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两重天
她护得太狠, 义正言辞说着这妆奁有多重要。
本来沈止也就是想多拿点东西而已,可她这模样,沈止觉着只要真拿走了,哪怕他在外头一年半载不回来, 她都会因这一盒子念着他。
她也就不会在这一日一日的平常里, 将这大半年的往来忘了去。
沈止没留情,弯身一根一根将她手指掰开:“昨儿你吃了就不认, 就当是补偿。”
慕容卿苦着脸哼唧:“你这人不讲道理, 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明明你才是那个坏人, 怎能说是我不认账?”
“我愿娶,你可愿嫁?”沈止侧头盯着她:“你要是愿意嫁我, 这一盒子我就不要。”
然后慕容卿就立马撒了手,她痛心疾首挣扎了半天, 索性眼不见为净, 捂了眼睛:“我不嫁你, 你拿走吧, 别再”
她两手捂着眼,反而方便了旁人偷香窃玉。后面的话沈止不想听, 只好都吃进了肚子了。
她的身子被迫靠到了梳妆桌子上,腰身儿朝后弯曲。
他抵着她,将其困在他的一臂之内。
口上也不放过。
轻,重,缓, 急。
深入, 浅出。
他的手掐着她的后脖颈,那手掌炙热得教人想要尖叫。
慕容卿不敢呼喊出声, 刚抬手要推他,可一睁眼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她视线看向梳妆台,妆奁盒子真就拿走了,那么老些宝贝一下子全没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心疼的,还是被这回沈止那来去迅速却深刻的一亲给磨得,总之,她身子一软,顺着桌子就瘫坐到了地上。
地砖的凉意透过寝衣布料沁入肌肤,慕容卿心里那股子躁动随着这凉下去一些。
她也顾不得什么,整个人都躺到了地砖上。
房梁雕龙画竹,上头还挂着不少小时她自己做的石头风铃铛。这会儿窗户开着,那石头撞到一起,闷闷地发出一股子蠢钝声音。
慕容卿感觉那声音就像是她脑子里进的水,她在想,难不成她是喜欢亲嘴儿吗?为何后来每次沈止亲她,她都没多抗拒。明明第一回 就是很恶心的呀。
还是亲习惯了?就和开了荤的和尚一样,一次和百次并无区别?
那这岂不是就是实打实的“堕落”!
这词儿从脑子里跳出来,慕容卿赶紧闭了眼念了句我弥陀佛。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能好色我弥陀佛,佛祖救救我”
慕容卿这会儿年纪小,还不懂食色性也的道理。心里头愧疚、自耻、好奇等等掺在一起,就又是一宿没睡好。
第二日睡醒起身时候,喜鹊见她眼下乌青,都来不及问呢,赶紧说了妆奁的事儿:“郡主你昨夜可听见什么动静?”
这理由慕容卿早早想好的了,她不太会撒谎,磕磕巴巴道:“神仙入梦来了,都抱走了。”
喜鹊听了脸上五官都揪到了一处。
慕容卿还安慰她:“教宫人不用查了,你要是觉着这缘由太扯,就换个说法糊弄过去就是。总之,这事儿不用查,妆奁是我心甘情愿给神仙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哪怕这谎言如此拙劣,喜鹊也不得不认,还得替主子擦了屁股。不过她聪慧,隐隐约约觉着这妆奁的去处,和之前那些慕容卿丢过的贴身物件儿的去处是一个地方。
她脑子里又过了东西丢过的日子,喜鹊越想脸越黑。她又去找宫人处理这事儿的路上之时,想到自家郡主不会和沈少卿已是私相授受了吧!恼得骂了句登徒子!
除了沈少卿,还能有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皇宫。
如果是这般,就能说通为何郡主突然就不想嫁到陆家了。
喜鹊脑子一过,前因后果就猜了个差不离。
等七月二十,慕容卿从宫里归家,喜鹊就打听到了沈止在七月十七那日离京了的消息。
那这么算下来就对上了。
她觉得自家郡主是个傻蛋来的,就是为了情郎,也不能把一盒子都给人了啊。还有沈少卿也是,要那么多东西做甚?难不成还是个靠女子养的废物不成?
上京多少大户人家看着光鲜,实际私下里财库早空了,难不成沈家也是如此?
喜鹊因着这番猜想,出入府内外时候,就和沈家的丫鬟攀上了关系。尤其是沈止身边伺候的月见,那慇勤模样,都让喜鹊觉着臊得慌。
不过这事儿还都是猜测,喜鹊觉着还是得自己逮到一回才能同荷花夫人或是二姑娘回禀。
慕容卿时哪里晓得被喜鹊误会了,她只当着她最近当差累了才总往府外跑,她当着喜鹊是家去看爹娘了。
主仆之间闹了乌龙暂且不表,只说这事儿在另一头人的眼里,可就不是郡主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同沈家大公子的贴身丫鬟有了交集这么简单。
虽喜鹊做得仔细,但寒酥和喜鹊也是多年打交道,哪里不晓得她是个无事不攀交的性子。
这一环错一环,最后到了陆郴耳朵里的版本则成了沈止与慕容卿已是两情相悦实打实的证据了。
陆郴靠在太师椅上,面色如常的听着寒酥回话,他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黑猫儿珍珍的毛发,直到寒酥说完,他都没什么动静。
自打结业考之后,寒酥也不大明白自家主子了。主子像是冷静了下来,没之前那段时日难伺候了,可他从小伺候陆郴,主子越如此,他心里越慌。
他还在等着陆郴说话,可陆郴连眼都没抬,只摆了摆手让寒酥退下。
屋里就又剩下陆郴一人。他近日来不喜屋内有了旁人,只觉吵杂。
这彻彻底底的空荡与安静,他才觉脑子没那般混沌。
陆郴摸着猫儿,十指如同羊脂白玉做得竹节儿,他轻声唤着:“珍珍。”
小猫儿被他挠下巴挠舒服了,发出咕噜呼噜之声,小脑袋往他手指跟前凑,盼着主人能再摸摸它。
陆郴笑得浅淡又温柔,雨后黄昏的霞光透过窗户拂过了他的侧脸。此情此景是让彩练在院门口瞧了都忍不住停了步子不想上前的美好一幕。
可陆郴已是先瞧见了她,这就让彩练不得不近前了。
她心里爱慕陆郴,可又惧怕他,她贪恋他身上偶尔露出的温柔,也沉溺在他容颜之中宁愿受了冷淡无常和孤寂。
陆郴不是很想看见她,瞥了她一眼就再不愿给了她眼神。彩练走到他跟前,跪在了他脚边,他也没言语。
彩练先是磕了三个头,斗胆道:“主子,奴婢有法子让郡主回心转意。”
她等了半天,都等不到陆郴的回话,就在她看着陆郴脚边的衣摆动了动,以为他要言语之时,却听得他一声冷笑。
彩练的心立马就沉了下去。
半晌。
“何时轮到你置喙主子的事儿了?”
彩练头低得更低,恨不得伏到尘埃里,可已是无用了。
陆郴摸着猫儿,声音清冷:“青女伺候我多年,身份也该抬一抬,她迟早都会是妾室,在郡主还没过门前先享了妾室待遇也无妨。”
“至于你,去伺候青女吧。”
彩练与青女都是陆家家生子,从小被拨过来伺候陆郴。论容貌心计手段,她向来都压青女一头,可就因这么一句话,往后就要去伺候了青女。她心中懊悔,可又不敢不应,泪先话一步,落到了地砖处。
“奴婢晓得了。”
“嗯,你现在就去同你主子道声喜。”
彩练走了,她跪过的地方泪还没干。陆郴视线扫过那泪痕,心内无波无澜。
他觉着这群奴才,都把他想得太看重慕容卿了。他是欢喜慕容卿无错,可那样的人儿轻易就被别人勾了去,他难不成还要在背后摇尾乞怜不成?
回心转意四字,太过可笑。
慕容卿的心他已是不想要,可让他看着慕容卿嫁给沈止,他只能道一句这二人妄想。
陆郴要娶慕容卿,她也只能嫁给他。日后,他要慕容卿一日一日瞧着,沈家是如何落败,勾去了她心神的沈止是如何成了阶下囚的。
当真心疼,一起去死好了。
可她死,也得入他陆家宗祠。
比起慕容卿的变心,陆郴宁愿慕容卿突然暴毙,这让他心里还舒服些。
陆郴摸着猫儿,又去唤猫儿的名字,就和他幼时年少唤着慕容卿一样。
也不知晓是不是黄昏太美,美得教人昏昏欲睡。
陆郴就那么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第一次见慕容卿的时候,她三岁的身子胖乎乎的,就那么被白一方忽悠着,一块儿翻墙到了陆府。
那时冬日,鹅毛大雪在院中簌簌落下。
长廊院中无人,一片白雪就这么被兄妹俩踩了个乱七八糟。
陆郴老早瞧见,可并没有出声阻止,因他那会儿被娘亲呵斥,摔到了腿,就缩在院子的竹林里哭。
是慕容卿先发现他的,小娃娃抱着个雪球,就走到了他跟前。一只小胖手拨开花丛叶子。
她那时声音稚嫩,一张嘴笑,还有两滴口水:“我找你好久啦!我就说有人在哭可我哥哥不信!”
陆郴不喜生人无端靠近,拍开了她的胖手。
慕容卿也不恼,她丢开手里的雪球,就蹲在陆郴面前。她先把小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将手伸到六岁的陆郴跟前:“现在不脏了,不难过,我给你擦泪泪。”
她的手热呼呼的,明显因年幼还不利落的动作,却那么小心翼翼,她说:“珍珍以后天天陪你,你不要哭,不然珍珍带你回家养,护着你。”
三岁小小的身子,给他擦完眼泪,又去牵他的手:“走,我去做糖葫芦给你吃。”
小小孩童所谓做的糖葫芦,也不过就是拿雪搓成的雪球。
梦里的六岁陆郴眼泪被擦干,看着牵着他的那双小手,露了笑。
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十八岁的陆郴,却闭着眼,落了泪。
第052章 宫宴事(一)
过往回忆萦绕心头, 始终是一桩心事。
陆郴如果一直有信件儿送来,慕容卿反而不慌。可她结业之后到今日七月二十八了,已是连着二十日他都毫无动静。
搞得慕容卿在静雅堂里喂着乌龟,都喂得不安。
她以前同陆郴吵了架, 陆郴就是会安静一段时日然后再出现, 冷脸两天,说她两句, 也就好了。
可这连着好几个月的事儿, 慕容卿也怕陆郴会气伤了身子。她被禁足,除了家中和皇宫, 就不能再去其他的地方,她归家来, 就是有心想处理了陆郴的事儿。
眼下没了途径,总不能让她去翻墙吧。
慕容卿想及此, 侧头去看梯子方向。墙头那露出的梯子一角, 她在这头还是能瞧见的, 陆家的那梯子也还在。
陆郴气急, 也从没动过那梯子。
她心中所想,郑重又真挚, 用了信件儿方式总觉像是推脱,当真去爬墙,慕容卿又不敢。
她这么一犹豫,日子就滑到了八月初一。
八月初一是皇帝诞辰,有些身份的都得去宫中赴宴。这倒是给了慕容卿机会。
黄鹂给慕容卿梳妆时候, 见慕容卿下巴尖了点儿, 蹙眉道:“郡主近日也吃得不少,怎瞧着还消瘦了些。”
拙燕瞪她一眼:“郡主过了年都要十六了, 哪里是瘦了,是要出落成大姑娘了。”
黄鹂撇嘴:“哪有珠圆玉润的好看。”
慕容卿笑呢,找了支紫玉钗插到发间:“这半年我好像是又好看了些。”
主仆一处,就着慕容卿有没有好看这事儿说道了半天。最后才一家子出了门。
白双双最近不知晓忙些什么,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慕容卿见自己二姐这样,歪到荷花夫人身边儿冲着白双双挤眉弄眼:“二姐是要嫁人了,瞧着都有豫王妃的架势了。”
白双双眼睛也不睁,回道:“我亲事定了,杜若的亲事也快了,你也跑不远了,不必调侃我。”
“啊?阿若已是有合适的人家了?”
