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v万更 你亲亲我
白玉床边,人鱼烛下,弦汐静静地站着。
乌发披散,双肩如削,纤腰盈盈一握,长腿笔直匀称。
美不胜收。
玄濯喉结微滚,驻足欣赏片刻,上前揽住她:“怎么不上去?”
弦汐扭过头看他,皱着小脸道:“你的床太凉,躺着不舒服。”
上次她的膝盖几乎要冻僵了,回去后泡了很久的热水澡,才勉强缓和些。
玄濯看看自己的床,对常人来说可能确实过于寒凉了些。
他轻笑弦汐娇气,却也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兽皮毛毯和羽绒被子,丢到床上。
“这回躺上去试试。”他说。
弦汐依言躺上去,果然暖和了许多。
她刚想像上次那样背对玄濯趴在床上,就被一双手摁了回来。玄濯欺身压上她,道:“今天不用趴了,躺着就行。”
弦汐好奇问:“为什么?”
……因为打算把她当正经床伴,而不是随便一个泄欲对象。
玄濯眸光动了动,捏捏她鼻尖:“不是说累了吗?躺着总比跪着松快些。”
“唔。”弦汐耸了耸鼻子,乌眸凝聚,专注地看着他。
慢慢的,她笑起来,又说了一遍那句话:“玄濯,你真好。”
“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这么说了。”玄濯不太在意地埋入她颈间,手掌肆意游走。
……
那个黑龙缠日的小吊坠,又在晃来晃去。
弦汐迷离的眼眸跟随它一同晃动,神智愈发散乱。
玄濯很喜欢这个项链吗……?她思考着。
注意到她的分心,玄濯重重扌童了下,粗喘道:“想什么呢?”
“哼嗯……”弦汐弓起腰背,紧绷着,一时半会没说出话。
瞥了眼她那揪着枕头和毛毯的泛白指尖,玄濯道:“你可以抱着我。”
弦汐没反应过来。
玄濯索性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背上。
感受着掌心火热的温度,弦汐放空了会,渐渐拥紧。
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那天师姐和师兄也是这么抱着,然后亲嘴。
她也想和玄濯亲亲。
弦汐抿了下湿润的唇,软声道:“玄濯……”
“嗯?”
“你可以……亲亲我吗?”
婆娑的泪眼令她此刻神情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玄濯不自觉漾开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语气宠爱:“要求真多。”
“不是那里……”弦汐摇摇头,细白的手指点点唇瓣,“这里。”
玄濯盯着那嫣红的唇,目光幽深。
那儿可和亲脸意义不同。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迟疑。
见他没动,弦汐失落地垂下眼:“不可以吗……”
朱唇开合间,贝齿粉舌微露,玄濯注视着,喉间止不住吞咽。
——弦汐只是个床伴而已,不需要跟她做接吻这种过度亲密的事。
不过。
他刚才好像是想尝尝弦汐别的地方的味道来着。
眼泪既然是甜的,那嘴里应该也是甜的吧。
玄濯觉得有必要印证一下这个猜想,于是一手捏起弦汐的脸,垂首贴上她的唇,声线喑哑:“张嘴。”
弦汐惊讶着张开嘴。
玄濯闭着眼,长舌深入她的口腔,带着点生涩,探索和描摹这口无人造访过的幽潭。
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的动作没一会便由生涩转为娴熟,极具侵略性地勾扯住那条试图躲闪的粉嫩小舌,缠绵共舞。
还真是甜的。
浅淡清新的微甜。
令人上瘾。
玄濯想到以前看苍璃他们跟情人接吻,他只轻嗤,觉得无趣又恶心。
没想到这事儿其实还挺舒服的。
他溺在那柔软中,吻得沉迷。
新奇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弦汐慢半拍地配合着,渐渐感到呼吸不畅。
“唔,可……不……”
她想跟玄濯说可以了,不用继续亲了,她有点喘不上气。
可音节将将断续着溢出唇齿,便被深深地堵了回去。
她被填得很满。
上与下。
弦汐艰难地喘息着,忽然有些后悔讨要这个亲亲了。
过了许久,这个吻才结束。
玄濯离开的那一刻,弦汐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急切地吸入新鲜空气。
“满意了?”玄濯同样呼吸微急,“要是不够,可以接着亲。”
弦汐从恍惚中缓过些许神智,虚浮道:“够,够了。”
玄濯心情甚好地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什么,拧眉问:“那个谁今天有亲到你吗?”
“谁……?”弦汐费劲地思索,“楚箫师兄?”
玄濯美好的心情瞬间败坏,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弦汐:“没有,我躲开了。”
“做得不错。”玄濯摸摸她的脸,似是奖励听话的宠物,“不要随便让人亲你,知道吗?”
“知道了……”
……
云雨初歇,弦汐疲倦地缩在玄濯怀里,眼皮耷拉,将睡未睡。
玄濯胸口那个小吊坠,即使背着光也依旧闪烁,吸引着她涣散的眼神。
“玄濯,”她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这个项链吗?”
玄濯搂着她的腰,懒懒道:“怎么这么问?”
“上次就见你戴着这个。”
“这是我母后送我的百岁成年礼物。”
弦汐清醒了些。
难怪一直压在衣服下面,原来是珍贵的礼物。
她问:“你从百岁那天起,一直戴到现在吗?”
玄濯:“差不多。”
“……”
弦汐感觉,玄濯还挺长情的。
被她弄坏的那块玉,他随身带了几百年,母后送的项链,也一直戴在身上。
她突然有些愧疚捏碎了他的玉。
“对不起。”
弦汐垂着眼帘,低低道。
玄濯睁开眼:“对不起什么?”
“弄碎了你的玉,对不起。”
“呵。”玄濯拍拍她的背,随意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不用道歉。”
哪里不值钱了。
五十亿金呢。
弦汐想起这个就愁,于是说了点别的:“你母后对你很好吧。”
“……”玄濯默了默,道:“还行。”
有母后的姿态。
更有王后的仪态。
母子感情半生不熟。
不过这项链是他母后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其中一半是她亲手做的,他也就戴着了。
看弦汐好奇的模样,玄濯道:“想摸摸看吗?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凉。”
“……不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弦汐完全不敢碰。
玄濯笑道:“这可比那块玉结实多了,没那么容易坏。”
弦汐鼓了鼓腮,仍是拒绝。
玄濯便也没继续。
静了少顷,弦汐想到:“玄濯,这个月末,是不是就到你生辰了?”
“是啊。”
“今年应该是你……六百八十三岁的生辰吧?”
玄濯挑眉:“你记得倒清楚。”
弦汐:“书上有写你的诞生年月。”
“书上应该不止写了我的吧,你还记了别人的吗?”玄濯盯着她。
他眼里的警告就差明明白白写出来了,弦汐将“记了”两个字咽下去,违心道:“没,就你一个。”
玄濯这才收回目光。
弦汐喃喃着:“百岁成年……你今年已经六百八十三岁了……”她顿了顿,真心实意地感慨:“——玄濯,你年纪好大呀。”
玄濯没说话。
弦汐盘算着,她肉身年纪十七,加上神魂的两百岁,一共两百一十七岁——和玄濯相差的年岁,比明澈的岁数都大。
这么算下来,她再度感叹:“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你已经这个年纪了呢。”
“……”
玄濯收回搂着她的手臂,翻了个身,背对她。
弦汐:“?”
她戳戳玄濯结实的后背,问:“怎么了,玄濯?”
玄濯不理她。
他身上不高兴的气息太过明显,以至于连弦汐都发现了。弦汐默默反思一阵,觉得可能是那句“年纪大”刺痛了他。
毕竟大多数人都爱被说年轻。
弦汐内疚了一下,顺毛一样摸摸玄濯的背,安抚道:“玄濯,你别难过,你不老,挺成熟的。”
“……”
“能活这么久,很厉害。”
这一句弦汐是发自内心说的。
他们树木,都以活得久为荣。
但玄濯依旧没转过身来,反而还愈加不高兴了。
弦汐拿他没办法。
她嘴笨,实在不会说话,只好主动往玄濯那边挪了挪,抱住他:“对不起嘛,我以后不说你年纪大了。”
玄濯:“……”
安静等了片刻,玄濯还是没动,弦汐失望地收了手,退回去,留给他生气的空间。
正好她也睡一会。
然而眼皮刚合上,玄濯就转了过来。
她还没睁开眼,就听玄濯低沉的嗓音:
“我这个年纪在龙族,风华正茂。”
“哈哈。”
弦汐还以为他在玩笑,轻快地笑了两声,一睁眼却发现玄濯面无表情。
他好像是认真的。
弦汐僵了下,立马正色:“原来是这样。”
“……”
“……”
玄濯英挺的面容微微扭曲,极慢地磨着后槽牙。
良久。
“转过去。”
“哦。”
弦汐转过身,换成她背对他。
玄濯自己调理了一阵工夫,气性勉强消下去些,颇为粗鲁地把弦汐又抱进怀里。
感受着他略重的气息,弦汐惶惶少顷,想了个话题:“玄濯,你过生辰,天宫是不是会宴请九洲四海,连开七天宴席,三千仙娥撒花献舞,六合八方普生同庆?”
玄濯哼笑一声:“什么东西,你话本看多了吧。”
弦汐心想书上果然夸……
“哪有那么寒酸。”
“……”
——
山顶,云雾飘渺,晨钟鸣响。
弦汐迷迷瞪瞪地掀开眼皮,准备下床穿衣。
然而上身刚起来一点,环在腰间的手臂便是一紧,将她又拽了回来。
“去哪?”玄濯闭着眼问。
弦汐:“去学堂。”
玄濯皱起眉:“怎么还去学堂?不是说到了金丹期就不用去了吗?”
“还是要去的……”见他不悦,弦汐弱弱道:“我该学的功课,都还没学完。”
“啧。”玄濯道:“别去了,想学什么我教你。”
“这怎么行。”弦汐看看窗外天色,推推他修长的手臂,“玄濯,快放手,我要迟到了。”
“……”玄濯总算睁开了眼,问她:“你这功课还得学几年?”
“大概,两年。”
“……”
玄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了手:“那你今天晚上再过来吧。”
弦汐拿衣服的手一滞,面露难色。
每次到这里,都是做那件事。
虽然她也很乐意和玄濯亲密接触,但这事实在累人,大多时候还撑得难受,一整晚下来她根本睡不上觉,害得白天也没什么精神。
弦汐一边穿衣服,一边纠结该怎么办。
玄濯也起身穿戴好,和上次一样,从多宝阁里拿了点什么东西出来,递给她。
弦汐看过去,发现是个形状奇异精美的手持镜。
镀着金边,嵌着宝石,背面还有白玉雕的花鸟图案。
就算弦汐不怎么识货,也能看出这镜子价值不菲。
“这个,你也不要了吗?”弦汐问道。
玄濯笑了一声,睨着她道:“嗯,不要了,送你。”
弦汐于是收下了。
这熟悉的场景和对话,令她想起另外一件事:“玄濯,我的食盒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
“可以还给我吗?”弦汐局促地伸出手,“我就那一个。”
玄濯一时沉默。
那个食盒,被他弄哪去了来着?
……好像嫌占地儿,随手化了。
面对弦汐纯真的眼神,玄濯脸不红心不跳:“不小心摔坏了,我让人拿去修了。”
弦汐一怔,信任地收回手:“哦,这样啊。”
“等修好了还你。”
“好的。”
玄濯心里难得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心虚,正欲清清嗓压下去,却听弦汐又问:“我的传讯石好像上次也落在你这里了,你有看到吗?”
“……”
鬼知道扔哪了。
玄濯道:“也坏了,回头给你个新的。”
但这回弦汐倒没要:“不用,我就是问问,我已经从补给堂重新领了一个。”
花了一两银子。
咚——咚——
外面再度响起钟声,仿佛是在提醒时间紧迫。
弦汐赶忙转身往外走,却又被玄濯拉住。玄濯掰过她的脸,俯身道:“亲一口再走。”
弦汐抬手抵住他,脑袋直向后躲:“不亲了。”
昨晚好几次亲得她快要断气,嘴巴也被吸得生疼发干,给她留下了点阴影。
玄濯本来也只是临时起兴,可见弦汐一脸抗拒拼命躲他,他脾气一上来还非亲不可了:“嘶,躲什么躲,就亲一下,又不干别个。”
他把弦汐用力扣在怀里,低头就要亲。
弦汐扛不过他的蛮劲,脚都站不稳,竭力偏过头道:“不亲了,我要迟到了。”
玄濯狠声威胁:“不让我亲你今天就别想去学堂了!”
“……”弦汐无奈地放下手臂,老实闭上眼任他作为。
玄濯这会儿也没了风度,使劲在她嘴上亲了个带响的。
“……!”
被放开时,弦汐甚至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她有些无言地看了玄濯一眼,慢慢抬起手背擦擦唇上沾到的口水。
玄濯心满意足地揉揉她小脸,“今晚亥时过来,别忘了。”
弦汐郁闷地应了声“嗯”。
她这模样着实可爱得紧,玄濯没忍住又抱着她软绵绵的身子骨蹭了一通,埋进馨香颈间深吸几口——弦汐身上有股清新的香,闻着甚是沁人心脾。
弦汐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她只觉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厚重的龙涎香。
不难闻,但是浓得她头晕脑胀。
弦汐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出了院子。
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她扯扯衣袖,拢拢衣襟,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玄濯有点缠人,她想。
她以前还以为玄濯很孤僻来着,没成想私下里竟是这般。
还挺好相处的。
说起来,等他生辰的时候,该送他什么好呢……等等。
弦汐脚步一顿。
她好像,忘把平安结给玄濯了。
弦汐回头看了看,已走出了不短的距离,现在回去给怕是真要来不及去学堂了。
她抓抓脑袋,犹豫一秒,接着往前走。
还是等晚上再给他吧。
回到弟子舍,弦汐拿上书本,匆忙赶往学堂,快到门口时恰好碰到同样姗姗来迟的李师盈和付眠。
李师盈冲她挥手,一边打哈欠一边道:“弦汐,你怎么也来这么晚啊?”
