围困中脱身。
血水渐渐汇聚在他脚下,没过他的脚面,接着是膝盖。
他的脸上,身上,也溅满了粘稠的血。
他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倒下前,都在用嘶哑绝望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裴辛伸手,一切却被火光吞噬。
裴辛如坠冰窟。
可突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在了他背上。
梦中的裴辛愣了片刻,直觉告诉他,是顾放之。
顾放之有强大的巫术,有顾放之在,就算他受伤,顾放之也可以帮他回到之前。
意识到顾放之就在自己身边后,裴辛紧绷的情绪松了松。
他在嘈杂污浊的战场中坐下。
背上温暖的感觉更清晰了一些。那是一只手。
这只手正像是哄孩子睡觉一样,由上至下地抚摸、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没过膝盖的血水逐渐褪去,面目狰狞的敌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裴辛的梦境变得平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裴辛一直能听到有人唱歌的声音。
太难听了。
歌词也很不好,什么“爱情不是你想买”……
裴辛:“……”
他猛地睁眼。
顾放之一直在观察裴辛,生怕他像上次那样把自己掐住。
有一说一小孩手劲是真的大,那次掐的也是真疼,他手腕和脖子上的印子到现在还没褪干净呢,他可不想再留几圈痕迹。
见裴辛睁眼,顾放之立刻起身,后退了两步。
同时飞快存档,已经做好了和裴辛来一场boss战的准备。
但裴辛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伤人,反而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顾放之松了口气。
裴辛看着月光下只穿着单衣、身形单薄的顾放之,突然开口:“老师。”
裴辛问:“顾云川为什么还不成亲?”
顾放之:“…………?”
啊?
这是从噩梦里醒来后该说的话吗?
突然他就特别好奇裴辛都梦到什么了……
但其实裴辛的逻辑很简单。
就在刚刚,他从噩梦中醒来,看到顾放之的瞬间,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本从床垫里掉落出来的春宫图册。
他想试探一下顾放之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是不是喜欢……他。
→但顾放之以为他并没有看到那本书,直接问出口的话,太突兀,而且很容易引起顾放之的怀疑,万一让顾放之知道自己知道了他的巫术那就麻烦了。
→而且直接问顾放之为什么不成婚,可能被顾放之用“我大哥还没成亲”这样的理由糊弄过去。
→所以不如一步到位直接问顾云川为什么还没成亲。
顾放之愣了一会,很茫然地告诉裴辛:“可能是我大哥还没遇到喜欢的人吧。”
裴辛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顾放之:“?”
更怪了。
顾云川知道皇上这么关心他的单身问题吗?
顾放之更茫然了:“臣也没听兄长提起过……陛下实在好奇的话,臣可以去打听打听。”
裴辛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手肘用力,往上撑起了一些身体。
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顾放之的脸:“那老师呢?可有喜欢的类型?”
顾放之道:“有。”
裴辛只觉得呼吸一停。
顾放之道:“臣喜欢的类型,通体澄黄,光滑细腻,坚韧中又不乏柔软。”
裴辛:“……”
这又是,什么类型?
顾放之喜欢得过黄疸的?
哇那还真是口味独特。
不过这也说明了顾放之喜欢的人不是他。
裴辛微微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微妙的,不悦。
正想着,却听顾放之叹息的声音:“啊——金元宝,我一辈子喜欢你。”
裴辛:“…………”
他服了。
他险些被顾放之气笑,眼前却是一黑。
原来是顾放之施展巫术,将时间回溯到了他刚提问的时候。
这回顾放之换上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臣立志为国为君,只愿日夜为陛下筹谋,为陛下分忧解难。臣心中唯有陛下和大齐江山,已是顾不上其他。”
裴辛:“……”
酸。又假又酸。
眼见问不出来什么,裴辛也累了,他刚想示意顾放之回去歇息,却听顾放之问自己:“陛下呢?可有喜欢的类型?”
这话一问出口,顾放之的心立刻提在了半空中。
他生怕游戏再给自己弹出来个什么“不许和未成年聊恋爱话题”之类的BE成就,好在等了等,这问题并没有触发BE结局。
顾放之松了口气,充满求知欲地看着裴辛——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小孩会喜欢什么类型。
裴辛却皱着眉久久不语。
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了。
顾放之可惜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却听裴辛突然开口了。
“要年龄比朕小的,要敬朕,怕朕。”
“性格要张扬明媚些,不会在暗处使坏的。面容要整洁,不可有痣。还有……”
裴辛咬牙道:“头发要顺滑整齐,不可有卷曲。”
——反正就是要和顾放之完全相反的才行,毕竟活爹有一个就够了。
第 35 章 谁说这狗不好的
第35章
这场夜里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把裴辛气得肝火旺盛。
若是此时有御医在为他把脉, 说不定又会夸“陛下真是龙体强健”。
不过也多亏了顾放之在,裴辛后半夜睡得还算不错。
翌日,在用过早膳后, 裴辛准备回宫。
虽说是微服私访,但裴辛去顾府的事也没刻意瞒着。
也因此,官员们,以及得知了消息的百姓们将长街团团围住, 隔着官兵试图见上裴辛一面。
倒不是出于敬重,大多人就只是好奇小皇帝到底长成什么样。
有说裴辛定是俊朗非凡的,但更多的说法是说裴辛长着三只眼和一张血盆大口的,不然怎么能在战场上吓退敌军。
人太多, 轿子龟速地往前挪,裴辛烦得不行, 整张脸都沉着。
被裴辛(害怕他再搞事所以)安排着同坐了一顶轿的顾放之注意到裴辛不佳的心情。
顾放之表示理解——上班路上堵车,换谁谁都心情不好。
他余光扫到什么角落里的围棋, 问裴辛:“陛下,要和臣手谈一局吗?”
裴辛抬了抬眼。
他不爱下棋, 却不是不会。
他的棋风凌厉,出子吃子都快, 和他性格一样果断。
他二哥的性格就阴险些, 用兵打仗总不喜欢和人正面交锋,下棋时也总喜欢耍阴招。
如果是顾放之的话……裴辛还真想象不到顾放之下棋会是什么风格。
有点好奇, 裴辛便答应下来:“好。”
顾放之便将棋盘展开, 裴辛执黑先行。
其实顾放之的围棋水平就是小学的时候上过一个学期的兴趣班,基本上什么都不记得,提出下棋,也只是看裴辛心情不好, 生怕他因为上班堵车而路怒症爆发,突然冲出去把人都砍了。
娱乐局,顾放之也没当真。但裴辛这混蛋下棋是真的不手下留情。
顾放之的子几乎全被他吃光,憋屈得想冲裴辛扬沙子-
其实顾放之提出要下棋的时候,裴辛就已经做好了顾放之会施展巫术悔棋的准备。
偏偏顾放之没有这么做。
随着他的白子被越吃越多,顾放之情绪明显开始不佳,头越耷拉越低,连带着面颊上那颗胭脂色的小痣都比平时暗淡了许多。
搞的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不过裴辛承认,他确实在借机欺负顾放之就是了。
愧疚是有一点的,但他可以忽略,因为看顾放之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爽了。
裴辛嘴角上扬,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再下一枚黑子,拿走被围困在中间的白子。
却听顾放之道:“就不让你吃。”
裴辛只觉得眼前发黑。
下一瞬,顾放之夹着那枚白子换了个地方下。
裴辛:“……”
哦,打不过,开始作弊了。
裴辛毫不意外,手中黑子也追了过去,再次吃掉顾放之的白子。
顾放之道:“就不让你吃。”
裴辛眼前再一黑,恢复视野时,顾放之又把白子换了个位置。
裴辛再执黑追去。
顾放之道:“就不让你吃。”
裴辛眯眼,再追再杀。
顾放之道:“就~不让你吃。”
裴辛:“…………”
顾放之这臭棋篓子还倔上了。
估计再来这么几回,棋盘都要被磨穿了。
最终是以裴辛输掉了这场激烈的比赛作为结局。
Top癌顾放之谦虚道:“陛下前半局攻势迅猛,臣还以为臣要惨败了。好在后面突然运气变得不错。”
裴辛:“……”
懒得喷。
他被顾放之的巫术弄得头晕眼花,要不是后面他主动放海,裴辛毫不怀疑自己能和顾放之在这磨一辈子棋盘。
正准备长松一口气,裴辛突然听到马车很近的地方有百姓的声音——
“啊!刚车帘被风吹起来了一下!有谁看到那位长什么样子了?”