荷花夫人笑道:“听杜夫人交了个底,那么些人家里,有俩家中意。一是三皇子,也就是你三哥哥慕容珏,还有便是傅大学士的长公子傅阳景。”
“三哥哥不是只比我大上一月吗?算下来要比阿若小一岁了。”
“是,不过德妃有这个意思自得等着,杜家似乎无意与皇族结亲,更倾向傅家。如若说今夜皇帝不赐婚,差不多过几日就要同傅家交换了庚帖了。”
慕容卿对傅家了解不多,因着虽说是学士,但不是世家出身,交集不多。唯一教她印象深些的,是端午那日徘徊在陆郴身侧的傅子柔。
她最近逃避,好多事儿都不晓得,就问她娘:“那傅大学士的小女儿呢?可说亲了?”
荷花夫人笑意却淡了下去。
白双双倒不避讳:“她是你轩哥哥侧妃。”
慕容卿一下子就坐直了,言语都急:“二姐你都还没过门呢,轩哥哥怎能这么快就定下了侧妃。当年干爹干娘成亲,可没这个说法。”
“可当今皇帝同皇后成婚之时,便是王妃与两位侧妃一同入府。”白双双语气似毫不在意:“古往今来的皇族,先帝先后都是独一份儿,不用再说了这事儿。”
“轩哥哥同咱们一道儿长大,就算是合规矩,他也该对姐姐你有了偏爱才对。我今夜见了轩哥哥就同他去说,不能让傅家姑娘和二姐你一道过门儿。”
白双双瞪了她一眼:“我的事儿你瞎操什么心?你当着人人都是你能被所有人护着宠着,你今夜要是去说了,就是丢我的脸,丢我白家的脸。”
慕容卿被她二姐的语气斥得心里难受,眼眶止不住就红了:“二姐你好没道理,我难道是无缘无故就被人宠着护着的吗?还不是因为我短命!”
荷花夫人闻言心里就一酸,她抬手给慕容卿擦眼泪,扭头对着白双双道:“你对你妹妹撒什么气,她不也是想让你风光体面些,你同她好好说就是了。”
白双双却不知为何脾气比往日还大了不少,牙尖嘴利讽刺道:“即便她短命,都有沈陆两家公子为夺她一人闹得满城风雨,不能子嗣如何,活不过三十又如何,旁人还不是就要争她这一个,要不是惯会撒娇耍痴,利用人心,旁人”
她的话没说完,被荷花夫人一巴掌打断。
白双双脸被打偏,倔强得没什么反应,她身子坐得笔直,抚了脸正了姿势,继续闭目养神就当着刚才那段儿没发生过。
慕容卿被吓到,也不敢哭了,也不敢说话了眼巴巴就望着自己娘亲。
荷花夫人一语就道破了白双双心思:“这一巴掌是打醒你,与二皇子的亲事是你自己亲自点了头,我同你爹才应下。你无需因着二皇子的行事对你没偏爱,后续不好驾驭内宅就迁怒你妹妹。”
“当年娘亲如果你是将我抱给先帝先后养育,我如今行事就不会如此掣肘,便是那批命应在我身上,三十年也已足够。”白双双话更诛心。
“荒唐!”荷花夫人勒令停了马车,她看向自己这个二女儿,愠怒道:“你心思走歪,今夜你不必再去,我自会向皇帝告罪。连着这桩亲事都是,我给你一月时日,你若想悔婚,我自有法子帮你理了这桩事儿,可一月之后你还是要嫁,再说此话就不要再说你是我女儿。”
白双双望着她娘:“就如此,阿娘你觉着你不偏心吗?”她起身,冷硬道,“我自家去,不在这碍你们的眼。”
慕容卿想拉,被荷花夫人拦住,等马车再上路,她才着急道:“娘,二姐最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说违心话呢,娘你瞧不出来还刺她做什么啊,二姐都伤心了。”
荷花夫人心内叹了口气,她这二女儿心比天高,傲气太过,那副脾气不受搓磨真嫁了人也不会好过;而她的小女儿又太过赤子之心,也容易吃亏。
两人算是极端了两处,教人头疼。
“她有她想得到的东西,可既要又要还要,世间哪有这般好事。她认不清自己,又来迁怒你,是她自己活该。”荷花夫人拎得清,“你怕她伤心,她又字字诛你的心,难道就应该?后头也不许你去找你二姐。”
慕容卿想反驳,被荷花夫人打断:“你二姐,将来或成那位贵人,即便她志向远大,可其他处心胸狭隘,她的路也走不长还会拖累家人。她有她的路要走,你去哄她,就是在她路上给她下绊子,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
慕容卿不言语了,她听明白了。她不能去找二姐,就如同她不能嫁给陆郴一样,所求不同而已。
可她心里还是难过,一来是伤心着她二姐言语难听误解了她;二来是伤心好像女子成亲之后,就再和当姑娘不同了,即便不愿,可就是不同了。
亲姐妹间似都有些身不由己的不理解,那好友岂不更甚?
多教人无奈的事儿。
也教慕容卿心里对嫁给陆郴之事,更为抗拒不愿。那么聪慧的二姐在嫁娶事上头都难以克制了脾气,她比二姐笨多了,当真嫁给陆郴,那么复杂的陆家,她应付不了的。
到底是,不合适。
她原本对于今夜去和陆郴坦白的念头,决心还没下那么坚定,这会儿就有点慷慨赴死的意思了。
宫宴处繁华迷人眼又不失庄重严肃。
宴席还没开始,百官及其家眷就各自寒暄着,好等了正主现身。
慕容卿到处扫了眼,远远瞧见对面的长廊下就是陆郴不知和谁人攀谈着。她也不避讳,让喜鹊去寻了寒酥,自己则在宫宴外的雨花台处等着陆郴来。
这会儿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
雨花台,原是宫里看戏的地方,可先后不喜听戏,就将戏台子拆了休憩成了一观景之处。四处空旷,地势又高,若有人站在上头,旁人轻易瞧不见,可上头的人又能轻而易举见到底下的人。
是个幽会,谈话的好地界儿。
慕容卿等了一刻钟,也等不见人来,刚想教黄鹂去看看,喜鹊就急匆匆走过来。
她气息都还有些不稳就忙道:“郡主,陆修撰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奴婢估摸着是不会来了。且这会儿陆修撰和豫王赌上投壶了,赌注是谁赢了就得替对方办一件事儿呢。”
“那你急什么呀。”
喜鹊哎呀了一声,替自家郡主着急。
她寻思你都和沈少卿私相授受了,这节骨眼外头还风风雨雨,都传成了谁娶不到康宁郡主就是窝囊了,陆修撰能撒开手吗?真找了豫王当帮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真说了要娶郡主,豫王不应也不行啊。
眼下沉少卿还不在京城。
就算同沈少卿没有私相授受,可郡主不也不想嫁给陆修撰了吗?
要是前面有日后的姐夫推波助澜,今儿又和二姑娘吵了一架,她算着自家郡主的性子,很有可能就会被赶鸭子上架。最终为了豫王皇家的面子,二姑娘与豫王不生嫌隙,被逼得就应了。
毕竟王孙贵胄的赌注之事,尤其二皇子还是很有可能是将来宝座上那位,这往大了说是承诺;往小了说是玩闹,真较真儿起来这事儿难整得很。
其中的道理喜鹊碍着黄鹂在,不好言语。
她也不能透了自家郡主和沈少卿私下都见到闺房里的事儿,只能催着慕容卿赶紧回去。
第053章 宫宴事(二)
慕容卿的脑子里想不出这么多的弯弯绕, 她先开始还不急,可被喜鹊催得也跟着脚步匆匆了起来。
等到了宴中长廊之地,那已是围了一片人。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叫好之声。
豫王慕容轩与陆郴的身影就被围在其中,教人只能窥见几片衣角。
慕容卿远远看见那热闹, 听见陆郴放松的声音, 脚步就停了下来。
喜鹊催她:“郡主怎停了下来,马上就要开席, 还是去阻了陆修撰才是。”
慕容卿却摇了摇头。她想到其实陆郴在这些读书以外的玩乐处, 一向厉害的,小时候许多事儿还是陆郴带着他大哥去的。
类似她大哥喜欢上了听曲儿, 这风月之地是陆郴起的头;还有类似于奇门遁甲的阵法之类,陆郴早年间也是沉迷过一阵子;下棋投壶行酒令, 这上头也从没人比得过他;再到后面出京游历一年,为的也是想画出一片山川水湖的图。
以前她不懂那地势册子能有什么用处, 后来就懂了, 那是造福后世的大事儿。
她的郴哥哥, 是个有意趣, 懂雅致,对不懂的事儿好奇了就会去学去看去学, 也会享受的人。
可当他入仕以后,慕容卿已经甚少,或是说瞧不见陆郴再去享了日子的乐趣。他开口即是家族兴衰,想的看的行的也都是他身上的担子。
他像是将原本自己欢喜之事,都抛开了, 甚至献祭了自己, 只为成全了陆家氏族,为陆家后代铺陈大道。
看似是他所求名利, 也不过是献祭了自己之后的祭品罢了。
那他自己本身呢?
慕容卿不知晓陆郴有没有想到此处过,她又朝他望去。
她已许久没看陆郴投壶,难得他有兴致,何必扫兴?她想同陆郴说明白,今夜是个时机,可错过了今夜,也不是没别的时机了。她想让那笑意在陆郴脸上多停一会儿。
喜鹊嘴巴动动,哎呀一声也真不好开口。她就盼着千万别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儿。
可往往所求不成,所避又成真。
喜鹊所思所想,一念成谶,就在那头陆郴赢了之后,她离得不算近都听有人提了康宁郡主的名号。
她再去看她家郡主,那是完全没听见不说,还去问了杜若来没来。
喜鹊叮嘱了黄鹂一声,自去打听消息去了。
慕容卿不大管丫鬟,对于喜鹊她就更不大管,只带着黄鹂去小辈一处,看看好友可来了。
算下来,她同好友也有二十余日没见了。
绕了一圈不见杜若人影,冯月冯霜姐妹二人瞧见慕容卿张望着找人,两人便迎了上去。
慕容卿找不到就打算回去荷花夫人身侧了,一转身就被这姐妹俩挡住了去路。
因着宋令仪之事,她在宋令仪远嫁之后都避开与安国公府的人有何交集。而这对姐妹,她在女学也见识过不少,并不想攀谈什么。
冯月眼神在慕容卿身上瞧了一遍,最先看上的是她发髻间那株六翅蚕栖枝的金镶玉钗。上好的玉泽做工,让珠钗上的叶子薄如真叶,那蚕用金打造,栩栩如生。
这样的东西,安国公府就算有银子做,也未必找得到手艺这般好的工匠。
至于慕容卿穿的衣裳,又是夏日里每个姑娘都盼着有的鎏光缎。这料子似纱却又是上好缎料,会随着日夜变幻与行止间变了颜色。这边的灯火不显,到了通明处,就能觉出这料子的惊艳来。
这缎子,只供皇族,其他人家想穿了只能高价去定,还不一定定得到。只她康宁郡主,每年都能得上许多。
以前到了夏日,慕容卿都会送了布匹或是成衣给了宋令仪,她们姐妹也就有了鎏光缎穿。那珠钗也是,和宋令仪说了想要,不用几日也定能到她们手里。
冯月是拿惯了的,可宋令仪生事之后,这样的好东西再得不着。之前得的东西,家中因怕开罪了康宁郡主,也统统收好了找了个门路又给白家送了回去。
说是送了回去,冯月估计慕容卿也是不晓得的。毕竟那些东西就再没见着过了。
没得到过也就罢了,一直那么得了好处过日子过了七八年,一朝变故这好处没了,家里又难了些不说,她姐妹二人亲事都难说。
冯月心里恨她表姐宋令仪是个糊涂的,对慕容卿是巴结不上也生了怨恨。她就不明白,她和妹妹冯霜到底哪里比不上宋令仪那个丧门星,就是亲近不了慕容卿。
她这些思绪不过一瞬,面上儿收敛了情绪开口道:“郡主可是在找杜若?”
