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闫硝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


    闫硝缓缓看向林知络, 后者的笑容有些僵硬,神情略带紧张。


    不会吧!


    “陆昀铮要和你结婚?”闫硝震惊得瞳孔都瞪大了。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林知络,这人小脸大眼长得那叫一个嫩, 是当下娱乐圈最流行的奶油小生,闫硝不由得啧啧两声。


    陆昀铮居然喜欢这一款的吗?


    林知络一下被梗住, 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他笑了笑, 笑声有些尴尬:“不是和我。”


    “那总不能是和我吧哈哈哈……”闫硝自觉离谱的好笑,乐得摆了摆手, 可见对方没反驳, 他登时心下一凉。


    “别是真的和我吧!?”闫硝如遭雷击,笑都不敢笑了。


    他潜意识里疯狂希望林知络反驳他, 所以当林知络真的反驳他以后, 闫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信了,让人打消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产生质疑,再进行否定。


    “你觉得可能吗?”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林知络露出一个标准爱豆式笑容, 编起故事信手拈来:“和陆二少有婚约的是咱们的表妹, 她在外国留学还没回来,婚事就由家里先出面了。”


    “可订婚,本人真的不回来吗?”闫硝心中尚有一丝疑虑。


    “不过是互相合作的商业联姻罢了, 又没有感情基础,说白了就是开放关系,有个过场就行了,回来干什么?”林知络解释道。


    这一番无中生妹可以说是毫无破绽,但凡闫硝来林家再久一点,再多了解一点, 都会站不住脚,偏偏闫硝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听,心脏霎时落回了肚子里,忍不住拿手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


    还好还好。


    真要是和陆昀铮那个龟毛大少爷过一辈子,他怕是要折寿二十年。


    为了赚到五百万,他忍忍就罢了,“五百万”变老公,那真是忍不了一点!


    闫硝这边被忽悠着在诺大的庄园里闲逛,殊不知另一边有人因为没见到他,硬是憋出一肚子火。


    陆昀铮到了白厅却不见人,脸上顿时蒙了层阴云,已然没了待下去的兴趣,两方合作的协议内容早已谈妥,此次见面主要是为了谈订婚、仪式之类的内容。


    他本就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全权交由沈云岫按陆家的规矩去谈,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见人罢了。


    可当他问起闫硝的去向,林父却谄媚地笑道:“嗐,小孩子懂什么,订婚这种大事由我们长辈来替他决定就好了,陆二少,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中年男人看似大气敞亮的马屁拍到马腿上,陆昀铮拧着眉看他这卖儿子一般的做派,没来由心头火起。


    他冷笑一声:“是么,既然我也不懂,那就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陆昀铮头也不回就走了,徒留林董事长尬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全然不觉自己这行为有些蛮不讲理,明明他自己都把决定权交给了姑姑沈云岫,却还要气林家像卖商品一样把闫硝卖给他。


    着实双标。


    陆昀铮在白厅没找到人,电话也打不通,心情愈加烦躁,大动干戈得差点让人把庄园翻了个底朝天。


    佣人找到闫硝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被通缉了,不过是半个上午没跟这少爷待在一块,陆家那么多佣人伺候着,陆昀铮总不至于离了他就没法正常生活了吧!


    这太荒谬了!


    闫硝跟着领路的佣人乘车来到庄园后院,越往里走环境更加雅致宁静,他从佣人那得知,这里是陆昀铮祖父陆老家主疗养的地方。


    顺着一楼走廊进入偏厅,佣人抬手示意道:“少爷在里面等您。”


    闫硝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一眼看见窗边站着个人,正背对着他,身影高大肩背宽阔,遮住了纱幔外透进来的阳光,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慢慢转过身。


    他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像没见过人站着一样。


    陆昀铮步速不快,由于并不适应,走起来路像个中世纪的优雅绅士,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他看着望向他发呆的闫硝,翘了翘唇角:“看傻了?”


    闫硝视线下移,这才看见了他腿上佩戴的机械外骨骼。


    一旁的医生战战兢兢地说:“陆少,虽然骨骼已经基本长好了,但复健还是要慢慢来的嘛,佩戴站立行走的时间都不宜过长,不然会给腿部造成过大的压力。”


    他这几步走过来其实已经有些吃力,闫硝看见陆昀铮的腿在微微发颤,但他仍坚持自己走到闫硝面前,孔雀开屏一样。


    “我还没这么脆,再不起来走两步,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人了。”陆昀铮语气恹恹地朝医生道。


    他转头看向闫硝,他希望在这个人脸上看到的表情是欣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面忧惧和迟疑。


    陆昀铮不太高兴:“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


    眼见着他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闫硝赶忙叠声道:“不不不我信!我信,你多厉害呀是不是。”


    “敷衍我?”


    陆昀铮站在那无凭无依,晃晃悠悠地,但依然努力站稳,像个手工课求表扬的幼儿园学生。


    没错,闫硝就是觉得这个人幼稚极了,他抬手扶住了兀自坚强的陆大少爷,无奈地笑了笑:“哪有,怎么这么着急就戴上了?”


    “我受伤的事爷爷不知道,待会儿你得帮我打掩护。”陆昀铮看着他道。


    原来叫他来是为了这个,原本闫硝还纳闷为什么陆昀铮要他一起去见陆老家主,现下却解答了这个疑问。


    闫硝仰头看着他,头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陆昀铮的身高,仰视他要比俯视他压迫感强得多。


    为了让他乖乖坐下休息,只好走迂回路线道:“行啊,但你还是先坐下吧,不然我总仰着头跟你说话,脖子酸啊。”


    “那你可得好好适应适应,我坐着的时间可不多了。”陆昀铮虽然这么说,却总算愿意坐到轮椅上去了。


    方才劝了半天也不见陆昀铮松口休息的医生如是想到,终究是我等不配了。


    闫硝推着陆昀铮乘电梯上楼,陆昀铮换了件长风衣,遮到小腿以下,不仔细看看不出其中猫腻。


    进门之前,他小声问陆昀铮:“需不需要我扶着你点啊?”


    陆昀铮用一副“你看不起我”的眼神瞥着他,凉凉道:“你是不是就怕我不露馅?”


    那不是怕你摔着吗,哎,好心没好报呦!


    “当我没说。”闫硝撇撇嘴。


    闫硝刚要敲门,陆昀铮突然叫住他:“等等。”


    他回过头来,见陆昀铮摘下了手上那枚蓝色的戒圈,这东西算是闫硝的“老熟人”了,就没见陆昀铮摘过,可下一秒,这玩意居然被戴在了他手上。


    闫硝抬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圈,瞳孔瞬间地震,他谨慎地瞥着陆昀铮:“你给我这个干嘛?”


    “只是借你带带,别想太多,”陆昀铮满不在乎的说,“爷爷看见这个,就会知道我认可你了。”


    认可什么,他的工作能力吗?


    能得到陆大少爷的认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闫硝给面子地笑了两声。


    殊不知陆昀铮看着他弯弯的眼角和饱满的卧蚕,一时看出了神,原本一句“过后要收回”的话就这么卡在嗓子眼。


    只是把戒指给他带带就这么高兴,他的快乐还真是廉价,既然如此,不妨就先让他高兴高兴吧。


    陆昀铮哼笑一声,握住了闫硝的手,敲响了房门。


    五指间被强势入侵,闫硝一低头,看见陆昀铮主动与他十指交握的手。


    这又是在……?


