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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重逢


    寒风在殿外呼啸,夜空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了人的肩头。


    殿内的门忽然被打开,惊扰了榻上还未入睡之人,“谁?”


    守备森严的王宫中,能够摸黑进入她寝殿的人,她心里已有答案。


    看着她手中的灯盏,还有肩头的雪,“下雪了吗?”


    “嗯。”


    她坐到了她的床头,并按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我只是来看看你。”


    “是看我,还是怜悯?”她对视着她,撇过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怜悯与施舍。”她回道,“对于你,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资格。”


    “那你来做什么?”她不解。


    “阿蘅。”她突然唤道,声音无比的轻柔,“对不起。”


    这两句话,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突然颤动,她看着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种压抑与悲伤的情感从心中生来,也是一直夹杂在她们之间的。


    于是她便从榻上爬起,在微弱的火光下,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与床头那火光交织。


    她看到了,那闪烁的泪光,很是心疼的抬起手,替她轻轻擦拭着。


    不管是言语,还是语气,还是动作,今夜她都感受到了无比的柔软,就好像是水,是再也掀不起波澜的水。


    “你后悔吗?”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问道,她看着她问道。


    “不后悔。”


    ————————————


    在看到彼此,四目相对的瞬间,两行泪水便从眼角流出。


    尽管中间隔着烈火,但那火光中熟悉的身影与目光,都让张寰激动不已。


    不管现在她们身处何种险境,此刻,她找到了她,也确认了她的安危。


    心如烈火般炽热,如死灰于绝望中复燃,再烈的火,也无法烤尽眼底的热泪。


    而今再对视,她们的眼里各自都多了一份愧疚,仅仅是这一眼,她们心中便有了确切的答案。


    明明一直在接触的人,此刻就像是久别重逢,那种喜悦与激动,让她们忘却了一切的伤痛。


    张寰环顾了一下四周,找来了工具将眼前的燃烧物清除。


    但就在她扑火时,旁边一侧的货架轰然倒塌,虽然没有殃及到她,但却阻挡了来时的路,仓库内的火烧得更大了。


    沈清辞朝张寰缓缓走去,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同时也多了许多心疼。


    “所以,你早就想起来了?”沈清辞问道,“我是谁。”


    张寰走到她的身前,她比沈清辞更早想起来,只是一直无法肯定与确认,“你就是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改变。”张寰回道,“因为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我是一直相爱的,不是吗?”她又问道。


    无论过往如何,无论结局如何,她们的爱,都不曾变过。


    沈清辞上前将张寰搂进怀中,二人在火中紧紧相拥。


    “或许你可以讨厌我…”可她内心深处,却还有一层害怕。


    “不。”沈清辞打断道,“过往之中不曾,现在更不会,将来也是。”


    “你将这些话说给我听,那么你自己呢?”察觉到张寰眼神变化的沈清辞开口问道,“是因为愧疚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张寰问道,“我会有愧疚这是必然,无论是我的言语还是行为,都对你的结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但那样的愧疚只会让我想要远离,我已没有资格再触碰你,可是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你。”


    “或许,有比退缩更好的办法。”张寰又道,“我所告知你的话,都来源于你,是你教会了我这些。”


    两世的记忆累积,以及张寰的言语,让沈清辞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之所以那样选择,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她回道,“我承认自己的懦弱与逃避,那样的挣扎,让我痛不欲生,我无法面对一个那样的自己,在生与死之间,在病痛折磨之下,我好像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好像只有死亡才可以解脱我,我知道那样做很自私,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那些牵挂我的人。”


    “也许是经历的还不够,我没有办法彻底控制自己。”


    “我唯一的不舍,”她搂着张寰,“只有你。”


    “可是…”张寰在她怀中抽泣了起来,离别前夕的场景,成为了她醒来后无法忘记的伤痛,“你离开得那么绝决。”


    “我看着你的背影,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我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挽留,可我还是期盼你能够留下,可是你的言语,让我又一次退缩,我明明,是那样的想将你留下。”