慕容卿点点头。
“她没来呢,郡主不然和我们姐妹二人去别处坐坐。之前因为表姐的事儿,我们姐妹俩一直没寻着机会和郡主道了歉意,女学里结业考又”
黄鹂护主,也晓得这对姐妹是什么货色,直在旁边白了她二人一眼,打断了冯月的话:“两位姑娘,先不说轮不着你们和郡主道什么不说,你们在这儿拦着我家郡主去路算怎么个事儿?”
黄鹂脾性一向泼辣,换了喜鹊也不会让冯月冯霜这么没脸。她姐妹还想再说点儿什么,黄鹂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周边几个姑娘都能听到的声量来了句:“瞧不出好赖还要巴结,安国公府”
慕容卿斜昵了一眼黄鹂,她才住嘴。
冯月冯霜二人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眼神一错开就见之前不少同窗都用了团扇掩面而笑。
姐妹还不算被气糊涂,恭恭敬敬行了礼,给慕容卿让了路去。半曲了的身子,就瞧见了她脚上的绣鞋。
冯月闭眼,稍控制了自己气息内藏不住的不忿。她和妹妹如今亲事也不好说了,家里头也捉襟见肘,慕容卿非但不高抬贵手还落井下石。
明明只消她一句话,她们安国公府日子就能好过上许多,可这尊贵人就是不愿意啊。就这样的人外头还说她良善,恶心不恶心,哪个良善人会这样,又水性杨花的和陆沈两位大人勾勾搭搭。
她就不信,若无她的勾引,人家能那样!
冯月心里暗自呸了一声,想着慕容卿将来最好是别碰上什么事儿落在她手里,否则
时辰渐到。
一声宫人传唤,就是今天的正主儿到了。
皇帝皇后在高位上说了些官话,眼神就去找了慕容卿。待皇后招手将人唤到了身边来坐,连着矮桌都给挪了过去。
众人有羡慕的,可有什么用,本朝无公主,连个能同慕容卿分庭抗礼的人物都没。只能瞧着这么个不懂人事儿,胸无点墨,空有个可人模样的姑娘被两任皇帝宠着,不例外的话,下一任皇帝还是会护着她。
可惜康宁郡主是没命等到下一任皇帝咯。
这么一想,不少人心里又舒服了些。
慕容卿是这种大场面见多了的,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没觉着皇后婶婶这是多么招人眼的举措,只管亲亲热说了话。
宫宴不过还是那些,闲话有无,再看了司舞坊今年又有了什么新花样儿。
慕容卿是看的乐乐呵呵目不转睛的,中途眼神错到陆郴身上,想着今夜没法子说清楚,心绪也就不在他身上多纠结什么。
搞得酒过三巡,她喝了不少,一双眼睛明亮得如盛满了一杯酒水。小脸儿红扑扑的,教人一见着她那模样,心里就欢喜。
豫王瞥了眼陆郴那脸色,又去看了慕容卿,他不置可否地隔着舞者琴音,朝着对面陆郴敬了一杯。
舞者退下,就到了献礼之时。
这事儿慕容卿从不操心,都有她娘亲去处理,不过她自己私下里都会单独给了皇帝伯伯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比如如今御书房桌子上摆得那对麒麟木雕镇纸,就是慕容卿自己雕的。
到了豫王时候,慕容卿还有些好奇她轩哥哥会送些什么。毕竟往年他都是送得最有巧思的那个。
果真今年也不例外,送的乃是一寿字树,不知什么品种,稀奇之处在于这颗树上结的果都是寿字形。
慕容卿一喜,侧头朝着皇后道:“不愧是轩哥哥,总能找出别人见都没见过的。”
就算这树上的果子是用了什么法子不是真的,可有这份用心讨了皇帝欢心,皇帝也高兴。
豫王笑道:“这树还是托了康宁的福气儿臣才能寻到,是康宁送来的古籍册子,儿臣无意间翻阅,发现有这寿字树存在。后同陆修撰说了,还真就寻到了。”
这段话里点到了两个人,慕容卿是经常给豫王送东西的,尤其是今年以前,她哪里记得什么;至于陆郴闻言便起身给皇帝说了来龙去脉。
话不过是那些话,不过陆郴说完之后,豫王笑谈了句:“陆修撰找东西的本事大抵是被康宁练出来了。”
皇后抿唇一笑,去看自己身侧的慕容卿,慕容卿喝多了领略不到什么,只有些羞涩着又去喝了酒。
她这幅模样在皇帝皇后眼里,就还是中意陆郴的意思。
皇帝道:“青梅竹马的情意,豫王你不也是体会了?”
这话一出,众人明白了,皇帝还是中意陆家的。有人去看沈自道与楚阳夫妇脸色,这对夫妻是个滴水不露的,什么也瞧不出。
陆郴同豫王都点到为止,没再多言。虽不晓得皇帝为何拖了日子迟迟不下赐婚旨意,但这话里意思还是认下了陆郴。
他朝豫王颔首一笑,举杯敬过,这后头的事儿还少不得豫王帮忙。陆郴懂豫王所求,就看豫王能否圆了他的愿,不然也无甚必要那么早站了队。
甜酒后劲十足,慕容卿喝多了要去醒酒,她前脚一走,陆郴后脚也离席。
豫王给身边人使了眼色,帮了陆郴一把。
好让这二人有个清净地儿能说了话。
第054章 宫宴事(三)
慕容卿有些醉, 脑子糊涂但还没到认不清楚人的地步。她走到宫内湖处,就觉着后头有人跟着了。那沁入鼻尖若有似无的冷香,除了她郴哥哥还能有谁?
原是打算换了这身儿沾染了酒渍的衣裳的,可慕容卿没再去换, 而是穿过木桥, 去了亭子里。
喜鹊也是晓得陆郴在后头的,见她主子这意思, 她无奈, 只能掩护着。
亭子不过普通凉亭,夜里乌漆嘛黑景色也是瞧不见。慕容卿也没想着要点了灯笼, 她有点心虚,在酒意的催动之下, 心就更虚。
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如今为何不管是单独见了沈止和陆郴哪一个,她这心啊, 都发慌, 都心虚, 都跟偷情似的。一侧头瞧见亭子上有遮阳的竹帘, 赶紧上手给放了下来。
她刚放下来一会儿,陆郴就掀了帘子进来。他像是游街与结业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像之前争吵也不存在,和以前一样近了慕容卿身前。
他拿出了帕子,也不知在哪里浸湿了,坐在慕容卿身侧就要给她擦脸。
慕容卿不稀奇陆郴这个反应,从前很多次也都如此。吵架了生气了闹了什么了, 都是过一阵子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对她。教人憋了一肚子怨与气发不出来, 不然就成了她无理取闹她的过错。
“你高兴些什么,瞧你都快把皇后一块儿灌多了。”
慕容卿吐了吐舌头, 她并不抗拒陆郴动作,把脸凑上去任他擦着,像个小孩儿一般:“那酒酿太好喝了,等觉着该停下时候,我就已经是醉了。”
她的脸隔着湿帕子都发烫,红扑扑俏生生。可即便是沾染了醉意,她的眼睛还是明亮澄澈。
这澄澈,一时让陆郴有些恍惚。
慕容卿从他手里接过那帕子,熨贴到了脸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想说的那些话,不敢去看了陆郴的眼说,只好如此了。
八月的夜风,已不算热。
蚕鸣也不算盛。
亭子内多是昏暗,些微月光下,只能瞧见她的侧脸与下颌脖颈的曲线,其他处,就都成了剪影。
纵然离得这般近,她的人还是像远处的剪影,抓不住。
“郴哥哥,我打算着让我爹爹认你做义子,这样陆家宗族的那些事儿你就不用再等可以直接去办了。你的亲事也是,让我爹娘帮你物色一个身子康健,你又能看入眼的,我会敬重日后这位嫂嫂如同敬重我二姐一般。”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哽咽。
“我不想再嫁给郴哥哥你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明明你从不缺人伺候,可我还是怕你吃不好,穿不暖。我就想着,我当你妹妹,这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慕容卿一张口,后头的话就顺畅许多,酒壮怂人胆,她接着道:“从小到大,懂了嫁人是什么意思以后,我就一直想嫁给你。可你时常冷漠,时常了无音讯,遇事儿其实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大事儿。”
“只你是从不管我如何想的。你不会觉着你突然甩手而去,我心里会多么难过;你也不会觉着你同旁的女子一处,我会不会伤心;你也不会想着当你有了通房以后,我会如何想。你只管了你自己,我像是你的附庸,就该让自己一直燃烧着,好暖去你的一身清冷。”
“这事儿我是愿意做的,我心甘情愿,可郴哥哥,你始终没有,或是不敢将我好好放在心上。”
“在我心里头,除了家里,你是我最看重的人,我原想着,我若是嫁给了你,成了陆家人,许你就要越过家人排在第一了。我的心或许小,比不得你装了抱负,装了家族兴衰天下百姓的心。可我受不了你将什么事儿都排在我前头。”
“说够了没。”陆郴扯下了慕容卿脸上的帕子,他手颤着捏了她的下巴:“你想劝走我,好没了愧疚包袱嫁给沈灼渊?这些事儿早先你不说,到如今沈灼渊不惜为你违抗君上爹娘之时你才说?当我不知晓你什么心思?”
慕容卿瘪了嘴,眼泪就下来了。那眼泪热如蜡油滴在陆郴手上,可他不放手。
慕容卿只好伸手去掰:“我没有我没有想嫁给沈少卿。”
陆郴用了另一手将慕容卿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扣住,他掐着她下巴的右手顺势滑到了她的脸颊处,轻轻抚在上头,人又逼近,气息在她脸侧道:“游街酒楼处,难不成是我听错?”
随着这句话,陆郴弯了的身子微微抬高,他盯着慕容卿泛着粉红的双唇:“他是怎么亲的你?”说完时又自嘲笑出声。
他的手指划过慕容卿的小口,指腹上纹理摩擦过,让慕容卿觉着嘴上发痒的同时又害怕。
她没想到陆郴一句她的话都听不进去。可她也不知反驳什么,她是同沈止有过两次唇舌相依。
这事儿是她的错。
慕容卿没开口,只避开他的视线,抿唇闷闷哭着。
“高贵身,下贱心。”
这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慕容卿耳朵里,就成了一把斧头劈开了她的心。她不敢归不敢,伤心归伤心,身子却先她脑子一步的不可置信地去看了陆郴:“郴哥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到了这份上,慕容卿也没为自己辩解一句。沈止强亲了她四回,她躲不掉,没能拒绝,她自己就已经是将自己说成了水性杨花。
可就是没能拒绝,被强迫的她都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贞烈些,她自己就觉得自己的心已是为了沈止动容过了。
只单这份动容,就让她觉得对不起陆郴,辩解不了,开脱不了,也就受了陆郴这份怒气。
亭子里头传来细细隐忍的哭声,还有些闷闷的声音。喜鹊在亭子外守着心里燥得跟什么似的,可就是不敢进去。
等陆郴掀帘子出来,喜鹊就注意到了他嘴上异常嫣红。
“酒多伤身,当奴才的就得规劝着主子。”陆郴瞥了眼喜鹊与黄鹂,“你二人还是上点心,去带郡主换身衣裳吧。”
他一走,喜鹊同黄鹂才敢进了亭子里头。
喜鹊点了灯笼就被慕容卿的模样吓了一跳。她双眼已是哭肿了,一张小嘴儿跟被人咬过似的,红得离谱,鞋袜还掉了一只,露了脚丫来。最教两个丫鬟心慌的是慕容卿的腰带松了,露了大半抹胸,她露出的一片肩膀处,则是触目惊心的两道红痕。
近前仔细看了,还能瞧出一点牙齿印记。
慕容卿哭着,两只小手哆哆嗦嗦理着衣裳,可那衣裳带子她根本就系不好。
喜鹊黄鹂一时不敢出声,将慕容卿衣裳发髻理好后带去换了衣裳。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除了肩膀处有点痕迹以外,其他都好好的,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宴席上是回不去了,喜鹊就让黄鹂去知会一声,自做主带了慕容卿去了幽若宫。
到了宫里头,上了床铺处,喜鹊才敢问了句:“郡主,陆修撰到底做了什么?”
