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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一剑破天光


    黑雾重重, 厉风阵阵,整个高山山体都笼罩在化不开的雾气中,翻滚汹涌的浓雾迅疾向下扑去, 强烈的压迫感掀得尘土枯树飞起,一路迅猛得无可阻挡。


    天幕上方的光亮文字被黑雾笼罩并侵蚀, 光亮透不下分毫,整个世界都陷进浓重黑暗, 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从耳边不断刮过的风声和什么东西被掀起又落下的声音。


    在黑暗里被风刮着在地上翻滚几圈,陈景浩还在试图向雾气离开的方向够,长嘴想要喊人的名字,却在长口的瞬间黑色烟雾灌进嘴里, 嗓子霎时沙哑得难以发出声音。


    未知才更令人恐惧, 精神和身体被双重折磨。像是炼狱一样的地方,隐约里已经能闻到死亡的味道。


    头一侧在地上翻滚时磕到,脑子昏沉, 他意识逐渐消失,从伤口处冒出的血缓慢流淌在被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地砖上。他想努力睁着眼,眼皮却不住地合上。


    意识混沌一片, 睁不睁眼都一片黑暗,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醒着了, 眼皮慢慢下垂。


    “铮——”


    在眼皮合上的前一瞬间, 一道雪白光亮穿透黑雾,强横又迅疾地冲向更远处。


    光亮之后传来的是清亮剑鸣,清透悠远, 无可阻挡地充斥耳道,刻进脑海深处,霸道又绝对地驱散混沌浊气, 快速扩散至远处天际。


    一剑破迷瘴,以有形破无形,铺天盖地的黑色烟雾从中破开笔直的一道,延伸至天幕另一头,剧烈翻涌着也无法合拢。


    一系列变化来得突兀又迅速,惊得原本已经接近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有一个人影。


    以为是认为的那个人,陈景浩眼睛都睁开了不少,睁着眼去努力辨认。


    天幕上方轨迹的光得以再次投下,照亮提剑缓慢走来的人。


    三千墨发倾泻下,白色衣角不染纤尘,月白衣袍随风纷扬,温和的颜色里又带有不可忽视的凛冽气息。


    身形有些像,但衣服颜色不同,不是林竹生。


    眼里些微的希冀落下,他头重新靠回地上,就这么看着人影走来。


    距离缓慢拉进,走来的人踏上最后一步台阶,衣摆从半空划过,垂眼向这边看来。


    一眼惊鸿。


    再简单不过的一眼,不带任何意味。墨发在风中纷扬起,擦过冷白脸侧,远山样的眉眼垂下时像是三月春,眼尾带出一道弧光。


    一个从没见过的,像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人。眼底的希冀彻底消散,陈景浩脑子止不住地变得混沌,在瞳孔涣散,视线模糊却冷不丁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瞳色浅淡,清透干净,映出雪白剑刃的光,专注又冷静,一如在纷扬桃林里比试那样,一如他悄悄注视时看到的那样。


    “……”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眼睛陡然一睁,瞳孔都跟着颤动了瞬,想要看得更清,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昏暗。


    最终在不甘中闭眼。


    ——林竹生没想到切号卡这么猛。


    直接从山顶滚到山腰,他掏切号卡后出剑只是想要在自己嗝屁前制止继续往下滚的动作,没想到一剑下去黑雾直接没了一半,并且在还没有直接对魇出手的情况下直接一剑干掉了20%的血条。


    在山顶站稳,长剑在手里转了圈,他抬眼看向附着在天幕之上的黑色不明物体。


    天幕上的轨迹光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同时魇的血条又开始迅速回复。


    文字变得暗淡,秘境也随之开始变化,山下荒原和远处山脉开始崩塌,地面不规律地震颤。


    这东西不仅难缠,还会回血,整个秘境都可以是它的能量来源。直到整个秘境都被消耗殆尽,进而崩塌,它就能从这里出去,去侵占更多的地方。


    对付这种东西麻烦,但林竹生有的是力气和力气和力气。


    吸取秘境的能量之后的下一步就是吸取建筑里的那些备用能量源。那些备用能量源没有秘境这样耐造,吸一下就会没掉。


    切号卡限时一个小时,他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不能给魇吸取的机会,只能一剑解决。


    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各种剑谱秘诀,但他练过一剑解决的剑法。因为回去后要教其他弟子,他也在大长老的要求下死死掌握了。


    学了就得用,且这次不允许失败。


    长剑剑刃从空中划过,带起水一样的弧光,他呼出一口气,闭眼再睁开,剑柄在手里转了周,而后在一个微妙的时机迅速一停,猛地挥出。


    “哗——”


    一剑开天光。


    剑刃带出的鸿光横推出,所过之处黑雾尽散,磅礴灵力从荒原经过,掠向远处万山,生命气息井喷样散开,黑山转绿。


    剑尖直指的遮盖于天幕上方的魇试图躲过扫来的剑风,但无处可躲,剑光铺满天际,映彻山川,这里没有它能去的地方。


    不断变幻形状的黑色不明物体被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和秘境及众弟子相连接的黑影也随之断裂。在蠕动间伸出细长黑影,它试图重新去够任何能够吸收的东西,但黑影在伸出的瞬间就在长剑带起的余光中消散。


    和剑气相接的地方像被无形的火焰烧灼,看似缓慢实则迅速无比地被侵蚀。能量得不到补充,它外形不断蠕动改变着,化成液体样的东西下坠,却在接触到地面之前烧灼殆尽。


    控制远超自己控制水平的灵力和剑,一剑挥出后林竹生额角冒出细汗,呼吸剧烈起伏。随手擦去滑落的汗滴,他抬头看向半空的东西。


    不能有放跑魇的机会,他必须亲眼看到这东西死掉。视野上方的血条在迅速消减,从几万到一万到两千,最终在注视下转为0。


    【主线任务:击败魇(1/1)】


    【任务奖励:速效救命丸】


    ……


    消息提示框瞬间弹出一堆消息,他忽视了,提起酸胀的胳膊再转了下手里的剑。


    视线上移,他看向天幕上方缓慢流转着的文字,道声“抱歉”。


    传送石阵已经被破坏,出口不会再出现,在外界察觉不到也接触不到秘境的情况下,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握紧手里长剑,他手腕一转,剑尖直指光亮天幕。


    剑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建筑里的弟子和躺地上的器宗少宗主一无所知,只有山脚下的三个宗门的弟子目睹了全程。


    理智回笼,清亮剑鸣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他们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尽也无可奈何的黑雾就这么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上方遮蔽了近半个天幕,他们没有见过的黑色东西灼烧一般,从高空流火一样下坠,在落到地面前于半空消散,即使是消散后依旧能感受到残余的强大压迫感。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并且很强。


    在以为事情结束时,他们看到上空又有剑光亮起。


    雪白的光,刺目灼眼,一群人没忍住闭眼,只能感受到有微凉的风从耳侧刮过。


    “……”


    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景象完全变化。


    从半空开始,正常的空间里,一道硕大的裂缝突兀地出现,并且还在缓慢扩散。裂缝后景色变化,最终停留在熟悉的水面和岛上祭坛。


    空间撕裂,有人硬生生造出了一道出口。


    ——


    南海地界,秘境出口打开的前一天,凌晨市井关闭,万物沉眠,一声剑鸣打破安静。


    携带着磅礴灵气的剑光从长空掠过,惊醒睡梦人,绵延向远山,所过之处万物蓬勃,春山喜雨,风云变幻间大雨落下,水面波纹四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察觉到动静是从秘境入口的方向传来的,各宗在客栈里休息的长老管事迅速出发,坐飞舟前往。


    最先赶到的是不用飞舟,直接御剑就能出发的天宗长老和管事。


    飞越过水面,他们到岛上,抛出照明珠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暗里堆叠的倒地上的一众弟子。是进秘境的那些弟子,全都莫名昏迷了,身上有奇怪纹路,好在气息平稳。


    秘境提前打开了,并且是通过非常规手段。


    其他宗派的长老管事后一步到,看到堆满地面的弟子时全都被震了下。


    大部分弟子都在这,除了天宗器宗以及合欢宗的弟子。三个宗门进去的弟子里,在场的只有器宗少宗主,并且看着受伤不轻。


    各宗将弟子带回并清点,终于在三宗长老心沉到谷底,准备联系宗门询问弟子命牌是否还亮着时,出口终于再次出现人影。


    是失踪的三宗的弟子,并且是竖着出来的,虽然形容狼狈,但还保持着清醒。三长老看向里面面熟也可靠一点的宋明,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人一言不发,直接从他身边掠过,去昏迷的弟子堆里埋头翻找辨别,越找脸越黑。


    三长老原本不明白他在翻什么,后来终于知道了。


    所有弟子都在,只少了一个人。对方的好友,大长老唯一的徒弟不在这里。


    三长老猛地跟着一起翻。


    ——


    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下了一天一夜不带停,灰黑阴云遮盖整片天空,地面上不见光亮。


    南海边界。


    泥泞乡路边,一辆马车从路面上驶过,马蹄踏在地上,带起泥水飞溅,马车上的灯笼摇晃,灯光明灭。


    马车上的人掀起车帘,视线看向乡间田野。灰暗的田野,蓄满水的久无人种植的稻田,和之前一路上的风景并无变化。


    放下掀起帘子的手,他视线正欲收回时,灰暗地界里闪过一瞬浅淡的黄和隐约的猫叫。


    “吁——”


    马车停下,车上的人撑伞踏上路面,往回去找一闪而过的淡黄。


    灯笼在雨中摇晃,逐渐接近,最终映亮倒在草丛里的人影。


    是个人,穿着身沾染泥污的浅黄衣服,身边还有一只黑色小猫,小猫在雨里边叫边不断拍打人的脸,像是在试图把人叫醒。


    “……”


    提着灯的人半蹲下,伸手抬起倒在地上的人的脸,看清眉眼时动作一顿。


    “哗啦——”


    脑子昏沉,林竹生是被忽视不了的颠簸弄醒的,醒来时整个身体还在晃来晃去。


    最先醒来的是意识,之后是感官,耳朵里隐约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和什么不断从泥地里踏过的声音,最后睁开的是眼睛。


    觉得身上哪哪都痛,他有些艰难地抬起眼皮,等到视线稍微清楚了些后又艰难地转过脖颈。


    他好像在什么移动的载具上,耳边还能听到马蹄声,应该是在马车上没错。


    “你醒了?”


    旁边传来道声音,脖子痛得暂时再移动不了,他侧过眼,看到身边坐了个人。


    一个男人,看着挺年轻,只是年纪轻轻头发白完,穿着身白色麻衣,正低头看过来,并从旁边箱子里翻找出一套朴素衣服和毛巾递给他,说:“先换身衣服吧。”


    身上不断传来湿冷感,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衣服已经湿透。暂时忽略身上的疼痛,林竹生坐直身体,道声谢后接过衣服。


    在擦脸和换衣服的间隙,他终于稍微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从秘境出来后他直接倒路边,被这位好心的朋友注意到后救了。现在距离从秘境出来已经过去了一天半,这里是南海地界的边缘某村路边,和秘境入口隔了十万八千里。


    他换衣服的时候好心朋友还很有礼貌地转过身去,等到换完后才转过头来问:“你怎么会倒在那地里?”


    林竹生挠头,“说来话长。”


    他努力思考了会儿,又试图长话短说:“就……走着走着没力了,就倒下去了。”


    事情还得从在秘境里的时候说起。切号卡有一个小时,他解决了魇又得开出去的通道,完事后还得把倒在建筑里的那些弟子搬出去。


    搬完了时间还有剩,他变不回原本的样子,又不能就那样顶着浑身灵压和已经在往山顶来的同门们汇合,于是另外开了道裂缝先溜。


    结果溜得太快,他忘了给空间裂缝定向到客栈附近,随机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灵力还充沛,但精力顶不住再开一条裂缝。这个号没有大宝剑,他飞不起来,只能步行找方向,找到一半时切号卡过期,变回被魇侵染,并且直接从山顶滚到山腰的身体。


    然后毫不意外地啪叽一下倒地上。


    “?”


    好离奇又似乎有那么点说服力的原因。好心朋友眼尾一抽,顿了下后问他是要去哪。


    林竹生回想了下,然后说:“海湾。”


    海湾就是停靠飞舟的地方,距离客栈很近的那个港口。


    他消失不见,长老应该在找,得尽快回去。


    说话时想起什么,他掏出放背包里的两块小小传音玉牌,试图注入灵力。


    “……”


    玉牌没有丝毫变化,他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玉牌指指点点老半天,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


    果然不行。


    山顶到山腰那一段魇发力,他身上侵染过重,灵力已经暂时使用不了,只能人为拔除筋脉里的魇或者等待没了母体支持的魇自行消除。


    两者在现在都行不通。


    “海湾,那离我要去的地方还挺近。”


    好心朋友看过来,说:“我要去洛都。”


    洛都,南海地界的中心大城,距离海湾不算特别近,但比起这里还是好不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个赶路的马车都费劲。


    林竹生这才了解到好心朋友是隔壁地界的一个小有名气的舞者,平时靠教习舞蹈营生,只是最近家中小弟病重,急需钱款,于是应洛都一颇有名气,给钱大方又急缺舞者的丝竹会馆的邀,前去补一晚空缺。


    好心朋友是真好心,让他搭了个顺风车,直接跟着一起去洛都。


    他火速点头并道谢。


    洛都繁华,说不定能遇到宗门弟子之类可以帮忙点亮一下传音玉牌。要是没记错的话,器宗就在洛都隔壁,实在不行也能去器宗想办法联系好长老和好同门们。


    思考着,总觉得有视线时不时落自己身上一下,他稍一侧头,刚好对上旁边人投来的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没忍住摸了把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好心朋友道声抱歉,老实说,“我没看过你这种长相,一时间没忍住。”


    林竹生没明白自己捏的被几个同门锐评为遍大街的脸有什么少见的,习惯性随手摸了下,然后猛地一顿。


    不太对。


    像是刚和自己这长脸认识一样,他左摸摸右摸摸,越摸表情越变化,眉眼和嘴角都开始下垂。


    好心朋友在一边看着,看着他越摸越悲伤,虽然莫名其妙但仍旧好心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AAA专业捏脸林师傅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终于慢一拍地意识到捏脸体验卡已经离自己远去,在为自己逝去的脸默哀。


    已经十分了解,看他嘴一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小猫在沉默无声中对天翻了个白眼。


    第52章 这贼船就放心上吧


    在雨中赶路, 晚上在马车里睡觉,中途经过了几个驿站,在不知道第几次天黑下又稍稍亮起时, 林竹生终于被告知,已经接近洛都了。


    傍晚时间, 在城门关闭前,他终于看到城墙的影。壮大又灰黑的一片, 更多的部分被遮在雨幕里,看着很有压迫感。


    接近城门的时候,马车停在路边,好心朋友下车, 撑着伞去给城卫递过通行证, 他在马车里等着。


    隔着一段距离,掀起帘子看去,他只能看到人影隐约, 在雨声里听到些微的说话声,似乎有不少人。


    好心朋友隔了一段时间才回来,收伞上车坐下后咳了声, 和前面车夫说可以走了。


    外面风吹进来冷, 林竹生放下掀起帘子的手, 问:“城门那边是发生什么了吗?”


    “有人在寻人, ”好心朋友说,“已经满城找了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下落, 听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虽然找得认真,但那画像实在一言难尽,没有任何特点, 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找的是谁。应该也没人真长得一点特点也无。


    林竹生撑着下巴简短道:“祝他们早日找到。”


    他首先就把自己排除了。


    这才从秘境出来几天,长老他们再怎么找应该都不至于从海湾找到有一段距离的洛都,他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过去。


    思考着,旁边又传来咳嗽声,他于是转头拍拍旁边人的背,说:“没事吧朋友?”