“没看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通体漆黑,双眼猩红,血盆大口?”
顾放之:“……!”
当着皇帝的面说他小话,不要命啦?
他赶紧读了个档,时间回到两分钟之前。顾放之凑到窗口边上,对外面的卫兵招了招手:“让百姓都离车子远点,看着他们不要乱说话。”
卫兵听令下去。
做完这一切,顾放之心满意足地坐回到座位上,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一下木鱼。
功德+1
而裴辛——
方才百姓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声声不断,不绝于耳。
战场上连砍十个都不会累的未成年皇帝未老先衰,拖着疲惫的身体疲惫地靠在了车板上-
下朝后裴辛仍觉得十分憋屈。
杨禄海瞧出他心情似乎不佳,贴心地给裴辛出主意:“皇上累了?可要去散散心?”
裴辛扬了扬眉,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杨禄海深知裴辛的不要就是要,试探地给裴辛出主意:“去酒楼吃些民间小食?或是去练兵场练一练那些兵?对了,东郊猎场新来了几匹马,听说性子烈得很,谁的话都不肯听,陛下可要去训一下?”
裴辛再扬了扬眉。
杨禄海知道裴辛这是感兴趣了。他笑道:“奴才这就去备车马。”
裴辛“嗯”了声。
一个时辰后,裴辛抵达猎场。
临近冬日,广阔的猎场寒风凌冽,枯黄的草叶在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有几匹被养的油光水滑的马正在悠闲散步,整个场景倒是萧瑟得好看。
得知裴辛要来,猎场的人早就等在门口迎接;为首的人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身材矮小,四肢却有力。
对裴辛叩首后,中年男人领出一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这匹马鬃毛很长,几乎垂到腹部,四只雪白的蹄上同样覆盖着长毛。
黑马看起来很是烦躁,蹄子不停原地踩踏,又无数次抬高了头,想把缰绳从牵马的人手中抽出来。
裴辛注意到这匹马的马背上、腿上,长长的鬃毛下都有受伤的痕迹。
裴辛认出那伤痕应是枪一类的武器,问:“战马?”
“陛下慧眼如炬。”中年男人道:“是从辽月那边俘获的战马。”
裴辛应了声。
马匹聪慧认主,本来有主子的马就难训,何况它大概率是某位将军的爱马,自然不会服这些人的管教。
他伸手,接过牵马人手中的缰绳。
见有陌生人靠近自己,本就躁动的战马情绪变得更躁动。
裴辛用力拉了一下缰绳。
他臂力大,战马被迫低下头。
裴辛趁势按住马颈,全身力量收紧,如一张拉满的长弓般蓄势待发;
下一秒,裴辛翻身跃上马背。
感觉到有人骑在自己背上,烈马长长嘶鸣了一声,迈开蹄子、边跑边跳、转圈,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
猎场的人和宫人们都捏了把汗,也不敢上前,只是紧张地望着裴辛。
裴辛低头,薄唇凑近马的耳边,开口说了什么。
奇迹般的,战马躁动的情绪一下子安稳了一些。
裴辛又说了什么,边扯动缰绳,那马虽看起来还是不服气,竟真的在裴辛的指挥下转起了圈。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待裴辛终于过瘾,从马背上跳下来后,中年男人上前两步:“皇上!!皇上!您对那马说了什么?!竟让它一下子变得这么听话?!”
裴辛说了句什么。
这并不是中原官话,语调很是奇异,尾音轻扬。
在众人茫然的表情中,裴辛微微张开双臂,让杨禄海帮自己整理着乱了的袍角,道:“朕对它说了几句辽月话。”
准确地说,是辽月话里对战马的口令。
这马听得懂,还以为裴辛是自己人,自然安分了许多。
中年男人满脸惊叹。
他跟在裴辛身边夸了许久,又领出猎场里最好的一匹马。
裴辛骑上用最快的速度兜了两圈,烈烈的风声逐渐淡化了裴辛今早从顾放之那里感受到的憋屈。
不知怎么,裴辛突然想到了回京时顾放之骑在那匹小矮马上踢踢踏踏的样子。
倒是窝囊,不过也挺有趣。
但下一秒裴辛又想到,顾放之骑在那匹小矮马上时,和秦瑄聊了一路的天。
裴辛撇了撇嘴。
顾放之今天一天还挺老实的,也没释放巫术,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做什么。
裴辛乐得轻松,再兜了几圈子后,裴辛终于过瘾。
脚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却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中年男人“啧”了一声:“小畜生又开始了!皇上……扰了皇上雅兴,草民罪该万死。”
裴辛听力极好,听到犬吠声中还夹着有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音。
裴辛问:“怎么回事?”
“是别人前段时间硬塞给草民的一只小狗。”
中年男人脸上划过一丝懊恼与疲惫:“这小畜生生得通体雪白,长得很漂亮,却实在能折腾人。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要咬烂所有东西……不给好吃的,咬;不带它出去玩,咬;不陪它玩,咬……能咬的东西全都咬烂了,这会儿连床都啃了一半了。”
中年男人叹气:“现在是主子不像主子,狗反倒像主子。草民训了小畜生十天有余,反倒是被小畜生训成了。现在是一看到它呲牙,就赶紧带它出去玩,喂它吃肉干,不然它闹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裴辛:“…………”
总觉得这剧情听起来有点耳熟。
他怀疑这个故事另有隐喻。
而且。
和顾放之折腾他的劲头比起来,这狗好像也没有很过分啊。
只是撕烂一点东西而已。
又没有像他一样当着百官的面结巴让宫人觉得他是个嗜血暴君被和尚觉得他有爱骂人的怪癖还说要把孙太师纳进后宫……
裴辛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谁说这狗不好的,和他活爹比起来,这狗简直太善良了。
第 36 章 癫狂的狗乱飞的宣纸破碎……
第36章
回宫马车上, 裴辛撑着腮,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他对面,一只雪白漂亮的小狗正在用牙齿状似癫狂地啃咬着棋盘。
裴辛:“……”
他还是觉得自己疯了, 怎么就突然开口,把这只狗给带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这狗实在和顾放之有点像,就连毛都是一样带着一些卷曲的弧度。
长得都很漂亮就算了,素质也都很算了。
裴辛往外看了一眼, 现在已经回了皇城,马上就要回宫,但只要往右边拐一下,就是去礼部的路。
裴辛突然有点想去看看顾放之在做什么, 今天怎么这么消停,弄得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不对, 顾放之不折腾他,他应该偷着乐才对, 他为什么要不适应?