    “这样好借力,走了。”陆昀铮低沉的声音响起。


    闫硝一想,也是,拉着手目标怎么都要比扶着胳膊小一点,到时候他可以偷偷撑着陆昀铮,在他站不住的时候。


    他回握住陆昀铮的手,跟着进了门,闫硝原以为会见到一个缠绵病榻的老人,没想到陆老爷子年逾古稀,却一点不显老态,他正坐在病床上给一把小提琴调音。


    老爷子大概带了一半欧美血统,浓眉大眼骨相立体,跟陆昀铮的眉眼很像,但要更温和些,一见来人,笑声爽朗地跟闫硝打了个招呼。


    “陆爷爷您好,我叫……林硝。”闫硝在说自己的新名字时,还是没忍住磕巴了一下。


    陆老爷子笑眯眯地说:“你和昀铮的事我都听说了,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没欺负你吧?”


    那可是没少欺负,咳咳。


    闫硝瞥见陆昀铮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他的目光,非常大胆地开始告御状:“没有没有,就是他有时候不太听话,不遵医嘱。”


    话音刚落,陆昀铮使劲捏了捏他的手,说了句不太悄悄的悄悄话:“行啊,都知道告我状了?”


    闫硝抿唇微笑道:“我得对你的身体负责是不是。”


    眼见着这俩人一唱一和有来有回,陆老爷子自觉看到了奇景,笑得开怀,他扭了扭琴头一侧的弦轴,不满意地摇摇头,扭头对闫硝问:“小硝听过昀铮拉琴吗?”


    闫硝顿了顿,摇摇头。


    陆昀铮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昀铮小时候跟我学琴,用的就是这一把,老人家的耳朵不中用了,你的琴,你自己来调吧。”陆老爷子把琴递给陆昀铮。


    “顺便让小硝也听一听,看你这些年还记得多少。”


    陆昀铮顺手接过来,瞥了瞥闫硝:“好啊,你想听吗?”


    闫硝的目光与他对上。


    他们进来的时间不短了,闫硝感觉自己与陆昀铮交握的手心都出了层薄汗,他切实感受到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以及陆昀铮侧颊滑下的汗珠。


    恐怕他的腿要撑到极限了。


    即便如此,闫硝依旧能看见陆昀铮眼神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芒,似乎就等他点头然后大干一场。


    不对,好像根本不需要他说想,以闫硝对陆昀铮的了解,他那副表情分明是在说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拉,快说你想听!


    闫硝善良地选择了配合演出。


    “哇你居然会拉小提琴啊,真厉害。”


    他一边抓着陆昀铮的手,暗处脚尖一勾,把一旁的椅子拖了过来,行云流水地塞到陆昀铮屁股底下:“我想听,你快坐着表演吧。”


    嚯,得亏他腿长够得到!


    不然他撒了手去搬椅子的功夫,不知道陆昀铮会不会坚持不住摔个四仰八叉。


    虽然看着大少爷出糗还挺爽的,但为了业绩着想,还是算了。


    陆昀铮拎着琴顺势坐下,余光瞥见两人还握得死紧的手。


    由于姿势的高度变化,他不得不抬着胳膊去迁就闫硝。


    指根处都因为用力夹得生疼,陆昀铮眉头微挑,他晃了晃闫硝的手,正在走神的闫硝没反应,他干脆拿手指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牵上瘾了还?”陆昀铮低声道,“你不松手我怎么拉琴?”


    他眼神里带着调侃,还有些似有若无的愉悦。


    诡异得很。


    闫硝手心一阵发痒,总算回神,对上陆昀铮的目光之后,心底莫名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顿时惊慌地撒开了手。


    掩饰一般挠了挠头:“哎呀忘了忘了,你来你来。”


    他慌乱地抽回了手,看着指根的红痕,使劲揉搓了两下,怪疼的。


    手心残余的温度灼热滚烫,沁着微微的汗渍,带着两个人的体温,和彼此之间都未察觉的心绪变化。


    陆昀铮抽了张纸巾擦净手,确保两只手干净清爽,毕竟琴身和琴弦都是脆弱的,他举琴夹在颈窝,下巴抵在琴身上,拉了几弓试音,一上手的动作就极其漂亮。


    零碎的音符回荡在房间里。


    “琴弦该换了,不过还能用。”陆昀铮垂着眼睛,没有抬头,直接道,“那边有架钢琴,去给我一个基准音。”


    闫硝一脸懵逼,叫谁呢?他吗?


    什么基准音?


    他看了看房间角落,落地窗前确实摆着一架被红布遮盖的三角钢琴。


    闫硝回过头,陆昀铮也在看他,料到他这是又在状况外了,于是慢条斯理朝他道:“琴标下面有两枚一组的黑键,按它下面左侧的那枚白键。”


    那架钢琴一看就很贵,闫硝站在原地没动,有些犹豫,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怕给人玩坏了要他赔钱。


    陆老爷子故作严肃,抬手隔空对着陆昀铮比划了几下:“你倒是省事了,屁股都不抬使唤谁呢?”


    闫硝怕陆老爷子一气之下让陆昀铮自己去,他的腿恐怕现在站起来都够呛,于是忙抢着道:“没事陆爷爷,我来就行。”


    这话说的太顺口,陆昀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撇了撇陆老爷子,笑容有些许得意。


    小声道:“爷爷,可不是我欺负人。”


    陆老爷子看着不远处的青年,即使一看就不懂音律,依旧听话地走到钢琴边,小心翼翼揭下红色丝绒布,弯腰认真仔细地寻找琴键。


    那副模样倒是一点都不勉强,明亮的眼睛里尽是纯粹无暇的光芒。


    陆老爷子看着陆昀铮,面上少有的严肃。


    低声道:“原本我不同意你随意利用自己的婚姻,这次是你运气好,小硝是个好孩子,既然你们决定了合作,你就把公私分清楚了,免得日后出差错,伤了你们彼此的心。”


    陆昀铮飞扬的神采一顿,他似乎有些抗拒这个话题,薄唇抿了抿,沉默一会。


    “我知道,您放心。”


    黑亮的琴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表面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是主人打理得当,闫硝按照陆昀铮的话按下琴键,问道:“是这个吗?”


    “是,再来。”


    陆昀铮不再分神,架上小提琴,琴弓搭在琴弦上,听着钢琴给出的基准音慢慢扭动弦轴,开始校对音调,他的确很久没有碰琴了,手感有些生疏,校对起来有些慢。


    琴音再次响起。


    “再来。”


    琴音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给他提示。


    陆昀铮的目光原本落在琴弓与琴弦的交汇处,可眼神流转间,视线的尽头透过琴弓,缓缓聚焦在那个站在钢琴前的身影上。


    他今天打扮的很出众,合身的西装,撩起的刘海,肩背挺拔地坐在琴凳上,回头望过来。


    跟平时那个毛毛躁躁的人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今天订婚,所以打扮的这么隆重?


    两边的琴声都停了,房间里一时间静下来,闫硝看向迟迟不出声的陆昀铮,疑惑道:“好了吗?”