    修炼还算是有点好处,这几天一直坐马车上赶路,他适应良好,顶多觉得屁股和腰有些痛,但这位好心朋友似乎不太行,从前天起就开始咳嗽,精神看着差了许多,尤其是今早醒来后。


    好心朋友说没事。


    今天晚上还要去南风阁登台,有事也得撑,只要熬过今晚就能休息。


    他看着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本人都说没事,林竹生于是不再多问。


    马车驶进城里,雨声里多了一些嘈杂声响,还有隐隐的叫卖声。在这种雨天,路上似乎依旧有不少人。


    好心朋友要去的南风阁在接近洛都中心的地方,一条玩乐街地处黄金位置,寸土寸金,傍着穿城而过的河,白天夜间人都多,他们到时宽敞大路上不少马车,并且看着奢华不少。


    “吁——”


    前面车夫控制着马车停下,外面就是南风阁,到地方了。


    林竹生也该走了。揣起小猫,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他一套假动作刚想把什么东西塞进人装衣服的盒子,结果好心朋友递给他了个什么东西。


    是个斗笠,帽檐比正常斗笠要宽大不少,刚好可以用来遮雨。好心朋友说:“虽然比不上伞好用,但多少能挡雨。”


    还是第一次戴这东西,林竹生有些好奇,不太熟练地戴上了。戴上后头都跟着一沉,视线也被遮掉大半,但还怪好玩。


    他摸索新事物,好心朋友同时开始拎起放在车厢里的盒盒袋袋,准备着下车。


    人一边咳一边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试图往外挤,画面看着实在太过艰难,他眼尾一跳,最终伸手帮着接过东西,说:“我送进去吧。”


    他身上虽然伤还在,但和这位朋友的模样比起来还是稍微好点,至少能站稳。


    自己一个人确实不行,好心朋友拒绝不了,于是道声谢。


    两人下车了,踏上地面的同时落在耳边的雨声瞬间大了不少,稀里哗啦的,覆盖了其他所有声响。


    南风阁有三层楼,装潢得雅致,门前车马人流不断,有小厮撑着伞在门口揽客,他们没从拥挤正门进,去了店里人专走的后门。


    有人在后门等着,确认了好心朋友的身份后迅速带着上楼。


    顶着个大斗笠,身上穿着件朴素麻袍还拎着东西,林竹生被自然地当成拎包小厮,跟着一起上了楼。


    南风阁给好心朋友准备了房间,在二楼。带路的掌柜是个富态的男人,拎着东西踏上楼梯后边走边说:“这次好在先生来了。”


    先生指的是好心朋友。


    南风阁走的清雅休闲路线,每日阁里都有人弹琴吹箫表演,赚的那些文人雅士和有闲有钱的世家子的茶水和打赏钱,也算是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只是最近隔壁几家主营夜晚服务的楼里的姑娘公子也开始跳舞奏乐,争夺了不少客源。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决定另辟蹊径,原是打算邀请在整个南海地界都有名的舞女来增长人气并打开知名度,结果舞女临行前染了风寒,卧床不起。邀请优秀舞者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在洛都里遍寻不到合适的人,他们急得嘴上冒燎泡,好在最终还是给找到了。


    好心朋友笑了下,有些疲惫地垂下眼,低低地咳了声。


    “……”


    林竹生看了眼好心朋友又看了眼前面还在庆幸的掌柜,客观觉着这位新找到的救场的舞者似乎也出问题了。


    松了口气的掌柜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察觉到不对,三两步上楼后率先推开房间。


    给好心朋友准备的房间挺大,里面跳舞的道具和衣服陈列开,一应俱全。看着两人进屋,掌柜说:“先生先稍作休息,等会儿自会有人送茶水来,我去找更衣的姑娘来。”


    距离之前传出的出场的点只有半个时辰左右,时间稍显紧凑,还有不少事要忙,他说完后就关上门走了,走得火急火燎。


    门关上,林竹生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顺带塞了点东西进去,摘下头顶上的斗笠转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朋友注意身体。”


    回应他的是坐椅子上的朋友“哐”一下倒桌上的声音。


    被动静吓了一跳,他离开的脚步瞬间一顿,临时拐弯,扔下手上迅速去看好心朋友的情况。


    一个滑铲在人身边半蹲下,他扶起人甚至还没开口问对方情况,在凑近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人呼吸的时候带出的灼热感。


    这南风阁指不定是有点什么,连续两个找的人都得了风寒。


    这状态很显然不仅得吃药还得休息,他起身准备去找掌柜尽快说明情况,结果衣袖被拉住。


    眼白已经带上了些红血丝,好心朋友说:“我能行。”


    虽然说是能行,但可能把气喘匀了更有点说服力。林竹生不可思议道:“你这很显然就是不行吧啊喂。”


    好心朋友支撑着坐起,说:“我不能对不起掌柜。”


    掌柜很重视今天,找上来时不仅预付了定金,还多给了些钱应急,让家里小弟能续上药,一番心意不能辜负,今晚也一定不能搞砸。


    【支线任务:帮助南风阁成功补上空缺】


    【任务奖励:200金、随机橙级手链x1】


    很及时的一个任务。任务消息弹出来的瞬间,林竹生先是一愣,之后难以置信地从衣服里掏出小猫,说:“不是你让我去哪找人补?”


    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专业的掌柜都找不到人,他一个外行的外地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临时找到人的样子。


    小猫被从衣服里掏出来,诚恳又随意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人找找总会有的。”


    之后视线落在他脸上,又很快向着一侧移开,说:“找不到人你上也行。”


    大胆且丝毫不负责任的一个建议,因为不是自己上,所以和解决魇时一样说得十分轻松。


    啪的一下,不带丝毫犹豫的,压根没跳过一点的林直接对着小猫头就是一下,说:“我去给他们表演一个跳大神?”


    不是他谦虚,但凡他去乱蹦一圈,南风阁的招牌肯定当场碎个稀烂。


    拍完小猫头后他又转头去问好心朋友,试图收集点信息,“话说掌柜怎么宣传你的?”


    “他……我……”


    声称自己能行的的好心朋友已经坐不直身体,说话的语气都飘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总结起来就是专请来的隔壁地界的跳舞很厉害的那位白头发舞者。


    跳舞很好,白毛。很好跟自己是一点不沾边,或者说就白头发这一点就已经和绝大部分人不沾边。


    好心朋友是因病白发,这种罕见病不是人人都有。这任务瞅着比解决魇还要来得抽象,林黑毛转头看向小猫,嘴角一抽,说:“你看这可能找到吗?”


    不如让兀奇过来变成原型让所有人摸个够,反正都是白毛,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头发还挺简单的,”小猫说,“商城里有卖发色体验月卡,原价388金,这次因为任务需要,可以免费送你。”


    它意外的是个行动派。话落下的瞬间眼尾就一白,林竹生垂眼看垂在肩侧自己秒变发色的头发,发出惊讶的声音:“这么牛的?”


    “不对,变我头发有什么用,这不该留着给别人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现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他抹了把脸,火速跑出去找掌柜,边跑边即嘱咐说,“你帮我看着点这朋友的情况。”


    按理来说他现在可以选择不接任务直接走,但要是没有这好心朋友,他估计还在田里泡着,还健在的小小良心做不到直接开跑。


    以及他不用去找掌柜了。


    “唰——”


    门猛地推开的瞬间,他还没往外蹦,直接和刚好带着几个妆发姑娘过来的掌柜打了照面。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震惊的妆发姑娘,疑惑的掌柜,难绷的他,还有屋里桌边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直接昏过去的好心朋友,以及好心朋友旁边试图用两个爪子抓着衣服布料帮人擦擦汗但以失败告终的小猫,以及外面正端着茶水走上楼梯却看到一大堆人站在门口的小厮。


    短暂的沉默后,掌柜睁着眼睛看向他,又看向后面倒桌上的好心朋友,艰难地开口,“这、这……”


    在掌柜“这”半天这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前,林竹生让人先进房间,率先如此这般告知了他找的两个人都得了风寒的不幸事实。


    突闻噩耗,掌柜直接一下子坐地上,看着很受打击。


    他嘴皮不断动着,像是想说什么,以为是想说什么重要事情,林竹生侧耳听着,结果听到人酝酿半天后犹豫着出声道:“……你之前头发是长这样吗?”


    靠着身上衣服勉强认出了这似乎是刚才拎东西的人,虽然关注不多,但掌柜依稀记得人应该是黑头发才对。


    这种时候还在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掌柜还挺有松弛感。


    “……”视线移向一边,林竹生说,“我一直都这样。”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好心朋友的身体状况和今晚演出开天窗的事,他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距离原本预计的好心朋友登台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不怎么碍事,要是掌柜想出法子需要帮忙,他可以尽量帮帮。


    掌柜一抬头,问:“什么都可以吗?”


    林竹生发表免责声明:“得在能力范围内。”


    掌柜于是问他有无任何特长。


    “睡觉……啊普通的那种睡觉,”林竹生老实回答了,之后又想起了自己现在多少算是个剑修,又补上说,“还有用剑吧大概。”


    说完后他又补充说:“但现在身上有伤,当不了打手,跑跑腿应该能行。”


    灵力运转不能,手痛脚痛,他当打手说不定还会被别人追着打。


    “……”


    掌柜倒没有想要人去当打手,也没黑心到让人大雨天去跑腿。


    转瞬间大堆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后迅速一弯腰,发出拜托了的声音。


    “?”


    没明白这是在拜托什么,林竹生发出疑问的声音:“嗯?”


    掌柜:“舞剑也是舞,烦请小友救急代先生上场,报酬好商量!”


    十分语出惊人的一个掌柜,林小友吓得直接进行战略后撤,试图辨认人是不是在开玩笑。


    掌柜不是在开玩笑,并且在场除他之外的人似乎都觉得可行,完全一个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是个人就能上的状态。


    事情开始往意想不到的发展开始狂奔,很难看出他原本只是一般路过,上来帮好心朋友搬一下行李然后该离开去找同门和长老的平平无奇的落单弟子。


    “……”


    一张平时挺能说的嘴动了动,一时间没想到拒绝的理由,迎着投来的一众视线,林小友嘴角一抽。


    一个人抵不住一堆人的恳求的目光,唯一的队友小猫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掌柜那边,他最终败下阵来。


    距离出场只有半个时辰不到,房间里瞬间忙了起来。


    负责穿衣物和整理头发的妆发姑娘从头到尾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头一次这么热爱自己的职业,热情搭配好看的衣物和配饰,强烈推荐正红的金织长袍,但是被试穿的人婉拒了,最后退而求次选择了正红底衫月白外袍的长袍外加一条简单的红发带。


    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的玩家林睁着一双眼睛充当无情衣架,风寒的好心朋友被带去其他房间看医师及休息,小猫在一边围观换衣服,客观道:“你终于像个人了。”


    即使已经到了换衣服的步骤,林小友还是觉得事情十分之不靠谱,眼尾一跳,“这真行吗。”


    到了这个地步,不行也得行。


    外出的掌柜在短短时间内不知道搁哪去给他找了把没开刃的剑,擦着汗把剑递给他,道:“差不多还有一刻钟了,小友莫怕,只要到时不要将剑脱手甩到客人头上就好。”


    小友看着实在年轻,应该刚学剑不久,掌柜大致也能猜到水平在哪。


    他已经考虑好了,来这的闲人雅士大多听个乐看个舞,不懂什么剑,只要没有把剑甩飞出去,什么都能圆。等另一个房间的先生休息好了,过几日再出个场,事情基本能解决。


    好低的要求。


    用没开刃的剑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剑甩飞出去的时候对客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林竹生对事情的不靠谱性又有了一个新认知。


    他脑子里想事,妆发姑娘一直在动手,将满头白发半挽起,系上正红发带就算是完成,说声“好了”。


    房间特意做的不隔音的构造,隐约能听到外面的已经接近尾声的丝竹声。掌柜拍肩,小声说:“麻烦小友了。”


    林小友拎着剑站起,长袖垂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耳边喧闹声一点一点扩大,整个背影都透着壮士赴死的悲壮感。


    大雨阻止不了出行都有马车的闲人和世家子,南风阁为这晚上铺垫了许久,天下雨,原本应该客少的时候大堂和二三楼都坐满了人,喧闹声不断。


    三楼雅座,几个世家子坐一个包间,随行侍女在一边安静斟茶,旁边调笑声和说话声不断。


    洛都物产丰饶,最不缺有钱人,也最不缺世家子,家里有花不完的钱,他们每日做得最多的就是斗鸡遛狗以及来这地方玩乐。坐在最里侧的穿着身绿衣服的人喝了口侍女斟的茶,往下一够,说:“怎么还没人来?”


    旁边的人往嘴里扔了个坚果,说:“之前的人这不才撤下,急什么。”


    “这不是想看看南风阁这几日吹那么厉害的人长什么样,”绿衣服说,“你们不好奇?”


    他又道:“要是陈景浩也在就好了。”


    “别,听说请的是个男人,他对男人又不感兴趣,”另外边够过个人来,说,“他现在还搁家里躺着,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提到这个话题,其他人来劲了,坐直身体问:“现在还没醒?他这次受伤这么狠的吗。”


    “那可不,听说这次去秘境的那些个宗门的弟子全都出问题了,现在都在疗伤。”


    看了眼周围,说话的人略微压低声音,说:“据说天宗还丢了个弟子,还是哪个长老的亲传弟子。”


    天宗最近一直在找弟子的事他们其他人也略知一二,但不知道找的竟然是亲传弟子。亲传弟子不是小事,尤其还是第一大宗天宗的亲传弟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修真界顶梁柱之一,难怪会找翻天。绿衣服问:“讲真?”


    “找这么久没找到,”他对着脖子小小比了个手势,小声说,“会不会已经这样了。”


    “那没有,据说命牌还亮着,只是找不到人。”比其他人多了解点消息的知情人说,“连闻柏舟都来了,我上次在城外遇到过一次。”


    旁边人讶然,“那个陵许君?天宗离这这么远,他怎么可能会过来?”


    “就是那个陵许君。”


    知情人搓搓胳膊,说:“他找人都快找疯了,据说是不眠不休找了好几日。眼睛都给熬红了,特吓人,在城外对上眼神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第53章 赌赢了


    上一场的人撤场, 三楼包间里的人聊天聊得忘了还有下一场的事,一楼大堂的人还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逐渐变得更喧闹,有人一手拿着酒瓶一手不断拍桌面, 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像是要找什么人喝酒, 声音大到周围人都看去,连三楼的人都能听到。


    注意力被转移, 几个世家子都低头向着声源看去。最边上的绿衣服趴在栏杆看下去,一挑眉,说:“这不才入夜,怎么有人到现在就喝这么多?”


    酒品还不行, 闹得周围人跟着一起去劝, 又集体被炮轰回去。旁边客人劝完店里小厮去劝,跟看连环画一样,还挺有意思, 正好当下一场开始前的消遣。


    他们低着头边磕坚果边看,看得正起劲时下面却奇异地开始安静了。最初是喧闹的声音减弱了稍许,之后连他们看着的小厮和醉鬼也不吵吵了, 和周围人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于是跟着其他人视线略微转过头, 这才发现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下一个人来。


    从楼顶最上方垂下的竹帘后白色身影隐约, 走出竹帘的阴影后最先出现的是满头白发。


    还真跟南风阁说的一样。


    雪白外袍里是正红里衬,带着缎面一样的光,隐约从外袍袖口露出, 和握着剑的冷白的手对比明显。


    剑?


    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几个人视线一抬,结果猝不及防对上白发后半垂下的眼。


    远山样的眉眼, 平淡悠远,在白发底下平添了份冷淡,过长的睫毛带出一道弧形阴影。人只是走下,走动间衣摆扬起又落下,层层叠叠浪花一样铺开。


    现场安静了,雨夜微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无端像是坠入已经过去的春夜,像乍暖还寒时候,隐约间已经能够感受到料峭春寒。那双眼睛微动的时候,他们心脏也无端跟着一跳。


    没有掌声也没有喝彩,连茶水杯盏碰撞的声音也停了,在场的人就这么看顶着白发的人提剑踏上登台的台阶。


    在一片安静里,三楼的几个世家子终于稍微回过神来,绿衣服咽下在嘴里迟迟没咽下的果干,一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最终选择道:“……这人,不是直接长在陈景浩审美上?”


    之前聊天的时候问以后道侣的理想型,陈少宗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全说的外表,一点不考虑性格。


    那噼里啪啦的一堆外表叙述听上去不像是在说理想道侣,像在许愿,他们都嘲笑。结果现在单从脸来说,除了性别,居然真有人所有都对上了。


    “可惜没笑一下,笑起来肯定好看。”旁边的人好奇地问,“是生性不爱笑吗?”


    站在台上的生性不爱笑的林师傅已经心如止水,面部肌肉动不了一点,只在内心进行大喊大叫上蹿下跳,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死感。


    他就说这计划不靠谱!果然!


    虽然之前从没来过这边,但在房间准备的时候他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听到其他人上台的时候都会有掌声和喝彩声。别人都有,就他没有,很显然很有问题,这计划刚开始就已经提前宣布破产了啊喂!


    忽略掉投来的一众视线,他看向站在二楼的掌柜,觉得或许该更改一下计划,结果掌柜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


    很显然是要继续下去的意思。内心的小人已经反复死掉千百回,他眼尾微不可查地一抖,习惯性转了下手里剑柄。


    没有任何花哨东西,也没有任何准备活动,秉持着早整完早离开的目标,他手里长剑直接扬起。


    没有任何灵力加持,简单的一剑挥出,带起的剑风吹得阁内的纱帐扬起,客桌桌面上的茶水泛起波澜。气氛转瞬改变。


    “?”


    感受最直接的是站在二楼走廊栏杆边的掌柜,一股劲风直扑脑门,吹得略显稀薄的头发往后扬去,连带着眼皮都抬起,疑惑地睁开眼。


    这这这……这不对吧?


    这位的出剑和他以为的舞剑好像不一样,或者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是像城里剑塾的习剑学生一样一招一式,每式一顿那样,结果并不是,没有担心的忘动作,也没有把剑甩飞,人一出手就直接开了个大,之后动作流畅,衣袂随剑纷飞间没有丝毫停顿和思考的时间。


    一剑破空,身似惊鸿。


    雪白长剑未开刃,从空中扫过时却无端显得冷锐无比,轻易挥破空气,透亮剑身映着顶上暗黄的光,剑光转动间映出浅色瞳孔,又迅疾推出。


    红色发带混在白发间扬起,从半空扬起又落下,气流转动间衣袂纷扬,坐得近的人甚至能听到衣袍鼓动时带起的猎猎声响,一声一声充斥耳膜。动作丝毫不带故意的媚意,全是凛然的力劲。


    剑光晃眼,带起的光亮水一样滑过,轻缓柔和的外表下是冰样的冷锐,从台下人身前擦过时甚至能感受到止不住的阵阵寒意。


    原来一剑霜寒真实存在。握着剑的人衣摆绽开,恍惚间像是早春寒风里枝头上冒着霜寒却无惧的层叠花瓣。


    人清瘦,握着剑的手抬起时衣袖滑下,滑下的瞬间还能看到点手臂上包扎着的白色纱布。


    甚至还是带伤上台。


    “……”


    原本以为人是上来跳舞,剑只是道具,结果是真·舞剑,说好的舞变舞剑,台下客人没人吱声,只不带眨眼地看着,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也没喝上一口茶。


    平时对时间的感知并不强烈,在这种时候却格外明显,他们觉得并没过去多久,感觉什么都还没看够,但实际上一次短暂的出场已经到头。


    “……”


    盘绕在阁内的声响回落,最终归于安静。长发和衣摆垂下,长剑在手里转了一圈,林竹生习惯性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后来发现没有剑鞘,于是拎着剑转身离开。


    根本不会观赏性的舞剑,他只是把《剑修的自我修养》上的基础剑法用1.5倍速练了一遍,不知道有没有唬到人,总之他要走了。


    他不仅立即离开,还走得飞快。来时无人在意,走时也没任何反应,计划显然失败,他已经尽力帮忙,接下来得快去找长老和同门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二楼上的掌柜,在其他客人反应过来之前率先两三步下楼去接应人。在他试图说出拉拢小友留下的话前,林小友率先提出得赶紧离开,说:“我得去找长老他们了。”


    “哦哦你是说过之后还要去找人……不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掌柜已经到喉咙的话尽数吞下,变为没反应过来的一声,“长老?”