弦汐结巴着:“我、我昨晚温书,睡得晚了点。”
付眠打趣她:“都结丹了的人还会贪睡啊?”
弦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干笑两声,蒙混过关。
进了学堂,弦汐发现讲台上站着一个陌生的长老。
第一堂课是识植,照理说现在站在上面的应该是楚箫才对。
想起楚箫,弦汐仍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用气音问李师盈:“师姐,那个长老是谁啊?”
李师盈道:“主峰的茗芜长老。听说楚箫师兄昨晚家中出了点事,要下山一段时间,咱们的识植就换成这个老头来教了。”
“哦……”
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弦汐想。
……
放课后,弦汐去了趟书阁,翻出几本教授玉石雕刻的书,打算带回去学习。
毕竟从云中天得到的那块玉不算大,得珍惜着点用,万一雕坏了刻错了可没多少修补材料。
距离亥时还早,她带着书,不紧不慢地返回弟子舍。
然而推门进去,却发现自己屋子里多出了几位不速之客——
“夏师姐?”
看着屋子里几个或站或坐的红衣师姐,弦汐僵在原地,不安地问:“师姐,你们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夏嬴正坐在书桌上翻看她的书本,闻言,将书丢到一边,笑着看向她:“小师妹回来啦,快,进来坐。”
她扬起下巴点点椅子,语气之自然,仿佛她才是住在这间屋子里的。
弦汐不太敢过去。
坐在她床上的师姐朝她走了过去,弦汐后退一步,师姐却只是绕过她,关上房门,随后亲昵地揽住她:“过来坐嘛,师姐们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你怕什么呀?”
门关上后,屋内光线倏暗。
心跳似有所感般不断加快,弦汐几乎是被拽到了椅子上坐着。
夏嬴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搭上她的肩,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将她的发丝拨到背后,歪头看她的脸:“你叫……弦汐是吧?”
弦汐低低道:“是。”
“你跟玄濯很熟吗?”
“……不、不太熟。”
“真的?”夏嬴睇着她,嘴角挂笑,笑意却冷得分明,“你可不能骗师姐。”
弦汐声音越发地低:“真的,不熟。”
夏嬴笑容顿失,放在她肩上的手霎时收紧:“不熟的话他为何要给你买玉?还花了比原价高出几十倍的钱。”
昨天打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错愕到了极点,完全无法相信这是玄濯干出来的事。
肩上的力道疼得弦汐直皱眉:“玄濯……师兄,路过,碰巧,帮我买。”
“你放屁!”夏嬴猛得将她往椅背上一推,厉声怒喊。
“……”弦汐很不喜欢她,也不想应付她,于是道:“我没有骗你,你不信,去问师兄。”
夏嬴一眯眼,伸手薅住她的头发:“你说什么?你这小蠢货挺会顶嘴啊。”
弦汐仰着头挣扎:“我没顶嘴,你放手。”
夏嬴非但没放手,还从身后拿出一个珊瑚盒怼到她眼前,质问道:“这也是他送你的吧?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买的。他送你这个做什么?嗯?”
弦汐一惊,登时想起身去夺盒子,却被其他几个师姐死死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她想动用灵力反抗,可又记起清漪宗规定弟子不得私自斗殴,只能心急地说:“还给我。”
“还给你?好啊。”夏嬴一把打开盒子倒扣下去!
咕噜噜——
硕大亮丽的珍珠瞬间滚了一地,蹦跳着跑到各个角落。
弦汐不可思议道:“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夏嬴打断:“我从没见玄濯送谁东西,他为什么送你这个?”夏嬴凑近了端详她的脸,语气饱含怀疑和怒意,“——你是不是,跟他睡过?”
好脾气如弦汐此刻也不免气得呼吸发抖:“你,想知道这些,倒是去问玄濯。”
玉是玄濯买的,珍珠也是玄濯给的,夏嬴找她的麻烦干嘛。
过度的气愤与迷惑令她没去思考夏嬴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可夏嬴误解了她的话,尖细手指掐起她的脸,狠戾道:“小贱人,你想找玄濯给你撑腰是吧?你跟他果然有一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弦汐又疼又气根本顾不得其他,当即驱动全身灵力震开了几人!
趁着空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可没跑到门口又被夏嬴抓着头发拖了回去,夏嬴对着她的脸便是一巴掌!
啪!
“说!你怎么勾搭上他的?!”夏嬴像是失去理智般揪着她领子不放,双目猩红道:“你这蠢东西倒是真有手段啊,看上去跟没长脑子似的背地里净干些爬床的勾当!”
“我没有!”
弦汐胡乱扑腾间踹了夏嬴一脚,却被她拽着一齐倒在了地上,脊背生生压在几颗滚圆的珍珠上,硌得她脸色煞白。
夏嬴那边也没好过到哪去,但她阅历和经验皆比弦汐高出一截,倒下的那一刻便单手撑地避开了珍珠,翻身压到弦汐身上继续打骂:“贱人!小狐媚子!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上他的床!”
弦汐快要疼晕过去,强撑着召出藤蔓抓住夏嬴的胳膊,用力将她甩到一边!
身上的重量消失后她再度试着爬起来往门外跑,靠近门口的一个师姐却忽地在地面放出一道火线,直直截断了她的去路!
“!”
弦汐面无血色地后退,声线颤抖道:“你……不能放火,快收回去……”
那个师姐瞬间瞧出端倪:“你怕火?”
“……”弦汐僵立在原地,双腿沉重犹如灌了铅。
夏嬴右手竖起一簇火焰斩断藤蔓,见状,得意又不屑地冷笑:“连点小火苗都怕,就这还金丹修士呢,废物。”
她没了方才的疯狂,悠然走到弦汐身后,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唔!”弦汐堪堪擦过火舌,纤白小臂霎时红了一片,袖袍亦被燎焦了一角。她慌忙拍灭衣服上沾到的火星,拍灭后发现膝盖也被烧到了一点,一小块红裸露在外面,在雪白肤色上尤为明显。
她看着自己这个样子,忽然觉得委屈。
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被这般对待。
眼里渐渐蒙起了泪,弦汐哽噎着回头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没有、没有得罪过你们。”
夏嬴不客气地推她:“你装可怜给谁看?啊?你不会就是凭这本事爬床的吧?”
弦汐被她推得连连后退,衣摆离火焰只有寸步之遥,她摇着头辩解:“我没有,爬床……”
“少骗人了!那珍——”
“弦汐?弦汐你房间里起火了吗?我看有烟冒出来。”
门外突然传来李师盈的声音。
弦汐听到这一声,眼泪霎时如洪水决堤,哭着喊道:“师姐,救我,救我。”
“弦汐?”房间内被下了隔音结界,李师盈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夏嬴脸色变了变,对那个放火的人道:“把火收起来吧。”
她们这一趟做的事总归不好看,还是尽量少被人知道为妙。
那个师姐于是收起了火线。
焰火湮灭的那一刹,弦汐拼尽全力轰开围在身边的人冲了出去!
“师姐,救我。”她猛得抱住李师盈,泪流不止。
李师盈吓了一大跳,急忙揽住她问:“怎么了怎么了?”她抬头看进屋子里面,瞬间明白过来了,对夏嬴等人怒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刚才对她干什么了?”
夏嬴以前也没少干过类似的事,是以现下也并不慌张:“跟小师妹聊聊天而已,还能干什么?”
“放你娘的屁!你家聊天一边烧屋子一边聊啊?再说这是我们木峰的小师妹,你们火峰的来凑什么热闹!”
“我乐意来就来,难不成还要提前知会你一声啊?”
“呵,那倒不用,你安安静静地来,就给我也安安静静地滚!”
“滚你娘!你找死!”
夏嬴眉毛一竖,当即朝李师盈甩了个火球!
李师盈带着弦汐往旁边一躲,高声喊道:“来人啊!都看看,火峰的臭蟑螂不在自己家好好待着,跑到咱们这欺负人来了!”
“怎么回事?”“谁啊谁啊?怎么打起来了?”“欸,那是夏嬴?她又来了?”
弟子舍周边众人陆续赶了过来,一见是夏嬴,多半人面上都浮现出点不悦。
夏嬴性格嚣张跋扈,仗着厉峥疼宠庇护,打小便到处横行霸道,清漪宗的门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实则大多数人都不太看得惯她的做派。
近年来,木峰更是深受荼毒。
一个较为年长的师兄试图从中调停:“夏嬴,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弟子间私下斗殴要挨罚的。”
夏嬴:“闭嘴,要你管!”
“……”师兄脸色发青,闭上嘴不管了。
李师盈道:“夏嬴,你今天又吃错什么药了,找弦汐麻烦干嘛?”
夏嬴一根手指直指弦汐:“你问我?你怎么不先问问那小贱人干什么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李师盈拧眉喝斥,“这里有几个能比你贱的。”
“你才贱!”
夏嬴怒喊一声,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啪。
高高扬起的胳膊被一只修长的手半路截胡,夏嬴抬头望去,却见苏舜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夏嬴正欲发作,余光又见到苏舜后面的几个身影——
木峰的一干长老,以及峰主,明澈仙尊。
——
主峰,正殿。
弦汐和夏嬴并排跪在地上,跟夏嬴一同闹事的跪在她们后方,正前方坐着宗主乘潋,木峰峰主明澈,还有火峰峰主厉峥。
乘潋揉了揉眉心,半晌,开口道:“夏嬴,你先说说吧,解释一下你为何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别人房间,聚众辱骂殴打年轻后辈,还放火烧毁弟子舍?”
夏嬴瘪了瘪嘴,道:“哪有那么严重嘛,我就是……就是想跟小师妹借点东西,结果小师妹不给,这才闹了个乌龙出来。”
“胡闹!”
不等乘潋回应,厉峥便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率先喝道:“有没有点规矩!人家不愿意给你怎么还硬抢啊?你还有点身为长辈前辈的自觉吗?”
夏嬴看出他袒护的意思,顺着台阶下:“这次确实是弟子太冲动了,对不起,宗主,对不起,小师妹。我有错在先,自会去刑惩堂领罚,还望宗主和小师妹宽容。”
她态度完美得找不出一丝差错。
厉峥转而对乘潋道:“宗主,依我看啊,就合该让这毛孩子挨个三十大板,然后跪个三天三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乘潋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问向弦汐:“弦汐,你来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弦汐神情萎靡:“我回房间的时候,师姐就已经在里面了,她们乱动我的东西,还骂我,打我,放火烧……”
“诶呀,我都说了只是借点东西而已嘛!”夏嬴嗔怪地打岔,“我最近要打个簪子,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件,正好看到你那盒珍珠不错,就想着要不借来一两颗,等以后做任务赚了钱再还你——谁曾想小师妹这么小气,明明有一盒的珍珠呢,却连一两颗都不肯借!哼!”
弦汐一言难尽地看她:“你当时不是……”
“可能我话没说明白吧,让小师妹误会了。抱歉啦师妹,大家同门一场,莫要计较那么多嘛。”夏嬴朝她吐吐舌头,眼里满是冰寒刺骨的威胁。
明澈蹙眉道:“珍珠?什么珍珠?”
夏嬴眨眨眼:“就是玄濯师兄送小师妹的那盒珍珠啊,可漂亮了。”
明澈骤然转头看向弦汐,嘴唇微动,显然是想开口问,可只一瞬间却又忍了下来。
什么都没说。
在场人大多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夏嬴遗憾愤恨地咬唇,厉峥面色若有所思,弦汐迷茫却也没太在意,乘潋则是心思在别的事上。
乘潋道:“不管理由如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按结果来。弦汐,你回去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夏嬴还有后面那几个,你们——”
“宗主,也不能全按结果来吧。”夏嬴忽然道,“这次我们私下斗殴,其实是小师妹先动的手呢。”
乘潋顿了顿,问弦汐:“弦汐,真的吗?”
弦汐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是她先动用了灵力,震开师姐的。
但是动手的话,应该是师姐她们先动手摁她掐她的。
她于是道:“是师姐,先把我摁在椅子上,不让我动,还掐我。”
“我们只是跟你闹着玩,又没在跟你动手。”夏嬴道。
弦汐:“可我很疼。”
夏嬴嗓音尖利:“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行了。”乘潋出言制止,“夏嬴,终归是你们先上门挑事的,别推卸责任。”
“……”夏嬴不情愿地闭上嘴,重重“哼”了声。
厉峥道:“宗主,我看她们只是小孩子玩闹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不就让夏嬴她跪个几天,然后当众给那个……弦汐道歉好了。”
明澈倏地起身:“厉峥,这哪里是玩闹?她都放火烧人了!”
素来没脾气的明澈忽然来这么一句,令厉峥都不免愣了下。
随即厉峥不落下风地又道:“都说了是闹着玩的,又不是故意放火,再者那孩子不是也没受伤吗?”
明澈:“她怎么可能没受伤?你看她那衣服!”
“衣服被烧到了一点,身上又没伤到。”
“她只是愈合得快,没让人看到而已!”
“都没看到你如何就确定她受伤了!”
“你……!”明澈大口喘气,怒目瞪他:“厉峥,你想护你的孩子,我明白,可弦汐也是我孩子,我不可能看着她平白受委屈!”
厉峥冷笑:“那你待怎地,把夏嬴扒皮抽筋给你孩子道歉?”