    “你的不愿意回头,让我收回了伸出的手,那样的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留下,为我留下。”


    “可是我…”


    “真的有太多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这是她从前不会说出口的话,也许她的改变并非是重活一世,而是再看到冰冷的尸体时,源自于内心的忏悔与醒悟。


    两个犹豫又纠结的人,在冰天雪地里,迎来了彻底的分别。


    那些深埋在心底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向上天祈求,如果再有一次,一定要开口。”


    沈清辞听后,心疼的抱着张寰,“有一些话,不用你开口,我已能感知。”


    “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我从不后悔,那样的结局,也是我的选择。”


    “在世俗里,你我都有太多的无力。”


    “可即便是如此,也无法阻止两颗心的靠近。”


    “再多的理智,也无法控制与压抑那些思绪。”


    “好在…”沈清辞的声音变得哽咽,“我们还有机会。”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与爱人相拥,给了她克服对于火的恐惧。


    即使浑身是伤,即使一切都不那么如意,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仍然会有人愿意向自己走来。


    张寰抬起头,看着周围的火,两个人身上都已是汗流浃背,不管是来时路,还是后方的廊道,都已被堵塞,里面的烟雾也越来越浓,已经蔓延到了她们的身侧。


    “可现在…要怎么出去。”


    沈清辞剧烈的咳嗽几声,脸色突然变得极差,张寰瞬间紧张了起来,刚刚看到的血迹,以及唇色的苍白,于是她检查了一遍,发现沈清辞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清辞。”


    她扶着沈清辞来到了一处烟雾较少的角落坐下,“你伤得很重。”


    “你不应该来的。”沈清辞看着逐渐蔓延过来的浓烟说道,如果无法出去,即使没有被火烧死,也会丧生在这烟雾中。


    “现在你还要说这种话吗?”张寰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已经来了。”


    “我已经有过一次遗憾,在忏悔中度日如年,你还想让我经历第二次吗?”


    “那也太残忍了。”她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我没有找到你,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即使是活下来了,对我来说,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张寰的话越发哽咽,“你是怎么样能够认为,我在失去你之后,还能够独活?”


    沈清辞瞪着湿红的双眼,泪水从眼角不断冒出,同时,她抬起手擦拭着张寰脸上的泪,“抱歉。”


    “你觉得死亡很可怕吗?”张寰问道。


    “爱人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她继续道。


    “这意味着永远失去。”


    “看不到你,抱不到你,感受不到你。”


    “那么其他的一切。”


    “对我而言,都已经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沈清辞抚摸着她的脸,她这才知道,在她离开后,她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煎熬。


    “对不起。”


    张寰摇着头,“这应该是我要对你说的。”她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于是她便摸索着仓库周围,寻找其他的出路。


    “没用的。”沈清辞说道,“这个仓库是密闭,只有两扇门,一扇是我刚刚来的,那边已经倒塌了。”


    砰!——


    被烧着的货架轰然倒塌,大火也迅速弥漫了开来,墙面上掉落的墙体,差点砸到了张寰。


    沈清辞紧张她的安危,“阿蘅。”


    仓库内的烟雾实在太呛,已经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的张寰回到了沈清辞的身边坐下。


    二人相互倚靠,看着慢慢逼近的烟雾,“这样也好。”张寰道,她将头靠在了沈清辞的肩膀上。


    沈清辞握着她的手,“连累的话就不要说了。”又道。


    “你害怕吗?”沈清辞搂着张寰说道,“也许这一次,我们仍然无法逃脱。”


    “要听实话吗。”张寰道,“现在的我。”


    “嗯。”沈清辞点头。


    “怕。”张寰回道,她靠在沈清辞怀中,紧紧依偎,“可我更害怕再次错过你。”


    “所以进来的那一刻,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只要能再见到你。”


    沈清辞搂得越发紧了,“阿蘅,谢谢你。”


    “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她庆幸的说道。


    “这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张寰抬起头看着她注视自己的目光回道。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将我们分开。”


    第112章 船行


    三年后


    1910年,广州,三月,春


    距离港口不远的江边停靠着一艘巨大的货轮,三年前被烧毁的商铺,如今已经重建,而受损最严重的十三行,因为这场火,彻底陨落。


    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以运输船业为主的新商行,并且搬至香港,又于今日在广州成立分行,正式开业。


    ——沈宅——


    沈清辞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张寰坐在梳妆台,随后起身问道:“这样行吗?”