    陆昀铮终于动了,他目光垂下去,没有再抬起来:“嗯。”


    话音刚落,流畅而华美的琴音犹如银河飞落,从陆昀铮的两手之间倾泻而出。


    闫硝打小糙惯了,音乐与艺术这么文艺的东西,他先天就没开这个灵窍,虽然从小就羡慕那些吹拉弹唱样样会的人,可自己一上手就总不是那个味。


    他从此对乐器敬而远之,但仍怀有一丝憧憬。


    就像此时,闫硝看着背光在窗前坐着的陆昀铮,眼神有些发直,夕阳在男人周身勾了道金边,让人分不清是不是他自己在发光。


    开始演奏之后,陆昀铮身上那些散漫冷冽的气质不见踪影,聚精会神十分专注,所有注意力都倾注于手下的音符。


    闫硝忽然想起之前在书房看到的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大概七八岁的陆昀铮在拉小提琴。


    这个人在还小小一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大人模样,西装小领带穿在身上,端得架势特别稳,抿着唇的样子跟现在别无二致。


    那时闫硝自己大概也八九岁的样子,如果他那时就认识陆昀铮,大概会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嗤之以鼻。


    他撇了撇嘴。


    眼神随意地看向陆昀铮,却蓦地和对方视线相撞。


    第27章 第 27 章 “忘了和你说,订婚快乐……


    乐曲声渐缓, 一段柔和的曲调之后急转直上,整个曲调变得欢快。


    陆昀铮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眨不眨看着他时, 黑洞一般,也吸引他不得移开分毫。


    闫硝忽然晃神, 眼前浮现昨晚,醉醺醺的陆昀铮把他压在料理台边看着他时, 也是这样一种眼神,看的人头皮麻麻的, 心里直发痒, 像有小锤子再敲。


    就像,就像黑暗里, 陆昀铮的唇擦过他的脸颊……


    那时, 他也是这样一副难以形容的感觉。


    干什么跟他眉来眼去的!


    闫硝暗自咆哮,迅速移开了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在见到陆昀铮之后就开始浮想联翩。


    中午听见陆昀铮要结婚, 他的心路历程也有些复杂, 在排除结婚对象是自己之后的一瞬间,闫硝庆幸了片刻。


    可转而,又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对, 陆昀铮要结婚了,他怎么能对着有妇之夫瞎想呢!


    死脑子,别想了!


    闫硝的胡思乱想被乐声的休止符画上句号,陆昀铮收了琴,挑眉看向他:“怎么样?”


    根本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评价,闫硝只想得到两个字:“好听。”


    “我拉的是琴, 又不是火炉的风箱。”陆昀铮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偏偏要说出那句像调戏一样的话。


    “你脸怎么这么红?”


    靠!谁脸红了!


    你才脸红了,你全家都脸红了!


    闫硝抬手捂住脸颊,愤愤道:“我,我穿多了热得不行吗!”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有多不争气,红得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从眼下蔓延到耳根,陆昀铮忍不住笑了笑,他发觉闫硝居然有点……


    可爱。


    跟被他捡回家来的那只小狗似的,汪汪叫着咬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毫无攻击力还气势汹汹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脸红,陆昀铮觉得自己大概猜得到答案。


    但他大发慈悲给人留点面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从陆老爷子的房间里出来,闫硝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这次他走的奇快,都忘了后面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大少爷。


    陆昀铮几步追出来,不得不靠着墙壁歇歇脚,几步路就已经走得有些吃力,他拉了拉闫硝,说道:“你走这么快,都不管我了吗?”


    语气里带点埋怨,还有任性般的委屈。


    闫硝心里还有些不自在,抓在手腕上的温度像个烫手山芋,他头一回触电一样甩开了对方的手。


    悻悻道:“我看你好得很,根本不需要我扶。”


    “谁要你扶了,别自作多情。”陆昀铮也不肯服软,冷硬地说道。


    佣人适时推着轮椅迎过来,但仍有些距离,陆昀铮在闫硝身边擦肩而过,兀自坚持着走过去。


    走几步停一会,看着有些艰难,最后停在原地,缓缓抬手扶住了墙壁,颊边冷汗滴落。


    他身影略微摇晃,背影甚是倔强,看得闫硝的心脏也跟着一揪,蔓延上一点短暂锐痛,转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叫他一声会死啊,干嘛自己忍着!


    闫硝快步跑过去,把陆昀铮的胳膊驾在肩头上,揽住腰腹帮他支撑重量,语气里急迫的担心丝毫不掩饰。


    “是不是腿疼了?都跟你说了不能站太长时间,恢复不好怎么办!”


    陆昀铮宽大的手掌撑着墙壁,指尖因为用力渐渐发白,他还是不肯把力道都卸掉,放心靠在旁边的人身上。


    “不是不打算管我了吗?”陆昀铮深深呼吸一下,声音因为忍痛变得咬牙切齿。


    闫硝撇着他微微发白的唇,哪还有心思跟他拌嘴吵架,将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片刻不敢松懈,小声在陆昀铮耳边道:“我的错好不好,我不该不管你。”


    他声音放得很轻,知道陆昀铮脸皮薄,不会想让走廊里的人都听见。


    转头朝着推轮椅的佣人道:“麻烦快一点过来。”


    佣人慌忙应答,小跑起来。


    话音刚落,闫硝感觉肩头被重重捏了捏,他偏过头:“怎么了?”


    视线里,陆昀铮神色冷酷,木着脸靠着他的搀扶缓缓站直了身子,声音微哑:“让他们把东西留下,都出去,人多眼杂,难保不会传到爷爷耳朵里。”


    “我知道了。”


    闫硝转头按他说的去做,待人都离开以后,才慢慢扶着陆昀铮坐到轮椅上,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都累出了满头大汗,肩膀肌肉酸得要死。


    更何况是腿伤未愈的陆昀铮,此时正坐着一动不动,胸膛上下起伏,呼吸又深又重,慢慢平复伤处带来的胀痛与酸涩。


    他脸上没了演奏音乐时的张扬从容,伤病带给陆昀铮的折磨如此真实。


    从前是他太会粉饰太平,招摇的个性掩盖了他是个病人的事实,以至于直到现在,闫硝才对陆昀铮的痛苦有了实感。


    他心下不忍,无意识地咬住了唇角。


    闫硝没跟他多说话,动手帮陆昀铮把外骨骼拆下来,这才看清了他为什么这么痛。


    陆昀铮腿上用来固定骨骼的金属支架还没来得及拆,机械外骨骼只能附着其上,动作起来难免打架,深深钳进皮肉里的金属晃动,难受的感觉可想而知。


    “好点了吗?”