“……”
夏嬴也在一旁添柴加火:“明澈仙尊,我真的知错了,而且我也没对小师妹做什么,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明澈站在原地,面露难色。
作为长辈,他不好过度苛责小辈,弦汐身上又确然没有能作证伤势,他想评理都没处下手。
乘潋看看没声了的明澈,又看看打定主意要护夏嬴的厉峥,忧愁地叹了口气。
难搞。
弦汐是个有潜力的好苗子,他也不想让她受委屈,但是厉峥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乘潋眉心被揉出一个小红点,良久,他道:“明澈啊,你先带弦汐回去吧,瞧瞧她身上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了伤,屋子也好好修一下。”
明澈知道,乘潋这是准备从轻处理了。
他垂着头,沉默半晌,下阶把弦汐扶起来:“走吧,师尊带你回去。”
弦汐:“嗯。”
她站起来,被明澈牵着离开正殿。
两人背影渐远,乘潋道:“夏嬴,联赛在即,这次的事,我就不过多追究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夏嬴连忙点头:“是,弟子保证不再犯了!”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也没哪一次兑现的。
乘潋:“你去刑惩堂领五十鞭子,然后跪三天吧。”
夏嬴脸黑了黑,然觑见厉峥的眼色,也没说什么,只道:“是。”
“——罚得有点轻吧。”
殿内忽而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闲散又慵懒,却如同惊雷般炸在每个人耳畔。
乘潋神情一肃,当即转头望去,只见玄濯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旁边。
玄濯一身白衣,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颌,目光冷冷看向下方:“以多欺少,仗势欺人,这等事在我们天族至少要罚千道雷劫,没想到凡间反倒宽容如斯。”
他侧眸睨着乘潋,勾起一抹淡笑:“宗主大人未免有些心善了。”
乘潋背上浮出层层冷汗:“……不过是,小孩子打闹,您……”
“玄濯!”夏嬴见到他,即刻便要起身跑到他身边,却被无形的威压牢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扭着身子嗔道:“玄濯,你这是干嘛呀?快放我起来。”
玄濯看也没看她,依旧注视乘潋,“打闹?我怎么觉着不像啊。听我的同门说,我们小师妹都是哭着跑出来的,衣服也被烧焦了,那场面连我听了,都些许心疼呢。”
夏嬴瞪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替那小贱人说话?你要为了她罚——”
玄濯一眼扫过她喉间,下一秒,她的喉咙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嬴捂着脖子拼命张嘴,却只有一片静默。
厉峥白着脸道:“殿下,夏嬴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知是哪个字眼让玄濯不高兴了,他没理厉峥,径自道:“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这个道理宗主应该也明白才是,这样吧,让她去水牢里待上一段时日,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何时反省好了何时再出来。”
乘潋猜测这个“何时”当是等同于他点头同意夏嬴出来的那刻。
那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试着求情道:“再有不到一月即是联赛,夏嬴她还需上场,要不,等比赛结束了再……”
“嗯?”玄濯笑道:“戴罪之人也有资格上场比赛吗?”
他语调轻松,可入了乘潋的耳,却仿佛一块巨石压上心头,令他一时竟喘不上气。
乘潋沉默少顷,对下面的弟子发令:“将夏嬴拖去水牢,没有命令,不得放出。”
“是。”
两个弟子用缚灵索绑住夏嬴,带出正殿。
夏嬴连挣扎的声音都发不出,一双通红的美目死死盯着玄濯,写满不甘和怨怼,随后又望向厉峥,却见厉峥也颓然地坐在那里,无能为力。
玄濯用银勺搅了搅桌上茶汤,呷了一口,“清漪宗,也算是仙门里的大宗门了,我当初也是看这里足够规矩才过来的,这些年也确实没失望。”
“……”
乘潋微微吞咽,鬓角溢出零星汗水。
玄濯放下瓷盏,“宗主大人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今天这一遭估计也是一时心软,犯糊涂了,我出面替你纠正一回,下次可不能再劳动我了啊。”他浅笑着说,似是打趣。
乘潋低着嗓音:“……是,太子殿下。”
玄濯略一颔首,眨眼失去踪影。
正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他走后,厉峥窒了半晌,总算舒出口气,心有余悸地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乘潋道:“大抵是偶然路过。”
“偶然路过?我怎么看着他像专门来给那小姑娘——”
“厉峥。”
乘潋眸光幽深地看着他:“勿要多言。”
“……”
——
一通闹剧下来,天色已是月朗星稀。
玄濯走在路上,指尖微掐,盘算着时刻。
已是亥时过一刻。
今夜估计是吃不上了。
这都哪来的一堆破事。
夜间活动既然没了,玄濯便也不急,背着手慢悠悠往院子走着,思索今天傍晚是不是出头出得有点太明显了。
但是不做得明显点,日后保不齐又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想弦汐当时那个惨象,玄濯略微皱起眉头。
弦汐现在是他的人,不管是作为床上的情人,还是天庭的一员,于情于理都归他管,他出面护着点也是应该的。
明澈那老小子也是真没用,净让她受些窝囊气。
神思漫游间,抵达院子门口,玄濯一抬眼,不期然撞见个纯白的身影。
第24章 第24章 这样就不怕火了
玄濯没想到弦汐还会过来。
他本以为就弦汐那软趴趴的性子,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现在要么该蒙头趴在被窝里哭,要么该被师尊师姐们抱在怀里哄,然后听着睡前故事安然入睡。
居然还有精神来找他。
深浓夜色下,玄濯忽然心情明媚了不少,他颇有兴味地走过去,绕到弦汐面前,垂首去看她的小脸。
——满脸写着不高兴。
跟昨晚一样。
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掉,边角焦黑一片,膝盖也露出了一小块,形象略显狼狈。
玄濯见到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他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问:“今晚心情又不好?”
弦汐抬眼看他,神情掺着一丝幽怨,点了点头。
“心情不好还过来?”
弦汐说:“我答应过你,会来了。”
“……”
听着她这又低又哑的声音,玄濯莫名心软了三分,语气也不觉柔和些许:“说说,又遇到什么事了?”
弦汐静了静,却没有跟上次一样直白地告诉他。
下午的事也不是玄濯造成的,说出来总感觉像在怨他。
于是弦汐越过了这个问题,从乾坤袖里掏出那盒珍珠,还有玄濯今天送她的手持镜,递给他:“还给你。”
玄濯笑意微沉。
他没看也没接,只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弦汐嗫嚅道:“可我,不想要你的东西了,会挨打。”
玄濯唇线平抿,神色冷凝:“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弦汐犹豫一会,仍是摇摇头,把东西往前递了递,“师尊也说了,让我把东西还你,这个我留着没用。”
玄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双手抱臂,摆明了是不接的意思。
两厢对峙少顷,弦汐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我给你什么你就收着,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玄濯抬起她尖尖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你只听我的话就行了。”
弦汐为难地蹙起眉。
可她还得听长老的话,师尊的话,师姐的话,宗主的话……
但是对上玄濯的目光,弦汐还是把这些咽了下去,老实道:“嗯,好。”
玄濯满意地摸摸她的脸。
视线向下,瞥见破损的衣服,玄濯一指在她肩头敲了敲,衣服立刻恢复成原样。他沉声问:“她们今天都怎么对你的?”
“她们?”弦汐反应了一下,“夏师姐她们吗?”
“对。”
“你怎么知道她们来找我了?”
玄濯:“你们那动静大得都快掀翻屋顶了,我就是耳聋眼瞎都很难发现不了。”
弦汐:“那你刚才还问——”
玄濯挑起眉,眼里满是促狭的意味。
弦汐:“……”又逗她。
她鼓鼓腮,想起下午的事,表情瞬间低落得没边:“夏师姐……打我的脸,拽我的头发,还说我贱,狐媚子,爬床,什么的……”
玄濯顿时觉得封了夏嬴的嘴是极正确的选择。
他又问:“她还放火烧你了吗?”
弦汐道:“放火的不是她,是另一个师姐,我想跑出去,她放火拦在门口,不让我走。”
她顿了顿,委屈地说:“但是夏师姐把我往火里推。”
“……”
给她的惩罚到底还是轻了。
瞧着弦汐灰蒙蒙的脸色,玄濯静寂少顷,对她道:“跟我来。”而后召来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弦汐茫然地跟他一起进入车厢,问:“我们要去哪?”
玄濯:“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飞的时间比上次去清河镇久了些。
弦汐坐在玄濯身边,忽然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段,有关玄濯坐骑的传闻——
“玄濯。”她唤道。
玄濯闭目养神:“怎么?”
“你这辆车,换过拉车的坐骑吗?”
“当然换过,为何这么问?”
“我看书上说,你原先坐马车,是用毕方、玄鸟、英招、帝江四只神兽拉载的。”弦汐问,“怎么现在换成天马了?”
“哈哈。”玄濯笑了两声,睁眼看她,“书上真是这般写的?”
“真的。”弦汐不明白他为何要笑。
玄濯搂着她的肩,回忆道:“我确实用它们拉过车,不过也就一次。几十岁那阵年轻贪玩,估计声势太大,被凡间看到了,没想到他们还给记下来了。”
“那之后没再用吗?”
“没,我爹不让,把我揍了一顿。”
“……”
许是“挨揍”这个词放在玄濯身上显得有点离奇,弦汐愣了下,才道:“天帝,把你揍了一顿?”
玄濯从鼻腔“嗯”出一声,“老东西揍人狠着呢,要命一样,我躺了足足三天才能下床。”
又了解到玄濯一件私人小事,弦汐觉着很新奇。
遮掩车窗的丝帘忽而被寒风吹起,马车落入深厚的积雪中,发出轻轻一声闷响。
玄濯拍拍她,起身道:“到地方了,下车。”
弦汐便跟着他下了马车。
星月疏朗,山雪万载,遥望无极的夜空中流淌着数条绚丽光河,从望不到的起端,没入无尽的远方。
弦汐仰头看着这景象,一时呆滞。
“这是……哪儿?”她怔忡地问。
“昆仑山。”
玄濯回了一句,揽着她往前走。
走在近膝盖高的深雪上,弦汐只觉抬脚都有点费劲,她磕磕绊绊地跟玄濯走着,完全跟不上他的步子。
就在第三次差点摔倒的时候,玄濯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弦汐攀着他的肩左看右看,问道。
玄濯只答:“给你弄个东西。”
他步履平稳,不疾不徐,周围风景却变化飞快,几个眨眼的工夫,弦汐便被他带到了一处山峰前。
玄濯扫了一眼,选中一块足够厚实坚固的凸起山石,拂去上面积雪,将弦汐放了上去。
“老实坐着,别滑下来了。”他提醒。
弦汐:“哦,好。”
弦汐看着他在冰雪凝结的石壁上摸索一会,停在一处,右手五指直接陷下去,挖了一块石头出来。
那石头表面漆黑,内部却是晶莹剔透,似冰又似玉。
玄濯提着这块石头,单手抱起她,在雪水淙淙的冰川边盘膝坐下,让她坐在自己两腿间。
“左手。”
他递出手掌,示意弦汐将手放上来。
弦汐放上左手。
玄濯握了握她白嫩的手,又向下握住腕子,大致估量出个尺寸后,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开始雕磨那块石头。
弦汐被那把小刀吸引了注意。
小刀约有玄濯手掌长短,形状纤薄精美,且白得没有一丝杂质,削石头轻松得恍如削果皮。
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特殊感觉。
弦汐实在好奇,又怕打扰到他,憋了半天,才小声道:“玄濯,你这把刀好特别。”
玄濯笑笑:“特别吗?”
“嗯。”
“用我肋骨做的。”
“……”
弦汐脸色微僵,有些复杂地看向他:“你为何要用自己的肋骨做刀?”
玄濯将石头切掉几块,留下厚薄差不多的一部分,“之前,好像是去降伏梼杌来着,打架的时候被那玩意撞断了一根肋骨,我嫌硌得慌,就掰断了抽出来。打完架后闲来无事,这骨头又不好处理,索性做成刀备用了。”
弦汐恍然:“原来是这样。”
玄濯心态真平稳。
用起自己的骨头都能这么毫无芥蒂。
她接着观赏雕石头。
玄濯用小刀在石面划出两个环,深深凿进去,剜掉内外两个部分,只剩下边缘粗糙的一小圈。他将刀柄叼在嘴里,抓了把雪在圆环上搓了几圈,被敷上去的雪竟渐渐融入其中。
长臂一伸,把环放进雪水冲洗一下,随后食指指尖探出尖爪,被拇指摁着在边缘细细磋磨。
磨一会,洗一下,搓一把。
大抵是怕割到弦汐脑袋,齿间叼着的锋锐刀刃微微偏向一边。
这个过程颇为漫长,弦汐的目光慢慢从石头转移到玄濯身上。
清远月光在他侧脸轻描淡写地勾了个边,描出深邃立体的五官,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锁起,纤长睫毛半垂,金瞳专注凝聚,鼻梁高挺,唇形菲薄,耳边挂着的银坠寒光闪烁,透着几分冷意。
——不得不说,玄濯长得是真好看。
哪怕弦汐对美丑认知十分粗浅,也如此觉得。
虽然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强势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但不管怎么看,他其实都挺……
弦汐转动脑筋想了想,想到个词:
迷人。
总是让她挪不开眼。
察觉到弦汐的视线,玄濯并没什么反应,仍旧专心磨着石头。
但嘴角却不免微微挑起点笑,紧凝的眉心也松开少许。
一阵窸窸窣窣的磨石声过后,成型的镯子被再度放入雪水,洗去上面残屑,拎出来,光辉流转。
玄濯在月光下仔细看了看滑润无瑕的镯子,对弦汐道:“行了,手伸过来。”
弦汐伸出手。
玄濯将镯子往她手上一套,顺畅无阻地挂在细腕上,“以后戴着这个,就不怕火了。”
弦汐呆了下,抬起手腕,那冰晶般的镯子搭着瓷白肌肤甚是好看。
她还以为会很凉,没想到戴在手上却只是寻常清爽,触感舒适。
“这个,可以辟火吗?”她问。
“昆仑山的寒髓石,有点辟火功效吧。”玄濯道,“不过这个是我给你磨的,就算三昧真火也能避开。”
“……”
弦汐愣愣地放下手,看着玄濯。
——玄濯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给她打个辟火的镯子?
弦汐觉得这有点不太真实。
眼眶泛起细微的酸涩,她瘪了瘪嘴,伸手抱住玄濯。
肩头隐约传来湿热感,玄濯微怔了下,偏头调侃:“又哭了?”
回应的他只有轻轻的吸鼻子声。
玄濯从空隙里捏捏她的脸,果不其然沾到一手湿润,他低笑着道:“小东西,真没用。”
“……”弦汐从他肩头爬起,擦干眼泪。
怎么哭一下就没用了。
她缓了会,红着眼问:“玄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玄濯随意道:“因为你是我小师妹。”
“可你有很多师妹……”
“你不一样。”
弦汐心口一跳。
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她注视着玄濯,声线微哑:“哪里不一样?”
