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来履约了 我心悦你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 中间似乎被叫醒起来喝了药,然后又睡了过去。


    空气间充盈着雨水的潮湿气,或许是因为裴煦提到了从前的旧事, 姬元徽睡梦间也似乎回到了那时候。


    刚从陇西回来时, 他其实是有些不爽的。


    裴煦对他太冷淡了。


    不像从前那样亦步亦趋黏着他, 也不对他笑得如幼时那样灿烂。一举一动都成了被规训好的模样, 笑意也只是浅浅浮在表面,显得虚假而朦胧。他像是不被珍视,被搁在暗处无人打理的一尊玉器,失了从前的光华, 变得灰蒙蒙的。


    姬元徽不高兴就有些凶, 有些凶的要求裴煦跟在自己身旁不许走远,使唤他做这个做那个。


    没办法,手段不强硬些裴煦就会游移不定, 然后踟蹰退缩。


    他就像只猫, 你放他野着他永远只敢偷看你。但你要是硬把他抓来天天顺两把毛, 可能刚开始会被抓两爪子,但养熟了就会开始黏人,对着你咪咪喵喵撒娇。


    如此相处一段时间, 裴煦果然胆子稍微大了些, 从初时连看他都只敢偷看,变得敢盯着他看许久不移开眼。


    但依然不敢对他提出什么请求, 像是怕自己如果要求太多就会被抛弃。


    姬元徽非要逼着他迈出这一步不可。


    藏书室, 裴煦抱着些书归置, 姬元徽百无聊赖抱臂站在一旁看他。


    最后几卷书的位置高,裴煦放不上去,而梯子此时正被姬元徽倚着。


    “殿下……”他犹豫半天终于开口, “殿下能让一让吗?”


    姬元徽挑眉,不动:“哪里用得到梯子,我抬抬手就能放上去。”


    裴煦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希望他能走开让自己用梯子:“可是我放不上去。”


    “这样看着我有什么用,以为我会帮你啊?”姬元徽面不改色曲解他的意思,笑得有些恶劣,“也不是不行,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裴煦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小:“求你……”


    姬元徽弯腰,耳朵凑在他唇边:“大点声,我听不清。”


    “求你……”离得这么近,裴煦脸都红了,“帮帮忙。”


    “脸红什么,像是我强逼着你干什么,我又没欺负你。”姬元徽纨绔态十足,哼笑一声把脸递上,“都离得这么近了,要不然干脆亲我一口。你亲我一下,别说放书,你要我娘留给儿媳的玉佩我都给你。”


    姬元徽就是欺负人过过嘴瘾,看裴煦害羞他就高兴,根本没想过真的让裴煦亲他。


    但没想到下一刻,柔软的触感碰上脸颊,姬元徽眨眼都忘了,直接傻愣愣的怔在了原地。


    他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让人亲,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来,想明白刚刚是裴煦在亲他。


    “真的,真的给吗……”他还愣着,裴煦抓着他的衣角,不安的绕了下,湿漉漉的眼睛纯澈温驯的望着他,鼓足勇气又问了一遍,“真的给吗?”


    姬元徽猛得回神,捂着脸颊后撤数步差点撞到书架上。他觉得自己头顶现在都能蒸出热气来,脑袋烫得无法思考。


    然后下一刻,他一句话没说回过身拔腿就跑,健步如飞回到自己寝宫,不仅把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找了出来,还翻箱倒柜翻出了一堆东西一齐带在身上,然后折返回去寻裴煦。


    裴煦不在,也忘记他问的谁了,说是裴煦已经回家去了。


    姬元徽又出宫翻墙进了裴家,去敲裴煦的窗户。


    天色已经很晚了,裴煦听到姬元徽的声音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没抱什么希望掀开了窗子,下一刻就被塞了满怀的东西。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这是我出生后第一次剪下的胎发,这是我抓周时抓到的那幅舆图……”姬元徽挨个数着,只恨不能把自己也一块塞给裴煦。所有东西都给完,裴煦还呆立在那里回不过神来,就听姬元徽继续道,“我能想到的都在这儿了……”


    裴煦怔怔的问:“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的心我也趁它热乎掏给你,别冰着你的手。”


    姬元徽答得很快。月凉如水,却降不下他脸上的温度。他心头也热切,整个人轻飘飘的,“我心悦你,能不能过来让我再亲两下。”


    裴煦睫毛颤动着,皎洁月色下他的皮肤看起来比白瓷还莹润白皙,他将身子探出窗子靠近了姬元徽,轻声说好。


    随着裴煦的靠近,一股和他本人一样温和的淡香轻盈的笼了过来,缠在姬元徽身上,被他吸进肺腑,让他像是醉了般有些晕乎乎的。


    姬元徽呼吸都屏住了,想去亲裴煦柔软的唇瓣,但吻最后只是克制着落在了他额头上。


    一吻毕,姬元徽稍稍退开些,还没来得及细思心头那些涌动的柔情,就看见裴煦无声无息哭着,泪珠子连串滚落。


    “怎么了?”他慌乱去拂裴煦脸上的泪,“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亲你?”


    裴煦摇头,破碎闪烁的泪光在眼眶里晃:“殿下白日里丢下我便走了。”


    “殿下总是欺负我,我还以为殿下又是在捉弄我……”他抽噎着,一说起来委屈便收不住了,“我以为,以为殿下看出了我的心思,以为殿下讨厌我觉得我贪心妄想,所以存心要我难堪……”


    裴煦的眼泪牵着姬元徽的心往下坠,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会干巴巴说:“我喜欢你,我从前只是想让你在我身边多亲近我一点,我不会再故意欺负你了……我的错,你别难过了。”


    裴煦在他心里像什么呢,像天边高悬的月,像枝头欲化的雪。


    是温和的,脆弱的,美丽而易碎的。


    姬元徽因为太年轻而局促起来,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爱一个人才算合格。


    “那殿下再亲我一下吧……”姬元徽记得裴煦垂敛下的眼眸,记得他在月光下虚虚笼着一层光影,柔软的情态,“亲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


    很青涩的吻落在嘴角,明明再偏一寸就能印到唇上,但却谁都没有动。


    他们心照不宣的等待着什么。


    “等我娶你。”呼吸近在咫尺,姬元徽心脏鼓动着,心跳声在耳边隆隆作响。


    裴煦握着手里的玉佩,眼睛弯起碎着天光水色,少见的笑得开怀:“嗯。”


    然后没隔多久他就去向皇帝请了旨赐婚,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礼部将婚期拟定在了一年后,一切都是难得的顺利。


    到了成婚那日,敬来的酒半数他都推掉了。


    他不想喝的醉醺醺的去见裴煦,他想好好记住裴煦为他穿婚服的模样。


    一定很漂亮吧……如果没能好好看一看,他恐怕会遗憾一辈子。


    秤杆握在出了一层薄汗的手心,有些打滑。


    姬元徽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裴煦也在紧张吧,衣襟都被他抓得皱在一起了。他害怕吗?就这么孤掷一注嫁给了一个和家族利益相悖的人,从此以后裴家永不再是他的退路,如果丈夫也对他不好……不,不对,以后自己就是他的丈夫了,不会对他不好。


    秤杆挑在盖头边缘,慢慢拨上去。


    盖头下少年的面容寸寸显露出来,那双眼睛痴痴望着他,欲说还休。


    “融融……”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心头思绪翻覆,他的脸上也浮上热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来屡约了。”


    姬元徽抬手抚上裴煦的脸,弯下腰看了他许久,看得裴煦红着脸躲开他的视线,小声嘟嚷:“看了这么久,到底亲不亲呀……”


    “让我看看先亲哪儿好啊。”呼吸近在咫尺,姬元徽笑着逗他,“这么着急,想让我亲哪儿啊?”


    说完,不待裴煦反应过来便对着那柔软的唇瓣亲了下去。


    这次不用再收敛克制去亲嘴角了。


    裴煦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去推他的肩膀提醒他:“合卺酒还没喝……”


    饮过合卺酒,姬元徽动手为裴煦解了冠带,看他几缕鬓发散乱在耳侧,好似兔子一样乖驯。


    裴煦带着几分羞怯的神情也抬手去解他的腰封,姬元徽将吻落在他耳垂脖颈,每亲一下,怀里的人便颤一下。他的反应惹得姬元徽呼吸更重,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半强迫似的姿态撬开他的唇瓣,吸吮舔吻。


    衣袍在拉扯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姬元徽的手掌握在裴煦腰间,轻轻抚摸着滑向别处。身下的人大概是反应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了许多。


    “放松……”姬元徽又去咬他耳垂上那颗小痣,声音里含了许多哄骗的意味,“不会欺负你。”


    初时僵直的身体渐渐在他的揉弄下得到了些意趣,声音都软和了下来,轻轻喘息着祈求:“殿下,灯还没吹……”


    姬元徽俯身,舌尖卷着那一点茱萸舔吮轻咬:“你不想看着我吗?”


    “啊……”裴煦眼神迷蒙起来,寻求庇护般抬臂抱住姬元徽脖颈,一时间分不出神再去回答。


    良宵苦短,红烛泣泪。


    不知过去了多久,姬元徽叫了水来,打湿绢布回到床上,擦去裴煦小腹上两人的东西。


    裴煦红着脸任凭摆弄,擦完后姬元徽温存着按着他又亲了会儿,便起身去吹了灯。


    重新躺回床上,姬元徽伸手将裴煦往怀里揽,手掌抚过怀中人单薄的脊背,忍不住觉得裴煦实在太瘦了,日后得看着他多吃些。


    正胡思乱想着,裴煦窸窸窣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微支起上半身,脸颊染着浅绯,声音很小的贴着他耳朵说:“殿下,洞房前都弄好了……”


    姬元徽知道婚前宫里会有人去教他些东西,但没想到会教的这么细。


    “你今晚还睡不睡了?”今日礼仪繁琐裴煦身体又不好,估计也累坏了。姬元徽不忍心在今晚继续折腾他,于是只是给他掖了掖随着他支起身子而漏风的被子,“这事不急。”


    裴煦哦了声,听不出是安心还是失落。


    “别这么撑着身子。”姬元徽手搭在他腰间往下压,“躺下盖好被子,当心着凉。”


    裴煦躺下,捏着被角看他。


    这目光如有实质,他想忽略也难,于是重新睁开眼:“怎么了?”


    “殿下……”裴煦试探着提出请求,“我能抱着你睡吗?”


    “你说呢。”姬元徽听到这问题没忍住笑起来,睡意都笑没了,“一个随你亲随你摸的男人,你说他介不介意你抱他?都睡在一个被窝里了还客气个什么劲儿。”


    “殿下别笑我了……”裴煦小声嘀咕着缠上来,很依恋的姿态把自己整个塞进姬元徽怀里。


    姬元徽搂住他,亲了亲他的头发。


    第23章 只是想多看看你撒娇 被抱得很紧………


    被抱得很紧……感觉几乎有些窒息了。


    姬元徽在一种呼吸不畅的憋闷感中醒来, 睁开眼看向怀中,裴煦正蜷缩在他怀里,哪怕是在睡梦中, 眉峰也不安的蹙在一起, 睡得并不安稳。


    视线上移, 裴煦胳膊正死死缠在他脖颈间, 像是生怕他会离开。


    这也是窒息感的来由。


    姬元徽不想吵醒他,于是尽量放轻动作想将他胳膊挪开,但裴煦还是睁开了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似乎还没睡醒, 眼神不甚清明的看着他的动作, 冷不丁的,心里话就这么不加修饰的问了出来:“殿下不想要我靠近吗?”


    这话过于直白,裴煦平日里是绝不会这么说话的。


    “你这是倒打一耙。”姬元徽把他的胳膊移开, 深吸了口气, “谋杀亲夫啊……你要把你夫君勒死了。”


    裴煦慢慢从混沌中回过神来, 神色重新变成惯常的那副温良模样,温温柔柔贴过来靠进姬元徽怀里,嘴唇轻轻碰在他下颌上, 鼻尖蹭着他的脖颈, 不着痕迹的撒娇讨好:“刚刚睡得迷糊了,有些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有心的, 殿下别生我的气。”


    姬元徽觉得裴煦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伸出毛茸茸的大尾巴将他卷住了。大早上刚醒来就有带着香味的漂亮老婆投怀送抱,姬元徽被香得迷糊哪儿还有气。


    他坐了起来,神清气爽的接受了美人的亲近。姬元徽抬手扣住裴煦的脖颈, 以一个掌控意味十足的姿势让他离自己更近:“再亲两下,再亲两下我就把刚刚的事忘了。”


    裴煦面对面跪坐在姬元徽腿上,被捏着脖颈垂着眸子十分驯从的神情,他微微歪头,像是在观察亲哪里才好。


    难得乖巧。


    看似裴煦现在被他捏着颈子,好像被他完全掌控着,他说什么裴煦都会听的样子。实际上这个局面的大前提是裴煦自己乐意,裴煦喜欢这样被他以半强迫的姿态按着,甚至十分乐在其中。


    他清楚裴煦的性子,看着温顺其实爱钻牛角尖,驴脾气犟得很。遇上不愿意做的事,把他逼急了他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也不替你做。


    姬元徽声音含着笑:“想好亲哪儿了吗?”