    视线上移,落到和好心朋友如出一辙的白发上,他震惊道:“你不是先生的亲戚吗?”


    林竹生自认和好心朋友应该长得不太一样。


    “……一万银,刚才那位小友过来一起喝杯酒如何?”


    这边掌柜这才意识到什么事情,安静大堂开始重回喧闹,里面传来道明显的声音,他于是来不及多说其他,霎时一转头,看到个人斜斜坐椅子上,拎着个酒杯往这边招手。


    南风阁没有乐师和舞者陪着喝酒喝茶的惯例,一杯也不行,掌柜嘴一张就想去解释,结果他脚还没迈开,还有人竞上价了:“那我两万。”


    他们竞价竞得太理直气壮,好像是正常的一样,于是其他人也跟着加入了。


    大堂里一时间竞价声此起彼伏,不敢有一点犹豫,掌柜边摆手边跑着去阻止事态继续发展。


    一直在竞价的是最初报价的那个人,现场太嘈杂,掌柜阻止不了所有人,只能先阻止竞价竞得最厉害的那个,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人身上大股酒味,脸红得不正常。


    这里看着已经没有自己的事,林竹生只在原地站了两秒不到,转身往后面的二楼楼梯去。


    “砰——”


    刚踏上二楼楼梯,脚还没踩实,后面传来一声什么声音和一众人的惊呼声,他顺着声音转头,回过头的瞬间就看到刚还跑过去的掌柜飞了回来,砸在一侧墙壁上。


    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上凭空出现个铁锤,向着掌柜倒地这边越走越快,同时铁锤抬起,飘着满身酒气说:“你凭什么说不行?”


    掌柜刚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看到有自己脑袋那么大的铁锤,脑子都懵了下,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


    阁里有打手,原本在门口,出事后就拿着棍子往这边来了,试图去抵挡醉鬼。在他们全去送之前,林竹生转身提剑一个滑铲,借力改变了铁锤落下的方向。


    剑身和铁锤相接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带出一连串的火花,铁锤落地时又发出“轰”一声响。


    正常人不会随手掏出这么个铁锤来,这个醉鬼是修士,按照装扮来看,应该是散修。修士和普通人之间隔着一条鸿沟,来十个打手也阻止不了对方。


    打手自己也发现了,赶过来结果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掌柜趴在地上,让他们赶紧去叫城卫队。


    接铁锤的那一下震得手发麻,他心也麻了,伤口还没好,估计又得开裂。


    拖着铁锤靠近,散修向他发出喝酒邀请,实在不行喝茶也行。


    他什么也不行,拒绝了,闻到酒味后还想后退一步,想到后面是还没站起来的掌柜后这才没动。


    散修很显然喝高了,处于一个十分上头的状态,一定要喝,继续向这边走来,拖在地上的铁锤扬起。


    事态莫名奇妙从最初的帮好心朋友拎行李变成现在的真变打手,林竹生和散修交手了。


    “唰——”


    真实交手比之前的单纯练剑要来得惊险刺激,也复杂得多,现场刀光剑影,快到其他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走,怕他们打着打着就打到了自己面前,只能睁着眼睛看,还边看边扫一眼从角落里缓慢站起的掌柜。


    原来这掌柜请的人不是单纯的观赏性奇高,还是真能打啊!


    视线被挡住大半,三楼雅间在这种时候相当于坐牢,完全看不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在三楼的几个世家子下楼了。


    然后变成下楼坐牢。到了下面后才发现不是什么临时表演,是真打起来了,今天出门只有侍女没有侍卫,他们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待在原地不敢走动,期望人不要打到自己面前。


    他们是修炼废,体内有少少的灵气,虽然做不到用来保命,但能用来察觉小命不保,比如察觉到散修身上比他们高出太多的灵压。


    之前在说看到陵许君时觉得自己快死了的知情人撤回前言,“要不还是让我跟昨天一样遇到陵许君吧。”


    被人看一眼总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好。


    “……”


    说话的时机刚刚好,之前还嘈杂的大堂刚好安静了瞬,他的声音莫名显得突出无比,连带在和散修交手的人都看了过来,像是有些意外。


    虽然时机不对,但他还是猝不及防被那双眼睛漂亮到了一下。


    啪的一下,很快速的,周围的朋友默契地开始挪步远离他,知情人火速伸手抓住了几人,一个也不放走,要死一起死。


    或许真得死了。也就一个转头的时间,之前还和散修打得势均力敌的人硬生生挨了一下,从地面上向着他们这边滑来,靠长剑做减速,停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他们刚想去问是否有什么事,结果人迅速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个玉牌抛来,绿衣服反应最快,虽然不明所以但条件反射接住了。


    凭挨一下换把散修的武器踢飞出去,林竹生趁着对方去拿嵌进墙里的铁锤时迅速低声拜托道:“麻烦输入下灵力,和对面说声这里的位置。”


    他认得这几个人,是陈景浩的朋友,在游戏里见过几次,记得是有灵力只是修为不高。


    声音还很好听,清透干净,在这种时候都还带着点三月春的舒适感,和在台上的冷脸样子挺有反差。


    完全没有问前因后果,绿衣服莫名其妙接下任务了,还立正表示使命必达。


    散修拔起了嵌进墙里的铁锤,事情拜托完,林竹生道声谢,撑着剑从地上翻身起。


    金属摩擦的声音重新响起,每一声都在刺激脆弱的耳道,绿衣服心无旁骛,努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终于让玉牌一亮。


    玉牌亮起的瞬间,像是一直等在对面,一道哑得让人心里发怵的男声瞬间响起。


    一楼人太多,为了不误伤,林竹生和散修打到了二楼。


    他灵力运转不能,身上还有伤,但散修也不遑多让,喝高了空有一身灵力和力气,没脑子。凭着做大把任务练出来的还算扎实的功底和有脑子,即使没有灵力,他在挨了下的情况下依旧能占据上风。


    只是到上了二楼后,连楼下那些不懂的人也能看出他束手束脚了不少,尤其是在每次快要接近二楼栏杆时。


    把场地拉到了离栏杆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铁锤从一边斜挥来,林竹生撑着一侧墙面避开,避开的同时没开刃的长剑向后反转过。


    剑尖差点抵上自己眉心,还想用另一只手偷袭的散修瞬间后退,擦着未开刃的剑刃躲开。


    铁锤这种重型武器十分消耗灵力,胡乱挥霍的结果是散修灵力告罄,林竹生也能感受到腰上有伤口裂开,两个人都微喘着气,到了能力边缘。


    最终是散修不肯罢休,在喘气时突起,挥着铁锤向前,这次用尽了全力,铁锤从空中划过时带起一阵剧烈破空声,同时不忘初心道:“和我喝酒,我有钱。”


    普通长剑被铁锤撞得出现明显凹痕,林竹生眉眼一抽,听到话后原本有些脱力的手突然又有力气了,从正面推进着就把铁锤往后移,终于没忍住说出来这世界后的第一句粗口:“喝屁,你爹的看清楚我是男的啊!”


    哪个正常男人会发酒疯缠着另一个男人要花钱买一起喝酒!


    越说越气,他再一使劲,长剑在手里转了一圈,之后连人带铁锤一起掀飞,在人倒地上后提剑上前,剑尖直指对方上腹。


    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散修拖着铁锤在地上翻滚一圈,用临时发挥出的最快速度靠在了栏杆边。大口喘出一口气,他笑了下,擦去嘴角血迹,说:“你惧高吧。”


    其他人都能察觉的事情,他肯定也能察觉,即使在这种喝高了的状态下。


    林竹生脚步停下。


    停下的脚步应证了自己的话,散修深呼吸一口气,道:“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动不了我。”


    打斗声消失了,整个阁内也安静了,还留在建筑里的人看着二楼的两个人无声对峙,呼吸都无意识放轻了。


    站在不远处的人一动不动,赌对了。终于扳回一城,散修畅快地呼出一口气,说:“你过不……”


    “铮——”


    他剩下的话淹没在从远处高空传来的剑鸣声里。


    剑鸣声响,他嘴皮一上一下碰着,笑意还没从脸上掉下,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动了。


    长发纷扬,衣袂浮动,人提剑径直向着这边跑来,不带丝毫犹豫和缓冲,未开刃的剑刃转瞬抵住他喉咙,反手从后背锁住让他动弹不得,让他被带着只能从栏杆径直冲出。


    在楼下人睁大的眼睛里,两个人冲出栏杆,一起向着楼下落下。


    “……”


    窗户破碎声响,被还未消散的剑鸣声覆盖,无人注意。心里霎时一慌,下面的人只顾着紧赶慢赶跑着试图去接住白色身影,但距离太远,只能在反应途中看着人落下。


    “轰——哗哗——”


    散修狠狠砸在客桌上,茶盏茶壶和盘子碎了一地,一起冲出栏杆的白色人影落进一个及时赶到的苍蓝怀抱里,抱了满怀。


    不用看也知道已经安稳落地,鼻间是熟悉的味道和湿润的雨水气,林竹生瞬间伸手死死揽住人脖颈,喊道:“大师兄!”


    散修在赌,他也在赌,赌大师兄会尽快到,并且能认出他。散修赌输了,他赌赢了。


    回应他的是脑后和后腰上的收紧手和耳边低哑的一声“我在”。


    听到熟悉声音,师弟林脑子里火速过了一下这几天突然去打终极BOSS,在田里泡澡,铁腚坐马车,今天差点被男同吓晕的经历,越想越觉得离奇,非常没出息地一吸鼻子,一把子埋人头发里装鸵鸟,又喊了声大师兄,只是这次声音被埋住,闷了不少。


    大师兄垂眼看他,落在后腰的手轻轻拍拍,慢慢收紧。


    第54章 你谁?


    大师兄手上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 动作极尽温和,带着未消的红血丝的眼略微转动,看向砸在客桌上的散修。


    “轰——”


    散修全身像散架一样, 半天才支撑着爬起,起身时冷不丁感受到如有实质的冰凉视线,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针对性极强的灵压排山倒海地扑来。


    胸口猛地下沉, 身下客桌直接碎裂开,窒息般的钝痛感传遍全身,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吐出一口血来。


    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么几瞬之间, 周围的人一片安静, 耳边只有倒塌的客桌上的茶盏落地的破碎声,听得心惊,视线在地上的散修和站着的人之间游走, 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刚才明明一直睁着眼睛,还是没能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突然多出的人是怎么来的, 只能看出对方和怀里的人认识, 并且非常不好惹。


    许多人知道陵许君, 却不真正认识陵许君, 站面前也认不出是谁。对方在这里抱着人不放手,和传闻里端方持重的形象差别巨大,即使说是那个人也不一定有人信。


    只有之前跟着家里长辈去宗门办事时远远地看过次对方, 且昨天还遇到过一次的知情人认出来了,打了个激灵,意识到什么, 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还被绿衣服捏在手里的玉牌。


    敢情他们刚才通知的是这位!


    他这激灵打得跟之前说话一样明显,旁边绿衣服转过头来了,问:“怎么?”


    知情人言简意赅,看像穿着苍蓝衣服的人小声道:“那是陵许君。”


    “……”


    “?”


    这下好了,旁边几个人一起一激灵,绿衣服手一抖,险些把玉牌摔地上,几个人手忙脚乱搁那护,好歹接住了。


    散修已经动弹不得,慢一步的城卫队来了,连武器带人一起抬走。


    这大概是南风阁最热闹的一个晚上。听说有人闹事,不少人过来围观,里里外外都是攒动的人头。


    身上伤口估摸着是裂了,玉牌拿回,林竹生也该走了。


    虽然有点伤但他觉得自己还能直立行走,结果最终还是到了大师兄背上。


    还有个选择是抱着走,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搞实在太过羞耻,二选一,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背着走。


    大师兄淋雨来的,身上原本有水气,但会长老那招净尘诀,身上一下子干干爽爽,趴上去还挺舒服。


    “建筑修缮事宜我宗明日会派管事前来处理,今日多有打扰。”


    外面还在下大雨,闻柏舟给背上的人披了件外袍,从头遮到尾,和掌柜简短说了安排。


    掌柜连忙摆手说不用,也不敢问“我宗”是哪宗,把小猫递过,道:“今天多亏两位仙长。”


    要是今天没阴差阳错换人,他和原本应该上台的先生说不定都小命不保。小命最重要,修缮还好,只是想想应该由闹事的人负责才对。


    来得快走得也快,大师兄来了一刻钟不到,没有多停留一秒,径直把人带走了。长剑浮空,身影撞进雨幕。


    在外流浪了几天,事实是流浪汉林沾大师兄背上后就睡着了,还睡得喷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空,直接被带着从洛都到了海湾。


    弟子伤情未愈,加上还要找人,天宗和部分宗门还留在这。夜间时分,大多人都已经睡下,客栈里只有大堂点着盏灯。


    “啪嗒——”


    从窗外不断传来的雨声里混杂了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和脚步声,坐在灯边守夜的两个昏昏欲睡的弟子一抬头,看到个人影走近。


    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他们猛地站起,瞬间清醒了,喊了声师兄。


    没有停留的意思,闻柏舟边往楼上走边道:“待到其他人回来时告诉他们,人已经寻到,不用再找。”


    声音还挺小,刚好够两个弟子听清。


    “好……啊?”


    两个弟子迷瞪的眼睛睁大了,这才看清楚他背上背的是个人,一愣,之后忙应好,看着他踏上台阶。


    闻柏舟尽量放低声音小声说话,但背上的人还是醒了。


    醒来后眼睛还没睁开,热衷于醒后乱折腾一通的林师傅习惯性想来一套拳打脚踢,结果脚一蹬后发现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大师兄背上。


    一觉睡舒服了,他醒来还挺有劲,披身上的衣服也给折腾掉了,刚好在关门之后落到地上。


    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能上床,大师兄把他放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捡起落地上的外袍放在一边。


    点了灯,把灯放在桌面上,闻柏舟半蹲下,道:“看看伤口。”


    不是错觉,声音确实有些哑。林竹生感受了下伤口的位置,半脱下衣服后弯腰,借着旁边的光仔细看向大师兄的脸。再多看了两眼,他说:“大师兄好像很累?”


    “还好。”


    闻柏舟低头看向伤口和附近蔓延开的黑色纹路,提起其他,道:“这是怎么来的?”


    哇提起这个病患林就来劲了,连伤口的痛也顾不上。


    左右多看了两眼,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他一口气把从山顶滚到山腰,以及后续一系列悲惨事情选择性地且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遍。


    他越说越来劲,声泪俱下的,宽面条泪唰的一下就冲出来了。


    旁边小猫看着他不带前摇地又开始流氓式落泪,睁着一双眼移开视线。


    所以刚才做贼一样左顾右盼那两眼是为了确认房间没其他人,这人居然还有那么点形象管理意识。平时像个野人到处窜,这种时候又矜持一下,很难想这个人到底在管理什么形象。


    大师兄给人处理完伤口后换衣服的手一顿,起身又弯腰去擦狂飙的泪水,另一只手轻轻拍背,低头看着被灯光映亮的眉眼,低声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


    一通流氓式落泪最终结束于林师傅给哭累了,中场暂停,进行了一个食用点心的动作。


    弟子道服给了合欢宗师姐,兀奇那套至今脏得穿不了,他没衣服可换,最终穿的好心的师兄的衣服。低头嗅嗅还能闻到大师兄的味道,挺好闻。


    换上干净衣服就获得了上床权利,三两下把点心塞进嘴里,他啃得腮帮子鼓起,火速从椅子转移到了柔软的床,在床上进行了一个翻滚的动作,又抱着枕头滚到床边,问出之前就想问出的问题:“大师兄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除了眼尾还有些红外,他脸上是丝毫看不出刚流氓式大哭特哭过,情绪调节能力强得非人。


    “凭感觉,”大师兄在床边椅子坐下,道,“觉得那就是你。”


    名字不可信,脸不可信,剩下的只有感觉。


    “?”


    凭感觉。好抽象的一个回答,林竹生客观觉得这位大师兄或许也有搞抽象的天赋,笑得抱着枕头乱滚。


    他心情好了,接下来该大师兄提问了。视线落在相隔太过久远的熟悉眉眼,他垂下眼,问起了脸和头发的事。


    很好,原来不是不问,只是没到时候。一直没听到人问起,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去的林脸上的笑顿时滞住,连带着动作也跟着一停。


    这么多天全顾着其他事,完全忘了还要想合理的解释。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他在紧急想借口和直接用之前艰难想出的变态发育间选择进行部分坦白:“我用了点有点难解释的好玩小道具,现在小道具过效用了,就变回去了。”


    好玩是挺好玩的,就是解释的时候有点想死。


    说话的时候想起什么,他随手薅了把自己头发,继续说:“这个是真不小心的,之后就会变回去……嗯还是很难解释,总之这样那样就变这样了。”


    通篇下来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说。连他自己都觉得粗糙,直接以头抢地,痛苦闭眼。


    虽然才进游戏半年,仔细想想他好像已经顶着那张现在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的脸见了不少人,包括但不限于直接那样参加所有宗门都参加的宗门大比,以及之前的在秘境里和其他宗的小伙伴愉快玩耍。


    要解释的人太多,无论怎么想都是灾难级的。低头死死埋进枕头里,他发出了死亡宣言:“我死了。”


    很难解释,相当于还没有想好借口。


    坐在一边的大师兄低头,像是认输般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抽走他手里的枕头让他喘口气,道:“有一类草名为千魇草,误食后可改变人容貌,解药难寻但有,主要生长在南海地界。”


    “银雪草可变毛发颜色,作用时效几月到一年不等。”


    答案送到面前来,不开玩笑,林竹生眼睛都亮了,直接一个飞扑抱紧了知识储备量丰富的大师兄。


    但答案并不是白给的。高兴的一个林抱完后打算收手回自己床上,后退的时候才发现退不了,后脖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大师兄手上,一退就贴上人手心。


    没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抬头,“嗯?”