    看着她妆容与衣着,沈清辞笑眯眯的回道:“好看。”


    “我问真的。”张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多人呢,总不能失仪吧,那天在香港就不好,你还敷衍我。”


    “哪有敷衍,我说的也是真的。”沈清辞认真的回道,随后走上前向张寰索取着拥抱,“只要是你,怎样都好看。”


    张寰回抱着她,仰起头,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她怀里蹭了蹭。


    “需要注意一些什么吗?”随后她仍然紧张的站在镜子前整理衣着。


    “做生意而已,只要我们具备足够的价值,无论你穿什么都是一样的。”沈清辞回道,“那些真正的老狐狸,看的都是实际价值。”


    “你再好看,喝再多的酒,没有价值都是空谈。”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不重视吧。”张寰又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还有时间,不用着急。”


    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沈清辞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姑姑。”


    沈虞站在门口,“方便进来吧?”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进出沈清辞的房间。


    沈清辞点了点头,沈虞走进了进来,“姑姑。”张寰再次起身,也随沈清辞改了口。


    “为今天下午的开业做准备吗?”沈虞习以为然,随后到她的身前问道。


    “嗯。”张寰点了点头,“清辞她说什么都要我陪着一起去。”


    “看到你们越来越好,我也很放心。”沈虞说道。


    “清辞。”她又唤了一声沈清辞。


    沈清辞听懂了姑姑的意思,于是退离了房间,将门带上。


    “广州这边的分行正式成立之后,你们就要回香港了吧。”沈虞拉着张寰坐下。


    “清辞说,会常回来的。”张寰回道,“姑姑放心。”


    “我知道。”沈虞点头,她拉着张寰的手,“清辞是我带大的孩子,之前也想过很多,关于她的以后,如今看到你们这么好,她能够遇到你,我也为她高兴,同时也很感激你。”


    “姑姑。”张寰看着沈虞,在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舍,“您将清辞教养的很好,我生长在高门之中,如果不是清辞,我的命运或许也与父兄一样,要背负着家门的责任,是她将我解救出来,我更应该感激您才是。”


    沈虞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是。”张寰应道。


    随后沈虞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寰。”


    锦盒里的是一些精致的首饰,看着似乎年份有些陈旧,张寰看到后,连忙推辞,“姑姑,这太贵重了。”


    “这是清辞的母亲,在医院临终前的嘱托。”沈虞说道,当初的火,沈清辞的母亲虽然被救出,但是由于伤势过重,最终还是身亡,“本来是留给清辞成年后的,我便寻思着,等她大婚再拿出来,那个时候也有了新的倚靠,以免睹物思人,伤心过重。”


    张寰从沈虞的口中听出来了意思,于是再没有推辞,郑重的接过,并说道:“我会照顾好清辞的,替您和母亲。”


    ——江边——


    晌午,日照正盛,江面上泛着波光,港口停泊着许多船只,江边沙石堆满的路上挤满了人。


    人流都朝着江边一艘巨大的货轮上涌入,甲板上还拉起了喜庆的横幅。


    汽车沿着江边的道路,缓缓行驶着,张寰趴在车窗上,看着风拂过的江面,轮船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淡蓝的天色与江水相接壤。


    “怎么了?”眼前的景色突然静止,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张寰回头问道。


    只见沈清辞推开了车门走下,张寰也与之一同下了车,又问道:“难道车又坏了?”


