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是宿命
他无甚动静, 慕容卿心里立马就尴尬了起来,一阵懊悔怎么自己怎么能那般言语。
沈止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去结海楼的缘由,是为何?”
慕容卿后背一直,语速快了点:“你怎么如此问?”
“我有时候觉着你”沈止声音有了些笑意, “也罢。”
慕容卿听出来了, 他那句也罢里不像是什么好话,就要起身去质问, 面前的人影却要渐渐消失。
她有点急, 大声道了句:“哎呀!我又不是好色!”
不知沈止听见与否,梦境消失, 慕容卿的意识也逐渐涣散陷入黑暗之中。
梦境之外,从幽若宫房梁上醒来的沈止, 睁开眼第一瞬就去看了玉床上的人。
他记得梦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玄妙,他中毒之时, 便是吃了梦里的草, 才能恢复如初。
可除却如意中间一点光芒亮了些, 慕容卿模样这会儿并无变化。
这也教人放心了一些, 不至于再如之前心慌夜不能寐。
正值寅时,沈止没再逗留, 消无声息出了皇宫。
第二日是休沐,他教青棠给白家送了一封帖子。
午时,沈止与白一方碰头在了万花楼雅间之中。
此刻距离慕容卿出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白一方眼见着也瘦了许多。
他精气神儿瞧着还好,双眼却是疲惫不堪。
沈止知晓, 他这两月来, 忙着安抚白大将军与荷花夫人,还有杜家那处。
豫王妃也因慕容卿之事暂回了娘家居住, 不过她已有了身孕,听闻这胎坐得不大安稳。
这都得白一方这个长子担待着。
入了冬,万花楼的一应器具都会换成白瓷与红梅。白瓷的瓷釉水润,红梅形态各异,精致处不乏雅致。
白一方捏着酒杯,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慵懒:“何事儿,妹夫?有事儿你说就是。”
沈止直言道:“卿卿性命已是无虞,我与她定亲那日曾给她食过一枚养心丸,名虽普通,但却是个能在生死之际,护住心脉的宝贝。”
白一方眉头一松,等着他继续说。
沈止举起酒杯,朝着他敬了过去,一饮而尽后他又道:“我偷偷去宫里瞧过了,我猜测,无需多久,她就会醒来。”
“当真?”
沈止点点头:“当真。”
白一方动了动酸涩的脖子,他抬手抚了抚脖颈:“卿卿一日不醒,这心我就放不下,不过你这话还是宽慰我了不少。”
“嗯,我还有另一桩事儿。”
“说就是了。”
沈止问得认真:“杜家姑娘之事,是否要告知卿卿,我不想瞒她,可又担心她知晓之后”
白一方啧了一声,挠了挠眉心:“这事儿是阿若同卿卿之间的事儿,你我算外人不应多嘴什么。阿若愿意说,她自会同卿卿讲明,她若不愿,你我多嘴就是在阿若心上割刀子。”
沈止怔了一息,随后颔首对此言表示赞同。他总去考虑了慕容卿,倒忽略了这二人情谊,也忽略了杜家姑娘的心。
白一方看似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间却都是不太教人察觉的细心。
沈止这时有些明白为何他前世今生都有许多女子为了他芳心丢失。
哪怕他并不风流。
道是无情却有情。
白一方自嘲一笑:“阿若还是死意甚浓,我倒是想问问你,曾有传言你从小被江湖高人养大,你可曾晓得有没有什么教人吃了忘却一切的东西?哪怕是传言都可,可曾有过这样的东西?”
“有。”
白一方眼睛一亮。
“去年末,我辗转到了苗疆,此地有蛊一说,传女不传男。其中有一样蛊,名曰忘忧蛊。宿主用之,便会忘却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就不会再记得什么伤心。”
“可难寻?”
“不难。”沈止问他:“你想让杜家姑娘用这蛊吗?可她用了,虽是会忘却那桩事儿,但也会忘了你,忘了卿卿,忘了过往一切,这于她来说可算好事儿?”
白一方很坦诚:“我也不知,她若当真忘却,有我在,也只会教她高兴了去。可我是在思量,思量我有没有那个本事瞒她一世,若能,风平浪静,若不能,以阿若的性子,还是会不想活。”
说及此,白一方眉头又皱了起来,食不知味,吃了两口菜食就无了胃口。他又教人传了许多壶酒,点的还是最便宜最烈喉的烧刀子。
白一方给沈止扔了一壶,自己开了封口道:“我心里不痛快,陪我喝点儿。”
沈止自当奉陪。
在白一方饮了六壶之后,已是有了醉意,双眼有些迷濛。
沈止面不改色听他言语。
“我比卿卿几人大了四岁,从卿卿没入女学之前就见过阿若,也算从小看着她长大。小丫头小时候就比旁的女子聪明,端庄,难得的是她和卿卿一般,为人赤诚。若说卿卿是被我们养得太好,是天真,那阿若就是什么都懂都明白也晓得人心难测,人性偏恶,仍选择了赤诚。也有些清高,自傲,可这才鲜活不是?”
白一方又饮了一大口:“说句实在话,我瞧她比瞧我二妹顺眼许多。”
沈止陪着喝了半壶,没回什么。
“如若没这遭意外,她顶多就是嫁人之后操心些,可阿若会做得很好,相夫教子,傅家那蠢小子也会真心欢喜她,真心待她,平淡度过此生。可有了这桩事儿,她”白一方仰头靠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浊气。
“我很,心疼她。”白一方醉了,又饮尽了一壶,喊沈止也喊成了真心话。
“沈木头,忘忧蛊就托你帮我寻一寻,用不用我再另说。”
沈止又问:“你欢喜杜家姑娘吗?”虽则他晓得,白一方不是个拘泥情事之人,否则前世他就不会一直独身,但沈止还是想问。
于他来说,白一方似是同他全然相反的人。
他是不在情中为情所执,白一方却是身在情中两袖清风。
“你说了许多杜家姑娘的好,白大哥,你可曾欢喜了她?”
“沈木头,这世间好的女子许多,她们如花,我连过客都算不上,只是个看客,并不是摘花人。”白一方有些烦燥得哎了一声:“我问你,你欢喜卿卿什么。”
沈止很自然道:“全部。”
他酒量深不可测,白一方已然是越来越醉,听了这话直接笑开了又给沈止丢了一壶,满脸一副你瞧我信不信你就得了的神情。
到底是将来的大舅哥,沈止还是多说了些:“欢喜一人,能说了好,也能说出不好,冲着好去欢喜,恐有为了那好处背后利益而去之嫌。”
“冲着不好才去欢喜,说来也没甚道理。”
沈止言此,脑海之中划过曦和三年末,那日雪中初见慕容卿的场景,他眼神动容许多,嘴角有了浅笑:“人信奉神佛,崇尚道义,以此求来不迷惘,谓之,是己身终寻得了生死归途,以此永为真知。”
“之于我而言,从不是信徒选择了神佛,而是神佛于千万人中选择了信徒。”
“沧海横流,山高水长,一切早已注定。”沈止看着杯中酒水倒映出自己的一角面容。
“卿卿,便是我的归途。”
白一方脸色古怪地看着沈止,他摇摇头又去拿酒壶:“真是疯了,说得没一句我听得懂的,什么神啊佛啊的,我从不信这些。”
聊至此,两人间再无多言,成了单纯拼了酒量。
白一方自不量力,不晓得习武之人内力高深并不多惧酒意之说,直吐了四回才终是在沈止跟前儿道了一句真喝不了了。
临上马车前,他拍了拍沈止肩膀:“陆狗那厮,曾与你是好友,教我诧异,你是根不错的木头昂。”
沈止看着白一方的马车渐渐远去之后,他回到了沈府,又面不改色的回了自己的听松院。
月见和夕雾正在廊下嗑着瓜子儿,见主子回来,还是藏了藏瓜子篓,两人抿了抿头发就要上千去迎了沈止。
沈止朝着二人做了个停步的手势,脚步一转去了院子里的松树处。
月见眼睛瞪大,就那么瞧着沈止微微弯身,吐了个稀里哗啦。
夕雾嘶了一声,胳膊肘捅了捅月见。
月见小声咂舌着拍了夕雾的手:“主子借酒消愁,你嘶什么呀。”
夕雾拧着一张脸,人先溜了。
沈止吐了两回,都是月见教人收拾的。她嘴巴子有点碎,和着另个小丫头栖蓝将人给扶进去了屋里,难免道:“主子你酒量又不好,这是喝了多少?郡主可还好好的呢,你总不能先哭丧了起来吧。”
“照奴婢意思,真相思难解,咬死婚期不改,先把人娶回家再说,再不济,主子你都是正儿八经有了婚约的,就算同皇上求了去看看也无妨。”
月见略有嫌弃地洗了帕子使唤着栖蓝去给沈止擦脸,她还在旁边道:“下个月十二就要大婚了,主子你都不过问过问吗?喜服总得看看吧?还有主子你最近又不好好护了脸,好不容易养白的眼见着又黑了,郡主欢喜白的呀。”
沈止闭眼吐息,一股酒气:“月见,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月见这这两句:“主子你好歹上点心吧,十二那日可是和陆家一同娶亲,咱们可千万不能被比下去。”
第082章 腊八雪
的确, 婚期越来越近。
皇帝也曾问过他要不要改了婚期,沈止坚持还是原来的日子。
他不在意慕容卿是躺着进门还是站着进门,总之他费劲心血,都会教慕容卿好好的。
月见还在说, 沈止面前天旋地转, 身子都带着往下沉,思绪也从纷杂化为了简单。
今年冬月, 雪很多。
沈止每每看见雪花纷纷, 就会想到慕容卿俏生生的模样,他还没同她一起看过雪, 也未曾两人一处好好体会了旁的许多。
他会好奇,好奇与她一处是何感受。
盼着再入梦, 可再不行了。
直到腊月初八那日,上京城从早间儿起, 就黄云压顶, 辰时末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沈止在大理寺处理公务, 直到申时结束, 这雪都没有减弱停下的意思。他不着急家去,一身官服背手立于司阁之前, 绿瓦瓦檐边缘处都被雪描绘了一层白边,他就那么微微仰头站着。
拐角处青棠搓了搓发冷的手,脸上难掩喜气的上前,他给沈止行了礼道:“主子,南枝有消息了, 他断了三指, 但好在性命无虞,已是接应上了, 不日就要归来。”
“没事就好。”沈止看着青棠,言语平缓:“近来太平,无甚事务,你去寻几个身手高的女子,送去杜家与尤家,以郡主的名义。”
青棠一过脑子就懂了,他笑道:“主子为郡主考虑得周全。”
沈止弯了嘴角:“今儿不乘马车,你先家去吧。”
青棠晓得他主子喜欢赏了雪景,没劝,先行退了下去。
雪花俨然有越下越大的样子,沈止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入手心,融化,心里泛起了柔软,踏步踩入了雪中。
无风雪天,沈止走了小道,独走在雪中胡同里。自打慕容卿出事之后,紫珺就再没出现过,这会儿探到她的动静,沈止也没先出声。
紫珺跟了他一截儿,半晌才显了身形。佝偻着身子走在沈止身边儿也不言语。
“我并未怪罪你,这段时日你去了哪?”
紫珺阴惨惨地道:“皇宫大内我进不去,也用不着我,原是想守在皇宫之外,结果白大将军拨去护着慕容卿的两个老仆见着我就打。”
“他二人平日和我一道儿护在慕容卿身侧,因着我在,他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是吃酒偷懒,出事儿了倒晓得出来揍我。”
沈止有些笑意:“然后呢。”
“然后我被使唤出来帮着查那夜的事儿了。”紫珺没再卖关子,“那对双生姐妹,妹妹出云为花魁,姐姐唤做秦三娘,她和秦自生师出同门。”
沈止脚步一顿,上辈子并无这桩事儿,他问:“人在哪?”
“还没查到,不过你不是说宋令仪应该还会报仇,秦自生又恨陆郴,她们一处筹谋,总归还是在上京城,上京城太大,我可找不过来,我也打不过那狗娘养的。”
沈止默。
他如果知晓秦自生人在何处,自会上门了结他,可他有意躲避,又擅易容,很是难寻。
陆郴的追杀令他是晓得的,不过也没什么消息。
“秦三娘最先冲着的人该是陆郴,毕竟那次没他搅局,说不定就真的让秦三娘跑了,你武功高,暂时寻不上你。”紫珺笑得不怀好意,“你可要知会一声陆郴?”
“他只是不会武。”
“啧,听你这意思,是觉得陆郴不会着了道儿。”
“自然。”沈止低头冲着紫珺道:“你既已被那二位赶出来,索性先去帮我找找秦自生何处,他终究会入上京,一但踏入了上京你知会我一声。”
“得加银钱。”
“没银子了,用完了。”
“怎么会!你赚了那么些赏金!”