裴辛手指用力按了下额角,从桌上油纸包里取了一块肉干, 扔给小狗。
小狗咬住,几口就吞了下去。肉干美味, 小狗眼睛晶亮, 又朝着裴辛哼唧了两声乞食。
裴辛却不再给,伸手将油纸包合拢。
小狗急切地跳下座椅, 伸着小短腿爬到裴辛旁边, 用爪子使劲扒拉裴辛的龙袍。
裴辛伸手,略带嫌弃的姿势拎着小狗的后颈,把它扔回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沉声道:“多了没有。”
小狗愣了一下, 再哼唧几声后,见裴辛真的没有再给,突然开始发疯一样撕咬椅子上的靠垫。
犬牙锋利,靠垫一下被咬烂,棉花线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满了车厢。
裴辛:“……”
像下雪。
顾放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使用了巫术,回溯的时间刚好卡在小狗开始撕扯靠垫的一瞬。
“砰”地一声闷响后,车厢再次被白雪覆盖。
裴辛眼前再隐隐发黑。
小狗再次咬碎了靠垫。
好幸运,这么癫狂的场景他竟然能看到三次。
裴辛淡淡地伸手撩开车帘,淡淡吩咐杨禄海:“去礼部。”
他倒要看看该死的顾放之这会儿到底在做什么-
顾放之在礼部处理了一下午文书。
理文书不费脑,就像驴子耕地只需要闷头走一样。顾放之对此已经很熟练了,一下午也没怎么用到存档。
除了刚刚脑抽,不小心写了两遍一样的错别字,但也及时用存档挽回了错误。
只是工作悠闲,顾放之自己却不悠闲。
一个下午的时间,无数人来找顾放之打听裴辛昨晚宿在顾府的事。
有人问顾放之裴辛喜欢吃什么,有人问顾放之是用什么话才能请动裴辛的,也有人好奇裴辛昨晚都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有没有聊到什么关于他们的话题。
一个个的都求知欲爆棚,恨不得连裴辛底裤穿什么颜色都想知道。
顾放之被扰得烦了,手里毛笔一扔,存了个档就开始大放厥词:“陛下亲签一粒金瓜子,本人亲自为陛下画的小像两粒金瓜子,陛下用过的碗盘等物料,洗过的五粒金瓜子,没洗过的十粒金瓜子。”
用饭圈浅浅洗礼了一下众人,顾放之欣赏着众人茫然且震惊的面色,这一刻站哥顾放之和裴辛的私生饭完成了双向奔赴。
而后面刚刚进门的裴辛:“……”
所以,顾放之为什么还留着他用过且没洗的碗盘?
……顾放之,总不能,真的,喜欢他,吧?
仔细一想,顾放之口中的“通体澄黄”,可能是指金子,也可能是指他身上的龙袍啊?
虽然,顾放之人挺邪门的,素质也很算了,只是偶尔挺有意思的。
但他和顾放之毕竟是两个大男人……
裴辛面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很精彩,跟在他后方的杨禄海则满头大汗——
顾放之平时一向机灵,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
他正准备暗中提醒,被他搂在怀里那只雪白小狗突然开始仰天狂吠。
顾放之:“……?”
怎么突然有狗叫?
他循着狗叫声茫然地回头,却看见了裴辛。
……哦豁,正主怎么来了?
不过已经提前存好了档顾放之也不慌,他抬手和裴辛打了个招呼:“吃了没您呐?”
裴辛:“……”
他看顾放之真是越来越胆肥了。
这会儿其他人也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裴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脸色吓得煞白,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扑通地跪在地上开始边磕头边求陛下饶命。
顾放之本来还想再多玩一会的,但这会看大家都快吓到返祖了,也不忍心再折磨人,直接读档。
不过话又说回来,裴辛好像也没去其他几部串门的习惯啊,怎么有事没事就往礼部走一趟?
来监督自己生日宴的进展?
那就要让裴辛失望了。现在的进展属于是画画刚打开ps新建空白画布、写小说刚打开Word新建空白文档的程度。
谁让礼部侍郎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计划说自己有一个新想法呢。
哈哈!
时间顺利回到站哥顾放之开始兜售裴辛周边之前。
杨禄海手里的狗不再叫,礼部诸位同僚也停止了瑟瑟发抖。阳光落下,安静祥和。
顾放之佯装不经意地回头,惊喜道:“啊,臣就说东边有龙气,原来是陛下来了。”
裴辛:“……”
你感受到的那是龙气吗?那是朕冲天的怨气!
众人被突然到来的裴辛吓了一跳,匆忙跪地请安。
礼部尚书何让战战兢兢地站在裴辛身侧:“不知陛下前来,臣等有失远迎。”
裴辛道:“无事。”
反正他也就是来看看这活祖宗在做什么。
顾放之今天应是累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困倦且恹恹的气场,连带着发丝都变得没精打采。
但这话裴辛肯定是不能对别人说的。
他用从猎场拎来的那只狗当借口:“朕——”
裴辛其实本来想说的是:朕要把这只狗赏赐给顾放之。
才刚说了一个字,裴辛右眼开始跳灾,左眼也开始跳灾。
他已经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要是这狗给顾放之养……
狗是疯狗,人是癫人。
狗不听话的厉害,偏偏妖人又有回溯时间的巫术。
万一狗啃烂咬烂一次东西,顾放之就施展一次巫术……
那最遭罪的是他。
顾放之,绝对不能养这条狗。
但他的话已经说了一半,所有人都在等他下文。
……
一盏茶时间后,觉得自己是傻子的裴辛狼狈不堪地从礼部离开。
礼部众人目送着裴辛轿辇远去,何让的脸上还充满了迷茫。
他抓住离自己最近的宋景舟:“方才陛下真的来过?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们仔细瞧瞧他的狗才来的?”
宋景舟:“……是……吧?”
顾放之目光从众人疑惑不解的面上扫过。
想来是那句“朕的狗,你们看”实在是给所有人心中都造成了深深的疑惑。
但顾放之近来已经对裴辛很熟悉了,知道小皇帝虽然年龄小,却不是什么喜欢炫耀的人。
他直觉裴辛来礼部是有事。
让他们端详那只狗,应该也只是裴辛“有弟怨弟,无弟怨狗”的说辞。
可到底是为什么来的礼部?
总不能是突然想他了吧,哈哈。
顾放之被自己幽默笑了-
隔天。
终于整理好卷宗的顾放之,再次被何让派出去和宋景舟一起出外勤。
何让对裴辛的生日宴又有了亿点新想法,顾放之则负责实现他的新幻想。
但大体要求还是不变的——东西要够气派,预算要够精简。
顾放之照着其他几位同僚列出来的采买清单找铺子,找到了就开始砍价。
仗着有存档顾放之砍价特别猛,老板报价一吊钱他开口就是一个铜板。
通常这种情况下老板都会以为顾放之是来捣乱的。
但顾放之根本不带怕的,读档后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往上加,直到老板暴怒的眼神转变成“你觉得我像疯子吗”的眼神,顾放之就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可是给皇上准备的!以后你就可以说你铺子里的东西是给皇上用的东西!”
“此等殊荣可不是常人能有的,眼光要放长远些,流水不争先后,争的是滔滔不绝。”
“照我说老板你应该再给我们多送些,这可是免费的广告……”
宋景舟在一旁看得十分惊叹:“贤兄,好厉害……”
“这也就是陛下说了采买必须付钱。”顾放之道:“不然我能让他们把东西直接免费送到皇宫里再给我一吊钱。”
两人转(忽)悠了一下午,总算把生日宴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采买得差不多了。
顾放之抬头看看时间:“我先走了。”
——先生今晚来教裴辛念书,他得在旁边监督-
一个时辰前,皇宫。
裴辛正执笔批改奏折。
经过了无数次写好的朱批却因顾放之的妖术消失不见后,裴辛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
他将奏折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朝臣们上报的琐事。
如税收、农产。
并非不重要,但无需太多回复。
裴辛只批一个字:“阅”
第二种,则是令人心烦的琐事。
如谁和谁闹了矛盾,要他做主。如啰里啰嗦地关怀他的身体。
再或者像孙太师那样,总说要他找个妃子填充后宫之类的话。
裴辛会批两个字:“不阅”
最后一种,是一定需要批复的。
如边关战况,别国动态,军士汇报。
裴辛通常会拉长批改的时间。
批复奏折的时间越分散,顾放之施展巫术时能留下的就更多。
裴辛的应对方式是写一会,去看看书,或是起来转两圈。
但今日和之前还不一样。
顾放之的巫术施展的特别勤。
裴辛一顿一顿地在书房里踱步,癫狂的白色小狗在他后面一顿一顿地追着他的长靴啃,偶尔也啃啃掉在地上的宣纸什么的。
突然杨禄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陛陛陛陛陛下,秦将军陛陛陛陛陛下,秦将军求见陛下秦将军秦将军求见见见。”
裴辛:“……”
什么活字乱刷。
他懒得说话,如皮影戏一般抬手,示意秦瑄进来。
顾放之的巫术这会儿停了一阵子,秦瑄大步上前:“末将叩见陛下,问陛下今日安。”
裴辛:“……”
他环顾四周。
癫狂的狗乱飞的宣纸破碎的他。
也不知道秦瑄是哪一只眼睛看到他安了。
第 37 章 心 脏 骤 停
第37章
裴辛不语, 秦瑄目光看向他脚边那只正卖力撕咬宣纸的狗,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陛下养狗了。”
裴辛不太赞同秦瑄的说法。
养狗,重在那个“养”字。至少是主子和宠的关系。
裴辛不觉得他养了这只狗, 更不觉得这只狗有把他当主子。
更准确的说法,裴辛觉得,应该是他供了一条狗。
就和他供着顾放之一样。
不过这话裴辛自然不会和秦瑄说,只是问:“何事?”