    陆昀铮放空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在闫硝颦眉抿唇的脸上,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满脸的忧心都快溢出来了。


    他心尖蓦地划过一点暖流,冷漠的表情稍稍懈怠,抬手按住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带我去一楼,算你将功补过。”


    闫硝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听见了对方声音里缓和的情绪,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些,笑道:“没问题。”


    等在一楼的人都是陆昀铮的心腹,各个板着脸训练有素,把闫硝隔绝在外,跟陆昀铮低声汇报着什么。


    闫硝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站着,手机接到了林知络的消息,让他去主楼汇合,一同参加今晚的宴会,他看看那边不知何时结束的陆昀铮,一时犯了难,他可不认路,这怎么回去啊?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陆昀铮余光透过下属的间隙,瞥见闫硝站在那直打转。


    这个时间点,再过不久就是云岫姑姑安排的晚宴,又逢族里的特殊日子,今晚来的人会格外多,林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这怕是被催着回去了。


    陆昀铮抬手示意下属待会再说,简单吩咐:“先回主楼。”


    下属会意,立刻开始安排。


    闫硝盼来盼去终于,跟陆昀铮同乘一辆车回来,临下车身边的人却没有要动的迹象,他回头问:“你不下来吗?”


    “我不回主楼,待会直接去宴上。”陆昀铮随口道。


    闫硝眼珠转了转,陡然冒出一个猜测。


    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是专门送我回来的吧?”


    即使被戳中了心思,陆昀铮面上依旧气定神闲,瞥他一眼,凉凉道:“我有这么闲?”


    也是,大少爷肯定没这个闲心来管他的死活。


    毕竟人家今天订婚,说不定赶着去跟大洋彼岸的未婚妻视频通话呢。


    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闫硝尴尬地笑了两声,摸摸后脑勺。


    “嗐,开个玩笑。”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记得先让医生看看你的腿啊,我感觉可能有点肿了。”


    “晚上我就在宴会等你,你到了给我发消息。”


    “噢还有……”


    陆昀铮看着一步三回头的人,好像舍不得走似的,他轻笑一声,却迟迟没有把车门关上。


    晚霞西去的夜色里,闫硝回身朝他喊道:“忘了和你说,订婚快乐!”


    朝气爽朗的笑声传过来,说完这句,闫硝就顺着卵石路面跑进了主楼前的园艺林,身影很快消失。


    陆昀铮把那句话翻来覆去咋摸了几遍,哼笑一声,低声喃喃:“我是不是该回你一句,同喜。”


    闫硝跟着林家人去了宴会厅,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饿了许久肚子终于能饱餐一顿,他找了个角落大吃特吃,好歹抚慰了空虚的胃。


    最后一口牛角包下肚,他噎得直抻脖子,随手端了杯饮品灌下去,咋摸两下才喝出点酒味。


    不过问题不大,酒味并不浓,应该就是酒精饮料。


    他抬手把杯子放回去,余光瞥见无名指上的戒圈,登时反应过来,他忘了把戒指还给陆昀铮了!


    怎么那家伙也不想着跟他要呢,这东西不是挺重要的吗!?


    他刚想去找人,一回头,林夫人着一身得体中式礼服,款款走过来,朝他招了招手:“小硝你过来。”


    闫硝赶忙擦了擦嘴,听话地走过去,就见林夫人身后还跟着林董事长,相比于林夫人,闫硝对这个严肃的父亲更加陌生。


    他有点局促地问了声好。


    “以后你就搬回来住吧,老在外面也不像样子。”林夫人缓缓道。


    其实主要是因为闫硝和陆昀铮的婚事定了,再放任他在外面漂泊,万一让陆家觉得他们对待联姻如此敷衍,可就得不偿失了。


    哪怕陆昀铮再不招待见,背后也是整个陆家,到时候顺着这条线,说不定还能攀上陆家二伯,那才是一棵真正的大树!


    林夫人如是想到,她看着闫硝没说话,继续道:“从前不让你回来,是怕络络心里不平衡,现在那孩子的小脾气也该发完了,你做哥哥就让着点弟弟,别和他计较了。”


    闫硝确实是做哥哥的,他的小妹就是他带大的,他对做哥哥这件事从来就没什么意见。


    但这话说的,实在惹火。


    “夫人,我不在意这个,我只想问问关于您承诺的那笔钱,现在可以给我了吗?”闫硝看着林夫人,坚定地问道。


    林夫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脸色不太高兴:“就算你还没接受我们,在外面也不要这么称呼,被别人听去多不好。”


    到底是谁没接受谁!


    搞得好像是他不孝一样,闫硝无声咆哮。


    “答应你的肯定会给你,这个我们不会食言。”林董事长突然开口,满面威严地说,“但你既然回了林家,就不能这么短视。”


    “你大学读的专业跟商学不沾边,已经差了一截,早点搬回来住,我给你请了老师,这段时间突击补一下知识,就到集团来上班,往后家里的营生还要指望你。”


    林父林母一唱一和,倒是先给他安排完了,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且不说闫硝对商业知识一窍不通,他被认回这么久,没感受过一天亲生父母的关怀,现在却要在这里挨训被他们规划往后的人生。


    闫硝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荒谬。


    搁平时他向来和气生财,不爱与人争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热热的,火气也蹭蹭直冒。


    他尽量控制着语气,不那么气愤地说:“要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呢,二位?我寻思我也是个人吧,往后要做什么我有权利自己选择。”


    “你这是什么话!”林董事长一听,果然有股被顶撞的气恼。


    他抬手对着闫硝点点划划:“我们还能害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做的是什么活计,成天跟马混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


    闫硝后知后觉方才的酒精有点上头,也不知道是多少度的酒精饮料,总之他现在血气上涌,情绪被轻而易举得挑拨了。


    他盼了很多年的血缘家人,如今对他没有半分温情,有的只是无理的要求和贬低。


    “我是没什么前途。”闫硝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拳,握得死紧。


    他眉头紧皱,总是乐呵呵的脸垮下来,咬牙道:“既然这么看不上我,我们的关系可以止步于金钱交易,反正你们还有一个好儿子。”


    “你……!”


    这番话彻底惹怒了林董事长,闫硝见他怒目而视,好像下一秒就要给自己一巴掌,紧急避险闪到一边餐台后面。


    吆喝起来:“你干嘛,说不过我就打人!”


    林父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道:“这事由不得你,今晚就给我回去!”


    闫硝的一句“我不”还没出口,先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抢了先。


    “他住在我这里就很好,林叔是要跟我要人?”陆昀铮乘着轮椅不疾不徐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他的心腹,气势浩浩荡荡。


    陆昀铮瞥向餐台后缩着的闫硝,沉声问道:“是想留下,还是跟他们回去?”


    陆昀铮的出现让在场局势瞬间逆转,林父林母全然没想到,闫硝居然已经住进了陆昀铮家里,正纳闷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


    见到那个人出现,闫硝心头莫名一定。


    可他却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陆昀铮已经和未婚妻订婚了,到时候肯定要搬到一起住,无论是住进陆昀铮的别墅,还是共同搬进新房。


    他都没有再留下的道理……


    闫硝从餐台后走出来,下意识往陆昀铮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站在原地踟蹰不定。


    他抬头看了看陆昀铮,那人就定定地望着他,也不催促,神色淡淡地。


    大概只是跟他客气客气吧,不是真的要他留下来,闫硝心想,他要是真说留下,那就有点不懂事了。


    “我……”


    可是,他也不想回到那个陌生的家里去。


    “嗯?”陆昀铮偏了偏头,视线落在闫硝噙着水光的眸子上,眼睛微眯,“你想回去?”