    闻柏舟低头,问:“林竹生,这个名字是真的吗?”


    看人似乎挺认真,林竹生还以为是问什么严肃问题,听见话后先是一愣,之后笑开,说:“包真的,这还能有假?”


    他好像很笃定自己不会报假名。


    大师兄不置可否,终于收回手,白发从指缝里穿过又落下。把枕头重新放回床上,他道:“不早了,先休息吧。”


    捞过小猫塞进被窝,林竹生顺势躺下了,并十分关心看着有些累的大师兄,让人也早点回去休息。


    大师兄没走,只安静坐在一边,倾身熄了亮起的灯,道:“你睡了我便走。”


    刚经历了十分跌宕起伏的一天,林竹生以为自己大脑还活跃着,会很难睡着,结果沾上枕头三秒呼吸就归于平稳,打破最快入睡速度。


    窗外大雨不停下,雨打窗沿,发出不停声响,到了第二天清晨也没有减弱的意思。


    天空灰蒙,房间昏暗。


    在被窝蠕动了一下,一觉睡到天亮的林脑子没醒身体醒了,眼睛还没睁开,手先无意识地薅了把一起睡被窝里的小猫,另一只手打拳。


    打拳……打拳没成功。


    感觉到什么无形的阻碍,他这下子视线清晰了,略微转过身看去,一眼看到了床边扣紧自己手指的手。


    手的主人靠椅子上,闭眼浅睡,是原本应该不该在这,该已经回去休息的大师兄。


    从衣服和坐的位置来看不像是走了又回来,像是压根没走。


    “……”


    压根不需要思考,猜也能猜到是昨天的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无意识乱搞,硬生生拉着人不让走。


    一早起来多了项罪名,用空闲的手抹了把脸,罪人林从床上坐起,为了让椅子上的人睡得更舒服,试图轻手轻脚把自己犯罪的小手从人手里抽离,同时销毁犯罪现场。


    “唰——”


    他发誓他就轻轻一动,还没怎么把手抽出,坐椅子上的人瞬间睁眼了,手上同时施加力道,握紧了他压根没来得及抽出的手,力道大到手背上青筋都冒出。


    刚睁眼时无所遮掩,那双眼里翻涌着的汹涌情绪就这么直接地呈现,他一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试探性地喊了声:“大师兄?”


    坐椅子上的大师兄回神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又恢复成了平时那样,应了声早。


    好像确实是错觉。人已经醒了,手还握着,来不及销毁现场,林竹生于是就硬生生把人留下一事老实道歉。


    或许是因为休息了一晚,大师兄眼里的红血丝浅淡了不少,也没那么疲惫了。视线落在还交握的手上,他终于慢慢松开手,道:“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自己乱抓人,总不能是人自己主动搁这坐一晚。用头皮想也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林竹生感谢体贴的大师兄。


    从座位上站起,闻柏舟点了灯,道:“大长老昨夜来过,只是你在睡,我便让他先休息了。你穿衣,穿好后我去找他来。”


    这几天大长老也在找人,只是找的是南海地界其他地方,且跑得过远,得知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不是个见面的好时机。


    林竹生于是爬起来了,一件一件给自己套上衣服,大师兄帮他把睡得一团乱的白毛束起。


    差不多收拾完后他啃早餐,大师兄出房间去找大长老。


    房间里重新再打开的时候,每天啃点心不停的林已经啃完了一个团子,在犹豫要不要啃第二个的时候听到外面匆匆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就是房间门打开的声音,风尘仆仆的白发老头走进房间,走得过急,边进房间边看向床的方向,脚下没注意,差点被门槛绊了下也完全不在意,只管道:“身上伤势现在如何?”


    看着很急切的一个小老头,继大师兄后又看到张熟悉的脸,林竹生点心也不啃了,昨天抱着大师兄哭完今天又想对着大长老控诉,从椅子上站起奔向小老头。


    小老头只给了他半个眼神,稍稍一个闪身转向其他方向,视线还在房间里搜寻,没找到自己在找的人,眉头当即一皱,问旁边闻柏舟自己徒弟在哪。


    “……”


    感性的心脏停止跳动,徒弟林奔走的脚步停下了,在眼睛里酝酿的宽面条泪也瞬间收回,一张脸和一颗心一样毫无波澜,站边上发出简单又直接的一声:“臭老头。”


    好熟悉的声音,尤其熟悉的称呼。


    还在找人的臭老头当即猛回头,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睁着一双平静双眼看着这边的人。


    “?”


    和死鱼一样的眼睛,十分讨打且臭屁的态度,但是完全不同的脸,不知道怎么来的白毛。大长老震惊,大长老疑惑,大长老沉默。沉默之后他又抬起头,试图出声说什么,“你……”


    站对面的人在他把话说完前率先冷静道:“你要是问我是谁,以后就等着被叫一辈子臭老头吧。”


    刚想问的大长老:“……”


    好了这下他知道人是谁了。


    第55章 错觉


    在椅子上坐下, 在得知千靥草雪银草等一系列解释后,大长老撑着额头陷入长久沉默。


    之前还算茂盛的白胡子在收了个徒弟后开始以倍速减少,他一思考, 没忍住又揪下了几根,最终还是没能回过味来, 一抬头,问:“不是, 你是要尝百草吗?”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吃,那么罕见的草都给这个人吃到了,很难想这人还有什么不能吃。


    神农林:“……”


    自己扯的借口,只能自己认, 他选择扯了下嘴角, 用微笑代替回答。


    他笑起来晃人眼,大长老默了瞬,还是很难把人和之前的上蹿下跳的野人联系起来, 大脑和眼睛还在疯狂打架。


    打架是一回事,其他事情又是另一回事。看看白毛,又看看坐在白毛身边挨得极近的人, 他眉头狠狠一跳。


    陵许君对待人向来不冷不热, 永远保持着一个距离。至少之前绝不会和人挨这么近。


    搬着椅子转移地方, 他在两人之间挤出一个位置坐下, 又揪下来两根胡须,说:“让我看看邪物。”


    大师兄略微看了眼他,让出点位置。


    邪物指的是还在身上的黑色纹路, 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动静,林竹生撩起长袖露出手臂。


    和其他弟子身上一样的纹路,只是要深一些。拔除邪物这种事大长老做过不少, 已经十分熟练。


    灵气涌动,房间里凭空有风起,吹得窗边纱帘和衣袍起,黑色雾气从皮肤里渗出,在房间里盘旋着想要离开,又被灵力带回,扭曲着消散在空间里。


    手臂上和已经蔓延到脖颈以下的黑纹开始消失,林竹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灵力的感觉。


    淤堵在经脉里的东西被一点点推走,身体自主地吸收着附近的灵气,填补空缺的灵脉。


    这里不是修炼的地方,不像宗门那样灵气充裕,有几座山的灵气够他吸,吸收的灵气转化而成的少少灵力在宽宽的灵脉里显得尤其可怜。


    正在给他拔除魇的大长察觉到了,眉头不可思议地一动,当机立断掏出了一堆灵石。


    灵石都是高品质灵石,拿出来的瞬间就能感受到四溢的灵气,然后被旁边人尽数吸收。


    极品灵石废了好几块,在身上灵石被尽数掏空时,跟无底深渊一样的灵脉终于勉强填满。


    最后一点黑雾完全消散,房间的风停下,窗纱和衣摆落下。


    【当前等级:LV20(100/20000)】


    林竹生也就眼睛一闭一睁,再睁开的时候等级莫名其妙直接蹦到了20级,面前还莫名其妙多了一堆废石头。


    没想明白废石头是怎么出现的,他一探头,“嗯?”


    看着十分无辜的模样。身上带出的灵石被掏空,大长老收回搭在人手臂上的手,揉了下眉心,突然想起了久远之前的事,说:“……之前外门灵气消失那事是你干的?”


    太过久远,林竹生没反应过来,只能继续发出疑惑的声音:“嗯?”


    “没事,”大长老抹了把脸,说,“好在我只你一个徒弟。”


    天赋越高需要的资源就越多,只收一个徒弟,刚好收了个难养的,再多一个家底都得掏空。


    把撩起的衣袖放下,他例行问了秘境里的事,道:“你可曾知道秘境里最后发生了何事?”


    林竹生视线移开,打了个呵欠,只管摇头。


    大长老猜也是,其他弟子也都是这个回答。


    灵脉淤堵得过于严重,反倒让这个人因祸得福,每一次的无意识调用让灵脉稍稍拓宽了些。灵脉拓宽,灵力重新运转后伤口好转得也快,带来的是身体大量消耗能量,开始疲惫。看着人打呵欠,大长老于是站起,说:“你的伤还需再养几天,累了就休息吧。”


    没有硬撑的道理,能躺着就不坐着,林竹生于是回床上去躺着了,顺带把刚醒的小猫也一起揣进了被窝。


    大长老顺带把大师兄也带走了,道:“陵许君几日没好好休息,也去睡会儿。”


    确实没有好好休息,昨天晚上还在椅子上过了一夜。疑似抓着手把人留在这留了一晚的林竹生不语,只悄悄把头埋进被子。


    房间门关上了,空间重回安静。


    闻柏舟还要派人去处理昨天南风阁的事,大长老没有其他要事,顺着楼梯下楼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上来的合欢宗师姐。


    凭着基本的礼貌和他打了声招呼,师姐往上走两步后又想起什么,慢一拍地意识到他是什么人的师父,火速停下脚步,一转头,说:“听说林小友昨夜找回来了?”


    “他在房间里,没有大碍,醒了又睡下了。”大长老道,“找他可是有何事。”


    合欢宗师姐没什么事,只是想还之前的衣服外加看看人情况。睡了就没办法了,她道了声谢,说:“那我之后再来。”


    陈景浩和合欢宗几个女弟子关系甚好的事几个大宗的长老也知道点一二,现在遇上了,大长老于是顺带问了声:“器宗少宗主已经昏迷了几日,现在可醒了?”


    人醒了估摸着会往这边跑,一直没来,师姐估摸对方应该还躺着。


    ——


    因为离得近,不像其他宗门的弟子还待在客栈,器宗弟子连带着少宗主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回宗门。


    陈景浩的情况和其他人不一样,头上有伤,拔除侵进体内的邪物后也没有醒来,一连昏了好几天。


    宗主找药宗的长老看过了,看过后也只说身体无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南海地界天气本就湿润,下雨后更显得潮湿,房间里需要常换祛除湿气的符咒。


    “哗哗——”


    庭院雅致,雨打在庭院里的草木和石板上挖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侍女下午再来换符咒的时候,身后跟了几个即便是雨天也执意登门看望的犟种世家子,一起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其他人在安静地点安神香,他们绕过了,去床边看了眼。


    人还躺着,一动不动,只有略微起伏的身体彰显着还活着。


    以为他这么多天差不多该醒了,几个世家子原本是想过来分享昨天在南风阁的刺激重重的夜晚,结果计划搁置,千里迢迢来了又不想马上走,于是自己在床一侧的桌边自觉找了位置坐下。


    侍女给他们斟上茶水,几个世家子坐一起自有聊的话题,从不怕无聊。


    好朋友在床上躺着,他们聊得欢快,友谊十分坚固。


    “这是什么?”


    喝下一口茶水,绿衣服第一个在桌面上发现什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一出声,其他人也探过头跟着来看。


    好像是一个夹子,银白色,边缘带点蓝,放在桌上原本就有的银器边轻易就被忽略,上面缠着歪歪扭扭的几条什么东西,像是发带。边上还有一条,冰蓝色,档次明显和其他几条拉开差距。


    好素净的颜色,不像是会出现在他们认识的那个陈景浩的房间里的东西。他们疑惑,于是将惊奇的目光投向还在一边斟茶的侍女。


    他们和躺床上的关系好,告知也无妨,侍女于是道:“这是少宗主回来时带在身上的东西,不知是谁的,于是先收着。”


    回来的时候手还把夹子捏得死紧,还是她们费劲扣下来的,蓝色的发带一样的东西系在手上,不是死结,比夹子好取不少。


    对夹子有些好奇,绿衣服凑近去看,压根还没上手,夹子也没怎么看清,后面突兀地传来“砰”一声响。


    “?”


    听到动静,几个人连带侍女一起转头看去,一眼看到原本还安静躺着的人从床上弹起,摸了下空荡的手腕后跳下床就向着这边跑来。


    跑得有点过快,不像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绿衣服给吓了跳,眼睁睁看着人从身边经过,抄起夹子和发带仔细端详,端详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刚醒来就这么活力满满。旁边的人眉头一拧,没看出他这是在干什么,于是出声问:“怎么了?”


    “这是别人借我的东西,”跑过来的时候很有精神,呼出一口气后那暂时性的精神也没了,陈景浩往椅子上一坐,说,“东西没了我也该没了。”


    也不问这几个人为什么在这里,他刚坐下后又站起,从侍女那了解到他昏过去后的种种事,后委婉问起昏过去期间有没有什么天宗弟子前来探望。


    很令人惊喜的,0个天宗弟子前来探望。隐隐的期待落空,转身去扯挂在旁边架子上的衣服穿上,他又问起其他,说:“天宗的那些弟子呢,都回去了吗?”


    “天宗弟子们部分还在海湾,”消息灵通的侍女道,“这几日失踪的大长老亲传弟子在昨夜找回,约莫过两日便会离开。”


    因为是在自己辖域内,器宗也派了人一起寻人,在找到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连带着她们也知道了。


    天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就一个,陈景浩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道:“失踪?”


    脑子里瞬间回闪过跌落山腰的身影,他手上动作迅速加快。


    “陈兄我给你讲,昨天我们去洛都那南风阁看到个人。”他穿衣服,后面坐一桌的几个世家子围过来,说,“你还记得你之前许愿……啊不是,你说的那理想道侣的样子吗,我们真在那看到了,声音还很好听,还特别厉害,你要是想可以试试介绍着认识……”


    “我没兴趣。”


    衣服草草穿好,陈景浩出声暂时打断他们的话,转头道:“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你们今天去下面景华堂玩玩吧,敞开玩,费用我全包,回来再和你们细说。”


    他看着是真急,穿上衣服后就往外跑,跑出去后才发现在下雨,又转头回来拿伞。


    人影转瞬就快跑出庭院,侍女反应过来后快速追着出了房门,到檐下加大声音问:“少宗主这是去哪?”


    陈景浩摆手,“去找我爹借赤焰马。”


    赤焰马脚踏赤焰,能升空,轻易能跨过万水千山,赶远路专用。


    他留下这么句话就跑远了,留在房间里的几个世家子和侍女一起够着身体往外看,就看到一个跑远的背影。


    人有急事那确实没办法,几个狐朋狗友别的品德没有,倒是十分明事理,不怎么在意被抛下的事,更在意这少宗主到底是在急什么。绿衣服靠过去问侍女,“他这是怎么了?”


    侍女也不知道。


    从器宗到海湾路远,下午从器宗出发,陈景浩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间。


    大雨天气,傍晚就已经彻底黑天,海湾客栈的灯早早亮起,翻身下马,脱下身挡雨外袍后他快速推门走进客栈。


    完全过了饭点,这个点的客栈大堂居然还有人在,一眼看去大多都是熟面孔,一群合欢宗弟子坐一起在聊天。


    听到动静,一群人聊天的时候不忘往这边看过来。


    最先说话的是合欢宗师姐,看到他后眉梢略微一扬,挥了下手里瓜子,道:“哟,终于醒了?”


    收起手里还在滴水的外袍放在一边,他走上前,问:“林竹生呢?”


    一来就问林小友,目标十分明确。


    另一个弟子喝了口茶水,略微颔首指向楼上,说:“在楼上。”


    陈景浩抬脚就想上去,结果被师姐抓住了腰带,没走成。他一转头,师姐道:“你别上去打扰,人在睡觉,我们也都还在这等着呢。”


    他于是停下脚步了,只能跟着在一边坐下。长袖里的手还捏着发夹,他问:“那什么时候能过去?”


    “快了,刚天宗大长老来过,说他已经醒了,只是还在换药。”师姐说,“换完药就下来,应该要不了多久。”


    提到大长老,陈景浩瞬间坐正坐直,整个人都严肃正经了不少。师姐瞥了眼他,“大长老有事,下来后已经离开了。”


    陈景浩于是又坐回了原样。


    旁边的合欢宗弟子给他倒了杯茶水,他象征性喝了口。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事可做,衣袖里的手摩挲了下手心里的冰蓝发带,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在秘境的时候有出现过幻觉吗?”


    “幻觉?”师姐思考后一摆手,说,“不如说是意识都差点没掉了。”


    大脑处在一种极致混沌的状态,已经很难分清现实幻想,她到现在也很难分清上山后的那段记忆里的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只是自己无意识的幻想。


    她当时被侵染得深,意识也是被影响得最深的人之一。抿了口茶水,她略微一转头,问:“怎么,你想说什么?”


