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姚黄赵璲 > 130-140
    第131章


    周皇后是外面第二个知道姚黄有孕的人,因为永昌帝冒雨来到她这边,让她给老二媳妇安排一个擅长照顾孕妇的嬷嬷。


    原本这种事该托给惠王的养母杜贵妃,不过就算杜贵妃没琢磨往姚黄身上泼脏水,凭她对惠王的态度永昌帝也信不过她,最终还是会找到周皇后。


    周皇后既喜欢姚黄又怜惜惠王的经历,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喜讯,略加思忖道:“皇上觉得我身边的金嬷嬷如何?”


    金嬷嬷原是宫里的一位女医,周皇后第一次有孕后调了金嬷嬷过来伺候,自此金嬷嬷就长久留在了周皇后身边,周皇后的三个孩子都是金嬷嬷看着出生的,前面两个皇子也是养到四五岁的年纪才因病夭折,与金嬷嬷的照顾毫无关系。


    永昌帝迟疑道:“你不是要安排她随琼儿出宫?”


    大公主名赵琼。


    周皇后笑道:“琼儿的公主府还没建好呢,大婚也在明年五月,那时候姚姚早出月子了,有乳母照顾孩子,金嬷嬷正好功成身退。”


    永昌帝看着周皇后温柔的笑脸,回想这些年周皇后帮他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心里便生出一股遗憾来。


    早知道当年周皇后这边的两个皇子都养不长久,他该把老二记在皇后名下的,既让皇后膝下多个孩子孝敬,也免了老二小时候在贵妃那里吃的苦。


    永昌帝离开后,周皇后把女儿叫了过来,说起要把金嬷嬷调去她二嫂身边的事。


    大公主惊喜道:“当然可以啊,母后安排吧,二嫂怀孕了,我现在就去给她道喜!”


    不顾下雨,大公主兴高采烈地跑了。


    大公主一来云山堂,赵璲只好把王妃让给大公主,自己去前面的书房看书。


    姚黄得知周皇后要给她安排嬷嬷,第一个想到了做秀女时教她规矩的方嬷嬷,紧张道:“金嬷嬷好相处吗?不会要看着我不许出门吧?”


    虽然永昌帝赏了她四枚宝石戒指,那也不能真把她闷在宅子里让她天天盯着宝石啊,储秀阁那一个多月都险些把她憋疯。


    大公主笑道:“二嫂放心,金嬷嬷只是过来照顾你,不敢管你能不能去哪的,她若是那样严厉的嬷嬷,我也不敢带她去公主府。”


    姚黄朝她眨眼睛:“妹妹跟母后对我这么好,我一定嘱咐你二哥把你的公主府建得又贵气又雅致。”


    大公主:“就算二嫂不说二哥也很用心了,二嫂最好换个礼物回谢我。”


    姚黄想了想,神秘一笑:“好啊,等你出嫁前我再给你。”


    次日天晴了,周皇后亲自带着金嬷嬷过来了。


    金嬷嬷五十多岁,身形微微发福,瞧着就是柔和好说话的脾气。


    姚黄朝她笑道:“嬷嬷这姓听着就跟我有缘,我的名字带黄,您的姓带金,金黄黄金,天生一家。”


    旁边阿吉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姚黄瞧过去:“笑什么?”


    阿吉忍笑忍得红了脸,摇摇头不敢说。


    姚黄自己想到了,王府里面还有一条叫“金宝”的狗呢,不过人家金嬷嬷刚来,她可不能提金宝,就怕金嬷嬷误会王妃存心给她难堪。


    介绍过金嬷嬷,周皇后细细嘱咐了姚黄一些事,最后道:“既然有了身孕,初五的请安你这边就免了吧……”


    姚黄:“母后别这样,我现在一点怀孕的感觉都没有,还想跟妹妹她们去坐船游园捶丸呢,出行宫那么远的路都能走,给您请安就走不动了?您非要免了我的请安,就是要我老老实实待在云山堂哪都不能去,那我可受不了。”


    周皇后:“……也是,那就随你吧,哪天觉得累了就自己免了,如今什么虚礼玩闹都不如你们娘俩重要。”


    姚黄高兴地抱了周皇后一下:“母后真好,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如此,七月初五又要去西宫请安了,姚黄仍然带着阿吉出了门。


    这几日郑元贞都陪着庆王在松风堂闭门思过,并未出门走动,柔妃、福成长公主顾忌着永昌帝,也没有再往小两口这里来,所以郑元贞还是听康王的顾侧妃询问姚黄为何还要去请安,方知晓姚黄居然有了身孕。


    其实嫁了人的女子怀孕很正常,换个时候郑元贞都不会多想,可她跟庆王刚遇挫,姚黄惠王那里就添了喜……


    “恭喜二嫂了。”郑元贞客客气气地道。


    姚黄大大方方地接了她的贺喜。


    长辈们那边,贤妃、柔妃、福成长公主都能感受到永昌帝这几日一直在为惠王夫妻的喜事高兴,不过惠王废了腿还能正常生育子嗣确实值得他当爹的欣慰,左右惠王的腿还是废的,生几个孩子都无法帮他再竞争东宫之位,三人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请安结束,姚黄几个又去北苑玩了,郑元贞陪柔妃、母亲小坐片刻,自己回了松风堂。


    庆王坐在次间的榻上,面前摆着他的两封思过折子,第一封父皇只批了一个“嗯”,让他与他身边这些人都揣摩不出父皇的意思。写第二封折子时,庆王继续在潭州战死的那近千府兵身上费心思,说他愿意自己出银子给每个府兵的家人都补贴五两抚恤。


    庆王的家底不能跟前面的两位兄长比,他二十岁封王,才正经领过一年爵禄,今年的还给罚没了,一口气拿出近五千两银子送去潭州真的很有诚意了。


    折子送过去,父皇批完了发回来,上面又是只多了一个字:准。


    郑元贞进来了,看到那两封折子,心头便是一烦。


    她跟庆王都是好享受的人,光成亲后庆王为了讨好她就花了三千多两银子给她买各种值钱的物件,母亲那边也孝敬了一千多两,导致王府公账上的银子根本不够要贴补潭州那边的,又不能让柔妃知道夫妻俩的大手大脚,只能从她的嫁妆里面拿银子暂且替庆王补足。


    让郑元贞花几千两买一件极品首饰她舍得,让她白白送给无关的人,郑元贞肯定不高兴。


    “折子的事,跟母妃说了?”


    庆王问,母妃会想办法跟外祖父通消息,看看外祖父怎么理解父皇的一字批复。


    郑元贞点头:“母妃让我初九再过去。”


    庆王打量她的神色:“还有别的事?”


    郑元贞看他一眼,道:“不算什么要紧事,二嫂有孕了,月底大雨那日号出的喜脉,据说父皇冒雨去了云山堂一趟,次日母后就调了身边的金嬷嬷给二嫂。”


    庆王闻言,眼里浮过一丝兴味,似笑非笑地道:“二哥行啊,腿没废到家。”


    郑元贞不想听这种粗鄙之语,丢下他走了。


    到了七月十三,庆王忐忐忑忑地又递了一封思过折子给父皇,说他已经安排人把抚恤银子送出去了,希望能稍稍慰藉众府兵的家人。


    折子发回来,上面多了一个红字:好。


    庆王莫名生出一股挫败之感,恨不得父皇直接骂他一顿告诉他哪里究竟没写好,也不想次次都是一个字让他各种揣测。


    郑元贞看完这个“好”字,同样心里没底,更让她心浮气躁的是,她这个月的月事已经迟了半个月了,让她越来越无法再心存侥幸。


    郑元贞一点都不想这个时候怀,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庆王闭门思过的时候还有心情陪伴王妃?


    然而又过几日,连庆王都察觉了她月事的异样。


    郑元贞急着去找母亲求助。


    福成长公主叫了一位御医来,自己号过脉后,再让御医帮女儿号,果然是喜脉。


    第132章


    郑元贞认为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福成长公主并不这么想。


    永昌帝只是让庆王闭门思过,可思过这事白日思就行了,没听说晚上还不许睡觉的。


    庆王才二十一,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跟王妃久别重逢,能不惦记?


    只要避开他刚挨骂的那几日便可。


    所以叫御医过来之前,福成长公主就跟女儿交代好了,若御医问起她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让女儿将五月二十八改成六月十六。庆王六月十三才回来,女儿最多当晚受孕,那么六月十三怀跟六月十七八怀上距离现在都是一个月左右,御医号脉哪里分得清几天的差别?


    果不其然,御医对女儿的话以及脉象没有任何怀疑。


    福成长公主直接让御医去给周皇后报喜:“今日才十七,大人见了娘娘只说尚未足月疑似喜脉,过个五六日你再去给王妃请脉,确认一下,万一不是也免了一场空欢喜。”


    御医确实拿捏不准庆王妃这胎是否足月,便没想太多,长公主的顾虑乃人之常情。


    御医离开后,福成长公主看向女儿:“这点小事,你身边的丫鬟嬷嬷总不至于说漏嘴吧?”


    郑元贞红着脸道:“不会,我会嘱咐下去的。”


    她带来行宫伺候的都是心腹,信得过,而且来北苑的路途辛苦、初到的水土不服都能作为上次月事推迟太久的理由。


    福成长公主:“瞒得住最好,露出消息也不算什么大过,最多你们夫妻俩面子上不好看。皇上日理万机,不会在这种小节上斤斤计较,尤其到了他现在的年纪,儿子添丁的喜完全能抵消儿子思过不诚的那点恼。”


    御医来周皇后这边报喜,周皇后便趁永昌帝陪她用午膳时说了这事:“说是还没足月,脉象不明显,过几日再去请脉确认。”


    永昌帝嗤了一声:“让他思过,他倒好,折子写得狗屁不是,孩子倒是思出来了。”


    周皇后柔声道:“庆王才二十一,又是小别胜新婚,这点皇上就别跟他计较了。”


    永昌帝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要为此多怪罪老三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老三重色,前几年身边的通房宫女换了不少。


    永昌帝甚至都不在乎老三这孩子是他回北苑当晚弄出来的还是耽误了几日,因为永昌帝早从老三浮滑虚伪的折子里看出这儿子根本没有诚心悔过,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敷衍皇帝老子呢!


    生气归生气,皇家子嗣昌盛确实是件喜事,而且老三是老三,外甥女是外甥女,老三非要生孩子,外甥女能拦住不成?


    怀头胎的小媳妇总会有很多忐忑不安,永昌帝可不想因为他对老三的态度让从小宠到大的外甥女在怀孕期间忧虑过重。


    当晚,永昌帝去见柔妃了,说等老三媳妇那里确定后让柔妃赐赏,顺便告诉老三不用再递思过折子了,老老实实闭够三个月的门就行。


    从老三回来到现在,一个月三封思过折子,越思越歪,永昌帝少看几封还能少生几顿气。


    帝王嘴上说一样心里想一样,柔妃哪里看得穿,只当皇上高兴老三有子嗣了,所以免了儿子的思过。


    次日上午,柔妃提前从带来的首饰匣子里选出一金镶红宝石的梅花簪子,高高兴兴地去了松风堂。


    庆王正担心父皇会因为他弄出孩子骂他,得知父皇不但没有生气还免了他的折子,庆王喜得直夸郑元贞:“还是你会怀,这孩子来得恰是时候。”


    文采再好,一件事上写出三篇文章也够了,庆王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写。


    柔妃还在,郑元贞羞红了脸,再看看柔妃送的那根永昌帝提醒她赏赐的宝石簪子,郑元贞心里一暖,舅舅果然还是疼她的。


    这几日姚黄无需去西宫请安,大公主也因为母后让她等到准信儿了再去恭喜三嫂,懂事得没有四处声张,姚黄便不知道郑元贞的喜事。


    七月二十,惠王爷又可以休息了,姚黄提议夫妻俩去草原上捶丸。


    从行宫到捶丸场地有两里之遥,骑马太颠走着太慢,夫妻俩上了马车。


    马车也有些颠簸,赵璲担忧地看向王妃。


    姚黄笑道:“我要是出言安抚王爷,王爷又该扭头了。”


    赵璲:“……”


    姚黄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跑几步都要喘气的柔弱体质,金嬷嬷都说了,养胎也要劳逸结合,该动的时候就得动。”


    赵璲抓住王妃的手,没有反驳什么。


    地方到了,夫妻俩前后下了车。


    捶丸考验的是眼力、臂力以及挥杆技巧,姚黄打得轻松,惠王爷那里,青霭将他推到木丸前,惠王爷会自己调整轮椅的朝向,臂力、挥杆丝毫不受影响,且惠王爷还有百步穿杨的好眼力,捶丸虽然玩得不多,很快就熟练起来,几乎杆杆进窝。


    他是厉害了,连输的王妃快嘟嘴了,幸好同样出来玩的大公主、二公主骑马跑了过来,陪陈萤散步的康王见这边热闹,夫妻俩也凑了过来。


    用眼神确认过惠王爷不介意多几个人同玩,姚黄提议六人分成两组记总分。


    女眷这边,姚黄是称王的高手,一说分组,大公主、二公主都站到了她身边。


    陈萤尴尬了,让她跟康王一组很正常,可还有惠王呢?