    他语气里有些微惊疑,一字一顿说得很慢。


    碰巧围观了闫硝吵架的后半程,看见这人隐忍发怒的样子,明明气到攥拳,却依然克制,陆昀铮本以为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几乎对闫硝的答案胜券在握。


    可此刻看着对方游移的样子,陆昀铮紧紧皱起了眉。


    “我再住在你家,不合适。”


    闫硝底气不足,手指不住扣摸着裤缝边,声音越来越小。


    “但是答应过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完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看陆昀铮的反应,仓皇地将眼神移开了,看着鞋面,看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就是不跟他对视。


    陆昀铮看着他心虚躲避的样子,一股烦闷憋在心头,怎么捋都捋不顺,冷冷道:“随你。”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带着人走了。


    这可把林父林母急坏了,他们的本意就是让闫硝去跟陆大少爷打好关系,这下适得其反可怎么行!


    林夫人快走两步,神色焦急地拍了拍闫硝的肩:“小硝你快去追啊,我们也不知道你跟陆少爷住在一起了,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快些先去跟陆少爷说说叫他莫动气。”


    闫硝还有些恍惚,他连林夫人说了什么其实也没听清,只是暂时不想呆在这里了,脚下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可是哪里还找得见消失的人影。


    第28章 第 28 章 陆昀铮真的在吻他…………


    宴会厅四通八达, 来往宾客又多,四面都有门厅的出口,他人生地不熟, 很快就迷路了,闫硝朝四周看了看, 他面前的这条走廊通往露台。


    大脑被酒精侵略后,闫硝感觉晕晕乎乎得, 极度渴望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顺着走廊推开了玻璃转门, 冷风裹着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满足地叹谓一声, 瞬间清醒了不少,抬手拍了拍脸颊, 触手温度有些烫。


    已经进了十二月, 温度降得很快,露台上环境僻静,面前视野极其开阔,站在围栏边缘, 能眺望远处的山脚下的城市灯火, 仿佛点点繁星连接夜空。


    闫硝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来,掏出手机点开陆昀铮的微信,在输入框里反复斟酌着要说的话。


    删删改改, 始终没想好怎么发。


    天边突然炸响一颗巨大的烟花,闫硝被惊地一哆嗦,朝声源方向看去,陆宅前庭的喷水池旁正在放礼炮。


    看上去那里颇为热闹,而响声过后,是更加空寂的静默, 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微量酒精不足以麻痹神经,却成了情绪的催化剂,闫硝平时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喷嚏,跟着吸了吸鼻子,鼻头就有些发酸。


    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给远在医院的养母打去了电话,是护工孙姐接的,说他妈妈刚吃了药睡下。


    孙姐细声细气问闫硝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跟她说她会帮忙转告,这一问,闫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扯了些有的没的,又说自己很快就回去看她们。


    挂了电话,闫硝喉头一哽,眼眶就跟着红了。


    他以为至少可以在陆昀铮这里稳定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让认生的001适应了陌生环境,不再随处大小便,跟马场的那些马儿也都混熟了,容姨还说,等他回去要教他做芋头包……


    说来说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英俊的面孔,那人刚才居然就这么扔下他走了,都没有看出他其实也是不舍的。


    闫硝甚至在心底埋怨起来,陆昀铮干嘛要结婚!


    可转头又一想,他最没资格问这句话。


    凉爽的夜风打旋刮过,闫硝又吸了吸鼻子,抬手蹭了蹭眼角,他埋怨得太过沉浸,以至于连耳边响起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也没注意。


    “哭了?”


    冷沉的声音让闫硝瞬间惊醒,他回头一看,不知道陆昀铮已经在他身后看了多久。


    “不想走就跟我说,躲在这偷偷哭,是指望我来安慰你?”陆昀铮瞥着那双红红的眼眶,因为被手指揉过,一点细碎的水光沾在睫毛上,像被雨水洗刷过的草叶。


    比他们初见时,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落水小狗”还要可怜一点。


    如果闫硝长了尾巴,现在估计已经耷拉到地上去了。


    闫硝赶忙抬手抹掉眼眶周围的水渍,故作无事发生:“我没有。”


    “没有什么?”


    陆昀铮缓缓控制着轮椅迎在他旁边,倾身在他脸颊上仔细扫了两眼,低声打趣。


    “没有哭,还是没有舍不得走?”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没有嘲讽没有冷意,极其难得地带了点温柔。


    “都没有。”闫硝避开他的眼神,紧张地视线垂在地上。


    余光却晃过一道影子,接着温热的指腹落在他眼眶周围,极轻地蹭了两下,动作有些亲昵,一晃而过像是他的幻觉。


    “你明明跟你父母的关系很不好,为什么还想回去住?他们威胁你了?”陆昀铮问道。


    方才他离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走远,心里窝着一团火,不吐不快,一回头就看见闫硝魂不守舍地来回走。


    陆昀铮屏退了其他人,自己跟着闫硝穿过走廊来到露台,就看见那人孤零零的身影缩在那,一下一下地抽鼻子,哭都没有哭出声。


    心里某处地方被那个隐忍的声音刺到,像是拿针一下下在挑着血肉,令人烦躁不安。


    闫硝却摇摇头,规规矩矩坐在那:“我也不想回去,但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


    “客房不够你睡?你还想睡哪?”陆昀铮垂眼看着他,眉头微挑,语调上扬,“我的主卧?”


    夜色昏沉,露台灯光旖旎,闫硝背对着身后的城市灯火,整个人隐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他却能看见陆昀铮略微上扬的唇角,点缀着光点的瞳孔,自己的影子就倒映在那双黝黑的眼眸中。


    “谁让你要结婚的。”闫硝撇撇嘴,少见地语气任性。


    陆昀铮一听,笑了:“谁说结了婚不能住一起了?”


    闫硝没听出来两人的对话不在一个频道上,只是继续道:“可是这样我们的关系,就不适合住一起了。”


    “哦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戒指还没有还给他,便动手把无名指上的戒圈褪下来,递到陆昀铮跟前。


    “这个,还给你。”


    他垂着眼睛,没看见陆昀铮因为他的话和动作,神色微微一滞,眼中笑意渐退,慢慢退回了他的位置上。


    在他听来,闫硝这两段话连在一起,就是另一个意思了,仿佛闫硝对他们之间止步于协议关系留有怨言,委屈巴巴,又不敢直说的样子。


    陆昀铮陷入了思索,回想自己让闫硝住进家里这件事,现在看来其实很是荒谬,毕竟他向季元祁立过保证,绝不会跟着人扯上关系。


    他看着面前心情低落的人,手上动作要给不给,好像很不情愿,没有要动的意思。


    闫硝以为陆昀铮嫌弃他还得太晚了,毕竟大少爷的脾气摆在那,所以连手也懒得抬。


    他干脆把陆昀铮的手托起来,二指捏着戒圈,慢慢仔细把戒指推到陆昀铮无名指的指根处。


    “好了。”


    闫硝的手刚要撤走,突然就被人抬手抓住,他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手一下撑在陆昀铮的胸膛上,跟男人脸贴着脸,带来一股浓重的酒气。