    ——之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准和任何人说。


    陈景浩想说什么,一张嘴已经张开,话说出前又想起什么自己答应好的事,于是止住了,最终一摆手,“没事,应该是我的错觉。”


    当时虽然有林竹生给的清神的东西,但并不是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并且那时候脑子还撞到了,意识模糊,他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觉得之后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自己的想象,只是把一些不存在样貌和脑子里想的人自主结合了,全是错觉。


    一杯茶水过半,握在手里的冰蓝发带都带上了点温度,只亮了几盏灯的楼上终于传来点动静。


    是两道脚步声,从走廊上穿过,之后踏上楼梯。


    原本还在吃茶聊天的人手里拿着茶杯抬头看去,看到从阴暗里走出的人影。


    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眉目沉稳,剑眉微敛,一身苍蓝长袍利落,是陵许君。


    站起后打算打招呼,她们这才突然看清人手上还握着一个细瘦手腕,后面还有个人。


    穿着身宽松外袍的人闯进暖黄光里,白发胜雪,呵欠连天。


    第56章 不要再离开我了


    加起来将近睡了一夜一天, 林竹生醒来后还是很困,换药都在睡梦中度过,听大长老说合欢宗师姐似乎找他有事, 加上再睡下去对自己身体不太礼貌,于是起来溜达会儿。


    大脑还没苏醒, 他走路走得东倒西歪,好在有好心的主动充当防护措施的大师兄在, 握着手但凡有事就能把他直接一把拎起。


    下楼的时候也就眯着眼睛打了几个呵欠,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一众向着这边投来的视线。


    目光炯炯的,存在感格外明显。


    “……”


    脚步停了瞬, 打到一半的呵欠止住, 半睁着的眼睛彻底睁开,他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不自觉反手抓住了大师兄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他眼睛睁开, 其他人也被他这点反手的小动作惊得眼睛一睁,双方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合欢宗师姐因为眼睛睁得过于干涩,眨了两下眼后终于和陵许君打招呼, 打完招呼视线先往后一移, 问起搁后面的另一个人:“这位是?”


    虽然知道陵许君在这里没错, 但她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遇到, 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眼睛很忙,不知道该去看握一起的两只手还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白毛,还是该看这位陵许君的表情。


    还是该看自己的旁边这个人。


    所有人都很正常, 只有旁边这个少宗主像中邪了一样,突然看到个从长相上来说好像全方位都对他审美的人,非但没有像之前的平时一样自然地上去搭话, 还往后退了半步,表情一时间很难分析,很是精彩。


    师姐原本在欣赏人的表情,直到听到从这人嘴里传出犹豫的一声“林竹生”。


    像是信号对接上了,从楼梯上走下的白毛瞬间看过来,半垂下的眼尾一扬,浅色瞳孔映出灼灼清光,惊奇道:“你怎么来了?”


    好、好熟悉的声音。


    其他人:“……”


    其他人:“?”


    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展开。眼睁睁看着人拉着陵许君跑来,顶着一头白毛和陌生的脸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


    抛开脸不谈,打招呼的样子和声音一样十分之熟悉,并且介绍了身边的人,说:“这是我大师兄,闻柏舟。”


    但凡是个弟子应该都知道天宗闻柏舟。闻柏舟顺着他的话略微点头,简单感谢她们之前对自己师弟的照顾。


    于是她们也当做第一次见面一样火速打招呼,火速摆手说之前都是受他这位师弟照顾。


    ——虽然说是受他师弟照顾,但现在情况太过混乱,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总之话先说出了。


    “……”


    大晚上的,一群原本只是打算聊聊天然后回去睡觉的弟子硬生生给干清醒了。


    很顺理成章又莫名其妙的,一众人一起坐下,在眼睁睁看着人掏出熟悉的点心进行分享的时候终于认清现实。


    几个师姐和陈景浩以及师兄弟两个人坐一桌,其他人在周围围观,边喝茶边探头探脑来看。


    分出了小点心,林竹生在其他人吃点心的时候如此这般又搬出了雪银草和千靥草的说法。


    听完后长久思考,咽下嘴里的点心,师姐发出了和大长老一样的声音:“你有尝百草的梦想吗?”


    林竹生战术性喝茶,用微笑回应。


    他笑起来杀伤力实在很大,尤其是在距离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睫毛颤动的弧度,像在人心上荡秋千一样。


    大师姐果然还是没想明白,雪银草就算了,这个人为什么敢顶着这么一张脸去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解药的千靥草。


    这个没想明白,但她大致知道这人为什么之前拒绝的话能够说得那么熟练了。


    毕竟千锤百炼成就真功夫。


    刚好想到拒绝的事,她转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某少宗主。


    少宗主没在看她,也没死命盯着人的脸看,视线往下,一直落在同坐一条方凳上的两人依旧没松开的手上。


    准确地说是所谓的大师兄没松,依旧握着人手腕,被握着的人没什么感觉,也不挣开,只一味地吃点心。


    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但她觉得再继续下去,这位少宗主似乎快要碎掉了。


    刚准备问出的关于身体状况的话暂时咽下,她果断改变问题,视线轻轻在手上一点,委婉道:“两位关系还挺好?”


    捕捉到什么关键词,其他人瞬间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到话后察觉到什么,林竹生终于慢好几拍地发现了还在自己手上的手,于是解释道:“刚大师兄怕我摔了才这样。”


    但是现在显然再怎么摔也摔不了了。大师兄像是同样刚反应过来一样,终于慢慢把手放开。


    那么点温度消失,手心空荡,他垂下眼,安静喝了口茶。


    原来是这样,意思是两人只是师兄弟的关系,还有机会。


    一个快要碎掉的少宗主又把自己拼拼凑凑拼好了,周围的合欢宗弟子眼睛跟着一亮。


    低头喝茶的大师兄眼皮略微一掀,视线从周围一群人的脸上扫过又收回。


    半盏茶下肚,合欢宗师姐问过了身体状况,拿出之前借用的已经清理干净的弟子道服并道谢。


    很好终于有衣服穿了。林竹生接过道服,刚接过又猛地想起什么,把衣服往旁边大师兄手里一塞,丝滑地移到了旁边位置,在某少宗主身边坐下。


    他这靠近得猝不及防,视线在看到垂下的白发后不敢多看,火速移开,陈景浩瞬间坐正坐直了。突然的靠近,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结果人在桌底下伸出手,支了下他。


    “……”


    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景浩短暂思考,之后试探着缓慢伸手碰上。


    然后被无情拍开。林竹生再支了下他,小声说:“我借你那东西呢?”


    原来是来要东西的。陈景浩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要什么东西,于是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夹子和发带递过。


    东西到手,一样都没坏,白毛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眼睛一弯。


    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陈景浩不自觉跟着笑了下,笑后又想起来刚还回去的似乎都是别人送给对方的东西,上扬的嘴角又转而向下。


    别人,指坐在边上随意侧眼往这边看来的经常从旁边人嘴里出现的大师兄。


    他还第一次听的时候他不以为意,即使觉得师兄弟间送发夹奇怪也不多说,认为和自己无关。


    悄悄捂心脏,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回旋镖扎到身上的时候这么痛。


    东西要回,身边的白毛也回去了,重新坐回自己大师兄身边。


    脸变了但性格还是那样,他搁这依旧很能唠,大晚上喝茶喝清醒了,和其他弟子聊天聊得起劲,距离越凑越近。


    合欢宗师姐问起他这失踪的几天发生了什么,之前搁大师兄那猛虎落泪悲伤哭诉的人摆摆手,轻飘飘把经过一笔带过,像是满不在意,一整个铁血硬汉人设,十分之有气度,完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所有人听着,只有旁边大师兄抬手握拳轻抵住嘴角,顺带把和其他人聊天聊得几乎要头碰头的人往回带了些。


    一场深夜聊天最终以远远超过平时睡觉的点,所有人都得回去休息结束。从器宗赶来这里的陈景浩没有半夜回去,同样在客栈了订了个房间。


    其他人都回房了他没回,他没回,去找酒不离身的师姐要了酒。


    师姐原本已经打算睡下,结果一看他要酒的孬样,又重新点起灯,跟着一起坐下,问:“怎么,不开心?”


    喜欢的人平安回来,还变成完全长在自己审美上的样子,和之前提到的大师兄目前也没有发展成不太妙的关系,放正常情况下这个人应该已经乐得找不到北才对。


    把酒倒进酒杯,陈景浩把酒倒进酒杯一口闷,枕在桌上闷声说:“……要是他不长这样就好了。”


    师姐一愣,十分震惊地看向这重度颜控,“你不喜欢他这样子?”


    她喜欢死了,自己那些师弟师妹也是,刚才一直试图往人身边凑,只是没成功,都被陵许君挡住了。


    “喜欢。”陈景浩换了个手枕头,晃晃手里酒杯,说,“很喜欢。”


    从秘境见到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张脸,喜欢程度仅次于宗门大比时在桃花林里通过剑刃对视的那一眼,今天硬生生没敢直视过一眼。但他喜欢,其他人也会喜欢。


    珍宝在山里还未出世时只有守护兽知道它的好,但一出世,各方都会前来争抢,守护兽不一定抢得过。


    很干净的眼睛,多变的小表情,因为太过放松偶尔还有点像小老头的做派,危难时候果断把保命的东西给他的选择,如果可以,他想这些只有他知道。


    ……一个究极看脸的人的嘴里能说出这种希望心上人不用好看的话,证明已经完全栽进去拉不出来了。师姐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这种事本来就要又争又抢,自己主动去找机会。”


    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她安慰拍肩,说:“要是纯靠运气,一切真顺其自然不加点人为努力,那陵许君怎么会和人三天两头偶遇。”


    聊天的时候她问了小友和大师兄怎么关系这么好,对方很诚实地说了原因,总结来说就是从还是杂役弟子时起多次偶遇创造奇迹。


    但仔细想想,一个内门亲传弟子,尤其还是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陵许君,怎么会没事就往外门跑,就算是因为有事,那事也太杂太多了些,以对方的身份完全能够推脱掉。


    “……?”


    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其他什么意思,陈景浩又给自己倒酒的手一顿,整个人都静止住,缓慢睁开眼,道:“你是说,林竹生……陵许君也……”


    冲击太过大,他话都结巴。


    师姐:“……”


    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合欢宗师姐表情也跟着一僵。说出的话收不回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啊,嗯,应该是。”


    只能说八.九不离十。聊天那么久,人除了视线偶尔从她们一群人身上扫过外,其余时间都在看毫无察觉的林小友,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太对。或者说早从下楼时就隐隐有那感觉。


    从个人感觉来说,她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一个因为怕人摔就直接上手拉的类型,背后的原因或许只有自己知道。


    和陵许君抢人,怎么想都很难想。她原本没想给这个已经快破碎的人再施加压力,只能拍肩,说:“抱歉,我原本没想给你说的。”


    另外从相遇的时间来看,谁是不幸被其他人发现珍藏的宝物的守护兽还不一定。


    打击又加一,还真傻傻以为那两人只是普通师兄弟的陈景浩彻底再起不能。


    “别趴着,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去争去抢,你要不出手,我那师弟师妹们就该忍不住了。”


    师姐跟着一起在桌上趴下,笑说:“或者你要听听林小友拒绝的时候会怎么说吗,就当提前排练了。”


    那段词她现在已经熟到会背了来着。


    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也不想提前体会到被拒绝的感受,陈景浩火速捂耳朵,“我不听。”


    ——


    第二天雨停,还留在客栈里的弟子收拾着开始准备离开。


    林竹生没什么可收拾的,早早睡醒后就抱着自己小煤球坐在大堂里看着其他人忙来忙去。


    去洛都负责南风阁的管事也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回了一个熟悉的袋子和一封信。


    袋子是之前他帮忙搬东西的时候放好心朋友箱子里的,装着表示谢意的一点金币和普通人也能用的灵药,信是好心朋友写给他的,大致内容为致谢加祝好。


    给家里小弟治病的钱已经足够,好心朋友没有动袋子里的钱,只拿走了刚好对小弟的病有大作用的灵药。


    一封信看完,大师兄过来说可以出发了,他于是把重新回到手上的金币放进背包。


    之前已经走了一波弟子,包括小伙伴宋明也没能留下,回程的飞舟上人少,人均面积非常之广。


    有大师兄在,在同门们和大师兄间他果断选择了大师兄,坐一起搁角落唠,并日常地分享出兰筠花和果子。然后日常没有送出花。


    早上出发,到宗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斜阳西沉,最后几缕光线从远山山峰落下,飞舟停靠在出发时的校场。


    已经过了练剑的点,校场没人,睡了两天神清气爽的林从船上直接蹦下,久违地看到熟悉的场景,热泪盈眶。


    有管事和三长老在,大师兄不用回宗主峰复命,送他回了静思峰。


    静思峰的峰顶已经毫不意外地被他攻占了,之前在的每天都清出一块土地,清到现在已经相当壮观。


    大部分地里的东西已经长出,枝叶伸展,在傍晚的风里微微摇晃着,花叶上还带着点点未消的水滴,地面也是湿润的。


    菜地已经浇过水了,并且还刚浇了不久。大长老过得极朴素,峰头没有一个负责生活起居的弟子,也没其他任何人,浇花浇草浇菜的是谁很明显。


    往前跑了一小段,林竹生弯腰伸手戳戳菜地里伸展出的带着水滴的菜叶,眼睛一弯,转头说:“这小老头,人还怪好的。”


    西沉的昏黄日光从渐起的山雾里透过,远处青山渐黑,长空风吹。


    白色人影跑在花草地里,衣摆和花草和树木的叶被吹得扬起,回过头来时是一张带笑的脸。逆着光,眉眼弯弯。


    这是闻柏舟在记忆和梦里看过太多次的景象,脑海里的画面和现实重叠,恍惚间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印象里的人每天都很忙,白天一早出去,永远是在傍晚时踏着最后一点余光回家,心情好会直接开始打理漫山的地,心情不好会顶着一身狼狈狂哭一阵后打理地,期待着收获的时候。


    花花草草收获一次又一次,他以为过这样的日子即是永远。


    然后傍晚时候的路上再没亮起过晃晃悠悠的灯,也再无晚归人。春冬交替,漫山的果子熟透落下,无人去采摘。他学着人的样子打理院子,花草收获了又种下,反反复复,还是没有如想要的一般,在某个平常傍晚等到一个晚归的人。


    山间的风吹,只剩下被吹动的草浪和树木枝叶,繁杂空旷。


    说出的话罕见地没有得到回应,林竹生收回戳菜叶的手,这才发现大师兄十分稀罕地在走神。


    直起身小跑着回来,他伸手在人面前挥挥,发现没有动静后拿过根狗尾巴草伸到人面前想作怪,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面前的人就径直弯下腰倒在自己身上,头深深埋进颈窝。


    “?”


    灼热呼吸落在肩后的同时能感受到后腰被抱紧,他捏着狗尾巴草的手还僵在半空,一动不敢动,小小声出声试探着喊道:“大……”


    他话没能说完,耳侧传来道低到几乎辨认不清的声音,同时还能感受到说话时带起的喉咙和胸腔的颤动。


    “不要再离开我了。”


    第57章 大师兄我没喝酒


    离开?离什么开?


    小小的脑子大大的疑惑, 紧急把手里打算用来作怪的狗尾巴草悄悄扔掉,林竹生虽然没有反应过来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选择伸手拍拍人的背, 先安慰下再说。


    安慰无效,放在腰上的手依旧收得老紧, 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大脑高速运转,唯一能想到的离开只有这次去秘境, 他边拍背边说:“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这段时间要养伤,哪也不去,不会离开。”


    依旧没有效果。口头的承诺对身上人没有一点效用。


    呼吸起伏间还能感受到对方心跳跳动的声音。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拍背的手都快拍得扇出风, 只能睁着眼睛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在地里撒欢的小猫。


    在眼睛都快眨抽筋的时候, 小猫终于舍得转过头看向他,但没任何动作。


    能屈能伸,面对小猫的无动于衷, 他继续挤着一双眼睛发出求助视线。


    诡异地从一张黑色毛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嫌弃和无语的意思,下一瞬间,他视线里一个弹框弹出。


    【系统推荐:同心玉】


    【使用说明:无需灵力激活, 使用者双方均可实时查看对方所在地点及身体状况】


    【售价:99金】


    99金, 略高的价格, 但只要能稳住大师兄就行了, 林竹生火速买了——虽然他没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有作用,总之选择相信小猫一次。


    【你获得了:同心玉】


    99金从账上划走,他手里同时一凉, 多了两个东西。


    稍稍伸手试图推了下大师兄,发现推不开,也不敢直接大力推开, 他于是反过手,摸索着摸到落在自己背后的手,一点一点把玉塞进人手里。


    暂时不管这块玉有没有效果,总之身上的人终于动了下,埋在肩窝里的脸略微抬起,像是在看塞到手里的东西。


    “这是同心玉,”林竹生拍拍人的背,说,“上面两个小点是你和我,无论走多远都能看到。”


    苍天有眼,这东西居然还真有用。


    感受到落在腰上的手微松,他抓紧机会侧过身,十分自然地结束了这个有些过于久的抱,凑过头和身边大师兄介绍说:“光的强弱代表身体状况,光越亮身体越好。”


    不大的两块玉,躺在大师兄手心显得格外袖珍,但上面的小点一点不带模糊。两块放一起的时候两个小点也凑在一起,他身上有伤,对应的小点的光要弱一些。


    他往后蹦一步,上面的紧挨着的两个点也跟着移动,拉开一点距离。往后蹦后又蹦回来,他抬头一笑,说:“很有意思吧。”


    大师兄问:“任何时候都可看?”


    他点头,“任何时候。”


    99金花得不亏,大师兄终于也笑了,一只手握紧了手心的玉,另一只手抬起,把他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拨到耳后,最后停顿片刻后低声道声谢。


    “现在谢不是谢早了?”


    把玉揣进口袋,林竹生笑说:“等到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我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大师兄笑了下,“那我等着。”


    在峰头逗留的大师兄最终是在大长老回来后走的。


    目送着明显心情挺好的人离开,剑鸣声飞远,大长老转过头,警惕地看向站在身边的白毛,问:“你们刚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林竹生弯腰抱起地上的小猫,说,“我就送他了个东西。”


    大长老看他,越发在意,“什么东西送他不送我?”