“是关于, ”
“汪汪汪——!”
“苍生教,”
“嗷汪汪汪——!”
“末将得了些消息。”
“呜汪——!”
秦瑄说话的时候,疯狂的白色小狗突然开始狂吠不止,几乎将秦瑄的声音全都盖了过去。
秦瑄住口, 狗也不叫了。
秦瑄:“……”
他顿了顿,问裴辛:“它好像不喜欢末将。”
裴辛道:“它什么都不喜欢。”
这狗看起来在娘胎里就已经疯了。
不过这种看不惯一切的态度, 裴辛倒是还挺欣赏的。
说着话,裴辛眼前发黑。
顾放之又开始施展巫术。
不过这次没有前两个时辰来得频繁, 也就回溯了一两次就停下了。
裴辛等顾放之消停下来后问秦瑄:“苍生教怎么了?”
秦瑄双手呈上一张密报。
苍生教本就分成了保守与激进两派,激进派大部队一路北上, 暗中招兵买马,最终驻扎在了凉山。
凉山是大齐与西胡边境上的一座山, 而西胡最近又与那支小国军队缠斗得难舍难分。
那支将领名叫李昊的军队正是借用了苍生教的名义, 而如今,苍生教竟真的来了。
配秦瑄刚说完, 裴辛已经蹙眉:“你怀疑他们对大齐蠢蠢欲动?”
“是。”
苍生教此举怎么看怎么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辛和秦瑄能有此猜测实在不算妄加推断。
裴辛表情严肃下来。
他唤来杨禄海,想让他将小狗抱走,可那狗这个时候倒认主了,死死咬着裴辛的龙袍不肯走, 险些将龙袍咬出一个窟窿。
裴辛无奈:“算了。”
他抬手给狗扔了两片肉干,狗终于老实了,趴在地上乐滋滋地啃咬。
裴辛和秦瑄都不是话多的人,说话言简意赅,又都久经沙场,很快安排好了军队应对方式。
秦瑄起身告辞:“末将即日启程。”
顾放之赶到书房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秦瑄这句话。
他惊讶:“秦将军,你要走了?”
秦瑄见顾放之,第一反应去回头去看桌上的地图。
那张地图虽然之前是空白,但刚刚已经被裴辛标注了一些文字。若是被有心人看到……
秦瑄仍旧没有打消对顾放之的疑虑。
可多疑如裴辛,却并没有立刻收起桌上地图。只是道:“老师来了。”
顾放之问秦瑄:“秦将军,你才回来几天,这就要离京了?”
秦瑄道:“是。回军队里瞧瞧,不盯着总觉得不放心。”
顾放之叹气:“可惜。”
上次他还和秦瑄说好了下次再听他讲一讲打仗时候的事,但一直都没机会,秦瑄却要走了。
秦瑄道:“等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劳心劳力,定要保重身体,莫让琐事烦心。”
秦瑄这话是想暗中去点顾放之,让他不要暗中耍小心思。顾放之笑:“一定。将军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裴辛:“……”
哇感情真好,要不要来个十八相送?
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飞快转了几圈,突发恶疾仰天狂吠。
顾放之被吸引了注意力,回头看狗。
昨天裴辛来礼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只小狗了,通体雪白、毛色干净又蓬松,嘴巴短短的,倒不是什么现代的品种狗,长相却很漂亮可爱。只是裴辛昨天给他放了个假,没让他来守夜,他也没机会来撸狗。
顾放之很喜欢小动物,在学校里一碰到猫猫狗狗就走不动路。他问裴辛:“陛下,臣能摸摸吗?”
裴辛对于顾放之想要摸狗的想法表示很不理解,但却足够尊重。他点头:“嗯。”
顾放之立刻“嘬嘬嘬”地过去了。
秦瑄对裴辛行礼告辞。
裴辛再回头看向顾放之的时候,他已经蹲在小狗旁边。
小狗趴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似乎对顾放之的靠近很警惕。
顾放之噙着笑意,伸出手。
他手生的好看,手指如竹般修长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
他轻巧地用指腹抓了抓小狗头顶,又摸摸小狗耳后蓬松柔软的毛。
说也奇怪,癫狂的小狗竟然在顾放之手底下诡异地安静下来。
它似乎被顾放之抓得很舒服,歪着头用额头去抵顾放之的手,把自己往顾放之手里送。
还伸出小舌,舔了舔顾放之的指尖。
顾放之伸手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眼神柔和,低声笑:“好乖。”
裴辛突然觉得自己手心又开始发痒。
可能是想打人了,谁让面前是他供着的两个活祖宗。
裴辛不自在地歪了下头,听顾放之问自己:“陛下,它有名字了吗?”
裴辛:“……没有。”
这狗本来就是他疯了才要过来的,而且,他很难去给这样一只狗起名字。
他问顾放之:“老师有什么想法?”
顾放之想了想:“雪球?”
顾放之一说雪,裴辛就想起来昨天车厢里那漫天棉絮的样子。
裴辛再低眸看看一地的宣纸碎屑,准了:“好名字,与它很配,很有意境。”
小狗在顾放之手底下翻了个肚皮-
再过了一会,教书先生到了。
雪球用牙齿把自己挂在裴辛的龙袍上撕都撕不下来,没办法裴辛只有让它留下。
在雪球悄无声息地将砚台里的墨喝了个干净后,今日的课程便结束了。
顾放之随机抽查了裴辛几个问题,见他都答上来,颇感欣慰:“好乖好乖。”
裴辛:“……”
顾放之这是把他当雪球了?
裴辛不悦黑脸,顾放之也自知失言,读档重拍龙臀:“陛下真是天资聪颖!臣佩服佩服!”
裴辛撇嘴:“行了。”
和秦瑄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亮堂堂的,轮到他就只能听到这些假情假意的话。
明明他才是知道顾放之所有秘密的人。
顾放之不知道裴辛在想什么,笑问:“陛下今夜要臣留下来吗?”
裴辛默然。
昨晚顾放之不在,他虽然睡着了,但又是做了一夜的噩梦,所以今晚本来是想让顾放之留下来的。
但顾放之这话问的,要是他说要,怎么都有一股子挽留的意思。
裴辛下意识反驳:“不用。”
顾放之也没多想,“噢”了一声:“那陛下好好歇息。”
他请安准备离开,裴辛想起什么:“让杨禄海给老师准备了些东西。”
自从给裴辛当老师以来,顾放之隔三差五总能收到他赏给自己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柄玉如意,有事是流光溢彩的布匹。
顾放之很欣慰裴辛懂得知恩图报,更欣慰他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顾放之由衷对裴辛道了个谢。
杨禄海给他的是一个红木小盒子,拿在手里的时候重量沉甸甸的。
等出了书房,顾放之站在门口,忍不住将红木小盒打开了一条小缝偷瞄了一眼。
金灿灿的。
是金子啊!又有金子了!!