    陆昀铮也喝酒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起起伏伏。


    一下下打在他的侧颊上,气息焯烫。


    吞了下口水,闫硝紧张了一会,刚想开口问点什么,礼花再次在空中炸响。


    硕大的礼花簌簌落下,响起一片哗啦啦的火花声。


    闫硝陡然一缩脖子,却就着这个姿势,缩进了陆昀铮的肩窝里,陆昀铮顺势摸了摸他光滑的后脖颈,微凉的触感又冰得他一颤。


    “烟花好看吗?”耳边的人捏着他的后颈,轻声问。


    我现在又看不见,闫硝暗自喃喃。


    还没等他挣扎着起来,就听见陆昀铮语气略微扬起:“这是姑姑为了庆祝我订婚安排的,还挺像这么回事。”


    噢,又不是和我结婚……


    闫硝哼哼两声,盯着陆昀铮西装肩头的暗纹使劲瞅,手指在上面扣了扣,就是不想说话。


    “我突然觉得,让你住下也不错。”


    陆昀铮的声音和升空的烟花一起响起,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什么?”闫硝没有听清。


    但回答他的不是陆昀铮的声音,而是一双柔软温热的唇,轻轻落在他的侧颈上。


    陆昀铮的唇带着一点凉意,贴在他侧颈上,蹭得皮肤痒痒的,闫硝瞬间抬手捂住了被偷袭的脖子,像被点穴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怀疑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可能就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猛然静止,甚至甚至整个人靠着他抖了抖,仿佛对他作出的亲昵举动不可置信,这点反应在他意料之中,陆昀铮天生上翘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意被无限放大。


    他抬手揽住闫硝的侧腰,把即将滑下去的人往上拽了拽,隔着手背继续啄吻闫硝白细的脖颈,一路往上,落在柔软的耳垂上,开口时话语断断续续。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想不想留下?”


    手背上的触感柔软而真实,耳边的疑问仿如恶魔带着诱惑的低语声,一旦点头,就会被带进无尽深渊。


    闫硝的脑子仿佛被绑在烟花上,飞向天边一起被炸开,七零八落撒了满地。


    靠了,这根本不是错觉,陆昀铮就是在吻他!


    “你想好了,”陆昀铮一字一顿,慢慢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第29章 第 29 章 陆昀铮在他的嘴巴上啃了……


    他的声音似乎故意放得很低, 在响声轰然的热闹环境里,必须贴的极近才能听清。


    闫硝整个人几乎是趴着被他抱在怀里,男人的肩背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冷风, 闫硝得以拥抱住片刻的温暖,大脑拒绝思考后, 剩下的就是本能反应。


    实在无法否认,他已经对陆昀铮的家产生了某种归属感。


    那里的一切, 都让他觉得温暖。


    “我想,但是……”


    但是这是在干什么!?


    闫硝残存的一丝理智反应过来, 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他刚从从陆昀铮肩头挣扎着爬起来,嘴巴就被封住了。


    陆昀铮宽大的手掌捏住了闫硝的下巴, 掰正他的脸, 对着那双唇不偏不倚吻了下去。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神经处在极度兴奋状态,听见闫硝那句话,只觉得有种“我就知道”的笃定, 笃定闫硝一定舍不得离开他。


    被咬住的唇像是吓傻了, 半张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反抗也不会回应。


    陆昀铮垂眸瞥着闫硝的反应,圆溜溜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的,玻璃珠一样倒映出的画面被他的影子填满, 睫毛一下下发颤,模样可爱极了,忍不住就想逗他。


    唇肉被犬牙咬住,细细地研磨,对方似乎就是笃定主意要他回神,用上了些力气。


    闫硝嘶一声抽痛, 终于有了反应,忍不住叫唤了一句:“哎操,疼!”


    还有力气骂人,陆昀铮握着他的脖颈把人又拉低了些,整个人按在怀里,他其实没想这么做,但唇齿相接的触感实在美好,不断冲击着人的理智。


    亲吻吮吸急风骤雨一般下来,与刚才的蜻蜓点水简直若说刚才闫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那么现在,他完全心跳飙上了180迈。


    口鼻周围的空气几乎全部被夺走,啧啧的水声在耳畔回响。


    闫硝几乎喘不上气来,把陆昀铮肩头的衣服都抓皱了。


    半晌,双唇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自由,他呛咳几声,猛地吸了几口气,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一声轻笑从头顶响起。


    闫硝微喘着气抬起头,陆昀铮眼神低垂望着他,大拇指抹掉了他唇角的口水,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头:“下去,要走了,还要在我身上赖多久?”


    五感回笼,闫硝脸颊窜上一股热流,耳尖烧红,赶忙从陆昀铮身上爬下来,张了张嘴,又没想好说什么。


    干脆当了个闷葫芦。


    闷葫芦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跟着陆昀铮上车,闫硝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林家人他们说的,没有人再来阻拦他。


    这跟平时与陆昀铮出门,再回去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有一种久违的回到故乡的激动感,外加一股被那个吻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这种复合的感觉极快地燃烧着闫硝的情绪。


    路途漫长,刚开始闫硝还精神十足,隐隐躁动。


    他坐在离陆昀铮很远的地方,贴着车门正襟危坐,没过多久就开始频频偏头,拿眼梢一下下偷偷瞥着陆昀铮,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痒,被抓包后就迅速撇开脸,当作无事发生。


    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陆昀铮通过透视镜看着他忙来忙去,眼神滴溜溜地转,也不知道是在筹谋什么,不知是被酒气还是车内暖气熏出的红晕,点缀在他眼下。


    后半程,人却彻底歇菜了。


    这一天的经历太过复杂,神经高度紧张了一整天,闫硝的能量被快速燃烧之后电量告急,酒气上头堪比蒙汗药,直接把他放倒。


    睡着之后的闫硝无比温顺,几乎任人摆布,脑袋歪在车窗上,额头随着颠簸一下下在冰凉的玻璃上打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把脑袋挪到陆昀铮腿上去,枕着睡了一路的。


    只知道车子停在别墅门口,缓缓刹车时,他的脑袋顺着光滑的西装裤面料向前滑了一段,猛然惊醒,一抬眼就对上那双冷冽傲然的眼睛。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全都成了闫硝梦里的不速之客,他梦见儿时的自己守着小妹在家做功课,一声巨响之后,他慌张跑上大街,眼前是半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现场。


    小小的闫硝站在街头崩溃大哭,一转眼天地倒悬,他来到重症监护室的走廊上,养父的死亡通知书和养母的病危通知单一同交到他手里时,闫硝几乎站不住。


    他脚步虚浮着后退两步,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那人在他耳边恶魔低语:“别怕,把你卖给我做老婆,我救你妈妈。”


    什么东西!?


    什么老婆?


    鬼才要做你老婆!!!


    闫硝瞬间从极度悲伤的状态中脱出,一个激灵睁开眼,眼前的装潢有点陌生,又莫名熟悉——


    落地窗的窗帘大敞,阳光争先恐后洒进房里,整个房间装修呈现冷淡的黑灰色调,闫硝余光瞥见床头那盏无比眼熟的高科技壁灯,彻底吓醒了。


    这里是陆昀铮的卧室!?


    至于他是怎么从车上挪进了这里,还悠然自得地睡了一晚,闫硝大概被酒精夺了舍,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揉乱了一头卷毛,第一反应是先在心里赌上陆昀铮的节操,狠狠发誓。


    菜狗就不要再喝酒了!