沈止道:“都给了卿卿保管,且成亲之事,我身上余钱捉襟见肘。”
“小郡主不缺你那点儿银子,你是真缺。”紫珺讥讽笑了好几声:“我看你以后怎么养小郡主。”她也不跟他废话,掏了他荷包就闪身不见。
荷包里头只剩下七八个铜板。
沈止也不管紫珺看了之后是何感想,他是忽有些心怯了。
距离十二只剩下四日,聘礼是早早送去了白家,其他的事儿也都是他娘亲处理着。
听松院的净室他自掏腰包重新做了,用的都是顶好的玉石,光这一项他就余钱连着俸禄都空。
卧房也多添置了些东西。
腆着脸找他娘亲要,被拒,意思他脑子昏头了,怎么不将整个沈家都给出去。
沈止也就作罢,又腆着脸找皇帝要了赏赐。
皇帝大方,没给现银,倒是送了不少东西。将他简单的院子装得有了女主家气息。
沈止不喜沈德正,还是在听松院里头造了个和静雅堂差不多的狗窝。
唯一还没试就是那件儿新郎服。
不是不想。
是他不敢。
那红色总会教他想到九月初一时候,慕容卿满身是血模样,他觉得不吉利。
沈止一步一步踏过雪,回了听松院时候,小腿儿已是都湿了,他不甚在意换了常服。
月见则站在房门口冲着沈止催促:“主子爷,咱们今儿该试试喜服了吧,万一哪里不合身还来得及改,再往后拖真来不及了。”
沈止袖子一扫,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恼得月见在门口直跺脚。
夕雾拉着月见走,她劝着:“主子不想试了就不试了呗,咱们府里绣娘手艺好,又是比照着主子以往衣裳做的,不会出错。”
“你晓得个屁!”月见直骂了夕雾一句:“那位陆大人也十二成亲,又惯来是个会打扮的,总做些出挑样式。咱们爷是在郡主事儿上赢了陆大人一遭了,这一道成亲不就是打擂台!当然得比下去。”
“主子都不搭理你,你干着急也无用。”
月见被夕雾说得蔫儿了气,又回头瞪了一眼房门,她寻思着等郡主进了门儿,人再醒了,她家主子就有人收拾了。
傍晚,食过腊八粥之后,沈止等夜深于夜色中又潜入了皇宫。
他想到紫珺之言,若那两位老仆在宫外守着,也不知晓可曾发现过他。
他也管不了这许多。
抓不到现行就只能是空口无凭。
雪还没停,幽若宫内雪特意没扫开,一整片洁白就铺在地上。
静谧,松软。
沈止进了寝卧。
喜鹊被突然出现在屏风后的身影吓了一跳,即便她有些习惯了还是有些不习惯,捧着药碗当做没看见从里头出来。
又放下了帘子,赶走了几个小宫女。
慕容卿仍旧躺在床上,估摸是食了梦中草的关系,没再继续瘦下去,脸颊处也少了黄气,白皙了起来。
沈止看了她一会儿,翻身到了梁上。原该是睡不着的,结果因着地龙实在太暖,心上人在身侧也教人安心,他靠在梁上,闭眼几个来回就陷入了睡中。
亥时。
雪小了些,只是仍旧未停。
天冷着时候,人总是多眠的,守在外殿的喜鹊窝在角落都睡得很死。
竟一时无人发现床上的人睁了眼。
她的脸颊小了一圈,就显得那双眼格外的大。
慕容卿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是在幽若宫之后,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心口有一丝凸起,是疤痕就没再管。
她搁下手里的如意,想从玉床上下来,可她睡了太久,腿有些使不上力气。
深吸气了几回,她才坐了起来。
慕容卿摸了摸那晦暗无了光泽的九苔如意,那中间的宝石都不好看了,跟块儿石头一样,她不知晓为何没再深究又去摸了摸玉床。
看着凉,躺在上头却一点不冷。
发丝垂在身侧,慕容卿又摸了摸头发,她的头发长了许多,黑了许多。
以往也好,可还没有如此如缎过。
只是太瘦了,她手腕都快见骨头了。
到底是过了多久。
慕容卿腿上力气有了些,从玉床上下了地,脚触碰到脚踏时候,她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她做动作时候都很轻,吵不醒喜鹊,可沈止还是醒了。
他怕是梦,没有出声。
还在和自己的腿较劲儿的人,一身天水蓝的素色寝衣,那颜色将她整个人衬得如雪中蓝星花。
浅淡,青嫩。
慕容卿浑然不觉梁上有人,她小心翼翼起身,又小心翼翼穿上了软鞋。
待能走两步时候,她脸上儿露了笑。
慕容卿到了外殿,见着喜鹊在睡,她没吵她,而是从打了帘子,轻轻推开了门。
见着一片雪,慕容卿面色展开,她没觉着多冷,只觉得脑子都清醒了。
在长廊下,慕容卿伸出手,看着雪花在她手里融化。她笑了,她没想到已是一转眼到了冬日,没想到一睁眼就能见着这般美景。
她觉着活着可真好啊。
猝不及防,身上披上了一件大氅,慕容卿下意识身子抖了下,叫了一声。
她回头一看是沈止,身子不受控制往后退后一步:“呀!你吓死我了。”
沈止没想到她是这反应。
慕容卿还在捂心口:“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点儿声都没,真是被你吓死。”
“大半夜的好不好。”
“你还穿个黑衣。”
“你本来就黑。”
沈止:“”
慕容卿见院子里没人,声音大了点儿,她拢了大氅,认真劝道:“这是皇宫,沈少卿,你不能这样儿。”
第083章 好友聚
廊下的动静吵醒了喜鹊, 她揉揉眼睛,看到慕容卿站在门口,瞬间流露出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慕容卿揉揉鼻子,嘀咕沈止这人跑得还真快。
她又听见喜鹊声音, 一回头见着喜鹊满脸都是泪, 忙安慰着:“我无事了,快去备点儿吃的, 我快饿死了。”
喜鹊使劲儿点头, 不忘将慕容卿推到屋里:“外头冷,郡主你身子弱, 还是在屋里等着。”
慕容卿笑着嗯了一声,就那么瞧着喜鹊跑到外头, 顾不上美景,在雪中还趔趄了一下的滑稽模样。
康宁郡主于腊月初八深夜醒来的消息, 都没到第二天该知晓的人就都知晓了。
白府深夜嘈杂了起来, 连着陆家都听到了动静。
腊月初九, 皇帝高兴, 笼罩在重臣头上的紧张也终于烟消云散。
安国公府的人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封号被夺, 若是子孙后代再无一个能干的出来,这冯家怕是连上京城都混不下去了。
除了冯家自己的人,也无人在意他们。
毕竟康宁郡主三日后就要出嫁,意味着又有热闹要看。也不知那位陆大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沈家同时娶亲。
这上京城的谈资连着许久是都被这几人给占完了。
慕容卿腿脚还有些不算太利索, 若不是终究还是要从白府出嫁, 皇后舍不得,也不想不敢放人。
初九这一早, 宫人侍卫围着一辆足坐得下八人的马车从西直门往白府而去。
车内喜鹊、拙燕、画眉、黄鹂四个大丫鬟围着慕容卿唧唧喳喳说着这三月里头发生的事儿。
先是报了平安,绘声绘色地说了歹人是宋令仪,也不知哪来的本事竟能从结海楼里头把尤家姑娘和杜家姑娘带走。还来了招声东击西,好在最后都无事。
又说二姑娘豫王妃有了娃娃,这会儿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再道荷花夫人身体差了些,白大将军则是彻底将自己事务丢了出去,说什么都要在家陪着夫人。
还说陆家张灯结彩,尤家也热闹,更是听说沈府有人特意去打听了陆家成亲那日会穿样式儿的喜服,生怕被陆家抢了风头。
最后才道,上月末,大公子与杜家姑娘已是成婚。原是不该这么赶,可大公子毕竟是哥哥,既婚事已定下来,还是先妹妹一步成婚好些。
前头那些慕容卿还能接几句话,到了杜若这处,她却是一句话都没言语。
喜鹊道:“郡主好福气,和大少奶奶幼年好友,如今好友成了嫂嫂,亲上加亲。”
其他三个丫鬟也附和,生怕慕容卿多想什么。
半晌,慕容卿才冷不丁来了句:“阿令到底对阿若做了什么?”
喜鹊心内叹息,觉着这事儿还是瞒不住她家郡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琢磨了会儿措辞还是将真相和盘托出:“奴婢觉着是宋姑娘因去年落水之事对大少奶奶和郡主怀恨在心,才会用计掳走尤姑娘和大少奶奶。”
“明面上儿以尤家姑娘为饵诱郡主出城,另一处水路欲对大少奶奶图谋不轨。事发突然,郡主出城又惊动了不少兵将,加之陆大人也帮了些忙,所以最后大公子赶在了大少奶奶出事儿之前找到了人。”
喜鹊语调里还有着后怕:“可那会儿大少奶奶已是中了春/药,还是极为烈性的那种,大公子只能”
拙燕接话:“这事儿杜家傅家都觉得丢人至极,匆匆退婚,大少奶奶的脾性郡主你也晓得,大公子的脾性儿郡主你就更晓得。少奶奶是不想活了,任是哪个女子遭了这样的事儿都听说大公子是求了少奶奶求了许久,这事儿才平息了下来。”
四个丫鬟说得急切又真挚。
慕容卿脸上儿瞧不出什么动静儿,许久才开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画眉恨恨道:“咱们家郡主对那位那般好,她却想要咱们郡主的命!等抓到了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慕容卿没做声,等马车到了白府门口,她一下了马车就看见家人都在门口等着。
她心里酸涩难忍,倒还忍着没哭。
荷花夫人已是泪流不止。
无他,只因原被养着白白嫩嫩都能算得上丰腴的女儿,如今是瘦成了个骨头架子,那双眼突兀的大,怎能教人不流泪?
白双双挺着已是显怀不少的肚子,该是身孕缘由,情绪更外放些。很少见着她哭的慕容卿,看见她二姐眼泪都止不住,心里就更酸了。
她又去看杜若。
两人最后一眼,还是在结海楼中,杜若身着男装意气风发模样,可眼下,那位行止都潇洒的女公子,也是瘦了许多。
若只是瘦,也就罢了,慕容卿觉着杜若身上笼罩着一股死气。以致于慕容卿心里的酸涩又被恼怒与恨意冲淡了去。
恨,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尤为陌生,慕容卿从来没恨过谁,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恨宋令仪。
可如果此刻宋令仪在她面前,慕容卿觉着自己会杀人。
待众人簇拥着慕容卿回了静雅堂,瞧着她又吃了点儿早食,嘘寒问暖许久,怕她累着,才走。
慕容卿却拉住了要跟白一方一块儿离开的杜若:“阿若,你再陪我会儿好不好?”
白一方手嘴都快,先是拍开了慕容卿的爪子,同时又道:“该叫嫂嫂。”
“大哥,阿若先是我的好友,然后才是嫂嫂。”慕容卿说着,见白一方眼神询问了杜若,之后才脚步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子。
旁人许是觉着这是情好模样,可慕容卿太了解她大哥,也太了解杜若。
她大哥不是墨迹粘人的人,那反应更像是怕;后者是在逃避,却不知是逃避自己还是什么。
慕容卿又让屋里的丫鬟出去,她坐在塌上,拢着毯子,盯着杜若不说话。
她瞧着杜若避开她的眼神,低着头模样,眼泪不争气就流了下来。
好友之谊看似不同亲人之间有着血缘那般深厚;也看似不同夫妻之间相伴一生来得刻苦铭心;可这份好友间的情谊,不因血缘而对你好,也不因爱慕而有了独占之欲,是真真的因了你只是你。
你好,会盼着你更好;你不好,也会拥护着你让你不论遇到了什么事儿都能安稳落地。
对慕容卿来说,她是真真切切欢喜了杜若这个人,那份爱重不比爱了娘亲爹爹少,不是亲人却似亲人。
眼下,杜若这模样,让慕容卿心里太伤了。
她不傻,如若真的如喜鹊口中之言,她认识的杜若不会是这么一副死气沉沉模样。
这意味着真相更加难以启齿。
慕容卿没下马车之前还抱着期盼,看到杜若之后,那份期盼就被扑灭了。
她哭得鼻子已是无法气息,只能张了口,眼泪哭着,可她还是没开口去问。
哪怕慕容卿晓得杜若是在等她询问,可她没有,比起真相,她更想维护了好友自尊。
杜若身姿依旧端庄,她眼眶泛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憋住了眼泪。她不敢看去看慕容卿,可慕容卿的哭声实实在在教她愧疚自责。
“卿卿,我心里怪自己。”杜若一张口,心中的委屈后怕终是开了闸,她的眼泪安静又隐忍:“我怪自己差点儿让你死掉,怪我只会之乎者也那一套,真遇上事儿我却是六神无主。”
“你豁出了一条命都要去救我,白大哥不欢喜我,却娶了我,我怨我自己明明这么被珍重了,可我还是觉着活不下去。”杜若双手捂着脸,不敢再让慕容卿看到自己的脸:“我知晓名节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是如何重要,也知晓名声对母家意味什么,可我天真,因为白大哥的话,所以我真觉得如若白大哥能不怪我,我爹我娘我大哥也不会。”
“可卿卿,没有,真的没有。”杜若半弯身哭着,眼泪就从她的指缝里落下:“原来如果不是白大哥要娶我,就算我自己不死,母家也不会让我活,这比什么都要更教我伤心。”
慕容卿哭得脑子都发痛,她伸手去拉杜若,伸手给她抹眼泪,鼻音甚重道:“咱们不深究这些,你瞧瞧我,再瞧瞧尤诺,我和尤诺那么欢喜你,你不要总去想了那些不好。咱们一处,日子怎么都不会太难过,家里不好,就算断了来往,我都会护着你的。你要不欢喜上京,就跟着我大哥一道儿去了边疆。都说塞外的风光好,我这辈子不能出京,你就替我去看看。人总会死不是?咱们不急在这时候好不好?我晓得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怪罪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当年怜惜了宋令仪,也不会惹出如今祸事,如果你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两个小姑娘握着彼此的手,哭得不能自已,哭得话不成句,可还在给彼此去擦眼泪。
慕容卿从矮桌上拈了块儿蜜饯塞到了杜若嘴里:“心里苦的时候,就吃些甜的,就算无济于事,嘴巴里甜着日子都还不会太难过,阿若你这么好,你要真死了,老天爷都会哭。”
两人哭泪了,嘀咕着话就在塌上睡了去,半下午尤诺不请自来,两人才又醒。
然后就成了三个小姑娘一处哭,又一处吃了晚食。
照理说,尤诺该归家,可都晓得她们三要一处说话,尤家没派人来催。
三人就睡到了一处。
夜里,躺到一起的时候,尤诺道:“经了一遭生死,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嫁给陆郴,卿卿阿若,你们帮我逃婚吧。”
第084章 无所谓
如果是以前, 杜若一定会去劝着,可如今她忽觉着尤诺有胆子去做这桩事儿,比她这种没胆子往下活的人要勇敢了许多。
杜若认真道:“你想明白了吗?你想明白了,我就帮你。”
慕容卿要更为果断:“此事就你知我知阿若知, 谁都不能告诉, 佯装成是被连星掳走,我让紫珺帮我们。”
“紫珺是沈少卿的人, 妥当吗?”杜若道。
尤诺拱了拱杜若:“沈少卿你还不晓得吗?那是唯卿卿命是从, 就算知晓了都会当作不知晓。”
“那你要去哪?你要去找连星吗?”杜若不放心,“你爹娘就你一个女儿, 你”
“昂,原就是因着我爹娘我才应了, 不过我娘又有了身孕”
慕容卿打断了尤诺的话,语气惊奇:“你娘又有了身孕!”