慕容卿只管哭,哭着摇头,话说了半天喜鹊才听明白。她家郡主是被陆修撰骂了一句,又被咬了几口,衣裳鞋袜怎么松的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真是造孽。
慕容卿缩在床角,双手环抱着膝盖,脑袋埋在里头就闷闷着哭。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郴哥哥掐她腰,啃她肩膀,还亲了她她摸着心口,这里还有些闷闷着疼。
她望着自己的脚,觉得自个儿大概是要怀了娃娃了。说是不能子嗣,可万一呢?她身子一向康健真的不会有娃娃吗?
慕容卿抬手抹了抹眼泪,她没想到陆郴会这么对他。除却不可置信就是伤心了。他还是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便她不愿了,还是非得逼着她生米煮成熟饭。
这样即便她是不想嫁,都不成了。
慕容卿越想越难过,她也不知晓为何会对陆郴那般抗拒。她摸着心口,只要一想到这么亲密的事儿,陆郴已是先和旁人做过了,心里就犯了恶心。
这一点没含着尊重,竟是侮辱的亲近,她不要。
转念心里又生了怨。
慕容卿以前觉得自己就算不嫁给陆郴,他就算不再对自己好了,也不会恨自己;可她发现她想错了,今夜她是切切实实体会了回他的报复。
郴哥哥怎么能侮辱她呢。
为什么要搓磨她的心呢。
慕容卿哭着睡着,想到自己的确是受了沈止的蛊惑。其中是先受了沈止蛊惑,还是先想不嫁给陆郴,这前后顺序已是有些模糊。
自责,愧疚,失望,怨气,耻辱,自尊等等心绪交织一处,让慕容卿夜里醒醒睡睡,极难安稳。
第二日一早,就已经是烧得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因慕容卿烧得糊涂,又一直哭着,嘴里还老念叨着陆郴名字,皇帝皇后心疼她,不得已在当日午后,就将陆郴唤了来。
皇帝皇后坐在慕容卿身侧守着。
皇后面上儿担忧,同陆郴言语就带了责怪:“你二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康宁一直喊你名字就哭着?”
她话峰一转顿时凌厉:“你不会移情她人,不想娶卿卿了吧。”
陆郴抿唇,刚摇了头,就听床上慕容卿哭着念叨了句:“沈少卿,你快走”
皇后与陆郴面面相觑,一向端庄稳妥的皇后脸色透了份尴尬。
皇帝在一旁更是咳了一声。
屋子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第055章 绿帽子
其实皇帝皇后心里都是更相中着陆郴的。在他二人眼里, 陆郴年少有为,进退有度,年纪轻轻就将氏族内的事儿料理得服服帖帖。
有他祖父之风。
皇帝有心培养他,有了白家助力, 陆郴的路也好走些。
另他双亲早逝, 自也就不存在什么婆母问题。整个陆家慕容卿一人独大,至于子嗣, 她想养就从妾室抱了, 不想养就这么一直到寿终正寝也无什么不好。
总皇家护着,没人能亏待了她去。
皇帝赐婚旨意始终不下, 是念了沈止那句有法子破了慕容卿批命。沈止既说了这话,先不说真假, 只说是真的,那定是要了亲事来换。
若慕容卿能长命百岁, 皇帝逼着沈止也会要了这破局法子。关键是沈家不是能逼的人家, 他沈止沈灼渊倔强骨头也不是那么好啃。
皇帝已经是明里暗里点了沈止不少次, 可一点到此处, 沈止就求赐婚,让人气得没法接茬儿。
他心疼慕容卿, 真切将这丫头当了女儿看,是以最近外头关于这三人的事儿才没过问。
皇帝也想着,万一慕容卿移情到了沈止身上,那当初沈止说的那事儿就能好好逼问逼问了。
比起慕容卿之心意,他和皇后喜好并不重要, 还是都盼着慕容卿, 能一直好好活下去的。
眼下来看,慕容卿的心是被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子撕扯成了两半, 怕是她自己都不晓得要嫁给谁了。
皇帝没觉着慕容卿一定得嫁人,寿数不过三十,这短短日子里他就是不管她如何都要将慕容卿捧着护着到死为止。
于是这会儿慕容卿可怜兮兮烧着念了陆郴与沈止名字,皇帝心里没觉着慕容卿有何过错,而是怨怪上了这两个小子,不该让他从小护着的宝贝女儿忧思至此。
皇帝咳嗽完,盘着手里的珠串,他看着陆郴跪下,在其开口之前道:“昨儿你同康宁在亭子里说了什么,以致于她连夜就起了烧。”
陆郴顿觉大意了,宫中到底还是皇帝的地盘儿,他想着自己同豫王所做所为皇帝还是默许着的,是以换了个说法道:“微臣是求郡主,不要同沈司官再有往来,争论处言语有急许是伤了她的心。”
这话皇帝还是信的,他抚了抚额道:“康宁亲事儿还没定,你管她同谁有了往来,你小子是不是管太宽了。”
这话是偏心得没了边儿,说得皇后都斜了皇帝一眼。皇帝被皇后瞪了,也知道这话是有点过,便又道:“康宁小孩子心性儿,有时碰见新鲜的一回两回丢不开手也是有的,可她这么乖,又不会过分。你忍忍哄着就是了。”
喜鹊黄鹂饶是再担心慕容卿,闻言都有些崩不住神色中的笑意低了头。
这都快是直说了就算郡主给你戴了绿帽子,你也得忍着的意思了。
皇后见皇帝越说越离谱,找了理由将人请走。皇帝先还不愿意,想继续掺合,无奈皇后不允。
皇帝走了,皇后屏退了宫人,在寝卧内只她三人时候,才问陆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郴自然不会改口。
“卿卿曾同本宫说,不想再嫁你了,她是个良善性子,也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本宫不信若你什么都没做她就会如此。”
于陆郴的立场来说,他就是什么都没做,可他意识不到恰恰是什么都没做才成就了如今局面。
他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微臣一如往昔,唯一错的地方便是不该让沈灼渊见了卿卿。微臣不晓得他所图谋,今年以前也都如常,只这大半年他时常引诱痴缠了卿卿。卿卿心性儿不稳,被纠缠了便觉着 我不好了。”
皇后从陆郴这话里听出了莫大的委屈。她晓得陆郴没爹没娘,偶尔行事偏执些,但对卿卿是一腔真心。她也晓得白家不喜陆郴,时常阻挠。
她身居高位,看这事儿考虑的与白家不同,拿捏陆家还是要比沈家容易许多。
心里是向着陆郴多的。
不过沈止什么性子她也晓得,那么个冷直的人会诱惑人?皇后这可就不信了。
儿女间情事暂掰扯不清楚,皇后将这团乱麻暂先撂下了,只盼着慕容卿身子能赶快好起来。
“本宫已是知会了荷花夫人进宫了,在她来前,你先陪陪卿卿吧。”
屋檐上石头风铃在侧角处发出闷闷声响。
陆郴虽说与慕容卿熟稔,可她的闺房,他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不同于他想像中的拥挤,反倒开阔雅致。
那估摸静雅堂也是差不多的布置。
陆郴坐到床侧,见慕容卿脸色苍白,额头处烫得厉害。他收回手,握住了慕容卿的手,捉了她的五指凑到嘴边亲了亲。
“胆子那么小,几句话就高烧,可就怎么就被灼渊哄骗了去。”陆郴捏了捏她的手心:“原是早就不想嫁我了吗?”
他不禁笑起,伸了左手抚了她的脸:“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不嫁我。”
嘴巴里说着教人生寒的话,可手上动作又是轻柔。
陆郴唤了喜鹊近前,细细问了慕容卿病症,叮嘱道:“等她醒了,若是吃不下些什么东西,就找点儿渍了糖的山楂。宫中太医不敢用了什么药,荷花夫人到了后,还是劝着夫人将卿卿带回府可晓得?”
喜鹊都有些不明白陆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她一方怨着陆郴郡主如此还不是被你折腾的;一方又想着郡主也的确先是与沈少卿私相授受了。
造孽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来着。
康宁郡主病得起不来身,荷花夫人还要带卿卿回府。皇后就气上了,她还没嫁给皇帝之前,就同荷花夫人私交颇深,因此直接气了她:“卿卿如此,定就是被你们禁足禁的。”
荷花夫人无奈:“她一出门就碰上祸事,娘娘也都晓得的。”
最后慕容卿也没能被荷花夫人带回去,就在幽若宫里养着了。她退烧是在三日之后,虽则是精神差,但胃口不错。
司膳房变着法儿的做了吃食,七日下来,慕容卿脸上反倒长了些肉。
皇帝皇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过身子好了,精气神儿差了也不行。
皇后在八月初八这日,哄着慕容卿吃了不少汤汤水水,才问她对陆郴到底是这么想的。
可小丫头一听这事儿眼泪立马就跟珍珠串子一样。
哭得皇后心里酸得不行,忙搂着人到怀里:“小祖宗,哭什么,真不欢喜了咱不嫁就是了。”
慕容卿抽抽嗒嗒:“皇后婶婶,你等我一月成吗?等一月之后我再同你说这事儿。这一个月就教我在宫里住着成吗?我不想家去。”
皇后心里就对着白家都恼上了。怨怼穆荷这女人一天到晚就晓得跟白鹤腻歪对女儿都不看顾;白双双也是个较真性子鬼知道在家中有没有欺负卿卿;至于白一方那是远在边疆,否则第一个就要找他算账。
有皇帝皇后护着,慕容卿就安心住了下来。
可她再不玩闹,比之以往安静了许多。便是中秋时宴席也不去,就在幽若宫里待着,俨然跟被抽了魂一样。
喜鹊是干着急,皇帝诞辰那宿的亭子里,里头她主子说的话她模模糊糊也听到几句。
感叹自家郡主这是对陆郴心性儿太好了,谁人不自私?谁人不替了自己着想了?就算她家郡主先移情别恋又如何?就是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权势。
郡主要与陆郴分道扬镳,他陆郴凭什么不答应?还凭什么反过来威逼利诱她家郡主。
要不是肌肤之亲的事儿不好同皇后说,怕这事儿直接就让慕容卿的亲事定下来,喜鹊绝对就会参了陆郴一本。
她又盼着沈止赶紧回来吧,就算她沈郎没银子也无妨,最起码不会这么欺负她家郡主啊。
慕容卿偶尔也是想过这事儿的,为何沈止不来她梦中了?只一想起沈止来,陆郴骂她下贱的那句话就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便刻意不去想了。
上京慕容卿自觉水深火热,天天担惊受怕自己不是黄花大闺女的事儿被人知晓,也怕真怀了娃娃该如何。
另一头沈止也好不到哪里去。自打七月十七他离京之后,刚出京城二百里地,沿路便不断有人追杀。
是否全部都是陆郴的人不晓得,可第一波人围捕不成,就用计将他身上的包袱盘缠都给偷了去。
其中就包括了慕容卿那一妆奁。
这帮人其实是江湖组织,只敛财,不害命。先前江湖有悬赏令出要追杀沈止,给价其高,他们也就试试。见敌不过,偷了世家公子的包袱也是好的。
结果得来全不废功夫,那一盒子的东西可是要比悬赏金要高出许多。
可没想到,一个有着公职在身的世家公子,会暂放下案子直在后面追了他们一个月。
这群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沈止收剑入鞘,周围人想逃,他却道:“在我没数清楚物件儿之前,谁都不许走。”
那组织老大,颤巍巍将他包袱物件儿递过去,沈止当真就一件一件数着。
他只数妆奁盒子里面的东西,一共一百八十一件,少了七件。
那老大一点侥幸心里都无了,从自己帽子鞋子里将全部都还了回去。
沈止装好东西没再管他们,转身继续赶路。
因这一茬儿,他回京的日子又得往后推迟,许是得到年关。
这天,是八月十七。
第056章 荒唐梦(一)
中秋一过, 夜里就有些偏寒凉了。
慕容卿披着披风就坐在栏杆处,望着月亮不知想些什么。
喜鹊端了碗红豆圆子过来,轻声道:“郡主用些吧。”
慕容卿接过,小口小口尝着。
安静得只能听见调羹与小碗相碰声音。她心里也没想些什么, 纯属是发着呆, 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担惊受怕得都有些麻木了。
正吃着,一股暖流从身体里流出。
慕容卿呀了一声, 急忙把碗丢给喜鹊就往净室冲。黄鹂当着怎么了呢, 跟上去伺候发现不过是月事来了而已。
因着月事来,慕容卿脸上就又见了笑模样。
喜鹊再了解她们家郡主不过, 见状心里了然怕是郡主糊涂以为亲个嘴儿摸两下就是要怀娃娃了,压根儿不是为了陆修撰伤心伤得如此, 而是被吓得。
一知半解,偏偏还晓得月事来了就是没事儿了。
喜鹊也是无奈, 伺候着慕容卿换了衣裳之后道:“郡主, 可再用点红豆圆子羹?”