    陈萤都没怎么跟惠王说过话,突然就要做队友,她很怕自己失手的时候会看到惠王的冷脸。


    大公主见了,提议跟陈萤换。


    姚黄拦住她,询问康王:“大哥捶丸玩得怎么样?”


    康王下意识地看了眼二弟,小时候父皇带着他跟二弟打过,次数不多,但每次他都打得比二弟好,问题是,二弟当时会不会也在故意让着他?


    康王想要谦虚,又怕二弟坐在轮椅上捶丸的实力受损,他反而谦虚错了。


    他迟迟不语,姚黄想到一个办法,直接让康王打三球试试,因为大公主、二公主也不清楚康王的本事。


    康王接过飞泉递过来的球杆,看着王妃、弟妹、妹妹们齐齐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紧张,道:“其实我很久没玩过这个了。”


    大公主笑:“又没有外人,大哥打得差我们也不会笑你的。”


    康王瞥眼陈萤,走到木丸前。


    击球的地方叫球基,前面十步到百步的距离挖了二十多个球窝,离得越远入窝的分数越高。


    康王瞅准斜前方五十步的一处球窝,定定神,挥杆。


    木丸沿着地面滚动,停在了球窝几步之前。


    姚黄:“方向是准的,大哥多年没打力道生疏了。”


    众人都点头。


    康王换个五十步的球窝打出第二球,这次力道够了,只是有点偏,但五十步能打到这么近也证明了康王的实力不俗。


    第三球康王换了个二十步的,一杆进窝。


    姚黄对康王的实力有了底细,做主安排道:“我跟大哥大嫂一组,两位妹妹跟你们二哥一组吧。”


    比赛就要两组的总实力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二公主嘀咕道:“大哥这么厉害,二嫂也很能打,我跟姐姐都马马虎虎……”


    姚黄:“你想怎么分?”


    二公主笑着走到康王身边,让姚黄去跟惠王爷、大公主一组。


    姚黄:“好啊,先打一局试试,把彩头拿出来吧。”


    大公主、二公主带来的宫女分别从荷包里拿出一钱碎银,陈萤这边的丫鬟也习惯地带了荷包,取出自家王爷王妃的二两碎银放进装彩头的盘子中,阿吉最后放上惠王夫妻的。这是姚黄定的数目,打半天捶丸最多赢个一两输个一两,影响不到众人的情分。


    到惠王爷击球的时候,姚黄朝他眨了下眼睛。


    赵璲只好配合地选了一个二十步的球窝,一杆进洞。


    二公主:“……”


    这下子,她终于同意了姚黄最初的分组提议。


    永昌帝出来透风时,远远瞧见这边老大、老二同时陪媳妇妹妹捶丸的罕见盛况,于是催马跑了过来,免了小辈们的礼,让他们尽管继续比赛。


    姚黄与康王都是七、八分的球技,带着一个三分的陈萤。


    惠王爷是十分的球技,带着同是四五分的两个妹妹,已经玩过两局了,各有一胜。


    永昌帝这一旁观,康王明显得紧张起来,明明之前能进的球也给打偏了。


    赵璲不受影响,被两个妹妹催着一定要进,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对面的王妃。


    姚黄:“……”


    没等她瞪过去,告诉惠王爷她没那么小气,永昌帝咳了咳:“公平比试,这点彩头你还想作弊不成?”


    二公主听了,难以置信地弯腰去看二哥,不会吧,就赢二嫂一钱银子而已,二哥还怕二嫂生气?


    大公主将她拉到一边,笑着道:“肯定是父皇想多了,二哥才不是那种人。”


    这下子,赵璲就是想让康王也不行了,看眼远处的球窝,垂眸击球。


    木丸沿着一条直线顺利无比地滚进了球窝。


    二公主高兴得跟大公主抱了一下,跑去拿托盘里的彩头。


    要开新的一局了,姚黄邀请永昌帝:“父皇一起来?”


    永昌帝问:“朕来了,怎么分组?”


    姚黄笑道:“随父皇定,不过我要跟二殿下一组,且不要跟父皇一组。”


    永昌帝:“……为何?”


    他都没打呢,老二媳妇就这么信不过他的球技?遥想当年,他也是个捶丸高手!


    姚黄瞄向装彩头的托盘,眼眸明亮:“因为只有不跟父皇一组,我才有机会赢父皇拿出来的彩头啊。”


    此言一出,大公主、二公主纷纷表示她们也不要跟父皇一组。


    永昌帝:“……”


    第133章


    随着陈萤的主动退出,永昌帝不容拒绝地下了口谕,让姚黄、二公主跟他一组,康王、惠王带着大公主一组。


    姚黄跟二公主对了个眼神,姚黄不敢跟永昌帝嘟嘴,二公主的小嘴儿嘟起来了:“父皇偏心,把能挣您彩头的机会给了姐姐。”


    两位兄长赢了,肯定会把父皇的彩头让给大公主。


    永昌帝先吩咐随行的一个公公去拿九个五两的金元宝来,再对一圈儿女儿媳道:“你们那点彩头不用拿出来了,朕陪你们打三局,每局朕出三个金元宝,老大三兄妹赢了,你们一人分一个金元宝,朕这边赢了,三个金元宝随便瑟儿跟她二嫂分。”


    姚黄看向二公主。


    二公主眼珠一转,笑道:“二嫂好好打,咱们赢了,你拿两个,我拿一个。”


    她跟大公主的球技半斤八两,能不能赢全靠父皇跟二嫂的。


    大公主:“……这个分法,二哥会不会故意输?”


    赵璲:“……”


    永昌帝大笑:“谁敢作弊,被朕看出来,朕也让他出三个金元宝。”


    同趁休沐出来赏景的文武大臣、随行女眷以及在行宫游园的周皇后、贤妃、柔妃、福成长公主得到消息,陆续都朝这边聚集了过来。


    等待小公公取金元宝的功夫,永昌帝先打了几球找找手感,打进了姚黄、二公主就在旁边喝彩。


    永昌帝要的就是老二媳妇以及两个女儿的这股子鲜活,只是二公主不会照顾人,所以他分了大公主跟两个哥哥一组,偶尔能帮她二哥推下轮椅。


    比试开始后,两组依然是势均力敌,计分咬得很紧,而跟二弟、妹妹联手的康王渐渐不慌了,打出了跟姚黄不相上下的水平。


    福成长公主看着坐在轮椅上也能杆杆进窝的惠王,忽地笑了,同周皇后夸道:“惠王真是不错,这样也能打得那么好。”


    这是事实,周皇后笑着点点头。


    另一边的贤妃听出了福成长公主的弦外之音,是在讽刺她家老大连废了腿的二弟都打不过。


    贤妃并不上钩,惠王早已被迫退出了储君人选,他自己都清楚,所以才会随着王妃玩闹,不再像早些年那样谨慎避嫌。


    这时,康王也进了一球。


    周皇后立即又夸起康王来,哪边都捧一捧。


    三局结束,永昌帝这边赢了两局,惠王、康王、大公主赢了一局。


    姚黄得了四个金元宝,分了大公主、二公主、陈萤一人一个:“你们不陪我玩,父皇就不会过来,父皇不来,我便挣不到这四个元宝。”


    二公主:“那我们可都比二嫂多了。”


    大公主看向两位兄长,笑道:“大哥二哥把手里的交出来,我跟大嫂二嫂都是两个,妹妹最小,二嫂让你一回。”


    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四皇子:“二姐姐嫌多的话,我可以帮你分一个。”


    二公主才不理他。


    散完财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永昌帝听到这些话,对老二媳妇更满意了,爱财归爱财,并不会贪。


    随着永昌帝的离去,围观的众官员女眷也散开了。


    柔妃、福成长公主单独走在一旁,等附近的人离得都远了,柔妃叹道:“很久没见到皇上这么有兴致了,热热闹闹的天伦之乐,可惜老三跟元贞都不在。”


    老三最会玩,老三若在,康王哪里能得皇上的笑脸。


    福成长公主:“元贞若是没怀孕,刚刚出来的时候我定会叫上她。”


    柔妃:“那倒不用,我可不放心让元贞也怀着身子去打球玩闹,惠王那边是没有母妃在上面看着,才让王妃整日整日地往外跑,没事当然好,一旦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福成长公主想到惠王看姚黄的眼神,淡淡道:“惠王素来脾气好,现在这样,更是什么都愿意随着王妃。”


    姚黄有福气,嫁了个被杜贵妃捏出来的泥人王爷,换个王爷,即便腿废了也不会由着王妃推来推去。


    捶丸玩得久,结束时日头已高,姚黄随着惠王爷上了马车,前往行宫。


    一手一个金元宝,姚黄小声问惠王爷:“最后那场,王爷还是放水了吧?”


    本该由惠王爷定胜负的木丸骨碌碌地刚好转到了球窝边上,可能来阵风都能把木丸吹落进去,倒叫人摸不准惠王爷究竟是差了那点力道,还是惠王爷力道掌握得过于精准。


    赵璲看着王妃,道:“是你太高看我,我并未注意到球窝这一侧地势微高。”


    姚黄:“行吧,那就是父皇确实厉害,两位殿下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回到云山堂,夫妻俩分别在前后院收拾一番,再聚到一块儿吃午饭。


    歇晌时,姚黄上上下下地捏着惠王爷的手臂,仿佛在嘉奖这双手臂今天帮她挣了一个金元宝。


    惠王爷闭着眼睛:“睡吧。”


    姚黄笑他:“自打我诊出喜脉,王爷这两个字说得越来越多了,以前都是随我抱随我捏的。”


    惠王爷不答。


    姚黄松开惠王爷的手臂,偷偷地往惠王爷的衣摆底下钻,刚挨上腰,就被惠王爷从外面给捂住了:“别闹。”


    姚黄就要闹。


    赵璲无奈,等王妃闹够了,他将王妃转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以前王妃来月事夫妻俩偶尔也有过这样,但那时惠王爷的手无需安分,如今怕王妃过于激动,惠王爷的手只能本本分分地抱着王妃,使得王妃平平静静的,帐子里只有惠王爷的呼吸越来越重,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惠王爷破天荒地主动找起话题来,稳着声音问:“为何要多分出去一个元宝?”


    姚黄:“……这时候王爷还惦记元宝呢?”


    赵璲:“……”


    姚黄握住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惠王爷的手背。


    惠王爷顿时将她抱得更紧了。


    七月二十五,来周皇后这里请安的姚黄等人终于知晓了郑元贞的喜讯。


    姚黄同样送上贺词,然后多在这边待了会儿,等旁人都走干净了,姚黄对周皇后道:“母后也免了三弟妹的请安?”


    周皇后:“是啊,就怕她学你,非要来。”


    姚黄笑道:“那我以后逢五就不过来了,但我只是不想三弟妹因为我受累,可不是不愿意过来见母后,下次母后听说我又去外面玩了,千万别挑我的错。”


    周皇后嗔了她一眼:“天天油嘴滑舌的,大公主都被你带坏了。”


    姚黄:“瞧母后笑得这么开怀,肯定也是喜欢听我们跟您油嘴滑舌。”


    周皇后自然是喜欢的,宫里处处都是规矩,忽然多了这么个又会玩又不曾真正坏了什么规矩的小甜果,且跟她们母女没有任何利益纷争,她为何不喜欢?