    这小老头。林竹生从背包里掏出几个点心递过,说:“那东西只有一个,给他了就没了,你应该也不喜欢,这个是给你的。”


    点心到手,大长老于是不多问了,边挑了个点心放嘴里边含混说:“别站这吹风,回屋里去。”


    之后又说:“这几日练剑暂且取消,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你,你也别去漫山遍野撒丫子跑,跟个野猴子一样。”


    觉得自己那只是日常溜达一下,林竹生说臭老头没礼貌。


    然后臭老头追着他满院子跑。


    暂时不能去山里捡垃圾,又不用练剑,一个天生闲不住的林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早上浇完菜后就跟小猫在屋里玩。


    小猫都被他玩烦了,浑身的毛都被摸了个遍,趁他一个不注意,呲溜一下钻进树林里自己玩去了。


    唯一一个战友都抛弃了自己,他往床上绝望一躺。


    打BOSS还好,受伤不可怕,痛也就是痛那一下,原来最可怕的是养伤,完全是一个好动且爱社交的人的噩梦。


    他从没有哪一天像这次这样期待去书院过。虽然同样都是坐着,但他至少能在桌底下悄悄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传纸条。


    书院学堂的时间安排根据夫子的时间来,有时候密集,有时候又少得可怜,他这硬生生赶上了少得可怜的时候,躺了好几天才终于有了去书院的机会。


    这大概是没有好邻居张净带着赶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提前到书院。


    提前来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因为他被好夫子和好同门们当成走错地方的新弟子,收到了一众注目礼。


    小伙伴高余还乱中跑来搓搓手问姓名,小模样还怪羞涩。


    “……”


    清楚地认识到确实只有大师兄能够一眼认出自己,新弟子林眉头突突一抽,浅笑说:“林竹生。”


    淡淡的嘴角弧度,浅握住的拳头,以及被吓得直接原地起跳的高余,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的夫子。


    林竹生最终用弟子令牌和标志性的讲课开始倒头就睡证明了自己是林竹生。


    鉴于这几天已经睡了不少觉,他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觉睡到下课,中途醒了,醒来时桌面已经堆了一堆的小纸条。


    全是小伙伴们传来的,其中最正常的居然是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的宋明,问的他的伤势。


    小纸条扔得最多的是高余,纸条里全是控诉,控诉说原本说好一起当大街上的移动背景板,他却悄悄偷跑。


    总结来说全是些垃圾废话,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和人说好过,林竹生撑着脸侧直接把纸条放一边,拆开下一个。


    下一个来自自己亲爱的不喜欢显眼的小伙伴张净,内容很简洁,只是让他以后出门不要和其走一起。


    “……”


    把旁边高余的纸条废物再利用,他把一堆纸条团吧团吧揉成一团,迅速扔向张净后脑勺,进行精准打击。


    小纸条扔来扔去,最终的结果是三尺讲台上的夫子眼尾一抖。


    他们六个一个不落地一起去外面站着了。


    最近天气不错,阳光很温暖,还有小风吹着,站外边比坐里面还舒服,主要可以直接交流,不用再扔小纸条。


    林竹生得知几个小伙伴在他回来后原本是想来看看的,结果不知道消息是怎么在传,传成了他重伤卧床中,于是不敢打扰。


    “那既然你没什么事,等会儿这边结束了要不要去小酌几口?”


    一个小伙伴比了个喝酒的手势,说:“你和宋兄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在青山镇上找到一处喝酒的好去处。”


    成为内门弟子的好处是出入宗门都更自由了些,随进随出。


    然后提出建议后他的头上就挨了一下。高余收回重拳出击的手,说:“这不是伤还没好吗,你脑子里就剩喝酒了。”


    “好啊。”


    出乎意料的,伤还没好的本人先同意了,点头点得爽快,简短又直接道:“去。”


    迎着其他人的视线,他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浅尝两口不影响。”


    喝不喝酒无所谓,硬生生躺了几天,他现在急需出去玩。


    他爽快得连张净都惊讶了,问:“你会喝酒?”


    林竹生言简意赅:“不会。”


    他伸出手小小地比了一截距离,说:“但有些好奇。”


    以前爹妈带他去各种晚宴,无论别人喝什么酒,他杯子里都是万年不变的橙汁葡萄汁各种汁,就算成年了也是。


    之后他和朋友们一起喝过一次酒,结果后来莫名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沾喝酒,聚会的时候也都会给他单独点一份果汁,坚决不让他碰酒。


    他自己本人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反倒觉得小酌两口的感觉还挺舒服,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


    很久没碰过,都忘了酒是什么味,他那点好奇心又勾起来了。


    因为本人坚持,从书院离开后去青山镇的事就这么定下。


    学堂一待就是一下午,等到漫长的授课终于结束的时候,天边的太阳已经有西沉的趋势。


    虽然天宗没有规定弟子禁酒,但大宗弟子晚上溜去喝酒多少影响不太好,和其他大多数同门们一样,六个人换上了自己常服后才御剑出发。


    青山镇林竹生之前已经去过一次,其他人去的次数更多,已经熟门熟路。


    在人少的地方落地并悄摸摸藏起剑,他被小伙伴们带着走上昏黄街道。


    斜阳西沉,在光亮消失前,小伙伴领着他去了一家从外表上看去平平无奇的酒馆。


    酒馆外观朴素,里面还挺雅致,有淡淡的酒香,不浓烈,还挺好闻。


    几个小伙伴觉得这里是好去处是因为这里自带小隔间,进了隔间后往地上坐垫一坐门一关,然后就能毫无顾忌地开唠。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也算是病号,病号没有选择权,只能喝果酒,唯一能选择的只有果酒的口味。


    嗯,虽然和想象的有差,只要不是果汁,果酒也能接受。林竹生点兵点将,最终精挑细选选了桃子酒。


    其他非病号并且酒量很好的人选酒选得爽快,点好后就边唠边等上酒和小菜。


    小隔间带窗,勇敢尝试喝酒的林一起唠着,只是眼睛时不时就往窗外望望,耳朵竖起。


    最后是宋明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


    林竹生收回视线,左右多看了两眼,小小声道:“我来这的事不能给大长老和大师兄知道了。”


    无论给谁知道了,他估摸着都会被骂死。按照小老头一板一眼的个性,就算实际上没影响,伤没彻底好前喝酒回去还是得被追着骂个半死。


    大师兄则是前几天从海湾回来的途中因为看到其他弟子喝酒,刚好提起过这个话题,隐约间似乎说过以后要尝酒味或者试酒量不要在外试,去找他。


    然后他现在不仅伤没彻底好全,还是在外碰酒。


    他跟偷东西的贼一样严防死守,原来是在小心他那师父和陵许君。知道会被骂还要上,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厉害。


    觉得自己莫名成了带坏乖弟子的狐朋狗友,高余狐朋狗友当到底,一拍肩,说:“放心,我们指定不说。”


    酒上得快,店小二把酒和小菜一起送来,林竹生等来了自己精挑细选的桃子酒。桃子酒还有专有的酒杯,粉白色,看着还挺好看。


    桃子酒到手,他去瞅瞅别人的酒,结果这些小伙伴对他严防死守,一点不给他碰,闻个味都不行,十分之令人寒心。


    果酒就果酒。从其他人手边的酒收回视线,他给自己倒了杯桃子酒。


    和果汁差不多的味道,酸酸甜甜。把垂下的白发往耳后拢,他一口喝完没感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高余在讲他和宋明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和各种宗内小道消息,他举着粉色小酒杯聚精会神听着,边听喝两口,听到炸裂处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小菜过半,酒重新满了一遭,宗里的八卦越说越有,小隔间里一片火热,几个小伙伴越聊越起劲。


    无人注意到坐在边上的白毛话越来越少,倒酒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且机械。


    最先注意到不对的是张净,在问人要不要吃点什么小点心的时候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在白发里格外显眼的泛红的耳朵。


    应该没人喝果酒都会喝醉,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试探着再喊了声人。


    很好,没有回应,白毛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自顾自给自己倒酒,再像喝果汁一样一口闷。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杯里根本没酒,这人刚痛快地喝了口空气。


    好的还真有人喝果酒都能喝醉。其他人瞬间跟着察觉到了不对,跟着看过来。


    张净把他手里酒杯拿开,侧身凑到面前问:“你还好吗?”


    酒杯被拿走,白毛脾气十分之好,也没生气,反而坐正坐直,认真回应道:“你好。”


    “……”张净转头和其他人宣布定论,“他醉了。”


    其他人觉得也是,也不喝酒了,开始商量这个醉鬼的安排。


    让这个人自己回去指定不行,说不定半路就从剑上掉下去,他们御剑技术也没好到能带人上剑,在这留下夜不归宿更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且这徒弟前几天刚丢过一次的大长老指定会炸。


    商量到最后没个定论,高余问:“怎么说?”


    “先去给他找个解酒汤,”张净看了眼旁边已经一头埋桌上的人,道,“让他清醒点再……”


    “哗——”


    他话没说完,旁边埋桌上的人突然一个猛抬头,一下子从旁边进行偷袭,直接把他按地上,半睁着一双醉眼向着这边看来,手从头发间穿过。


    事出突然,其他人都给吓了跳,一张脸上说不上是震惊还是羡慕,离得最近的高余火速来拉开两人。


    ——然后他很快就不羡慕了。手从头发间穿过的下一步就是莫名其妙开始扎小辫,人扎头发技术十分垃圾,倒腾半天不知道是在造什么,边造还边说:“小白你……毛怎么长这么长了?”


    他们知道小白似乎是人那小黑猫的名字。


    头发被翻来覆去折腾,不痛,但是精神上十分痛苦,张净一张脸上写满了麻木,高余在一边看着,突然又不急了,跟其他人搁这一起看,看着比刚才聊八卦时还起劲。


    或许他刚才还是应该帮一下的。因为张净完事后就轮到第二近的他了。这次他没被叫成小白,变成了“大奇”。


    白毛边薅他头发边疑惑问他发色怎么变了,手感也没之前好。


    不仅要被薅头发扎小辫,还要被评价为手感不好,高余猛男落泪。


    剩下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好在醉鬼林及时打住了,没有继续往后抓壮丁。


    他喝醉后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其他人的意料之外。以为他消停了,其他人刚想松口气,结果又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块什么玉。


    张净突觉不妙,从地上起身,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我得瞒住大师兄。”


    不太熟练地往玉牌注入灵力,醉鬼林重新往桌上一趴。对面像是时刻等着一样,玉牌很快一亮。趴桌上打了个酒嗝,他闭眼认真说:


    “嗝,大师兄,我没在喝酒。”


    空气里有那么瞬的安静。


    对面:“嗯?”


    其他人:“……”


    第58章 下次就是最后一次送花了


    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顺溜地把话说出来。


    他们答应了这个人不把喝酒的事说出去,然后这个人自己转头火速告诉了需要瞒着的正主。


    并且虽然喝醉了神志不清,但说话意外的利索, 咬字清楚,没有听错的可能, 对面的人肯定听到了。


    喝酒的事既然已经暴露,那至少得让大师兄来搬运一下这个他们搬运不了的醉鬼。


    顾不得在意自己头上的小辫, 高余扑过去,想在醉鬼抖出更多没经大脑思考的话前拿过玉牌说明情况和报地点,结果人就只说那一句,说完后就把玉牌往口袋里一扔, 动作快速又利落, 他扑了个空。


    白毛喝醉了自动屏蔽周围所有的声音,无论他们怎么劝其把玉牌拿出来,这个人都一动不动, 任尔东西南北风。


    “……”


    好了,让陵许君来帮忙接一下的愿望彻底落空。


    在桌上趴了会儿,醉鬼又有活力了, 逮着下一个人开始薅, 宋明去找酒家要了解酒汤。


    解酒汤带回的时候忙碌的醉鬼很给面地喝了一口, 然后也仅限一口。


    不合口味, 觉得太过难喝,醉鬼林有自己的坚持,喝一口后就把碗推开, 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哄,死活不再碰。


    好难搞的一白毛。


    按这喝醉程度,让人清醒了自己回去的计划显然也不现实, 唯一剩下的只有老实告知大长老,让大长老来把这位徒弟带回去。


    同时谁去告知也是一个问题,所有人都没想在这个时候去触大长老的霉头。


    难搞的白毛暂时放一边,几个人搁一起商量到底谁回宗门去找大长老,商量到激烈处时小隔间跟之前聊宗内秘事时的动静没两样,无人注意到从窗外远处高空传来的剑鸣声响。


    严肃的商讨最终是被两声敲门声打断。听到声响,所有人转过头。


    没有加小菜也没再点酒,应该不会有人来送东西,大概是来推销的。和门离得最近的高余顶着一头小辫起身开门了,边开边说:“抱歉我们不加……”


    不加酒了。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看清站在门口的人的时候差点一个起跳,火速弯腰。


    偏冷的眉眼,衣冠整洁,一身月白长袍底下稍微露出一截长剑的银白剑鞘,是刚通过玉牌短暂出过点声的陵许君。


    玉牌刚收起没多久,他们甚至还没决定好谁去找大长老,人就已经出现在这了,像是对话结束立即赶来的一样。


    其他人也愣了下,没想明白这位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总之先站起打招呼。宋明站在人群里,只略微一点头,视线里更多的是探究和狐疑。


    这来得太快也太准了些。


    “……”


    听到玉牌里传来的声音后闻柏舟就靠着同心玉找到了地方进到酒馆,又找到隔间位置,打开房间门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扎了满头小辫的头。


    还有房间里其他几个无一幸免惨遭毒手的人。


    始作俑者趴在角落,被开门的人的身影挡了个完全,直到人影移开后才能看到满头垂下的白发。


    和宋明视线对上一瞬,他没多看,走到趴着的人身边弯腰轻拍,发现没反应后转头问开门的人:“他喝了多少?”


    “没多少,”高余指向容量不大的矮矮的粉白酒壶,说,“就这样,喝的果酒。”


    喝果酒都能喝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


    闻柏舟俯身半跪下,把倒桌上的人捞起,低声道:“回去了。”


    他闻到了,确实是果酒,还有很浅淡的桃子味。


    人还挺配合,一捞就捞起来了,闻到熟悉味道后习惯性搂住他脖颈,并在耳朵边悄悄说:“回去得悄悄的,不能让大长老和大师兄发现了。”


    悄悄说,指音量不减,整个房间的人,包括旁边的大师兄全听得清清楚楚。


    其他人:“……”


    其他人不敢去看大师兄的表情,同时自己的表情也很难绷。


    这醉鬼说醉吧,居然还记得要躲着大长老和大师兄,说清醒吧,这话又是对着大师兄本人说出来的。


    并且居然大师兄还真的应了声“好”。


    一手扶住人的身体不让其下滑,闻柏舟转头看向其他人,代为道了声歉,道:“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


    有朝一日居然从大师兄嘴里听到道歉,其他人忙摆手,站着目送两个人离开。


    隔间门重新关上,两个人影消失。高余这才敢发出声音,视线转向张净,不可思议地小声说:“话说原来林竹生和大师兄关系有这么好的吗?”


    虽然平时经常能从人嘴里听到大师兄几个字眼,进内门的时候对方看着似乎也跟大师兄挺熟,但他没想到会熟到这份上,大师兄道歉道得太过自然,他甚至第一时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张净正在努力拆下头上小辫,只说不知道。


    ——


    喝醉之后胆子都变大,也可能是单纯因为喝醉了压根看不清自己在哪,林竹生又一次被带着上了大师兄的剑,从青山镇被带着回宗门,去了宗主峰。


    背着人走进院落,推开大门,闻柏舟背着身上人走进房间,将其放在软榻上坐好。


    坐好也就放下去的那瞬间,之后白毛就直接往旁边一歪,歪歪扭扭半躺下,眼睛半睁不睁。


    头发在剑上时已经被人玩得一团乱,他暂时没管,转身去桌上倒了半杯水。


    除了听不懂话和爱玩头发,躺软榻上的人很配合,让喝什么就喝什么,只是喝两口就推开。


    垂眼看到人身上外袍衣摆带上路上露水,闻柏舟拿走水杯,转身去卧房拿出新一件外衣。


    说声失礼,他弯腰解下腰带,慢慢脱下人身上的外袍,换上干净的新衣服。


    刚还很配合的林这突然动起来了,也不管现在是在干什么,伸手想要去掏兜,掏半天掏出朵眼熟的蓝白小花递出。


    喝醉都没忘这事。


    动作略微一顿,闻柏舟垂眼理好衣服,轻轻回推,让人把花收回。


    “你不喜欢这个花吗?”


    掏出的花又一次没送出,林竹生支棱着坐起来,老肩巨滑,对襟长衫外袍从肩上滑下,堆叠着落在软榻上。他仰头抬手拨弄了下花瓣,说:“这花明明这么好看。”


    就算喝醉了也记得花不能在外久放,他又把花收起了,抬头说:“还是不喜欢我?”


    垂眼对上一双压根没对上焦的清浅瞳孔,闻柏舟垂在一侧的手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抬起,缓慢落在略微有些凌乱的白发上。


    风吹得窗外竹林出声,桌面灯火轻摇,他低声道:


    “喜欢。”


    没说是喜欢花还是人,一个已经自动屏蔽外界所有声音的林也没听他说什么,继续问:“大师兄什么时候才会收?”


    他伸出手指努力比了一截小小的距离,往后一躺,努力睁开眼睛说:“我背包的空间就这——么点空间,每天带着这花,点心都少装好几种。”


    少装点点心果子不重要,过往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花送出去,打响提升好感度的第一枪。


    看着他显然已经想睡了,闻柏舟弯腰将其捞起,带着往卧房去。


    陌生的床,但全是熟悉的味道,白毛往被窝里一钻,跟在自己床上一样四仰八叉一躺,十分不认生。


    闻柏舟笑了下,在床一侧坐下,伸手取下人头上的夹子。白发从指缝间滑走,弯下腰,额头轻抵上对方舒展的眉眼,他低声道:“待到下次回来,那便是最后一次送花。”


    “我定回来。”


    喝了酒好睡觉,白毛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歪头睡得香。


    深夜之后,日光缓慢爬起,透过窗户落进房间,透出一片斑驳树影。


    林竹生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到眼皮,睫毛动了几下后直接睁眼。


    陌生的天花板,有些刺眼的光,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的自己。


    大脑慢眼睛一拍地开始运转,昨天的记忆开始缓慢回笼。


    他好像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去青山镇喝酒去了,喝的好像是桃子酒,酸酸甜甜挺好喝,然后……


    然后就没有任何然后了,记忆停留在愉快喝酒的时候,然后就直接跳到了现在,中间过程略。


    “哒——”


    耳边从窗外传来的草木摩挲的声音里多了道脚步声,不断向着这边接近,眼睛一睁,他火速从床上弹起。


    弹起的瞬间,他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也看清了从屋外走进的人。


    这里是大师兄住的地方,以及走进的人是大师兄本人。想起自己昨天才说过不要让大长老和大师兄知道喝酒的事的话,他伸懒腰的动作都顿住。


    话前脚刚说完,后脚就在正主家睡大觉。


    虽然昨晚的事完全没印象,但背着人喝酒的事显然已经暴露。好在大师兄和小老头脾气不一样,没骂他,只过来道了声:“还睡吗?”