玄濯低头与她对视,脸上依旧挂着笑,眸光却多了些深意。
良久,他移开视线,不答反问:“小木头,不好好在天宫待着,为何下凡?”
“……?”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弦汐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讷讷道:“我下凡,找你。”
看来她恢复记忆了。不过玄濯有点诧异:“找我?”
“嗯。”弦汐道:“找你,报恩。”
玄濯嗤了一声,道:“报恩?报什么恩?”
“我……被火烧了,你带水过来,把火浇灭了。”
原来就这点事儿。
玄濯没太上心。
他生来管水,这几百年来灭过的火少说也有个千八百场,这会听她这么一说,完全想不起来是哪一次。
再者人都抱在怀里了,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那看来咱们挺有缘分的,你一下凡,就还真找着我了。”
玄濯随口回了一句,略过这个话题,也没回答弦汐之前问的,握握她细白的手腕,道:“清漪宗是不是虐待幼童?”
弦汐:“?”
“不然你怎么瘦得跟木棍似的。”
玄濯拎起她的胳膊,套在腕上的手镯立马滑下去好长一段距离,将将卡在手肘上方。
坐在他怀里小小一团,没比初见时的小豆丁大多少。
“……”
弦汐看看自己的身板,确实是瘦小了些。
清漪宗的门人大多身材高挑,身边的师姐也各个都是五尺一①往上,她距离五尺一差了一寸有余,不说矮得突出,但在人群中也凹得显眼。
跟身高近六尺的玄濯更是没法比。
她有些丧气:“应该是,筑基太早,吃的饭不够多。”
“你几岁筑基的?”
“十岁。”弦汐说,“筑基之后,师尊和师姐说,俗食里面有杂质,最好不要吃,所以就很少再吃了。”
那的确是吃少了。
玄濯握在她胳膊上的手不安分地挪到别的地方,掐了掐。
挺软。
倒也没亏着。
寒风吹过,衣襟猎猎作响,弦汐偎在玄濯温暖的怀里仰望星夜极光,单薄的身躯裹在同样单薄的衣物下,像是要同浮雪一道被风吹走。
玄濯瞧着不顺眼,解了外裳铺到她身上。
弦汐道:“我不冷。”说着便要把衣服还给他。
她已经结了丹,能抵抗得了这等程度的风雪。
“我热。”玄濯吐出俩字,把衣服摁回去,“抓紧,被风吹跑了你赔我。”
“……”
这衣服丝滑柔顺,一摸就知道是好料子——昂贵的好料子。
弦汐赶忙抓紧衣服,不想再欠他东西。
说起来,今天看玄濯雕石头,她多少也学到了点技巧,心想回去也捡几块石头试验一下,练好了再磨那块墨玉。
然后……要不等他生辰那天再送他?
墨玉剩下的料子也可以磨点别的。
弦汐想着想着,突然想到该送他什么生辰礼了。
她一边思忖这个想法,一边欣赏星空,慢慢的,感到些许困顿。
这段时日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她困着困着,眼皮缓缓合上,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再睁眼,天已大亮。
惺忪睡眼刚睁开,就被雪山反射的阳光刺了个正着,弦汐抬手挡住眼睛,不断擦拭流下的眼泪。
“怎么了?”
她听到玄濯问。
弦汐道:“光……刺眼。”
“娇气包。”
玄濯带着她转了个身,背对阳光。
弦汐这才发现,她还躺在玄濯怀里,盖着他的衣服,坐在雪地上。
她迷蒙道:“我们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吗?”
“嗯。”
弦汐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玄濯会看她睡着了直接把她带回去。
可能玄濯也喜欢这里的景色吧。
她迷糊一会,看着身上的白衣服,落在地上的衣角几欲与雪融为一体。
“玄濯,你换了白衣服。”她记得他昨天早上穿的还是海青色衣服。
玄濯:“才过一晚上就发现了,真不容易。”
“……”弦汐好像从里面听出点嘲讽。
她撇撇嘴,其实她昨天也看到了,但是觉得换衣服很正常,就没特意说而已。
看玄濯不大高兴的样子,她试着说点好话:
“你穿白色,也好看。”
玄濯扬起笑。
“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
这句话,确然达到了玄濯的目的。
但他有点开心不起来。
弦汐没注意到他脸色变化,自顾自回忆着:“我下凡后,第一次和你见面,你也是穿的白衣服。”
“是吗?”玄濯这倒记不大清了,笑她:“你那时候才多大点,还记得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弦汐认真道:“记得的。”
和玄濯相处的每一刻,她都记得。
玄濯没往心里去,拍拍她的背:“起来吧,该回去了,你不是还要去学堂吗?”
“哦。”
弦汐想站起来,可刚睡醒的身子还有些绵软无力,一时没起来。
玄濯看她一眼,干脆将外衫一卷,把她抱起来往回走。
“小麻烦精。”他低声说。
弦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他抱着也不好说什么,便顺从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快要回到马车上时,她想起来:“玄濯,下个月比赛,你真的不去吗?”
“去干嘛,看你们过家家吗?”
那就是不会去了。弦汐松了口气:“你不去就好。”
玄濯脚步一顿,眯眼看她:“你这什么意思?不想见我?”
“不是。”弦汐解释:“我也要参加比赛,你要是去的话,我会紧张。”
“你?上场比赛?”
玄濯不信任地上下打量她,“你这样的还会跟人打架?”
“我当然会……”弦汐颇为不快,“你不要看不起我。”
“呵,行。”玄濯笑了声:“——那我是势必要去看得起你一下了。”
弦汐:“……”
第25章 第25章 哥哥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弦汐前所未有地忙碌。
忙课业,忙任务,忙修行,忙着练习磨石头。
晚上还得陪玄濯。
从昆仑山回来之后,玄濯没再叫她晚上去他的院子,换成了他去她的房间。
弦汐觉得玄濯可能是想让她节省精力准备比赛。
这样也挺好,总算能多出点时间休息——虽然也没多多少。
跟玄濯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弦汐发现,他其实,有点话痨。
“司禄星君和贪狼星君今日又在朝上吵起来了。这俩人自从上回因为要不要支持边陲几个小国靠战争统一联合起了政见纠纷,到现在一见面就打架斗嘴,跟磕了药丸似的,一吵就是大半天。老东西还让我出面给他们调解,那两个老货一个比一个顽固嘴损,说什么都不肯听,我真是半点不想搭理他们……”
“千机也来求我打开魔界封印,好让他跟他的二公主长相厮守。我看他是失心疯了,原先那个清心寡欲孤高自傲的样儿也不知去了哪,满脑子公主公主的,简直没眼看。”
“应桀最近好像又和朱雀闹了矛盾,互相甩冷脸子,他们两个自打成婚以来就没安生过几天,父王当初就不该指这门婚事,本来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现在愣是闹成了一对冤家……”
玄濯说的大部分话,弦汐实则都不大能听懂。
但她也很懂事地没问——她能感觉出来,玄濯只是想倾诉而已,并不是真的需要回应。
如今他们熟悉了许多,玄濯每天晚上抱着她,仿佛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人形树洞,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说给她听。
弦汐听不懂也会认真听,时不时回个声,证明自己没有走神。
“哇。”
“原来如此。”
“好厉害。”
“听上去有点麻烦。”
诸如此类。
玄濯对此很受用。
至于弦汐的食盒,玄濯也还给她了——一个比原来大了一倍、镀金镶玉的紫檀木食盒。
“这个,好像和我的不一样。”弦汐为难地说,“有点太贵重了。”
玄濯拍拍食盒盖子,“你的那个太破了,一碰就坏,我给你弄了个结实点的。喜欢吗?不喜欢我再换一个。”
弦汐道:“也不是不喜欢……”
“那就收着。”
玄濯不容拒绝地抛出这句话,把食盒怼到她跟前。
弦汐只好接过。
——有点沉。
她还是比较喜欢原来那个轻便的。
平淡又忙碌地过了数天,临近月底,弦汐屋子后方多出了好几个碎石堆,大大小小的石块被雕磨得形状不一,惨惨戚戚堆在地上,活像受了酷刑。
最后一次练手结束后,弦汐将几张宣纸叠在一起,用小刀划出环龙形状,一点点切割出来。
手艺已能称得上炉火纯青。
对着那条小纸龙看了许久,弦汐满意地放下来,拿起墨玉,开始雕琢。
这件事做起来并没有她当时看玄濯做的那么简单。
墨玉比她随手捡来的石头坚硬百倍,她一连弯折了三四把刀,甚至在刀刃上施加了法力,也才堪堪切掉一小部分,还累得满头汗。
好不容易切出个粗糙的形状,弦汐的手也被磨得通红。
盯着桌子上的半成品,她缓缓放下卷刃的小刀。
……要不然,还是跟玄濯借用一下他那把骨刀吧。
那个应该比她这些好使。
弦汐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当天晚上便对玄濯说了。
“——你要我那把刀?可以啊。”立时,玄濯刚把她抱在书桌上亲了一顿,微有些气喘,听闻她的话,目光灼灼:“拿别的来跟我换,我满意了,就给你。”
弦汐面露难色:“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谁说没有?”玄濯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引至腰间玉带,“以往都是我出力,今晚你主动一回,做得好了,要什么我都给。”
又是这个。
弦汐幽怨地瞥他一眼,踌躇片刻,不怎么乐意地开始解他腰带。
玄濯的服饰向来繁复,不管脱还是穿都十足费劲,不过弦汐如今也算熟能生巧,没一会便剥下了他的外衣。
精壮胸膛袒露,狰狞伤疤蓦然闯入眼帘。
不管看多少次,弦汐都依然会感到心惊。
她顿了一秒,敛眸,继续将手伸向裤子,却注意到玄濯左下腹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实则也不算细小,只是相对于别的地方来说,这一处痕迹实在不明显。
——这么小的伤也能存留在他身上,会是如何弄出来的?
“怎么停了?”玄濯见她不动,发问道。
嫩白小手停在那蓄势待发的某处上方,玄濯瞧着这一幕,压根无心思索其他,直接拽着她的手摁在裤带上,喘息微重:“接着脱。”
感知到他的急切,弦汐压下疑问,解开裤带。
衣衫扑簌掉落,她分开双腿,熟稔地盘上那紧实劲瘦的腰,主动纳入。
……
主导权被强悍地转移。
笔山摇震,紫毫滚落,粗长笔锋坠入砚台墨池中,泛起阵阵涟漪。
三两墨汁被勾扯着溅到桌面,绵绵扩散,点染出缱绻旖旎的没骨画。
摆在桌面的书本如厦倾覆,散乱一桌。
摊开的纯白纸页上满是懵懂青涩的字迹。
良久。
笔杆下压,吸饱墨汁的笔锋上翘着,在砚池中分出一道深重水痕。
“……”
混沌缓缓散去,弦汐再睁眼,对面隐在昏暗中的榉木书架已停止了晃动。
视野空茫,体内充实而温热。
玄濯阖眸伏在她肩头,呼吸灼烫,嗓间微微发出野兽吃饱喝足后慵懒的沉声。
“玄濯……”
他还没有退出去,在他开始下一次之前,弦汐拥着他,弱弱地道,“去床上好不好?我想盖被子。”
玄濯轻笑了声,抱起她,走向床。
动作间,弦汐禁不住溢出猫崽一样轻软的呜咽。
细眉堆蹙,足尖微蜷,纤弱四肢挂在男人身上,无力地耷拉着,仿佛提线木偶般随着走动荡悠。
终于回到温暖的床。
玄濯在她的唇和脸颊流连地吻着,低哑道:“你今天又分神了,心里有事?”
弦汐摇头:“没有,我在想,你的伤。”
“伤?”
弦汐一只手在他上身摸了摸,寻到记忆中那个位置,“就这……唔!”
本就满胀的地方,忽地又被撑开了些。
弦汐不适应地扭了扭腰。
“别动。”
玄濯还准备好生跟她说两句话呢,她这么一动,就有点忍不住,便伸手摁住她。
弦汐没敢再动,声音艰难地道:“你这里,伤,是如何弄的?”
这一处伤口给玄濯留下的记忆颇为深刻,他几乎没怎么停顿,就道:“我弟拿刀捅的。”
“?”
弦汐震惊地看他:“你弟弟,拿刀捅你?”
玄濯笑了声,与她对视:“很意外吗?天族跟凡间也没什么不同的,皇室手足照样会相残。”
弦汐默了片刻,心里不太好受:“可你上回还帮你弟弟处理事情。”
“不是那个弟弟。”玄濯抚着她光滑的背,和缓道:“苍璃是我三弟,关系还行,捅刀子的是我二弟,白龙白奕。”
“你和他有过节吗?”
“嗯……血缘上的过节算吗?”
玄濯玩笑一句,语气轻松地解释:“我二弟跟我只差了三岁,这在龙族挺少见的,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年纪相近又实力相差无几的两个皇子一同长大,难免会在某些方面出现矛盾隔阂。我跟白奕也的确如此,尤其,我还是太子。”
“白奕的母妃很争强好胜,他同样,端着彬彬有礼的假姿态,从小就试图跟我争各种东西,太子的位置,父王的赏赐,姑娘的追捧,朝堂上的拥趸……连平等分的零嘴都要抢。争抢多了,自然就积怨了。”
他顿了顿,一手覆上弦汐摸在他伤处的手背,轻轻摩挲,“当年吧,我跟白奕有一次比赛,比什么我忘了,反正跟玩闹也差不多,白奕输给了我,心情很差。我那时候还想做个暖心的好哥哥来着,就去安慰他,然后他说要跟我玩捉迷藏,他藏我捉,让我闭眼数数。”
“我当然同意,结果刚闭上眼他就扎了我一刀,乐呵呵说‘送哥哥获胜礼物!’”