资产+1+1+1
顾放之乐得不行,眼前却突然发黑。
大片大片的黑雾上涌,仿佛将顾放之拖入了一个虚无又奇异的空间中。
顾放之知道这是什么——他穿越后第一次触发了游戏BE结局的时候,就是被拖入了这样一个空间。
他等了等,果然,龙飞凤舞的《开国皇帝》游戏logo在他面前浮现。
待游戏开场动画结束后,一行行文字跃动而来,由虚变实。
【恭喜玩家总资产到达10000金】
【是否花费1鲜花购入存档位置x1】
“原来还能氪金再买一个存档位置啊?”
顾放之又惊又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存档位置无疑相当重要,再来十个他都不嫌多。
晚一秒都是对AVG玩家的不尊重,顾放之毫不犹豫地伸手,触碰了一下漂浮在半空中的“是”字选项。
【鲜花不足,是否使用资产充值?】
顾放之再次选择了是。
【充值成功,资产-10000金,存档位置+1】
看到存档位置+1的时候顾放之心跳加快了一点。
看到资产-10000金的时候顾放之心跳停止了下来。
顾放之:“……”
多少?
一朵鲜花,要用掉他所有的资产??
这物价是不是有点离谱?
可即便顾放之再愤怒,也是投诉无门;黑雾逐渐散去,顾放之重新回到了御书房门口。
手中红木盒子轻飘飘的,点开存档界面,原本只有两个的存档位置变成了三个。
钱没了可以再赚,还是存档位置比较重要。
顾放之随手把档存在了3号位,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又一次打开盒盖看了一眼。
空的。
【恭喜玩家达成be结局——心脏骤停】
顾放之:“……”
原来的假装大度已经被看穿,好狼狈。
还好刚才存了个档,顾放之直接读档重来。
【恭喜玩家达成be结局——心脏骤停】
顾放之:“……”
没错,他的心还是很痛。
他又读了两次档,一夜暴穷带来的心痛感觉终于好了一点。
但偶尔还会触发BE结局。
顾放之索性直接原地坐了下来,等这股心痛的感觉褪去-
殿内。
裴辛两眼一黑又一黑再一黑。
雪球嘴里的毛笔碎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裴辛:“……?”
顾放之不是刚走么?怎么突然施展了这么多次巫术?
——莫非是遇到什么危险?
裴辛整颗心猛地提到了半空中,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抬腿往外走,脚步有些急,谁知刚出了殿门就遇到坐在门口背对着他的顾放之。
“老师怎么了?受伤了?”
裴辛拧着眉伸手,去拉顾放之的手臂,想要把他拽起来。
顾放之被吓了一跳,见是裴辛才放松下来。
被小皇帝看到自己为钱受伤,顾放之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他边存档,边摇了摇头:“臣没事。”
顾放之边说边接着裴辛拉自己的力道起身,但裴辛估计没扶过人,用的力气很大。顾放之险些被他扯倒,身子踉跄着往前跌了一步。
他的唇就这样擦过裴辛面颊。
裴辛愣住,跟在裴辛身后的杨禄海也愣住。
顾放之睁大眼,赶紧点开读档页面。
他也是慌了,1号存档位和2号都点错了一次,看着西胡使节和教书先生在眼前一闪而过后,才终于切回到正确的三号存档。
时间卡在裴辛伸手想拉他起来的那一刻。
赶在裴辛的手伸过来之前,顾放之赶紧起身:“臣……臣没事。”
裴辛收回手,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第 38 章 想听什么自己剪
第38章
顾放之今晚到底还是宿在了养心殿。
他坐在书房门口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难受, 杨禄海担心顾放之身体不舒服,回顾府的路上怕他出事,再加上裴辛睡不着, 让顾放之留下来也算一举两得。
沐浴后,顾放之坐在裴辛床边,轻轻拍他的背。
裴辛背对着顾放之,没说话, 但也没闭眼,眼睛瞪得像铜铃。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虽然知道是一场意外,是顾放之的无心之举, 但那个擦过他面颊的亲吻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超过了。
细节裴辛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瞬间他很清晰地闻到了顾放之身上的桂花香气, 与此同时,顾放之的碎发拂过他面颊, 还有就是,顾放之的嘴唇挺薄的, 也很软。
其实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这是一个意外, 而且顾放之已经用施展过巫术, 将这个吻回溯掉了。
顾放之可能是怕尴尬,或者是害羞了。
但是其实也没太多回溯的必要, 反正旁边只有杨禄海看到了, 而他也不会把这个意外放在心上。
从偏殿的方向隐约传出了两声雪球的叫声,裴辛思路被打断,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
顾放之也听见了。
他问裴辛:“是不是雪球太孤单了?陛下要不要再养一只?”
裴辛:“…………”
汝闻,人言否?
供两个疯子还不够吗?
还要多供一个?
他现在脾气逝好一点了, 但也不能揪着他一个人欺负吧?
裴辛闭了闭眼,坚决拒绝了顾放之这居心不良的提议:“让它孤单着吧。”
顾放之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初雪缓慢而柔软地由高空落下,又化作细小的水珠,落在石板上,发出微小而细腻的声音。
顾放之听着,有些走神。
他亦在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他一夜之间清零的资产;
顾放之曾试图挽救——刚刚洗澡之前他切了一次二号存档位,想看看回到买第三个存档位之前,现有的存档和曾经消失的金钱还会不会存在。
但游戏无情地看穿了他想要卡bug的心思,发现他停留的时间过久后,还蹦出了一行小字提醒他:资产0金。
顾放之老实了。
他顺便研究了一下游戏还能不能购买新的存档位置,在游戏主页摸索了半天,却毫无头绪,连商城界面都点不开。
就很气。
又比如通过他存档读档的操作发生了又并没有发生的那个亲吻。
虽说是脸颊,虽说裴辛和他都是男的……
顾放之思索了好一会,最终参考“受过伤但痊愈了也是受过伤”“怀孕了但又流产了但还是怀过孕”等一系列理论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初吻没了。
得亏这事除了天知地知也就他一个人记得。
不然以后和小皇帝见了面得多尴尬?
顾放之回过神后,注意到裴辛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他帮裴辛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轻手轻脚地起身,回了自己的小榻。
早些时候他趁着裴辛上课的时候偷偷睡了一下,这会儿还不太困。点开自己的存档页面,再次欣赏自己的三个存档。
一号存档位是西胡使节走后。裴辛看用手指敲敲桌,沉吟:“老师觉得如何?……真要给他们兵,怕是百万都不够。”
二号存档位是顾放之对裴辛就今天的课程提了几个问题。裴辛是这样答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朕不曾忘道,非为金银……”
顾放之突然心念一动。
他开始频繁地切换读档存档读档存档。
睡梦中的裴辛:“……?”
今天的噩梦倒是有点别致。
一会看见西胡使节一会看见教书先生的。
眼前场景切换个不停,裴辛几乎有点眼花缭乱,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这是顾放之在施展巫术。
……可为什么?
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辛瞬间警惕起来。却听到有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自己口中说出——
“朕……给……老师……百万……金银……”
裴辛:“…………”
大半夜的顾放之不睡觉,搁这自己编故事哄自己开心是吧?
裴辛差点被他气笑。
他满腔无语地瞪了顾放之一眼。
而顾放之。
剪辑手顾放之充分发扬了“想听什么自己剪辑”的理念,在听了裴辛这句话后仿佛吃下了安慰剂,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他切回现在的时间,倒头就睡。
满腔怒火的裴辛还没来得及发火,被迫跟着倒头就睡:“Zzzz……”-
秦瑄后日离京,翌日晚,裴辛为其设宴。
裴辛不喜奢华,宴会规模并不算大,不过可以携带家属,顾放之回家问了一下兄弟几人要不要和自己去。
顾放之本来以为顾怀玉和满满会和自己去,顾云川不去,没想到结果正相反——顾云川去,顾怀玉和满满不去。
顾放之有些疑惑地问顾怀玉:“你不是喜欢热闹?”