    裴煦轻轻眨了眨眼,靠近过来在姬元徽唇上轻轻碰了下。就在姬元徽以为这就算完了的时候,唇上传来濡湿的触感。


    他懵了下,然后有些失神的探出舌尖去追逐,对方却突然退开了。


    姬元徽喉头发紧,扣着裴煦后脑勺将他压回来亲:“你这小狐狸精……”


    “啊……”被喊狐狸精,裴煦露出有些伤心的无辜表情,“殿下这样说,臣下实在听不明白。”


    姬元徽惩罚似的咬在他颈侧,裴煦仰着脖颈闷哼了声,语气寻常,轻声问道:“昨日回来后,殿下起了高热,我同殿下说了些事,殿下可还记得?”


    怪不得今早这么主动,铺垫这么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姬元徽拉着裴煦的手亲了下,抬起身子来状若思考。


    他看出了裴煦看似平静面容下的紧张,于是摇了摇头故作不知:“昨日烧糊涂了,实在记不起来,要不然你再说一遍?”


    裴煦不着声色松了口气,抬起胳膊环住他亲昵的蹭了蹭:“不是什么要紧事,改日再说吧。”


    裴煦细白的手指在他发间缓慢而有节奏的穿插,轻轻顺着他的头发,这种被抚慰的感觉让姬元徽放松下来,他将脸埋进裴煦怀里平和下来,暂时忘却了这方小天地之外的事。


    人总是很孤独,不可抑制的渴求着互相依偎时从对方身上汲取到的那一丝温度,而温暖往往会给人幸福的错觉。


    裴煦额头抵着他,也安静享受这片刻温存。


    裴煦不喜欢姬元徽生病时的痛苦,但喜欢他病中眉头紧蹙时流露出的脆弱。


    姬元徽不记得自己病中的模样,不记得自己烧红的面颊眼睑,不记得他曾求助般抱着裴煦的腰难受的蹙着眉,寻求安慰般用委屈的语调一遍一遍的喊融融。


    但是这些裴煦都记得。


    他感到有些可惜,有些落寞。


    姬元徽清醒的时候绝不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他是要强的,无坚不摧的,不喜欢有任何弱点露于人前。习惯性的张开羽翼庇护更多人,但从不觉得自己偶尔也需要休息。


    裴煦沉浸在情绪里,真情实感的觉得姬元徽用委屈的声音喊他名字时很可爱,并因未来可能很难再见到这种状态下的姬元徽而深感遗憾,故而没有留意到此时姬元徽已经僵得邦邦硬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张管家的声音传来:


    “主子起身了吗,有客人到了。”


    姬元徽一骨碌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了衣服,他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让裴煦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


    姬元徽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是谁来了?”


    这么快就有人来开门,张管家一愣,然后规规矩矩汇报:“周大公子,二公子,都携了礼来贺裴少君生辰……”


    姬元徽驴唇不对马嘴的接话道:“是稀客啊,我这就来。”


    他说完,回过身去拿走一旁案上的玉带钩,边系边对裴煦道:“你是今日的寿星,不必着急慢慢收拾,我先去前面看看。”


    “啊……”裴煦不知道姬元徽怎么突然这么利落就穿戴好了,微微有些愕然,“好。”


    姬元徽一言不发走出门去,张管家观他脸色,颇有些担忧道:“主子风寒还未痊愈吗?”


    姬元徽不说话,疾走数步后突然扶着廊柱停下来,脸烧得比发热时还红。他把脸埋进掌心,长长吐出口气:“我没事……”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能听到裴煦在想什么,有些尴尬得让人恨不得找个柱子撞死的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他烧晕了抱着裴煦的腰用奇怪的语气一直念叨?裴煦说他可爱?


    这和撒娇什么区别?


    他?撒娇?这根本没法想啊!!!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就这么一朝尽毁,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


    姬元徽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柱子,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以头触柱也来不及了,他的形象在裴煦面前已经轰然崩塌了,碎得渣都不剩了。


    “我没事……”姬元徽深吸一口气,耳边还轰鸣着什么东西碎掉的回响,他苦涩一笑,“真的没事。”


    张管家将信将疑点点头,觉得姬元徽的脸色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于是善意提醒道:“主子若是还有不适,老奴随时去请府医过来。”


    “不必。”姬元徽生硬拒绝了。


    前院,一切布置完善。姬元徽兴致寥寥的拿起宾客名帖看,等着仆从引周家兄弟过来。


    这种席宴,比起真心来贺的,更多是来结交人脉攀附关系的。


    而姬元徽不久之前刚被撤了职,同时开罪了太子和四皇子,这个节骨眼上来他这里有害无益。


    姬元徽将宾客名帖放下,估摸着这上面的人多半都要找借口不来了。


    不多时,有仆拥领了客人来,却不是周家兄弟。姬元徽定睛看了会儿,那人头戴幕篱将面容遮得严实,他一时间辨别不出来人。


    “小民见过三殿下。”那人没摘幕篱,躬身冲姬元徽行礼,“大殿下尚在病中不便外出行走,小民受托来贺裴少君生辰,愿裴少君岁岁如意,万事相宜。”


    说着,他将一锦盒奉上:“这是大殿下所备贺礼,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三殿下手上。”


    “有劳。”姬元徽笑了下,接过,“代我谢过大哥。”


    见姬元徽收下,那人又递上了怀中一直抱着的一条长匣子。


    姬元徽接下:“大哥这是备了几份礼?”


    “此物并非大殿下的意思,是小民自己的心意。”那人语气平缓,“还请三殿下代为转交。”


    代为转交?今日是裴煦生辰,那只能是转交给裴煦了。


    姬元徽眉头一跳,嘴角的笑意淡下去,又故作热情的勾起。他重新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含了许多冰冷的审视,语气却好像很好客:“公子与我夫人有旧?既然是故人,何故遮掩面容。还不知公子身份姓名?”


    “小民貌寝,不堪示人。”那人闭口不提是否与裴煦相识,只道,“小民只是大皇子府上幕僚罢了,无名无姓的卑贱之人。”


    姬元徽眯了眯眼,不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颇具压迫意味的直白凝视。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姬元……呃,三殿下!”有外人在场,周恃宁匆忙改口,但还是语气不善皱眉看着他,“你和人靠那么近干什么呢,眼珠子都黏人身上了!”


    真是不巧……有人来了。


    姬元徽放弃了动手逼问的想法,懒洋洋笑起来:“周二,你哥呢?”


    周恃宁快步穿过一小段廊桥,气喘吁吁站到两人中间将人隔开,似乎有些鄙夷的眼神看了眼姬元徽,又叉腰转头去看一旁的人:“你谁啊?”


    那人没辩解什么,只是拱手冲姬元徽行礼:“看来殿下还有客人,那小民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人离开,周恃宁气急败坏:“居然敢无视小爷!”


    周恃明也缓步走了过来,他在原地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姬元徽留意到周恃明的动作,问他:“你认识?”


    周恃明神情淡淡回过身看他:“与从前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不待姬元徽开口问,他主动道:“但是那人命薄早夭,应该只是错觉罢了。”


    周恃宁不忿的在旁插嘴:“大哥!你都不管管他!他刚刚手都要搭人身上了,他们甚至还不认识,这成何体统?”


    周恃明看了他一眼,有些懒得搭理:“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


    “你怎么能这样,今日是那个谁生辰,你却一大清早和人在这里……”周恃宁转而去看姬元徽,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恶狠狠道,“简直不成体统!”


    周恃宁完全在状况外,不仅没听明白他和周恃明在说什么,甚至觉得他在见色起意。


    “我哪样?”姬元徽强忍着拆开这匣子看看的念头,有一搭没一搭回话,“你不是不喜欢融融吗,怎么突然这么为他着想?”


    “这和我讨不讨厌他没关系!”周恃宁气愤攥拳,“这是你的问题,是你做错了事!”


    周氏家规严谨,男不纳小女不为妾,知命之年而无所出者,可以去请宗族长老主持过继子女。


    总之不能出去乱来,败坏家族风气者施杖刑,逐出家门。


    姬元徽被他质问的眼神盯得受不了,放下匣子举手保证:“我真没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问些事,真的。”


    周恃宁看起来不是很相信:“你最好是。”


    “对了,他呢?”周恃宁张望一圈,不满道,“今日是他生辰,来这儿的都是为他来的,也不知道来招待客人。真是无理,目中无人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


    姬元徽马上抬头:“不怪他,昨日我染了风寒,他照顾了我一夜……”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感情好,能不能别说了。”周恃宁满脸嫌弃,“肉麻死了。”


    “不过……”姬元徽对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说到小时候,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怎样,和现在一样,很无理的小孩啊。”周恃宁道,“小姨还在时,他得家里父母宠爱,被宠得无法无天。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大概六七岁?记不清了,总之小小年纪就很傲慢的模样,锦袍金缕,满身琳琅珠玉,被打扮得像只小孔雀。”


    “高傲的模样,分明辈分小,却不肯主动和人打招呼。我喊他,他也只是很倨傲的点下头就算是回过我了。他只回人一次就不耐烦了,再叫他,他就不应你了。”周恃宁回忆着,很气愤,“高高扬着头不理人,别提多讨人嫌了。”


    姬元徽光是听这描述,就觉得真是可爱得不行。他嘴角情不自禁扬起来,追问道:“像小孔雀?他喜欢翠色的玉石吗?”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记不清了。”周恃宁不太确定道,“大概是吧,隐约记得他身上缀的环佩玉饰多是翠色,颜色就像孔雀翎羽。”


    原来更喜欢翠色吗……


    姬元徽自言自语:“还好准备了两对。”


    周恃宁摸不着头脑:“什么两对?”


    姬元徽笑笑:“没什么。”


    真可惜这些事不是裴煦亲口告诉他的,现在的裴煦已经很难问出喜好之类的东西了。


    该死的裴寄,杀他一千遍也不为过。


    姬元徽阴恻恻想着怎么把裴寄千刀万剐时,裴煦来了。


    “殿下。”裴煦走到他身侧,又看向周家兄弟。


    他几乎没有见过周恃明,但亲兄弟相似的样貌摆在那里,他躬身行礼:“二位表哥晨安。”


    周恃宁不满嘀咕:“都什么时辰了,还晨……唔……”


    周恃明面无表情伸手把周恃宁捏成了鸭子嘴,将人往身后一推,语气淡淡:“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周恃宁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惹着他哥了,倒吸着气揉嘴巴,不敢再出声。


    “生辰礼物。”周恃明说话言简意赅,将一个红色木匣递给他,“平安喜乐。”


    裴煦接过:“多谢表哥。”


    姬元徽凑过来,环着他的腰将下巴搁他肩上看向那盒子:“表哥送的什么啊?让我也看看。”


    “一些田亩铺子,你们好好经营。”周恃明一脸平静说着大逆不道的东西,“以后起事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裴煦还在讶异于他语言的直白,姬元徽已经笑嘻嘻的接起话来了:“这个够实用,多谢表哥。”


    周恃明毫不谦虚的嗯了一声,也没说不必客气之类的客套话,转而看向一旁的周恃宁。


    周恃宁捂着嘴指了指自己,茫然:“看我干嘛,我没说话啊,我又干什么了?”


    周恃明闭了闭眼:“你的那份。”


    “奥,奥奥奥对。”周恃宁反应过来,也掏出一个匣子来塞给裴煦,“庄子地契,好好保管。”


    然而裴煦右手伤着,另一只手里还端着周恃明递来的那口匣子,实在不方便接。


    姬元徽代他接过,正打算笑着调侃两句,忽有暗卫自不远处现身。


    这么突然有事来报,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姬元徽表情短暂的凝滞过后,又笑起来摸了摸裴煦的发梢:“你们先聊着,外面好像有些事,我去看看。”


    “我刚忘了,你手上有伤……”看姬元徽走开,周恃宁有些别扭的解释道,“不是故意的。”


    裴煦知道他只是脑子不聪明,周恃宁要是看谁不顺眼都是拿到明面上说,不会搞小动作。裴煦今天心情不错,他笑了笑:“没事。”


    被他哥捏了嘴,周恃宁终于记起来出门前他哥交代过不要惹事好好相处。听裴煦这么说,他松了口气,又看向裴煦的手:“你手伤着怎么也不缠绑带?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你手上有伤。”


    因为难看而且不方便,昨晚就被裴煦拆了。


    但裴煦肯定不会直说是因为不好看,他温和笑着:“几日过去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筋骨慢慢修养就好了,被绑带束缚反而不利活动。”


    周恃宁也没多想,摸摸脑袋觉得挺有道理,于是哦了声:“原来如此。”


    ……


    另一边,暗卫同姬元徽耳语几句,姬元徽听过后抬脚便往外去。


    “就知道他要来搅局。”姬元徽走出几步,张管家就站在不远处候着,“人拦下了没有?”


    “按主子先前的吩咐,遣人去拦了……”张管家面色为难,“但那位非要往里闯,贵人金玉之身,家丁不敢损伤。”


    正说着,前方有人喧嚷着走来。


    “孤是你们这些贱奴能近身的吗?”太子嫌恶的驱赶拦在他身前的王府仆役,“都滚开。”


    “可是我府上的人招待不周?”姬元徽走上前去挥退仆从,脸上挂着假笑,“二哥何故发这么大火。”


    太子带来的人都被拦在了府外,他声音含着怒气,“孤好心来贺,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哦?二哥居然还有好心这种东西?”姬元徽摸着下巴,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摇头,“看不出来。”


    太子指着他,眉头直跳:“你!”