弦汐:“……”
玄濯的二弟弟,好像和常人有点不一样。
说起这些时,玄濯的表情里倒没多少憎恶或怨恨,更多的大抵是无语,“要不是我听到风声及时挡开,那一刀估计得扎我心脏上。我们那时候才多大……二三十岁?龙族的二三十岁跟凡人不一样,转换一下差不多等同人类的七八岁小孩。”
弦汐听着心慌,问道:“所以是那时候还太小,自愈能力不够强,才留下疤痕的吗?”
“不是。”玄濯默了默,说,“他用的是斩神刀。”
“……”
玄濯的家庭,貌似挺复杂的。
不是很幸福的感觉。
弦汐心想。
她试着宽慰玄濯:“虽然你二弟弟和你关系不大好,但你还有另外七个弟弟呢,有这么多家人陪在身边,想必平时一定很快乐吧?”
玄濯觑她一眼:“你看我像快乐吗?”
“……”
是不怎么像。
反倒像想与所有人隔绝的样子。
思及自己那八个糟心弟弟,玄濯控制不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跟我那八个弟弟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年岁差得也大,更不住在一起,除非政务上有交集,否则平日里多数基本不见面。老九更是跟死了一样成天睡觉,放雷劈都劈不醒。”
“也就苍璃,赤熘,还有应桀跟我关系近点,但大多时候都是来求我帮他们办事,特别是苍璃那个满脑子只有女人和打仗的种——”
他停了一瞬,看了看弦汐,把那个词替换掉:“王八羔子。”
一如往常,弦汐听得有些晕。
但她尽量睁大眼睛,显得像很明白。
玄濯瞧了她一会,忽然心痒。
他只听过那几个粗嗓门管他叫哥,还没听妹妹叫过。
师妹应当也算妹。
他勾了勾弦汐的下巴,调笑道:“乖宝儿,叫声‘哥’听听。”
弦汐眨眨眼,声音温软:“哥哥。”
玄濯一阵舒坦。
他道:“再叫一声。”
“哥哥。”
“再叫。”
“……”
弦汐后知后觉地起了点气性,窝着脑袋不喊了。
玄濯低笑着把她搂进怀里,用劲儿亲了两口。
“我明天又得去趟西夏给苍璃收拾烂摊子,这回有点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他抱了抱弦汐,“要是我没来,你就先睡。”
玄濯是在给她报备行程?
弦汐不太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但还是关切地问:“你三弟弟惹麻烦了吗?”
“嗯,他之前养了只兔子,现在玩腻了想分开,那兔子不肯,寻死觅活地又哭又闹。”
玄濯躁郁地叹了口气,“要是普通兔子也就罢了,偏偏他找的那个是雪兔一族的小公主,老族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非要找他讨个说法。苍璃实在躲不过,求我去帮他说说情。”
这个,弦汐没太懂,困惑地问:“他……不和兔子玩了吗?”
“……”玄濯看着她,沉吟半晌,微微地笑,“是啊,不玩了。”
随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翻身压住她。
——
骨刀到手,磨玉果然变得轻松不少。
弦汐坐在书桌后,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打着哈欠将环龙佩洗净,擦干,收进白日花大价钱买的方形锦盒里,而后看向窗外。
已经过了三天,玄濯还是没有回来。
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很棘手。
也可能不是……毕竟上次他足足离开了半个月。
弦汐纠结半天,晃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
想了也没用,她又没办法联系玄濯。
格外平静的夜晚,弦汐躺在床上,一时竟有点不适应。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索性下床,拿出剩的墨玉料子,着手制作给玄濯的生辰礼。
第26章 第26章 那天晚上
次日,弦汐迟了半刻钟才抵达学堂。
她一脸苍白憔悴,驻在门口低头道歉:“对不起长老,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空气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没事,讲学刚刚开始,进来坐吧。”
听到这个声音,弦汐噌地抬起头——
楚箫站在台上,笑意和煦。
楚箫师兄回来了。
弦汐呆了下,眼眶微热,很想跟他说说话。
楚箫终归是陪伴她这么多年的兄长,小半个月不见,她早就把先前那点别扭抛到了脑后,心中唯有思念。
奈何此时实在不便多言,于是她匆匆道过谢后,便回座位上坐好。
听学期间,李师盈悄悄给她传音:“弦汐,你怎么迟到了呀?”
弦汐纠结了一会,回她道:“昨天晚上,入定冥想,没控制好时间。”
“哦,这样啊。”李师盈并未起疑,“你也别太累了,我看你脸色有点不好,没精打采的,像是内里发虚,等一会我给你点补气养神的丹药,你拿回去吃吧。”
“好,谢谢师姐。”
弦汐没拒绝,她的确感觉身体发虚。
毕竟最近委实没休息好……
“对了,你手上那个镯子哪里买的呀?”李师盈好奇道,“我注意好长时间了,也想买一个。”
弦汐捂住镯子,眼神微慌:“这个……山下随便买的,我也忘了是哪个铺子。”
闻言,李师盈颇为遗憾:“啊,好可惜。”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看那个镯子,嘟囔着感慨:“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这么漂亮。”
……
出了学堂,弦汐按楚箫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寻,最终在一处人迹稀少的静谧湖泊边找到了他。
楚箫一袭青衣立在湖畔,眼睫微敛,似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暖风徐徐,搅乱满池柔波,牵动衣角与发丝共舞,修长的身姿挺拔如竹,雅致若兰。
甚是赏心悦目。
弦汐走到他背后,轻声唤道:“师兄。”
楚箫眸光动了动,转过身。
他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凝神注视了弦汐一会,才柔和地开口:“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被他这么一说,弦汐又生出些不自在:“……我已经,不生师兄的气了。”
“是吗?”楚箫神情略松,眉宇间却仍卷惆怅,“但我还是很愧疚。夏嬴对你做的事我听说了,没成想她会那么过分。”
居然还烧了她的屋子。
他当初不该一时冲动找上夏嬴的。
再次听到夏嬴的名字,弦汐不怎么舒服地蹙起眉:“没事的,我没受什么伤,而且宗主也罚过她了。”
楚箫略一沉默。
乘潋把夏嬴关进水牢这件事,令他颇为意外。
照理说有厉峥在侧,夏嬴应该顶多也就挨顿板子而已。
这次竟罚得这么重……
“师兄,你家里之前出什么事了?已经解决好了吗?”弦汐仰头问他,眼眸清透如水。
楚箫回过神,面色沉了沉,道:“我家的田地庄子一夜之间全被人烧了,损失巨大,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处理好后续事宜。若不是因为楚家底蕴深厚,经此一遭怕是要直接没落,不过现状也没好到哪去。”
弦汐惊异道:“全被烧了?”
“对。”楚箫表情难看:“我怀疑是玄濯干的。”
弦汐一僵。
许久,她缓缓张开嘴,吐出一个:“……啊?”
“那天我刚跟他斗完灯,晚上家里田产就被烧了,除了玄濯我想不到其他任何会做又能做到此事的人!”楚箫愤恨得气都喘不匀,“我与他过往虽有结怨,但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谁曾想他居然心胸狭隘至此!”
“……”
弦汐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箫家里田产被烧,并非是玄濯做的,这一点没人比她更清楚。
因为那天她一整晚都跟玄濯躺在一个被窝里。
几乎没合过眼。
但玄濯说这个不能告诉别人,是以弦汐憋了半晌,犹豫着道:“师兄,这件事,也不一定是玄濯……玄濯师兄做的。”
楚箫不敢相信道:“你袒护他?”
“不是。”弦汐心急地摆手,“我只是觉得,玄濯师兄不会这么做。”
“他如何不会!有什么是玄濯做不出来的!”楚箫愠怒道:“我跟他同门数年,亲眼见过他因为比拼时对方一句笑言就毁其灵根,使其毕生无缘仙途;有师弟错拿了他的东西,他直接给人吊在树上三天三夜,那师弟差点因此丧命!玄濯他……他就是个阴晴不定毫无人性的疯子!”他痛骂着。
弦汐愣怔在原地,眼里渐渐蓄起泪水。
楚箫和玄濯都是她极在乎的人,看到楚箫对玄濯这般憎恨痛恶,她无比难过。
她想,楚箫说的这些,她以前从没听说过,更没亲眼见过,说不定那些都跟今天一样,是误会呢?
可她不敢说,她怕楚箫会更加生气。
楚箫喘了几口粗气,一转眼就见弦汐泪光盈盈。
心头火气霎时熄灭,他顿了一息,缓和下来,两手轻握她的肩:“抱歉,弦汐,我只是在气玄濯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在对你发怒,你别难过。”
他这个动作让弦汐又想起了那日经历,不由慌乱地后退一步。
——这一退,令空气陷入僵硬的死寂。
楚箫的手空在两人间,凝滞半天,慢慢放了下来。
他颓靡道:“……对不起。”
“师兄。”弦汐擦擦眼泪,往前站回去,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
楚箫柔着语气:“行,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好不好?你……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我们恢复成以前那样。”弦汐期盼地看着他。
对上她的目光,楚箫片刻无言。
无疑,他是喜爱弦汐的,倘若能与她结为道侣,他必定会一生对她好。
可弦汐对他却没那个意思。
她只想和他做单纯的师兄妹。
……没关系,日子还长着。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不急于一时,他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弦汐一点点喜欢上他。
这般想着,楚箫释怀地笑了声:“好,我不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话了,以后我们就跟以前一样相处。”他摸摸弦汐的头。
弦汐终于放下心来,浅浅微笑:“嗯。”
她依赖地抱住楚箫。
还是来软的有用。楚箫笑着回拥住她。
弦汐的身体柔软而纤瘦,发间有股浅淡又清新的香气,很特殊。楚箫这么抱着,闻着,一时半会竟有些不舍得放开。
——面上忽然感受到一对冰寒刺骨的视线。
楚箫下意识睁眼看去,却见玄濯正站在对面树下,幽冷阴鸷地盯着他。
楚箫僵了下,面对危险时的尖锐直觉登时窜上心头!他立即将弦汐揽到身后,压低眉眼,警惕地看着玄濯。
弦汐被晃得一个趔趄,微怔半秒,不解地问:“师兄,怎么了?”
这一句刚说完,便瞥见站在对面的玄濯。
弦汐惊喜地招手:“玄濯……师、师兄!”
玄濯却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
弦汐慢慢收回手,笑意敛起,变为惶惶的不安。
——他好像在生气。
楚箫带着嫌恶开口道:“玄濯,你在那里干什么?”
玄濯没答,只是步履平缓地走向这边,停在他们二人面前。
他冷眼瞧着弦汐:“过来。”
弦汐想过去,却被楚箫一把拉住:“别去他那边!”
握在弦汐胳膊上的手刺在玄濯眼中,他忍无可忍地上前劈开楚箫手臂,猛得将弦汐拽了过来!
弦汐被这股巨力拽得险些摔倒在地上,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才堪堪站稳。
楚箫吃痛地捂住小臂,“你又在发哪门子疯!把她放开……”
皮肉下的骨骼当是开裂了,迟一步传来的麻痛令尾音隐隐虚浮。
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弦汐慌忙喊道:“师兄!”
“闭嘴!”玄濯对她厉喝。
弦汐一抖,无措地望着他,不敢再出声。
楚箫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几圈,心中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念头令他过于惊愕,以致神情都有些发空:“你们……”
“你回来得倒快。”玄濯冷嘲道:“楚大公子也是有能耐,家里被烧得渣都不剩了还有心思回来勾三搭四。”
闻言楚箫顿时满面怒容:“果然是你!你这卑鄙的混账,凭什么这么做!”
“你活该!”玄濯吼得连湖面都震起层层涟漪,“没把你也一块儿烧死就算我天族有好生之德!回家跪着叩谢隆恩去吧!”
楚箫被他气得够呛,指着他转而对弦汐道:“你也听到了,我就说是他这个烂人干的!”
玄濯一把拍开他的手,高挺的鼻梁微皱,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嗤出一声笑,将呆怔的弦汐扯到身前,“你家被烧是不是我干的,你的宝贝师妹可最清楚。”
他搂着弦汐纤软的腰,附耳狎昵道:“乖乖,告诉他,我那晚在做什么?嗯?”
“……”
弦汐面无血色地站在原地,苍白唇瓣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为什么事情又变成了这样。
她想不通。
楚箫看着此情此景,只觉浑身发冷:“你……你们,那晚在做什么?”
他几乎是乞求地望向弦汐,希望得到一个不会让他崩溃的回答,“弦汐,你在弟子舍好好睡觉,对不对?”
可与他对视着的弦汐,却沉默得令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起。
见弦汐不说话,玄濯冷笑一声,如同判刑般对楚箫道:“那天晚上,她在我身底下快活呢。”他舔舔下唇,回味又恶意地补充:“——一整晚。”
四周静得只余风声。
待楚箫从恍惚中醒过神,前方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第27章 第27章 不要走
弦汐被玄濯一路拽回了房间。
房门被砰的踹开又砰的关上,玄濯将她往前用力一甩!
咚!
弦汐一个踉跄,小腹狠狠撞上桌角,瞬间疼弯了腰。
“额……”深入肺腑的钝痛在体内蔓延开来,她皱紧眉头细弱地喘息,面上血色尽失,出了一身冷汗。
顾不上从痛楚中缓和,弦汐一手捂着肚子艰难转身,试图安抚明显处于暴躁状态的玄濯:“玄濯,不要生气……”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跟他抱上了?!”玄濯双目猩红地冲她怒喊:“我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是不是就得去他被窝里找你了?啊?”
弦汐被他吼得脑袋发晕,半天没反应过来。
耳膜尚且鼓胀着,玄濯又步步向她逼近,声色俱厉道:“我刚走你就找下家,你有那么缺男人吗?楚箫那油头粉面道貌岸然的玩意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上赶着往他身边凑!你以为他多稀罕你?他现在知道了你跟我的关系,你看他还愿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弦汐被迫后退着,直至摔坐在床沿,她畏惧又茫然地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
“为什么楚箫师兄知道了会不愿意看我?”
“……”
玄濯眼角微抽,青筋活跃地蹦了蹦。
看着弦汐满脸的懵懂困惑,换做平常他定然喜爱得不行,可现下看了却只觉心头火气愈盛。
——蠢得要死的东西,怎么什么都不懂!吃奶长这么大的吗?!