顾怀玉给自己斟了杯酒,扬着眉看着顾放之:“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脑筋转不过来弯了?”
顾怀玉顿了顿,见顾放之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无奈叹气:“这不是我能去的场合。”
就算他很想去认识那些官老爷,但他说到底是个无名无分的庶出。官老爷们瞧不起他倒没什么,他白眼早就吃得够多了。但瞧不起满满不行。
顾放之皱了皱眉:“有什么能去不能去的?你就和我一起去,还有人能把你撵出来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
顾怀玉一向张扬肆意,倒是难得有这样顾虑的时候。顾放之看不得他这样,握着顾怀玉的手臂一锤定音:“去,都和我一起去。”
反正这次裴辛请的都是熟悉的人,再加上裴辛还曾来过顾府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顾放之才不信有人敢当着裴辛的面挑事,那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顾放之这段时间脾气都是温和到了顾怀玉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的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顾放之这么硬气的样子。
他不由一愣,心底悄然涌上了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意。
顾怀玉笑起来:“那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二哥你要保护好我。”
顾放之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顾怀玉第一次叫他“二哥”。
他一愣,读档多听了几遍,大冬天的心里暖洋洋的-
隔日,从礼部放值后,顾放之先一步来到宫门口,等顾云川、顾怀玉和满满。
在原地等了一会后,三人便到了。
顾云川是来过宫里的,不用顾放之领路,自己就朝着前殿走。满满牵住顾放之的手:“放放哥,你穿这身真好看。”
——顾放之早出晚归,满满很少有机会能看到他穿朝服,每次看到都要夸一声。
“马鞍嵌再多珍珠也是马鞍。”
顾放之弯腰把满满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才刚说了两句话,就有一人朝着顾放之走来寒暄:“顾郎——”
待终于到前殿后,顾怀玉看着顾放之的背影扬了扬眉。
虽然早就知道顾放之受裴辛信任,甚至到了裴辛愿意去顾府过夜的程度,但直到今天,顾怀才知道顾放之到底是有多受宠。
明明只是个芝麻官,但路上遇到的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过来和顾放之打个招呼,说话间面露恭维与讨好之色。
所以契机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因为进谏?那裴辛怎么不去喜欢孙太师?
……等下。
顾怀玉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听到的裴辛想要纳孙太师为妃的传言。
顾怀玉的头开始痛了-
秦瑄的送行宴,裴辛亲赐了秦瑄一壶酒与一柄宝剑。
秦瑄双膝跪地接过。
顾放之注意到顾云川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幕,面色似乎有些怅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顾放之突然怀疑自己那次拒绝裴辛让顾云川重回战场,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项。
可……
像是感受到顾放之纠结的情绪,顾云川伸手碰了碰顾放之:“别多想,大哥没事。”
顾放之点头,打算找个时间,和顾云川好好聊一下,问问他自己是怎样想的。
他抬头看向裴辛,却见到裴辛也在望着自己的方向。
裴辛的目光总是幽深,乍一对上总是有些吓人,顾放之吓了一跳,手上汤匙“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溅了自己一脸酒酿。
顾放之抹了把脸,自觉丢人,灰溜溜地读档重来-
裴辛今日没什么胃口。
但又不能不吃。
不吃的话,会被杨禄海记下,再给顾放之打小报告。
而天杀的顾放之一定会用巫术逼着他多吃一些。
裴辛窝囊地舀起一只水晶皮笼包。
这是御膳房的得意之作,薄如蝉翼的饺皮内包裹着细碎的果蔬丝,咬一口满口清香。
只是今日这味道……清香之外,又有一股桂花花蜜的香气。
裴辛下意识想到顾放之,又下意识想到了昨天晚上顾放之擦过自己面颊的嘴唇。
他不自在地摸了下脸,看向顾放之的方向。
又道:“杨禄海。”
“奴才在。”
“这道菜。”裴辛道:“以后让御膳房不要再做了。”
杨禄海一愣,点头记下:“是。”
他话音刚落,顾放之却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裴辛的目光和顾放之在半空中遇到,顾放之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汤匙掉落,溅了自己一脸水。
……噗。
裴辛忍不住笑了一下,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是某个好面子的妖人回溯了时间。
裴辛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身侧传来杨禄海疑惑的声音:“皇上……这道菜怎么了?”
“……”裴辛道:“没事。”
第 39 章 不知羞!
第39章
仔细想想, 这道菜还挺好吃的。
不至于因为多了点桂花味,就让御膳房再也不做这道菜。
没必要。
这样想着,裴辛伸手又舀了一只水晶笼包。
杨禄海在旁边看裴辛一会沉脸一会勾起嘴角, 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抬头仰望天空装作这天可真好看。
裴辛:“……咳。”
有点尴尬。
早知道把雪球带来了。
这疯狗一出场,别人绝对注意不到他在对着笼包偷偷笑-
下方。
顾放之正专心致志地剥螃蟹。
过了秋的螃蟹本是肥不了的,但供给宫里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蟹膏饱满,一打开就黄澄澄的一片,蟹肉也足够多。
顾放之吃了一只螃蟹,共吃到了二十四条蟹腿。
这种免费自助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就是吃了和没吃一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顾放之总觉得有人在瞪着自己。
正打算去尝尝别的, 却见有一人朝着这边走来。
那人身材修长结实,面容立体俊朗, 正是秦瑄。
他手里拿着一只已经斟满了酒的酒盅。
顾云川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
虽然两人今天是第一次碰面, 但顾云川早就听说过关于秦瑄的许多事。他很敬重秦瑄。
他在秦瑄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敬重……还有对他断臂的惋惜。
秦瑄双手朝顾云川端起酒杯,又仰头一饮而尽。
顾云川左手举起桌上的酒盅, 也将其中酒水一口喝干。
他祝福秦瑄道:“将军远赴边疆,肩负重任。愿将军志如磐石, 千里之行, 安然无恙。”
顾放之也举杯:“加一。”
秦瑄:“……?”
顾放之读档:“我亦如此。将军保重身体。”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虽然顾放之自从知道自己对古代的酒水没什么免疫力后, 对于喝酒一直都是能避就避, 但今天情况特殊,再加上有顾云川顾怀玉在旁边,顾放之便放松了些警惕,待秦瑄走后, 他又多喝了两杯。
但事实证明顾放之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冷风吹过两阵后,顾放之突然开始觉得头晕。
顾放之:“……”
贪杯了。
好在顾放之留了个心眼,在喝酒前多存了个档。他赶紧切到存档的地方。
但诡异的是没过一会顾放之又开始头晕了。
顾放之:“?”
怎么回事?
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读档后明明选择了不同分支,却还是造成了一样结果的事情。
读档坏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顾放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再次切换了几次存档,但当到达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后,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都会开始头晕。
顾放之顿时慌了。
但很快顾放之的心又放了下来。
不是存档坏了,而是他吹了冷风,有点着凉。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再晚些时候宴会散了。
裴辛回宫,因他今晚还要上课,顾放之也跟着一路去了御书房当旁听。
前半节课的时候倒还好,后半截课裴辛要记一些东西,整个御书房都太安静了,顾放之头重脚轻的,整个人开始犯困。
他往前栽了四次,两次撞在裴辛后背上,一次及时撑住了椅背,还有一次摔在地上不小心触发了be结局。
好在顾放之通过读档及时挽救了这一切。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字迹一次次消失的裴辛:“……”
教书先生看裴辛阴晴不定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有哪个字不记得怎么写了……”
裴辛:“……”
“一”字他写了三个横,“三”字他写了九个横。
如此勤勉,却被教书先生当成了不记得字的文盲。
他真的,憋屈。
裴辛冷脸瞪了一眼顾放之,可惜的是顾放之正在犯困,没能品鉴到裴辛这个带着怒意的眼神-
晚上哄裴辛睡觉的时候顾放之也是困得不行。
“陛下(拍拍),你困了(拍拍),眼睛一闭(拍拍拍),一夜就过去了(拍拍拍拍)”
裴辛:“……”
糊弄一岁孩子呢?