    见势头不对,张管家带着其他仆役匆忙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人在此,太子嚣张气焰一下就弱了下去。


    “二哥不是来为我夫人贺生的吗?”姬元徽走近他,笑了下,“怎么连贺礼都不知道带?”


    “孤肯来已经是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想要什么?”太子强作镇定,冷笑回击,“你这府上够冷清的啊,看看吧,没有孤的准许,哪个敢来你这里?”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底气充足了起来:“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你一意孤行定要与太子府作对,日后朝堂上下不会再有一个人敢站在你这边。”


    姬元徽静静听他说完,轻嗤了声。


    太子被他的态度惹怒:“你笑什么?”


    “我笑二哥胆子还真是大。”姬元徽笑意淡下去,“明知道今日我府上没有外人,还敢来。就不怕我再打你一顿吗?”


    “你不敢。”原本笃定的话,在他目光触及姬元徽那张冷下来的面孔时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太子喉头滚动了下,勉强说下去,“你已经因为上次的事被夺了官……”


    上次的事对太子来说实属奇耻大辱,他勒令手下的人通知下去,在京官员都不许与姬元徽交际。这次来也是存着一雪前耻的念头,没成想姬元徽居然半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


    “不敢?”姬元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敢打你一次,就敢打你第二次,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敢?”


    “更何况打你一顿也只是革职禁足而已,我名声本就不好,有什么好怕的?父皇早年因为杀兄弟名声坏成这样,就算只是为了晚年名节也不会再杀儿子了。只要我没把你打死,他就不至于要我的命。”


    太子看他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不可置信道:“你真是疯了,没人教过你规矩礼法吗?”


    姬元徽笑了下:“我生母死的早,还真没人教过我这些。”


    说着他伸手按住太子的肩,强行挟着他向前走,直到一道拱门前才停下。


    “我真不知道你上次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这个位置能看到隔了一道廊桥的不远处,站在那儿和周家兄弟说话的裴煦。姬元徽问道,“是摸准了他是我的软肋吗?”


    “都是兄弟,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现在就将你打死。”姬元徽看着他额角的冷汗,森然一笑,“你猜的不错,他是我的软肋,我的半条命。既然是软肋,那自然是拼得鱼死网破也得紧紧护着。”


    “若是让我知道还有人想戳我软肋,我会先割他耳朵,再挖他眼睛,然后砍断四肢拔了舌头,最后破开肚子把肠子掏出来,绕脖子缠一圈把他挂树上让他荡秋千。”


    姬元徽目光在太子的肚腹和脖颈之间游走,他笑起来,神色很开朗的问,“二哥喜欢荡秋千吗,先别急着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太子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寒,脸色发青恶心欲呕,颤颤巍巍骂道:“你这疯子……”


    姬元徽觉得他骂人的词实在少得可怜。


    “我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姬元徽道,“二哥自便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


    他这个二哥贪财好色还胆小,王家人的精明没习到半分,酒色财气倒是一条不剩全学去了。


    这番恐吓够他做半个月噩梦了。


    这人能做上太子全靠他的丞相外祖父和皇后母亲,皇帝讨厌蠢人,对上姬元徽的时候还会发火骂两句,对太子就直接骂都懒得骂了。


    因为骂也没用,口水喷在身上也改善不了他那无可救药的脑子。


    一番对比下来,他觉得皇帝最喜欢他大哥。


    聪明,安静,会看眼色。


    要手段有手段要脑子有脑子,除了身体不好心眼也有点坏,应该没什么缺点了。


    重新回去时,周家兄弟已经离开了。


    “表哥他们说还有旁的事要忙,就不久留了……”


    “白天估计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姬元徽大猫似的伸了个懒腰,展臂搭上裴煦的肩,“吃吃喝喝好好休息,等晚上还有事要忙。”


    裴煦突然紧张:“什,什么事?”


    姬元徽贴着他耳朵,语气暧昧:“让你好好休息,那肯定是要耗费体力精力的事啊。”


    裴煦捂住耳朵隔断热气,狐疑看他。


    总觉得事不会是那么个事。


    果然,到了傍晚,借着夜色遮掩陆陆续续有家丁模样的人带着东西来了。


    “我们家大人不能亲至倍感歉疚,说自己有愧殿下提携,让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姬元徽站在那里不是很客气的客套:“心意到了就行,人就不用来了。”


    张管家报菜名一样边记边念:“吏部陈大人南海珊瑚屏风一套,兵部崔大人自家养的黑猪一头……”


    有小厮大喊:“张伯,猪往哪儿赶啊?”


    张管家握着毛笔抬头:“这也要问?赶去厨房啊。”


    裴煦抱着拿不下的东西站在原地放空自己。


    白日里迫于太子淫威没敢来的人,晚上扎堆送礼来了。


    礼或轻或重,上至奇珍异宝,下至自家养的家禽走兽。官职也从二品到九品都有。


    姬元徽的交际比他想象中要广得多。


    “礼单上的基本都是自己人,你记下来,日后遇上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姬元徽凑过来看,“只看一遍能记住吗?”


    裴煦点头。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时辰,把东西都归置好已经是戌时末了。


    回到卧房,两人都累得不想动。


    “殿下是故意的。”裴煦想到了白天的事,“又逗着我玩。”


    “我喜欢和你玩。”姬元徽力道很轻的揪他的头发,声音带着笑,“我都不和别人这么玩。”


    裴煦蜷着不动,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理他。


    “别生气了,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看看喜不喜欢。”姬元徽把脸贴到他脖颈间,“不起来我咬你了。”


    裴煦慢吞吞坐了起来,但还是被姬元徽咬了。


    他捂着脖颈:“不是说起来就不咬了吗?”


    “我只说不起来就咬,没说起来就不咬了。更何况都在嘴边了,不咬多可惜。”姬元徽舔舔嘴唇,胳膊从他腋下穿过横在胸前,轻而易举将人拉到怀里又亲了下,“顺嘴的事儿。”


    裴煦也不是很生气,只是累,被亲了两下也没什么脾气了,安静被圈在怀里。


    姬元徽摸索出一个小盒子:“在身上带了一天了,一直在等他们送完,我再送你。”


    裴煦接过:“为什么要等最后一个?”


    姬元徽回答的理所应当:“我要是第一个,后面还有那么多份,你忘了我的怎么办?”


    裴煦猜测着盒子里的东西,他觉得可能是前些日子姬元徽拿出来给他试过的那对色泽很漂亮的红宝石耳珰,现在改好了,拿来送给他。


    但这重量又似乎不对……


    猜测半天,他打开盒子后还是怔愣了片刻。


    里面是一匹栩栩如生的白瓷小马,通体只有巴掌大,精致漂亮。


    裴煦小心翼翼将小马拿出来,有些惊喜的回头看他:“是负霜!”


    “嗯,是它。”姬元徽看着他欢欣的模样心头柔软,在他鬓角亲了下,“就知道你会想它。”


    裴煦正低头看小马,耳廓忽然一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缀在了上面。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姬元徽深深凝望着他的视线,裴煦被这视线看得心头一颤,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下一刻姬元徽目光就松懈了下来,不再那样充满着迫人的占有欲。


    他很随意的拨了拨裴煦耳下摇动的宝石,语调闲散疏懒的夸赞着自己的妻子:“真漂亮……”


    裴煦摸向自己的耳朵,将那饰品摘了下来。


    是一个形状奇异的耳珰,比寻常耳珰多了一条弯成弓形的曲线,可以挂在耳后而不必穿耳。


    而缀在上面的玉石也不是上次的红色,而是翠色。


    “有人告诉我你更喜欢翠色……”姬元徽笑了笑,将掌心摊开在他面前,“还好我准备了两对。”


    他掌心静静躺着裴煦第一次见到的那对红色宝石的耳珰,不过也被改成了可以挂在耳后的弓形。


    “改成这样,很麻烦吧。”裴煦摸向自己的耳垂,“殿下想看的话,我可以穿耳……”


    “可是你会痛。”姬元徽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自己耳垂的手拿开,“而且一点也不麻烦。”


    裴煦看着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将手放了下来。


    “生辰喜乐。”姬元徽亲在他额头,“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昨日见花开,今日见花落。”裴煦看着他,眨了下眼,“恐怕难长久。”


    “人情不似春情薄。”姬元徽笑了下,像是在许诺,“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


    “有许多人都说殿下不读书……”裴煦靠进他怀里,撩开他的头发用手环住他的脖颈,“该让他们来和殿下对对诗。”


    “管他们做什么。”姬元徽垂眸看他,“你喜欢不就够了吗。”


    密密匝匝的吻落在脖颈,喉结,然后继续往上,撒娇似的蹭在唇角。


    姬元徽一动不动,只是喉结滚动了下,目光静静落在怀中人的身上,用手托着他的背。


    裴煦亲得有些累了,脸颊贴在他脖颈,声音虚软:“殿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谁说我没反应。”姬元徽拨开他颊边的碎发,方便看清他的脸,“只是想多看看你撒娇。”


    第24章 想把你关起来 裴煦没想到会是这样……


    裴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短暂的怔了下。


    他仰起脸看姬元徽,然后抬手去碰姬元徽的脸。姬元徽低头,在他碰上来之前主动亲了下他的指尖。


    裴煦将指尖蜷了起来, 姬元徽挪开, 转而去和他接吻。


    亲吻间, 怀里的人胳膊缠了上来, 将他搂紧了。


    “殿下,我又长大了一岁……”极亲密的姿势,他们鼻尖紧挨在一起,裴煦用很轻的声音祈求, “别再推开我了。”


    姬元徽看到了裴煦眼底的自己, 那样清澈的眼睛,纯净的黑色,里面静静映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


    下颌线绷紧, 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的表情。


    为了让裴煦能正常生活, 姬元徽觉得自己已经把肆虐的占有欲尽量藏起来了, 但这东西偶尔还是会不受控制的从身体里往外钻。


    尤其是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想把裴煦关起来,甚至吃下去。


    但他还不至于疯到真去把这些付诸行动, 于是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会咬裴煦。脖颈, 手腕,锁骨……力道很轻, 或许裴煦会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亲吻调情。


    但今天有些没收住力, 裴煦被他咬得闷哼了一声。


    姬元徽回过神来, 他停住,用指腹轻轻摩挲裴煦颈侧的咬痕:“害怕吗?”


    裴煦眼睫因为紧张而颤动着,他思考了下, 然后说:“有一些……”


    姬元徽忽然起身下床,似乎去翻找什么东西去了。


    裴煦想披衣服坐起来,但刚刚姬元徽的动作不是很温柔,衣物都被扯坏了。于是他只能抱着被子等。


    姬元徽很快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小盒脂膏和一块玉佩。


    “我们的定情信物。”姬元徽将玉佩塞进他手里,又温柔下来,慢慢吻着他,“握着它会不会好一些?”


    裴煦握着那块玉佩,神色怔忪片刻,然后痴缠着抱住姬元徽的脖颈抬腰配合他手上的动作,声音是初涉此事的懵懂:“是这样吗?”


    “对。”姬元徽看着怀里的人被哄着朝他打开身体,将吻落在他泛红的眼尾,“特别好。”


    裴煦轻轻喘着气,神思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但姬元徽说对,那就是对的。姬元徽夸一夸他,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姬元徽眸光垂落,看向自己怀里的人。裴煦眼尾脸颊都是红的,眼神迷蒙,实在没什么力气,于是只能抓着他当做支撑。


    姬元徽抬高他一条腿架到肩上,亲吻他的小腿,然后又俯下身,小心珍重的捧着他的脸颊接吻。


    裴煦将手撑在他胸口,声音似乎都带着湿漉漉的潮气,虚软着声音求他:“慢些……”


    姬元徽拨了拨他汗湿的额发,捏着他的脖颈亲他,带着些轻笑:“真的要慢?”


    回应他的是断断续续压抑不住溢出口的哭喘。


    姬元徽在他失神要躲时捏住他的下巴,欣赏他沉浸在欲望中的脸。


    “漂亮得让人心疼……”姬元徽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呢喃,“想把你关起来。”


    [真的吗……]


    裴煦用缱绻眷恋的眼神久久注视他,湿润的眼睛像是刚落过雨的一汪泉水:“再继续用刚刚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吧,殿下。”


    姬元徽掌心贴着他的脸,像是在掬一汪泉水,或者一捧月光:“什么眼神?”


    “想折了我的羽翼,把我关起来的眼神。”


    “不会害怕吗?”