见他喘着粗气不说话,弦汐无法控制地感到害怕,她局促地绞了绞手指,站起来,想要抱他:“玄濯……”
玄濯一把推开她:“滚开!”
刚抱完别人就来抱他,脏死了。
“唔!”弦汐被推得猛然跌倒在床上,鬓发垂落几缕,凌乱而狼狈地挡在眼前。
床垫很软,摔上去并不疼,可肩头残留的推拒感仿佛一枚坚硬的戳子,深而狠地盖在心口,印下玄濯对她的厌恶和排斥。
感觉比小腹此刻还要痛上几分。
撑在床榻上的指尖微抖,隔了半日,眼眶里蓄起的泪水最终还是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伤心,又或者是一点难以发觉的气性,她没有再唤玄濯名字,而是用了以前的称呼:“师兄,你……”
“别喊我师兄!”玄濯语气不善地打断她的话,“你一声师兄喊出口跟那鱼饵下了池塘似的一呼百应,鬼知道你在喊谁。”
弦汐简直理解不了他:“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又能喊谁?
玄濯眉眼一沉:“你在跟我顶嘴?”
“我没有。”弦汐缓了两口气,不欲争辩这个问题,继续道:“你、你没烧楚箫师兄家的田产对不对?是他误会你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跟你躺在一起呢,是吧?”玄濯火气上了头,冲没了理智,眼神讥讽地睨着她,“呵,当然不是我烧的,你这蠢货有什么资格让我亲自给你出气?我自然是指使别人干的。”
弦汐脑袋一空。
很多人都说过她蠢,她本以为自己不在意。
可她没想到,当这个词从玄濯嘴里,褪去往日亲昵而真情实意地说出来,竟会比刀子还锋利。
尖锐地扎在她心上。
弦汐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几秒,随即神情空洞地问:“是因为……那天我说,楚箫师兄对我不好,你才让人烧了他家田产吗?”
她的声音又虚又颤,临近结尾,已染了些微的哭腔。
听着显然不对劲。
玄濯见她这样,磨牙握了握拳,怒气腾腾的嗓音中掺入了一半醋意:“你有什么可对他愧疚的?他就是跟着被一道烧死了也活该,要不是他,夏嬴会找上门去欺负你吗?”
“夏嬴?”弦汐愣愣道,“夏嬴跟楚箫师兄,有什么关系?”
“哦,你还不知道呢。”玄濯毫不留情地嘲笑,“你的好师兄楚箫没告诉你吧,那天夏嬴会找到我,正是他报的信,目的就是让她盯上你,逼你远离我。”
“不会的……”弦汐看着他,眼中近乎没有一丝光采,“楚箫师兄,不会那么做的。”
“……”
静了一阵。
玄濯眸色深幽,淡漠道:“信不信随你,反正从今天起,我也不会再过来了。”
他转身往门外走。
弦汐呆了呆,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想去追他,“别……不要走,玄濯,我错了,你不要……”
玄濯脚步顿住,从袖子里掏出个满绿的翡翠手串丢向她。
弦汐没有防备,一下被手串上冷硬的珠子砸中额头和眼睛。
她一只手捂住泪流不止的眼睛,另一只手赶忙接住手串,不解地看向玄濯。
玄濯却只是最后瞥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玄濯,不要走,不要走……”弦汐无助地哭喊,“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吧,求你……”
可远方已没了那挺阔落拓的身姿。
玄濯不要她了。
弦汐干站了半日,握着那寒凉的手串,慢慢蹲下来,泣不成声。
*
返回西夏的路上,玄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怒气和寒意随着风与云一同流逝,没有分毫残存。
他想起前几天,大费周章地把雪兔族老族长劝回去后,跟苍璃的对话。
“——要不你就把她娶了得了,也给我省点事。”他坐在苍璃对面,给自己沏了壶茶,抚慰劳累过度的嘴皮子。
苍璃一分力没出,反倒像是累瘫了一样靠在椅背上,叹气道:“我才不娶呢,麻烦死了。”
“仪式流程都是侍从准备的,你麻烦什么了?”
“我心累啊。”
“……”
要不是几百年来处理过无数次同样的事,脾气都被消磨没了,玄濯真想给他一脚踹翻。
他喝了口凉茶,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欢那只兔子的吗?走哪都抱着,赤熘跟你要你还不舍得给。怎么,她哪儿让你不顺心了?”
“不顺心……倒也没有吧。”苍璃倦怠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小雪了,主要是新鲜劲儿过去了,我就想找别人玩,她不乐意,一连闹了好几次,就掰了。”
“她真动感情了?”玄濯淡笑了声,“挺快啊,上次吃饭我看她还像是跟你银货两讫的样子,你让她伺候我她还真来了。这才过去多久?两个月?就情根深种了。”
苍璃摸摸下巴:“两个月?有那么久吗?——那看来我当真挺喜欢她的。”
“喜欢就娶了,左不过多个侧妃而已。”
“不娶,娶了就没意思了。找情人不就图个刺激,哪有做老婆的。”
“你又没老婆,图什么刺激?”
“找情人本身就刺激,与有无老婆无干。”苍璃无奈地看向他,“唉,说了哥你也不懂,看你这样的估计都没养过小情儿,领会不到那种感受。”
“……”玄濯默了片刻,低道:“谁说我没养。”
虽然,也不完全能称上是养情人吧。
苍璃讶异道:“你养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玄濯斜楞他一眼:“用不用我每天吃几两饭也通报你一下?”
“……还生气了,真是……”苍璃挠挠鼻子,继而道:“既然哥你养了,那我问你,你会娶你那小情儿进龙宫吗?”
玄濯不语。
周身的气息仿佛伴随这句话,在空气中一齐沉寂下去。
苍璃笑道:“不会吧?情人和老婆,是两个概念,能当情人的又怎么可能当老婆。老七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尽管他跟朱雀以前不能说是情人,但起码也算床伴——原先俩人打得多火热啊,成婚后就跟那生死仇敌一样,啧啧,真是世事难料。其实我也看得出来,老七他还是想爱朱雀的,只不过他一边想着爱老婆,一边又割舍不下外面的小情人,这一来二去的……”
苍璃后来说了什么,玄濯没认真听。
他想道,他跟弦汐貌似也有近两个月了。
他居然没腻烦,反而还有点上瘾。
这也没办法,弦汐确实可爱,安静听话又乖巧,跟个小面团似的一推就倒任由搓圆捏扁,不管哪方面都很称他心意。
不过,这份喜爱会持续多久?
玄濯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答案。
他好像就没想过要跟弦汐断。
这种前路迷茫而脱离掌控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他跟弦汐是两路子的人,会出现如今这般境地完全是偶然,虽不能说不可以发生,但未来总归不会有个好结果。
于情,他目前还想和弦汐继续下去;于理,却是尽早断了比较好。
他早晚要离开清漪宗,到时候也不会带弦汐走,相处久了感情深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件事是他犯错在先,现在也该由他结束。对此,玄濯并没有多少愧疚感。
毕竟归根结底,弦汐也不过是天宫的一块木头罢了,连给他做侧妃都不配,他也从没想过要娶她。
还是找个机会断了吧。
一连应付了老族长数天,玄濯烦闷得很,独坐半日,决定回去抱着弦汐休息会。
然而他带着满心期待和喜悦行至山顶,一低头,就见弦汐在湖边跟楚箫说话。
说着说着还抱到了一起。
他大爷的。
他还没说断呢,她这就偷人了。
那一瞬之间玄濯几乎想轰了这座山头。
第28章 第28章 殿下失踪了!
弦汐醒来时,鼻腔间满是苦涩浓重的药草味。
她被熏得有些晕,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旁边。
守在床边的李师盈见她动作,忙坐近了些:“弦汐,你醒了?”
弦汐慢了片刻,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瓮声瓮气地回答:“嗯……咳,咳咳。”
嗓子又堵又哑,她咳了两声,头颅越发难受。
李师盈端来一个小香炉,挥手将上面袅袅升腾的白雾往弦汐那边扇了扇。
弦汐闻了一会那香,头疼缓解不少。
李师盈轻声问:“感觉如何,有好点吗?”
弦汐眼睛微眯着,有点睁不开,闻言稍稍点头。
见她脸色确实好了些,李师盈将香炉放到一边,问:“你怎么在门口晕倒了呀?还像是哭过的样子,我和付眠看见的时候都吓坏了,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就把你带到了疗愈室。”
晕倒……?
弦汐双眼放空地回忆,玄濯走后,她好像是蹲在门口哭来着,哭着哭着……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原来她晕倒了。
“芝枋长老说,你应该是近期劳神过度,太过虚弱才晕的。我看你最近也的确挺累的,白天听学接任务,晚上还整宿整宿地修炼,天天都没个精神头。你说你干嘛这么拼啊?就为了那劳什子比赛?那都是做做样子而已的,别那么在意,啊。”
李师盈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这一大堆话,弦汐却没听进去几个字,只在话音结束后,轻轻答了一个“嗯”。
看她神色里透着疲倦,李师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先歇着,我出去煎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我。”
“好。”
木门开合,屋子里只剩下弦汐一人。
她躺在床上,瞳孔失焦地凝望上方雪白床帏。
神智渐渐清醒,晕倒前的事历历在目。
心口那阵撕扯般的酸痛感再度来袭,由浅而深,犹如能够侵蚀骨肉的酸水,在胸腔里迅速漫开,并涌上喉咙。
弦汐咽下那股酸,眼里却又泛出泪。
玄濯说,不会再来找她了。
为什么?是因为她抱了一下楚箫师兄,还是因为她不相信他的话?
有可能都是。
她应该是做了让玄濯很不高兴的事,他才会那么生气,气到不想再见她。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没入鬓角,弦汐翻了个身,将小半张脸埋入被子,闷闷地啜泣一声。
她不想跟玄濯分开。
或许等她搞明白自己哪里错了,改正过来,再去给玄濯道个歉,玄濯就会回来。
道一次歉不够,就多道几次,反正玄濯对她……很好的。
玄濯一定会原谅她。
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太混乱,此刻静下来,弦汐总算能够理一理乱麻一样的头绪。
楚箫师兄说,玄濯不是好人,玄濯说,是楚箫师兄找来夏嬴欺负她。
他们的语气和神情都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可弦汐想着这些,越想越心堵,干脆将那些话抛之脑后。
反正时至今日,真真假假也已经不再重要。
至于玄濯让人烧了楚箫师兄家里田产这回事,她更不愿回忆,她怕控制不住会想起玄濯说她的那句“蠢货”。
弦汐用被子边抹了把眼泪,继续往下想。
为什么楚箫师兄听说她那夜跟玄濯待在一起后,会露出那种表情?那种……
弦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那表情给她一种,她和玄濯做的是很严重、不该发生的错事的感觉。
楚箫当时的面容重新浮现在脑海中,那苍白的脸色、瞪大的眼睛、以及颤抖微启的唇,无一不让弦汐心慌。
可她跟玄濯做的事情,应当不是坏事。
玄濯是因为她喜欢他才那么做的,他抱着她,亲吻她,跟她说许多话,送她许多东西,这是她过往两百年从未设想过的美好。
玄濯甚至还帮她提升修为,两个月不到,她已从金丹初期突破到了后期,她很感激玄濯。
这些分明都是好事。
弦汐想了很多,但到了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但她清楚一件事——从今往后,玄濯和楚箫大概都不会对她好了。
她颓然地躺在床上,任由悲伤和酸楚在血液里缓缓流淌,膨胀。膨胀过了度,便随着眼泪一同溢出身体。
药枕被打湿出一小块,不断滴落的水珠浸透巾帕,深深淹入下面的药草中。
……
躺了许久,身体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弦汐惫懒地起床穿上外衣,走出疗愈室。
外面骄阳正艳,有些刺眼,她不由抬袖在眉眼上遮了遮,待眼睛适应了光,再继续向前走。
师姐为她告了假,她今日不必去学堂,可以在弟子舍休息一天。
弦汐慢慢往回走着,到了房间门口,跨过门槛,不小心踩到个硬实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那串翡翠手串。
满绿的珠子上沾了灰扑扑的尘埃,显得廉价不少。
她把手串捡起来,擦干净,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将手串放进去。
木盒里还装着玄濯送她的珍珠,骨刀,和手持镜,手持镜一尘不染的镜面朝上,映出她此时没什么生气的面容。
本就哭得红肿的双眼,在苍白失色的肌肤衬托下更为突出。
弦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跟玄濯相处的这段时日,她哭的次数似乎比以往十几年还要多。
为何会这样。
和玄濯亲近明明是她一直期待的事,她该感到高兴和幸福才对。
为何总是在哭。
弦汐揉了揉干涩的眼,把木盒收起来,余光又瞥见摆在桌面的锦盒。
那里还有她没来得及送给玄濯的玉佩和生辰礼。
之后大抵也送不出去了。
有点可惜,那份生辰礼怎么说也是她费了许多心血做的,也是因为做这个礼物,昨天才会迟到,今天也才会因虚弱而晕倒。
想到这,弦汐愈发地疲惫,于是回到了床上躺着。
……这张床上,还残留着龙涎香气。
丝丝缕缕,钻入肺腑。
她这间小小的屋子怎么到处都是玄濯的痕迹。
以后估计就会慢慢消了吧。
弦汐鼻尖一酸,疼意先于热泪一步,从眼眶传入大脑。
她抬手捂住眼睛,清凉的镯子极好地舒缓了酸热。
其实,就算她想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又如何?玄濯不想见她,她就永远没办法再跟他说上一句话。
她和玄濯之间,就像放风筝,风筝的线握在玄濯手中,他想松便松,想紧便紧,她也被动地离他忽远忽近,漂游不定。
仿佛灵光一闪。
这一刻,弦汐突兀地意识到,她对玄濯的感情真的与对别人不同。
她爱玄濯。
独一无二地爱着他。
她也总算明白什么是爱了,虽然苦了些,痛了些,但若是以后别人再问起她,她也不至于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
弦汐用被子蒙住全身,将哭声沉闷地压抑在狭小闭塞的空间内。
——
回到苍璃在北海的龙宫静坐片刻,玄濯仍是气不过,脸色黑沉地在大殿里踱来踱去。
本来他跑这一趟是想回去休息的,结果休息没休息成,反倒惹了一身晦气。
他没想这么早就和弦汐断。
都怪楚箫那个杂种。
玄濯咬牙切齿地回想当时那一幕。
现在想想,当时虽然是弦汐先抱上去的,但如果不是楚箫用下作手段勾引弦汐,弦汐怎么可能主动抱他?