尤诺也有些不好意思:“是, 我也才十六, 我娘才三十多, 还能生, 身孕都四个月了呢,坐稳了才晓得的。所以我就觉着是老天爷故意的, 教我别嫁人,老天爷都如此帮我了,我再不好好珍惜了机会你俩多给我点银子我要去外头逍遥快活!”
慕容卿侧了身:“我让紫珺护着你,她武功好,你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危, 缺银子就给我送信, 我总能养你一辈子。”
三人又一处说了许多,最后就打算趁十二两家娶亲全城热闹时候, 教紫珺去掳人。
待慕容卿与尤诺气息渐渐平稳,杜若却还是没睡。她盯着床顶上的夜明珠,心里有些发热,她问自己,嫁给白一方,也是老天爷在给她机会吗?
给她机会,教她好好活
杜若心生惶恐,她不敢闭眼,生怕闭上眼又是那夜恐怖场景。可地暖生着,好友在身侧,一个告诉她她很好,不是浮于表面的好,是自己不活都愿她好好活着的那种好;一个又告诉她,要抓住了机会
眼前的狭窄黑暗似有了去往光明辽阔的通道,可杜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不配朝着那处走去
月亮西沉,日轮东升。
腊月初十,三人上午盘算了下十二该如何行动,午时前尤家来人请尤诺回去,尤诺依依不舍地走了。
何畅楼也来人催杜若回去,被喜鹊打发走了。
吃完午食之后,何畅楼又来了人来催。
这回慕容卿没再强留杜若,只是让喜鹊包了一罐子蜜饯塞给杜若:“早晓得你会是我嫂嫂,我就该不嫁人,这样日子过起来都不敢想能有多开心。”
杜若低垂了眼眸,摸着罐子轻声道:“白大哥对我很好,卿卿你不用担心。”
“我大哥爱欺负人,要是哪里惹恼了你,你不要忍着,该骂就骂。”慕容卿凑到她耳边悄咪咪道:“他最怕毛毛虫,要是哪天我大哥惹了你,我就抓五千条虫子铺他床上。”
杜若呀了一声,慕容卿又跟老妈子一样,叮嘱了许多才放了杜若走。
她拢着毯子,在窗户处瞧着杜若身影从长廊处拐走不见才缩回了身子。
喜鹊捧着药来,笑道:“还是得郡主,多久没见大少奶奶笑模样,郡主一回来,大少奶奶精神都好了许多。”
慕容卿的脸上笑意褪去,喝着药言语都闷着:“她那是装给我看的。”
喜鹊哑然。
“不能急于一时,日子往下过,该是都会好的。你同阿若身边的珊瑚璎珞多走动走动,平日里阿若要是有何不高兴了,就及时和我说了。好在是嫁给了大哥,方便许多。”
“郡主像是处事都周到了些。”
慕容卿喝着药,面容有些无奈:“沈德正呢?”
“被黄鹂拉出去玩儿了。”
“多带沈德正去何畅楼跑一跑。”
“我这就去让拙燕和黄鹂说一声。”
慕容卿嗯了一声,思绪就开始盘算着成亲那日怎么掳人的事儿。
她等到夜里,将人都赶出去,在院子里唤了半天紫珺都无人应答,正想着这如何是好呢,虚空之中就冒出一声:“小郡主有何事同我两位老头子说就是了。”
慕容卿一听声音就知晓是她小时候暗里跟在她干爹身边的玄羽、青鸾两位伯伯。
他两位老人家只效忠她干爹,旁人使唤不动,如今来护着她也是她爹求来的。
外人,包括如今的皇帝都不知晓里头的关系,慕容卿也没见过玄羽、青鸾几次。
她问道:“紫珺呢?”
“护主不力,被打发出去干活了。”
慕容卿哎呀了一声:“玄羽伯伯,那不怪紫珺,当时那一箭来得太快,不怪她。”
没有回应。
慕容卿又喊了一声:“我有事求两位伯伯,能出来说话吗?”
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是过了几息才出现。两人朝着慕容卿行了个作揖礼,玄羽道:“小郡主,可是有什么事儿?”
慕容卿捏了捏袖子,试探问:“是有事儿,可这事儿不能教别人知晓,我爹我娘皇帝伯伯都不能知晓,两位伯伯可能答应?”
面前的小姑娘,是先帝唯一的后代。虽无血缘,但却替先帝遭了那子孙气运之事,玄羽青鸾上次没能在跟前儿护了小郡主,已是自责,此刻没犹豫就应了。
慕容卿是信得过她干爹身边的人,将所求尽说了。然后还不忘从屋里拿出两枚玉佩:“两位伯伯就拿这个去买酒喝。”
那玉佩别说酒,买酒庄都够了。
然后慕容卿有些扭捏:“我出嫁以后,有沈少卿护着,安危该是无虞,我想让两位伯伯帮我去护着尤诺可好?”
“沈少卿已是给尤家送去了个女高手了。”
慕容卿啊了一声:“可她要行走江湖,肯定还是多一人护着就多一份安生,伯伯,我身边还有紫珺”她怕玄羽青鸾不答应,做了个求求的手势。
玄羽没接那玉佩,青鸾接了:“自当为郡主效命。”
这事儿就成了。
慕容卿回到屋里躺着的时候,突然就有些羡慕尤诺了。行走江湖,她想都不敢想,宁朝疆域广阔,要是能看个遍,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她翻身摸着如意又觉着太舒服,脚背磨着被子纹理,心想她也不是很爱往外跑,比起风餐露宿到处奔波她还是欢喜精细日子。
第二日,府里明显就忙了起来。
画眉捧着嫁衣进院子的时候,慕容卿正在长廊下和杜若一道儿逗着沈德正玩。
要试嫁衣,就一道儿进了屋。
画眉当着慕容卿的面儿将嫁衣展开,高兴得合不拢嘴:“郡主,原夫人没教人准备嫁衣,奴婢还想着是要推迟婚期呢,没想到是先皇后早就给郡主备好了。夫人今儿才拿出来教奴婢给郡主试。”
慕容卿和杜若坐一处,都去瞧了那嫁衣。正红的料子,名贵但也不稀奇,难得的是上头的针脚,慕容卿摸着眼眶就红了:“是我干娘绣的。”
杜若闻言有些惊讶。
慕容卿微微低头,摸着那料子往脸上蹭,她像是依偎了先后一般,磨蹭许久才去换了衣裳。
如果是三个月以前,她穿这身儿衣裳该是娇俏美丽,如今太瘦了,有些撑不起来。
脸模样在那,算不得难看,可也就那样儿了。
杜若眉头微蹙地道了句:“这身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养过来?”
“都得慢慢来着不是?”慕容卿笑着:“一日一日的,总能养回来,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可不是白吃的。”
这话又像意有所指,好友无时无刻的安慰杜若不是觉察不出,这红色又教杜若想起她出嫁那日,她好像都没好好看了自己的嫁衣。
喜鹊给慕容卿理着衣裳,啧了一声:“也不晓得沈少卿穿红衣该是何模样?”
说这话时候,从陆家的方向又传出了一阵噪杂之声,也不知是为了何时吵闹了起来。
慕容卿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教杜若不禁开了口:“卿卿,陆家”
“呃,陆家怎么了?”
“你心里如何想的?一点波澜都无么?”
慕容卿愣了一下,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面色也有着一丝疑惑:“我心里,真的,一丝起伏都无。不知怎的了,想起他来,就和想起一片叶子一片雪花一样,就”
“你之前还不是这般。”
“许是生死一遭,就觉着不用将心思放在过往上头吧?”慕容卿也有些不确定,不过她一句话就要坚定许多:“过往与将来都不存在,咱们都是活在当下不是吗?你不提起陆清川我都没想起来这茬儿。”
喜鹊画眉也惊讶慕容卿如今对陆郴的无所谓之态,要知道去年年初还为着那位心绪百转千回呢,今年就这般了。
也不知该说是无情好,还是庆幸了好。
试完嫁衣,慕容卿又去逗沈德正,她问杜若:“你瞧它和沈少卿像不像?”
杜若拍了她一下:“沈少卿要晓得你养德正是这么个心思,还不得气着。”
“他说这名儿难听。”
“的确。”
慕容卿还是乐呵呵逗了沈德正,明日就要嫁人,她还没什么实感。
可没什么实感,腊月十二这日还是如期而至。
整个白府大清早就忙得脚步声不停。
喜鹊黄鹂想让慕容卿多睡会儿,也没把人喊醒透,只教她换了个方向睡,就着手给其擦脸上妆。
新娘妆精细,画得慢,这又教慕容卿多睡了一个时辰。
她是半梦半醒想到今儿尤诺的事儿,脑子才渐渐清醒了,还有些激动。
与此同时,隔壁陆府陆郴也早早起了身,换了喜服时候他问寒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主子放心,人昨夜就到齐了。”
陆郴嗯了一声,他因慕容卿救了尤诺之事,心里因了那份不落忍没再清算尤家。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真的要娶尤诺入门。
第085章 混乱生
白陆两家同时开了大门。
一整条街上来了许多讨个吉利喜气的百姓, 白家大方,一箩筐一箩筐的铜板儿往外搬,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外撒钱。
陆家也是一样的豪阔,一时鞭炮锣鼓震天响, 声音都穿透了西边, 往更远处蔓延。
慕容卿还在屋子里头梳妆,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按着计划, 这会儿尤诺该是准备好了银钱盘缠,等上了花轿, 到了长街中间时候,玄羽和青鸾两位伯伯就会出现将其掳走。
再把罪名安到连星头上。
这样就不算抗旨不尊, 皇帝伯伯也就不会迁怒了尤家,从此山高皇帝远, 也没了后顾之忧。
就算尤诺哪天江湖日子过烦了想在回来, 也没什么罪名。彼时陆郴肯定也早已娶亲生子, 当年事赖死在连星头上, 谁也没办法说什么。
说不紧张担忧是假的,慕容卿也不晓得这般做对不对, 可好友实在无需成了她的踏脚石,无论皇后婶婶怎么说慕容卿都不太能认了那做法。
尤诺要走,慕容卿就帮。
尤诺要回,慕容卿自认也能护了她无事。
好友想过的日子,她自当拥护。
荷花夫人正给慕容卿梳头, 瞧着铜镜里慕容卿微微皱起的眉头安抚道:“不用怕, 女子总会有这一遭,沈灼渊待你如何为娘看在眼里, 不用慌。”
慕容卿没解释,她回头看着她娘,带了笑意问:“娘亲,我也很奇怪,为何我嫁给沈少卿,我到现在都无什么忐忑,当年娘亲嫁给爹爹也是如此吗?”
“那正说明他让你安心。”荷花夫人没提她当年事,而是道:“同个让你安心的人一处,女子都会长寿些。”
慕容卿伸手去抱了她娘:“娘亲,我嫁人了以后就不能常在府中,不能时常伴你左右,即便如此你也盼着我嫁人吗?”
荷花夫人怜爱地摸慕容卿的发丝:“你从小乖顺,可不能出了京城多少可惜,若是山川湖海无法去看,为娘就盼着你能多感受些旁的,才不算白白为人一遭。去过那样的日子试试看,若是不欢喜,就和离,随时家来。”
喜鹊哎呀了一声:“夫人,今儿郡主出嫁呢,怎么还说了和离不和离的话。”
“好好好。”荷花夫人给慕容卿带上喜冠时候,白一方也与杜若也来了静雅堂。
按着规矩,得由白一方背着慕容卿上花轿。由新郎带头,一路到了沈家。
上京城除非儿女外嫁,否则并不分开宴席,今儿白家的亲戚家眷都得到了沈家吃席。
因怕人手不够,也怕两家亲戚认不全,荷花夫人身边的嬷嬷和白府里头的有些脸面的仆人都已在昨个儿去了沈家帮忙。
皇帝与皇后不好到了沈家观礼,不过宫里头也是去了人的。届时上京城所有有头有脸儿的权贵都会统统齐聚沈府,用热闹二字已是不够形容这场面了。
只能说是,上京城里独一份儿的排场。
眼瞅着吉时快到,杜若上前给慕容卿盖上了盖头,她捏了捏慕容卿的手:“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好友间有时无需多言,只这一句就已足够。
白一方背起慕容卿,调侃她:“真硌得慌,早点儿养回来不然真丑。”
慕容卿打他:“就你好看!”
“才晓得吗?”
鞭炮声越来越响,慕容卿看不到前方,只能看清楚脚下,她靠在白一方背上,并不觉得难过。
上花轿之前,慕容卿瞧到了一双黑靴子,该是沈止。慕容卿也没想到自己竟还会有闲心腹诽那靴子的料子似是他穿过最华贵的了。
掺了银丝,白日里都有波光。
那双脚站得板正,莫名就教人觉着有点局促。
可也来不及再深究就进了花轿,慕容卿有些坐不住,她其实很想掀开盖头去看看外头。
按着上京城的路,她和尤诺一道出嫁,应是会有一段路有所交集,那时就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到时汇聚一处,也意味着沈止陆郴可能会并肩而行,亦或是打个照面儿,沈止不知其中事儿,万一突然出手相助就不好了。
慕容卿思索片刻,同轿子外的喜鹊道:“去和沈少卿说,教他快点儿,就说我不想堵了尤诺的花轿。”
这份体谅好友之心,无人生疑,沈止骑马在前头真就快了些,轿子的速度也晃得慕容卿稍稍晕头。
可两家一处娶亲,无形之中就成了较量。
不光是上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在瞧着,这还有这么多百姓瞧着呢。要是陆家被沈家带头的给比下去了,陆家的脸面往哪搁。
是以陆家的人早早打听了沈府接亲的时辰,陆郴御马先了沈家一步到了尤家门口接了花轿。又先沈家一步到了长街上。
长街一头一尾,两家的队伍几乎同时踏进了路口,沈止御黑马,陆郴御白马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停的意思。
吹啰打鼓人声鼎沸中,还是时不时能听到些百姓言语。
“花轿一模一样!”
“这街就这么宽,陆家身份差些,该是先让了吧。”
“你懂个屁,沈大人抢了陆大人心上人,怎么可能让?”
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声。
“瞧来还是陆家郎君俊俏些。”
“太清秀的长相哪里好了?怪不得你被小白脸迷了心智。”
诸如此类争论之语层出不穷。
喜鹊也在轿外冲着慕容卿嘀咕:“郡主,陆大人的轿子就在前头,咱们让不让?”