    他摇头,眼神虚虚飘着,脸颊浮着浅红:“喜欢。”


    [好喜欢……]


    “现在在想什么?”姬元徽扶着他的腰将他抱在上面,更加密不可分,“说出来。”


    裴煦撑着他的肩,声音破碎:“殿下……把我绑起来吧。”


    “用绳子……”


    “或者爱。”。


    春日里多雨,姬元徽在潮湿的空气中醒来时,颈间还存着难以忽视的禁锢感。


    裴煦胳膊锁在他颈间,脑袋抵着他下巴,整个人偎在他怀里,像是恨不得把自己镶到他身上。


    姬元徽摸了摸他的头发,又亲了下他的发顶。


    是好事,裴煦越来越亲近信任他了。


    最初只把自己蜷成不怎么占地方的一小团,像是生怕自己会被赶走。后来慢慢舒展开身子,而现在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不再怕自己被赶走,而是怕姬元徽会离开。


    姬元徽撩开被子的一角,视线一寸寸扫过裴煦的身体。


    肩头,腰间,腿根……凡是能遮掩在衣料下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和咬痕。


    姬元徽重新将被子盖好,将脸埋到裴煦怀里吸气。他感到很安全,裴煦里里外外都是他的痕迹,随便一块皮肤,都有他留下的标记。


    大概是昨天累极了,裴煦还没醒。


    姬元徽开始百无聊赖的把玩他的身体,手握在他腰间,掐着他的腰有些出神。


    姬元徽隐约记得自己曾梦见过他和裴煦生了个不怎么听话的孩子,但他有些想不出,这么细的腰身,这么纤弱的人,是怎么为他生下孩子的。


    他移开视线,不再继续想这个。


    手继续上移,粗粝的指腹擦过那处红肿的地方,他看见裴煦睡梦中因此而皱起的眉,于是变本加厉的低头碰上去。


    “殿下……”裴煦在酥麻刺痛的感觉中醒来,有些无助的抱住姬元徽的脖颈又喊了一遍,“殿下……”


    姬元徽若无其事抬起头来,甚至体贴的给他拉了拉被子:“怎么了?”


    裴煦眉头可怜的蹙着:“有些疼,好像破皮了……”


    “是吗?我摸摸看。”姬元徽拿手拢上去,“好像是有些肿,但应该没破皮。”


    裴煦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小声说:“疼……”


    姬元徽的手依旧没有移开,一直在等他开口提要求:“想让我松开手就说,别只知道难受不知道拒绝。”


    “如果殿下喜欢这样的话,可以不用管我。”裴煦用额头轻轻蹭他,“我没关系。”


    姬元徽发现了他下意识的讨好,一种为了挽留对方而不停消耗自己的行为。


    “融融。”姬元徽动了动,和他拉开些距离,换成一个平视而不是俯视的角度,“你听我说。”


    裴煦点头:“我在听。”


    “在我这里,你最重要,最最重要,知道吗?”姬元徽看着他的眼睛,“你不用刻意迎合我,你怎样我都爱你。”


    裴煦回望他:“在我这里殿下也是最重要,殿下的所有事,都重要。”


    “不对,融融,你最重要,你自己最重要。”姬元徽纠正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你最要紧的事是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殿下最重要。]


    裴煦在心底反驳了一句,大概是看姬元徽说的认真,所以嘴上应了声好。


    见他答得敷衍,姬元徽又重复了一遍:“融融最重要。”


    裴煦眨了眨眼睛,微笑嗯了声。


    [殿下最重要。]


    姬元徽不信邪:“融融最重要。”


    裴煦说:“谢谢殿下,我知道的。”


    [殿下最重要。]


    姬元徽:……


    他每说一句,裴煦就在心里反驳一遍。


    “阳奉阴违。”姬元徽有些无奈的把他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往耳朵里听。”


    裴煦回抱他,脸颊贴在他胸口。


    [就是殿下最重要。]


    “……”


    倔得要命,认定什么事九头牛拉不回来。


    “好吧,我最重要。”姬元徽退而求其次,“就当是为了我,要好好的,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其他任何事我们都可以回头再商量。”


    裴煦嗯了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就一张脸长得柔顺,实际上犯起倔来一点话都不听。


    姬元徽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


    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姬元徽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拿他怎么样。


    倔点就倔点吧,自己养仔细些就是了。


    晨起洗漱完用过饭,裴煦收到了一份迟来的生辰礼物。


    “我家师父说,他喝酒睡迷糊记错了日子,实在不好意思……”


    小道童将两小瓶什么东西交给了裴煦,又掏出一封信递给姬元徽,“师父说,他有些事忘了同大人讲,都写在这上面了。”


    裴煦看这小道童年纪不大,于是对随侍的仆从招了招手:“小山,给这位小道长端些点心来。”


    仆从手脚很快,马上就端来了一盘绿豆糕。


    到底是年纪小,小道童纠结道:“我不能久留,就要走了……”


    裴煦觉得这孩子可爱,让人拿了油纸来将点心装好递给他:“带走便是了。”


    “唔……”小道童犹豫了下,最后雀跃接过,“谢谢你!”


    裴煦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像某种小动物,小狗,或者是小狐狸。


    目送那小道童离开,姬元徽展开了那所谓是信的一张破纸。


    “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就不祝了,因为你现在生不出来。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忘提了,给你吃的那个药有个副作用就是避子,什么时候想生孩子了记得把药停了。


    新送去的那两瓶东西青瓶的是你的药,白瓶的是给玄孙媳妇儿的生辰礼物,不过这玩意你俩谁吃都一样,起一个助兴的作用,既然长大了就好好享乐吧。不对,我有点忘了哪个瓶子装的是哪份药了,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吃不死人你挨个尝一口就知道两个瓶子里分别是什么东西了。


    嗯,就这样。”


    姬元徽看得额角青筋直跳,他将信纸一把揉皱:“为老不尊的神棍……”


    裴煦不明所以,拿着那两个小瓶子看:“怎么了?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来保管吧。”姬元徽从裴煦手里接过小瓶子,义正词严道,“那个神棍爱弄些怪东西出来,你不要乱吃。”


    第25章 你吹吹枕边风不就行了 书房里,姬……


    书房里, 姬元徽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各处传回来的消息。


    他被革职之后,其他被他插在礼部的人也陆陆续续被以各种理由撸了官,眼下主持科考的事宜全都落到了太子党羽的手中。


    主考官皇帝一早便定下了, 由礼部尚书担任。


    礼部尚书明面上不站队, 既不跟太子也不跟大皇子, 但朝里腥风血雨这么些年他都能屹立不倒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他背后肯定有人。


    既然不是那两位的人, 那就只能是皇帝的人了。


    也不知皇帝是一时忘了还是有意为之,副考官并没有选定。如今皇帝不在,太子留京监国,副考官理所当然的被他派了自己的心腹顶了上去。


    这么想, 皇帝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可真是天可怜见。怪不得太子蛮横成那样, 他需要什么东西皇帝都给他预备好了。


    这批士子经太子一手提拔,日后入了朝若无意外便全是太子的人了。


    像是生怕他会分走太子的人脉,不光给他官职削了, 还把他在礼部的人撸了个干干净净。


    姬元徽将信纸烧了往矮桌旁一坐, 在心里冷笑。


    真是太子的好父亲, 万事都为他筹谋好了。


    姬元徽胳膊撑在桌面,正兀自按着眉心思索,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不疾不徐, 听节奏就知道是裴煦。


    姬元徽眼皮没抬, 仍旧闭着眼:“进。”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来人没出声, 脱了鞋踏上地毯, 膝行两步, 他似乎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呀……”


    然后非常刻意的摔进了姬元徽怀里。


    姬元徽终于睁开眼,扶着人的腰没忍住笑了下:“好拙劣的手段。”


    裴煦趴在他怀里, 攀着他的肩非常自觉的自行调整了下位置,将脸埋在他身前,受惊的模样:“殿下说的,听不懂啊……”


    [拙不拙劣有什么关系,有用不就够了吗。]


    “唉……”姬元徽长长叹了口气,觉得他的表情可怜可爱,给他顺了顺头发,将碎发拨到耳后亲了下裴煦的额头,手臂护在他背后免得他被桌角磕碰到,“谁让我就吃这套呢。”


    裴煦仰脸看他:“殿下心情不佳。”


    姬元徽垂眸捏着他的右手手腕看:“没有的事。”


    裴煦眨了下眼,没再继续提,而是顺着姬元徽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右手:“已经不要紧了,只要不拿重物就没关系。”


    姬元徽嗯了声,忍不住嘱咐他一些琐事:“这月十五就去刑部衙门当差了,你刚去那些老滑头免不了要寻借口刁难你。他们向来喜欢拿这些小手段在新人面前耍威风立规矩,遇上这种事不必理他们,只装作没听到就是了。你后面有人,他们不敢真拿你怎么样。”


    “那夜礼单上的人名都还记得吗?你只管跟在自己人身边让他们带着你熟悉事务,若是遇上无礼纠缠的也不必怕,该动口动口该动手动手。”


    裴煦犹豫了下:“初来乍到,太张扬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姬元徽松开了他的手腕,曲起食指轻轻蹭他的下巴,“别让自己受委屈。欺负你第一次时你不还手,他们就敢再欺负你第二次第三次。头一回都是试探,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上,让他们觉得疼,他们就不敢再惹你第二回了。”


    “能做出这种事来的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顶多事后在背后跟人嚼舌根毁谤你两句,旁的不用担心,他们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裴煦认真听着他说话,望着他问道:“他们会不会说得很难听?”


    姬元徽笑了下:“说得难听也是难免的,不是所有人都害怕你掉眼泪。”


    见裴煦对此似乎很在意,姬元徽继续道:“要是想让他们不敢非议你,那就得狠狠教训他们,让他们光是想到你的名字就胆颤,肯定就没人敢议论你了。”


    裴煦说:“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姬元徽捏着他的脸颊,挤得他嘴唇翘起来:“又没堵着你的嘴不许你告状,你吹吹枕边风不就行了,多简单的事。”


    裴煦把他的手拉开,笑起来:“我吹枕边风,殿下就替我出头吗?”


    姬元徽挑挑眉:“我这么名声在外的一尊大佛,你不搬出来用,搁家里吃灰?”


    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裴煦眼睛弯起来:“殿下昏君做派。”


    “怎么连自己也一块骂进去了,我要是昏君,那你是什么?”姬元徽也笑,拉着他的手在他腕上咬了下,“反正若我是昏君你就是妖妃,我是庸主你就是佞臣。同登史册,同留恶名。你的名字始终留我左右,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你的。”


    [那真是荣幸之至的事啊……]


    裴煦移开视线,嘴里说着些圣贤书里教的道理:“那我尽量不吹枕边风,多想想怎么尽臣子之道,进贤竭言,匡君于正。”


    “该吹就吹,谁管他们说什么。”姬元徽张开手捏着他的两颊,将他的脸转过来让他看向自己,“其实心里特别想当妖妃佞臣,对吧?”


    [为人臣下的哪个不想要主上宠信……]


    裴煦眼瞳颤动了下,姬元徽看到了那双漆黑眼眸里的挣扎,但他还是道:“殿下说笑了……”


    姬元徽看到他抬手搭到自己腕上,似乎想要拉开禁锢着他的手。姬元徽笑了下:“真的想要我松手吗?我没用力,你拉一下就够了。”


    裴煦动作迟滞了,只是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他腕上,却并没有想要用力拉开的意思。


    姬元徽捏着他脸的那只手没动,低下头去亲在他眼尾,笑着问:“怎么看起来像是我在逼迫你?我真是冤枉,你连反抗都只是做做样子。”


    不知道是精神上的刺激还是身体上的反应,分明只是很轻的一吻,裴煦却轻轻抖了下。


    他想要姬元徽的爱,很多很多爱,多到要逼迫着他接受的那种爱。


    姬元徽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想当吗?”


    裴煦终于还是动了。


    “宠臣就够了,殿下,宠臣就够了。”搭在他腕上的手往上,游到了他颈间。裴煦很轻松就挣脱了束缚,攀着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脸侧,“我想要好听的名声。”


    “我不信,这对你来说怎么可能够了呢。”姬元徽手按着他的腰,偏头在他耳垂咬了下,“你可不会满足这么一点儿,不光要给你宠信,还要给你地位,给你殊荣,给你独一无二的权力……”


    “花一样难养,须得日日守着时时顾着,哪里有一点儿不顺心都要惴惴不安胡思乱想。”


    裴煦眼眸垂着,被咬得环着他脖子轻哼了声。姬元徽捏着他下巴看,“若是来日我身边有得宠的佞臣,你当着我的面从我腰间把我的佩剑拔出来,将人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意外。”


    裴煦眼珠转了下,轻轻瞥向他:“殿下会像宠爱我这样对待别人吗?”


    姬元徽轻笑:“自然不会。”


    “那就不会有那种事了。”裴煦调整了下姿势,面对面坐在了他胯间,语气似乎有些害怕的挨过来靠着他,“殿下说得真可怕,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姬元徽捉着他后颈,迫使他抬起脸来,声音有些低哑:“这是做什么呢……”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大概是,争宠吧。”裴煦表情很是可怜,“那晚之后,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几天裴煦走路都不怎么自然,人都被他弄得这样了他要是还按着人欺负那不是牲口吗。


    “你还需要争宠?”姬元徽忍得额角青筋直跳,“谁能争你的宠?”


    “而且那天晚上殿下都没留在里面……”他语气似乎很可惜,“不会有孩子啊。”


    姬元徽被勾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用最后一点理智拒绝:“不行,这儿没东西,会弄伤你。”


    “我来找殿下之前已经自己弄好了。”裴煦声音轻轻的,握住了姬元徽的三根手指,“殿下试试看,我来之前多含了些,现在应该都化了,唔……希望没有弄湿衣服。”


    “啊……”


    裴煦被姬元徽提着腰翻了过来,按在了矮桌上。


    “跪好。”姬元徽从背后压过来,“我今天不草晕你我不是男人。”


    ……


    云雨收歇,姬元徽发觉今天闹得有点太过了。


    他俯身在裴煦唇上安抚似的亲了亲,裴煦神思还没回笼,眼神涣散眼眸半阖,被他亲过后,几乎是下意识就温顺的探出了舌尖来。


    姬元徽顺势和他接了个吻,然后准备抽身离开,却被回过神来有所察觉的裴煦拉住。


    “别走……别这么快离开。”裴煦低声祈求,“再留一会儿吧。”


    姬元徽顺着他的意没有马上抽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么想要孩子?”