    周皇后还特意跟永昌帝夸了姚黄的懂事:“姚姚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细着呢,很会照顾别人。”


    永昌帝:“是啊,她要真的只会玩,老二未必愿意理她。”


    照顾人也有照顾人的讲究,同样的好心,有的照顾方式让人如沐春风,有的照顾方式让人烦躁恼火。


    转眼就到了八月,天气明显比前阵子凉快了下来。


    北苑这边有座山头单独围了栅栏做猎场,永昌帝既然来了,就想安排一场狩猎,自己活动活动筋骨,也给随驾的年轻武官们一次展示身手的机会。


    只是永昌帝在为一件事犯难:他想让老二参加,却不知道老二能否一边骑马一边拉弓。


    儿子死气沉沉的时候永昌帝想不到这个也不敢问,现在……


    永昌帝让周皇后跟老二媳妇谈谈,让老二媳妇想办法试探一下,如果老二还能骑射,他便叫上老二一起,老二若是不行,永昌帝索性不办狩猎赛了,免得老二听了消息心里难受。


    怕给小两口压力,周皇后没对姚黄提狩猎赛的事,只说她看见惠王骑马,想起了当年惠王骑射的英姿,好奇惠王骑射的功夫是否还在。


    姚黄自己琢磨了一整天,总觉得周皇后突然好奇此事,背后应该另有原因。


    但不管什么原因,姚黄都不会因为别人想知道残疾的惠王爷能否做成某件事,便利用惠王爷对她的信任哄他去尝试那件事。


    惠王爷骑马要靠双手握住缰绳或马鞍维持平衡,一旦尝试松开双手拉弓射箭,万一栽落马下,面子不面子的,受伤了怎么办?


    黄昏惠王爷回来,姚黄直接把周皇后的意思转达给了他,究竟行不行,惠王爷自己肯定清楚。


    赵璲沉默片刻,道:“可以跑马,可以停下来射箭,边跑边射过于冒险,如无必要我不会尝试。”


    不试,他没有任何损失,试了,既有可能落马受伤,也注定会因此被人围观。


    姚黄:“那我就这么跟母后回?”


    赵璲:“以前父皇来北苑都会办狩猎赛,应该是父皇想知道我能不能参加。”


    姚黄愣了一下,随即钦佩道:“王爷真是厉害,去年母后叫我进宫赏花你一下子就猜到与端午宫宴有关,如今又猜到了狩猎赛,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赵璲:“……你第一次来北苑,不知旧例所以猜不到。母后那边,你就说我可以狩猎,但只是凑个热闹,不争猎物。”


    争不了,也不想争。


    第134章


    狩猎定在了八月十三,猎完随驾的文武大臣们便能连放三日的中秋节假。


    初九这晚,躺下后,赵璲对王妃道:“明早我与大哥约了跑马,卯正出发,巳时回来,你可以先叫大公主她们陪你去游园。”


    枕着惠王爷肩膀的姚黄意外地仰起头,那感觉就像听见自家好武的哥哥有一天忽然跟她说:他要去跟巷子里的一个秀才郎吟诗作对。


    “王爷邀的大殿下,还是大殿下邀的你?”


    姚黄实在无法想象惠王爷会主动约康王跑马,若是康王约的,这大哥当得也太不识趣了,惠王爷难得可以休沐陪她,康王还来拐人。


    赵璲:“……我邀的他,大哥时常过来看我,我本该礼尚往来。”


    姚黄点点头,再去咬惠王爷的肩膀:“王爷都没主动邀过我跑马,现在我一怀孕,王爷就去跟大殿下讲礼尚往来,该不会是不想陪我吧?”


    赵璲分不清王妃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酸上了,转过来抱着她道:“不是,巳时就回来,依然能陪你几乎一整日。”


    姚黄在他怀里笑:“我就随便说说,王爷怎么又当真了?”


    赵璲:“……”


    姚黄含住惠王爷的喉结,亲了两下道:“大殿下拐走王爷,我就拐大嫂,王爷安心跑马,不用惦记我。”


    惠王爷早就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王妃,不在身边他会想她在做什么,真看在眼里,不用惦记了,身上却煎熬。


    翌日清晨,王妃还在酣睡,惠王爷单独吃了早饭,便由青霭推出了云山堂。


    康王已经在前面的清晖堂外等着了,见到二弟,他大步走过来,接过轮椅。


    既要跑马,路上便无需闲聊,康王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行宫外面,宫人已经牵了两位王爷的骏马过来。


    惊雾看到主人,主动跪卧在地。


    青霭、飞泉熟练地协助惠王爷上马。


    这是康王第一次亲眼瞧见二弟上马,回想少年的二弟刚学骑马时的青涩兴奋,十八岁的二弟披甲上马远赴南疆的无畏身姿,趁惊雾还没站起来,二弟还无心留意他,康王微微仰着头走到自己的坐骑前,接过近侍递过来的长弓与箭囊。


    这边,赵璲也背好了长弓、箭囊,简单扯下缰绳,惊雾便稳稳地站了起来。


    跑马狩猎,青霭、飞泉等近侍不方便随行,换成了张岳、王栋以及康王的两个侍卫。


    一队骏马在草地上疾驰,来到远离行宫的一处矮丘附近,赵璲率先放慢速度,改成慢行。


    康王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邀他同行的二弟。


    赵璲策马来到康王旁边,看他一眼,问:“大哥可知道我为何要来狩猎?”


    康王心酸,一边装作巡视四周可能会有的猎物一边笑道:“是为了十三的狩猎赛吧?我听父皇说了,你也会参加。”


    赵璲:“我既然跟着过来了,这等盛会避而不出的话,可能会让父皇担心。”


    康王一听,眼睛也要酸起来了,父皇不叫二弟怕二弟难受,二弟参加是为了不让父皇担心!


    赵璲:“我跟王妃说了,我只是凑个热闹,不会争抢猎物……”


    康王:“能争就争,大哥知道你箭法好,不用让着谁!”


    赵璲:“箭法好不代表骑射好,如今我就算见到猎物,也只能停下来取箭拉弓,等我准备好,猎物早跑了,所以不是我谦让不争,是真的争不了。”


    康王:“……”


    他歪着脑袋,端肃方正的脸上倏地滚落两行泪,二弟为什么要约他出来说这些,存心要他难受吗?


    赵璲:“我叫大哥陪我出来,是想提前练练手,不争归不争,我还是想靠自己猎到一二猎物,带出去哄王妃欢颜。”


    康王:“好,我去前面看看,有猎物给你撵过来,你见机行事!”


    除了围场,北苑里面没有猛兽,只有些野鸡、野兔等见人就躲的小兽。


    赵璲确实想提前练练马背上射箭,叫康王过来,是为了跟康王说清楚,免得康王误会他还能在狩猎赛上争风。


    待到试猎结束,兄弟俩返程时提前收起弓箭,只当跑马才归。


    八月十一,康王按照规矩来给贤妃请安。


    贤妃:“昨一早,你与惠王跑马去了?”


    康王点头。


    贤妃奇怪:“谁先提出来的?”


    康王知道母妃多思,直接把前因后果简单地讲了一遍,越讲情绪越低落,他在林子里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找到什么猎物,只惊起几只雀鸟,二弟前后发了六七箭,只射中一只巴掌大的山雀。


    贤妃瞧着儿子心疼别人的憨厚脸庞,叹道:“惠王骑射大不如从前是事实,但你好好想想,他只想练手的话带上身边的侍卫就行了,为何非要你去帮忙?为了让你看他上下马的难堪?”


    再豁达的人,也会尽量避免在旁人面前露出伤疤。


    康王愣住。


    冥思苦想后,他猜测道:“因为他从来不自己跑马,又不想王妃知道他在偷偷练习,叫我做个掩饰?”


    二弟再冷情也是个男人,男人都想在妻子面前维持体面。


    贤妃:“这是其一,但不是最重要的。”


    康王想不出来了,无奈道:“母妃直接说吧,等会儿我还要去当差。”


    贤妃闭了闭眼睛,瞪着他道:“像你之前不清楚他的骑射已经不行了,忽然听说他在狩猎赛前夕跑去练箭,你会不会觉得他野心勃勃,想在今年的狩猎赛上继续夺魁?”


    惠王习武有所成后,十五岁那年在北苑的狩猎场上一举夺魁,彻底成了皇上心中的皇子第一人。


    现在惠王的腿是废了,但如果惠王还有在狩猎场夺魁的野心,贤妃会提防他,柔妃、长公主、庆王那边亦然。


    庆王这是被罚闭门思过了,如果他能自由行走,贤妃相信昨日惠王也会邀请庆王同游。


    康王:“……”


    他低下头,避开了母亲犀利的视线。


    贤妃:“我早跟你说过,惠王虽然不声不响,其实城府最深,早年他能争的时候便抓住机遇占住圣心,现在争不了了,他便主动在你们面前示弱,免得你们猜疑他。”


    康王:“……母妃的意思是,二弟的示弱也是假的?”故意骗他的眼泪?


    贤妃:“真弱假弱,要看狩猎场上他究竟带回来多少猎物,总之你该全力以赴还是全力以赴,切莫因为他的示弱故意让着他,真让他夺魁,你父皇立他的心可能又要活了。”


    这次狩猎,庆王不在,贤妃便打定主意要助儿子出回风头,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都会参加,会辅佐儿子追逐猎物,只要惠王这边没有意外,其他年轻武官再懂点事,儿子夺魁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三。


    永昌帝将携儿子武官们下场狩猎,后妃以及随行女眷则会在围场外面一边吃喝畅谈一边等着。


    姚黄坐在马车上,大公主、二公主骑马跟在她的车边。


    姚黄:“你们也要下场吗?”


    两位公主都摇头,她们只会骑马,不会弓箭。


    姚黄惋惜道:“我会,可惜今年不赶巧,回京后你们好好练练,等我生完,我带你们去京郊的山上打猎。”


    明年两位公主一出嫁,她在宫外便多了两个玩伴,以前二公主嘴臭,现在改了又会玩,姚黄便不介意多带她一个,万一哪天二公主的嘴巴又臭了,姚黄继续不理她就是。


    马车走了六七里地,前面便是围场。


    围场下方多林木,中间有片矮山,骑马也能冲上去。


    围场外面摆了毡垫、桌椅、华盖,瓜果茶点都提前准备好了,小公公小宫女们守在旁边,随时等着伺候贵人们。


    陈萤、姚黄、郑元贞以及两位公主坐在了周皇后右边的毡垫上,贤妃、柔妃、福成长公主坐在左边。


    早上夫妻俩分头出发的,这时姚黄才看到骑在马背上的惠王爷,蟒袍很常见了,但惠王爷的肩上背着弓箭,顿时比他跑马的时候还要多出几分英姿飒爽。


    姚黄正瞧着,年轻武官那边突然有人朝她挥手,姚黄偏头,看到了自家哥哥。


    姚麟在御前军,这次也随驾了,只是平时跟着御前军在城墙那边戍卫,他也不是要跑进来找王妃妹妹偷懒赏景的性子。


    这次永昌帝办狩猎赛,除了要陪在他身边的几位公侯年纪大,年轻武官的要求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中间,姚麟方能以一个六品武官的官阶得到机会。


    姚黄朝哥哥笑了笑。


    刚笑完,就见永昌帝把哥哥叫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哥哥去了惠王爷身边。


    时辰一到,一匹匹骏马驮着背上的主人们冲进围场。


    二公主兴致勃勃地说起这次的猎物:“听说放了一只赤狐、两只白狐、十条狼、二十头鹿,一头鹿记十分,一条狼记二十分,一只白狐记五十分,赤狐记一百分,兔子、野鸡等都按一分记,想赢还得挑那些大头猎。”


    “前面十年父皇只来过两次北苑,两次狩猎赛,一次是二哥猎到的赤狐,一次是三哥猎到的,今年三哥不在,赤狐肯定又要被二哥猎到了。”


    二公主最近跟姚黄玩得好,就以为姚黄会高兴听到这话,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位大嫂陈萤。


    姚黄没去看陈萤是否有为康王尴尬,只对二公主道:“你二哥说了,他不方便往山上跑,就在外面的林子里随便找找,能猎到什么全凭运气。”


    昨晚睡觉前,惠王爷还特意叫她别期待好猎物呢。


    姚黄没惦记赤狐白狐的,能瞧见惠干爷背箭的英姿,这次的热闹就算没白凑。


    第135章


    野兽凶猛,打猎这事是有危险的,所以民间的猎户进山通常都会结伴而行,或是带上一两条猎狗,遇到山鸡野兔等小兽可以帮忙追捕,遇到狼群或是虎豹则可以帮忙击杀。


    皇家的北苑围猎也不禁止组队,只是按照击杀猎物的箭矢单人计分。


    一分就等于一两银子的奖励,总分前三的还另有嘉奖。


    对自己的箭法或运气没信心的底层武官们更喜欢组队,由箭法最好的那个拿击杀总分,其他人帮忙寻找、驱赶猎物,比完拿到赏银后再按照约定好的方式分银子。


    王爷、勋贵子弟或是有野心有本事的高阶武官更想拿到总分前三在皇上面前露脸,他们可以选择单打独斗,也可以招揽其他武官为自己所用,这里面就又涉及到选人眼光、围猎技巧、战术运用了。


    永昌帝知道自家老二一直都是单打独斗,只带两个负责搬运猎物不参与狩猎的侍卫,但今年情况不一样了,永昌帝便点了姚麟给老二当副手。老二那性子,选外人他未必高兴,姚麟是他的妻兄,凭老二跟他媳妇的恩爱劲儿,应该不会介意。


    安排好老二,永昌帝看向老大那边,不出意外地瞧见了镇国公府李家的两位公子,都是骑射、武艺精湛的好儿郎。


    准备就绪,永昌帝带着一众公侯名将以及一队御前侍卫率先冲进了围场。


    康王、惠王紧随其后,后面跟着近百位英姿勃发的年轻武官。


    进了围场,永昌帝跑到一处地势较高之处,调转马头朝后望去。


    康王一行人沿着一条比较中间的路直奔藏匿猎物最多的山上,再看东边,惠王的骏马在地势平坦的草地上风驰电掣,看速度像是很想抢先进山,然而永昌帝等人瞧得清清楚楚,惠王根本没有往山上跑,一直往北去了,最终被林木遮掩。


    狩猎刚刚开始,无人知晓惠王的意图。


    永昌帝离得远无法问,姚麟眼瞅着王爷没有进山的意思,急了:“王爷要去何处?”