挂念着尤诺的事儿,慕容卿斩钉截铁道:“不让。”
主子发了话,喜鹊也知晓了如何做,她心中还觉着挺解气。伺候郡主那么些年,看着郡主从小为了陆郴哭,为了陆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当时岂能想到今日情形?
能让陆郴亲眼看着她家郡主嫁给他的好兄弟?
喜鹊身子挺得直,同着拙燕黄鹂画眉叮嘱了轿夫等人。
谁都不许让!
绝对不许输了阵势!
白一方的马匹也在队伍最后,他见着前头陆郴迎面而来,挠了挠鼻子,他是有点看热闹的心思。主要是往年陆狗那厮太气人,白一方多少有点儿要出气的意思。
街就这么长,敲锣打鼓的没几声两拨接亲的就卡在了长街中段处。
只见黑马之上,沈家郎君脚踏黑靴,身穿云锦丝缎绣云纹喜服,头戴金冠,两股由极细的红色丝线拧成的绦带从耳后垂过,面容沉静,一双丹凤眼幽深似潭自持中又有慈悲之感,道是一句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白马之上,陆家郎君红靴红衣,广袖飘逸,衬其清俊面容再妥当不过。绦带束垂髻,风姿特秀,如玉山将行,如皎月神情,矜贵后而高不可攀。
不分高下,各有千秋。
百姓声愈发嘈杂。
两人望着彼此,一时竟无人言语。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句:“你们倒是言语啊!”
最先站出来的反倒是寒酥,他一副笑脸儿朝着沈家着头说作揖:“沈大人见好儿,我们这头是特意错开了沈家时辰的,贵人不若让一让,赶时辰呢。”
青棠嘴皮子不利索,画眉黄鹂看得着急,索性拽开了青棠插了腰就上去怼了寒酥。
画眉声音洪亮:“我们郡主出嫁,自是得你们让!”
这就是拿身份压人。
黄鹂气势更猛,手指都快戳到了寒酥脸上儿:“你主子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吗?你就在这叫!”
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若是青棠出来说道,寒酥还能对上几句,碰上两个丫鬟他可就没了辙。
百姓看热闹看得兴奋,路旁两道就有些挡不住了百姓。有护着陆家郎君的,指着画眉黄鹂就骂她们仗势欺人;有护着沈家郎君的,就道是陆家要是忘情就趁早起开。
与民同乐,大抵如此。
从拥护,又变成了百姓间的对骂。
人挤人,被挤急眼的人动了手。
长街,就这么乱了起来。
两边轿夫怕人冲撞了轿子,东躲西躲,躲到一处,没扛稳落了下来,轿夫从人群里钻出来又去扛轿子。
喜鹊则是与陆家的丫鬟骂到一处,场面越发乱了。
沈止回头去看慕容卿的轿子,他蹙眉,开始怀疑陆郴将日子改在今日的目的。
人群里头几个带头的刺儿头明显不似寻常百姓,他本以为陆郴是想亲眼看着慕容卿出嫁,没想到后手在这里。
沈止正欲下马,人群里一声惊呼,再下一瞬,两个轿子被一道强劲掌力劈开。
内力波及了一片百姓东倒西歪。
花轿里头的慕容卿与尤诺齐齐尖叫,沈止闪身到了慕容卿身侧,长臂一伸揽了人就飞回了马上。
另一处尤诺则被两位不知是哪里来的男子带走。沈止欲动,要去救人,被慕容卿按住。
慕容卿揽着他的脖颈,在其耳边小声道:“别去!”
沈止真就没动。
另一面陆郴分辨出那两位不是他的人,顿时大怒。他问来者何人之时,虚空之中飘落一纸张落入了他的手中。
纸上题书:在下连星,因爱慕尤家姑娘前来抢亲,若有冒犯,你且怪罪就是。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逃得比兔子还快。
陆郴慌而不乱,撕了纸张抛到空中,又隐晦做了个手势,人群里又迅速跃出八人,执了兵器冲着沈止而去。
他本想着趁乱换了花轿,如若不成,掳走慕容卿与尤诺就是,尤诺他会着机会放回尤家。至于慕容卿他始终无法对其动死手,那份杀意与爱意相争,兵败涂地。便想着用个一年半载洪了,她也该不闹脾气了。
若仍不成,他耗费许久找来的死士,便要于洞房花烛之时绞杀了沈止。
此刻有了背锅的人,陆郴丝毫不介意借了连星之名。
名正言顺,连理由都不用想。
陆郴又看向慕容卿,两人于乱中望向彼此,慕容卿先行别过了脸。
第086章 死心甚
慕容卿也不知晓自己为何如此, 她记得没昏迷之前她对陆郴的心绪还是复杂。可如今,她再看见他,心中难再汹涌,也难再泛起任何涟漪。
她别过脸, 是不想去看陆郴那样的纷乱眼神。
“各位可是冲我沈某而来?”
八人其中带头的道:“冤有头债有主!沈灼渊害死我族人, 其他无关人等最好退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沈止脸上扯出一道讥讽笑容,看着百姓四散逃避, 也看着陆郴下马退至一处吩咐了人去追掳走尤诺的人。
他搂着慕容卿的手拍了拍她背脊, 语气冷静:“你先去找白大哥。”
也不知是不是对沈止的了解多了些,慕容卿明显觉着他这貌似如常的语气里, 都是愠怒以及不耐烦。
也的确如此。
沈止已经厌烦透了陆郴的各种算计,他行公务之时, 若说还能忍,到了成亲这日, 陆郴还是花招百出, 教他再好的心性儿都暴躁了。
慕容卿也乖, 她不晓得围着的这蒙面的八人来路为何, 可她觉着沈止能应付。她还有自己的戏要演下去,于是边下马边冲着白一方喊道:“大哥快去救尤诺!”
白一方是真着急, 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尤诺会被人掳走,召集了人手就要去追。
慕容卿则是被从马车下来的杜若拉到了街边一处酒楼里头。侍卫一干人等围在酒楼门口,不允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她拉着杜若往里头去,两个人是真慌张,生怕露馅儿是一说, 这突然冒出来寻仇的人也教人害怕。
只见沈止接过青棠扔过来的冥影剑, 都以为又是一场好戏一场硬战时候,他出鞘的剑鞘却直直朝着陆郴而去。
沈止这招教人一时应接不及, 他一个翻身,人就落到了陆郴身侧,在众人全然未曾反应过来之时,他一脚将寒酥踹了出去,左手一掌击退了灵泽。
而他右手中的冥影剑,就那么驾在了陆郴的脖子前。
动作迅急,竟还来得及接住剑鞘,丢给了青棠一副游刃有余之姿。
一片哗然。
“沈大人怎么乱打人啊!”
“临死前拉个垫背的吧。”
“放屁!”
“难不成”
众说纷纭。
那八人动作被沈止这动静打乱了阵脚,但到底是老江湖,招式阻滞了几瞬就不再犹疑齐齐攻了上去。
杜若捏着慕容卿的手,她略有纠结道:“沈少卿不是无缘无故牵扯旁人的人,你瞧那八人招式间都避开了陆郴,恐怕”
外头不知是谁,听着像是寒酥的声音:“朝廷官员被挟!还不快报官!”
这话有意思,挟了人的是沈止,难不成是要报官抓了大理寺少卿不成?
八位高手身手不差,可既要避免伤了陆郴,又要去伤了沈止就有些难。
沈止武功,也从没人被人探过底,这会儿瞧着,明显八人拿他无可奈何。
陆郴也被其用做了盾。
推、挡、拽、拉。
他咬牙切齿:“沈灼渊,你用够了没?”
“这些人不是你寻来的吗?既是你寻来,我不用你该是用谁?”沈止言语用了内力,声音传得很远。
他愈发不耐烦索性全盘托出:“你因爱慕郡主不成,心生怨恨,于成亲之日欲以仇杀之名要我性命,此为小人行径,是为一罪;又因对郡主情意未了,不愿娶尤家姑娘为妻,派人佯装江湖人士掳走尤家姑娘,此为欺君,是为二罪。”
“更不提此前我出京办案,你以万金悬赏,无数追杀令遍布江湖,身为朝廷命官却与江湖组织勾结,此为三罪。”
沈止说及此,呵笑一声将陆郴一脚踹开,冥影剑剑影成帘,他身形诡谲,须臾间已是无数剑招刺出。
招招式式间都是不胜其烦。
沈止在剑气未破之时,单膝跪地,右手执剑,以十成内力注剑,刃力破入地中,内力激荡,长街路碎,八人挂彩之际,皆被这力道震开。
他收剑起身,姿态行云流水,抬头目光如炬盯着倒靠在门侧处的陆郴,一步,一步紧逼其位,冷声问道:“陆郴,陆清川,你可认罪?”
陆郴捂着发痛的胸口,扶着寒酥的手起身,他抹去嘴角血迹,笑道:“不愧是大理寺的人,罪名张口就来,我与康宁郡主自幼情好,满城皆知,你横刀夺爱,如今还要倒打一耙吗?”
“我因与你过往之谊,一退再退,你却以莫须有揣测辱我欺我,沈灼渊这难不成就是你的为人之道?”
“遑论你世家子弟出身,却一身高强武功,难道不蹊跷?以你武力,打不过你的自是被你屈打成招。”
“他们八人为寻仇而来 ,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我?”陆郴又笑:“你未免将我看得太过手眼通天。”
那八人也有人附和:“我等虽是江湖人,但也懂祸不及无辜的道理!沈灼渊你少妖言惑众,血口喷人。你苗疆一行,杀我族人一十七人,夺我苗疆至宝,今天我们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这就又打了起来。
霎时,人群乱成了一锅粥,有信沈止的,有信陆郴的,可因后者实在瞧着可怜,就显得沈止言语不是那么可信了。
稍后赶来的衙兵围在外侧,去帮沈止是没本事,去抓陆郴也没胆子。
他们这帮喽啰不明真相,位低不敢犯高,硬着头皮推出一人打算去求了康宁郡主,想问问这事儿到底如何处置好。
毕竟眼下白少将去追掳走尤家姑娘的人去了,他们也没身份去求了大人物,除了眼前的康宁郡主,谁也没本事搬出更大的官儿来压制了陆郴沈止二人。
慕容卿在杜若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一言不发,情形又更紧迫了,杜若直接道:“卿卿,你信谁?”
她没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发了话下去:“你们先去帮沈少卿,弓箭手呢!快去!”
贵人发了话,底下的人自当去办。且还庆幸着郡主体恤,没教他们拿了性命去铺。
慕容卿又让喜鹊赶紧去沈家找豫王,她姐夫身边的人该是能了了这桩动乱。
与此同时,寒酥灵泽护着陆郴也来了酒楼这处,侍卫拦着不教他们进,另一拨陆家的侍卫直接和他们动了手。
杜若拉着慕容卿不自觉往后退。
陆郴面色有些苍白,他咳嗽了两声疾步朝着慕容卿走了过去。
两人已是许久许久都未曾离得这么近了。
慕容卿看着他的脸,一股莫名的陌生感促使她躲开了陆郴的触碰。
陆郴又去拉了她手腕:“跟我走,卿卿,沈止今日或死,或入牢狱,你不能嫁他。”
杜若上前拉扯:“谁真谁假还未可知,陆郴你凭什么要带卿卿走!”
又有陆郴的人上来要挡了杜若,慕容卿大喊了一句:“我康宁郡主在此!我看今天谁敢碰我嫂嫂一下!”
欲阻拦的侍卫面面相觑,还真就不敢动了。
她说完在陆郴复杂眼神里,一根一根去掰开了他的五指,她冷静道:“我相信沈少卿,我不会和你走。”
“慕容卿!”陆郴强硬不放开,慕容卿甩也甩不脱。
“就算那八人所言是真,我也信沈少卿绝没有滥杀无辜,且退一万步来说,我有爹娘兄长,凭何要和你走?”慕容卿被他握得手腕发痛,动作也越来越急:“你放开我!陆清川!”
这是慕容卿从她三岁时候知晓了他姓名以来,第一次没有唤了他郴哥哥。
陆郴觉得自己疯了,他再不管许多,威胁她:“你若执意嫁他,他一定活不了。”
啪的一声。
陆郴猝不及防,脸歪到了一侧。
“沈少卿说得那些都是真的对不对?”慕容卿质问他:“是我从前爱错了人,还是你本性如此?”
曾经两情相悦,彼此依偎,少女在他怀中凄凄哀哀。只恨自己寿数太短,不能伴他良久,那时发自真心的祈盼心疼,到底是在何时变了。
明明他已经那么用力藏了珍爱,为何老天爷还是要从他身边夺走。
为何什么都会离他而去。
这么多年,属于他的,本也就一个慕容卿而已。
为何他耗尽心血还是留不下。
他爹是错,他娘是错。
转而去求祖父所言。
也被言错。
许是他才是那个错。
陆郴沉溺于自己心神之中,未曾在意到外界喧嚣渐了,也未曾听到一道熟悉声音在唤了他的名字。
他苦笑着回头,从怀中掏出一炳匕首,用牙去了刀鞘。他右手不愿放开她,左手将匕首的炳端递给慕容卿:“杀了我,我就放你走。”
慕容卿已是无心去深究为何成亲之日陆郴会随身带着匕首,她也不明白为何陆郴会有了求死之心。她对陆郴并不怨恨,也是真心盼着陆郴能过了自己日子。
她没有接这个匕首,只是在陆郴难以言喻的眼神中,认真道:“郴哥哥,你不要让我觉得我曾对你的爱慕只是一场荒唐,明明你是很好的人不是吗?”
此言,诛心。
教人一颗心都陷入迷惘之中。
死意更甚。
下一瞬,血花飞溅。
慕容卿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那血溅了她满身,她耳畔是杜若的尖叫声夹杂着沈止一声焦急的呼喊。
“清川!快躲开!”
沈止这样喊着。
陆郴并不觉着痛苦,他身子不自觉向前,左手拥着慕容卿,轻笑道:“这下不放也得放了。”
匕首应声而落。
慕容卿忽觉得有什么被她遗忘了个彻底。
头顶房梁处,是战镰炳尾垂坠的链条声,连星笑眯眯蹲在一侧道:“就你要娶我尤宝贝是吧?我尤宝贝人呢?”