慕容卿点点头, 语气都有点控制不住的欢快:“要的要的, 再去给我做上几道小菜,今儿胃口好。”
这半月里她早就想明白了, 黄花大闺女儿不闺女儿的她不说没人晓得,单单破了身子她也可以不嫁陆郴;可有了娃娃就不一样了,她总不能让娃娃没爹爹吧。
既然月事来了,慕容卿心里那颗大石头就放下了。打算一早就和皇后婶婶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人, 就要当个老姑娘。
至于陆郴, 慕容卿被他吓到了,话说不通她也不勉强, 总而言之后头陆郴有什么事儿需得用得到白家的,她该帮还是会帮。其他的,慕容卿也不强求了。
她不是个上赶子找痛苦的人,陆郴骂她,误解她,侮辱她,又那般那般对她。她心里害怕也抗拒,便想着往后能避开就避开,若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地方就让大哥的人去问问。
再不济还有她轩哥哥呢。
慕容卿心里觉着自己是仁至义尽了,身子都被他吃干抹净,她郴哥哥的气儿也该撒完了吧。
她是从小被人宠到大,凡事伤心难过都不会沉浸其中太久,心里觉着对不起陆郴,就让人家撒气,自己吃了亏也往肚子里憋。这闷声不响的亏一吃,她心里那点子内疚就荡然无存了。
就算还有些残留,但她觉得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也不能再怪我。
说得好听是心大,说得不好听就是缺心眼儿。
喜鹊原想明明白白和她家郡主说清楚,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是她想得那么回事儿,可见慕容卿嘴巴里念叨着明儿就要去找皇后说不嫁人,就闭了嘴。
她考量有二,一来是慕容卿觉着自己被破身仍不愿嫁陆郴,那说明和陆修撰的缘分真就到头了,没必要再挑明这误会;二来是还可以利用这误会看看沈少卿到底对她家郡主情意有多少,到底是不是如在众人面前那般痴情,还就只是冲着郡主家财。
喜鹊却不知这点儿她这点为主考虑的心,整出个大麻烦。
是夜,慕容卿安稳入睡。
因着沈止已是许久没有入梦,慕容卿今夜便穿了件儿绣蝶寝衣。很长,垂落到地,质地是两层丝纱,微微透出了里头的墨绿抹胸。
至于下半身儿,慕容卿只穿了一件儿系着带子的小里衣。这是她四个丫鬟没事儿瞎琢磨的,穿在慕容卿身上是正正好的贴服。
她自个儿也欢喜。
轻纱曳地,慕容卿穿过一片白雾,就见着了熟悉的紫竹林。她嘴一瘪,有些不大高兴,没再往前走,就站在栏杆处看着越来越胖的锦鲤鱼在溪水里游荡。
从背后瞧,就能见着她整个人的腰身儿与腿都在细纱之中若影若现,而紫竹林内的日光穿过那细纱,教她的身段儿一览无余地映入人眼中。
慕容卿听到了身侧有动静,她也不去看,故意侧了身子。
等来人一句:“对不住,我今日才来。”
慕容卿眼眶顿时就红了。她也不晓得为何听了沈止一句话会这么委屈,以至于他一问,她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
哭得伤心又沉默。
沈止掰过她的身子,给她擦眼泪:“怎得了?要哭就哭出声儿来,你这么哭伤身子。”
慕容卿推开他的手,仰面哇一声连着鼻涕都流了些下来。
沈止无奈,抬手去给她擤,慕容卿不让,自己擦了才哭道:“我已经是郴哥哥的人了,你可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当个下贱女子!”
半晌都只听哭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慕容卿去看沈止神情,他一副面无表情,连眼神变化都不大,让慕容卿心都快碎了。
陆郴说欢喜她,结果并不顾她感受;沈止说欢喜她,也不管她死活。
男子终归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晓得自己期待在沈止这得到什么样儿的反应,可肯定不会是眼下这种。
她渐渐就止了哭泣,也不愿再去看了沈止:“你走吧,以前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教你走你不走,如今我已不是了,你们男子最看重这些,你可没理由再说要娶我了吧。”
“你不是自愿的不是吗?”
“自愿与不自愿有何重要?结果就是那般。沈少卿你走吧,事已至此,你什么都不要说就是对我最好的了。我真的怕了,你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再入我梦了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候,身子都因着言语有着颤动。
沈止从背后环住她,她的话也就戛然而止。
“都怪我。”
慕容卿沉默了,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她也曾想过,如果诞辰宴他在,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被陆郴侮辱了?可终究都是她对不住陆郴,也不该将事情的转机处放在沈止身上。
要怪就怪她自己,为何对陆郴判断失误,也为何自以为是觉着人家就一定会按着她的意思办。
“可真的不行了,沈少卿,我还未出嫁就已经被…你给我留些脸面好不好?就当没欢喜过我,我对不住郴哥哥一回,只能拿了自己身子来赎罪,我不想再对不住你,我已是不知道用什么来还你的情了。”
沈止捂住了她的嘴,并未言语,只将人搂在怀里,等着怀中人情绪渐渐平稳,就牵着她的手去了竹屋处。
慕容卿跟在他身后,心里却打鼓得很,她搞不明白,沈止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反应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难道不应该在意才是正常吗?哪个男子不在意这事儿?可他现在就是不在意啊?不在意的话不就是不在意她吗?
话说得再好听也盖不住事实啊!
慕容卿晃晃脑子,觉得自己真是不清醒,差点儿要被沈止这份不在意整得又动容了一回,那她才是这世上最最最最蠢的傻瓜。
她想到此,甩开沈止的手扭头就走,因着走得急切了,踩着了寝衣下摆,她惊呼一声捂了肩膀拢了衣裳。
只见寝衣垂落,露了一片肩膀,粉色蒲公英烂漫处她的腿间衣裳又被吹起。她的皮子细嫩,肩膀处的两处印记,牙印,就还能窥见痕迹。
沈止眸色暗了暗。
慕容卿这才注意到他今夜竟不是寝衣入梦,而是穿得整整齐齐的一身黑衣。
比起他的整齐,她眼下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放浪形骸。
沈止扯了她胳膊将人扯到身前,他盯住那牙印,声音发凉:“他咬你?”
慕容卿紧咬下唇,陆郴伏在她颈侧的那一幕就又映入眼帘。她闭上眼,并不想回沈止的话。
下一息,她的肩膀处就有些濡湿。
沈止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背,并无克制的两人直接倒向了草丛里。
他在确定那牙印被他覆盖以后,半撑起身子看着仰伏在自己怀里的人。
她面色潮红,双眼哭过荡漾着水汽,发丝凌乱处,被泪打湿,缠黏在一处。她胸口起伏不断,肩膀那两处红痕,又在无声唤着他。
沈止不通情事,可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他手背几乎青筋暴起,仍克制着去抚了慕容卿的碎发。
“没事的,那不重要。”
慕容卿哭嚷:“你撒谎!你明明就不欢喜我!你才会不在意!怎么会有男子不在意!你根本就是为了和郴哥哥别苗头!我不要做你们的争抢之物!你们都不是好人!”
沈止蹙眉,只得又伸手捂了她的嘴。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可我的怒气,是该冲着他去,我为何要对你显露?你是被他伤了的那个?对不对?我怎么能再伤你?且比起男子来说,女子才是最注重这事儿的不是吗?”
“卿卿,我晓得你难过,可别再用那些话伤自己了可好?你那些话,难道是想我跟着你一道去嫌弃你吗?”
慕容卿呜咽不断。
“卿卿,不难过好不好?待我归京我就去求皇上赐婚,再等批命一破,我就带你去游山玩水。再不沾染上京事可好?”
她的泪太烫手,滚在他心上,教人发疼。
沈止去吻她的泪,在要起身之时,慕容卿却揽住了他的脖颈。
情难自禁处,再一回神,已是衣裳半解。
第057章 荒唐梦(二)
慕容卿觉着自己的心, 好似泡在了沼泽之内。她和陆郴之间的事儿,她无法对爹娘说,无法对伯伯婶婶说,无法对她二姐说;许是大哥和好友在的时候, 可以说道说道。
但大哥不在, 好友也为了自己的事儿忙着。
她没了可以倾诉的人,就在那沼泽里头越陷越深。
她很惶恐, 这半月里头陆郴说她下贱那句话就跟斧子一样, 一遍一遍往她身上劈。所以愈发诚惶诚恐,哪怕故作无事也无用。
她自己躲在角落舔伤口, 舔不好。
这么多年,每次出事儿的时候难过的时候, 会有大哥会有姐姐会有好友,以前还会有郴哥哥, 都会帮着她治好伤口。她还没有学会, 没有学会自己要怎么处理。
慕容卿晓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该学着自己去面对, 可她好害怕。
这点害怕与贪心的懦弱,教她此刻极度贪恋了沈止的安抚。
温柔着, 仿佛自己是他最珍重的宝贝。
慕容卿不晓得如何去表达了自己很不安这件事儿,她焦躁着额角都起了细密的汗珠。
沈止想去看慕容卿的面容,侧躺了身子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她的寝衣已经褪到了腰间,就那般似落非落地挂在腰际,勾勒了曲线反而惹眼。
她很白, 捏着她肩膀都能感受到这份白里的细腻。并不瘦弱, 稍稍丰满又有着一种小鸟依人的娇态。那双盛满雾气泛着委屈望着你的大眼睛,让沈止想到了山中乞怜的一种猫儿。
他本很有些冲动, 可两人衣衫不整到此种地步,他心里的旖旎倒化成了怜爱。
沈止哄着她:“可还有哪里不高兴的么?那盒妆奁待我归京就还你可好?”
慕容卿吸着鼻子,瓮声委屈地嗯了一声。
沈止抿唇,嘴角微微勾起:“可还有哪里不痛快的?”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介意?”
沈止略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他是该说因为前世经历过了?还是说比起她的眼泪和曾苦求不得看着她身死的惧怕?还是说能有机会娶她,就已经是老天开恩?