    狐狸太少了,他不做那个美梦,可是狼跟鹿加起来有三十条,他与王爷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凭着速度最先进山,随随便便就能打到几条狼或鹿,一头鹿十两银子,一条狼二十两,只要打到一条,他就可以回去跟手下的一百个小兵、跟家里的爹娘外祖父等人炫耀!


    姚麟越想越心热,跟着惠王爷跑得越偏越心急。


    可惜,他衿贵且话少的王爷妹婿并没有回答他。


    姚麟不敢吭声,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围场很大,疾驰一路,绕过几片稀疏的林子,跨过一条波光粼粼的浅溪,大概一刻钟后,赵璲在山北外围放慢了速度,最后选了一片长在一个小小土包上的七八棵枝叶茂盛的矮树丛,策马隐在背山的一侧,取下弓箭,不动了。


    张岳、王栋同样一动不动地骑马守在惠王爷身后。


    姚麟:“……王爷这是何意?”


    赵璲:“守株待兔。”


    姚麟看眼惠王爷,再看眼前面的山林,看的时候山南那边还有源源不断的马蹄声传过来。


    来回几次,姚麟明白了:“王爷是说,山里的猎物定会因为进山的猎人太多逃奔到这边?”


    赵璲:“不一定,山中范围颇广,或许猎物还没跑过来便被别人包抄了,只是在这边打到漏网之鱼的可能更大。”


    住在山里的猎物不会因为猎人来了便立即外逃,只有发现山里彻底不安全了,才会逃往山下。


    姚麟苦了脸,大不大的,他都不喜欢在这傻等。


    赵璲:“我没想夺名次,不需要副手配合,你自去山里狩猎吧,注意安全。”


    姚麟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我也没想夺名次,皇上让我跟着王爷,我便跟着王爷。”


    赵璲:“你能打到狼或鹿,王妃应该会很高兴。”


    姚麟想到了等在外面的妹妹,别说狼了,以前他在山里打到兔子,妹妹都能一蹦三尺高。


    他试图劝说惠王爷:“如果狼是王爷打到的,妹妹会更高兴。”


    沉默许久的张岳、王栋:“……”


    赵璲垂眸,道:“山路不平,我进山会有坠马危险。”


    姚麟:“……”


    赵璲:“去吧,我更习惯单独狩猎。”


    姚麟感受到了,王爷是真不需要他跟着,而且他跟着有什么用,只会说错话在王爷的伤口撒盐!


    “好,那王爷在这边等着,我去山里打狼!”


    留下一句豪言壮语,姚麟一甩马鞭,神色毅然地冲进了山林。


    王爷无法进山打狼是吧,那他就帮王爷把狼撵过来!


    因为被惠王爷带着先绕到了山北,又在那边耽误了一会儿功夫,等姚麟进山时,南面的年轻武官们也都进来了,有的人从南往北找猎物,也有聪明人从两侧绕过来,对猎物形成四边包围之势。


    赤狐、白狐都是小体型且极其擅藏的聪敏之兽,可遇不可求的,姚麟没惦记,就想猎虽然分数偏低拎出去却更威风有面子的狼,再次是鹿。


    好不容易瞥见三条被人驱赶过来的狼,姚麟追过去试图将三条狼都赶到惠王爷藏身的地方,然而三条狼奔着三个方向跑了,姚麟只能盯准最近的一条,眼瞅着这条也驱赶失败,姚麟咬咬牙,抽箭搭弓,只见那箭流星般飞过去,“铮”的一声射中狼身闪避之后的一棵树。


    姚麟:“……”


    春闱武试,他的骑射是上等,看来这狼的速度与躲避是优等。


    就在此时,另一支箭凌空射来,正中那条狼的侧颈。


    姚麟扭头,认出射箭之人是自家老爹的上峰李千户的上峰江渠江指挥使!


    姚麟激动地凑了过去:“大人好厉害的箭法!”


    江渠看他一眼,问:“你没跟着王爷?”


    他早看到姚麟了,见姚麟驱赶狼,还以为姚麟想把狼赶到惠王身边,直到姚麟选择自己射杀且失败,江渠才出的手。


    姚麟叹道:“王爷不用我跟,让我自己来拿分。”


    江渠:“王爷在山北,守株待兔?”


    姚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江渠没有回答。


    那年惠王出征南疆,他就在惠王麾下,是惠王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也是惠王在折子上提起他的战功,才让他一个贫家子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卫指挥使。


    当年的惠王都不争战功,废了腿的惠王更不会在这种狩猎赛上贪功,所以远远望见惠王爷一路朝北疾驰,江渠便隐隐猜到了惠王爷的目的,不争归不争,堂堂王爷一个像样的猎物都没打到也有损体面,在不便骑马进山的前提下,惠王当然会选择最合适的伏击之地。


    “我会助你驱狼,你只当我要与你争夺,王爷或旁人面前都不必提及我。”


    姚麟愣了:“大人为何帮我?”


    江渠笑笑,指着前面地上不再挣扎的狼道:“这里占了你的便宜,别的地方自然要补上。”


    康王一行五人最先进山,也是最先遇到狼群的。


    镇国公府世子李靖堂、二公子李观堂都是骑射高手,不过此行他们要助康王夺魁,只能帮忙驱狼不能自己射箭。


    康王捶丸打得不错,站着不动射靶子偶尔也能拿个上等,一旦走起来他射箭的准头就会落到勉强中等,到了骑射……


    十条狼尚未完全散开时,康王连射五箭都落了空,第六箭在李靖堂的提醒下及时往左前方偏,终于射中了一条狼的后腿,而李观堂早去前面赶狼了。


    打了两条狼两条鹿后,李靖堂亲自带着康王去搜寻三只狐狸的窝洞,李观堂带着康王的一个侍卫分路去找,找到了再叫侍卫过来报信儿。


    康王骑在马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皇家狩猎,武官们默认将赤狐留给皇子,所以前面两次才会让二弟、三弟打到了赤狐。今年三弟没参加,二弟应该不会跟他抢,终于轮到他也打回赤狐了!


    费了一番功夫成功猎杀一只白狐,康王击杀赤狐的信心越发高涨。


    山北。


    赵璲久候多时,忽听兽蹄踏地的急速奔驰声,搭弓前,赵璲低声对惊雾道:“别动。”


    惊雾便只是朝树林的另一侧歪了歪马头。


    一只背上长满斑点的栗红鹿慌不择路地跑了过来,在鹿跑过惠王爷藏身的树丛余光终于注意到这边藏了人时,惠王爷手中的箭也射了出去,正中那头鹿的后腿上方,虽伤了筋肉却未伤骨头。


    王栋追出去,成功截住这头已经无法再快速奔跑的鹿,拿绳子捆上马背。


    赵璲对这只鹿很满意,相比狼,王妃应该更喜欢活鹿,可以带回王府养在后花园。


    树林深处,透过枝叶缝隙,威远侯府世子岑钧看着惠王猎完鹿后缓缓离去,朝对面的副手打个手势,继续自己的狩猎。


    运气不错,前面出现一条狼。


    岑钧一箭射杀,刚杀完,就听对面传来一道雷鸣似的愤怒吼叫:“那是我的狼!”


    岑钧抬头,认出了进场时跟在王爷身边的姚麟,惠王妃的亲兄,另有一道人影没靠近便自行离开了。


    等姚麟怒气冲冲地杀到近前,岑钧心平气和地道:“为王爷赶的?不巧,王爷已经走了。”


    姚麟:“……”


    岑钧:“王爷似乎打到一头鹿。”


    姚麟:“……”


    岑钧:“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回副手,随你想打什么。”


    姚麟脸色变了又变,不屑道:“算了,能射中也是你的本事,各走各的吧,我要自己打!”


    他是想赚银子,但他才不稀罕占别人便宜。


    甩下那个不认识的人,姚麟随便挑个方向走了,听着哪边热闹便朝清静的地方去。


    走着走着,东北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姚麟没去认马背上的人,因为他看到对方追逐的猎物了,是只红毛狐狸,一百分一百两的唯一的那只赤狐!


    姚麟一边搭箭一边去追。


    身后的人叫他住手,姚麟才不管,打猎就是这样,谁射到的归谁,他前后两次赶狼都便宜了别人,生气归生气,他也没真去跟对方打架啊。


    连射两箭,春闱武试骑射考了上等的姚家武进士终于没有辜负自己的常年苦练,第二箭射中了狐狸屁股!


    姚麟大笑着冲过去,解下进场前领到的兜网将一百两的赤狐兜了进去。


    这时,他才看向追上来那人。


    镇国公府二公子李观堂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若不是要等康王过来,他岂会让狐狸落入别人手中?


    姚麟朝他笑:“堂堂国公府二爷,不会输不起吧?”


    都是跟着王爷的,李观堂认得姚麟,环视一圈,问:“二殿下何在?”


    姚麟:“回去了,他又不缺银子,猎到一条鹿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观堂:“……”


    第136章


    北苑围猎限时一个半时辰,但武官们如果对自己的分数已然满意或是认为再逗留下去也只是徒劳,甚至运气不好受了伤,都可以提前离场。


    围猎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时,出来的武官开始多了起来。


    围场出口左侧搭了棚子,武官们会把猎物交给守在这边的宫人,拿了计分的牌子后再去另一处领赏银。


    姚黄、大公主、二公主带着随行的一些闺秀们围过来看热闹,亦有陈萤、郑元贞等端庄娴静或是胆小怕血的王妃、闺秀继续留在原地。


    贤妃并不意外儿媳妇陈萤的选择,目光扫过镇国公夫人旁边,贤妃意外道:“扶危怎么没去?”


    李扶危,镇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嫡次女,年方十六。


    与温柔娴静红颜薄命的前康王妃姐姐不一样,李扶危自幼好武,刀剑枪法堪称一流,经常跟着兄长们去京郊山中狩猎。


    李扶危本名扶薇,十来岁的年纪自己给改了名。


    前年永昌帝下旨为三位王爷选妃时,要求秀女要年满及笄,年仅十四的李扶危未能参选,不然贤妃倒是很想再把李家的二姑娘选给儿子,相信李家也愿意。


    李扶危恭声道:“回娘娘,扶危平时看多了狩猎场面,故而不想再去凑这份热闹。”


    贤妃没有多想。


    李扶危重新坐好后,镇国公夫人悄悄拍了拍女儿的手。


    原本女儿也想参加这次狩猎的,勋贵子弟可以,有武艺的勋贵之女自然也可以,但当女儿得知两个哥哥都要给康王做副手,女儿便没了兴致,理由是她争先了,不小心抢了康王的风头怎么办?既然不能争,与其上场敷衍,不如留在外面观赛。


    棚子这边,二公主一边拿帕子掩着鼻子一边观察武官们带回来的猎物,大公主怕别的闺秀不小心挤到二嫂,坚持挽着姚黄的左边手臂。


    姚黄拿她没办法。


    看了一会儿,二公主突然叫道:“二哥回来了!”