    一双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醉鬼林火速摇头,委婉问起昨晚的事。


    “你醉了,我去酒肆将你接来了这里。”


    大师兄在床边坐下,看了眼他表情,又道:“我已和大长老说了,你昨日离开书院后来找我,玩累了便在这睡下了。”


    两个里面至少瞒住了一个,林竹生呼出一口气。


    从床上蹦下,他拿过挂在一边的衣服迅速套上,问:“我那些朋友有说什么吗?”


    大师兄道:“让你以后少喝酒。”


    和之前的朋友们一个反应。林竹生“哦”了声。


    粗糙地穿好衣服,他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人身上整洁的衣服和已经别在腰间的长剑,问:“大师兄要出门?”


    大师兄站起来应了声是,道:“去归玉城,若是不出意外,应当几日便能回。”


    “归玉城?”林竹生抬眼,说,“之前不是已经去过?”


    大师兄没有多说,一只手随意搭在腰侧剑柄上,手指从剑柄纹路摩挲过,只道:“有点事挺在意。”


    那就是要出远门,随身携带这辈子都吃不完的各种果子点心的林于是迅速掏兜,掏出一堆果子点心,点心还很贴心地每样拿了两个,一股脑全塞人手里,多得冒了尖。


    不像是出远门,像是去逃难。


    往点心尖上再小心翼翼叠了两个点心,他这才满意了,拍拍手重新站直身体,顺带嘱咐说:“大师兄路上饿了记得吃。”


    完全忘了大师兄包括已经过了二十级的自己完全可以辟谷的事实。


    他的关心总是直接得很直白,大师兄笑了下,尽数收下了。


    既然是要出远门,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林竹生于是没多打扰,挥挥手先离开了。


    回来后还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他没敢再去其他地方溜达,先坐着自己大宝剑回了静思峰。


    好消息,他回去的时候大长老虽然还没去静思堂上班,但心情似乎还可以,还在帮他浇地,坏消息,他下地后就被揪住。


    虽然帮忙浇地,但该有的骂一点不少。虽然喝酒的事保住了,但就夜不归宿一事,徒弟林收到了一顿爱的教育。


    好在他是一个不怕骂的,被教育完又当即开始啃点心当早餐,顺带给大长老递了个。


    大长老也骂累了,两个人坐一起简单啃了点心当早餐。


    啃完后是日常的查看身体状况,在经过肉眼观察和灵力探查后,经过在床上躺的漫长的几天,林竹生终于被宣告痊愈。


    得知痊愈消息,他还没安排好自己的漫山遍野捡垃圾计划,大长老率先道:“既然已经无碍,从明日开始就由你教习峰上其他弟子练剑了。”


    他眉梢抬起,道:“之前教的剑招没忘吧?”


    嘴角扬起的弧度一顿,林竹生:“……嗯?”


    大意了,原来还有这事来着。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少,他终于想起来,在去秘境之前,这个小老头似乎确实是给他说过有这么回事。


    挠挠头,他小心说:“你不怕我误人子弟?”


    大长老一拍他头,拎着他衣领子就往练剑场走,道:“怕误人子弟就多练。”


    亲传弟子,尤其是首席大弟子都得这么走一遭,因为是唯一的亲传弟子所以也直接兼任首席大弟子的林尤甚,总之这事已经定下,没得改。


    这才休息几天,每天早起练剑的日子又开始了。


    一早爬起来在大长老的至尊1v1小班教学下练一早上剑,完事后他又得火速上剑去到半山腰的峰上的校场去赶下一场。


    因为早上睡过头,练剑时间延迟,连带着他练完剑的时间也延迟,原本预留出的去半山腰的时间被压缩到近乎于无。


    坐在大宝剑上边控制剑嗖嗖飞边啃早餐,林竹生想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平时上课被教的时候迟到的是他,自己教别人的时候迟到的也是他。


    越忙越乱,发现飞过头了,他又火速调转方向,回过头终于看到下方校场上已经在的乌泱泱的一片人头。


    “嗡——”


    在昨天已经得到今日起会换长老亲传弟子代大长老授课的消息,巨大剑影从头顶掠过的时候,一众静思峰上弟子大多已经在校场上了。


    已经接近练剑时候,人还未至,底下交谈声不绝。


    在场的都是近两年新进的新几届弟子,包括和那位传闻里的亲传弟子同一届的弟子,在昨天得到消息后就去打听了不少,得到的消息只能说是五彩缤纷。


    有人说印象里对方摆得惊人,此前书院一概不去,一度险些被清除出宗门,又有另外的消息说是对方很努力,书院测试经常霸占榜首,天赋也高。


    另外的说法还有对方相貌平平,最好不要有貌美亲传爱上我的无端妄想,但又有其他声音说人长很好看,传得很真,只是声音没那么多,说好看的人也具体说不出哪里好看,显得弱气不少。各种小道消息传来传去,没见过真人,谁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不知道,但对方教习第一天就快要迟到的事肯定是真的。


    已经接近练剑的点,太阳已经从远处青山升起,清早的雾气开始缓慢消散,山顶上不见一个人影来。


    山顶不见人影来,身后倒是有一道之前经过过的剑影窜回,向着校场狂飙来,发出一阵清晰可闻的急促的破空声。


    “铛——”


    代表整点到的敲钟声从藏书阁响起,混合着破空声一起敲进脑海。


    巨大剑影落下,带起的风吹得尘雾扬起,在光下折出粒粒的碎光。


    一道苍蓝身影从剑上跳下,衣摆扬起间白发灼眼,落地间巨大剑影转瞬缩小,回到人手上后迅速消失,转而为冰蓝长剑在手,雪白剑身和冷白的手格外相称。


    人落在校场最前方,长剑转动间带起一泓银白冷光,转过身时长发跟着一动,从淡然眉眼间掠过,最终被随手别至耳后,垂落在身前。


    第59章 我去寒天崖找他


    虽然卡点, 但好在赶上了。


    擦去额头上并不存在的细汗,林竹生呼出一口好歹没迟到的气,收剑入鞘迅速和众弟子点头一打招呼, 几乎是以光速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他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一句话就这么呲溜出来了,快得本就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众弟子一个字也没听清, 就记得声音居然也很好听,有种空山新雨一样的舒适感。


    慢一拍地意识到他这就算是已经介绍完毕, 弟子们大脑还没转过弯来,嘴先动了,齐刷刷喊了声师兄好。


    “……”


    好有气势的一声,师兄林紧急掏小老头给的弟子名单的手都给吓得一顿, 快速一点头。


    一秒自我介绍完, 因为极限卡点所以没有一点空余的时间的林点头时又迅速点了遍人头,发现没有缺人所以可以直接跳过点名环节后松了口气。


    紧急跳过一众环节,打过招呼就算是互相认识, 可以直接飞速推进到练剑环节。他后退两步,对着自己和一众弟子间的距离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是太近, 于是又后退两步。


    已经快到校场边缘, 退无可退, 他于是让一众弟子往后退几步, 又几步,直到中间空出可以再站一堆弟子的距离时这才止住。


    再退就是直接退出二里地,其他弟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退这么远但照做, 远远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要退这么远了。和大长老一贯的方式一样,这人也是这样,分步教习剑招前会先演示一遍完整的一套, 让他们看个形。


    他们原以为虽是完整的一套,但毕竟实力有限,人应当不会像大长老那样需要太大的场地。从修炼时间来看,这位虽是亲传,但毕竟刚入内门不久,甚至比他们在场的部分人还要小几届,实力应当相差不到哪去,结果很快察觉到不对。


    从起手开始就已经隐约有些异常。长剑出鞘,在手里转了半圈,远处人影挥剑起,带动的气流转动间光亮尘雾跟着浮动,又猛地飞散开。


    长袖和衣摆纠缠间剑出朝阳,光亮剑身映出宏大日出,刺眼灼目,剑鸣声远山回荡,涤荡开的剑气迅疾地直扑面门。


    剑挥来的瞬间,只看到了刹那的剑光,已经快要走远出二里地的一众弟子,尤其是前排弟子衣摆扬起,长发转瞬向后飞去,被过于猛烈的剑风吹得不自觉后退半步,闭起眼的同时浑身鸡皮疙瘩炸起。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能睁开眼,睁眼像霎时间就会被风里带着的尘雾划破眼,只能听到耳边风声呼啸去时带起的衣袂猎猎破空声,不住拍打耳膜。


    “……”


    等到剑风掠向远处,耳边声响消失的时候,终于有人睁眼。


    睁眼就是清晰不带丝毫遮掩的视野,涤荡一空的山雾,哗然不止的远山以及站在校场边缘的人的堪堪从半空落下的灼眼白发和垂在一侧的冰蓝长剑。


    ……难、难怪需要站这么远。很难想刚才要是站在原地,他们会被直接掀飞到哪去。


    原来这就是亲传弟子。难怪大长老放心这人独自来教习。


    对亲传弟子的认知刚刷新了一个度,在远处的人主动向着他们小跑着靠近,靠近后问:“刚才看清楚了吗?”


    刚才基本等于全程闭眼的众弟子:“……”


    那双眼里的期待太过晃眼,不忍心说出实话,众弟子选择保持安静,一味地跟练。


    十分忙碌的一个上午,教别人比自己练还要来得累,林竹生忙碌了半天,例行进行中场休息的时候,第一个唰一下坐地上的就是他。


    他拿剑和不拿剑时完全是两个样子,拿起剑的时候脸上没表情,天然自带距离感,剑一放人一坐,坐地上的时候气质神似随处可见的上年纪的小老头,跟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


    自然地分享茶水点心的时候更像了,脸上还带着笑,看得人心情都莫名跟着好不少。


    这么张脸配这气质还挺好玩,周围一堆弟子跟着盘腿坐下,凑一起聊天聊得起劲。


    再讲了遍千靥草和银雪草的故事,林竹生边啃团子边听其他人说话,啃得一侧腮帮子鼓起。


    果子点心扩散开,听取好感度提升的声音一片。


    啃完点心,两眼一睁又是练。


    秉持着每个人都得练会的原则,他手把手纠正了两个发力有明显问题的弟子,结果完事后一转头,突然冒出一堆红着小脸说自己也有问题需要手把手教教的弟子。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些面孔里好像有不少前几次跟练就已经学会的人。


    不知道这些好学的弟子们最终学的成果如何,总之师兄林是尽力了。


    忙碌的一个上午结束,他这才知道原来教别人居然是个这么高强度的活,结束后上剑回小院搓了半天猫才回过劲来。


    上午练剑,下午漫山遍野当野人捡垃圾,沿途还能顺带把从山里捡来的东西送给一众好友,晚上回去浇浇自己菜地,他这几天的小日子和平时一样过得相当充实。


    只是大师兄不在,要人还在,他还可以顺道去宗主峰送送那一直没送出去过的兰筠花。


    对方这次去归玉城的事似乎不是和之前一样受宗门委托,是自己本身要去,连大长老都不知道其去了哪里,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还问起,说:“怎么这几日不见那陵许君了?”


    “他去归玉城了,”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林竹生说,“他好像有点事。”


    “归玉城?”


    归玉城没什么特别的人或物,唯一一个有见的价值的只有归玉城主,大长老喝了口茶,说:“他去见归玉城主吗?”


    话刚说完,他又自己否认了,道:“城主最近也没在城里才对。”


    捕捉到什么信息,林竹生略微抬起眼,“不在城里?”


    “归玉城主近日生辰,”大长老说,“城主每年接近生辰的时候都会回族人居住的地方,不在城里。”


    那些族人隐秘,从不出现在人前,也没人知道住哪,但肯定不在城内,城主每次外出都是小半月,应该在相当远的地方。


    城主生辰,不露面的族人。


    脑子里闪过什么,林竹生没抓住,只缓慢眨了下眼。


    放下手里茶杯,大长老抬头思考了会儿,又说:“说起来,那城主也算是那个修为里活得挺久的人了。”


    寿命和修为成正比,城主那个修为的人早死的死老的老,也就他还在任上,依旧当着个城主。


    只是活太久了也不是好事,占位置占了太久,暗地里不少人盼着人早点死,好让自己上位。


    林竹生应声,也跟着喝了口茶。窝旁边抱着肉干啃的小猫看了眼他。


    吃过晚饭,定时定点睡觉的大长老回房收拾着准备睡觉,习惯性熬到半夜的林回房间去倒腾自己料理台。


    他看着没什么不对,一直跟在他边上的小猫却轻易发现了,在他倒腾料理台的时候跳上书桌桌面,问:“你在想事?”


    林竹生确实是在想事。把已经点亮了一半的菜谱合起,他揉了把白毛,说:“总感觉在哪听过归玉城城主过生日的事。”


    不出意外应该是之前玩游戏的时候瞟到过一眼,但因为玩家的特有的一点不记任何剧情的特性,他没一点印象。


    总觉得记得点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像隔着层窗户纸却戳不破一样不得劲。


    捣鼓完料理台,他搁床上酝酿睡眠的时候还在想这事,最终皱着眉头入睡。


    快乐总是守恒的,他皱着眉头睡,小猫笑得在床上来回打滚,看一次笑一次。


    ——可能小猫不该笑的。


    它笑的报应就是在后半夜睡得最香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来推去,硬生生从被窝里薅醒。


    大半夜,天亮前最安静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时,林竹生跟诈尸一样醒了,眼睛一睁就是薅小猫,边薅边说:“我想起来了!”


    小猫被迫歪歪扭扭站起,一双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抹了把脸,绝望道:“大少爷你想起什么了?”


    林竹生想起自己之前差点想起的事是什么事了。他说:“归玉城城主在哪次生日的时候被杀了,全族都没了。”


    简短的一句话包含巨大的信息量,小猫终于稍稍睁开眼睛。


    事情想起来,林竹生憋着的那股气终于吐出来了,顺带扯了下睡得松散开的衣服,说:“杀他的似乎是大师兄亲族长辈。”


    毕竟专门辛辛苦苦肝了半年,他还记得点和大师兄有关的剧情。


    他以外聘长老的身份进天宗的时候,千年难遇的剑门天才最终没有任何意外地成了宗门魁首,只是是有污点的魁首。污点来自多年前杀了归玉城城主及其所有族人,并在犯下杀戒后横剑自刎的亲族长辈,有人说他是杀人魔的亲族,愧为正道魁首。


    当然这些话也就私底下说说,没人敢舞到人面前去。


    命案现场在当时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具体情况已不可考,能够探查出的只有对方亲族长辈确实杀了城主全族,连玩家视角也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大半夜把事情想起来了,结果是想起来桩命案,睡意给说没了,他从床上爬起,伸手试图够过床边小桌上的灯,至少先照亮一下。


    “哗——”


    手指颤颤巍巍的,差点够到灯的提手的瞬间,屋外远处一阵大门打开的声音和脚步声响起,之后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峰顶上只有两个人,他在床上,能在这里发出响动的只有大长老。


    伸手去够灯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窗外,看到一道亮光迅速从夜色里消失,飞向宗主峰方向。


    其他峰同样有些微的光亮亮起,长剑带起的破空声连这里都能听到。


    好了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摸索着下床点了灯,林竹生披上外袍,提着灯推门走出房间,被晚间夜风吹了一脸。


    大长老刚不是从寝殿的方向出来的,而是从平时吃饭的房间走出。从石板路走过,他推开门,抬脚进了房间。


    房间里点了灯,点了没熄,照亮放在房间正中心的矮桌上的一张写了字的白纸。


    纸是留给他看的,上面只简略写了点内容。


    上午的两场练剑都取消,他只需在峰上自主练剑。


    看得出写得相当匆忙,墨痕都还没干,最后个字的末尾都打飘。


    显然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巧的时机,林竹生第一反应是大师兄那亲族长辈动手了,但又很快否认了。


    亲族长辈出事,关系最重大的应该是本身在的剑门世家,和天宗有点关联在,但不多,用不上大半夜叫醒几个长老。昨天用玉牌聊天的时候大师兄也说过很快会回来,显然也跟大师兄无关,应该是有其他什么事。


    好奇也没用,在大长老回来之前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了没事做,虽然时间还早,他还是披着自己衣服去浇花了。


    剑只要有一天不练就会被小老头看出,为了避免挨骂的未来,他上午老老实实练了剑,完事后坐在剑场里等着,想等人回来告诉他一手消息,结果一直等到下午得去书院的点也没能等到人回来。


    好像还是件挺严重的事。再等下去又得迟到,他只能掏出大宝剑先行前往书院。


    今天的书院比往常热闹,刚落地的时候就能听到不绝的声响,像在很激烈地议论什么。


    他刚想多听两嘴,结果一群小伙伴像是在蹲他一样,一落地就把他架走,径直往人少的地方带。


    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发出疑惑的声音:“什……”


    “陵许君怎的会杀人?”