    “嗯。”裴煦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梦到他……好多次。他对我哭,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他,才不陪他长大……”


    “为什么这么问我?”裴煦眼睛眨了下,似乎自己也很疑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怎么会不陪他长大……”


    “时候到了他就来了,等他来了你问问他。”姬元徽把他抱起来:“你很累了,睡一会儿吧,我抱你去清洗。”


    裴煦蜷在他怀里,闭上眼:“好。”


    姬元徽没告诉他,至少现在,他们不会有孩子。


    他年纪还小,但自己不能和他一块胡闹。


    裴煦现在尚且没有消化自己的痛苦的能力,又怎么有余力去照顾一个孩子。如果现在有了孩子只会是负累,只会不停的消耗他的生命。


    姬元徽低头在他额间碰了碰。


    他们会有孩子,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要再等等。


    等裴煦再长大些,等那些过去的事都渐渐模糊褪色,等他不再因为过去而那样痛苦。


    姬元徽了解这个过程,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第26章 小字就叫昇儿吧 如日之升


    海波翻涌, 云幕高张。


    裴煦站在悬崖边上,两侧都是翻涌的浪,只要他选择其中一边, 跳下去, 他就能从悬崖上脱身, 再也不用这样战战兢兢这样痛苦了。


    左手边海岸的礁石上站着他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冷冷对他说,跳下来这边,别再犹豫了, 把心封死, 谁都不要信,没有人会真的爱你,只要你愿意把最后这一点情爱也抹去, 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一分一毫了。


    他在悬崖上摇摆不定站了太久, 他太累了, 这似乎是很让人心动的说辞。


    然而不知为何,他不受控制的回过了头,看向海岸的右边那侧。


    姬元徽很安静的站在那里, 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是朝他张开了手臂。


    另一侧的自己还在说话,声音崩溃几乎是在质问他, 你在犹豫些什么, 还在做着有人真心待你的春秋大梦吗?你信他, 愿意朝他那边倒下去,可他如果不张手接住你你就会粉身碎骨啊。他随时可以后悔收回手,你呢, 你有后悔的余地吗?


    裴煦在这声音里闭上眼,风呼啸着刮在脸上,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像片落叶般从风中坠了下去。


    腿蹬了一下,裴煦一激灵醒了过来。


    “怎么了……”姬元徽还没睁开眼,下意识就开始轻拍他的背,安抚性质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发间,“做噩梦了吗?”


    裴煦在熟悉的气息中重新放松下来,他迷迷瞪瞪的,话也说得不清楚:“梦到从右边,跳下去了……”


    “梦到从高处往下跳吗,是你还在长个子……”姬元徽手护在他颈后,“睡吧,没事,跳下来也有我接着你。”


    裴煦动了动,搂紧了他的脖子,安心闭上眼:“嗯。”。


    大概是因为近来太子动作频繁,周恃明没有急着回江州,而是暂时留在了他府上,不时来和他分析下局势。


    “太子又在朱雀街重金置办下来一套宅子,用来安置各处送去的瘦马娈童。”周恃明饮着茶,语调平淡,“太子府的府库经不起他这么隔三差五的折腾,估计没少挪用国库的银子。”


    “想挪国库的东西那不得从户部走?”姬元徽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大哥掌着户部,他能同意?”


    周恃明摇头:“恐怕是有心无力,听说大皇子这次似乎病得厉害,已经一连几日都没去户部衙门坐班了。”


    “怪不得前些日子太子敲竹杠都敲到我头上来了。”姬元徽手指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国库八成被他掏了大窟窿,怕父皇回来追他的责,所以四处敲银子想把这坑填上……”


    “只是他这抢得哪赶得上他花得快?”姬元徽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手指忽然一顿,不知怎么突然转了话头,“是不是还有二十余日就到春闱了?”


    “三月初八,还有二十二日。”周恃明说完,也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姬元徽按了按眉心:“他最好别荒唐到那种程度。”


    将周恃明送走,姬元徽起身到后院去找裴煦。


    找到裴煦时他正在水塘边喂鸟,那些小鸟似乎都熟悉他了,也不怕他,叽叽喳喳围着他。


    但姬元徽一靠近过来那些小鸟就受了惊吓,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有一只乌鸦还停落在裴煦肩上,对着姬元徽恐吓似的呱呱嘎嘎的叫。


    大周为水德,尚玄色。而鸦羽在阳光下的色彩便是玄色,所以并不视乌鸦为不详。


    “小乌……”裴煦曲起食指,碰了碰它的喙。


    那乌鸦不再对着姬元徽乱叫了,它从裴煦肩上跳到他手臂上,然后扇着翅膀也飞走了。


    裴煦拍了拍手上鸟食的碎屑,掏出一张绢布来擦:“表哥走了吗?”


    “走了,忙他的事去了。”姬元徽有些奇怪,“过去请他八百次他都难得应一次,近日里却来得有些勤了,这不像是他的性子……很多事他分明可以一次说完,却偏偏要分几趟来说。”


    裴煦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径直道:“他别有所图。”


    姬元徽笑了下:“图什么?”


    “图人。”裴煦垂眸看着水塘中涌上来抢食的鲤鱼,“他像是在等人。他在殿下这里见到了什么人,应该就在不久之前。”


    “殿下不信吗?我从前就是这么等殿下的。”裴煦微微笑起来,“给殿下做伴读时,在学宫的哪处亭台小道曾遇见过殿下都会记下来,时常反复去走,总有一两次能遇见。”


    裴煦对这些细节的关注一向细致入微,而且很喜欢推己及人。


    姬元徽回想着近来见过的人,很快有了模糊的猜测,他看向裴煦:“融融已经捋清了?”


    “不难猜。”裴煦从腰间抽出一支笛子,“这是殿下说过的,头戴幕篱那人送来的匣子中装的东西。”


    姬元徽接过查看,在尾端看到了被刻下的一个“宣”字。


    “那个人大概是我师兄,宣存礼。”裴煦看着那支笛子,“这是他昔日从不离身的东西。”


    “从前还在书院时,他就与大皇子交好,宣氏落难后他不知所踪,如此想来大概是为大皇子所救。”裴煦情绪不高,平铺直叙道,“他曾与大皇子交好,而表哥做过大皇子伴读,他们之间必然认识。表哥要么想见他,要么想通过他见大皇子。”


    姬元徽将笛子放回到他手里:“融融觉得哪个可能更大?”


    “后者。”裴煦将笛子挂回腰间,“表哥猜的不错,他肯定还会来,而且会代大皇子来与殿下谈合作。”


    姬元徽并拢两指,抚平他的眉头:“要见到故人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这笛子早不送我,晚不送我,偏偏在我与殿下婚后,旁人都传琴瑟和鸣时送我。”裴煦神色淡淡,“而他现在是大皇子府上的人,是什么用心呢。知道我为殿下所重,所以再来跟我讲些昔年情谊之类的话,好让我从旁帮他吗?”


    裴煦心思敏感,姬元徽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那个叫段息的师弟开了个坏头,于是裴煦现在看过去的旧人都觉得可疑。


    分明之前提起这人时,裴煦还会在心里感叹要是师兄还在就好了。


    姬元徽故作不知:“和这位师兄从前关系不好吗?”


    “因为昔日交好,所以才更怕连他也要来利用我。”裴煦情绪有些低沉,“我有些怕,怕回头一看昔日故人全都变得形容可怖,面目全非,竟没有一个还存着半分真心。若没猜错,他明日就会上门来。”


    姬元徽不解道:“为什么是明日?”


    “他若想利用我打通殿下这里的关系,必然少不了要与我谈谈从前叙叙旧。后日我就要去刑部衙门就任了,过了明天再来府上,可就不一定能见到我了。”裴煦轻声道,“面都见不到的话,那还如何叙旧呢。”


    “会难过的话,不见就好了。”


    裴煦没出声,姬元徽知道在他犹豫的那一刻起,心里其实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见了,于是顺势道:“其实见一见也没什么,见一面总好过心里拧成个疙瘩整日将这事记挂着。”


    “若他明日来了不谈事先寻我,殿下只说我不在府上就是了。”裴煦垂眸道,“若他谈完正事才说起我……那就见一见吧。”


    先谈交情再谈正事,和谈完正事再叙旧谊,性质确实不同。


    “好。”姬元徽点头,心里有些担忧于裴煦的身体。


    一步三算,多思多虑,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这对裴煦来说恐怕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了,见到一点旁枝末节就能推演出完整的来龙去脉,然后下意识去思考后续可能发生的一切,甚至设想出诸多应对之策。心绪一刻不停的转,身体怎么负担得了。


    而他又聪明,很多事一想就透,可有些事看清了还不如糊涂着。


    善谋者往往都难长久,半路夭折不在少数。


    姬元徽发觉裴煦时常会落入一种奇怪的状态,自顾自的陷进什么情绪里,久久不回神。


    他心知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眼见着裴煦眼神又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时,突然伸手去碰他的脸颊,打断了他。


    裴煦神思回笼,茫然看他:“殿下,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姬元徽说笑的语气,牵着他往回走,“你刚刚的表情好像只剩下一副躯壳在我身边,魂魄下一刻就要羽化飞升,当神仙去了。”


    裴煦自己意识不到这些,只当姬元徽是在逗着他笑:“那现在回来了吗?”


    “嗯,现在又回来了。”姬元徽和他十指交握,扣紧,“可不能舍下我,自己一个人离开。”


    这几日天气比从前暖和了许多,风吹得很柔,裹着早春的花香拂过人面。


    裴煦暂时从思考中抽离出来,今日阳光暖融融的,花开得很漂亮,走在前面牵着他的手说话的人也很温柔。


    姬元徽忽然回头,笑着对他说:“这几日阳光真好,花也繁盛,融融初来到这世间,看到的就是在这样的好光景。”


    人不可能有自己婴儿时的记忆,裴煦也从没去想过自己生在初春有什么特殊,他一时滞住,不知该回答什么。


    这个日子或许本没什么特殊,花和阳光一年四季都有,但对于爱他的人来说这个日子却会因为他而变得不同。


    姬元徽若有所思:“煦色韶光明媚,轻蔼低笼芳树……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吗?”


    “兴许吧。”裴煦神情放松下来,回忆着什么,“煦这个字是我母亲取的,煦是暖阳,是晨曦的光,她盼我能像太阳……没有人会不喜欢太阳。”


    裴煦眼含期冀望向他:“殿下,若我们日后有了孩子,小字就叫昇儿吧。”


    姬元徽听着这个字的音,在头脑中过了一圈,很快明白了裴煦说的是哪个字,笑意不自觉从嘴角漾开:“如日之升?”


    或许是欣幸于姬元徽马上就能理解他的意思,裴煦那股总是萦在眉间的愁绪散开了,神色温和嗯了一声。


    姬元徽点头:“我记下了。”


    第27章 我们是不是该节制点儿 节制什么的以后……


    姬元徽手里拈着一枚黑子, 托着脸笑着看向对面:“还没想好要落在哪儿?”


    裴煦举棋不定:“殿下容我再想想……”


    正下着棋,一小厮敲门来报,有自称是大皇子府上幕僚者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 裴煦起身走到了一旁屏风后, 姬元徽将棋子放下, 喝了口茶:“将人请过来吧。”


    小厮应声退下, 不多时引着一白衣公子步入门来。


    那人倒是规矩,进门先行礼:“见过三殿下。”


    姬元徽点头,指了下裴煦方才坐的位置:“坐吧。”


    “小民此行,除了代我家主子来向殿下问好, 还带了些东西来。”那人并没有言及其它, 而是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两张纸券放在桌面,“希望能对三殿下有用。”


    姬元徽扫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


    “这几日城西新开了家茶肆,有一姓王的和尚在那里讲经, 据说听了他诵经祈福, 最差也能考中贡士。”那人眼神在棋盘停留了一瞬, 目光略过手边被吃了半盘的樱桃,然后继续道,“这是入场的契券, 现在已经卖到了千两银子一张。”


    太子居然真的大胆到为了谋财泄露科举考题。


    姬元徽眼皮跳了下, 几乎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但嘴里只是说:“江湖妖人罢了, 谋财框人的妖僧, 居然也有人信吗?”


    “那僧人是这两天才剃的头, 做和尚前是太子府上的门客。天下读书人的公理,如今全系于殿下一身了。”


    那人按住纸券一角,推向姬元徽, 不再拐弯抹角,“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这份功劳他分毫不取,全归殿下,只当是给殿下验验诚意,不知殿下觉得这份心意可还算精诚?”