如果没有重来一世,恐是这会儿他已经提剑杀去了陆家。
“你说话呀。”
“你为何不说话。”
慕容卿恼了,抬手就要挠他。
其实这挠人,换了她大哥她不敢;换了她二姐她更不敢;换了陆郴她连这个胆儿生都生不起来。
但她就是敢在说沈止面前嚣张。
沈止没惯着她,他口舌不厉害,索性身体力行做给她看。对这丫头有时候做比说好使。
慕容卿一声惊呼,她都没看清楚沈止是怎么动手的,那布帛撕裂之声就在耳畔响起。
随后便是沈止用碎布条覆住了她的眼睛。
风,轻且柔。
他的手就从耳畔处摩挲到了她的心口。
慕容卿心口砰砰直跳,她一激灵就要坐起身,沈止则整个人都抵住了她。
“你为何入梦还要随身带个棍子。”慕容卿声音哽咽,“你难不成怕你动手会伤了我,所以拿个棍子要打我吗?”
她哭腔难耐,索性将脖子亮了出来:“你咬好了,咬死我你们都省心。”
这显然就是气话。
随后就是笑声。
沈止越笑声音越大,慕容卿被他笑得很怒,正要起身,沈止就解了外袍往慕容卿身上一披。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有些。”沈止抿着笑:“你可晓得到底什么才是,男女之间那事儿?”
慕容卿侧过头:“你把我当傻子吗?还是我脑门上写了傻子二字,自然是心口贴心口,娃娃就会从脚底心爬进去。可我不能有孕,才会没有怀上。”
沈止扶着她的脑袋,强迫她看着自己,然后用额头抵了她的额头。他的鼻尖很挺俏,那鼻尖磨着她的鼻尖,稍稍摇头蹭了蹭:“傻子,男女之间不是那般的,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卿卿。”
这般就对了,沈止料陆郴也没脑子发昏到那种地步。卿卿才十五,身子都还没长好,他就算是气急也该不会拿女子清白开玩笑。
慕容卿脸色有些懵。
沈止又去蹭她鼻子:“陆清川吓你的。”
慕容卿还是有些懵。
沈止轻叹一声,放开了慕容卿那傻乎乎的脑袋,他撩开自己的下摆,指着自己两腿之间道:“男女之间,是男子这里长了一处怪物。”
他咳了一声,撇开视线又去指了慕容卿的□□:“而女子这处有个牢笼,只要你愿意帮欢喜的男子,就可以将怪物关起来。”
慕容卿听得半懂不懂:“那然后呢?”
“然后就世间太平,男子不会整日睡不着,女子也收复了怪物,让彼此间情意更好。”
慕容卿眉头皱在一处,语气狐疑:“我怎么从来不晓得我身上还长了那么个厉害东西。”
“只有和欢喜的人一处亲密时对方才能瞧见,你自己瞧不见。”
“那你的给我看看,我从没听说我大哥身上长了什么怪物。”
沈止也不晓得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不想慕容卿在这事儿上稀里糊涂地总受了陆郴欺骗。也是他老二争气,被慕容卿盯了几眼,那布料就被撑了起来。
且那小帐篷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慕容卿身子一歪,语气信了大半:“真有啊。”
沈止用下摆盖住,脸色一如往常地沉静:“是。”
“所以我和郴哥哥之间没事儿?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就是吓我是吗?”
“你不能让陆清川再碰你半个手指。”沈止指着她的心口,“你这里,就是会让怪物长大的”
他琢磨了下措辞继续道:“养料。”
慕容卿拢好衣服,背过沈止,她脸上藏不住事儿,即便背对着都能从那一角的侧脸瞧出她在笑。
她一时没管了什么怪物牢笼的,只陆郴没欺负她,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她不是下贱女子,也不是人尽可夫的坏姑娘,她也不是心脏着就好了那背德之事。
既陆郴说她的那些不算数,那就是气话,是不用当真的,是陆郴被她不想嫁给他那事儿气糊涂了。那就是陆郴脑子不清醒了,与她关系不大了。
慕容卿心里大石头这才算彻底放下,当真是雨过天晴。她理好衣裳,回头挽了下头发,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子爹娘都没教过我这些,劳烦沈少卿了。”
因她言语时候,眼睛还时不时朝着自己两腿处瞥,沈止索性单膝半坐了。
“不要好奇,男子肮脏丑陋,你真见了这怪物庐山真面目,会被吓到。”
慕容卿纠结:“那你们男子也太辛苦了,身上长了个怪物,还只能靠欢喜了的女子去关了它,那若是你欢喜的女子不欢喜你呢?”
沈止语气淡淡:“那就被折磨一辈子。”
慕容卿还是控制不住眼睛,老想去看,她尽量忍着,语气有着放下之后的落寞:“所以郴哥哥是真的欢喜彩练和青女,才让她二人帮他。”
沈止觉得慕容卿这么想也无什么错处,遂点了点头。
“那你呢?沈少卿,为何宁愿受怪物折磨也不愿纳了通房?”
“许是我这怪物比较固执霸道吧,它只要你。”
给慕容卿说了个大红脸。
她难免想,她两腿之间只有尿尿的地方,连缝隙几乎都瞧不见呢,哪里有什么牢笼。她好奇,想整明白这事儿,这片刻已是打定主意等梦醒就让喜鹊给她找点春宫图来看看。
沈止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而是去牵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这会儿心里可否是真好受了?”
慕容卿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那在我回京之前,你赶着子时前后入睡,我在梦里等你,给你将上京外头的事儿说了,听个趣儿。”
“子时吗?太晚了吧。”
沈止道:“那亥时一刻如何?”
“这个时候可以。”
“你记得每日炖些木瓜牛乳来用了,对你身子。”沈止面上儿淡淡红晕,“就是多吃些这东西,以后可以让怪物乖些。”
慕容卿这话真听进了耳朵里,牢牢记在了心上,完全没记起来自己不打算嫁人那茬儿。
“还有你该好好学了八段锦,延年益寿,疏心通气。”
慕容卿挠挠头:“沈少卿,对不住,我以前还觉着你学问不好呢,没想到你懂了这许多。就是我练了八段锦,也能让怪物乖些是吗?”
“昂那倒是无甚干系。”沈止捏了捏她手心的肉:“最迟年关,我就会回京,你躲着些陆清川,待我回来,我就向皇上再提亲。”
从前对这事儿义正言辞的慕容卿眼下第一反应倒不是不愿意了,她道:“皇帝伯伯才不会答应你。”
她语气娇俏,眼尾嗔意十足。
沈止看向了别处,轻声道:“那你呢?”
“我也不愿意,我才不嫁你,谁要帮你关怪物。”慕容卿快速说完起身就要往了高处走。
她经过这么一回,对沈止厌恶不起来,沈止这回都没亲她,就光用嘴给她擦眼泪了。上回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嘴儿他这回倒没做了。
慕容卿不敢拿手摸嘴唇,就用牙咬了咬,心里腹诽自己,真是个好色的。
她在前面走,沈止却没起身。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
梦也醒。
沈止今夜被慕容卿弄得是有些惨,在荒郊野外的山洞里醒了之后,口干舌燥,连个冷水澡都洗不了。
他看了看自己那东西,自嘲一笑,暗道真成亲了估计得被慕容卿磨死。
第058章 心狠毒
第二日一早, 喜鹊伺候着慕容卿起身,见其气色都好些了,笑道:“郡主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儿,这笑藏都藏不住。”
慕容卿想到梦里沈止, 捂着嘴偷偷笑, 然后凑到喜鹊耳边小声嘀咕:“是梦见了好事儿,不过不能和你说, 不过你去帮我找两本春宫图可行?”
喜鹊耳朵往后一躲, 狐疑盯着慕容卿。
“哎呀,你这般看着我做甚。”慕容卿被喜鹊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再教她给自己穿衣服,自己边理衣裳边道:“皇后婶婶整日操心, 男女之事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吧,你们几个也是, 都不上上心, 害得我啥也不懂, 被吓了半个月。”
这话一出, 喜鹊脸色就更奇怪了,她觉着自家郡主就算因着月事来了晓得自己无事了, 也不该一宿梦后就知道了自己其实并未和陆修撰发生什么。
她是高兴郡主不糊涂了,但为何呢?总也有些蹊跷。
喜鹊道:“郡主恕奴婢多言,之前奴婢是不晓得郡主误会了这事儿,从昨个儿郡主反应才多少猜出来些。郡主你是如何明白了其实自己是误会了呢?”
慕容卿被问得一紧张:“我又不傻,你这话问得, 你快去就是了, 多找些来,越多越好。”
喜鹊倒不是没门路找到春宫图, 只是心里起了疑。不过慕容卿没糊涂了,她也高兴,寻思年纪也差不多了,能多些晓得这些也好。
还是听了话去办。
再等洗漱之后,慕容卿就带着黄鹂去寻了皇后。她一副笑眯眯模样,倒让皇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容卿乖顺,歪在软塌上给皇后捏着腿:“婶婶,我无事了,害得你担心我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想着就在宫里住到年关再家去,多陪陪婶婶,到时候可别嫌康宁烦。”
皇后对于慕容卿从蔫儿了吧唧的模样转变成这会儿的红光满面也有些疑惑:“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可是想通了什么?”
慕容卿也不晓得,反正她就是高兴。
“可是想通了自己亲事了?”皇后到这时候才正儿八经问了她:“卿卿,你可还想嫁给陆家那小子吗?”
慕容卿猛摇头。
“嗯?为何?”
“我和郴哥哥一处,总是伤心,我不想伤心。”
慕容卿之前说了那许多,皇后都没听进去,觉着不过是小儿女家的脾气闹闹就过去了。可这句话,她却听进了心里,她看着卿卿长大,这小丫头良善,温柔,整日笑眯眯。
她生产前后情绪低迷,郁郁寡欢,连着皇帝和自己娘家都有些受不住,是卿卿这个小丫头整日陪着她。
那么个小姑娘,人还没桌子高,见她不吃东西,还要喂她。
皇后那会儿就盼着,头一胎生个如卿卿一般的女儿就好了,可惜没能如愿。
从不留恋伤心的慕容卿,却三番五次的和她说同陆郴在一起难过,皇后忍不了。
再一想到慕容卿高烧时候,那副憔悴模样,皇后也说了同皇帝一般的话:“世间男子多,美男子就更多,既陆郴不好,再寻了其他的也可,多寻几个也无妨。”
慕容卿听得咂舌,她觉着自己这小身板,她身上的牢笼估计也只能收服一个怪物,搞不来那么多。
皇后又道:“沈家麻烦些,虽说沈家小子长得也不差,但他娘亲是个难相与的,能不选沈家最好就不要选。”
慕容卿问:“沈少卿的娘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
皇后语气略有些凉了道:“聪慧,狡猾,有谋算,心也狠。她出身不过是耕读农家女,却能嫁给沈氏这样的千年世家,且沈六当时还是沈氏倾覆了大心血培养的人物,这般说你可领略一二?”