第087章 新婚夜
他见没人应答, 满堂无声,啧了一声:“这人不老实,拽着人不放,我断他右臂而已, 又没杀了他。”
连星不耐烦:“我再问一遍!我心肝儿人呢!”
沈止闪身到了陆郴跟前儿, 将已然昏迷的人从慕容卿身上扶开,又迅速封住了陆郴穴道, 以防血流不止。随后将慕容卿发抖的身子搂进了怀里, 挡了她的视线让其不再去看了血腥场面。
“他会没事,断臂也可再接。”沈止说着眼神示意寒酥灵泽赶紧帮了陆郴。
连星不管陆郴死活, 还在叫。
“姓沈的,我媳妇儿呢!”
杜若根本不敢去看眼前场景, 闭眼喊道:“尤诺不是被你掳走了吗!人在哪要问你!”
连星笑了,心下高兴了起来, 他为了尤诺安危着想, 和尤诺的事儿无人知晓, 既他宝贝的好友说了人是被他掳走, 恐就是尤诺逃婚去找他了。
不然谁能知道这事儿?
他就说沈灼渊在,还能教人掳走了尤诺了?
连星高兴地摸了摸鼻子, 不枉费他千方百计终杀了师父,就为了往后和尤诺一处时候能没了掣肘。
他是越想心里越舒坦,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
连星从身上背着的破布袋子里掏啊掏,掏出无上珠往沈止跟前儿一丢:“我也不白来,既然我媳妇儿的好姐妹成婚, 这是贺礼。”
“沈灼渊你可别想着追我, 现在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啦。”连星嘻嘻直笑,劈开了房顶就跑了。
沈止也察觉到了, 连星武功有了大进益,否则他也不会阻止不及教他断了陆郴右臂。
无上珠失而复得。
外头八人也已伏法,被府衙带走等待审问。
至于陆郴。
沈止侧头去看,此刻他已是被寒酥扶到了门口处,昏迷的身子缺了右臂,瞧他这下场,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断臂能再接,可能不能用就是另一说了。
沈止没再继续想,等他怀里的身子颤抖渐渐平复,他蹙眉道:“可还有力气?不行的话婚期也可再改”
慕容卿很快回道:“不用,就这样,继续成亲。”
沈止半晌才嗯了一声。
杜若与姗姗来迟的荷花夫人想教慕容卿换一身嫁衣,可慕容卿以这是她干娘亲手所绣之由拒绝了。
其实红衣上,有着红色的血,并不多引人注意。
上京的人,粉饰太平的功夫一绝,沈自道与楚阳更是其中佼佼。可了解沈止娘亲,楚阳脾气的人都晓得,她此刻心里定是气疯了。
成亲之日生了事端误了吉时也就罢了,陆家那位同她儿子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道去都是因了康宁郡主。
偏偏这人还真就成了她媳妇儿,教她不得不认。
且康宁郡主还穿着沾染了血的嫁衣成了礼,是什么意思?
楚阳面上笑着接了慕容卿的茶,只有搁下茶盏比平时重些的力道泄了她的心绪。
慕容卿还浑然不知,有些后知后觉。婚期的确可再改无错,可错过今日,她就不晓得自己能否还会愿意嫁给沈止。
这念头来得突兀又不突兀。
慕容卿已是不太相信自己了,她对陆郴情意消散得太快教她自己都尤为咂舌。陆郴断臂,于她而言都只是震惊害怕唏嘘而无心痛。
不太符合常理。
可她的的确确,从被一箭穿心以后,就没了对陆郴的复杂心绪。
生死一遭,真能教人变这许多吗?
慕容卿按着规矩拜堂,又按着规矩被送进了洞房,然后乖乖盖着盖头等着沈止宴席后归来。
喜鹊拙燕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她也只是嗯着敷衍,都没听到耳朵里。
嫁衣上还有陆郴的血,慕容卿看着那有些深了的血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只有残存的感慨,其他什么感觉都无。
她像是只记得和陆郴之间的记忆,但是记忆里所夹杂的情感都荡然无存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如陌生人一般。
这就又让慕容卿想起沈止能入她梦的事儿。
万佛寺的住持说是,不算天意,而是人愿。
慕容卿仍旧琢磨不明白这话,她甚至想着,难不成是她干爹干娘不欢喜陆郴,才会这想法有些天方夜谭,慕容卿没再就此深想。
总之事儿都了了。
尤诺顺利逃走,陆郴也还活着,要是沈止所言是真,慕容卿觉得她皇帝伯伯应该不会要了陆郴的脑袋,至多就是贬为庶民。
若是龙颜震怒,她会去求皇帝伯伯饶了陆郴一命。
慕容卿心里叹了口气,想到沈止心也有些乱乱的。她低头盯着她染了丹蔻的指甲,胡乱想着些有的没的,脖颈有些撑不住时候。
门口就有了动静。
能闻到比较重的酒气,可黑靴的主人脚步稳当,无一丝一毫虚浮之感。
沈止声音还很清醒:“你们先出去吧。”
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二人。
盖头被挑起,沈止问:“脖子酸吗?”
慕容卿嗯了一声。
沈止没言语,只是动手给她取下了喜冠。他又问:“你如今身子不好饮酒,交杯酒以茶替代可好?”
慕容卿又嗯了一声。她看着沈止转身,去桌子上倒茶,那桌子是香墨楠木所制,那套茶盏则是素色粉瓷。
沈止比她想像得要精细些,她还真怕过他会糙得什么都无所谓。
眼前人金冠红衣,慕容卿这会儿才去看他的脸。瞧见他眼神以后又避开了视线。
交杯酒会挨得很近,不在梦中距离如此近的话,慕容卿还是有些不习惯。
礼节完毕。
沈止道:“净室在隔壁,你先沐浴还是我先去?”
“我先吧。”慕容卿起身避开他身子,唤了喜鹊等人进来伺候。
依旧按着以往在家中的习惯,先拆了发髻,再去了妆,最后才是沐浴。
全程沈止都在一旁看着,就那么静静看着,等屋子里人去了隔壁,他才坐在床边,抚了额头。
他吐息间都是酒气,不若上次同白一方一处的恣意,此刻他心仿佛有火在烧。
人都是贪心的,他也不例外。
月色渐昏,等慕容卿沐浴好之时,外头下起了雪。
她进屋同沈止道:“净室还是同寝卧打通吧,不然总觉着不方便。”
沈止点点头:“此等小事,你安排就是。”
慕容卿哦了一声,等沈止又去沐浴了之后她又叹了口气。
她觉察到了,沈止不高兴,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他好像有些伤心。
喜鹊给慕容卿端了药来,盯着她喝完了后突小声来了句:“太医说了,郡主的身子不耽误圆房。”
慕容卿啊了一声,没接话。她还记得沈止说过的,不着急圆房的,所以她压根儿还没往这上头想呢。
而且她现在这么瘦,也不好看,都是骨头她也不好意思,也有些害怕…诸多事由都是不合适圆房的,最主要的是,她还有些不愿意。
喜鹊又道:“奴婢听主子爷身边的月见说,平时寝卧这处是不让下人进的,从今儿起奴婢们都不能同郡主睡一屋了,下人房就在北边,郡主夜里要是需要奴婢们伺候就去摇了床头铃铛,和下人房都是串着的。”
慕容卿抬头去看床角,还真有,她哎呀了一声:“这多不方便呀。”
“郡主总还是要顾着主子爷的习惯的。”
慕容卿撅了撅嘴,点了点头。
沈止沐浴的时候比预料的要长,换做平时这时候慕容卿已是昏昏欲睡,可今儿她睡不太着,就窝在软榻上拢着毯子等着。
等人再进来,慕容卿是在他身上一点酒意都瞧不出了,于是道:“你酒量这么好吗?听喜鹊说我大哥成婚时候可是醉得不省人事呢。”
一进屋就能瞧见慕容卿,这是沈止两辈子来都没能体会过的快乐。
他没接这话,而是上前站到了软榻跟前朝着慕容卿张开了双臂:“夜深了,去床上吧,该睡了。”
“不说会儿子话吗?”
“你刚醒没两日,还是多歇息歇息。”
“好吧。”慕容卿磨蹭起身,拉住了沈止的手。
他力气很足,顺着她的胳膊就将人拉了起来,又极为自然的从正面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止没让她睡外头,给放到了床里。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很大,也很厚。
两人就这么躺到了一处。
新婚之夜的烛火不能灭,满屋红烛就这么点着。慕容卿有些睡不着,可也不知道怎么起个话头宽慰了沈止。
她心里又不想沈止不高兴,想了半天还是恻了身子,被窝里的小手就轻轻扯了扯沈止袖子。
“嗯?怎的了?不困吗?”
“你太高了,你往下躺点儿我和你说。”
沈止就又身子往下挪了挪,也侧了身子。
这下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面上儿像是相顾无言,私下里的被窝之中,慕容卿将小手不重不轻的放在了沈止胸膛上。
她眼睛很大,看着他道:“我第一次嫁人…”
“我也是第一次娶妻。”
“不是这意思…”
“那是何意思?”
慕容卿这就确定了沈止就是心气儿很不顺,她凑近他,眼睛眨了眨。
两人鼻息都快交缠到了一处。
离得近了,就能发现沈止皮子虽黑些,但细腻得很,连一丝粗糙都无。
远处瞧来高挺的鼻子近了看着也很秀气。
他的眼眸沉静,幽深,慕容卿存了安慰他的心思,眼睛睁着,就亲了上去。
沈止没动,慕容卿双唇贴上去后也再动。
不过她到底是心力不如沈止,先闭了眼。也是紧张,原本只是轻轻搁在沈止胸口的手,就成了抓了他的寝衣。
少女的青涩与娇羞交织,伸手去揽着她的时候,身子又是那般瘦弱。弱柳扶风,楚楚可怜,腰肢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断掉。
沈止的手掌宽大,手腕往前伸一些,刚好就能包裹住她的腰身儿。他微微用力,彼此的身子就贴得更近了些。
他轻轻吻着慕容卿,双唇触碰,两人只舌尖有些沾连。说是浅尝,又更像勾引诱惑。
不是第一次亲了,可又与之前不同,之前是他主动,她承受,这回是互相。
感受就大不一样。
沈止含着她的唇,又放开,又贴近。一方是不安,一方是存心安抚,加之成了亲名正言顺心上无了负担,慕容卿的胆子也就大些,没了拘谨。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了许多。
微微张了口,沈止便顺势而为亲得更深了。舌尖碰舌尖的那一刻,教人有些上瘾。
一股难言的涩感混着教人发昏的燥热直冲头顶。
两人侧着头枕在枕头上,都闭着眼,去体会了教人能蜷缩了脚趾的,唇齿相依。
慕容卿都不明白为何舌头缠着舌头,能教她身子都软了。她不自觉又往沈止身子前挤了挤,沈止脑袋却忽躲了开来,抬手扶着慕容卿的后脑勺将人摁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深吐息了一口气道:“可以了,够了,你身子不好,早些睡吧。”
慕容卿从丹田处一直到心口的燥热还有些下不去,她还没亲够,而且迷濛了双眼时候她去看沈止面容,模模糊糊地棱角,她真觉得很是好看。
气息还有些急促。
一时无法平复。
慕容卿想起沈止说得怪物,她腿就动了动。
…
沈止道:“你故意的吗?”
“好…好奇…”
慕容卿腿是不敢动了,手又不老实了,去抱了沈止的腰:“我以后喊你什么呀。”
声音黏着牙,难得的嗲。
太过自然并不觉奇怪。
沈止的手掌从她的后脑勺游移到了她的脖颈,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下方道:“都可以。”
他声音已是比平时哑了。
随着这三字完毕,沈止手上的力度都有些控制不住,摁了慕容卿的脖子往怀里又送了送。
她有些吸不上来气,就往上蹭了蹭身子,说话的气息正好拂在沈止颈侧:“灼渊哥哥吗?”
“嗯。”沈止的拇指擦过慕容卿的耳朵。
尽力克制着只在慕容卿下颌处亲了亲。
他习武,并不惧冷,因怕慕容卿身子有何不妥,所以屋内地龙已是比往常暖了许多,被子又厚,于是这会儿鼻尖已沁出了些汗。
慕容卿也有些热,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脚上又踢了踢,整床被子就都下滑了不少。
顺着被子下滑,她的寝衣也乱了些,露出了一小片肩膀还有锁骨。
慕容卿还不自知,手顺势放在了沈止的肩胛骨处摇了摇他:“你不热吗,我好热啊,你有没有薄一点的被子啊。”
沈止不说话,慕容卿就退远了些去推他:“灼渊哥哥你说话呀。”
他今夜其实喝了很多很多,沐浴之前吐了一回,沐浴之后又偷偷喝了醒酒汤才清醒些,可酒意还是浓的。神智本也还好,可被慕容卿勾得也没剩下几分了。
慕容卿的寝衣乱了,露出了金链子挂在脖子上的青绿素色肚兜儿。到底还是底子好,那么瘦了,胸口还是起伏跌宕。
她的嘴喋喋不休,沈止手摸着她的耳垂,又抚着她的脸就将手指塞了进去。
沈止身子没动,就那么看着慕容卿因为惊讶,然后舌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粉色。
柔软。
张着口等着他。
慕容卿双眼露出一股懵懂,伸手想拿开他的手指,舌头也下意识地抵着。
她的发丝因为身上热出了细密的汗有些粘连在了脖颈,沈止目光就愈发涣散。
慕容卿吐不出来他的手指,哼唧了一声索性含住了想咬他。
欲望决堤就在一瞬间而已。
沈止拿开自己的手指,手上一用力,慕容卿的寝衣带子就都断开了,他像个渴求生机的孩童,整个脑袋都躲进了慕容卿的怀里。
慕容卿轻呼了一声哎呀,手只能放在了沈止的后脑勺。
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太过陌生。
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卿不自觉紧张,也是害怕了这种亲近,可害怕之后又是一股难以启齿的渴求,她只能低了头,将下巴搁置在了沈止头顶,双手环抱着沈止的脑袋。
“我…怎么办呀…”
沈止声音低沉,还有些含糊不清:“嗯?”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抱着她。
慕容卿羞得脑子都发晕了,弓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蜡烛还在燃着,又烧了一小截儿下去。
沈止都快疯了,他快被慕容卿折磨疯了,身子不好,他并不打算洞房,可他陷在柔软里根本无法自拔。
该死。
慕容卿还在怀抱着他的脑袋,声音都发颤了:“我心口疼…”
沈止退开了,手速极快的用被子将慕容卿盖好,他躺在床上,张开双臂,也张着口短促的吸气又吐气。
“我去洗个冷水澡,你先睡。”
慕容卿张口准备说下雪呢,别把身子洗坏了,可话还没说出口呢,沈止已是从床上窜了下去。
那背影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慕容卿裹着被子,又给自己把金链子挂好,肚兜背后的绳结系好,将寝衣还没断的带子也系好。她皱着脸揉了揉心口,心想这下子沈止应该不伤心了吧,哄了这么老半天应该是哄好了吧。
她心思还是单纯,觉得自己把人哄好了,沈止不伤心了应该就是无事了。
也是累了,翻身没一会儿就给睡着了。
沈止则是用冷水一泡再泡,又喝了不少冷水才敢进屋,这么一折腾,心中郁结的确少了许多。
他掀开里间儿帘子的时候,慕容卿已是睡得很熟了。
她身子骨比想像得要好点儿,怕热,踢了被子。
沈止坐到床边,见她寝衣断的那几根系不上又散开,青绿素色又露了出来。
他也是第一回 吃了,有些上瘾。
这会儿是看也看不得的程度。
索性从柜子里拿出薄被,去了塌上睡。
慕容卿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又梦见了断臂飞出的场景,凌晨天还没亮人就醒了。
屋子里红烛烧了一大半儿,她坐起身没看见沈止还以为自己没嫁人还在静雅堂。
反应了一会儿在塌上看到了沈止之后,心里还有些委屈。
她想着她都那么哄他了,为何他还是闹脾气去了塌上睡。
慕容卿起身,光着脚就走到了软榻旁边,沈止五感灵敏,在她还没出声之前先睁开了眼。
那小手正去拉了他的胳膊:“沈少…灼渊哥哥你为何在塌上睡?”