    “若殿下觉得满意,那日后兄弟之间便多些来往。我家主子在京筹谋多年,消息比殿下通达,日后若有什么事,必然第一时间告知。”那人态度谦恭,“三殿下出权,我家主子出消息,是两方都得益的事。”


    两方都得益?他那个狐狸成精的大哥怎么可能做这种好事。


    把要担责有风险的活都推给他来做,还把话说得这样好听。


    如今朝中形势并不清明,皇帝心到底往哪偏谁都看不清。若是皇帝清醒愿意借着这事顺道清查吏治整肃卖官鬻爵之事,那他们是大功一件。但怕就怕皇帝昏头,为了保太子选择把事按下去,那他们不光白忙一场,还顺道把京中权贵得罪了个遍。


    但无论成败,对大皇子都有益无害。


    若成了,就算搬不倒太子也能毁其声名,没了人心德不配位被拉下来只是迟早的事。


    若不成,这事一结也帮他摸清了皇帝的态度,日后他行事必然更加谨慎。


    拿他当马前卒呢……这是摸准了他前些日子已经和太子撕破脸,寻着机会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姬元徽转了下手里的棋子,态度不置可否:“我都被夺了官了,哪来的权。”


    “若没记错,裴少君官职恰好是在刑部,多合适的位置。”那人说话始终垂着眼,不抬头与人对视,“那和尚五日后就有一场讲经会,三殿下可以先去看看,再做决断。”


    他说着,起身再拜:“主子的意思小民已带到,殿下若无吩咐,小民便告退了。”


    姬元徽有些意外于他真的只是来谈事的:“要不然你再想想,真没别的事了?”


    那人腰弯得很低垂首一揖,然后转身离开。


    那人刚走出门去,姬元徽就听见咣当一声,他回头去看,发现是裴煦匆忙起身将屏风撞歪了。


    来不及将屏风摆正,裴煦跟了出去。


    宣存礼走得很快,裴煦几乎要跟不上,他不得不出声喊他:“师兄!”


    那人脚步一顿停下来,回过头来。裴煦刚要上前,却见那人抬起手,冲他做了个推拒的动作。


    “则怀,止步吧。”宣存礼比他记忆中枯槁憔悴了许多,和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冲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别再送了。”


    裴煦在这短短一瞬突然想起了许多,有老师和师兄如何笑着为他取字,有他初到异乡遭人排挤时师长如何为他解围……


    是难得的,曾经对他好的人。


    他罕见的直率问道:“师兄没有要见我的意思,又为何要将笛子赠来?”


    “主家所命,不敢不从。”宣存礼摇头,神色惭愧歉疚,“大殿下知道你我同出一门,希望我能借此拉近两方关系。我无意打扰你,但也不得不送些信物来。”


    “那为何不留一两句话,我险些以为……”


    “你若因此以为我存心要利用你,从此再不愿见我,那才是最好的。”宣存礼苦笑,“师兄一身都是祸端,不要沾惹到你身上。”


    “明明早就想好了若你还是愿意见我,那我该说什么才能让你觉得痛楚,再不想见我。”洗旧发白的旧衣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本就瘦削的身体显得越发伶仃支离,再不见昔日风姿意气,“可真见了你,又不忍说那些话让你伤心了。”


    宣存礼想起方才书房里那盘棋,白子落棋全然是裴煦风格。他爱吃樱桃,那位殿下就连书房这种地方都随处备着,棋只下了一半,兴许他来之前两人正在对弈,他们感情应当很是不错。


    “你从前日子过得艰难,现在苦尽甘来已是不易……师兄现在满身泥泞,你不要近身。”


    裴煦想不出他这几年是如何过的,竟把自己耗成这样。他想上前几步好好问问,宣存礼却像受了惊吓般连连后退。


    “止步,止步,不要上前来了。”那双眼睛哀戚,几乎要落泪,“若你想要我好过一点,就不要再上前来了,昔日里和我有旧的人,只剩下你了。有时我也开始信命,是不是自己克了他们……若你今日近我,来日出了什么事,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裴煦因为他的抗拒而显得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姬元徽站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裴煦的表情看起来快被冻僵了。他走上前去,将茫然站在那里伤心的人拉到自己怀里暖着:“你想帮他?”


    裴煦张了张口,垂眸摇头:“可他不用。”


    “真可怜。”姬元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手搂在他腰间拥着他往回走,“你的好心又被人回绝了。”


    进门后,姬元徽倒了杯暖手的茶塞到裴煦手中。


    大概是因为今天见到的人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师兄相去太远,裴煦显得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那人在他的记忆里太过聪明俊秀,无论什么事应对起来都游刃有余,所以他下意识里就觉得,只要他活着,无论在哪里都有能力活得很好。


    可人的心一旦被捅碎了,又怎么可能还有心力去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


    “世事难测,就连我也听说过你那位师兄昔年颇有美名。”姬元徽道,“而如今若不是你说他就是那位宣公子,恐怕已经无人能认出他们是同一个人了。”


    “宣氏与当时的大理寺卿陆氏是世交,师兄与陆家独子情谊深厚,原本连婚期都定下了……”裴煦捧着茶盏的手指收紧,“可太子觊觎我师兄才德容貌,横插一脚,一定要宣氏悔婚将师兄送到他府上。”


    “师兄不愿,宣大人也不同意……不久后宣大人被丞相请去闲叙。”裴煦长长呼出口气,“后来发生的,就是从三品大员国子祭酒宣大人被人当街杀害,大理寺卿陆大人为其鸣不平,也被株连下狱,从此宣氏陆氏败落……”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挟私报复。


    “父母亲人,还有未婚夫,全因太子一己私欲遭难。”裴煦将茶盏放下,垂眸:“这大概也是他愿意去投大皇子的原因。”


    实在是很惨烈的过往。


    姬元徽停顿了下,然后将方才宣存礼留下的契券递给裴煦看:“科举一事,事关国本,无论如何都是要查的,但这事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也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裴煦将那张纸票接过,放在手中翻看:“科举是国本,太子也是国本,殿下是担心陛下会舍前者保后者吗?”


    姬元徽眉头一动:“不会吗?”


    “殿下多虑了,至少现在陛下还不必做取舍。”裴煦温声道:“从来都没有昏庸的储君,只有不尽责的师长和邪佞的属官。”


    姬元徽抬眼,思路明朗了许多:“你的意思是,这次无论如何,被处理的都只会是丞相?”


    “这是好事,毕竟若是根系不铲,无论枝干如何被摧折都还会有复萌的机会,而王家就是太子党的根。”裴煦微微笑起来,“陛下虽说离京养病,但也不可能半点都不知晓京中消息。今日情景,陛下不像不知,倒像是顺势而为。”


    [陛下恐怕已经有意要废太子了,但因为做的比较彻底而有些慢,王胤若倒了,太子党再想复起就难了。]


    [届时哪里还有什么天潢贵胄呢……只剩丧家之犬,任人打杀。]


    后面两句语气太像乱臣贼子,裴煦大概是还顾及着那么一点读书人的体面,点到为止,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微笑着抿了口茶,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他眼睛里有光,宁静而平和,但若是细看,温柔的神情下虚虚掩着的却是涌动的野心。


    姬元徽觉得他这幅神采奕奕的模样真是漂亮,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脸。


    裴煦虽然不知道姬元徽为什么突然摸他的脸,但能看懂那双眼睛里的欣赏和珍视。于是他闭上眼,微微歪头将自己的脸颊贴进姬元徽掌心。


    摸第一下,裴煦闭上了眼。


    摸第二下,裴煦轻轻在笑。


    摸第三下,裴煦将身子一歪,倒进了他怀里。


    他在姬元徽怀里睁开眼,看他,“被殿下摸得没有力气了……”


    姬元徽失笑:“又冤枉我。”


    裴煦将握在手里的纸券展开:“殿下,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姬元徽道:“打算怎么做?”


    “事以密成,不宜声张,更何况还是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裴煦条理清晰,“先去探探虚实,然后据实记录,越过尚书,直接呈奏皇上。若是顺利接下来就是金羽卫协助拿人,扣住头目,刑讯问出同党。”


    裴煦叹气:“口头说起来容易,真要落到实处免不了一波三折。陛下不在京中,光是呈奏这一事就要费许多周折。”


    姬元徽缓声道:“奏疏我来帮你递,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多谢殿下……这样大的案子,但愿能掀起些波澜来。”裴煦神色有些难过,他抓住了姬元徽衣袖的一点边角,“他们害得我师兄一家人好苦。”


    姬元徽手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裴煦很放松,话也多了起来:“读书的时候,同在书院,师兄待我很好……师兄对所有人都很好,别人都说他是君子。我不知道君子该是什么样,于是就学着他的模样待人接物。但我脾气不如他好,做不到那么宽和,总是生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学他待人接物?”姬元徽手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道,“很喜欢他吗?”


    “不。”裴煦眨了眨眼,“因为他名声好,我有些羡慕。”


    姬元徽没忍住笑了下。


    裴煦是有些争强好胜的,但争的不明显,自己暗戳戳和自己较劲。若是争来了就昂首挺胸像只小孔雀,没争来也不要紧,反正他也没把事摆到明面上,只当是没这事就是了。


    “殿下刚刚的表情好严肃。”裴煦伸手,碰了碰他的唇角,“不笑的样子,像是想把我吃了。”


    姬元徽身子往前压,将他挤在自己和矮桌之间,咬他推在自己唇边的手指。


    靠得太近了……几乎都能听清彼此的心跳。


    “爱之深,妒之切。发之于心,本也不由我。”姬元徽将掌心按在他胸口,像是在丈量他的心脏,“你难道就能不妒不怨吗?”


    裴煦眼睫颤动,并没有否认。他开脱道:“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姬元徽捏着他两颊按了按,裴煦张开唇瓣,他低头吻上去,亲得有些凶,裴煦感觉自己舌尖都有些发麻了。


    被放开时,裴煦因为缺氧有些发晕,他抓着姬元徽的手臂支撑自己,眼睛在某一瞬间捕捉到了姬元徽眼底涌动的暗色。


    按理说他该害怕才对,他的心跳也确实变快了,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愉悦。


    或许他不太正常,至少不符合寻常意义上的正常。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情绪总是很寡淡低落,只有在姬元徽身边时他能感觉好一些。


    “殿下……”他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又圈上了姬元徽的脖颈,“再亲我一下吧。”


    姬元徽自然没理由会拒绝,亲着亲着就难免会擦枪走火。理智神游回来时,早就在里面了。


    “融融啊。”姬元徽深呼吸,放轻动作,“我们是不是该节制点。”


    “嗯……”裴煦眼皮潮红,朦胧睁着眼睛,食指曲起塞在嘴里咬着,口中声音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在回他。


    节制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第28章 我一路上都在想你 满溢的爱意


    后面的几日, 两人不想节制也得节制了。


    姬元徽在家反省小半个月,终于还是被喊回了礼部。


    东边景国那位起兵的亲王夺权成功,司宾寺和礼部忙得团团转, 一刻不停的筹备着把那位身份水涨船高的质子送回去。


    老爹搏一搏, 儿子质子变皇子, 运气属实不错。


    这事从前都是他一手负责的, 在家待了一阵回去一看,原本安排好的事宜被旁人七手八脚弄得全乱了,姬元徽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他不得不怀疑是因为这烂摊子递出去别人都懒得接手收拾,这才不得不把他找回来的。


    此事不能不重视, 北边的突厥虎视眈眈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虽然大规模的战事暂且没有,但小摩擦就没断过,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打起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旁的邻国是万万不能起冲突的, 能交好就交好。最好的情况是结盟一起打突厥, 最坏的情况则是这边和突厥战况焦灼, 那边趁火打劫就打过来了。


    事情当然是尽量争取往好的方向发展,打仗不是儿戏,军队要人, 就免不了要强征青壮劳力。养军队要军费, 就不得不加重征赋。家中没了壮年劳力,又要多交赋税, 百姓该怎么活呢?


    大周吏治实在不算清廉, 官员上下层层盘剥, 到时候除了战死的,难说又要饿死多少人。


    将士为国奔命征战多年没死在战场上,拖着一身伤病归乡回家却发现自己的父母妻儿都被饿死于奸官污吏之手, 那么谁还愿意为国效命?恐怕再有战事就不是以身守土,而是趁乱揭竿就反了。


    对百姓而言,未来无论是他上位还是大皇子上位,都好过太子上位。


    他身后明面上是西北武将,可暗处还有周家的东南水师,养军队要钱,来钱最快的当然是抄家。哪怕只是为了养军队,他也势必是要整肃那些门阀污吏的。


    而大皇子身后是言官清流,和那些门阀自然是水火不容。殊途同归,就算为了巩固地位他也不得不把那些绊脚石铲了,日后走路才能稳妥。


    可太子不一样,他是门阀一手托举起来的,若他上位,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分赃成功,他自然不可能去动自己的根基。


    可能现在想这些还早了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好东边的景国,至少往后十年两国间不要兴起战事。


    姬元徽忙得脚不沾地,裴煦也没好到哪里去,新官上任诸多事宜,腾出空来还要去查那念经的老和尚。虽然姬元徽指派了人给他帮忙,但裴煦性子谨慎喜欢亲力亲为,不然总也放心不下。


    两人俱是早出晚归,回家累得抱在一起倒头就睡,旁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冒出来人就已经先昏死过去了。


    大周五日一休沐,好不容易挨到这最后一日散衙,姬元徽归心似箭,但偏偏几个同僚提出要庆贺某同僚婚期将近,要一起去喝一杯。


    这确实是好事,姬元徽没打算扫他们的兴,被邀请就一起去了……


    天色昏暗下来,张管家刚从账房走出没几步,就见一道黑黢黢的人影牵一高头大马立于院中。


    张管家被吓得一口气都提起来了,定睛细看,却是姬元徽牵了匹马站在那里茫然张望。


    “主子唉。”张管家走过去,“怎么把马牵到这里来了?”