“我只觉得沈夫人太厉害了些。”慕容卿腼腆笑了笑:“康宁运道好,投身到了娘亲肚子里,又□□娘带大,这才享受了这样的舒服自在日子。”
“如若我是农家女,我大概就会乖乖种一辈子地,可没那么大本事带着本家一道发达了。女子不能当官,能走的路不多,若是能和男子一样的话,康宁觉着沈夫人说不定也能当了厉害的官儿,恐还会带兵打仗,当个女将军。”
皇后眼神柔和下来,抬手给慕容卿捋了捋鬓发:“你若当真嫁了沈家,楚阳该是欢喜你。”
慕容卿摇摇头,笑着言语坦然:“康宁寿数太短,不想耽误了谁家公子,也不想让谁为了康宁伤心。”
这话说得皇后鼻子一酸,人人都是盼着能记着自己的人更多些,能牵挂着多些,只卿卿,总想着在活着的时候,去对旁人好。
皇后想起皇帝之前同她说的,沈灼渊曾说有法子能破卿卿批命,心里起了主意,打算找了机会好好问问。
慕容卿在皇后宫里用了午食之后,就回了幽若宫。她心思放松完全不管因为自己几句话,让后续陆郴和豫王盘算娶她的事儿被皇后一掺合变得寸步难行。
后事暂不提,只说八月十八这日,慕容卿窝在寝店内抱着个锦盒看了一下午的春宫图。
喜鹊原以为她家郡主会恶心那画上东西,没想到她家郡主竟看得津津有味。还没避着她和黄鹂,让喜鹊都有些受不住拉着黄鹂去了外殿守着去了。
其实如果什么都不明白,慕容卿乍一看这东西确实会觉着恶心了。可沈止那说法,先说了怪物,让她以为男子身上那东西真就长得青面獠牙,真见着了,发现比她想得好上许多,心里就能接受多了。
且喜鹊寻来的都是上好的风雅之作,慕容卿见画上的男子面色当真痛苦,被女子收服了怪物之后又当真快活了,就愈发理解了沈止那话。
慕容卿便就觉着人可真是辛苦,吃喝拉撒睡已是麻烦了,还得受此房中事所扰所累。有些人盲婚哑嫁,互相不欢喜可如何是好?那可还会太平?
她自己琢磨着,估摸男子与女子都会被此折磨得无法好好过日子,竟就可怜起了画里因为父母之言嫁人的姑娘了。
慕容卿明白了男女之事为何,转念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陆郴与沈止,而是宋令仪。
她嫁的人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她本就心傲又细心敏感,那这之于普通人的折磨,于她来说岂不是成了变本加厉。
慕容卿顿时没了再探究画中事的心。
她想着沈止如今出京办案,等入梦见着他,和他说道说道能不能打听到宋令仪的消息。如果阿令日子难过,他武功好,偷摸将人带出去,再给上一笔银两,她想凭阿令的聪慧该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思及此,慕容卿叹了口气,觉着自己这念头也该同杜若说上一说,听听好友什么想法。她也不耽搁,让黄鹂去差宫人让杜若后日进宫一趟。
喜鹊想岔了,心里还调侃慕容卿这是自己学会了点东西,就迫不及待要同好友说。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儿。
夜里,慕容卿乖乖爬上床,赶着和沈止约好的时辰就入了梦。
这会儿是亥时整。
梦里并无日夜流转,慕容卿在桥边跟鱼说了半天话,都没见着沈止。就当着她以为沈止头一回就要爽约了,沈止才姗姗来迟。
慕容卿见那白雾之中身影,笑眯眯小跑上前,她还没来得及言语,就见沈止面色苍白,脖颈处更有一道紫痕,教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止冲她笑笑,随即直挺挺朝着她倒了过去。
慕容卿下意识扶住,可身子承不住他身子重量,两人就齐齐倒在了溪水边。
“沈少卿!”慕容卿喊他,伸手去推,结果触手冰凉,她一下子以为沈止死了,伸手去探他鼻息。
微弱,发凉。
慕容卿蹙眉,心里急归急,却没有乱。她爬起来给沈止检查身子,先去瞧了那恐怖紫痕。
紫痕之中有个小豁口,没流血,可还肿着。
那小伤口很有些恶心,慕容卿皱着脸,直接上手就要去挤。她当着是不是沈止被什么虫子咬了,中了毒,就跟挤燎泡一样,挤出来应该就好了。
可她什么都没挤出来,反而是伤口处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汁液教她手指也犯了紫。
慕容卿心虎得很,寻思挤不出来就不挤了,甩甩手就去看沈止身上其他地方。
好在他身上除了这处紫痕,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慕容卿正想着如何办呢,这梦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草的。她寻思梦里玄妙,说不定随便什么东西都是宝贝,便抓了把草就要往沈止嘴里塞。
沈止牙关紧,慕容卿不敢用发紫的左手去碰他嘴,一只手不好处理,塞了半天才塞了一小坨。
慕容卿眼也越来越花。
“这毒在梦里都能中?沈”
她声音越来越小,等安静时,已是趴在沈止胸膛处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离京几千里开外的楚地茨县郊外,一群苗疆打扮的几个男子正在树林里到处搜寻。
其中一个瘦高个用了土话骂了句:“这都能让他跑了?”
另一个胖墩儿呸了一句:“娘的!咱们得抓紧些,这小子悬赏金越来越高,再拖日子还不知道引来什么能人,今夜要是错过,往后怕是轮不到咱。”
像是这几个男子的带头人呵呵一笑:“那毒虫我养了五年,饶是沈灼渊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绝熬不过今夜。”
“继续找!找到就把他头割了去换赏金!”
第059章 命运转
梦还在继续。
无人言语之时, 梦域静谧。粉色蒲公英轻轻飘落在躺在溪边草地二人身上,鱼儿还在水中嬉戏,风荡竹林,直至日夜流转。
先醒的是慕容卿。她迷茫着睁眼, 见蒲公英还在飘落, 就知晓自己还是在梦中了。她不晓得梦境之外时辰几何,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这。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紫色已经褪去, 可沈止却还是没有醒。慕容卿看他嘴里的青草都变成了枯草,心下一喜, 想着这梦境果真不普通,难不成是什么神仙宝地不成?
一时也顾不上探究太多, 她起身跑去溪边就去捧了一捧溪水。往返几次给沈止洗了脖子上的伤口。
慕容卿啧啧两声,也不晓得是不是她自己眼花, 但就是觉着那伤口干净了点儿。
不过肿胀还是没有下去, 别是虫子还在里头呢吧?
慕容卿挠了挠额角, 扭头又去看溪水, 那主意就打到了溪里那鱼的身上。
活物终归是要比死物强?
慕容卿心思一定,撸起袖子, 卷起撒娇裤的裤脚就跑去了溪里捉鱼。那鱼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在是福地里泡久了,也不怕人,还往慕容卿脚边游。
五颜六色,让慕容卿一时都不晓得选哪只好。
赤橙黄绿青蓝紫,慕容卿下手就把哪只紫色的大胖鱼给捞了起来。她也不打算杀生, 脑子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念头, 扶着那大胖鱼就往沈止脖子上凑。
竟是盼着鱼嘴能把伤口里的东西给吸出来。
按着世间常理,鱼儿离水, 已是无法气息,何谈吮吸之理?可梦域中一切都是玄妙,那紫色大胖鱼虽是没有怎么动,但只碰在伤口处,就引得了毒虫异动。
慕容卿被沈止脖子处的异物蠕动恶心得有点不想看,心里不想看,眼睛却还是盯着。
只见几番蠕动之后,那皮肤肌理之下的凸起就朝着伤口去了,再待快到边缘处,虫子就露出了前头的嘴。
那是一种类似蚂蝗的底盘,慕容卿最怕这东西,她小时候被白一方用这玩意儿吓过,这会儿看那东西脸色就有些发白。
这虫警惕,稍稍露出一尾,本想缩回去,但又被大胖鱼所吸引,闻着那股味儿就渐渐拱了出来。
这虫子通体白色,该是吸了沈止的血,是以腹部处透着淡淡红色,可长可短。
最教慕容卿揪了一张脸的是这虫子长得像蚂蝗就算了,竟还有对透明翅膀,她身子不自觉靠后,只敢将大胖鱼往上凑。
“吃了它,快吃了它,恶心死了,你快吃呀!”
慕容卿紧张嘀咕,大胖鱼不紧不慢还甩了甩尾巴。它那一双鱼目盯着那虫子,似嫌弃一般,竟侧过了头。
胖鱼不屑这虫子,可虫却想占了胖鱼这福宝身子。它身子拉长,要勾连了胖鱼,好没入胖鱼体内。
如若不是虫子突然飞起,慕容卿是不会发疯的。她以为那虫子要靠蠕动呢,突然飞什么啊!
一声尖叫起,慕容卿一激灵,抓着鱼尾巴狂甩,生怕那恶心虫子沾到自己一分一毫。
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一顿不分上下左右的乱挥,乱拍,乱打,乱敲,最后一下拍到了沈止脸上。
那清脆响亮地啪声,让慕容卿反应过来,她眯着眼去看,到处找那虫子,没想到在自己的脚底板处见着已经被她拍死的虫子。
慕容卿心里太恶心了,看了一眼大胖鱼,嫌弃地拎着它鱼尾巴又给放回了溪水里。
她脱下自己袜子,包了那虫子,也给扔溪里了。
小小尸体一落入水里,就被赤色鱼儿一口吞到了肚子里。
看得慕容卿都有点反胃,激得她浑身汗毛竖起,拿溪水使劲儿搓了自己手和脚。
待她心里觉着干净了之后,就回头拖着沈止的身子往木屋处去。
沈止身子太大,又重,慕容卿只好拽了他一条腿,慢吞吞许久,才将人放到了木屋里歇息。
“累死我了”
慕容卿言必,往床边一趴,缓了不少时候才开始打量这竹屋里头。之前沈止盖这竹屋,意思是让她好在梦里也能睡上一觉,她当时觉着都没床呢,怎的去睡?就一直没往里头来过。
谁成想里头不但有竹子搭起来的床,还有青草编织的毯子。该是灵物,是以这毯子才能长久青绿,柔软至极。
慕容卿又想起那因着给沈止解毒而枯萎的草,想着自己以后生病是不是也能靠这草治病?那自己想活久点是不是也能吃这草?那自己因为碰到了虫子毒汁,是不是也要靠这草清一清五脏六腑?
她想到这就有点趴不住了,挪了身子到了竹屋之外,就开始抓草吃。
慕容卿是边吃边玩,专找了长得好看的草,其实都一样呢,但她就是能区别出那青菜细微差别来。
时辰又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慕容卿又觉得自己困了,她蹲在草边,嘴里嚼着草,屋里就传来了动静。她一高兴,想着沈止该是醒了,捧了手里一把草又往竹屋里跑。
沈止正靠在床边处,支着腿,揉着眉心,抬首见着慕容卿笑眯眯跑来,刚想张嘴问呢,就被她塞了一嘴的草。
“你中毒了,这草能解毒,你多吃点儿。”慕容卿见他不动,食指将那青草往他嘴里戳了戳:“你快吃呀。”
见着沈止开始嚼了,慕容卿脸上笑意更甚。
于是,一人跟喂牛一般一直喂草,一人就真如牛安静吃草。
吃到后头沈止有些吃不下了,抬手打了个停的手势,他吞噎下最后一口,才冲着慕容卿道:“我此番在外,追杀不断”
“不是查案子吗?怎么还有人追杀?”
“卿卿你先听我说。”沈止拉着她胳膊教她坐下:“案子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我之所以遭人追杀却不是因了案子,我辗转楚地”
沈止身形渐渐要消散,他急切张口。
声音被白雾吞溺,慕容卿什么也没听到。
梦醒,慕容卿一睁眼,就见着自己床边围了许多人,竟是爹爹娘亲二姐,还有皇帝皇后都在。
她一醒,黄鹂痛哭出声:“郡主你昏迷了七天七夜,总算醒了!”
荷花夫人形容憔悴,双眼还红肿着,擦了眼泪想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爹爹头发都白了许多。
慕容卿没想到这回她一梦,竟会耽搁了这么久。她本是心里高兴着呢,被眼前这么一幕弄得心里发酸。
她坐起来,揉了揉脸:“卿卿没事呀,你们看我脸色是不是特别好?”
皇后见慕容卿还笑着安慰,一侧头眼泪就下了来。
皇帝性子要外放些,直将荷花夫人挤到了一边:“饿不饿?”