那该死的楚箫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趁他不在的时候回来,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看他站在湖边故作清高那个样儿,装得要死,也就能骗骗弦汐这种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哥,你在这干嘛呢?心情不好啊?”
苍璃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就是刚潇洒过。
玄濯看了他一会,猛得抽了他一巴掌!
“滚!”
这也是个贱的,自己管不住裤丨裆还要劳烦他奔波忙碌处理这些破事,要不是因为来这一趟,楚箫怎么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勾搭弦汐!
苍璃没料到他会突然抽疯,一个措手不及被抽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委屈道:“哥你打我干什么?”
玄濯怒骂:“我打你轻了!再系不紧腰带给我整出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一刀阉了你!”
骂完还觉不解气,又是一巴掌抽过去!
权当打在楚箫那杂种的脸上了。
苍璃:“……”
看出玄濯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招惹,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地骂着一边跑了出去。
甩完两巴掌玄濯也勉强消了些气,坐下来继续思索该怎么应付眼下的事。
然,他尚未想出个完善的好方法,便传来了噩耗。
两日后。
“三殿下失踪了!”
苍璃的一个贴身侍从急匆匆跑进大殿,对玄濯惊慌喊道:“太子殿下!三殿下失踪了!”
玄濯怔了下,随即松弛地靠着椅背:“知道了,准备丧事吧。”
“太子殿下!”侍从哭天抢地。
“啧。”玄濯郁卒地抓了把头发,叹出口气,不耐道:“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侍从道:“两天前,三殿下辰时跟我说下午申时要去天宫看看新进的马匹,让我备好去天宫的衣物,结果我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到三殿下踪影。我本以为殿下是偶遇哪位佳人才耽误了时间,可这都过去了两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联系不上殿下,小的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斗胆来叨扰太子殿下,恳请殿下明察!”
玄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茶盏,“两天……”
那估计还死不了。
倒不如死了算了,省得他再费心收拾烂摊子。
玄濯暗骂几句,起身道:“你回去吧,我去找他。”
“是。”
玄濯一边往外走着,一边给苍璃传音:“老三,听得到吗?”
“……”
没回应,看来是被关在结界里了。
不过人应该还活着。
玄濯循着气息一路搜寻,花了半日时间,最终在某个偏僻雪山的半山腰找到一座宫殿。
宫殿看起来挺新,当是刚建成不久,里里外外套了厚厚的几十层结界,活像关押着什么灭世大妖。
玄濯瞧了一会,步履不停地向前走,层层破开结界,推开殿门。
“谁?!”
“哥!!”
刚进门就听两声凄厉叫喊。
玄濯顺势看去,景象简直不堪入目——
苍璃光着身子,四肢呈“大”字型被绑在床的四角,身上坐着个同样赤裸且肤发雪白的娇小女子,看姿势,两人下面约莫还连在一块儿。
玄濯额角突了突,愈加觉得苍璃还不如死了。
苍璃哭叫道:“哥快救我!这女人疯了!她疯了!!”
“可小声点吧你,真不嫌害臊。”玄濯骂骂咧咧地把衣裳丢那少女身上,又凝出一条绳索把她困住,过去解开苍璃手脚。
玉雪尖声叫道:“不许放开他!他是我的!不准走!”
“放屁!谁是你的!你当你是谁?!”摆脱束缚的苍璃威风重振,一边飞速穿衣提裤一边对玉雪愤怒喊道,“说好再做一次你就不缠着我了的,你这小骗子,居然敢绑我!你不要命了吧!”
玄濯侧目看他:“你就是这么被她骗来的?”
苍璃:“……”
玄濯猛得一脚踹他裆上:“废物东西!!你脑子落娘胎里了吗?!”
苍璃“咚”的趴倒在地,僵了半晌,捂着裆,嗓间发出垂死般气若游丝的呻吟。
玄濯喘了几口粗气,平复几息,对玉雪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玉雪红着眼:“我当然知道,我绑了天族三殿下,犯了重罪。”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怀孕了,三殿下的。”
“……”
玄濯杵在原地,良久,低眸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缓慢转头望向苍璃,瞠目欲裂:“你……把她弄出身孕了?”
苍璃惨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同样错愕了一阵,指着玉雪激动大喊:“你胡扯!!你他娘的拢共才绑了我两天,就算真怀了也没这么快发现吧?!”
玉雪从床上站起来,十足有底气地直视他:“我早就怀了,上次你跟我做完之后我没喝药。”
“你这小……那你还在我身上骑得那么起劲!”苍璃指着她的手哆嗦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强撑着道:“你怀了又怎样,我的种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有身孕了我就会妥——”
“他会娶你。”玄濯冷冷道,“回去让老族长做好准备,苍璃下个月就会与你成婚。”
苍璃不可思议地瞪他,险些把两颗眼珠子给瞪出来:“哥?!”
玄濯目若寒冰地回望他:“——当正妃。”
“……”
苍璃重重呼吸几回,憋屈地把头一偏。
玉雪见他如此,眼中泌出泪来:“苍璃,你难道不想与我在一起吗?你明明说过你爱我。”
苍璃没好气:“我爱的人多着呢,什么你爱我我爱你,这屁话我都当早安晚安说的。”
玄濯又是一踹:“少说两句吧你!”
他转而对玉雪道:“你和他的事到此为止,把你的族人从龙宫附近带走。”
玉雪哭得梨花带雨:“我要的又不是一个名分,我要他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苍璃:“你想得美!”
玄濯:“闭嘴!”
啪!
嘴上登时多了一片红,苍璃消停下来。
玉雪不忍道:“太子殿下,不要打他……”
“你还心疼上他了。”玄濯鄙薄地睨她一眼,而后道:“给你一个正妃的位置已算很对得起你,若是再无理取闹,雪兔一族也不必存活于世了。”
玉雪泣声一顿,霎时面无血色。
看她没再言语,玄濯拎着苍璃离开了宫殿。
走远后,苍璃又开始抱怨:“哥你这是干嘛啊?我真不想娶她。”
“不娶也行,你把你那玩意剁下来给她赔罪。”
“……”苍璃脸色凝重地沉思一会,犹疑道:“真的?”
也不是不行,反正剁了还能长,就是疼点。
玄濯看着他,高高扬起巴掌。
“诶诶别打别打!我开玩笑呢!”苍璃赶忙拦住他胳膊,心里暗想玄濯怎么最近脾气那么差,简直是一点就炸,不点也炸。
玄濯冷哼一声,阔步往前走,“你跟她成婚后的两个月,至少两个月,老实点,别到处乱搞。”
苍璃愁眉苦脸地追上他:“哥,我是真不明白,你为啥对她这么客气?还让她当我正妃……雪兔那么弱小的妖,哪里配,当个侧妃差不多得了。”
“配不配现在你都得娶,谁让你给她弄怀了。”
“给我生过孩子的都一堆了,随便给点钱财打发走呗。”
玄濯顿住,目光微微斜向苍璃,道:“这些年,妖族很不安分。”
苍璃一默。
“新任的涂山妖尊怕是有些歪心思。”
苍璃静了静,不怎么在意:“要打就打嘛,咱们又不是打不过。”
玄濯道:“别什么都想着打仗。且不说天界尚未恢复元气,不便再起战事,那妖族混迹人间各地,比聚集在魔界的魔族难对付许多。我与父王商议,最好能避则避,近三百年尽量不要起冲突。”
他斜眸瞥向苍璃,“任何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发意外,你也给我注意着点。”
苍璃挠挠侧脸,“哦。”
略过这个相对沉重的话题,他又哥俩好地跟玄濯勾肩搭背,嬉笑道:“哥,马上到你生辰宴了,等吃完宴席咱们去不周山泡果子酒喝呗?喝完再去涿光山打猎,好好玩几天。”
“玩玩玩,你一天到晚的除了玩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女人,咱们再找些女人一起玩吧。”
“滚。”
第29章 第29章 他必须马上抱到弦汐
李师盈觉得,弦汐最近心情不好。
动不动就神游天外,跟她说话五句有四句听不到回声,听学也不专注,连走路也会撞树。
这种状态她可太熟悉了,她跟苏舜分手的那十几次差不多都是这样。
但弦汐怎会如此。
就在弦汐第三次被明澈叫去观穹殿谈心出来之后,李师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趁月末休息,借着“山下樊楼推出了新菜式想找人一起去吃”的由头,把弦汐强行拖下了山。
“——小师妹,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楚箫师兄吵架了?”
饭桌对面,李师盈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问道。
弦汐懵了下:“楚箫师兄?……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李师盈支着下颌:“那他这些天怎么像躲着你的样子?上次我们跟他打招呼,他本来笑眯眯的呢,一见到你,脸色立马就变了。”
弦汐默然片刻:“不知道。”
都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见她反应淡漠,李师盈便也就当她跟楚箫之间没发生什么大事,转而问:“那你呢?你这几天怎么不高兴呀?”
“……”弦汐眼睫垂了垂,低声说:“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很难过。”
“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李师盈一愣,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近期外出任务死亡的同门,感觉没一个是跟弦汐相熟,于是接着问:“谁啊?”
弦汐没答。
她不想再把她和玄濯的事告诉别人了,说不定告诉之后,又会跟楚箫一样。
可李师盈眼神坚毅,明显是一定要从她这里听到点什么,是以弦汐想了想,含糊道:“我喜欢的人。”
李师盈嘴巴张得能塞鸡蛋:“你喜欢的人?你有喜欢的人?!”
“嗯,有一个。”
“这玩意也很难同时有多个……不不不,这不是重点。”李师盈索性坐到了她身边,正想兴致勃勃地问,又忆起那句“失去”,脸上的兴奋立即转变为严肃:“你喜欢谁呀?什么时候喜欢的?那人是出意外了吗?跟师姐说说。”
弦汐沉默少顷,木然摇头:“没出意外,他只是离开了。”
她没再往下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她的喜欢已经被摁死在土壤里,永远不见天日。
这样或许也挺好,毕竟她这趟下凡也只是为了见玄濯,再报个恩,该做的都做完了,她就回天宫继续做一棵树。
带着多余的感情和牵挂回去只会不得安宁。
可李师盈似乎对她的情感状况十分关心,一连问了好几遍都没得到回答,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原位。
她挫败道:“合着是因为暗恋无疾而终啊,那确实有点惨,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是谁……我原先还以为你和楚箫师兄在暧昧呢,没想到你心里早就另有所属了。”
弦汐微讶:“和楚箫师兄?为什么?”
“因为你们总是走得很近啊,之前不还每天晚上都在书阁私会……哦不,补习。”李师盈咬着筷子,“你们两个虽然年纪相差大了点,但看起来还挺般配的,要是真在一起的话,估计师尊也会很满意。——不对,也不一定。”
她忽然眉头紧皱,“你们两个要在一起,还得看楚箫师兄未来是想继续求仙问道,还是回去经营家业,若是前者,那你们结成一对道侣的确相配,若是后者……楚箫师兄家里可能会不太同意,除非是纳妾,但师尊肯定不会允许你去给人当妾的……”
弦汐问:“为何会不同意,还要当妾?”
李师盈道:“门不当户不对啊,楚家可是琅琊五大世家之一,那叫一个呼风唤雨,师妹你……唉,也不是我打击你,只是咱这身世上确实差点。”
弦汐:“原来如此。”
修道之人不宜吃太多俗食,两人只点了几碟清淡小菜,边吃边聊,没一会便空了盘。
“去街上走走吧。”李师盈摸着肚子提议,“听说城东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咱们去那逛逛吧。”
弦汐:“好。”
李师盈挽着她的手,一路晃悠向那家胭脂铺。
走在路上,弦汐视线扫动,发现对面不远处便是她上次拜过、还被骗了二十铜板的龙王庙。
——说起来,今天是玄濯的生辰来着。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天宫参加生辰宴吧?
弦汐盯着那广阔的庙宇看了一会,对李师盈道:“师姐,我想去一下那边的龙王庙。”
李师盈道:“龙王庙?去那干嘛呀?咱们山头不就有条龙吗,你想许愿还是祈福直接对着山顶拜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弦汐道,“但……我还是想去那边看看,上柱香什么的。”
李师盈道:“那你去吧,我先去买胭脂了,你拜完直接来找我就行。”
“嗯。”
弦汐走向龙王庙,路过门口时,那个卖红绳的大娘依然在吆喝,她压低脑袋飞速掠过,免得再被叫住。
这回她只买了三根香,径直前往龙太子殿,进入后,先是对着案台上的黑龙石像发了会呆,随后双手合十。
“玄濯。”
低声喊完名字,弦汐有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
请求他跟自己见一面?
算了,既然他说不会再见她,那就不再见吧,她也不白费口舌去求了。
至于生辰礼和他那堆东西……先放着吧,以后找机会还他。
弦汐犹豫一阵,终是把多余的话都咽下,只道:“生辰快乐。”
然后拜了三拜,插上香。
上完香,她转身走出几步,没忍住,驻足又凝望那栩栩如生的石像。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那石像上镶嵌的眼睛也同样在凝望她。
那双眼睛……雕刻得未免也太像了点。
简直跟活的一样。
弦汐看着看着,竟微微打了个寒噤。
许是出神的时间过久了些,外面传来李师盈的呼唤:“弦汐,你在这里吗?”
弦汐回首道:“我在。”
李师盈循声探头进来,奇道:“你在这里作甚?拜玄濯?”