    “张伯。”姬元徽眉头蹙起,表情很严肃,“我忘了马厩在哪儿了。”


    他不做表情时看起来实在有些凶,也不怪走进来这一路上没一个小厮敢上前来。


    “小海,你过来。”张管家点了个路过的小厮,“把主子的马牵到马厩去。”


    小厮低着头把马牵走了。


    张管家是姬元徽出宫立府时,张定光特意从身边挑的得力可靠的送来帮他打理府上事务的。往远了说,姬元徽在陇西那几年张管家也在身边,他不是寻常的家仆,更像是姬元徽半个长辈。


    “主子跟老奴来,桂堂在这边。”张管家笑呵呵的给他引路,“主子少年时便不擅饮酒,现在还是这样,日后还是少喝为好。”


    “只喝了一点儿。”姬元徽跟在他后面,“想起有事,我就回来了。”


    “主子,到了。”张管家停下,“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姬元徽嗯了声,盯着桂堂那两个字看。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选的字挺好的,但这字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题的。


    姬元徽向前走了两步,又记起自己现在应该沾上了酒气,得先去洗漱,身上有酒味他夫人会不喜欢。


    把自己洗刷干净,姬元徽拎起衣摆仔细的闻,确定没味道了,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又觉得不对,没有人能管束他,哪怕是他夫人也不行,他凭什么这么听别人的话。


    不过……他夫人是谁来着?


    姬元徽往内室去,床幔轻轻垂着,有人给他留了灯,模糊的光线拢出一个人影。


    他抬手拨开帷幔,床上的人面庞恬静,仍旧熟睡着。


    是融融啊……融融可以。


    别人不行,但融融可以。他就是回来找融融的。


    两人朝夕相对,裴煦早就习惯了他的气息和触碰,哪怕姬元徽上床将他从背后抱住搂在怀里,人也没被惊醒。


    真漂亮啊……


    他爱怜的将吻落在裴煦脸颊耳侧,用牙齿轻轻去厮磨他耳垂上的那枚小痣。看着睡梦中的人因他而不安蹙起眉,他不仅没停手,还变本加厉的抚摸起他的腰腹,手指勾住衣带,扯开。怀里的人穿得很薄,剥起来很方便。


    尽管动作很轻,但手指探入后裴煦还是醒了。


    裴煦气息不稳,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哑,不安的想要回头:“殿下……”


    “别害怕……”姬元徽低头和他接吻,慢慢弄他,“不会痛,我们慢慢的。”


    前面做的周到,姬元徽动作也缓,所以接纳起来还算容易。但怎么说也有好几日没做了,裴煦还是被逼出了泪水。


    姬元徽亲去他的眼泪,又慢又重的磨他,在他脖颈间白腻的皮肤上亲吻啃咬:“想我了吗?”


    “嗯……”裴煦一张口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声音变得黏腻绵长。


    “是想我,还是叫春呢?”


    “想……”裴煦压抑的轻喘着气,仰起脖颈,“想殿下。”


    “这么喜欢我。”姬元徽动作依旧缓而重,尽量延长裴煦能得到的快感,“半夜突然被拉起来挨草也不生气。”


    “殿下怜惜,没有让我,不舒服……”知道他脸皮薄,姬元徽虽然经常同他调笑,但却并不常对他说这样露骨的话。裴煦耳尖有些发红,“殿下喝酒了吗?”


    “一点儿。”姬元徽亲着他,将他翻过来摆成面对面的姿势,拉着他的腿挂到自己腰上,重新压下去,“喝着喝着突然想你,我就回来了。”


    姬元徽和他十指紧扣,将他的手背拉到唇边亲:“我一路上都在想你。”


    裴煦有时候更希望姬元徽能对他更粗暴一些,他喜欢那种情绪被高高抛起的感觉,让他大脑空白,无暇去想其他事。


    但姬元徽总是对他很温柔,温柔得有些温吞,让他有余裕去思考,有余力看清那双眼睛里满溢的爱意。


    ……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起来了。


    虽然是难得的休沐日,但今日辰时末有那老和尚的讲经会,不得不去看看。


    裴煦皮肤白,一吮一个红印子,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脖颈上领襟掩不住的咬痕有些发愁,不得不找些妆粉来遮。


    “昨日喝得晕了,不是存心要折腾你。”姬元徽取了块玉佩殷勤的帮他系到腰间,然后坐到他旁边,拉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下次我再犯浑你抽我两下我就清醒了,别我干什么你都忍着。”


    裴煦笑起来,在姬元徽脸上摸了摸:“那多疼呀……”


    “而且我也没有不喜欢。”他眨了眨眼,“殿下想我,我也想殿下了。”


    姬元徽也笑,凑近在他唇上啄了下。


    两人乔装一番,到达那家茶肆将入场的契券递上,进门后发现里面已经零零散散聚集了十来个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去和人攀谈打听消息。


    姬元徽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体态臃肿坐在角落吃点心的男子身上。


    他走近过去,诚恳道:“兄台可否叨扰片刻?”


    男人斜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通,见他衣着气度不凡,于是道:“你说。”


    姬元徽面露担忧,“这大师真的有用吗?我父母兄长一定要我来听,我心里实在有些没底,花这么些银子万一没用那岂不是亏死了。”


    “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神气得很,“我爹可是工部郎中,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你听我的,放心来听就是了,把大师讲的都好生记下来,这银子花的绝对亏不了你的。”


    姬元徽仍然是不放心的模样:“可这听一场就要千两银子,大师要讲五场才能讲完,这花费未免也太……”


    “你父母兄长才是有远见的,你年纪轻眼皮子太浅了,人不能只顾眼前的银子。”那男人不屑道,“常言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等你做了官,要多少银子没有?”


    “兄台高见!”姬元徽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道,“我还有一事有些担心,不知兄台可否解惑?”


    那人摆摆手:“你只管问,小爷还没有不知道的。”


    姬元徽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小人还是有些担心,这儿真的可靠吗,万一朝廷查下来……”


    “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听,你知道来这儿的都有谁吗?”男人手指挨个点着远处的人,“那位,当今丞相大人的侄孙,还有那位,当今工部尚书大人的外甥……”


    “这么多尊大佛都在这里,还能一船全翻了不成?”


    第29章 只有我知道,对不对? 同僚知道你会这……


    茶肆里那老和尚讲的东西被裴煦一字不漏记了下来, 封存起来成为证据的一部分。


    回到府上,裴煦草草吃了两口就忙着去写奏疏了。


    姬元徽坐在他旁边看:“这么急吗?”


    “越快越好,只有丞相倒台, 老师才有翻案的机会。”裴煦道, “当年诸多冤狱, 不止老师一桩, 受其迫害的也不止有宣家陆家……如果能集众人之力,圣上未必不会下令重查旧案。但只要丞相还在,就没有人敢与我联名上书。”


    裴煦握紧笔杆,眸光坚定:“他必须倒。”


    写好的奏疏当日就被姬元徽加急送了出去, 离科考不剩几天了, 此事越快越好。


    两日后,金羽卫镇抚使被暗中派来协同处理此案。


    于是在一个天清气朗的早晨,城西某处荒僻的茶肆中几十人悄无声息一同被捕了。


    为了避人耳目, 这讲经会的地点选的实在偏僻, 于是也就几乎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等到晚间临近宵禁的时辰那些勋贵子弟却还不见人影, 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的那些终于慌了神,还没来得及遣人去找,金羽卫就先带人把府门围了。


    昏暗地牢里, 空气潮湿阴冷。


    裴煦有些不适的拢了拢披风:“那法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镇抚使按着腰侧的雁翎刀, 眉头紧锁:“什么刑都上了,实在是个硬骨头。圣上要我们今晚必须问出结果来, 若是误了事……”


    余下半句他没说完, 但办不好事责罚必然是少不了的。


    镇抚使只是协同办案的, 真要罚起来,裴煦自然是跑不了。


    “我知道了。”裴煦点头:“我带了些东西来,兴许能有用, 有劳崔大人带一下路。”


    一脚踏进牢房,浓郁腐朽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裴煦被呛得拿手帕捂住口鼻咳了两声。


    “哈,哈哈这也是来给我用刑的吗?”被打得皮开肉绽绑在那里的人精气神倒是还很足,冲他咧开嘴一笑,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恐怕鞭子还没挥起来,就先把自己累死了吧。”


    裴煦适应了一会儿,总算能正常呼吸了。他看向被绑在那里的人:“法师皮糙肉厚不怕施刑,但法师的妻儿看起来不像是能经得住这种折磨的样子啊。”


    那姓王的假和尚笑不出来了,脸上肌肉不受控制抽动了下:“什么意思?出家人何来妻儿?”


    “法师不必太过担心,当今陛下圣明,素以仁德治下,不害人之亲。”裴煦从袖中掏出一件孩子的小衣服给他看,“法师的幼子如今只有半岁吧……我见了都觉得可爱,也难怪法师如此爱他。听尊夫人讲,这还是法师亲手挑的,法师应该还认得吧?”


    那人死死盯着他手中那件小衣服:“不可能……”


    “法师的罪过无可辩驳,就算有免死金牌也只能免一次死罪,但你做的事杀头百次也不为过。”裴煦冷冷看他,“若你现在老实认罪供出同党,你的妻儿还尚有一线生机。但若过了今晚你被移交旁人审讯,我就不能保证他们会更喜欢怎么审了。”


    他猛地抬头,身上的铁链因为挣扎得激烈而咣啷作响:“祸不及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是说仁德治下不害人之亲吗?”


    裴煦将孩子的小衣服放在火盆上,任火舌舔舐上来,愈烧愈烈:“陛下自然不害人之亲。”


    他拿帕子掩着口鼻,火光在他瞳眸间跃动:“可法师是出家人,孑然一身,向来孤苦,何来亲眷?”


    那假和尚僵住了,嘴唇在哆嗦颤动。


    看他已经差不多彻底濒临绝望,裴煦在这时候补上了最后一刀:“法师把她们藏的确实好,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家人的吗?”


    和尚神情灰败抬眼望向他。


    “太子府的人在你被抓后,派人去灭她们的口……”裴煦轻声道,“我的人跟踪太子府的人,把她们救下的。”


    巴掌打多了,也该给个甜枣了。


    “法师想好了吗?过了今晚,审你的人可就不是我了。”裴煦微微弯腰,垂眸看他,“我愿意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旁人可不一定,过了今晚你就要从刑部被移交镇抚司,那里可没有我这样心善的菩萨。”


    假和尚嘴唇几番开合,最后颤着声道:“你能保她们吗?”


    裴煦知道事情成了,他微笑着直起腰来:“自然。”


    “我说,我全都说……”。


    镇抚使送他出地牢:“裴大人果真有手段。”


    “若非是时间紧急,若还能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愿如此。”裴煦神情淡淡,自嘲道,“无论如何,以人亲眷性命相要挟,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天色实在已经太晚了,裴煦意料之中的看到姬元徽在外面等他。


    “辛苦崔大人了。”姬元徽笑着走上前来,自然而然的站到裴煦身边搂住了他的腰,“若无其他事,我们便先归家去了。”


    一番寒暄过后,两人上马车离开。


    深夜街头幽寂,马车外一片风平浪静,可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裴煦却正坐在姬元徽腿上被亲得喘不过气来。


    姬元徽的手握在他腿根处细细摩挲把玩,进补调理的药材膳食日日盯着他吃下去,总算把人养得比从前丰润了些。


    感觉到他因为激烈的亲吻而有些发颤,姬元徽终于暂时放开了他。


    裴煦无力的伏在他肩头,姬元徽侧着头舔吻他的脖颈。


    裴煦有些痒:“殿下……”


    “裴大人穿官服好威风。”马车里光线昏暗,唯一闪烁生辉的成了彼此的眼睛,“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爱慕。”


    面上一派正经,嘴里说着倾心爱慕,手上却行着亵昵之事。


    裴煦被摸得软在他怀里喘气,拿手背挡着脸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姬元徽也不强逼着他看自己,只是将嘴唇贴在他耳边说话:“融融在外面对别人好冷淡啊,笑都不笑一下,冷着脸站在那里,我光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胀得受不了了。”


    “殿下……”裴煦被他的吐息烫得头脑发懵,除了喊他什么也不知道说了。


    “融融的同僚知道你私下里会这样软着声音求人吗?知道你会被揉出这么多水来吗……”


    成婚前怕吓着他,姬元徽相对还是比较收敛的。但婚后开了荤慢慢就收不住了,酒后那次发现裴煦似乎对此并不排斥,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只有我知道,对不对?”姬元徽一手很温柔的轻抚着他的头发,另一手弄他,“只有你夫君知道,只有你家殿下知道。”


    裴煦腿根痉挛着抽动了下,把脸埋在他怀里耳尖红透。


    马车里静了片刻,淡淡的石楠花味飘起。


    姬元徽笑了下,在他颊边亲着,将手举到他眼前。


    “融融把我的手弄脏了呢。”


    ……


    回家后第一件事成了把衣服换下来。


    裴煦反复检查过后,确定没沾上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姬元徽端了个漆盘推门回来了。


    他将一碗甜羹放到桌上,又摆下一碟点心和一碗药。


    姬元徽倒是神态自若:“先吃些东西垫一垫,别空着肚子喝药。”


    这药裴煦日日都在喝,的确很有效果。他气血比从前好了很多,不再那样苍白病弱。


    虽然下午办差时和同僚一起吃过了,但忙到这个时辰裴煦确实又有些饿了。他坐过来接过汤匙,尝了下,觉得很合口。


    甜羹见底,他又拿起块点心,吃了口,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姬元徽:“殿下,那位应该已经回京了,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在宫中了。”


    眼下半点相关的风声都没有,姬元徽挑了下眉:“是崔镇抚使透露的吗?”