他无语地撑起身,按住顾放之手臂。
养心殿内炭火烧得很暖,顾放之只披着一件外袍,隔着这件衣服,裴辛几乎能感觉到顾放之皮肤的温度,暖暖的。
他下意识轻轻移动了两下拇指,小幅度地摩挲了两下顾放之的手臂,问:“老师累了?”
顾放之伸手抓住裴辛前襟摇晃:“我四点钟起床的啊我跑了一天外勤啊我还参加了团建啊!!你说我累不累?”
裴辛只穿了件里衣,被顾放之这么一扯,大半个胸膛都快要露在外面。
裴辛被顾放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自己胸口。冷脸瞪面前的流氓。
流氓仗着自己有巫术,歪头欣赏了一会裴辛气急败坏的表情,这才慢吞吞地读档,对裴辛露出了个笑:“臣为陛下做事,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困?”
裴辛:“……”
装吧就。
不过他看顾放之也是真累了,满脸疲容的。
裴辛最知道困却不能睡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不为难顾放之:“老师困了就去睡吧。”
说着他松开握着顾放之小臂的手。
手掌下骤然空了,来自顾放之的热量消失不见,裴辛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顾放之躺回到小榻上,很快睡了,裴辛枕着手臂听他的呼吸声。
今日顾放之的呼吸声比之前沉了些,可能是真的累狠了。
裴辛听着,渐渐也觉得有些犯困。
他翻了个身,正准备睡,却听到顾放之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哼哼唧唧的。
裴辛脸色一僵。
顾放之,他,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
不知羞!
裴辛使劲把被子蒙在头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心跳在黑暗中越跳越快。
但顾放之再哼唧了两声后,裴辛意识到不对。
他皱了皱眉,拉下被子,叫顾放之:“老师?”
顾放之不答。
裴辛再唤他两声,见顾放之还是没动静,索性下了床。
他走到小榻前,顾放之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
裴辛再叫他:“老师?”
顾放之这回总算听见了。
他迷迷糊糊地拉下被子:“加夜班?”
裴辛却愣了愣。
顾放之的面色很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他睁着眼,眼神却有些涣散,目光水润,像是有浅浅的水波在其中。他的唇倒是苍白,微微抿着,弧度柔和。
明明是一副病人的样子,裴辛却只觉得脑子一下子烧起来了。
他印象中,顾放之是可恶的妖人,是有一些坏心眼、有时候又喜欢恶作剧玩弄别人的不正经的人,偶尔又是可靠年长的大人。
但顾放之却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脆弱的,病弱的,美丽的,诱人的。
像是窥见了自己不应该窥见的角落,裴辛别扭极了。
他猛地转身,想去唤杨禄海叫御医来,但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给地面抛光。
裴辛:“……”
该死的妖人生着病都不忘施展巫术,可显着他巫力高强了。
裴辛无声地“啧”了一声,伸手在顾放之眉心戳了一下,还挺热。
他问:“老师知道自己发热了吗?”
“啊。”顾放之耳朵像蒙了一层东西,反应了一下才听清裴辛在说什么:“知道吧?……不用管我,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说着他双手往上拉被子,被子盖住脸,下面很快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裴辛:“……”
该坚强的时候不坚强,不该坚强的时候倒坚强起来了。
他出去找了个小太监,让他把御医找来,又重新回到顾放之的小榻边上。
突然裴辛伸手,学着顾放之平时拍自己的样子,也在顾放之背上轻拍了两下。
被子底下传来顾放之大惊失色的声音:“……谁摸我胸?”
裴辛:“…………”
不是,顾放之什么时候翻了个身?
他不自在地把手换了个方向,这回真的拍到顾放之后背了。他动作很生疏,但听着顾放之愈发安稳的呼吸声,裴辛有点得意。
看吧,他也不全是被顾放之照顾,他偶尔也能照顾一下顾放之的。
就很爽-
再过一会,御医来给顾放之把了个脉,熬了药。
顾放之再被叫起来,这会精神了一些。他接过药尝了一口,差点再次被苦出BE结局。
裴辛看着顾放之龇牙咧嘴的样子有点想笑:“哪有那么夸张?”
顾放之不乐意了。他存了个档,很放肆地把药碗往裴辛的方向一送:“那陛下尝尝?”
裴辛:“……”
他默然地看着顾放之递过来的碗,鬼使神差地没拒绝,伸手接了过去。
药碗在裴辛手里转了个圈,他小心地避开顾放之嘴唇刚刚碰到过的地方,凑到唇边尝了一口:“……”
顾放之没说谎。
确实苦,和他遇到顾放之以后的命一样苦。
他刚想把药碗放下,却眼前开始发黑。
按顾放之折腾完人就要施展巫术当一切都不存在的尿性,裴辛猜测,顾放之是要回到他问自己喝药之前。
裴辛安静地等待着嘴里的药味散去。
谁知道下一瞬嘴里的药味却变得更浓了。
裴辛:“……?”
他茫然地看到自己重新举起了手里的碗正在喝药。
喝了一口后眼前一黑又是一口然后眼前再黑又是一口。
顾放之自问也不是那么(太)幼稚的人,但看裴辛这小暴君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要他说,三个存档位置就是好。游戏还得是这么玩。
一个存档卡在他对裴辛大不敬之前,一个存档卡在裴辛喝药的那一瞬间,专门用来对裴辛大不敬。
裴辛:“…………”
他一边喝药,一边用余光看着顾放之,那眼神冰冷中带着暴虐,暴虐中夹着冰冷,尽显帝王之气。
第 40 章 还他清白!
第40章
顾放之这次受凉有些严重, 发热了两天,烧褪下去喉咙开始发痒,忍不住干咳。
怕传染给真龙天子被砍头, 故这几天顾放之晚上都是回顾府休息。
别说,回到自己床上睡得倒挺不错的。
相对比之下裴辛倒是看着像是生病的那个,眼下又浮现青黑色,上朝的时候脾气也是差得不行。
这天下朝后, 顾放之本打算约宋景舟去买糖葫芦——天气愈发凉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开始出现了。顾放之馋了几天,今天是病好得差不多了,裴辛生日宴的那些琐事也终于算是准备妥当, 可以说是告一段落,他才有了吃零食的心情。
宋景舟关切地问顾放之:“贤兄身体如何?”
顾放之:“咳咳咳咳咳我没咳咳咳咳事。”
宋景舟:“……”
这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想起来什么:“对了。我爹给我寄过来了一些好吃的。晚些我让人送到贤兄府上。”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本来还有一份是要送给小秦将军的。没想到他走得这样匆忙。说起来, 他应该已经回到了边境吧?”
秦瑄走的那日,顾放之虽病着, 但也去送了。
秦瑄穿着银光闪闪的战甲,身后跟着整齐的士兵与战马。他们叩拜过裴辛后, 沉默又整齐地朝城门的方向走, 与周围百姓热闹的欢送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实在是一副恢弘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场面。
只是有一点顾放之觉得很奇怪。
秦瑄一行人走的时候, 无一不是表情肃杀, 就连裴辛也一样。
甚至他们还带了一些兵马走。
看起来不像是回去驻守,反倒要去打仗似的。
但和谁打?按照顾放之整理出来的时间线,小国之间互相有些冲突,主角他们应该是和西胡在打, 暂时还没人敢来招惹战力正在巅峰期的大齐。
顾放之收回思绪,刚要道谢,却见宋景舟身后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小太监:“顾郎留步——”
小太监跑得急,没留意被自己左脚踩右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顾放之看着都疼,索性直接读档接了那小太监一把。
宋景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顾放之突然上前两步,右手伸出,那小太监就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球一样倒在顾放之手上。
宋景舟惊叹地睁大眼。
小太监忙道谢:“多谢顾郎。”
顾放之:“咳咳咳咳不用谢咳咳咳。”
宋景舟:“……”
为什么每次他觉得顾放之武力高强的时候,顾放之总能再次颠覆他的认知?