沈止闭眼缓了一会儿,手掌翻转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沐浴完怕吵着你,想着塌上散了水气,结果睡着了。”
“那现在呢?”
沈止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奈:“去床上睡。”
一前一后,矮的拉着高的,两人又躺到了床上。
慕容卿还自认为很贴心很照顾人很奉献的侧了身子往沈止身前凑了凑,抬手拍着他后背道:“睡吧睡吧。”
磨煞人也。
沈止睁着眼,默念五蕴决心法,直至天快亮才睡着。
新婚第二日,是要去给公婆请安的。一般是无人敢误了给公婆请安的时辰。
可康宁郡主不同。
她刚苏醒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五日。
都是管着她睡饱了去的。
皇帝皇后还特地差了观礼的宫人仔细嘱咐过的。
谁敢管?
没人敢管。
喜鹊守在廊下,她不吱声,听松院其他下人也没人敢有大动静。
月见夕雾是乐得清闲,大冬日的谁爱起床啊,她俩也赖在被窝里没起来。
到了辰时,月见夕雾也不能懒了,收拾好了到廊下,结果瞧见郡主那四个大丫鬟还在门口守着。
月见就又管不了自己这张嘴和夕雾嘀咕了:“虽说主子有三日假,平日里也不见主子起这么晚吧?郡主那身子难不成还圆房了?”
“昨夜里没叫水啊也。”
“主子爷这是要冲着气哭夫人去了。”月见捂嘴乐:“大老爷们儿乐意惯着媳妇儿,我俩别往前凑了,再去眯一会儿。”
慕容卿这一睡,就睡到了辰时末,稀奇的是她睁眼的时候沈止还没睡醒。
翻身的动静一响,沈止眼皮也动了动。
慕容卿在被窝里的手拽了拽他袖子:“快起来啦,要去请安了。”
沈止食指挠了挠眼皮,下一息就坐起了身。他道:“我不习惯人伺候,我去净室洗漱,你让丫鬟进来帮着你梳洗打扮就是。”
慕容卿嗯了一声,还不忘提醒:“那你别去那么久啊,我人生地不熟也不认路,你得等我一起,还有啊听松院有小厨房吗?”
千准备万准备,忘了小厨房。
沈止没作声,慕容卿就知晓没有了,她也不是很在意,便道:“那快去让黄鹂去让厨房做了吃食吧,灼渊哥哥,我饿了。”
意外的,教沈止有了被她依赖着的感觉。
他侧身捏了捏慕容卿的耳朵:“嗯,我去。”
他还有些不舍得放手:“你再躺会儿就是,这三日不用上朝,今儿白日里我就去着人安排了小厨房。”
第088章 饿了吗
等沈止出去, 慕容卿还在床上偎着有些懒不是很想起身。她瞧着喜鹊拙燕子等人一窝蜂的进来,声音都还有些早起的鼻音:“昨儿的事,外头可有了什么说法?”
喜鹊放下铜盆,到了床边催着慕容卿起来, 等人起身才回了这话:“大公子那头将尤姑娘的事儿让九格司去处理了, 尤家晓得是那位连星将人掳走,着急归着急, 但又觉得因着爱慕, 所以倒还不算多慌乱。”
慕容卿佯装了一会儿对尤诺之事的担忧才问:“陆家呢?”
喜鹊摇摇头:“只说是皇帝派了太医去看,还没什么说法。”
她晓得慕容卿多少还是对陆郴有些不忍, 没再让她多想,转了话头道:“郡主还是快些, 也不好拖到半中午的才去请安,奴婢想着别在听松院用了早中食了, 还是同婆母一道才不算太失礼。”
慕容卿想想也是, 就让喜鹊等人收拾快些。见画眉拿了件儿水红色的衣裙出来, 问了句:“沈少卿今儿穿什么啊?”
画眉有些无奈道:“柜子里一水儿的黑, 奴婢也不好给主子爷安排了,还是得郡主来。”
果不其然, 沈止沐浴回来之后已是换了身儿黑色的广袖长袍。是极细软的四季全棉布料的,这料子倒也是算名贵了,可还是太朴素了些。
慕容卿对镜插好了珠钗,这才转头去看坐在软塌上的沈止,倒没想到他也在看她。
他看得专注, 面上儿无甚表情, 慕容卿可没忘记了昨儿夜里的事儿,双颊微红, 语气矜持:“沈灼渊哥哥,你瞧我今儿穿的是水红,你换身儿颜色可好?”
沈止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随后慕容卿就开了柜子,多是深色,但也有了旁的颜色。她拿出被放在最里头的宝蓝色领子绣了白色的古纹衣裳出来,朝着沈止招手:“你快去换这个,然后咱们一道儿去请安。”
沈止就起身去换。
慕容卿又挑了个与领子同色掺了宝蓝的荷包,等沈止出来伸手就要给他系。
“小厨房的事儿不急,今儿咱们先去织女纺挑挑料子呢,还是你是欢喜了黑色才一柜子啊?”
“同色方便罢了。”沈止低头看着慕容卿那小手在他腰际翻飞,还将他腰带捋得很是齐整。
她的发髻上一枝步摇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此刻外头的雪亮了日光,映照得屋子里很亮。
她脸色气色更好了些。
沈止看着慕容卿又去找了玉佩,那玉佩底下还用了白色的穗子作配。
慕容卿整理完,往后退了退瞧了他两眼,这才露了笑模样:“如此瞧着甚是儒雅。”
沈止抿唇,丹凤眼因笑意显得狭长了些,他拉着慕容卿的手,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门。
喜鹊没让跟了太多人,只让拙燕同她一道儿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位主子身后。她不像慕容卿那么一副全然无忐忑的样子,还是紧张的。
都说沈家主母是个厉害的,她早早打听了喜好,还问了月见夕雾不少细节。原还盼着她家郡主能顾得上这茬儿,可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她也就不指望自家郡主能有多上道儿。
少不得还是得她和拙燕多担待着了。
刚下过雪,院子里不少下人正在洒扫。
慕容卿手被沈止牵着,他的手很暖,显得她左手拿着的手炉都有些多余。她索性将手炉递给了沈止,然后东瞧瞧西看看。
沈止便给她说了沈家的格局:“我住的听松院,是在府邸西边最里,我爹娘则是住在东边的沁菊阁,我祖父祖母则在我娘进门之后,去了金陵老家养老,不愿再回上京。诺大的沈府,也就我们一家四口罢了。”
“你怎的不说说你的兄弟呀?我没见过,但是听我娘说沈家二公子是个小混世魔王来的。”
沈止嘴角勾起,没什么笑意:“我与他年纪差得太多,平日里不允他来烦我,他的院子就在我爹娘隔壁。”
沈府修缮得不似白家精致典雅,更是简单古朴。和慕容卿干娘欢喜的风格相像。她心中难免想,这些有才的,话不多的人欢喜的东西都差不多。
这就没了话。
从听松院到沁菊阁有一段距离,沈止和慕容卿到了院门口时候,时辰已是逼近巳时三刻。
慕容卿这会儿才有了点儿媳妇儿要见公婆的不安之感,她拉住正要抬脚进院子的沈止:“等等,你看我今儿还算好看得体吧?”
沈止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闻言捏了捏她的手心:“我在,不用慌。”
慕容卿还是有些紧张,不过以后每日都要请安,她也躲不过去这茬儿。
沁菊院的丫鬟下人就不像听松院那么闲散了,各个都跟她二姐那院子里头的人似的。站着姿势都直板板的,还一个个目不斜视,都规矩规矩。
掀了帘儿进去,地龙的暖气一下子暖了全身,沈止则侧了身子先帮着慕容卿解了大氅,然后才是他自己。
喜鹊拙燕接过就在一旁低头等着。
慕容卿没想到她公婆沈自道与楚阳就那么坐着,瞧那架势跟等了许久似的。她平时散漫,虽都被人宠着,但礼仪都学得挺好,行礼敬茶都没什么错处。
她还卖了个乖:“婆婆,我今儿起晚了,往后说不定也早不了,婆婆千万别等我,我约莫都是巳时时候,我只要醒了就先来请安。”
这话换做任一家的姑娘当了新媳妇儿都是不敢说的,可慕容卿敢。主要是她面对楚阳虽有点怕,但因着沈之那样的性子,她也就觉着他的娘亲脾气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楚阳则是听这话都要被气笑了,沈自道脸上也有点尴尬。娶个身份太高的媳妇儿,的确会遇到这种事儿。
慕容卿还在等她婆婆说话呢,沈止先道:“卿卿身子不好,儿子瞧着请安就免了,如同娘亲待儿子一般,有何事再传唤就是了。”
楚阳是被沈止这话气得心头一哽,捏着茶杯的手都因用力冒了青筋。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口起伏:“你还没成亲时候,为娘也不拘了你,如今既已成家,自是该如何如何。”
这就是不允了。
慕容卿也不傻,瞧出了这母子二人关系似很差,她便笑着应了楚阳的话,心里也没多介意,直接道:“要是灼渊哥哥休沐,我就同他一道儿来给婆婆请安。”
后头还说了要一道儿用了午饭,被楚阳打发走了。她还没能修炼到能闷着气心平气和同这两人用饭的程度。
沈自道饮了口茶,安慰妻子:“郡主性子你晓得的,天真得很,在宫里也没起早给皇后请了安,你也别气了。”
楚阳瞪了他一眼,沈自道就又说起了今年冬日的茶似乎一般的话。
饭也没吃上就被赶走了,饿得慕容卿一出沁菊阁就赶紧让拙燕去厨房安排了吃食。
沈止兴致不高,路上也没言语,等回了听松院同慕容卿进了寝屋坐到了椅子上,才拉着慕容卿坐到了他腿上。
他这动作太自然,青天白日的慕容卿是害羞。
沈止往她怀里一靠,抱着她的左手就在她腰间儿捏了捏。
慕容卿则道:“我还以为今儿要挨骂,都准备好了,还好婆婆只是刺了我几句。倒是你,原来你以前都不去请安的吗?”
“嗯。”
“你为何不去呀?离家太久后和爹娘不亲了是不是?”
“是。”
“那多走动走动就是了。这也没什么,反正当爹娘的爱数落的,给他们说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沈止抬头去看慕容卿,瞧她那张嘴说个不停,回了句:“他们不数落我,多是无言,倒是你,这会儿可是在数落我?”
不等慕容卿回答,捏着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画眉黄鹂正要端着糕点进来给慕容卿先垫垫肚子,刚掀开厚帘一角就瞧见主子亲嘴儿,脸上一臊脚上的方向转得极快就打了个弯。
沈止袖子一扫。
房门砰得一声关上。
慕容卿羞得拍了拍沈止,沈止眼中盛着水光退后了些,抬手给她擦着嘴上的口水。
他似挑逗:“还饿吗?”
慕容卿侧过脸不看他那样儿:“饿的呀,难不成你亲了我下我就不饿了么我。”
“我也饿了。”
此饿非彼饿。
慕容卿的夹袄一松,里衣都没解呢,沈止就又跟昨夜一样往她怀里钻。
里衣薄得很,隔着布料儿,那感受就和昨夜不一样了。
慕容卿被沈止轻咬,轻含,后头他上了手,另一边儿也遭了罪,轻捻,轻别着拽。
她牙口没憋住,发出了一声羞死人的声儿,慕容卿赶紧捂着嘴就要从沈止腿上下来,她脸红得跟发烧,烫得厉害就要往门外跑。
沈止当然不会教她走,在她抬手要开了门时候,从背后抵住了她,左手也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右手拥着她,滑上了她的心口,在感受着她的心跳时候,轻声开口:“不要唤我灼渊哥哥,我不喜欢。”
慕容卿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老实得喊了声:“夫君。”
她不敢动。
因为她感受到了怪物正在长大。
沈止又说:“夫君太寻常,也不欢喜。”
“那你欢喜什么说就是了。”
沈止听出她着急了,笑出了声:“唤我灼渊就好。”
这句话教人品出味儿来了,慕容卿明白了他是不想听了她喊他个喊陆郴没差别,夫君也不要她喊就不明白了。
慕容卿脸还发烫:“那你放开我。”
沈止听话,并无拖沓的整个人退后了两步,他看着慕容卿低头理着衣裳,嘴角笑意下不去。
“都怪你,里衣都湿了。”慕容卿顺了顺胸口,扭头瞪了沈止一眼。
这一眼含嗔带怒,沈止挺受用,顺手在她下巴上用手指挠了一下。
慕容卿就觉得人真是不可貌相,之前以为老实的、直白的、不懂风花雪月的沈少卿竟然还会调戏人!她捂着心口哼里一声不理他了,打开门让画眉赶紧拿了吃的来。
画眉黄鹂进来时候,也不敢多看,放下糕点再不像之前在静雅堂闲话,马上就退了出去。
又等了饭菜送来,慕容卿吃得兴致。她不挑食,常人不喜的内脏等物,她都愿意去试试的,入嘴好吃的话,她也不管那东西没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沈止的口味则比较单一,甜口不喜,辣了也不喜,多是食了清淡的。只饭量很大,慕容卿一碗饭还没用完,他已是用了两碗了,又添了第三碗饭食。
慕容卿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子,问他:“你多吃些菜呀。”
“你多吃些才是。”
慕容卿的饭量就一碗,用完了就不再吃了,残羹剩饭撤下,过了一会儿喜鹊就端来了药来。
喝药这事儿慕容卿也不矫情,虽也嫌了药苦,但还是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她那样子在沈止瞧来新奇,桌子上有准备好的蜜饯,沈止手快,在慕容卿被苦得脸纠在一起时候迅速捻了两颗放到了她嘴里。
慕容卿闭上嘴,含了一会儿,脸上五官才平整了下去。她见沈止盯着她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尴尬的。
沈止道:“你可见过田鼠?”