    等等……为什么是陆昀铮?


    他连滚带爬跑进一旁的独立卫生间,看着镜中凌乱的自己,舔了舔唇上那道干涩的疤痕,悲惨地发现,他回想起来的事根本不是幻觉……


    陆昀铮的确在他的嘴巴上啃了道口子!


    这算什么!?


    陆昀铮喝多了怎么逮着人乱啃呢!


    现在的闫硝比第一次出现在这栋别墅时还慌张,那次是担心他醉酒闹事,会给陆昀铮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次则是……


    担心那位大少爷是不是,想和他产生什么不正当关系,还是只是喝多了撒酒疯呢?


    闫硝心里存着事,下楼吃饭都偷偷摸摸地,还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好在早餐时间早已过去,餐厅已经没人了,容姨见他下来,忙安排佣人重新热了早餐。


    说实话,他现在还不想见陆昀铮,总觉得那场面一定很尴尬。


    闫硝磨磨蹭蹭磨洋工,一边走神一边吃,一颗水煮蛋吃了整整十分钟,他刚把最后一口叉烧塞进嘴里,就听见不远处电梯叮一声。


    电梯门打开,陆昀铮已经换好衣服,被关助理推着走进客厅,刚好也抬头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看见他,闫硝就呼吸走岔,差点被呛个半死,扶着桌子捶胸顿足,惊天地泣鬼神地咳了半天,吓得容姨赶紧端着水杯凑上来给他拍背。


    “慢点慢点,怎么呛成这样了呦。”


    “没咳咳……我没事,容姨。”


    闫硝端起水杯赶忙喝了几口,把那股呛咳的惯性压下去,好悬才缓过来,再一抬眼,陆昀铮已经幽灵一样挪到他旁边了。


    他下意识一个箭步后退,陆昀铮给他递纸巾的手顿在半空,拧了拧眉,闫硝见状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有些此地无银的嫌疑。


    他赶忙接过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我自己来。”


    陆昀铮盯着他水光涟涟,惊慌失措的双眼,挑了挑眉:“又没人催你,急什么?见鬼了似的。”


    见你比见鬼可怕啊!


    闫硝暗自腹诽,他一边擦水一边偷瞄,眼神相撞时,又像过电一样大惊小怪地撇开,手上就忘了控制力道,纸巾剐蹭到结痂的疤痕,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一阵手忙脚乱后,闫硝终于决定,先装失忆,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他故作镇定地看着陆昀铮:“是要我跟着出去吗,去哪啊?”


    “上楼换衣服,下来告诉你。”


    “噢。”


    闫硝十分听话地转过身,机械性地爬上楼梯,期间几乎是同手同脚,还差点被地毯绊倒,磕磕绊绊总算爬上二楼,换好衣服下来时,陆昀铮刚结束跟关助理的对话。


    他故作认真脸,这辈子没这么真情实感地认可过自己的保姆身份,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可以走了。”


    陆昀铮胳膊肘撑在扶手上,手背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指:“嘴唇,又破了。”


    “啊?”闫硝抬手一摸,发现他刚才无意识时把唇上的结痂咬掉了。


    新鲜的血口重新涌出血迹,他合唇一吮,血珠被舌头卷进口腔,瞬间溢满了腥甜的血腥味。


    “这次可不是我咬的。”陆昀铮嘴角微动,语气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老天爷你在说什么啊!


    这么多人看着呢!


    过路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脚下加快了匆匆的步伐,其实嘴角八卦的笑容就快憋不住了。


    正在一旁给001添食水的容姨笑了笑,虽然没说话,但那笑容带着些“还是你们小年轻会玩”的意思。


    而站在陆昀铮身后的关助理,由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脸上已经没了一点惊讶,成了全场最淡定的人。


    “走吧走吧,我先推你出去。”闫硝闷着头往前冲,他把整张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泛红的耳尖。


    陆昀铮把他的扭捏、迟疑和回避全都看在眼里,当做了愿望得偿后的羞涩,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满足一个人,也可以从中获得乐趣。


    他上下牙一碰,发出一个气声,小声揶揄道:“还不让人说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不说谢就不会说话了吗……


    车辆顺着岔路拐进一家省立医院, 门口硕大的红色灯牌简直再熟悉不过,这半年来闫硝三天两头往这跑,已经快把这里当成家了。


    闫硝来的路上想七想八, 几次瞥了瞥身边忙着开电话会议的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但前座坐着司机和关助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推着陆昀铮从特殊通道进入外科诊楼, 身着白大褂的人在前面接应,闫硝低头问陆昀铮:“你是不舒服吗, 怎么要来医院?”


    但他转念一想, 陆昀铮向来有家庭医生团队随时候着,没理由会来这种公立医院排队。


    陆昀铮放在腿上的手指散漫地敲了两下, 言简意赅:“来拆腿上的支架。”


    原来如此, 闫硝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电梯,屏幕上正在播放狗血短剧小广告,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热闹。


    “我们不过是商业联姻罢了,白纸黑字写在协议里, 期间双方感情自由, 女人,你追到这来是……”


    “呵,别自作多情,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一段神秘张扬的BGM响起后,女主带着他的情人狠狠打了男主的脸,剧情朝着奇葩沙雕的方向一路狂奔。


    啪啪啪的夸张背景音效中,电梯里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笑出声,闫硝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莫名想起那天林知络的话。


    陆昀铮和他的婚约对象也是这种感情自由的开放合作式关系……


    闫硝正胡思乱想着,手背被人碰了碰,一回头,陆昀铮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不明所以地俯下身,听见陆昀铮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不是从来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我今天要拆支架?”


    闫硝顿了顿,迅速翻出手机点开日历,果然在日期备注上看到一行标注,是之前家庭医生告诉他的复诊日期,他这两天事情多又脑子乱,居然给忘掉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错,下次我肯定不会忘了。”


    “还想有下次?”陆昀铮坐直了身子偏头盯着他,带点笑意道,“咒我呢?”


    两人头挨着头,距离本是极近,陆昀铮一回头,嘴唇几乎擦着闫硝的脸颊过去,后者的呼吸都停了一下,登时后撤两步偏头看过去,那人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让他抓不到把柄。


    “没,没有啊。”闫硝张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陆昀铮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极有兴致地抬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脸怎么又红了,耳垂也这么红,不会真发烧了吧。”


    他一边说,指尖一边轻轻地碾:“不然待会,让医生也给你看看?”


    耳垂上的触感令闫硝全身的血液被调动,都涌向了被陆昀铮捏住的那一小块皮肤,热得像是能滴下血来,他莫名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暧昧的揶揄。


    “我,好得很,不用!”他倔强地小声道。


    陆昀铮不提还好,他一提闫硝更是浑身不自在,瞬间觉得他跟陆昀铮成了全场焦点,仿佛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虽然他们明明也没做。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陆总啊,待会咱们……”领路的医生适时开口。


    闫硝却像被夹了尾巴的老鼠,蹭一下直起身子,速度快得差点把腰闪着,耳垂脱离了指尖的戏弄,仿佛挤压的触感还留在上面。


    他薄唇抿紧强自镇定,盯着电梯门的眼神仿佛即将赴死一般坚定。


    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哎,这位先生,你这脸上……”


    医生瞥见他从头红到脖子,职业病顿时犯了,急切道:“看着像过敏了啊,这可不是小事!陆总,待会需不需要给这位先生加个过敏筛查?”