慕容卿梦里那青草吃太多了,主要也是那草微微甜,她还真的一点都不饿,不过为了让长辈放心,就笑眯眯点了点头。
这就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众人见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心里才放了心。
夜里皇后与皇帝同寝,皇后道:“既卿卿无事,君上那道赐婚的圣旨还毁了吧。”
这七日来,慕容卿一睡不醒,慌了众人心神,加之万佛寺方丈不在京,急得就琢磨到了那冲喜的念头去。
豫王又加了一把火,使得皇帝拟好了赐婚的圣旨,点了陆郴。不过那道圣旨很有意思,特地提了一句,陆郴百年之后,不能入陆家宗祠,而是得入慕容氏。
明面上儿是殊荣,实则入赘。
这圣旨还没发出去,慕容卿就醒了,那皇后皇帝自然不愿慕容卿嫁给他了。
皇帝道:“自然,不过是可惜了,朕这几日看他面下乌青,一副魂不守舍之态,他对卿卿倒还算真心。”
“不真心也轮不到他冲喜。”皇后侧了身子抚着皇帝心口:“依臣妾看,卿卿如今已是不再想了陆修撰了,既如此,陆修撰还那般也是让卿卿为难。”
“那皇后的意思是?”
“不若给陆修撰赐了别人,也好断了他的念头。省得他私底下花招那般多,旁人无碍,扰得却是卿卿。”
皇帝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哪家姑娘合适?陆小子是个人才,找得姑娘家,家事人品相貌都不能差了。”
皇后莞尔一笑:“那等臣妾寻觅好了人家再同君上说。”
他二人少年夫妻,感情虽比不上先帝先后,也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
皇帝笑她:“年岁上去可是爱上了做媒?”
“这事儿的确是有些意思。”
皇帝皇后琢磨无人知晓,慕容卿则是继续在宫里住着。可后头无论如何她何时安眠,都没能再入梦。
她想着沈止不会又是被人追杀吧?还有沈止为何会去楚地?还有宋令仪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呢?
且因为这么一遭,杜若那处也没能入宫。
皇帝皇后如屡薄冰,生怕皇城外的人带了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她。
慕容卿就这么带着这几分挂念,在宫里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时日一晃,转眼就到了冬月初八。
慕容卿正坐在长廊内喝着暖茶,同喜鹊下着围棋呢,黄鹂却咋咋唬唬往这处跑来。
踩乱了慕容卿特地没让人踩的一片雪。
慕容卿呀了一声:“黄鹂你急什么啊!雪都被你踩丑了!”
黄鹂哪还顾得上这,匆忙跑到慕容卿跟前,她急得五官都团到了一起,可声音还不敢大:“郡主!不好了!皇上今儿下旨给陆修撰赐婚了!”
慕容卿的心还是被这句话生生扯了一下。
“指的人家是尤家姑娘!”
“什么?!”慕容卿跳脚:“你是说尤诺?!”
黄鹂猛猛点头。
慕容卿如遭雷劈,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第060章 磨好事
事到如今, 其实陆郴娶谁都可以,但怎么能是尤诺呢?
怎么能是自己的好友呢?
这不是耽误人吗!
慕容卿都不晓得她皇帝伯伯到底在想什么,他和皇后婶婶都晓得杜若和尤诺是自己好友啊!
搞这么一出,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过, 上京那么多姑娘还怕陆郴没人娶不成?
慕容卿提了裙摆就要去找皇后。
喜鹊忙上前拉她:“郡主先别急, 这道赐婚圣旨已经发出去了,皇命不是儿戏, 圣旨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郡主你贸贸然前去恐也无用。”
“那怎么办啊!”慕容卿跳脚,“尤诺还没回京, 等她回来晓得了还不得吓死!”
“皇后娘娘和皇上都那么疼郡主,这番举措该也是为了郡主, 既圣旨已经出去,这事儿就无转圜了, 郡主咱们要不就静观其变呢?”
慕容卿再不耐烦听喜鹊说道这些, 为她好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她和陆郴之间的事儿尤诺都晓得, 她若当真对陆郴有那么一丁点欢喜, 慕容卿都不会被这消息震傻。
关键就是没有。
慕容卿执意要去皇后宫里,喜鹊黄鹂拦不住, 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道去。
雪正在下,下得慕容卿心里拔凉拔凉。
她不知道她现在去寻皇后婶婶,能不能让皇帝伯伯收回成命,可不去试试看的话,这算哪门子事儿?
皇后像是知晓慕容卿会来, 慕容卿一进去时候, 就见着她皇后婶婶靠在软塌上,听见动静笑道:“就这么憋不住?”
慕容卿急了, 喊了一声婶婶,就上前跪到了皇后脚边:“尤诺是我知交好友,皇后婶婶,怎么皇帝伯伯就偏偏把尤诺赐婚给了郴哥哥呢?”
皇后带着笑,伸手点了点慕容卿的额头,语气宠溺:“你啊,本宫同皇上什么时候不疼你?”
“卿卿晓得的,只是不知皇后婶婶如何考量的?我真怕尤诺回来知晓了得哭天抹地的。”
皇后止不住笑:“尤家姑娘昨儿就回了京,一会儿你听她说如何?”
“啊?”慕容卿有点呆,“婶婶传唤了尤诺了?”
“自然。”皇后扶起慕容卿,隐去了陆郴私下里的动作,只说了自己的考虑:“定下尤家丫头,其因有三。”
“一是尤诺为尤家为独女,而陆修撰父母双亡,你皇帝伯伯有心栽培,以此做配于两家都有益;二来,尤诺这姑娘,性子大方,是个宽心的人,自不会因了那过往与陆修撰生了嫌隙,也会因你缘由对陆修撰照拂,此是宽你的心;三来,也因尤诺是你好友,陆修撰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对她不好。”
皇后又戳了听傻了的慕容卿额头:“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慕容卿不管这些,她问:“那尤诺愿意吗?”
“她自是愿意的,且还十分欢喜。”
慕容卿愣了一下,觉得根本不可能:“那一会儿见了尤诺,她要是不愿意卿卿可以去请皇帝伯伯收回成名吗?”
皇后看着慕容卿半晌,声音冷静道:“你可曾记得,是你自己不愿嫁给陆郴的,本宫与皇上替你考虑良多成全你的心思,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话说得慕容卿难过得厉害,因由都在她身上,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眉眼低垂道:“郴哥哥愿意吗?”
“他是臣,为君生,为君死,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慕容卿泪花就下来了,她往皇后身边依偎:“卿卿晓得婶婶为我筹谋许多,可卿卿真的怕就因为我几句话,就因为婶婶这份心,耽误了尤诺与郴哥哥一辈子,那卿卿岂不是成罪人了?”
皇后摸着慕容卿的发丝,悠悠道:“世事两难全,能成七分已是不易,无法事事皆圆满。”
她没再用了自称,轻声细说:“我与你皇帝伯伯,只管顾着你,尽力而为盼着你能过圆满日子,其他人不在我和你皇帝伯伯顾念之内只能受些委屈。”
慕容卿听这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将自己脑袋搁置在了皇后腿侧。
她的发丝从肩侧垂落,透着柔弱。
皇后又道:“人分亲疏远近,也因亲疏远近教人生了偏爱,如若陆修撰与尤诺偏爱你,自也不会不愿意。”
这就是让所有人都得为了慕容卿让利了,不光是成亲之事,事事都是。
只要慕容卿活着一日,所有人都得先为了她再顾自己,心甘情愿自然好,不情愿也无用,上头有皇权压着。
这算是皇帝与皇后的偏心,也是能为慕容卿做得最大限度的照顾。
慕容卿是在皇后跟前儿又哭哭啼啼了一炷香时候,才有宫人传唤了说是尤家母女到。
她们母女不敢像慕容卿那般造次,便是尤诺那么个性子也是端庄行了礼,才敢去看了自己好友。
尤诺见慕容卿脸上泪痕还没干,冲她挤挤眼。
慕容卿被逗出一点笑意,皇后就让两个小的自己出去说话去了。
雪下得很大,又别有一番意境。
慕容卿摸着手炉,也不言语,一个劲儿就往亭子里走。尤诺跟在她后头,拽她袖子:“我都没哭,你哭啥?”
慕容卿哼唧唧说不出话,直到了被厚棉包着的亭子里了,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尤诺,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是跪死在皇帝伯伯跟前,我也会求伯伯收回成命的,你一辈子不能因了我就委屈了。”
尤诺就捧着茶,笑眯眯看着慕容卿哭。
“你说话呀,你笑什么啊?”
尤诺啧了一声:“你刚在皇后跟前儿哭过恐是早提过了,真那么好求你也不会哭。我心里并无男欢女爱,陆郴富得流油,长得也没人比得上,我不亏。”
慕容卿还在抹眼泪,尤诺嫌她烦:“你说你吧,你自己不愿意嫁陆郴了,还不兴我嫁啊,哭什么。”她伸手给好友擦泪,“其实早先一个月,皇后是先给我去了封信,我点头了,我娘才带着我回京了。”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茬儿,慕容卿问:“婶婶信里说了啥?”
尤诺摇摇头:“皇后娘娘还能说什么,不就那些东西,反正呢!你不用难过,我是心甘情愿嫁的,然后我想好了,等我出嫁那天,你就把上回陆郴送你那套紫玉给我,我眼馋好久了。”
慕容卿瘪了嘴,拍了尤诺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
“那惦记啥?我就这点喜好了。总而言之呢,按着我的家世与样貌品行能嫁去陆家就算烧高香,你是不晓得我娘多高兴。”
“她不介意…我和郴哥哥过往吗?”
“我娘说男子都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三妻四妾更是寻常,有银子花,有福享还管那么多干嘛,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尤诺越是若无其事,慕容卿心里越不是滋味。她不晓得皇后婶婶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但真的也就如皇后所言。
自己的知交好友,尤诺,真就心甘情愿为了自己去嫁给了自己不欢喜的人。
慕容卿心绪低迷,即便皇后说了那么多,她还是觉着这事儿明明可以不这么办的。
可又不是人人都如她自在,家族,皇恩,是每个世家官宦都舍不开丢不下的东西。如若人人超脱,万佛寺前信徒也就不会那般多了。
亥时,幽若宫内。
慕容卿躲在床角,整个身子都蜷缩到一起,她排解不掉心里难过,自责得不行。
是她说了不嫁陆郴,由放不下陆郴,婶婶才会这般考量,因在她身上,这桩事儿也是因她而起。
她一想到尤诺那笑着的模样,心里越发难以平静。可怎么办呢?还有什么法子吗?
慕容卿懊恼得唔了一声,往被子里钻。她想她要是能入梦就好了,就能问问沈止,这事儿有没有什么法子。
可今夜依旧,仍未入梦。
时日如水潺潺,不经意间,就划到了腊月十五,离年关也就剩下半月。
沈止还是没消息,尤家则已是开始准备着嫁妆了,婚期在曦和六年,也就是明年的十月。
杜若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正是傅大学士的大公子傅阳景。
好友,二姐,都要嫁人,只剩下了慕容卿。
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白府,和喜鹊嘀咕:“你说皇帝伯伯怎么不给我大哥张罗亲事?”
“郡主忘啦?大公子十三时候和皇帝讨了个赏,他的亲事自己做主,皇帝应了啊。”
慕容卿撇嘴,还有点埋冤:“就他精,早早铺好了路,这回打了胜仗家来,好呆半年了,我到时候教娘亲催他赶紧结亲!”
喜鹊笑,只回头看慕容卿消瘦身子,心里叹了口气。人人都定下来了,她家郡主怎么办?
难不成就真的不嫁人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呢?难不成就真的一直等到批命应验那天?
当然不可能。
过日子总会生些事儿,打得人措手不及。
慕容卿一家子正守岁,她自己也正和白一方玩着投壶呢。
结果大半夜从宫里发出一道圣旨,宫人脚步急切直冲白府而去。
宫人那是真着急啊,头一回见皇帝那么高兴,就差蹦起来了。
他也是感叹沈家公子当真不折不挠,回京第一件事儿不是家去,连衣裳都不换就往宫里冲。
这可是年三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