    姚黄立即朝围场里面望去,果然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惠王爷,身后跟着王府侍卫张岳、王栋。


    目光相碰,惠王爷似乎皱了下眉。


    姚黄瞅瞅身边的一片贵女,知道惠王爷又担心她了,便朝惠王爷笑笑,带着两个公主走到离围场出口最近的这一侧。


    等惠王爷离得够近,姚黄看到了王栋马背上还在蹬腿挣扎的鹿,张岳那边有一只四尺来长的半大野猪、一只灰毛兔,这两只都是一箭穿喉。


    对于注定要被杀死的猎物来说,这种死法反而能让它们少受些疼痛折磨。


    坐在马背上的惠王爷看到了王妃明亮眼眸中的惊喜。


    二公主在旁边算分:“鹿是十分,野猪五分,兔子一分,二哥一共十六分!”


    百来个年轻武官,狐狸难猎,狼、鹿加起来才三十头根本不够分,任何人只要打到其中一头,分数就能保证在中等偏上。


    人人都知道惠王爷废了腿,这样还能赢过半数多的年轻武官,真的很厉害了。


    赵璲解释道:“一直在山外捡漏,幸好运气不错。”


    鹿是抢手的十分猎物,赵璲怀疑他打到的这头是有人特意为他撵过来的,这份心意赵璲领了,为了不让里面的人继续帮忙,赵璲换了地方,碰到跑出山的一头野猪确实纯属运气。


    张岳、王栋卸下猎物,一个接了惠王爷的分数牌,一个去领银子,顺便交待惠王的鹿要活的,让宫人暂且送去珍兽园让园医治疗。


    姚黄随着惠王爷走出人群,疑惑问:“我哥哥呢?”


    赵璲:“我让他自己去打了。”


    他能看出姚麟对这次狩猎的期待,无论是为了赏银还是荣耀,赵璲都不想耽误他,而他确实不需要副手。


    姚黄:“那么多人,他连个帮手都没有,能抢到好东西才怪,那王爷先回去,我再等等他?”


    赵璲:“……注意安全。”


    姚黄笑着点头,重新回到了大公主身边。


    康王出来时引起了一番骚动,因为他带回来的猎物实在太多了:一只白狐、两条狼、两头鹿、一只成年大野猪,合计一百一十五分,是目前武官中的最高分。


    二公主小声道:“大哥居然没去找赤狐吗?别人见到也不敢猎的好东西,大哥只要找到就一定能猎到啊。”


    因为惠王爷无意争先,姚黄根本不在乎谁拿总分前三,也就没想那只赤狐的归属,此时听了二公主的话,姚黄才回过味来,皇上办的狩猎赛,皇上出的赏银,那么武官们当然要识趣地给皇上面子,将最大的风头留给皇室子孙。


    大公主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被四弟找到了?”


    十四岁的四皇子也参加了这次狩猎。


    二公主:“……他射箭的本事可能还不如我打捶丸,除非赤狐一头撞在他附近的树上,躺着不动给他射。”


    刚说完,四皇子带着他的两个侍卫与副手出来了,打到一只三分的獐子,比空手强!


    距离围猎结束越来越近,武官们几乎都出来了,但因为赤狐还没出现,所以连永昌帝也在期待最后的几个人会不会带来惊喜。


    别人没留意姚麟这个声名不显的惠王爷的妻兄在与不在,姚黄知道自家哥哥还没出来啊,便一会儿担心粗枝大叶的哥哥是不是受了伤,一会儿心疼傻哥哥是不是为了多赚几两赏银还在漫山遍野地追逐哪只野鸡野兔,一会儿又……


    忽地,姚黄察觉了一道视线,猛地寻过去,捕捉到康王身边镇国公府二公子匆匆偏头的动作。


    再看康王明明拿了现今的最高分却谈不上喜悦的侧脸,姚黄的心跳扑通扑通快了起来。


    围场里再次传来几道马蹄声。


    姚黄扬首,看到四匹快马,其中一匹骏马上坐着她的哥哥,再看他的马背,左侧的网兜里兜了一团不大的猎物,右边的绳子上绑了两只露在外面的野鸡。


    稍顷,姚黄看到了哥哥因为笑得太开心而露出来的两排白牙,也终于看清了网兜里的赤毛狐狸。


    康王亦感受到了姚麟那份由衷且过于赤诚的喜悦,这时,他终于相信了李观堂的猜测:此人狩猎赤狐纯粹为了赏银,与二弟毫无关系。


    “皇上,看!”


    一出围场,姚麟才勒停骏马,便迫不及待地扯下网兜高高提起给对面的永昌帝展示他的猎物。


    永昌帝看着年轻人酷似老二媳妇的圆亮黑眸,笑道:“不错,跟朕讲讲,你是怎么打到赤狐的。”


    姚麟脑袋一转,指着康王身边的李观堂道:“我就在山里随便跑跑,想打狼或鹿的,误打误撞的看到有人撵了赤狐过来,当时我眼里只有赤狐,追上去连射两箭,射中了才发现是李二公子撵过来的。我都想好了,等会儿赏银分李二公子一半,不是他我真撞不上这份好运!”


    众人齐齐看向李观堂。


    李观堂:“……是我技不如人,你射的便是你射的,无需分我赏银。”


    谁稀罕那五十两!


    姚麟:“不要就不要,回头我请你喝酒!”


    李观堂:“……”


    姚麟自去送猎物领牌子与赏银,一百两银子有七斤来重,他提起来轻轻松松。


    随着姚麟四人算分结束,这次围猎的前三名也得出来了,康王以一百一十五分夺魁,姚麟以一百零二分排在第二,第三的是一位猎到另一只白狐的勋贵子弟,连着其他猎物共计八十七分。


    亲王夺魁重在这份荣耀,永昌帝赏了康王魁首都有的百两黄金,夸句“武艺进步了”便没了。


    轮到姚麟,永昌帝笑得格外满意,道:“朕大张旗鼓地办狩猎赛,为的就是选出武勇双嘉的年轻儿郎。能射到赤狐,说明你骑射高超,敢射赤狐,说明你勇气可嘉,朕让你们全力以赴,你也是最听朕话的那个,朕很欣慰,除了给你官升两级,朕还想为你赐门好婚,你可愿意?”


    姚麟惊呆了,坐在女眷这边的姚黄也愣愣地望着永昌帝。


    永昌帝只管盯着姚麟:“怎么,你不愿?”


    姚麟连忙跪下,道:“能得皇上赐婚是我的福气,就是……我不知道皇上要赐谁给我,也怕人家姑娘瞧不上我一个大老粗。”


    永昌帝笑笑,看向镇国公李虔,问:“观堂的骑射都逊色姚麟三分,国公觉得此子如何?”


    李虔上下打量姚麟一眼,笑道:“虎背熊腰仪表堂堂,是个佳婿之选。”


    永昌帝:“那朕送他给你做佳婿,国公可高兴?”


    李虔苦笑:“皇上做媒,臣求之不得,只是小女从小就有主意,连臣给她起的名字她都能改,如今选夫君,臣恐怕也做不得她的主,还请皇上明鉴。”


    他有二子二女,长女早逝,夫妻俩越发宠爱次女,李虔明白皇上不满今日他的两个儿子都去强捧康王了,失了武官应有的气节,皇上如何罚他们父子他都甘受,唯独女儿的婚事,李虔不愿强迫爱女。


    永昌帝亦清楚李虔说的是大实话,他看向女眷那边,笑容和蔼地朝李扶危招招手。


    李扶危面容平静地走了过来。


    永昌帝笑道:“朕喜欢姚麟,但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朕更看重你的心意,你若觉得姚麟不合眼缘,朕绝不会勉强。”


    李扶危看向姚麟。


    姚麟羞愧得红了脸,皇上这不是乱点鸳鸯吗,他哪里配得上国公府的贵女,还是这么一个又金贵又好看的姑娘。


    李扶危打量结束,道:“承蒙皇上厚爱,臣女也很欣赏姚大人的好武艺,愿意嫁他。”


    至少这百来个年轻武官、勋贵子弟中,姚麟最有骨气。


    第137章


    狩猎之后便是赐宴,宴席摆在行宫,帝后妃嫔、亲王王妃、公主等车驾在前,参赛的武官观赛的文官骑马走在后头。


    惠王爷早坐上了轮椅,回程时随王妃一起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姚黄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镇定,一边帮惠王爷固定轮椅一边低声问了起来:“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想到要把镇国公府的二姑娘赐婚给我哥哥?”


    让李扶危嫁给哥哥,跟让她嫁给惠王爷一样,都是强行把一对儿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凑到一起。


    惠王爷残了腿,别的贵女不想嫁他,惠王爷又不愿强人所难,于是选了她这个主动朝他抛媚眼的,可人家李扶危是镇国公府的千金,几乎可以在京城的高门子弟中任意挑选容貌、家世都相当的文武俊杰做夫君,永昌帝硬按着她下嫁自己的哥哥,哥哥是捡到宝了,李扶危真能甘心?


    再有,二公主与永昌帝的话都透露了一件事,赤狐乃是参赛武官们内定让给康王射猎的,哥哥第一次参赛不懂规矩,傻傻地抢了康王的风头,本就可能碍了康王、贤妃的眼,皇上竟然还要把康王的小姨子赐婚给哥哥?


    姚黄越想越觉得,永昌帝是在拿哥哥与李扶危的婚事敲打康王,包括镇国公府!


    固定好轮椅,姚黄坐到旁边,期待地等着惠王爷给她分析分析。


    生在皇家,赵璲想的远比王妃深,有些是父皇表现得很明显他也很肯定的东西,有些帝心难测,他也猜不准。


    那些他都猜不准的,最好瞒着干妃,免得她胡思乱想平添心事。


    思索片刻,赵璲对王妃道:“大哥不擅骑射,父皇心知肚明,所以不喜李家两位公子强行助他夺魁,明显损了狩猎赛选才的初衷。”


    出于对皇家的敬重,武官们把赤狐让出来情有可原,如果康王只猎赤狐再因其他人分数均衡而夺魁,父皇不会动怒,但康王夺魁倚仗的是那些靠他自己很难猎到的白狐、狼鹿,可想而知武官们看到康王在追猎三样猎物时会继续让着,束手束脚。


    赵璲夺魁那次,他进山就去找赤狐容易藏身的窝洞,得手后立即下山,武官们在山中激烈追逐,第二、第三名都是八十多分。


    后来庆王夺魁,猎杀赤狐后也只多打了一头鹿确保总分领先。


    姚黄:“我能理解父皇的不快,那他私底下训斥大殿下一顿,再把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训斥一顿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赐婚我哥哥?这不是让大殿下、镇国公府更怨恨我哥哥吗?”


    赵璲:“第一,你哥哥抢了赤狐,算是他自己送上门为父皇所用。第二,父皇赐婚,他们不敢怨。第三,那是你的哥哥我的妻兄,他们再怨也要给我情面,不会仗势欺人。”


    姚黄想了想,不担心自家哥哥了,只担心李扶危委屈难受成亲后跟哥哥过成一对儿怨侣,哥哥不懂规矩牵扯进永昌帝与康王、镇国公府中间还算他自找的,李扶危好好地坐在那边观赛,摊上这事真是无妄之灾。


    赵璲:“……”


    这不是他该分析的,他也无意过问。


    李虔父子三个都在外面骑马,镇国公府的马车里只有李扶危母女。


    镇国公夫人看着才被塞了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却神色平静的女儿,忧心忡忡地问:“你当真愿意嫁那姚麟?还是看出皇上不高兴了,怕拒婚会拖累咱们一家?”


    李扶危淡然道:“都有,皇上金口已开,我跟父亲何必逆他的意,至于姚麟,既有武进士之才又有一副俊朗容貌,且是惠王妃之兄,我嫁他也不算太低就。”


    大公主的驸马是个文进士,二公主的驸马是个武进士,家世也都比不上京城那些显贵。


    父亲是一品国公,她找个门当户对的有结党之嫌,与其惹皇上猜疑,不如顺从皇上的心意。


    镇国公夫人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这事都是贤妃惹出来的,如果贤妃没想让康王出这个风头,她的两个儿子就算不争魁首,也不会触怒皇上。


    前面的一辆马车里,贤妃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内,没有人与她同车,车里一片死寂。


    如姚黄担心自家哥哥、镇国公夫人担心自家女儿,贤妃此时忧虑的也全是自家儿子的前程。


    镇国公是康王的岳父,无论他站不站队外面都会将他看成康王一党,镇国公便只能为她与儿子所用。


    皇上龙体康健,贤妃没傻到要拉着镇国公图谋不轨,不过是让他们父子为儿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贤妃只是没料到皇上会不高兴儿子夺魁。


    再笨也是皇长子,两个弟弟都夺过魁,如今一个在闭门思过一个废了,皇上不想抬举老大,难道要抬举乳臭未干的老四?