慕容卿摇摇头。
“你刚才捧着药碗就是了。”沈止笑着起身,也不管喜鹊拙燕在跟前儿,上前横抱起了慕容卿,“晚些再出门不急,你先睡个午觉才是。”
“哎呀,你放我下来,我刚吃完啊我,正好出去消食。”
沈止没理她这话,就将人放到了床上,顺势又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几个丫鬟是受不了了,忙退了出去。且到后头能不在屋里待着就不待着。谁还能想到以前瞧着那么不好亲近的沈少卿,成了亲是这么副德行。
成亲不过一日,除了月见夕雾没进主屋,啥也没瞧见以外,剩下四个人都撞了不止一回沈止去亲了她们郡主。
到外头挑个布料回来,她们郡主就又被沈止抱在了腿上。
这谁敢进去。
喜鹊是晓得慕容卿同沈止还没圆房的,没圆房就如此,那圆房了以后还得了?她觉得沈止就像是个发情的猫儿狗儿,那德行是真没法看儿。
就这么到了新婚第二夜,腊月十四晚上,因为隔天就是回门的日子,慕容卿想早点睡,可沈止沐浴回来后就抱着她不撒手了。
慕容卿拍开他的手:“胸口还疼,不许。”
沈止眨了眨眼,手就当真不往上跑了,而是去摸了慕容卿的肚子。她的肚子算是如今身上除了两处起伏以外肉最多的地方,沈止手指往下稍微按了按,手指就陷进了她肚子的肉里。
慕容卿翻了身,侧着,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沈止贴上去,右手从寝衣下摆滑了她的心口,他语气寻常,听不出喜怒:“我三岁被师父掳走,后就再没体会过什么是家,卿卿”
慕容卿又翻过身看着他,嘴巴嘟着:“那我不背着你了还不行吗?”
沈止嗯了一声,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那你亲亲我。”
“嘴巴也累,不亲了。”
慕容卿这句说完,她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怎么觉得沈止的眼神就有点可怜,反而先平躺了不去看她的是沈止。
时辰已是不算早了,慕容卿真怕隔天起不来,也不管他了。她喝的药里有安神作用,睡得极快。
一夜安眠。
前两日,沈止都是在被窝里,慕容卿便没注意,这回她因夜里睡得好,天刚泛起鱼肚白就睁了眼。她醒了会儿神就发现沈止没盖被子,他两腿间的怪物就那么撑起了寝裤。
慕容卿看过画册子,晓得怪物长什么样儿,她想起男子都得受了这怪物折磨,没想到睡梦之中都不消停,真是可怜。
她想着要不安抚一下呢?就伸了手碰了碰,嘴里还小声说着:“你乖些呢,不折磨他了好不好?”
沈止还闭着眼,抬手握住了慕容卿的手:“不忍心吗?”
慕容卿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没什么好不忍心的,反正这事儿上也无人心疼我,这折磨这许多年我也习惯。”沈止拉了被子,将慕容卿的手赛到了被子里,他也虚盖了些,挡住了那东西。
吃了心软的亏,慕容卿往他身前凑了凑,嗫嚅了半天:“喜鹊说我的身子不耽误圆房,不然我帮帮你呢?”
沈止的眼睛瞬间就睁开了,他克制着语气:“当真?”
“嗯。”慕容卿刚还是真觉得沈止有点可怜的,可他听了这话就把她搂到了怀里,她又不高兴了。
“可你说过,圆房这事儿你不急的,你骗我。”
沈止抚着她的后背:“我是情难自抑,而不是骗你,天还早,再睡会儿。”
慕容卿就又不明白她了,她睡不着了,就要起身。沈止摁着她,先她一步半靠在了床头,扶着慕容卿,就让她坐到了自己身上。
这姿势太过亲昵,慕容卿脸都红成了虾子:“你那怪物怎么还烫的呢?”
“既是怪物,自是怎么折磨我怎么来了。”沈止神情淡然得仿佛是在书写公文,就这么将两只手掐着慕容卿的腰,往上挪了挪,就托住了她的抹胸。
拇指在起伏边缘稍稍摩挲。
并无多么难为情的动作,让慕容卿身子忽就软了一截儿,她身子趴了下去,上半身都伏靠在了沈止身上。
沈止看着慕容卿发髻上的丝带,忽想到什么,什么都没再做,就这么抱着她到了天亮一道儿起了身。
一切收拾好,都上了马车了,沈止明显心不在焉。
慕容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灼渊你想什么呢?”
沈止瞥了她一眼:“没想什么。”
慕容卿狐疑地打量他,不是很信。
到了白府,慕容卿也就顾不上沈止了,先去给自己娘亲说了会儿话,就拉着杜若去闲话。
尤诺的事儿可是约好了跑出去后要送了信来的。
两人躲到了静雅堂,杜若才偷偷凑到慕容卿耳边道:“尤诺说她要去庐州,而且她那日就听闻了连星出现的事儿,说是她气连星这许久才出现,不想理他。”
这就不是她二人能管得上的事儿了,只要尤诺一切顺利就好。
杜若又问了问慕容卿在沈家如何,见她没被陆郴的事儿影响多少,便告知了后头事儿:“那八人,在牢里暴毙,沈少卿那番当街的话,因没个证据,这两日也没查出什么,所以陆郴并没受到什么责罚。不过皇帝还是叱责了他,将其贬到了幽州的一个县去做县令,五日后就要启程。”
慕容卿怔了片刻。
“皇帝还是看重他的,又有豫王所护,主要是沈家族人无人弹劾,不知是不是妹夫和亲家公通了气儿还是挂念了那交情。”
这事儿慕容卿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她不想沈止在成亲那日的那话是真的,但心里也明白恐怕那话就是真的。她没道理让沈止对陆郴手下留情,没想到沈止自己竟没再追究。
慕容卿想到今早儿沈止说没人心疼了他那话,心里就生了自责。
就心疼起了他。
“陆郴的断臂,是不行了。”
慕容卿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她道:“如果他真的心术不正,断臂之后,该也是清醒了。”
“你怨他吗?”
慕容卿摇摇头:“他只是嘴巴坏,没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每次都是看着吓人,可他其实也是个心软的人。我负了他,说不上来就一定是他对不起我。”
杜若欲言又止。
慕容卿垂了眼眸:“不过我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再见他了,对沈灼渊,不公平。”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了。”杜若放了心,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事儿:“我也决定好了,等来年三月,同你大哥一道儿去边疆。”
慕容卿心里舍不得,可觉着好友能真的打起精神去过日子真是太好了。她眼眶红着,嘴上笑着:“都说塞外美景好,等你回来,记得好好和我说说。”
在亲人身边,时辰溜得很快。
等用过了晚食,不想走也得走了。
慕容卿上了马车之后,盯着沈止的侧脸,她心一下子柔软了许多,伸手去牵他,问了句:“明儿你就要上朝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教厨房先备着。”
沈止唔了一声,还心不在焉。后头慕容卿说的话,他也没怎么听到耳朵里。
夜里,趁着慕容卿去沐浴时候,抽出了床底的匣子,打开了后又觉得自己是糊涂了,又将匣子锁好去了慕容卿妆奁上找了个她常带的钗子放到了枕头底下。
想了想觉得不够,又抽出了五六支都给放到了枕头底下。
入睡前,沈止又趁慕容卿不注意,将那些钗子捏在了手里。
慕容卿看着他背影,还以为他心里还是多少为了自己不愿意和他圆房的事儿难过,就贴了上去,从后头抱住了他。
沈止言语,一副正人君子之态:“夜深了,乖乖睡,我没事。”
第089章 心惶恐
屋内很暖, 慕容卿被暖拥裹着,手心里捻着沈止寝衣的绳结,有种小时□□娘哄着入睡的安心感。
她动了动身子,脑袋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就这么从背后揽着沈止进了梦乡。
会再入梦, 是慕容卿没想到的。她先是蹙眉,再是转头去找沈止。
等在桥那头看见沈止之后, 慕容卿小跑过去问:“沈灼渊, 为何我还会和你一道儿入梦来啊?”
梦里的她还是瘦,可不知是不是梦境中灵气养人, 她就是比平时里瞧着胖了些。
“你说话呀。”
沈止抓了一把草递给她:“你多吃吃,这草养身。”
“原是为了这才入梦吗?”慕容卿倒乖, 真一点一点啃了那草了。
这样子其实滑稽,好好的吃了草, 啃得还很认真, 因咀嚼而有了动作的腮帮子像只小羊羔子。她吃着, 沈止就拉着她往小屋那处去。
他先前儿建了这屋子, 不过是为了慕容卿在梦里也能有个舒服地方躺着,谁成想有朝一日还能派上这用场?
慕容卿吃得认真, 也是真想身体能好的快点,她哪里晓得沈止在打什么算盘。
两人进了屋子之后,沈止转身面对着她,抬手捧住了她的脸,在其未曾反应过来时候, 就低头吻了上去。
强硬的, 急切的,慕容卿觉着自己的魂儿都要被沈止吮吸走了。
被亲得喘不上气的时候, 慕容卿伸手去推他,可哪里推得动,她就哼哼,口齿不清地说了不行了。
那声音如火星点了干草。
沈止直接抱着她,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将其抱着放到了竹床。那上头还铺着他亲手捻了的草毯子,并不硌人。
慕容卿小口张着喘气,她隐约猜到了沈止要做什么,两只手抵住他,声音里有着乞求:“我还不敢,也还不想,沈灼渊你能不能”
沈止低头伏身上去,丹凤眼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教人无法拒绝的光亮,他亲了慕容卿的额头,语气带着克制的沙哑:“这只是梦当不得真。”
慕容卿身子因着害怕有了颤抖,她想去拒绝,可手伸出去的力道太弱,成了欲拒还迎之态。
她不明白她这幅模样对于沈止来说是一种邀请。
嘴上痴缠着,难舍难分,慕容卿被沈止带着,她脑子就愈发糊涂了。
“等等”
沈止的手掐着她的腰,听不进去这话。
“我”慕容卿话不成句,被沈止的手点在皮肤上,身子发烫,她眼泪就下来了。
女子的眼泪,在平时是磨人的利器;在这种时候,就是调剂。
沈止难以理解为何慕容卿越是可怜模样,他就越是无法停下。
慕容卿揽着他的脖颈,双臂的寝衣落下,如同藤蔓依托缠绕大树。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沈止极为动容。
他问她:“我是谁。”
慕容卿肩膀处是沈止的吐息,她从没觉着他的声音会和诱人的妖精一样,嘴巴比脑子更快的唤了他的名字。
再无言。
勘堪可怜的竹床,因为沈止的动作发出吱呀之声。
罗裳轻解。
慕容卿嘴上发出了羞人之声,淹溺了沈止的理智。他喉结滚动,身型差异之下,慕容卿的身子愈发像个被他压碾了的娇柔嫩花。
“沈灼渊!不行!”她的手想拉住沈止的胳膊,阻止了他向下的动作。
慕容卿毕竟是初次,即便身子好,还是需要着沈止多伺候伺候才能少造些罪。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完了,双腿就这么被架起,慕容卿闭眼不敢去看眼前这幅场景,紧张的只能拿手去挡了沈止的脑袋。
后来她的清明也涣散,被欲望击垮。
当牢笼锁住怪物的那一刻,沈止的心被慕容卿灌满,慕容卿的眼泪也再克制不住,她咿咿呀呀,身子控制不住的拱起说着疼。
竹床轻轻摇晃。
怪物折磨的何止只有沈止,还有慕容卿。她慌乱得,疼得,痛苦得只能紧紧攀附了沈止。
混乱中,眼泪中,吱呀声中。
两人四目相对,慕容卿泪眼婆娑,沈止沉静的眼眸透了迷离,他唤着她的名字:“卿卿”
“你欢喜我么。”
慕容卿回答不出,她承受着,许久许久。到后头她已是不疼了,可已是软成了烂泥,任由沈止予取予求。
竹床,仰躺着。
屋壁,他从背后紧贴着。
她再无力,沈止不愿放过,从背后紧紧拥着她,慕容卿的身子就在他的双臂之中。
他的手在她的心口上,像是想验查她的话是真是假。
“卿卿,你到底欢喜不欢喜我”
慕容卿发不出旁的声音,凄凄切切,娇弱无力,气息混杂着声调,嘤嘤糯糯。
最后她好像受了一顿鞭笞,腰都快被掐断,终是停了下来。
沈止从背后亲着她的肩膀,手很轻地去摸了她的脸,也亏她练过舞,身子还算柔软。他去吻她,她也被迫回应着,此等旖旎,已是足够教人醉生梦死。
不怪沈止急切,他从没想过这天,也从没想过拥有。本是痴人说梦的念头,想都没想过亵渎,当真得到了,紧贴彼此时候,他心里却生了苦涩惶恐。
沈止稍稍披了衣裳,将已经揉成了一团的寝衣披在了慕容卿身上,他横抱起慕容卿出了竹屋。
漫天蒲公英,绿草无边。
沈止心里一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怕这辈子也就是他死后的一场梦。脑子里一幕幕划过前世时候,慕容卿追着爱着陆郴的模样。
她的眼里曾都是他,如今,真也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吗?