    “你看车前。”沈清辞回道。


    张寰便顺着她的目光,在车头前方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色小狗。


    “好可爱的小狗。”张寰走上前,随后看到了它腿上的血迹,并且正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们,“它受伤了。”


    “我们把她带走吧?”张寰蹲在地上,抬起头问道。


    沈清辞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你想养它吗?”问道。


    “嗯嗯。”张寰眯着眼睛点点头。


    沈清辞于是从车里拿出了一件外衣,走到张寰身侧蹲下来,“来。”用外衣包裹着小狗带回车内。


    整个过程,小狗并没有叫唤,而是十分乖巧的躺在了车中。


    张寰回到车内,翻找着车内放着的点心,随后拿了一块肉脯放到小狗身前。


    起初小狗有些胆怯,在张望了片刻后才伸出脖子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舔。


    “等剪彩之后,就带着它去处理伤口。”沈清辞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好。”张寰高兴的点了点头。


    车子开到港口附近停下,货轮附近的人越来越多。


    沈清辞走下车,便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赶上前,“沈老板,恭喜呀,在广州又设立了分行。”


    “包老板,同喜。”沈清辞也热情的回应着。


    随后人越来越多,沈清辞紧紧拉着张寰,向众人一一感激,“诸位老板,船上叙旧吧。”


    张寰挽着沈清辞的胳膊,两个女子在一堆商人中间走向了江边的货轮。


    为了安危,轮船上安排的人手将二人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除了合作商之外,还有银行的人,以及官府的人,只不过这几年间,朝廷已经彻底落寞,影响力也大大降低。


    “总督大人到。”


    沈清辞听到声音,于是带着张寰主动走上前,“张大人。”


    “父亲。”张寰也唤道。


    “恭喜。”张仁君笑眯眯的向沈清辞道贺。


    沈清辞很是识趣,感恩道:“当年那场火,十三行尽数焚毁,如果没有您的帮扶,沈氏不可能有今日。”


    “我也只是秉公处理而已。”张仁君道,“而且,我没有看错人。”他看着沈清辞,又撇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


    三年前


    烟雾弥漫到了她们的身侧,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也渐渐模糊,但她们仍然紧紧相拥。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不甘心呢。”张寰依偎着沈清辞说道,“明明才刚刚重逢,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再一次的,感受你。”


    沈清辞搂得越发紧,就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血液中,在意识逐渐削薄前,充满了不舍,“我也是。”


    张寰抬头对视着她,两个人的额头轻轻相触,烈火燃烧的声音中夹杂着彼此的喘息。


    就在二人越来越贴近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快,四处搜寻。”


    这阵声音打破了寂静,张寰睁开双眼,似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于是她便再次拼尽了力气,在仓库中弄出一些声响。


    外面救援的人员听到动静声,于是开始扑救大火,并将门口阻挡的障碍清除。


    “大人,这里面有人。”


    巡捕带着士兵闯了进去,随后提来了几大桶水,将火浇灭了些许。


    进去后又被倒塌的货架阻拦,“快,快,搬开。”


    浇灭的货架被挪开后,便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您没事吧?”巡捕快步走到张寰身前,“张小姐。”


    “我没事。”张寰强撑着身体将沈清辞从地上扶起。


    “快。”巡捕挥了挥手,命人抬来担架。


    “小姐,总督大人在寻您。”巡捕随后又说道,跟丢张寰之后,总督张仁君亲自抵达了十三行,并且得知了自己的女儿进入了火海,于是增派了人手救火。


    但此时张寰的注意力都在沈清辞身上,“她受了很重的伤,要立马救治。”


    “是。”巡捕见她着急,于是不敢耽搁。


    从火海中出去后,张寰一路陪在沈清辞的身侧,尽管她的体力也有所不支。


    沈清辞被送去了洋人开设的医院,张寰随后又细心的派人去通知了沈虞与沈念。


    沈虞带着女儿赶到时,已经是天亮。


    “清辞怎么样了?”沈虞看着床上还未醒来,满身伤痕,揪心你问道匍匐在榻前的张寰。


    “还没醒,但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张寰起身回道。


    “医生怎么说?”沈念问道。


    “是说烧伤有些严重。”张寰回道。


    “你也受伤了。”沈念看着她手上的包扎。


    “我只是一些擦伤,不碍事的。”张寰道。


    “真的非常感激你。”沈虞忽然握住张寰的手说道,“事情的经过我们都了解了,如果不是你,清辞她恐怕…”