    摇摇头,贤妃将好吃懒做的四皇子甩出脑海,紧跟着就想到了废了腿还能猎回十六分的惠王。


    皇上将镇国公府另一个姑娘赐给了惠王的妻兄!


    是看到惠王能在工部当差了,还能骑马狩猎,又动了抬举惠王之心?


    倘若如此,康王、惠王都成了镇国公府的姻亲,一旦二王相争,镇国公府只能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偏帮。


    可是,惠王是残废啊!


    贤妃还是不信永昌帝会放着两个康健的成年皇子不选而去选一个叫皇家威严受损的残废,那么,皇上赐婚之举,会不会是对老大的明贬暗褒?


    老大与惠王的关系本就比庆王那边亲厚,皇上又很怜惜心疼惠王,或许,皇上只是想利用这桩婚事让惠王与老大亲上加亲,让惠王安安心心地辅佐大哥,让庆王那边趁早死心,也让文武大臣们看清形势别站错队?


    贤妃旁边的马车里坐着的便是柔妃与福成长公主,两人在西宫住得近,又是亲家,出发时坐了一辆车。


    她们跟贤妃想到一处去了,无论永昌帝要分康王的妻族势力去抬举惠王,还是永昌帝打算通过亲上加亲的关系将残疾的惠王托付给康王,对庆王都不是个好消息。


    柔妃低声问:“你觉得皇上更属意哪个?”


    福成长公主面色阴沉:“再看看。”


    她唯一确定的,是皇兄心里的那人不是庆王。


    到了行宫,贵人们还要各自回宫休整一番再前往设宴之地。


    郑元贞一进松风堂便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怀孕初期这样很正常,身边服侍的丫鬟们都没多想,小心翼翼地扶着王妃往里面走。


    闭门思过的庆王在自己的住处还是能够随意走动的,出来时瞧见郑元贞面白如纸,吓了一跳,跑过来打横抱起郑元贞,一直将人抱到次间的榻上。


    看见他,郑元贞更想吐了,呕了些苦水出来。


    等她这边彻底平复了,庆王屏退下人,问:“路上颠到了?若是不适,等会儿的午宴便不去了。”


    郑元贞:“不去会被人猜疑我心里不舒服。”


    庆王皱眉:“怎么说?”


    郑元贞背靠软枕,闭着眼睛说了永昌帝的那桩赐婚。


    关系到他心心念念的储君之位,庆王还是很敏锐的,想到那两种可能,庆王只觉得如坠冰窟。


    为什么啊,他只是剿匪剿得不够周全,终究是立了功,为何父皇就要彻底放弃他了?


    洗手净面,姚黄换了一套衣裙,回到前院,发现惠王爷也收拾好了,夫妻俩便出发了。


    康王一大家子站在清晖堂前面等着,另一头郑元贞很快也出来了。


    姚黄一眼就瞧出了康王脸色不太对劲儿,郑元贞则明显精心打扮过,笑容是硬撑出来的。


    姚黄没时间去思索郑元贞的异样,满脑都是该如何应对康王这边的尴尬。


    武官让出赤狐只是暗规,她真为哥哥抢了李观堂撵给康王的赤狐道歉,康王会更没脸。


    可装若无其事,康王会不会以为她还挺替自家哥哥高兴的?


    康王倒没有多看二弟妹,径自过来接管了二弟的轮椅,留下女眷,他单独推着二弟走在前面。


    赵璲看眼北面康王的影子,低声道:“姚麟第一次参加北苑狩猎,不懂规矩,大哥别跟他计较。”


    康王:“……与他无关,是我太执着魁首的虚名了。”


    父皇夸赞姚麟的那些话,既是在敲打李家兄弟,也是在敲打他。


    康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从小到大都在被父皇嫌弃,为何还妄想靠别人赢了魁首就会被父皇夸一回?


    赵璲:“待午宴散席,大哥哪都别去先去求见父皇,把你跟我说的坦诚给父皇,父皇或许会说些气话,但消了气这事便过去了。”


    康王也是当爹的人了,知道孩子们若犯错,他会更期待他们知错能改,而不是撒谎遮掩。


    不过二弟不提醒他的话,康王可能不敢主动去承受父皇的怒火,要母妃推一把才行。


    所以二弟是真心为他好的。


    永昌帝、周皇后分别设宴款待官员与女眷,贤妃再着急也见不到儿子。


    君臣这边,永昌帝仿佛已经忘了赐婚之事,高高兴兴地跟文武大臣们畅谈畅饮。


    姚麟第一次喝酒喝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往李家父子那边偷瞄,总担心父子三个会偷偷瞪他。


    散席时,姚麟注意到李家父子没有跟着武官们往外走,好像随康王去见永昌帝了!


    莫非是请求永昌帝收回赐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姚麟深深地松了口气,快收回吧,妹妹貌美又会说话,能讨惠王爷的喜欢,他可不行,万一把国公府的贵女得罪狠了,跑回娘家哭一场,招来大齐朝最有威名的李家父子一起打他,他跟老爹联手都打不过!


    另一头,永昌帝先见了他没料到会主动跑来的长子。


    康王进来后直接跪在地上,一边流着羞惭的眼泪一边坦诚了自己的无能与虚荣。


    二十七岁的大儿子了,还能哭成这样,哭得永昌帝都不好再多骂,只道:“人贵在自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足,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这都是长处,朕又没命令你夺魁,你费劲巴力地去争那个做什么,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以为别人会因为一个虚假的魁首敬佩你?”


    康王低着脑袋越发羞愧。


    永昌帝:“朕知道你不是贪名之人,是有人在你身边说得天花乱坠怂恿你去争的吧?”


    康王开始慌了,怕父皇要他说出那人是谁。


    永昌帝却道:“你的人你自己管,朕只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学会明辨是非,别什么事都被旁人推着走。”


    康王马上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永昌帝扯了下嘴角,这话他不是第一次教老大了,老大真能记住,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康王退下后,汪公公领了李虔父子进来。


    这三人进来后也直接跪下了,李虔在前,两个儿子跪在他身后。


    李虔坦诚自己教子无方,让他们失了一个武将应有的忠勇,把永昌帝“全力以赴”的勉励抛在脑后是为不忠,不敢射杀猎物争先是为不勇。


    永昌帝站起来,走到窗边,侧对着李家父子道:“狩猎不禁组队,别人跑去给康王当副手朕也不会不满,可你们李家是什么身份?大齐朝建国百余年来数一数二的将族之家,李虔你战功赫赫,不负李家祖宗之名,朕对靖堂观堂也有一样的期许,可今日他们做了什么?明明是两条狼,非要去给人当犬,传出去好听吗?这就是你们李家的气节,是我大齐朝名将之家的家风?”


    李靖堂、李观堂握紧双拳,几乎无地自容。


    永昌帝看向李虔:“你比朕还小几岁,朕都没老糊涂,你也莫犯糊涂。”


    李虔心中一凛,俯身叩首:“皇上放心,臣不敢。”


    “好,朕信你。”


    第138章


    宫宴结束,回到云山堂就该午睡了,最近比较贪睡的姚黄却毫无睡意。


    从围场回来到赴宴之前,姚黄一直在担心哥哥会招来康王、镇国公府的怨恨,担心另一个无辜的姑娘对这门赐婚的态度,真坐到了宴席上,姚黄发现镇国公夫人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神态,李扶危平平静静的,与她对上视线时眼中无羞也无抗拒抵触。


    姚黄松了口气,就算一次的对视说明不了什么,但李扶危能这么平和,总比她如当初的二公主或郑元贞那般直接表现出对姚家家世的轻视之意强。


    但姚黄紧跟着又发现贤妃、柔妃、福成长公主看她的次数变多了,个个眼神复杂,包括其他一些官夫人也都表现得很谨慎,宁可少说话也怕说多了不小心得罪哪位贵人似的,气氛复杂到让姚黄第一次没了吃席的好心情与好胃口。


    贤妃是康王的母妃也是镇国公府的亲家,她为赐婚的事迁怒姚家很正常,柔妃、福成长公主凑什么热闹?


    为着那个位子,贤妃、柔妃、杜贵妃都是对头,属于一家丢了脸吃了亏另外两家都会幸灾乐祸的关系,今日康王挨了永昌帝的敲打,庆王那边的柔妃、福成长公主该高兴才对,怎么脸上还堆满了阴云?


    因为康王、庆王两家都牵扯了进来,姚黄终于想到储君之争这边来了。


    自家惠王爷早就跟储君没关系了,可永昌帝又十分心疼惠王爷,皇宫的门槛都给换了新的!


    永昌帝虽然要拿自己送上门的哥哥敲打康王、镇国公府,但永昌帝给哥哥生了两级官啊,哥哥二十岁,一下子就从正六品的百户升到了正五品的千户,很算得上年轻有为了,又是惠王爷的妻兄,合起来也不算太给镇国公府难堪……


    但婚事一成,康王、惠王都成了镇国公府的姻亲,兄弟俩亲上加亲了!


    四个兄弟争家产,老二残了老四又小又没出息,在只能从老大、老三中间定继承人的时候,家主老爹突然把他心疼怜爱的老二推到老大那边……


    姚黄一骨碌坐了起来,震惊之后是狂喜!


    庆王对惠王爷不恭,郑元贞对她不屑,姚黄又不是傻子,她肯定更希望康王继承大位啊。


    如果她没猜错,永昌帝真定了康王,那她的憨哥哥就成了未来新帝的连襟!


    再者,贤妃柔妃能想到这层,她能想到这层,镇国公府应该也能想到吧,那他们就会明白永昌帝根本不是要真的敲打他们,而是暗示康王要坐上那个位子了,如此一来,康王、镇国公府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怨恨哥哥?


    有了这桩惠及整个镇国公府的大喜事,李扶危应该也不至于太抵触姚家的家世,最多嫌弃哥哥的大老粗?


    这么一通分析,姚黄就像连吃了两颗定心丸,夫家的家产之争、娘家哥哥的婚事都不需要她再担心了。


    一高兴,姚黄更不困了,哼哼小曲,再拿来一本话本子。


    君臣那边的宴席结束的晚,当姚黄的心绪渐渐恢复平和对着话本子泛起困时,惠王爷终于回来了,沐浴更衣后来了后院。


    坐着三轮轮椅自推着来到拔步床内,见王妃背对他躺在最里面,被子盖得好好的,猜到王妃已经睡熟了,赵璲将自己撑到床上,脱鞋搬腿,刚仰面躺好,旁边王妃忽然转了过来,挨到他身边,用一双满是笑意的明亮双眸看着他。


    赵璲:“……怎么还没睡?”


    姚黄笑:“等王爷啊。”


    赵璲:“……为何如此高兴?”


    明明吃席前她还在为赐婚的事忧虑。


    姚黄又兴奋了,坐起来,神采飞扬地对着惠王爷道:“父皇赐婚的事,我有了新的想法,讲给王爷听听?”