    咔嚓,静谧的空气里似乎传来心碎的声音。


    陆昀铮看着面壁的闫硝,那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墙面里的模样,低低地笑了几声,摆了摆手:“不必,他就是,有点热。”


    “哦哦,我们医院的暖气是挺足的哈。”医生似懂非懂地笑着应了声。


    闫硝的耳朵尖一路红到诊室里,医生给陆昀铮检查腿上支架的时候,他就站在陆昀铮身后慢慢平复心情。


    思来想去,他发现陆昀铮似乎比从前多了一项恶趣味,就是逗他玩,非要让他陷入尴尬窘迫的境地才肯罢休,再远远看着他隔岸观火。


    这人是不是闲出毛病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医师带着老花镜,仔细看了看,道:“小伙子,你不是在我们这上的支架吧,我们院可没有这种进口货。”


    他顿了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陆昀铮,说道:“拆倒是也能拆,就是慢点,我得琢磨着来。”


    闫硝不再走神,往前走了两步,看向陆昀铮的小腿,那细细的金属支架仿佛跟皮肉长在一起了一般,看着怪吓人的。


    不止如此,他心里还冒出个疑问,陆昀铮为什么要开车几十公里来这么远的医院里拆支架?看上去这家医院也并不专业。


    他忍不住问:“老先生,这东西要怎么拆啊,很麻烦吗?”


    “也没那么多讲究,一般都是直接用手拆,手法快准狠就行。”老医师用手比划了两下,意思是直接往外拽。


    这生猛程度把闫硝吓了一跳:“直接拆……那得多疼啊,不会把肉拽出来吗?”


    “哎呦要拆支架的还没发话呢,小伙子你怎么比他还害怕,要打麻药吗?”老医师看着闫硝笑了两声,问道。


    “不用。”陆昀铮道。


    “得嘞,忍着点啊,一点都不疼是不可能。”


    老医师手脚很利索,已经开始准备消毒工具。


    闫硝神色惴惴,趴在陆昀铮耳边悄声道:“你别不好意思,打麻药又不丢人。”


    陆昀铮看着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捏得死紧,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好像在这人眼里,他是什么苦都吃不了的温室之花,呵护得有点过头了。


    不由心情大好,嘴角翘了翘:“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比较容易不好意思吧。”


    “我怎么就……”闫硝下意识反驳。


    话还没说完,他就咋摸过味来,怎么这话题就过不去了呢!


    “小伙子,你帮他按一下腿,别让他乱动,或者陪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老医师叮嘱道。


    “好的。”


    闫硝在陆昀铮身侧拉了张凳子坐下来,帮他扶住蜷曲的膝盖,老医师研究好之后,便带着医用手套开始操作。


    他坐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属细棍从皮肉里慢慢抽离,带着点点血迹,整根拔.出后,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圆形的空洞,顿时感觉浑身发毛,十分瘆人。


    他快速偏过头去,下意识咬住唇角,但即使眼睛不看着,也能听见支架在皮肉里来回活动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蓦地,他听见陆昀铮懒散的声音:“我拆支架,你怎么看着比我痛苦?”


    闫硝抬起头,像抓住救命稻草,抓住了陆昀铮的手,大义凛然对他道:“你别怕!”


    “到底是谁怕?”陆昀铮问他。


    “我怕行了吧!”闫硝也不装了,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指尖,一点也不敢回头,打算说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个,待会儿结束之后,我想……”


    “去看你养母?”


    闫硝猛得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他的震惊全写在脸上,仿佛不可置信,陆昀铮望着他,任由自己的指尖被攥得发痛,正好可以让他放松对腿部神经的感知,做出一副十分大方的表情,慷慨放人。


    “去吧,下午我去公司,你不急着回去。”


    闫硝从没觉得陆昀铮说话这么好听过,他喜笑颜开,眼尾都笑出褶子了:“太好了,谢谢你。”


    陆昀铮看着他的笑脸,发出一声满意的叹谓,这人也太好满足了,只是这样就能这么开心,如果再对他好一点,岂不是能高兴上天?


    真是,好没追求一家伙。


    支架拆除之后,陆昀铮的行动明显要轻快了很多,他急着有事要走,闫硝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


    等把人送走,他转头下楼去往住院部,轻车熟路找到那间病房,这个时间正是养母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正在病房里看电视节目。


    许久没有来,闫硝看着病床上消瘦的女人,心头发堵,余光却看见病床旁的桌子上放着许多补品的礼盒,还有一束白色的马蹄莲,扎得很精致,显然是有人来探望过。


    不等闫硝问起,养母拉着他的手先说起来,说刚才有位年轻人来过,自称是他的朋友来探望,带了好多东西,还陪她说了会话。


    闫硝有点懵,他没什么能带着这种贵重补品来探望的朋友,试探着问道:“他……有说他叫什么吗?”


    “他说他姓陆,小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伤到腿了……”


    养母你又说了什么,闫硝听不真切,他一时间有些走神,诡异的猜测从心中浮现,结合今天陆昀铮的种种反常,难道陆昀铮是特意绕远路来,就为了来探望他的养母?


    不管是不是特意,闫硝觉得自己都应该给他回个电话,他料理完养母这边的事,推门去到一旁的楼道里,给陆昀铮播出了电话。


    前两个对方都没有接,闫硝料到他在忙,没有继续打扰。


    陆昀铮却把电话回拨回来,开口就道:“如果你要谢我,就挂了吧,我忙得很。”


    闫硝的“谢”字还没出口,就被提前预判堵了回去,他嗫嚅一会,不知道除此之外该说什么。


    “不说谢就不会说话了吗?”


    陆昀铮听着电话里的沉默,反问道。


    闫硝想了半天,终于道:“你怎么会想到,来看我妈妈呢?”


    “你以为是我想的吗?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半夜说梦话。”


    电话那头,会议室的人都眼睁睁看着陆大少爷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撇下所有人开门出去了。


    “我……我昨天,说什么了?”


    “自己想。”


    昨晚闫硝半梦半醒间,死活缠着陆昀铮不撒手,抱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撇着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搞得大少爷根本挣不脱,就这么抱着人回了卧室。


    到了床上也不消停,缩在枕头上吧嗒吧嗒掉眼泪,嘴里念叨着养母的病,养父的死,把陆昀铮的真丝枕头都打湿了。


    陆昀铮无法,想把人叫醒,又被闫硝攀住脖子,动弹不得,他索性就这么睡了一宿,差点把脖子睡落枕。


    闫硝抓了抓一头小卷毛,想破头也没想出来,最后颓丧道:“真的想不起来了,要是说了什么不能听的,你就当没听见吧。”


    陆昀铮看着他茫然的模样,很轻地哼笑一声。


    顿了顿,闫硝道:“哦对了,妈妈很喜欢你,她说你长的好人也好,等她康复出院了,想请你去家里吃饭,她炖的肉蟹煲很香的,你会来吗?”


    这句话仿佛问出了“你会喜欢我吗”一般的小心翼翼。


    陆昀铮指尖摩挲几下,挑眉道:“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