小太监道:“顾郎,皇上请顾郎进宫一趟,有要事商议。”
进宫?要事?
哈,能找到他商议的算什么要事?
总不能是小皇帝困得受不了了,找他睡个午觉?
但顾放之紧赶慢赶去了御书房后,看着满屋子的人,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想错了。
还真是有事要商量。
平日里眼熟的兵部几位领导,还有两名太傅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张长卷地图。
裴辛站在桌旁,后腰抵着桌角,全身一大部分力量都用来靠着。
他正垂眸,闲散地用手指滚动着桌上毛笔把玩着,听到动静,他抬了抬眸,见是顾放之,冷冽的眉眼似乎有一瞬间变得柔和了一些:“老师来了。”
“见过咳咳咳陛下咳……”
顾放之一开口喉咙就开始痒,他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咳嗽,读了个档重新对裴辛请安。
他很用力地压着咳嗽,嗓音反而变得和比平时更低沉了些。裴辛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但见御书房里其他人都满脸平常,只能压下奇怪的感觉。
顾放之问:“不知陛下唤臣来是有何事?”
裴辛坐下,又道:“都坐。”
众人谢恩后在长桌边上围了一圈坐下,顾放之是所有人里面官职最小的,但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裴辛旁边那个座位留给了他,也不知道是知道裴辛重视他,还是不想和裴辛挨着坐。
顾放之猜测是两者皆有。
裴辛坐好后,手指点了点桌子。
兵部尚书周云凯,今年四十有八。他曾是先皇手下的将军,使得一手奇兵,擅长暗流布局。他道:“招各位大人前来,是凉山那边有些变故。”
顾放之存档后紧张地举手提问:“梁山?咳咳……变故?可是有一位叫宋江的兄弟被截了生辰纲?”
裴辛:“……”
什么和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裴辛却大概知道顾放之在问什么,伸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凉山在这。”
噢。此凉山非彼梁山。
顾放之回了个档,老谋深算地微笑不语。
裴辛:“……”
顾放之这几天生病,可能是真难受了,或者是盼着时间能快点过去,巫术都没怎么施展。
裴辛还觉得有点担心。
但这会顾放之一用起来巫术,裴辛就又觉得牙痒痒了。
可恶的妖人。
周云凯又简单给在坐众人介绍了一下凉山大致地形与兵力分布。又问:“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地方?”
众人都摇头,唯有裴辛黑着一张脸。
就刚才那么一点的功夫,顾放之因压不住咳嗽施展了四次巫术,因中间没听懂施展了三次巫术。
有两次施展巫术的时候隔壁屋子的雪球突然开始发出大叫。
也就是说裴辛一共听到了四次雪球的尖锐爆鸣。
刚才周云凯说了什么他是一点都没来得及听,他的注意力全被天杀的顾放之和该死的雪球吸引了。
好在凉山的情况他是清楚的,总不至于再发生他被教书先生当成不会写字的文盲那种事情。
他点点桌子:“继续。”
周云凯道:“根据秦瑄将军送回来的密信,苍生教已抵达凉山。光是明面上的就至少有六千兵。驻扎在山上。”
顾放之摸了摸袖子,找出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皱巴巴的宣纸,又不动声色地伸长了手臂,抓起旁边一根毛笔。
信息量太多了,大家都不用记笔记的吗?
他翘起二郎腿,把纸垫在大腿上,自以为优雅其实偷感很重地记着笔记。
目睹了一切的裴辛:“……”
干啥啥不行的顾放之,连这么两句话都记不住,还要靠打小抄。
但是,怎么说,就,感觉,有那么一点,可爱。
就是字太丑了。
裴辛看了一眼,惨不忍睹地收回了目光。
有人沉吟着问周云凯:“那不是苍生教和西胡的事吗?还是说……”
周云凯看了一圈,点头:“正是像各位大人猜测的那样。”
众人闻言大惊。
顾放之也大惊。
怎么大家都听懂了周云凯在说什么?
怎么他就没听懂?
裴辛实在忍不住了:“哈。”
周云凯:“……?”
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把裴辛逗笑了?
他忙起身请罪:“陛下恕罪!”
他这一站起来,其他几人也跟着慌了,匆忙起身。
顾放之:“?”
怎么了这是?裴辛也没说要砍人啊?
不管了稳妥起见,总之先读个档吧。
他一边咳嗽一边手指伸向三号三档位。
但咳嗽的太厉害了,手指歪了歪,不小心点到二号档位。
场景瞬间切换成了刚刚在宫门口那个小太监跌倒的时候。
顾放之眼疾手快地又切了回来。
而这些场景放在裴辛眼中就是——
几位臣子猛地起身又四散到了各地再猛地坐下,雪球突然站在桌上开始偷喝墨水又突然消失,顾放之突然消失不见又回到了座位上正襟危坐。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整个御书房都乱成一锅粥了,真想赶紧趁热喝了。
裴辛回味着自己刚刚经历的精彩人生,心里自己给自己鼓了个掌,快乐为今天也没疯掉地自己庆祝了一下。
他板着脸,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了一下顾放之的膝盖,伸手拿过顾放之手里的毛笔。
顾放之一愣。
他抬头,看到的就是裴辛突然靠近的侧脸。年轻的小皇帝面庞线条分明,眉骨和鼻梁都很硬挺,肤色有些苍白,但此刻光线很好,让他看起来像是阳光下的寒玉。顾放之几乎可以听到裴辛的呼吸声。
不过,裴辛突然抢他毛笔做什么?
疑问从顾放之脑海里一闪而过,却见裴辛抬手,在手中宣纸上画了两道起伏不定的波浪。
“这是凉山。”裴辛道。
他在凉山左右各画了个圈:“这是西凉与大齐。”
他将笔转过来,顺着某一条不存在的蜿蜒曲折的道路由远及近地逼近凉山:“这是苍生教。老师注意看他们的路线。”
一旁几位大臣在裴辛刚说话的时候已经傻眼了,也不敢出言打断,只是互相面面相觑着,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讶——裴辛竟亲自为顾放之解说??
顾放之倒没想太多,他只把裴辛当是看不下去自己犯傻的样子了。反正等下他搞懂了之后直接读档回去就行。
他紧盯着裴辛手中的毛笔,随着裴辛的移动,毛笔的力道透过宣纸与衣袍传递到顾放之大腿的皮肤上,带出奇异的痒。顾放之抬眸看了裴辛一眼,裴辛问:“怎么?”
见裴辛没发现哪里不对,顾放之摇了摇头:“陛下继续。”
裴辛“嗯”了声。
随着裴辛毛笔的移动,顾放之渐渐地发现了有哪里不对:“苍生教这动线……是不是想包围我们?”
还不算太傻,裴辛挑起眼看了顾放之一眼,微微点头。
顾放之这会总算明白为什么秦瑄走的那样匆忙了。原来不光是驻守,还因为边疆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可为什么?裴辛现在也不是暴君了啊?多乖的一个孩子啊。
顾放之一边想着,感激地看了一眼为自己解惑的裴辛,一边读了个档。
周云凯的声音:“正是像各位大人猜测的那样。”
这回顾放之融入得很好,和大家一起作惊讶状。
看顾放之装模作样的样子,裴辛别过头去,手指挡住嘴唇,实在忍不住弯着嘴角又笑了一下。
今天他倒是发现了顾放之巫术的新用法,那就是他屈尊给顾放之帮个忙。
此举能换取顾放之的衷心不说,还能看到那些大人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还有就是,总觉得像他和顾放之有了秘密似的。
裴辛回头,看到顾放之用抓了两下腿,好像腿突然很痒似的。
裴辛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等下。
他刚才好像用毛笔在顾放之腿上画画来着,怪不得顾放之刚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但那是因为顾放之他自己本来就把纸放在腿上啊!
顾放之这个流氓不会以为他在对他耍流氓吧?
还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