    赵璲颔首。


    姚黄便压低声音,把她在宴席上的观察、回来后的推断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提惠王爷的腿以及四皇子的庸,只就事论事地说了康王与庆王的竞争之态。


    赵璲喜欢看王妃笑得这么轻松,别说她现在怀着身子需要保持愉悦放松的心情,就是王妃没怀,赵璲也希望王妃能一直高高兴兴的,而不是患得患失的同时还要担心被别人记恨、报复。


    更何况,父皇确实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握住王妃的手,嘱咐道:“自己清楚就好,对外不要表现出来。”


    姚黄懂的,康王、贤妃满意的时候柔妃、福成长公主那边正阴沉着,她真明显去巴结贤妃、陈萤便会沦为柔妃、福成长公主的眼中钉,所以姚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哪边都不讨好也不去得罪,免得庆王一党嫉恨康王却不敢下手,只敢捏她与惠王爷这两颗软柿子出气。


    围猎之后便是三日的中秋假。


    十四一早,姚黄带着惠王爷来北湖岸边钓鱼,坐马车来的,下车后在草地上铺好毡垫撑上华盖,可坐可躺分外惬意。


    大公主、二公主虽然喜欢跟着二嫂玩,看这架势就猜到今日是二嫂陪二哥的时候,故而不会过来打扰。


    没多久,飞泉奉王妃的意思,从御前军那边将姚麟领了过来。


    此时惠王爷在岸边垂钓,王妃自己在毡垫上坐着看景。


    姚麟按捺着心急,先按照规矩给王爷、王妃行礼。


    赵璲:“一家人,不必见外,陪王妃说说话吧。”


    言外之意,不用打扰他钓鱼。


    姚麟看向妹妹。


    姚黄拍拍身边的毡垫,让哥哥过来坐。


    姚麟不想弄脏等会儿王爷可能会坐的毡垫,直接盘腿坐在了妹妹对面,扫视一圈,见阿吉、青霭、飞泉以及随行的两个侍卫都离得很远,姚麟立即小声朝妹妹诉起苦来:“我哪知道赤狐不能随便射啊,在山里撞上的时候我光惦记那一百两赏银了……对了,这个给你。”


    姚黄就见哥哥分别从两边袖口摸出一个五两的银元宝,飞速塞进她手里。


    姚黄:“……”


    姚麟:“我知道你现在瞧不上十两银子了,但哥哥第一次挣到大钱,怎么也得分你一点让你也跟着高兴高兴。”


    剩下九十两,五十两给母亲攒着,四十两分成两份,一份回京后请手下的小兵喝酒,一份请李观堂喝酒,当然李观堂一生气拒绝了更好,省了他一笔银子。


    想到李家,姚麟扫眼惠王爷的背影,问妹妹:“昨日我看见镇国公父子去找皇上了,应该是为了请求皇上退婚的事,你在里面听到消息没,皇上有没有收回成命?”


    姚黄抓起一个银元宝轻轻敲在哥哥的脑门:“皇上一言九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赐的婚,怎么可能收回成命,怎么,你还不愿意娶李家姑娘不成?”


    姚麟揉揉被妹妹敲疼的地方:“我愿不愿意重要吗?人家李姑娘肯定瞧不上我,与其娶回家被她嫌弃,不如趁还没见面就取消婚事,大家脸上都好看。”


    姚黄:“那你死心吧,御赐的婚事,定了就是定了,你不要再惦记这个,也别跟别人瞎说。”


    姚麟:“我能跟谁说?李家本来就要嫌弃我,我再乱说让他们以为我没瞧上李姑娘,李家兄弟真要打过来了。”


    姚黄安慰哥哥:“放心,下午我就邀请李姑娘去游园,我先试探一下她对你的态度,如果她真没嫌弃你,我会跟你说的,省着你胡思乱想。”


    御赐的婚事,她做王妃的本就该把未来嫂子请过来说说话,表示她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


    姚麟:“她若嫌弃?”


    姚黄:“那就看你婚后的表现了,把我跟娘平时挑你的那些地方都改了,对人家好一点,你自己力争没有任何能被人嫌弃的地方,人家还能嫌你什么?”


    姚麟:“就算我做的再好,家世也配不上她。”


    姚黄:“她真挑你这个,你就看她的脸色行事,叫你过去你就过去,不叫你你就自己待着,我跟王爷也是这么过来的,熟悉了才慢慢亲近起来。”


    离得并不是很远完全能听见兄妹俩谈话的惠王爷:“……”


    说完赐婚的事,姚麟就想走了,行宫里面的贵人官员们有中秋节假,御前军守卫行宫的差事可不能耽误。


    姚黄看眼哥哥,咳了咳,问:“过来之后,哥哥有跟家里通过信吗?”


    姚麟:“没,离得这么近,有啥好写的。”


    御前军御前军,这个时候跟外人有书信来往,容易犯忌讳。


    姚黄朝哥哥伸手。


    姚麟下意识地握住妹妹的手,将妹妹拉了起来。


    姚黄在哥哥面前转了一圈:“瞧出我有什么变化没?”


    怀孕这事,她只写信告诉了母亲,至于还没成亲的哥哥,特意派人道喜好像有点别扭。


    姚麟上下打量妹妹,笑道:“跟着王爷吃好的喝好的,养得也越来越好看了。”


    无法专心钓鱼的惠王爷:“……”


    姚黄特意紧了紧腰处的裙子:“这样也看不出来?”


    姚麟:“看出来啥?”


    姚黄见惠王爷朝这边偏头,立即松了裙子,朝哥哥笑道:“明年你就要当舅舅啦!”


    姚麟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即咧开了嘴,下意识地想抱起妹妹抡几圈,却又怕伤了妹妹的身子,偏偏憋着这么一股喜气不发出来还难受!


    姚黄就看着哥哥又抬手又放手的,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傻模样。


    姚黄引着他问:“高兴吗?”


    姚麟连连点头。


    姚黄:“是不是想喝酒?”


    姚麟还是点头。


    姚黄指着他来的方向道:“去吧,先去当差,傍晚让王爷请你喝酒。”


    姚麟便大步流星地跑了,心里有多高兴,跑得就有多快!


    第139章


    姚黄跟惠王爷虽然住在行宫后殿,但夫妻俩都没有权力邀请官员或女眷进来。


    歇过晌,姚黄来了周皇后这边,托周皇后帮她召见李扶危:“父皇帮我哥哥赐了这么一门好婚,我爹我娘还不知道消息呢,我可得替他们先表示一下对李姑娘的喜欢,顺便替我哥哥在李姑娘面前美言几句。”


    周皇后笑道:“李家一门武将,你哥哥也学了一身好武艺,又长得一表人才,扶危会喜欢的。”


    大公主道:“扶危喜不喜欢姚公子我不敢说,但扶危一定会喜欢二嫂。”


    姚黄以王妃的身份赴过太多席面了,对李扶危这个将门虎女亦有所耳闻,单从舞枪弄剑、骑马狩猎这方面看,她与李扶危确实能聊到一处,不过姚黄学武纯粹是看哥哥们比试心痒,打猎也是为了消遣,跟李扶危有朝一日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志向可不能比。


    而且李扶危不光练武,她还苦读兵法韬略,据说其才干并不输给家里的两个哥哥。


    喝喝茶聊聊天,周皇后派出去的宫人回来了,身边跟着穿了一套白底蓝边上襦、一条湖蓝齐腰长裙的李扶危,眉眼淡然而不显孤傲,有种空谷幽兰的清丽。


    行过礼,简单聊几句,周皇后就让三个年轻人自去游园。


    大公主帮着姚黄与李扶危熟悉一下,便也找个借口功成身退了。


    短暂的一番接触,姚黄发现李扶危是个如大公主透露的那般话少之人,问她什么她会回答,不问的话,李扶危也不会因为身边同行的是公主、王妃而努力找话陪聊。


    这让姚黄不好一下子就聊得太深。


    走了一会儿,姚黄忽然抬手扶额,眉头微蹙。


    李扶危知道惠王妃有孕,稳妥起见,她扶住王妃的肩膀:“王妃可是有哪里不适?”


    姚黄放下手,就见李扶危平静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紧张与担忧。


    她柔柔一笑:“无碍,只是头疼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


    李扶危:“……”


    王妃长得很美,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尤其那双圆圆亮亮的乌润眼眸,在坦诚促狭之举的同时又叫人不忍心再为此恼她。


    确定王妃无碍,李扶危松开手,道:“王妃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姚黄叹道:“昨日皇上赐婚,于我哥哥是桩天大的喜事,却怕姑娘心有委屈,毕竟姑娘出自国公府,我哥哥只是……”


    李扶危:“王妃多虑了,我从未设想过要嫁一个与我门第相当的夫婿,昨日围场皇上询问我的意思时,我考虑的只是令兄的容貌、性情与才干,并不曾在意别的。”


    姚黄心中微动,看着她问:“那你同意赐婚,是因为不想逆了皇上,还是对我哥哥的容貌、性情、才干还算满意?”


    李扶危垂眸:“都有。”


    姚黄笑了:“我哥哥长得确实还行,武艺不敢跟你们这样的将族子女比,在普通武官里面也还算不错,但他的性情可能就不是那么讨姑娘喜欢了,远的不提,就说那赤狐,别人都知道不能动,他光惦记着一百两赏银,没心没肺的,我娘都要骂他蠢笨。”


    李扶危:“……他是为了赏银才猎的赤狐?”


    姚黄:“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李扶危看向一旁。


    姚黄想到了永昌帝夸哥哥的那一番话,再看看李扶危的脸色,并不后悔自己揭了哥哥的短,因为这种傻气装得了一天装不了一个月,只是同情起李扶危来:“怎么办,发现我哥哥没有你想的那么勇气可嘉,是不是后悔应下了?”


    李扶危顿了顿,问:“他平时也贪财吗?”


    姚黄:“喜欢银子就叫贪财的话,我们兄妹俩都挺贪财的,毕竟我爹一个月才赚五两俸禄,我娘平时操持家务总是精打细算,突然给我们一个靠猎物赚赏银哄一家人高兴的机会,我还能想想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哥哥就没那根脑筋了,不过我哥哥很正派的,不该贪的银子他肯定不会惦记。”


    李扶危听王妃自报父亲的俸禄,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家与姚家的家境区别。


    那么姚麟猎赤狐虽然与勇气可嘉无关,却也绝非利欲熏心。


    “既如此,我不会悔。”


    姚黄继续罗列自家哥哥的性情缺点,诸如粗枝大叶、口直心快、不懂察言观色、嘴笨不会哄人等等。


    她先把哥哥贬到家,回头李扶危嫁过去了,反倒更容易发现哥哥好的一些地方,毕竟缺点她都提前有了准备。


    李扶危默默听着,因为王妃贬低亲哥贬得过于卖力,李扶危心中一动,看着王妃问:“是王爷王妃或令兄甚对这门婚事心存顾虑,想让我知难而退吗?”


    昨日父兄面圣归来,把她叫过去提点了,说皇上没有责罚自家的意思,只是不喜自家牵扯进储君之争。


    至于永昌帝究竟要选哪位王爷,父亲交待他们不用擅自揣测,从今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


    李家是接受了,或许惠王不想卷进来,亦或是姚麟不想娶她这样的女子?


    姚黄听她想偏了,连忙澄清:“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对我哥哥的性情抱太高的期待,免得越期待越失望,我哥哥也说了,他会努力对你好,就怕你嫌弃他家世不高、学问不行人也不够聪明。”


    李扶危:“那他不必多虑,我不看重这些。”


    见过李扶危,姚黄去周皇后那里道了谢便回了云山堂。


    惠王爷在书房,听到脚步声,抬头,便对上了王妃挑起帘子后露出来的灿烂笑脸。


    赵璲放下书,将轮椅往后挪挪,方便王妃绕过桌子坐到他腿上。


    “放心了?”抱住王妃,赵璲问。


    姚黄:“是啊,李姑娘一看就是不在乎门第虚名之人,少了身份家世的顾虑,就看我哥哥本人能不能讨得人家欢心吧。对了,等会儿你见到我哥哥,就这么跟他说……”


    王妃这一教,就教了长长的一大段话。


    赵璲:“……我在湖边设席,没有外人,你可以同去。”


    王妃说这些很好听,但赵璲想象不出自己原话转述给姚麟的场景。


    姚黄:“也行,湖边设席,吃什么?”


    女眷还能进后殿,哥哥那种外男就不合适了,为了自家的喜事不值得去惊动永昌帝。


    惠王爷又不可能去哥哥下榻的营房,湖边确实是个好地方。


    赵璲:“烤肉,方便。”


    姚黄爱吃烤肉,但光吃肉容易腻,她让曹公公去趟御膳房,点了三道凉拌菜以及解腻的瓜果。


    刚要黄昏,夫妻俩便出发了,没想到出行宫的时候撞上了骑马归来的永昌帝,随行的是几位公侯,其中就包括镇国公李虔。


    永昌帝扫眼阿吉手里的食盒、飞泉提着的酒坛,意外道:“你们要去外面吃?”


    老二心情这么好吗,居然还要喝酒?