    “您太客气了,这也不光是为了清辞。”张寰说道,随后她将目光看向床前的沈清辞,“也是为了我自己吧,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出意外。”


    “我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她好好的。”


    第113章 鸢尾(一)


    “患者醒了。”洋人医生过来检查时,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


    还在与沈虞母女交谈的张寰激动的回到了沈清辞的床前,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手轻轻喊道:“清辞。”


    “谁是监护人。”医生忽然问道。


    “我是。”沈虞说道,“我是她的姑姑。”


    “麻烦请签个字。”医生拿来了一本记录册。


    沈虞思考了片刻,没有立马签字,而是小声问了问沈念。


    随后她将纸笔拿到了张寰跟前,“我想,应该由你来签,清辞的性命是你救下的。”


    张寰愣了愣,显然有些惊讶,“我听说洋人的医院,治病是需要家属签字,可我…”


    “你对清辞来说,难道还不算家属吗。”沈虞说道。


    “内地的洋人医院,没有那么严苛,你放心签吧。”沈念又说道,“不过,你可以拒绝,毕竟这也算是一份责任,作为监护的责任。”


    “你是否愿意,你有选择的权利。”


    张寰听后,于是在沈清辞那一栏的末端,毫不犹豫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吗?”张寰将纸笔还给沈念。


    “可以了。”沈念将之递给医生。


    “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又向沈虞母女以及张寰说道,“接下来静养观察即可。”


    “非常感谢您,医生。”沈念感激道。


    医生点了点头,便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


    “清辞。”


    沈清辞从昏迷中醒来,身体恢复机能后,对疼痛的感知也变得清晰了起来,除了烧伤之外,身上还有好几处缝合。


    她忍着剧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蘅。”


    “你醒了。”张寰热泪盈眶的看着她。


    “小辞。”沈虞与沈念也相继凑到了床边。


    沈清辞环顾着周围,这才发现她们已经脱离了火海得救,而自己也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姑姑,姐姐。”沈清辞虚弱的喊道。


    “你可把我和妈吓死了。”沈念心有余悸的说道,“要不是张小姐,我们恐怕就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小辞。”沈虞哭红着眼睛,心疼地看着沈清辞。


    “让你担忧了,姑姑。”沈清辞自责的说道。


    “你没事就好。”沈清辞轻轻拍了拍她的被褥,随后擦了擦泪眼,“没事就好。”


    “商行的火…”


    “这件事官府正在调查,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就安心养伤。”沈虞宽慰道。


    “好。”沈清辞没有逞强,而是应下了姑姑的话。


    关怀过后,沈虞又看了一眼张寰,“既然张小姐在这里,那我和你姐姐就先回去处理事情了,有她照顾你,姑姑能放心。”


    “好。”沈清辞点头。


    “那就麻烦张小姐了。”沈虞走时又向张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寰回道,“也是我想做的。”


    沈虞点了点头,便带着女儿沈念离开了医院,昨夜的火,让十三行一夜间化为灰烬,各商行损失惨重。


    沈虞母女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张寰看着沈清辞缓缓坐下。


    沈清辞躺在床上,见她眼里的泪水,心疼至极,于是吃力的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擦拭着泪水。


    张寰抬起手,握着沈清辞抚摸自己的手,“疼吗?”