“我来祝福他,今日是他的生辰。”
“哦。”李师盈也凑合着说了句“生辰快乐”,继而对弦汐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想求你喜欢的人回来呢。”
石像上的金瞳微转,光辉闪烁。
弦汐一僵,“……不,没有。”
她顿了顿,敛眸轻道:“他说过不会再回来了。”
“嗯?”李师盈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弦汐默了默,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挽着李师盈的胳膊,离开庙宇。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李师盈玩笑:“欸,反正你喜欢的人也不在了,要不你就求玄濯帮忙撮合一下你和楚箫师兄吧?我看你俩真挺不错的,你让师兄以后留在清漪宗,与你结为道侣。”
“这……”
“唔,好像不行,他们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对付的样子。”
“确实有点。”
弦汐对此很是赞同。
——渐渐远去的背影落入金瞳,映在杯壁,浮于水面。
琉璃酒盏“铿”的一声沦为齑粉,琼浆四溅,沿着冷白手背狰狞而清晰的青筋与指骨缓缓流淌。
玄濯盯着掌底流光溢彩的碎片,眸中厉色尽显。
席间一静,众人惶恐望向坐于高台之上的太子,摸不透他为何突然发怒。
天帝微一侧眸,淡道:“玄濯,何事?”
玄濯压了压眉眼,恢复漠然,拿方帕优雅地擦了擦手:“无事,一时欢喜,不小心打坏了杯子。”
守在一边的侍女垂首递上崭新的酒盏。
骤停的歌舞接续,丝竹悠扬间,传来天帝雍容低沉的声音:“这次的生辰宴,你有哪里不满意吗?”
玄濯:“没有,办得很好,儿臣十分满意。”
“你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回事。”
“父王想多了,我一贯如此。”
浓深的眸光在他脸上扫过,并未发觉异常,天帝收回视线,接着观赏歌舞:“你打算在那个仙宗玩到几时?”
玄濯顿了半秒,啜了口酒:“个把月吧,不一定,父王有事要我处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天帝不答反问:“苍璃跟那只雪兔的问题,你都解决好了?”
“苍璃下个月会娶她做正妃。”
“可惜,”天帝口吻遗憾,“好好一个位置,就这么浪费了。”
玄濯平静道:“没办法,她怀了苍璃的孩子。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把面子功夫做足了比较好,免生是非,大不了以后再找个理由和离。”
“婚丧嫁娶,岂容儿戏。”天帝不赞同一句,缓缓道:“你平时也多看着你弟弟们点,别让他们再惹事,你一个人看不过来,就找个人帮你看着。”
玄濯动作微凝,侧眸道:“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天帝:“别装傻,你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纳个正妃,总寡着一个人像什么样子。”
“哪里不像样子,又没触犯天条。”
“别跟我顶嘴,等这次生辰宴结束,马上物色正妃人选去。”
“……”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玄濯脑子里倒是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小脸。
不过这张脸出现在这种时候实在太过荒诞,因此刚出现个模糊的轮廓,便被云雾遮掩。
物色个毛的人选。
玄濯浑不在意。
阶下又有礼物送来,一掀绸布,却见是一件绯红薄纱。
送礼之人介绍道:“此为千年血蚕丝织就的纱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且兼具随身形变化而收缩伸展的功效,望太子殿下笑纳。”
这件纱衣在玄濯今日收到的万千礼物中着实有些排不上号,可他目光固定在上面,却一时移不开。
——这衣服,跟弦汐穿过的那件红舞裙倒是颇为相似。
他不禁又回想起那一幕,仅着红纱的少女在台上翩翩起舞,臂钏足链光芒细闪,长直墨发有如乌木;那略显青涩生硬的舞姿,优美纤长的四肢,以及回眸那刻、悄悄望向他的纯澈眼眸。
无一不散发着令人痴迷的诱惑气息。
记忆划过眼前,每一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玄濯呼吸逐渐加促,身体迅速升温,变得滚烫而灼人。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这件衣服,他必须让弦汐穿上。
越快越好,最好他现在、马上、就能看到抱到弦汐。
压抑数日的欲望在这一刹那恍如岩浆般蓬勃喷发,汹涌而迅猛地席卷全身,玄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言行,让人把这件衣服送到后殿。
接下来还有人上前献礼,但玄濯已无心去听去看,手中握着的新酒盏隐隐约约又出现了碎裂迹象,甚至在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只闻得见弦汐身上的香气,尝得到她口中甜津,掌心触碰到的不再是坚硬酒杯,而是她温暖而细腻的肌肤,柔软丝滑,远胜绸缎。
瞳仁尖利竖起,变成狩猎前的形状,极度恐怖猛烈的情欲占据了大脑,将其他所有都挤走,只剩下一个——
弦汐。
玄濯感觉他怀里很空,急需抱住一具香软的身躯。
比如弦汐的。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立马抱到弦汐。
热闹却又不失雅致的宴席间,蓦然少了一个身影。
——
跟李师盈一同返回清漪宗时,天已擦黑。
弦汐拿着李师盈送她的胭脂,慢慢往弟子舍走。
途径一棵高树,她停下来,莫名往上看了看。
……?
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什么都没瞧见。
弦汐收回目光,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颈。
身上刺刺的,忽然开始发冷,发汗,仿佛是因为某种不好的预感,又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给盯上了。
弦汐不太自在,于是略微加快脚步,往房间赶。
背心也热烫起来。
跟上回去云中天的时候一样,她又一次感受到那股极强的注视感。
弦汐双手握紧胭脂盒,神色恓惶,步伐不断加速,到了最后,已近乎于跑。
“呼……呼……”
她紧张而轻细地小口喘气,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卧房木门。
心下一松,她伸手想去推,却在仅剩寸毫距离时被人猛地拦腰抱住扛上肩头!
“啊……!”
胭脂盒“叮当”一声掉到地面。
第30章 第30章 凶兽
眼前风云变幻,弦汐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摁在了一张冷硬的床上,凶猛的吻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
弦汐睁大眼睛:“玄——”
话没说完就被顶了回去。
玄濯仿佛是在荒漠中独行许久的旅人,饥渴至极地将舌侵入她的口腔,搜刮享用每一丝津、液,胶着的唇齿间溢出他满足又迷恋的叹息。
炽热急促的呼吸穿透肌肤,甚至有些过分的烫,弦汐惊愕地僵着,不知所措。
这是在干嘛……?
不是说不会再来找她了吗?
白道服被蹭得乱糟糟的,玄濯一边像是要想把她生吞了一样激烈亲吻着,一边撕开她的衣物。腰封散乱,衣领半敞,不安分的手急迫地渴求索取,似是寻到了缓解毒性的解药一般紧紧把握。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弦汐软嫩的肌肤。
“唔……”弦汐属实承受不住,蹙着眉推他:“你起……”
舌头被搅得根本说不成话,不过这两三个字也总算拉回了玄濯零星理智,支撑他短暂停止疯狂的行为。
他稍稍抬头,试图清醒一下,结果一睁眼就见下方醉人美景——
弦汐双手交叉抱着半褪的衣裳,沟壑若隐若现,香肩锁骨外露,凌乱不堪地躺在白绒毛毯上。乌发披散,星眸含水,脸颊酡红,眼神迷茫地向上望着他。
“玄濯,你干嘛呀……”
弦汐对于当下发生的一切感到很是费解,她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玄濯抓过来又亲又啃又扒衣裳,她委实理解不了他这是怎么了。
可她神情里那股子一言难尽的意味落入玄濯眼底,就变成了勾魂摄魄的无助乞求、欲语还羞。
玄濯脑子登时断了线,瞬间抛弃了先给弦汐换上纱衣的想法,决定先和她来一回。再不做他真的要憋炸了。
“乖宝……张开,快……”他一把扯开弦汐手中紧握的衣服,顺着她唇角滑进馨香颈窝啃咬舔吮,一手往下迫切爱扌无她细长的腿。
弦汐觉得玄濯现在有点不正常,真张开月退指不定要被他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使劲并紧了:“不要,你冷静些。”
她的反抗堪称微弱,然而在此刻却霍然激发了玄濯骨子里极深极重的征服欲。他一点也不冷静地用力握住弦汐腿弯,一身繁重华服甚至没怎么脱——
“额……!”还只是有些润泽,就被迫容纳远超常人的东西,弦汐皱紧了眉,泛白的指甲在他肌肉遒劲的小臂抓出几道靡丽红痕。
说不上是哪方面更刺激着了玄濯,又或者是离开弦汐的这几天对他来说属实旷得太久了,他疯乱如同挣脱一切束缚的野兽,在甜软身躯上毫无章法地征伐!
无序间,狭长锋利的眼角后、筋络绷起的手臂上、乃至宽肩与窄腰处竟浮出片片光滑黑鳞,修长手指在骨骼喀拉声中变为黑硬龙爪,于白玉上刮出道道深痕。
额头两侧血肉破裂,凸立起形状神秘而瑰丽的龙角;尾椎阴影晃动,生长出一条粗壮长尾,不断延伸,直至尾尖碰到墙壁才堪堪停止。
弦汐呼吸一滞,蓦然失声。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满到了极致,可他竟然还在将她撑开——
错乱的鳞片与倒朿刂拖泥带水地离去,又毫不留情地冲进,弦汐颤抖着仰起头,颈椎弓出优美的弧度,连一声叫喊都发不出来。
嘴角不知不觉淌下银线,空茫地晕成一小滩。
待到终于喘出一口气,弦汐也打心底里害怕了,她虚着嗓音泪盈盈道:“停、停下……不行……”
太过了……
每一下,都仿佛牵扯着灵魂。
她破碎的哀鸣并没有获得怜惜,反而激得玄濯更为兴奋。黑亮壮硕的龙尾在半空胡乱摇摆,咚一下撞弯了支起床帏的金杆,又砰一声打烂了玉床一角,将屋子折腾得一塌糊涂。
“乖宝……嗯……想死你了……啾……真甜……”玄濯死死抱着快要哭到断气的弦汐,舌头在她泪湿的脸上舔个不停,眼泪流出的速度没他舔得快,又下移去舔她汗津津的颈,深吸那令人迷醉的芬芳。
他这会子也忘了自己前些天究竟在生什么鸟气,他妈的弦汐又有什么错,她干什么都是对的,要错也是别的杂种错了。至于什么断开那更不可能!谁爱断谁断去,弦汐就该是他的!
阴暗湿黏的占有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生了出来,如乌云般铺盖在整个心头,玄濯不要命似的抱着弦汐,几欲把她钉死在床上!
弦汐近乎是竭尽全力地呼吸着。
眼前阵阵发黑,她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想推开玄濯,却意外抓到那对粗长结实的角,下意识握住角使力往后拽。
玄濯长吟一声,爽得要死。
听到他这奇怪的声音,弦汐忙放开手:“啊,抱……抱歉,我弄疼……你……了吗?”
短短一句话,断得不成样子。
玄濯立即抓着她的手又放上去:“别松开,握住……对……摸一摸……”
他愈发舒爽地低吼,若不是身体还维持着人形,弦汐听着这响动,几乎要以为是头凶兽在她身上。
虽然当下也差不多。
她分不出神去思考玄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被玄濯的怀抱,气息,以及欲望密密实实地困住,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她关在其中,连空气都难以进入。
玄濯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对她的欲念,浓重黏稠,恍若泥潭,让她喘息不能。
玄濯在需要她。
意识到这一点,哪怕不适应如此激烈的节奏,弦汐也还是缠住他的腰,尽量迎合。
正尽情之时,玄濯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不悦的传音——
“玄濯,你跑哪儿去了?”
是他爹。
玄濯没停:“有事。”
那边默了一阵,怒然道:“你在上女人?!”
玄濯笑了声:“您老耳力不错。”
“你马上给我回来!这是你的生辰宴,你跑了还怎么办下去?”
“我的生辰宴,我想干嘛还不能自己决定?”
天帝沉声道:“我给你一刻钟,你看着办。”
“……”玄濯凝视着身下将近昏厥的弦汐,还有心情在她微张的小嘴上亲了一口,随后轻嗤:“一刻钟?您未免有点瞧不起我了吧。”
那边直接断了传音。
玄濯本来也没当回事,自顾自继续着,不料一刻钟后,窗外云月竟蓦地黑了一瞬。
他动作一顿,转眸看去。
……他娘的,怎么还有派兵逼人回去过生辰宴的?!
这叫个什么事儿。
他暗自磨了磨牙。
外面那帮玩意没进来,怕是在等他这次结束呢。
真操了。
玄濯美妙的心情霎时滑落谷底,变化之大以至于连意识不清的弦汐都有所发觉。弦汐掀开湿重的眼帘,嗓音又哑又软:“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玄濯的脸色又明媚些许:“没怎么,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哦……”
玄濯抱着她,从亢奋中挤出点理智,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下,显然不走是不行了。
他也确实不能缺席自个儿生辰宴太久。
可他现在埋在弦汐身体里,一时半刻都不想跟她分开,别说一次还没结束,就是再来十次也不够。
把弦汐带回去?不是不行,反正也没人拦着他。但是他又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弦汐,他想把弦汐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可是跟弦汐分开,自己回去的话,他又觉得孤独。
孤独。
玄濯过往六百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但现在他切切实实是这么觉得。
玄濯思忖片刻,心里有了计较。
……
一次结束,弦汐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虚脱地躺在床上,双腿屈在玄濯身体两侧,轻轻打着颤。
“玄濯,起来吧。”
她快要被他沉重的身躯压成面饼了。
玄濯撑起身,在她脸上亲了口:“陪我去天宫过生辰。”
“……?”
弦汐面露难色:“可我还得去学堂听学。”
“别去了,就几天而已,告个假。”
“……”弦汐犹豫少顷,勉强同意:“那,等我明天跟长老告了假,再跟你走。”
玄濯道:“不行,你现在就跟我走。”
弦汐还想说什么,可玄濯直接埋在了她颈窝里,“你现在就跟我走嘛。”
弦汐无奈一阵,终是叹了口气,“好吧。”
她用灵力凝了道传音,编了个闭关理由,随后唤来驻在梢头的灵鸽,将传音附在鸽子腿上,道:“送给师尊。”
鸽子扑棱棱的飞走,她对玄濯道:“好了,走吧。”
玄濯笑着亲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