沈止没想到欢好之后,他的内心会被不安侵袭。他低头看了怀中人,亲了亲她的嘴角。
等抱着人去了小溪边,就用着慕容卿的小衣浸了水给她擦洗。
其实梦里,本不用多此一举,可沈止还是想做。他看着慕容卿累得就任由她去了,两条腿修长白皙,因了瘦,就更为可怜。
轻轻耷拉在他腿上。
沈止心中空虚,等清理完,坐在溪水边紧紧去抱了慕容卿。
慕容卿是累得喉咙都有点儿干了,她被沈止抱着,胳膊就攀着她。事儿已是如此了,她也不想矫情,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一时还没力气发了脾气。
直到她的肩膀处感受到一股潮湿的温热。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
的确是在哭没错。
慕容卿惊讶,被他的眼泪烫得吓了一跳,正要退后去看,沈止却摁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
他的泪越流越多。
原本只是一小块儿潮湿,可几息之后那泪滴已是顺着她肩膀流到了后背处。
慕容卿微皱着眉,手去抚了他的后脑勺,安抚着他:“都如了你的愿了,你哭什么呀,沈灼渊。”
没有回答,只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些。
慕容卿忽略了力道给她的紧迫,声音温柔:“你哭得莫名,我不晓得如何哄你呀。”
这回,梦境的消散不再若之前那般,只是人影消于白雾之中,而是变成了整个世界的崩散。
不过并不教人觉得恐惧,慕容卿看着天际逐渐被白光吞噬,她猜,以后她和沈止大概不会再入梦来了。
一切转变始于这玄秒之梦。
像是什么已尘埃落定,这梦也就没了用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慕容卿睁开眼,她还没动,沈止身子却突然弹了起来。
他眼神慌乱,在看到慕容卿就躺在他身侧时候,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还没散。
梦里的疲累并未带到此刻,慕容卿起身伸手去揉他的眉间,想让他舒展些,还在询问:“你哭什么呀,你还没说呢?”
沈止瞬间改了主意,他的心太乱了,梦境的溃散让他愈发不安。
听松院长廊里头,沈德正忽半夜叫了起来。
值夜的喜鹊与画眉被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可刚拢好了衣服走到寝卧不远处时候,就听到了教人羞得不能再羞得嘤咛之声。
她二人面面相觑,都当作没听到的捂着耳朵蹲了下来。也没再回了下人房里睡觉,只等着主子结束,好赶紧送了水过去。
捂着耳朵是自欺欺人,用处不大。
喜鹊都没想到她家郡主那么个性子,在这种时候,声音还挺大,也没想到冷面着的主子爷也挺能喊。
虽翻来覆去只是卿卿二字,但听着真教人臊得想躲起来。
画眉没喜鹊那么好的定力,她红着脸用手戳了戳喜鹊的胳膊:“咱要不躲会儿吧,那床都感觉快被摇散架了。”
“呸,哪就那么夸张了!”
画眉皱着脸,不管喜鹊了,起身就往房里躲。
喜鹊苦着张脸,默念着心经,拿食指在柱子上画着圈圈儿。
里头还正火热。
慕容卿哭着:“沈灼渊你骗人!”
沈止强硬着教慕容卿正面面对他,他托着她的臀处,帮了她,怕她没力气。
这动作羞煞人也。
沈止却道:“我说过等你愿意了,梦里一遭,你就是应了,你脸皮薄不好直言,为夫明了。”
言语间,动作不停。
慕容卿趴在他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疼着的同时,还恨自己怎么就被沈止的眼泪骗了。委屈着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丑时叫了水,一次。
寅时又叫了水,两次。
卯时再次叫了水,三次。
沈止没再睡,卯时直接沐浴换了官服去上了朝。他平时内敛,难看出什么情绪,可这日,凡是碰到了沈止的人,都被其问候了一声安好。
那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嘴角,教白一方都有点觉得丢人。
下朝了后,白一方先拉了他:“妹夫,你能不能别笑得那般春心荡漾的?显得你多不值钱似的。”
沈止一副你不懂的眼神,背手大步走了。
而在听松院的慕容卿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黄昏时分才起身用了吃食。
她吃着吃着,人一跳:“今儿没给婆婆请安!”
第090章 见沈琮
那么折腾了一宿, 慕容卿是没力气再往沁菊阁去的,不过进门才第四天就不去的话实在是有点过分。
其实拖到黄昏去与不去已是差别不大,但慕容卿在去与不去之间还是选择了走一遭。
喜鹊劝:“郡主要不算了呢?昨儿圆房了的消息怎么也传到主母跟前儿了,郡主身子还在养着, 主母会体谅的。”
其实这意思就是你身份在这儿, 只要有理由,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着。
慕容卿脸红红, 抿了白粥, 喝完了才让黄鹂给她赶紧收拾了,随后就要出了听松院。
迎面碰上正回来的沈止, 沈止问她要去哪,慕容卿说了, 沈止就蹙了眉。
慕容卿腿间还磨着疼呢,她还不太敢看了沈止, 推开人就要走, 沈止拉住她:“等会儿, 我同你一道儿去。”
这是没什么好拒绝的。
沈止动作利索, 换了身儿家常衣服就拉着慕容卿去了。
另一处楚阳自打慕容卿进了门以后心气儿就没顺过,一是碍着媳妇儿身份高不能怎么样;二是她那没出息的儿子将其护得跟什么似的, 看着就教人烦。
饶是她当年与沈自道情意颇浓,也没无视了婆母毫无规矩可言。
今儿楚阳是没打算能见着人来请安了,没想到天黑了,人竟然还来了。
没脸没皮。
楚阳脸色冷漠,装也没装:“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咱们大宁朝何时有了天黑才来请安的说法儿。”
慕容卿被说得脸火烧烧的, 声音嗫嚅:“今儿是太晚了, 是想着同婆婆一道儿用晚饭的。”
楚阳不言语,慕容卿胆子也大, 上前就去给楚阳倒茶,拿出她当初哄她二姐那套去哄了婆婆。
全程沈止就在一侧一言不发。
还真就被慕容卿磨蹭到了饭点儿。
楚阳下巴微抬,脸上的冷意依旧浓烈。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小郡主同她儿子圆了房的事儿她也不是不晓得。提点了些规矩说法,又将请安的时辰早到了辰时。
慕容卿都一一应了,楚阳那脸色才好看了些。
其实沈止长相有四分随了他母亲,楚阳面容更偏了傲气,这脾气也是傲的,但其实不算难哄的。
比她二姐句句往心窝里戳是好多了。
慕容卿也是没受过什么冷脸,对楚阳那样夹枪带棒的话都没往心上去,拉着沈止一道儿坐到了饭桌上。
成亲到现在一直到现在没见到的沈琮,也在一阵儿嗓子嚎唤的“我不吃我不吃”的声音里,进到了屋里来。
慕容卿没见过沈琮,只见其带着虎头帽,约莫四五岁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那脸的模样和沈止竟有了六成相像,她觉得沈止生个儿子都不一定能有沈琮这么像。不过因为沈琮那双眼随了楚阳,小小年纪就一股倨傲,不难想这娃娃长大了之后是何等的睥睨之态。
沈琮也在看慕容卿,他拧着身子从嬷嬷身上爬下来,踩着虎头鞋抓着小木剑就跑到了慕容卿跟前。他那双眼睁大了去看她。
慕容卿觉得沈琮可爱呢,冲他笑笑,伸手就要去摸娃娃脑袋,谁料沈琮不吃她这套,直接把她手打开。
小手上的木剑抬起指着慕容卿的脸,沈琮年纪虽小,但嗓门可不小,他瞪着慕容卿:“就是你是不是!就是你害得我大哥差点儿没了官职!你就是那个短命鬼郡主是不是!你个丑八怪!我不欢喜你!你给我滚出去!”
小儿稚语,要比婆母夹枪带棒的话来得冲击大得多。慕容卿怔住,上下嘴唇碰了碰正不晓得说什么好的时候。
楚阳拍了桌子,沈止也黑着脸拎着沈琮的后领子就将人拎了起来。
沈琮不服,那小木剑还指着慕容卿:“我讨厌你!丑八怪!迟早踹你!”
楚阳怒了,冲着旁边的仆妇道:“还不快把二少爷抱下去!”
那嬷嬷哎了一声就要从沈止手里抱人,沈止不放,他拎着沈琮,话里明显有了怒气:“谁教你的。”
沈琮怕他大哥,怕归怕,也没真挨过打,小脖子一抬:“都这么说!没人教!我就是不稀罕她,长得丑还不让人说啊!老斑鸠!短命鬼!丧门星!”
娃娃还说着话的时候,沈止已是扒开了沈琮的裤子,他一巴掌下去沈琮嚎得人耳朵都要炸开了。
楚阳是心疼小的,起身就要去夺了沈琮,沈止哪里肯放人,将娃娃举得更高。
“小孩儿不懂,说得话哪里能当真,既已是教训过了,够了啊。”楚阳就要去抱沈琮。
沈止一巴掌一巴掌不停,也不去看自己娘亲:“小儿不懂,大人却懂,他什么都不懂,才能将大人的话学个十成十,这府里还有谁敢这么编排卿卿?”
那双丹凤眼,盯着楚阳,盯得楚阳莫名心虚。
慕容卿也起了身,她手攀上了沈止的胳膊:“算了,够了,娃娃还小,别打坏了。”
沈琮心里含着气,小孩子不知轻重,见着慕容卿就在跟前,伸手就抓了她头发,另一只手就打了过去。
一巴掌,一爪子。
慕容卿下颌与耳朵的地方就被挠出了两道血痕。
可见小娃娃年纪小,但这心性儿是何等的刚硬。
这下子沁菊阁是乱成了一锅粥,慕容卿被个五岁小娃娃打哭,喜鹊在旁边心疼地拿着帕子给其擦着伤口。
沈止拎着沈琮就要到外头,楚阳拉着沈止不想让他揍了自己小儿子。一众仆妇也怕大公子气糊涂了,抱着沈止大腿,生怕给小的打出个好歹来。
沈琮还在哭,挣扎着身子都有了汗:“我就是不欢喜这个丑八怪,打死我我也不欢喜!”
即便一帮人拦着,可哪里又拦得住?
慕容卿见状也急了,朝着沈止喊:“沈灼渊!快把你弟弟放下!”
沈止还是大踏步拎着沈琮,往着祠堂去。他本就不喜沈琮,平日里也不与幼儿有什么接触,今儿算是被沈琮触到了逆鳞。
谁劝都不好使。
沈止在祠堂盯了沈琮跪在地上抄家训,小娃娃打不赢,哭也没用,戌时时候,老实了,开始乖乖下笔。
沈琮人中处的鼻涕都没擦,趴着写,那鼻涕就挂着,他一吸,又回了鼻子里。
看得沈止眉头都皱了起来。
五岁的娃娃,会认了写了些字儿,但是沈琮不爱,写了几个字就烦了,双手把面前的纸笔一揉,一顿糊,搞得乱七八糟。
这就是又挨了一顿揍。
楚阳是心都在疼啊,这小的倔强不肯服软,大的更倔,她这个当娘生怕小的感染了风寒,可大儿子大了,她已经是拧不过了。
楚阳也是没法儿,就又去找了慕容卿。慕容卿这会儿人还在沁菊阁里头处理着脖子上的伤口呢,被嬷嬷求着心里也是对小孩儿不落忍,就打算去祠堂让沈止算了。
喜鹊扶着她,言语不乏怒气:“二少爷胆子也是太大了,怎能如此?”
慕容卿捂着脖子,嘶了一声:“这性子随了谁?难不成沈灼渊小时也是如此?”
“那不能够。”喜鹊道:“主子爷对郡主这么好,对陆大人的事儿也是包容,可见是个好性儿的,置多也就是话少罢了。”
主仆这么说着,已是到了沈家祠堂处。
沈止在里头盯着小儿,门口处是楚阳着急的来回踱步,见了慕容卿赶紧下了台阶去拉她:“赶紧去劝劝灼渊,他脾气上来我这个做娘的也没办法,琮儿还小,如今夜里又冷,别冻出个好歹来。”
慕容卿就去了。
沈止不是没看到慕容卿来,在她还没言语时候先开了口:“你先回听松院,这事儿你别管。”
慕容卿上前两步去牵他袖子:“回吧,来日方长,教导不急这一日。”
沈止不动,沈琮却先动了,他爬起来就冲着慕容卿喊:“我大哥管我和你什么干系,你又不姓沈你往我沈家祠堂来干嘛!”
说得慕容卿一噎。
沈止手一动,放在祠堂右边架上的木棍儿就到了他手里,他那棍子一挥,沈琮又乖乖跪到了蒲团上。
慕容卿还想再劝,沈止又先一步道:“你先回去,在这熬着也无用。”
“我不欢喜你个丑八怪!你走啊!”
沈琮这话也是终把慕容卿气着了,她瞪着沈琮:“我也不欢喜你啊!你个鼻涕娃你就在这跪着吧。”
慕容卿转身就走:“喜鹊,我们回听松院。”
两个倔驴,她是不想管了。
后来这事儿沈自道回来也无用,一家四口就在祠堂僵持了一宿,沈止到天亮还不放过沈琮,直到沈琮真熬不下去了,认了怂,保证以后再不胡言乱语,沈止才将木棍放回了原处。
这就跟熬鹰一样,最终是沈止赢了。他精神还好,打算沐浴用个早饭就去上朝。
沈琮脸皮子厚又去抱沈止大腿:“大哥,那你能不能让我进听松院啊?”
“不行。”沈止毫不留情拎开沈琮丢给沈自道,他言语里头怒气并未消尽:“父亲母亲平日说话还是注意些,管好沈琮。”
说罢,头也不回出了祠堂。
沈自道抱着沈琮,和楚阳面面相觑,心里直呼冤枉。
经此一事,沈琮身边的仆妇丫鬟被换了一批暂且不提,只说回了听松院沐浴完的沈止,想去床上看看慕容卿,结果人根本没好脸色对他。
慕容卿还道:“我才嫁过来几天,你就一句听不进我说的,以后可怎么办?”
说得沈止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