    赵璲解释道:“上午儿臣才将王妃的喜讯告知姚麟,姚麟喜不自胜,欲与儿臣共饮几杯庆贺。”


    永昌帝笑了,看向镇国公。


    他知道上午老二媳妇叫过姚麟,还听说姚麟离开时高兴得跟疯马一样狂奔,永昌帝还以为是为了赐婚之事,原来竟是为了要当舅舅的喜事。


    李虔附和地笑了笑,心里对准女婿的城府更添了一分了解。


    永昌帝没有多耽误小两口,径自进去了。


    湖边,姚麟已经提前在此等候了,见王爷妹婿真的准备了酒,越发开怀。


    御膳房派了一位大师傅过来为惠王、王妃烤制半只新宰的黄羊,随行的侍卫张岳在旁边帮忙。


    烤羊的篝火离席面有些距离,姚黄趁机跟哥哥讲了李扶危的那些话。


    姚麟:“好,她不嫌弃我就行,我这边肯定尽可能地都让着她,不会主动讨她嫌的。”


    说着,姚麟瞄了眼坐在妹妹身边只管默默品茶的王爷妹婿。


    妹妹嫁的是皇家王爷,他娶的是国公府贵女,处境倒是相仿。


    妹妹靠温柔体贴得了惠王爷的欢心,他也会努力用温柔体贴哄得李姑娘不嫌弃他。


    赵璲:“……”


    吃完这顿简单的席面,夕阳正盛,在湖面上洒了一片粼粼光辉。


    御膳房的大师傅收拾东西告退了,姚麟也吃饱喝足地离去。


    姚黄推着惠王爷沿着湖岸往行宫的方向走。


    夕阳从后面照过来,拉长夫妻俩与惠王爷身下轮椅的影子。


    赵璲回想上午王妃对姚麟说的话,回想刚刚姚麟看他的眼神,问王妃:“你我大婚之初,我可有常给你脸色看?”


    姚黄:“没有啊,王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惠王爷没答。


    姚黄:“……因为我哥哥娶高门之女,王爷想到你我那时候了?”


    惠王爷默认。


    姚黄边走边道:“王爷这样的身份,不用你主动给我脸色看,只要你板着脸,我就得猜猜王爷是不是不高兴了,猜猜王爷为何不高兴,与王爷无关,是我要确保自己不能得罪了王爷。不过只是刚开始这样,后来跟王爷熟了,知道王爷是最最好脾气的人,我早没那么怕王爷了。”


    赵璲想起了只能在竹院外面等他开门的王妃,想起了因为他拒绝外出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的王妃。


    “那段时间,委屈你了。”他看着王妃的影子道。


    轮椅忽地停下,王妃绕到了他面前。


    赵璲抬头。


    王妃弯下腰,笑着对他道:“要是王爷对我不好,或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肯定委屈,可是嫁了一个特别好又特别俊的王爷,我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特别俊的惠王爷一下子又被王妃看得偏了头。


    第140章


    过完中秋,永昌帝在处理政事之余正式下了他给姚麟、李扶危赐婚的圣旨。


    赐婚圣旨分为两道,一道给男方父母,一道给女方父母。


    镇国公夫妻都在北苑,旨意送达的很简单,给姚家的那道就得宣旨公公专门跑回京城的长寿巷了。


    姚黄虽然没有接到圣旨,却从惠王爷这里知晓了赐婚圣旨的内容,除了分别夸赞男女双方一番,永昌帝还特意赐了姚麟一座五进的大宅。


    京城寸土寸金,民间若有私宅要出手很快就会被顺便卖掉,但京城也会时不时地出些罪恶滔天被抄家的官员,这些官员的宅子便会被查封充公,等帝王要赏赐新臣时,便会从抄来的宅子里面挑选合适的。


    查封充公的宅子都会有些年久失修的问题,帝王赏赐时会顺便让工部给翻新修缮一下,所以在工部当差的惠王爷才会知晓消息。


    姚黄替娘家以及准嫂子松了口气:“父皇真是太体贴了,王爷见过我们家那座小院,我爹我娘住在上房,哥哥成亲后夫妻俩只能住在东厢房,我哥哥就够大老粗的,我爹比他更粗,我受得了他们,李姑娘肯定不习惯。”


    “五进的大宅子,到时候我爹我娘住一进,兄嫂单独住一进,以后逢年过节一起吃几顿饭,平时各过各的,两边都不用互相迁就。”


    以姚黄对爹娘的了解,他们甚至更愿意继续住在长寿巷,把御赐的新宅完全交给小两口住,只是这样就像分家了,对哥哥嫂子的名声都不好。


    从来不需要为银钱房产等外物操心的惠王爷只是默默听着王妃的碎碎念叨,再看着王妃因为高兴变得越发生动的眉眼。


    姚黄也不需要惠王爷回应,继续问他:“王爷知道父皇赏赐的宅子在哪吗?”


    赵璲:“城西,与我们隔了三条街。”


    惊喜涌进王妃的眼睛:“这么近?”


    赵璲点头,看着王妃激动地在屋子里走了起来:“父皇肯定是故意选在咱们王府附近的,哎,父皇这么好,我得好好谢谢他!”


    若说永昌帝赐宅是不想委屈了镇国公府的贵女,毕竟是他给人家选了个穷小子,那么永昌帝赐宅的位置就是照顾儿媳妇了。


    趁着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姚黄丢下劝她明早再去的惠王爷,自己带着丫鬟去了西宫。


    姚黄是想托周皇后向永昌帝表达她的感激,未料永昌帝竟然就在周皇后这边,大公主也在,一家三口正共享天伦。


    姚黄望着周皇后,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早知父皇在,儿媳就不过来了。”


    永昌帝接话道:“你这话听着,更像怪朕今日来得不是时候。”


    姚黄忙道:“儿媳才不敢。”


    调侃结束,永昌帝好奇问:“这时来找你们母后,有什么事吗?”


    姚黄笑道:“那就跟父皇有关了,儿媳才从王爷那边得知父皇赏了我娘家一座五进的大宅子,我心想,我能嫁进皇家给父皇做儿媳已经够有福气了,现在父皇又赐了我哥哥同样的福气,父皇这么好,我可得过来道谢,却怕打扰父皇,所以想托母后帮忙传话。”


    自打老二媳妇进来,永昌帝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此时被拍了这么一个大龙屁,永昌帝反倒收起笑意,嫌弃道:“都做王妃了,还为一座五进宅子高兴成这样,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姚黄:“看起来只是一座宅子,其实是父皇浩荡的隆恩,别人羡慕儿媳一家都来不及,笑话的都是吃不到葡萄便嫌葡萄酸。”


    永昌帝没崩住,又笑了出来,索性留儿媳妇在这边共用晚膳。


    姚黄自然愿意,叫阿吉回去跟惠王爷说一声,免得他等。


    永昌帝:“老二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姚黄哼了哼:“王爷可是从小长在皇宫里的,父皇又赐了他那么一座大王府,一座五进宅子就让王爷跟儿媳一样心花怒放特意跑来道谢,父皇与母后才真要笑话他不够端重。”


    大公主:“二嫂不用解释这么多,父皇就是想二哥了。”


    姚黄恍然大悟:“这样啊,那下次父皇再赏儿媳什么好东西,儿媳硬推也要把王爷推到您面前。”


    永昌帝:“……”


    赐婚一事看起来不大,但自打那天之后,从贤妃到柔妃、福成长公主包括同住东所的郑元贞都在暗暗地盯着姚黄,然后她们就发现,姚黄过得还是跟永昌帝赐婚之前一样,要么跟两个公主一起游园游湖,要么多叫上康王的妻妾孩子捶丸,要么单独陪着惠王散步赏景,最多偶尔也会邀请准嫂子李扶危同游。


    贤妃比柔妃那边多了一个儿媳妇陈萤,从陈萤那里贤妃了解到,姚黄单独与她相处时眼里多了一种情绪,似是很为陈萤感到高兴。


    这下子,贤妃也高兴了,推测姚黄从惠王或是李家那边得到了暗示,确定皇上属意康王了!


    连惠王夫妻都这么想,这事还能有假?


    贤妃一喜,柔妃、福成长公主也将敌意更多地投向了康王,只待时机再出手。


    八月底,永昌帝从大齐四个京营、十六处地方都营随机勾选的共二十万大军陆续抵达了北苑城墙之外。


    凉州有两个都营,选兵两万,姚黄问惠王爷可否见过这两万兵的名单。


    赵璲:“不曾,不过你的三个表哥都是今年才派过去的武进士,父皇应该不会勾他们的名字。”


    选不认识的,才叫随机。


    姚黄倒也没有太失望,顺势同惠王爷聊起了大阅武:“四大京营离得近,他们那四万人来北苑很方便,各地都营的一万兵马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一路跋山涉水,人与战马都有可能生病,如此就要特意预备一批药材,包括路上损耗的粮草、军械等等,国库岂不是每隔三年都要为大阅武多出一大笔银饷?”


    赵璲:“确实会损耗银饷,但如果没有三年一次的大阅武,地方都营极易出现操练懈怠之弊,兵废国弱,邻国便有了可乘之机。”


    他仔细给王妃讲了大阅武的好处,譬如朝廷在决定实施大阅武的国策前便先在各都营派兵进京的一路上修建了几处粮仓,如此避免了粮草转运之难,将来边关遇到战事需要调兵,地方都营、沿途供应粮仓的州府都能及时策应。


    更重要的是兵,各地参加大阅武的一万士兵是皇帝随机勾选的,他们的阅武表现直接与各都营将领的升迁有关,将领们为了自己的前程不能懈怠操练,要操练就得保证士兵们的体格,也就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克扣军饷、棉衣等军需。


    士兵们的体格、操练得到了保证,三年一次的长途跋涉则成了调兵实战演练,演练得多了经验足了,整体兵力便会得到显著提升。


    兵强才能保证边疆安稳,边疆安稳了,朝廷才能集中精力安民富国。


    姚黄不爱看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或兵法韬略,但她喜欢听父兄们聊军营的军务或琐事,也喜欢听惠王爷这么浅显易懂地给她讲出来。


    “最先想出大阅武的法子的人是谁?”姚黄问。


    赵璲道:“前任威远侯岑老侯爷提出来的,先皇采纳不久便病逝了,父皇登基后正式落实了这项国策。”


    镇国公府李家是大齐朝开国时便延续下来的名将之家,威远侯府岑家则发家于前任老侯爷,乃是两朝将族新贵。


    姚黄钦佩道:“老侯爷厉害,父皇也很厉害。”


    早三十年国库还很紧张呢,永昌帝就敢拨银子用在大阅武一事上,不知担负了多少压力,就怕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兵还没练成。


    赵璲颔首,父皇与先皇完全当得起本朝的两代中兴之主。


    今年的大阅武定在了九月十六,为期三日。


    九月十三,庆王持续了三个月的闭门思过终于结束了,一大早天还没亮,庆王就早早来到永昌帝的寝殿外,跪着请罪。


    跪了小半个时辰,汪公公将人领了进去。


    今日没有小朝会,永昌帝正准备吃早饭,看看进来后就跪在地上的老三,瞧着比刚从荆州回来的时候还瘦,永昌帝道:“再给朕讲讲,你剿匪一役都错在哪了。”


    庆王痛心疾首地说了一通,还是永昌帝在大殿上骂他的轻敌、损兵过多之过。


    永昌帝满意地点点头:“你还年轻,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就行,过来,陪朕一起吃吧。”


    这下子,庆王的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父皇终于原谅他了,愿意与他同食!


    除了同食,永昌帝还给了庆王一个新差事,让他去京城南营的一万选兵那边暂任副指挥使,正指挥使是岑钓。


    庆王眼里顿时又燃起了斗志。


    柔妃、福成长公主、郑元贞知道后,虽然不至于一下子就认为庆王又有了希望,但还能得到重用,怎么都是件喜事。


    九月十五傍晚,永昌帝在行宫设宴,赴席者除了二十个领兵过来的都指挥使,还有康王、惠王、庆王。


    二十位大将入殿后,先给永昌帝父子行礼。


    凉州来了两位都指挥使,威远侯岑连山便是其一。


    所有人都看见了,岑连山朝轮椅上的惠王行礼时,红了眼眶。


    而那三年抗乌之战中,凉州的另一位都指挥使以及晋州、冀州、辽州的都指挥使都曾与惠王并肩作战或同聚一堂商讨战术,包括来自南州的都指挥使骆衡也曾与十八岁的惠王殿下共御蛮敌。


    这五位大将没像岑连山那么失态,甚至待惠王如待康王、庆王。


    可永昌帝知道,三个儿子在诸位将领心中绝不是同等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