    裴煦摇头:“我猜的。”


    “和尚是早上抓到的,必须问出结果的命令是晚上下的,陛下也怕夜长梦多。”裴煦咬了口点心,“催得这样急,若无意外明日早朝就要找人开刀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开了王府门,通知他们整理仪容去参加朝会。


    踏入大殿时,满堂上下一片肃穆,姬元徽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皇帝已经端坐在那里了。


    姬元徽手持板笏站去自己的位置,时辰已经不早了,殿中的人却仍然只有往日的十之七八,有两三成的人不知去向。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原该站在百官之首位置的丞相,如今却也不见踪影。太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经质的啃着手指。


    时辰到,王福还没来得及喊那一通有事启奏之类的东西,就被姬钧抬手挥退了。


    “想必诸爱卿也发现了,自己的前后左右少了许多同僚吧?”姬钧环视了一圈,继续道,“朝廷出了蛀虫,要插手科举,动摇国之根本。今日不在的,都是蛀虫之一,如今都收监在刑部大狱里。”


    “案子还在继续查,今日能站在这里的,明日不一定还在。但今日不在的,日后永不复用。”


    话音刚落,寂静的大殿中传来噗通一声。


    是太子惊吓过度昏厥了。


    姬钧目光扫了过去,并没有多看便移开了眼。


    王福喊了两个小太监来:“快把太子殿下扶下去,宣太医……”


    姬钧继续道:“今日广开言路,如有知晓朝中有人行邪秽之事可即刻上书陈奏,有误不究,为真有赏。”


    片刻安静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臣刑部裴煦,有事启奏。”


    “讲。”


    裴煦高举板笏躬身出列:“臣要检举现大理寺卿冯文龚,四年前任刑部侍郎期间以职谋私迫害忠良,清除异己制造冤狱,不知悔改谗言蔽明!”


    身后躁动起来,听声音似乎是御史台那群言官的方向。


    “臣御史台蒋螓,有事要报!”


    姬钧看过去:“讲。”


    “臣作证裴大人所言属实,御史台前侍御史郁行舟郁大人便是遭他们迫害!”


    “冯爱卿。”姬钧看向站在朝臣中的某个人,“可有此事?”


    那人手持板笏出列,重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汗如雨下,“臣,臣……”


    他想狡辩说自己有苦衷,可又怕被查出之后因为欺君罪加一等。


    殿中喧哗之声更甚,王福高呼了几声肃静都没什么用,冯文龚在这喧哗声中抖如筛糠。


    不知哪个起的头,高呼了一声:“打死他!为朝廷忠义之士报仇!”


    姬元徽站的近,那人就跪在他旁边,他若无其事伸出腿趁乱将其一脚踹翻在地上。


    有人打头,其他人也涌了上来,拱火的声音还在继续:“打死他!打死他!为朝廷忠义之士报仇!”


    殿上乱成一团。


    第30章 刚过十六岁,那么乖 亲一下脸红半天……


    事情以太子党被清理了大半告终。


    顺着假和尚供出的讲经会参与名单, 大鱼小虾全都一道捉了,买题的轻者革职夺官,重者抄家没产。参与泄露考题主犯斩首市曹家产充公, 三族下狱, 后世子孙永不叙用。


    这所谓的主犯就是太子心腹, 也是主持本次科考的副考官, 工部尚书李叡。


    应皇帝要求,李叡被砍头当日,当朝三品以上官员和诸皇子都被请到了距菜市口最近的鸣凤楼观斩。


    任谁看都知道他顶的是太子的罪,但在座的眼观鼻, 鼻观口, 谁都不敢出声。


    一国储君,事关皇室颜面。他可以被废,但不能是因为这种原因。


    至少在明面上, 皇帝选定的太子不能是朝廷的蛀虫。


    太子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想到场, 硬是被皇帝身边的亲卫“请”来了。


    这次说身体不适兴许是真的, 太子脸色惨白的被迫看完全程。在观刑结束后众人都离开,皇帝却独留下他时,恐惧达到了顶峰。


    “父皇……”他跪在姬钧脚边, 涕泗横流,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鬼迷心窍这次荒唐了, 儿臣发誓绝不会有下次……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


    “给你的机会还少吗?”姬钧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很平淡的看着他,“现在敢卖官,日后若将这玉玺交到你手里, 你是不是就该卖国了。”


    “儿臣不敢!父皇,父皇您不能废我……”太子跪在那里,急得已经口不择言,“我,我外祖当年扶持父皇登基,王氏一族都有从龙之功……”


    姬钧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没有王家朕就不是皇帝了?”


    他有些生不起气来了,每当他觉得太子已经够蠢了的时候,他总能做些更蠢的事出来。


    太子被他的语气吓得伏地不起:“儿臣不敢,儿臣失言……”


    “既然你外祖那么厉害,那就让他来与朕讲吧。”姬钧看着缩在地上和鹌鹑一样背都直不起来的太子,连责骂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你回去吧。”


    这次被处理的人里不乏高官贵爵,但皇帝却并没有主动去动丞相。


    那日早朝丞相不在,也只是因为没有遣人去知会他皇帝突然回京要开朝会。丞相仍旧是丞相,相府仍旧是相府,并没有像旁的涉事官员一样被抄家圈禁。


    皇帝还是太子时,那人毕竟做过他的老师。若由他亲自下旨罢丞相的官抄丞相的家,未免有些难看。


    而且没意思。


    他要等那个把权力握在手里紧紧攥了一辈子的老头亲手把权交出来,那才有意思……


    姬元徽观完刑还要回礼部衙门。


    短短半个月,局势就这样倒转了。


    姬元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子好像被他亲爹算计了。


    皇帝刚离京就把姬元徽官撸了,姬元徽不在礼部后,那些紧要位置全被太子趁火打劫换成了自己人,如今倒是方便了,一个不剩一网打尽。


    这事上皇帝似乎故意帮了他一把。


    原本科举的事也在他的职责之内,若他那阵子还在礼部,那今日东窗事发他就算能自证清白也免不了因为失职失察被罚。


    而恰恰就是那阵子,他被夺了官禁足在家反省,而回去之后也只被任命负责质子相关事宜,这样一来他的干系就洗了个一干二净。


    姬元徽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转了个方向往某处宫殿去。


    回礼部衙门的事可以先放放,还有些仪仗细节他得先去和那位质子殿下商议一下。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隐隐听到了里面有交谈声。


    听嗓音似乎是年纪不大的女孩……


    等等,不对!


    姬元徽猛地推门,没推开,门被从里面插上了。门被他推得咣当作响,他退后两步打算直接将门撞开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三殿下……”景逢打开门,站在那里有些心虚的看他,“殿下什么事,敲得这么急。”


    姬元徽臭着脸皱眉将他上下扫视一通,见他衣着齐整不是匆忙穿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但仍旧没好到哪里去,推开他径直闯了进去。


    “三殿下,三殿下……”景逢跟在他身后,“这是做什么。”


    姬元徽进门后视线梭巡一圈,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衣柜上。


    他上手握住把手,拉了下,没拉开。


    景逢在一旁焦急道:“三殿下,这里面都是景某私物,您这样是否……”


    他话还没说完,咣得一声柜子被姬元徽用蛮力生扯开了。


    躲在里面的少女满脸完了的表情紧紧闭着眼,片刻的寂静后,她不得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挤出一个讨好的笑:“皇……皇兄,好巧啊,你也来看衣服啊?”


    “姬令仪,不会说话就闭嘴。”姬元徽冷笑了下,指着她看向景逢,“这也是你说的私物?”


    “这……”


    “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觉得跟别人家没出阁的女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理所应当?”姬元徽被气笑了,“我是她亲哥,非要等我揍你一顿吗?滚出去!”


    景逢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蠢样看得姬元徽拳头痒。


    “你给我出来。”姬元徽看向躲在柜子里的人,“你一个公主,往一个外男柜子里钻,像什么样子?”


    姬令仪从柜子里出来,扒拉了两下蹭乱的头发,底气不足的跟他顶嘴:“是我逼他跟我好的,你要骂就骂我。”


    “你逼他?我看他乐意得很。”姬元徽恨铁不成钢,“你才多大他就哄着你让你跟他好,他能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肚子坏水故意哄你的,男人哪有好人。”


    “怎么没有好人……”姬令仪反驳他,“五哥不是好人吗?”


    姬元徽对他那个弟弟并不了解,于是只说:“小孩不算。”


    “那,周二哥……”


    姬元徽立刻道:“傻子也不算。”


    姬令仪不甘心:“那还有嫂嫂……”


    姬元徽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姬令仪把头摇成拨浪鼓。


    “你都觉得我不是好人了,那你觉得好人能跟我看对眼?”姬元徽短暂牺牲了下裴煦的名声,“一个被窝里还能睡出两种人来?”


    姬令仪攥拳:“你说嫂嫂坏话,我告诉他去。”


    “你给我回来。”姬元徽改口道,“那个人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到了婚姻这种大事上他还能亏待你?你若想找夫婿就去他跟前提一嘴,明日全京城长得出挑的少年英杰就都洗干净送来给你挑了。”


    姬令仪瘪了瘪嘴:“为什么非得是京城的?”


    “若是京城人,日后他如果待你不好敢娶妾纳小,今日新人抬进门,皇兄保证他明日就走夜路把脖子摔断死大街上。”


    姬元徽咬了咬后槽牙,“要是稍微远点的也不是不行,大不了让他晚几天摔断脖子,但你这挑的是什么?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消息恐怕都传不到家里来。”


    姬令仪揪了揪衣摆:“他也不一定对我不好吧……”


    “总之就是不行,你们以后不许来往。”


    将姬令仪送回昭阳殿,姬元徽又折回去和景逢友好交流:“你和我妹妹什么关系都没有,若是敢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景逢惶恐道:“事关公主清誉,景某自然不会……”


    姬元徽越看他越烦,核对好仪仗细节片刻不停离开了。


    忙完这些才散衙回家,姬元徽回的晚,他回去时裴煦已经换好常服坐在书房窗下写字了。


    姬元徽走过去从旁将人抱住,将脸搁在他肩窝叹气。


    裴煦的笔仍旧没停:“还有一点儿,马上写完。”


    好忙……


    姬元徽带着些怨念在他耳垂轻咬了下。


    察觉到姬元徽有情绪,裴煦暂时停下来,转过头在他唇上碰了碰,很轻的力道在他下唇咬了下:“马上就好了,殿下等我一下。”


    亲完他裴煦就又转过头继续去忙了,姬元徽下巴搁在他肩窝一动不动失神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发现自己连带唇角也翘起来了。


    好香啊……


    他夫人嘴唇好软,人好香啊。


    姬元徽抱着他的腰闭眼把脸埋在裴煦肩颈,都没用哄就已经好了。


    片刻后,裴煦将笔搁在笔山上呼出口气,手往后探去摸姬元徽的脸,声音温和隐隐含着担忧:“怎么了?”


    “被姬令仪那小丫头气死了。”


    姬元徽将事给裴煦说了个大概,裴煦听完只是笑,“不要紧,那位质子不是就要走了吗,如果只是一时兴起的话,分隔两地一段时日渐渐就忘记了吧。”


    “真是一时兴起还好,怕的就是动了真感情,万一日后那小子遣使求娶……”姬元徽眉头皱起,“那样的苦寒之地,去了就是受苦的。”


    “一国皇室,生活应该坏不到哪里去。”裴煦道,“最重要的还是考校人品……”


    姬元徽还是不满意:“姬令仪才十五六岁,这么小的年纪他都不放过他能有什么人品。”


    裴煦眨眨眼,拉扯他的发尾:“殿下是忘记了吗,我刚和殿下在一起时,也只有十五六岁。”


    “疼疼疼,轻点儿。”姬元徽笑着去亲他,“我说错了,夫人松松手,头发扯没了就不好看了。”


    大概是因为近来事情都很顺利,裴煦从前一直处在崩坏边缘的情绪稳定下来许多,口不应心的情况越来越少。


    裴煦又凑近了些,不太满意继续追问道:“真的忘记了吗?”


    “怎么可能忘呢。”姬元徽将他的凳子往自己这边一拉,搂着人的腰将人拉到自己膝上坐,“刚过十六岁,那么乖,亲一下脸红半天,我的手就在你旁边也只敢盯着看,瞧半天硬是不敢牵。”


    裴煦微微歪头,低头去抓姬元徽的手,手指错开十指交握。他看了会儿似乎觉得满意了,又抬起头嘴唇贴上姬元徽的唇瓣,声音很模糊的低语:“现在敢了。”


    姬元徽笑了下,不动,继续等着他的动作。


    裴煦眼睛望着他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主动的意思,裴煦主动起来,舔开他的唇瓣很慢的卷着他的舌尖和他接吻。


    姬元徽静静享受完一个完全由裴煦主导的吻,在裴煦换气时轻轻拨开他脸侧垂落下来的头发,“现在这样多好。”


    他的手指摸着裴煦的喉咙,轻轻揉按:“从前为什么不肯对我开口呢……是什么在堵着你的喉咙,是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吗?”


    “现在呢,现在它们还在让你如鲠在喉吗?”


    “亲你的时候,我有把它们吃掉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