    声音刚发出,远处一道陡然放大的人声完全盖过他声音,也成功止住了他的话。


    旁边张净几个人表情霎时一变,不敢去看架手上的人的表情。


    陵许君动手杀人了,还是跨一个大阶杀的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包括其所有族人,这是今早练剑时不知从谁那放出的消息。


    涉及到的双方都太过离奇,他们原以为是假消息,没信,结果宗主峰上弟子亲眼看到一众长老不断从宗主殿进进出出,并且今日宗主峰上还来了不少人,包括陵许君所在的剑门世家闻家,进进出出热闹无比。


    城主身亡是事实,距归玉城最近的几个宗门派人紧急驻守归玉城避免生乱。另一方的陵许君,据目击弟子说已经送往专关押犯下重大过错的宗内之人的寒天崖。


    寒天崖不在宗内,无人知在哪,只知道是极寒之地,关押进的人最终无一能出,都死在了里面。送进去约等于离死不远,以及坐实杀人确为事实。


    这种事他们不敢告诉明显和对方关系很好的这个人,也不敢让人知道,想说至少先想办法瞒一下,果然还是瞒不住。已经瞒不住,与其让人去打听不如主动告诉,最终是张净组织的语言,以简洁的话告知。


    将事情简述遍后,他不敢看面前人的表情,紧接着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


    “哗——”


    他话没能说完,剑影一闪,气浪席卷,原本还在面前的人已经踏上巨大长剑,背影转瞬消失在云雾之中。


    林竹生直接去往的宗主峰,途中掏出同心玉看了眼。


    没去宗主殿找宗主和长老,他直接去的熟悉的院落。


    院落门口意外的有个人,是有段时间没见的老板。老板站边上张望着,看到他后终于精神一振,挥手道:“林小友……是你吧?”


    快落地时迅速收剑落地,他边往院子里快步走边道:“是。”


    “就猜你会来这里。”


    变化太大完全没认出来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老板松口气,跟着快步往前走,说:“消息你都听过了吧,闻兄不是那样的人,我等会儿就和长老一起去那边把事情查清楚。他最不想被误解的就是你……”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等会儿就要走,在走前专门来做思想工作的,至少得保住寒天崖那人在这位心里的形象,不能从那回来后发现心上人好感已经跌到底。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话太多,林竹生没听完,进了院子后直接找准窗户的位置精准翻进,进了卧房说声打扰后打开放置衣物的柜子,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件看着像是能稍稍御寒的鹤氅,把鹤氅收进背包后说:“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查事情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要去寒天崖找他。”


    重新从窗户翻出,他伸出手问:“有什么可以发热的东西吗,越多越好。”


    他翻窗翻得太过自然,相信的态度也太过自然,老板反倒一愣,在脑子反应过来前手先动了,掏出一堆炼器用的火晶石,说:“这个稍微注入灵力就能一直发热。”


    掏完后他才反应过来,眼睛一睁,不可思议道:“你要去寒天崖?”


    之后忙摆手,阻拦说:“不行,那边苦寒之地,你找不到地方,找到地方也有人守着。”


    “大师兄但凡说了事情的原由就不会去寒天崖,去了说明他没能说出,说明他的状况已经差到说不了话,不一定能等到你们查完。”


    把火晶石揣进背包,林竹生翻身上了大宝剑,把垂下的白发别至耳后,笑了下,说:“我找得到地方,硬闯也会去。他会没事,你不用担心,只管查仔细点。”


    完全是安抚性的笑,没想到会被反向安慰,并且还真被安慰到了,老板就一个怔神的片刻,巨大剑影已经迅速飞远,抬头看去时只能看到一点白发隐约,迅疾破开云雾。


    第60章 这次不送我花了吗?


    云雾从眉眼边掠过, 白发和衣摆纠缠在一起向后扬去,速度过快,小猫刚从人衣服里探出头, 绒毛瞬间被吹得乱飞。


    两只爪子扒拉紧了衣服,它不可思议道:“这是不是太快了!”


    从云雾里穿过, 身上控制着剑的人速度不减,只说:“有吗。”


    怎么看都完全超速了!小猫紧急撤回一个探出的猫猫头, 重新缩回衣服里,说:“你怎么不去找你大长老说情?”


    大长老管罚,有话语权,让大长老去找宗主说情比现在搁这飚剑应该要来得更有效一些。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同心玉的方向, 林竹生向着一侧转弯, 道:“不能找他,只能我去寒天崖。”


    正是因为大长老管责罚,所以才更不能找。管静思堂的基本原则就是公允, 无论是谁一律平等。对方是所有长老里最不能求情的那个,无论最后查出的结果大师兄是否是冤枉,一旦求情就丢了公允, 背离原则。


    大长老是大长老, 他是他, 大长老求情有违原则, 他闯寒天崖算他莽,到时候顶多去静思堂领点罚。


    原来刚才那么点时间里这个人已经把这些都考虑过了。小猫于是没再说话,缩回衣服里。


    寒天崖在北方, 一路掠过山野,在云雾下的山脉由绿转白后,同心玉上的两个小点间的距离终于开始明显缩小。


    大宝剑高度逐渐降低, 转到云雾之下,扑面而来的就是夹杂着碎冰的雪花。


    云满长空雪满山,磅礴雪山接天,透骨的冷气盈满空间,在山间不断穿梭。


    越发密集的大雪模糊视线,近乎分不清方向,只能完全靠同心玉上的小点认路。白发覆雪,睫毛上落下雪花,眨眼间又被抖落,捏着同心玉的手手指关节已经冻得发红,林竹生抬头在茫茫大雪里辨别方向。


    玉上的两个小点无限重合,已经到地方了。从平面上来看是到了,只是显然高度没有对齐。


    抬头看了眼延伸进茫茫大雪里的雪山山体,他控制着大宝剑转而向上。


    高山绝壁,他贴着绝壁一路向上,终于在经过某处地方时在一片黑色山体和白雪里看到一点绿。


    一个绿色的人影在风雪后隐约,那是内门管事的服装。


    绝壁上有个轻易就能被忽略的平台,在风雪里从剑上跳下,林竹生落在平台上,双脚瞬间陷进没过脚踝的雪里。


    注意到动静,在平台上安静守着的管事猛地一抬头,一下子抖落头顶上堆积的雪,看到从大雪里走出的人后一愣。


    他愣住,林竹生也意外。


    大概是认为这种地方没人能来,守在这里的有且只有这一个人,并且还是熟面孔,是来这世界第一个见到的孟管事。孟管事原在外门做事,后来得到提拔进了内门,这次居然被委派来看守寒天崖。


    看也能看出看守寒天崖不是个好差事,估计是其他人推来推去,最后落到对方头上。


    是熟人就更方便了。原本硬闯的方案瞬间改变,视线瞥了眼管事身后的通向山体内部的通道,他上前主动打了声招呼。


    好感度已经达到最高,孟管事看到是他后虽然惊讶,但态度明显平和了不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御剑吹吹风,结果到这里后风雪太大,迷路了。”


    “话说这是寒天崖吗。”


    探头光明正大看了眼后面的透着寒气的入口,林竹生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很显然不可以。管事说:“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林竹生再往前一步,道,“管事也不能进吗?”


    管事点头,“我也不能,无论任何时候。”


    他只负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就算里面的人出了任何问题他也只能按规定上报,不能擅自入内。


    “你在这稍等,我联系其他管事来带你回……”


    管事说着话,林竹生听着,交叉在胸前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拍了下衣服里的小猫。


    然后下一瞬间,在管事试图联系其他管事的时候,一道黑色影子窜出,只一低头的瞬间,面前瞬间一黑,毛茸茸的触感在脸上蹭来蹭去。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伸手试图抓住满身乱爬的黑影,眼尾余光里却瞥到原本还在不远处的人已经一个滑铲进了通道入口。


    事情发生也就一瞬间,他终于逮住爬到头顶的黑毛球,三两步跑去想要让进到通道里的人快出来。


    在他靠近之前,站里面的人伸手止住动作,及时道:“管事不能入内,无论发生任何事。”


    这是一下子就把规定吃透了。


    管事硬生生停下了脚步,手上的黑色毛球呲溜一滑,从他手上逃脱,重新回到通道里的人身上。


    手里长剑出鞘,林竹生横剑一挥,剑气贴着管事身侧推出,凌乱了鬓角和衣襟,最终落于不远处磅礴雪山山体之上。


    “轰隆——”


    起初是一点细小响动,之后响动逐渐扩大,最终蔓延到整个峡谷,山上厚雪崩塌,迅速下陷,隆隆声响响彻整片天地,连带着山体都开始震动。


    在不断声响里,林竹生收起剑,道;“管事偶遇雪山妖兽,缠斗时分身乏术,弟子林竹生趁机偷闯进寒天崖。”


    刚才的响动和造成的样子就是缠斗过的表现。一切事情和管事无关,是他趁机偷溜进寒天崖,所有责任在他,这是他给出的说法。他道:“出来后我定向长老领罚。”


    刚才还能说是迷路,从现在来看,他的目标已经很明显。


    站在入口里的人长衫沾雪,鼻尖冻得泛红,和之前浑身脏污地捧着唯一干净的果子递来时相比是另一种狼狈,一张脸变化不小,一双眼睛倒是透亮依旧,显然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


    把联系其他管事的玉牌暂时收起,管事揉了下眉心,最终道:“这里妖兽实力普遍不高,我缠斗不了多久,你尽量快些出来。”


    这是不立即上报,多给点停留的时间的意思。


    眼睛一弯,林竹生火速道声谢,转身就往通道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寒天崖冷,温度已经来到了负值,在外面时冷,进到内部后还要来得冷,冷得透骨,黑色石壁上全是化不开的坚冰,地面也是,跑过时脚上都打滑。


    一路从幽暗通道跑过,他终于在完全看不清周围景象前注意到点昏黄光亮。


    石壁上挂着一盏灯,灯壁上还有蔓延开的冰棱,照出躺在另一侧的红白人影。


    白色是外袍的颜色,暗红的全是血迹,安静倒在地上,身体起伏近乎于无。只从样子上来看,很难看出是之前离开时还落拓挺拔的人。


    “……”


    睫毛猛地一抖,顾不上地上的森森寒意,林竹生三两步靠近跪坐在一边,俯身探过脉搏后看向人的脸,试探着喊了声:“大师兄?”


    往日有话必回的人双唇紧闭,没有任何回应,在这里待了过久,身上深刻伤口以及脸和头发已经覆上冰棱,碰上去一片冰凉,没有丝毫该有的温度。


    微弱的脉搏,失去温度的身体。


    周围地面都是已经凝固的血迹,或许还有新添上的,只是流出的时候已经被冻得凝固。


    “哗啦——”


    一堆火晶石被乱七八糟地倒出,和地上坚冰碰撞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随手激活所有倒出的火晶石,他继续低头翻口袋,最终在边上小猫狐疑的目光下掏出个外形普通的药丸,从玻璃容器里倒出后没有丝毫犹豫地递向躺地上的人的嘴。


    反应了会儿,小猫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速效救命丸,完成打败终极BOSS魇的任务奖励,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下后就能直接恢复满血状态,之前这个人宁愿倒田里也没舍得吃的那个。


    吃下后就能满血,那也得能吃下。


    唇齿紧闭,地上的人的温度低到极点,无论怎么塞,只要遇到稍微合适的温度就会自动融化的药丸依旧保持原样。


    一个可行的方法是重新放回容器里用旁边火晶石烤化后喂到人嘴里,只是火晶石升温缓慢,需要点时间。


    或许是因为冷,坐地上的人手抖得不成样,小猫主动承担起烘烤的任务,拿过被扔在一边的玻璃容器努力搬到火晶石边立好,转头去要速效救命丸,说:“把药放……”


    它的话没能说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旁边人一下把药丸放自己嘴里,没有丝毫缓冲,一双猫眼瞬间睁大。


    微苦的药丸在嘴里化开,一手碰上带血脸侧,林竹生俯下身,碰上冰凉唇瓣。


    “……”


    嘴里的药液逐渐减少,睫毛从带着细小伤痕的鼻梁上扫过,直到最后一点药液消失,察觉到地上人喉结滚动了下咽下药液,他闭眼再睁开,迅速直起身。


    很有效的一个药丸,躺地上的人的伤口凝结,体温开始迅速回温,覆盖在皮肤之上的冰棱逐渐融化为细小的水珠,聚拢后滑下。


    没来得及想其他,林竹生只随手擦去嘴边药液,迅速拿过旁边的一堆火晶石放人身上,将其扶起后拿出厚重的鹤氅有些艰难地披上。


    他根本不会穿这东西,手也抖着,只能把两根系绳系个死结,系好后一把抱紧了人,几乎是用气音从喉咙里憋出了声“大师兄”。


    “……哗啦。”


    阴冷空间里传来铁链移动的声音,之后有什么轻拍了两下后背,他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低低的熟悉的一声:


    “我在。”


    滴答。安静空间里只能听见融化的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手上的动作一顿,林竹生猛地转过头,视线抬起间径直对上一双垂下的映着昏黄灯光的眼。


    “……”


    三、二、一。


    对视三秒,没带任何停顿的,他眼里的泪花迅速蓄满,火速飚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哭得迅猛。


    “我以为你要死掉了。”


    大师兄伸手想帮其抹掉冒出的泪花,抬起手后才发现手上脏污,于是只能停在半空中,低头试图小声安慰。


    这次的泪收不住,他的安慰只能让人越哭越厉害。


    最后收场还是得靠小猫。一爪子把自己立起的装药丸的瓶子推翻,它说:“再哭下去你就得直接回去了。”


    外面的管事已经和莫须有的妖兽缠斗了一段时间,时间有限,再哭下去就只能在回去的路上哭了。


    差点哭成湘竹的一个竹瞬间止住了声,只剩宽面条泪还在哗哗流。


    眼泪不耽搁说事情,他把一堆火晶石递过,用一种快速无比的语速说:“这些是老板给你的晶石,够撑过一段时间了,要是不够,我下次再想办法给你送点过来。”


    “老板和长老们已经去查情况了,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想起了游戏里亲族长辈那被一把火烧光的案发现场,他抬起头,问,“……那地方有被破坏吗?”


    没有问有没有做了错的事,他已经默认自己大师兄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师兄。


    “未曾,”闻柏舟垂眼看向身前人还带着水光的眼角,道,“他们去了会知发生了何事。”


    办事很稳妥的一个大师兄,林竹生瞬间呼出一口气,之后又低头掏兜,边掏边问:“之前给的果子点心吃完了吗?”


    不等人说话,他已经又掏出了一堆东西,说:“在这里无聊或者饿了就吃这些吧,我都尝过,还挺好吃。”


    已经掏出了大堆东西,他看着还想继续掏,大师兄及时止住了他的动作,转而看向自己只余血迹不见伤口的手,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原本的伤势如何他自己清楚,必然没有自愈的可能,嘴里还有微苦的味道,大致能猜到是面前的人给他用了什么药。


    能愈合这种程度的伤的药基本和紫级灵器一样罕见,轻易不能得到。


    突然提起药的事,林竹生动作一顿,反射性想去碰嘴角查看有没有残余的药液,硬生生忍住了,高速运转了下脑子后说:“一点小药丸,你运气可好,刚好两颗,我之前尝过之后还剩一颗,正好给你用了。”


    之后又短短评价说:“苦的,我不喜欢。”


    小猫在一边不说话,只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火速结束掉这个话题,觉得好像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于是起身道:“时间不多了,我先走了,大师兄你注意身体。”


    他没站起身,刚起来到一半手腕就被大师兄握住,又重新坐了下去。这次没直接坐冰得刺骨的地面上,他被带着坐人腿上了,比坐地上舒服不少。


    “?”


    以为是还有什么事,他转头问:“还有事吗?”


    “兰筠花,”大师兄垂眼看过来,问,“这次不送了吗?”


    “花?”


    嘴先重复了一遍,脑子慢一拍反应过来,林竹生眼睛稍稍一睁,不可思议道:“大师兄终于喜欢这花了吗。”


    多次送花终于等到一个好结果,他眼睛一弯,火速掏出依旧随身放背包里的兰筠花递出。


    废了一些功夫救回的花有了好归宿,他十分欣喜,欣喜到忘了脆弱的小花受不了过于严寒和酷热的温度,开心递出,然后眼睁睁看着小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发蔫,花瓣耷拉下来。


    “……”


    和花瓣一起耷拉下来的还有嘴角及眼角,刚收起的宽面条泪呼之欲出。


    在他眼泪蹦出来的前一瞬间,还带着凝固的血痂的手从他手里接过萎蔫的蓝色小花。


    视线从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指尖上掠过,手里握着蓝白小花,闻柏舟闭眼深埋进带着熟悉味道的肩颈,道:“谢谢,我很喜欢。”


    天天揣着花为的就是这么句话,自己的小花得到肯定,很好满足的一个林高兴了,瞬间把眼泪憋了回去,笑得眉眼弯弯,拍拍人的背,说:“喜欢那我就多种,以后种得多多的,每天都送。”


    就和以前一样。之前为了能每天刷上好感度,他斥巨资购入多多的种子,种了整块地的兰筠花,等以后有钱了依旧能这么整。


    短暂的相处最终结束于外面的管事喊了声解决完妖兽了。


    重新坐下的人这次是真该离开了,挥挥手,抱起小猫后退着离开,说下次见。


    看着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留在冰寒阴冷的空间里的人终于收回视线。身上是不断散发热气的火晶石,借着火晶石的光,他低头看向手里感受到一点温度,又重新绽开了些的蓝色小花,最终垂眼一笑。


    从入口里走出,林竹生重新见到了明亮天光和外面的管事,亮得眼睛没忍住一眯,顺带伸个懒腰。


    看到他和猫都已经出来,管事松了口气,掏出玉牌开始联系宗里的人,等待联系的时候多看了眼他,问:“你哭过?”


    “?”


    伸懒腰的动作一顿,林竹生迅速否认,“没有。”


    管事指了下眼睛,客观道:“但是你眼睛挺红的。”


    眼睛和眼眶都是,鼻子也,在本来就白的脸上尤其明显。


    铁血硬汉林死不承认,慢慢收回伸懒腰的手,说:“刚太激动了,我给了自己眼睛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