    沈清辞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不疼。”


    “骗人。”张寰却不信的说道。


    “真的。”沈清辞又道。


    “当我不知道么。”张寰仍然不信,“那么大一个口子,缝了这么多针。”


    沈清辞抚摸着她的脸,“可如果不是这场火,我想我会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需要你想起来。”张寰说道,“我记得就行。”


    “不,”沈清辞道,“这对你不公平。”史册中,昭王后殉葬,而她也多次梦到这个场景。


    “什么样才是公平呢?”张寰问道。


    “你不觉得这样,才是对我不公平吗。”张寰又道,“只许你为我,却不许我为你。”


    “你把一切都做尽了,想尽了,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


    “阿蘅。”沈清辞轻轻皱眉。


    “我和你之间,需要讲公平吗?”张寰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很伤人,至少对我来说。”


    “因为这意味着,你不愿意亏欠我。”张寰又道,“这对我来说才是不公平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亏欠我。”


    “你让我感觉,我永远也走不进你的内心。”


    沈清辞思考了良久,她看着张寰,心疼说道:“不会再说了,这样的话。”


    “很抱歉,”同时,她又与之道歉,“让你这样为我担忧,为我涉险。”


    张寰握着她的手,紧握着,“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这是现在我唯一的期望。”


    “好。”沈清辞点头应道。


    “也不要再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告诉我。”张寰继续说道,“我想,在我们的过往之中,所有的情与爱都只是深藏在心底,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所以才造成了那样的结局。”


    “我很痛苦,也很自责,一切都太晚。”


    “于是我思考着,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不可挽回时才肯开口呢。”


    “害怕与愧疚,不该成为理由。”


    “我们并非彼此,也无法完全知道彼此真正的想法,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可这些都无法阻止我们向彼此靠近,我们的心靠近。”


    “所以,我现在会想,我们把一切都说出来,无需遮掩的,即使我无法彻底理解,但我想要努力的去靠近你,去理解你。”


    “我不想要公平,不想要分彼此,那些被自己束缚住的折磨与痛苦,我受够了。”


    张寰握着沈清辞的手,埋着头在床间,眼角冒出的泪水,打湿了沈清辞的手背。


    听到这些话,与手背感受到的湿润,沈清辞吃力的从病床上撑着坐起,“我明白了。”


    “阿蘅。”沈清辞同样红着泪眼,抬起手擦拭着张寰眼角的泪,“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要忘记过去。”


    “而是为了,”她注视着沈清辞,“走向更好的将来。”


    三天后


    十三行的大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附近一带的商馆几乎被烧成灰烬,还波及了洋馆。


    火灾平息后,两广总督张仁君当即下令彻查火灾的原因,同时扩充消防署,于城内设立三个分署。


    在大火平息后,张仁君亲自来到了沈清辞所在的医院。


    “爹爹。”张寰走到病房门口,“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儿吗?”张仁君问道。


    “清辞受了很重的伤,我不能离开。”张寰说道。


    “清辞?”张仁君盯着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她醒了吗?”


    张寰点头,“爹爹谓何事而来。”


    “十三行的火是从沈家开始的。”张仁君道。


    “这个火…”张寰抬起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怀疑沈家,也没有理由怀疑。”张仁君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我只能说,我是来帮她的。”


    “那爹爹进去和她说吧。”张寰让开说道。


    张仁君走进病房,沈清辞半躺在病床上,床头的柜子上有半个已经削好的苹果。


    “张大人?”沈清辞撑着身体。


    张仁君走上前,“沈老板,好好休养。”


    “我这次来只是询问一下你的情况,顺便来看我的女儿。”张仁君道。


    “十三行的火…”沈清辞却担忧着那场火灾。


    “这场火并不简单,涉及了一些工人,还有洋人,但幕后之人,我心里已经有些猜许,也必定会主持公道。”张仁君说道,“只是,这场变故…”


    “这场变故给沈记带来了不小的损失。”沈清辞皱着眉头。


    “这场火,只会让你的计划难上加难,但是官府也爱莫能助,朝廷要忙皇太后的生辰。”张仁君似乎已经有了要放弃的想法。


    “不,我还有一个办法,但需要您的帮忙。”沈清辞说道。


    “什么?”


    “银行。”沈清辞道,“汇丰银行。”


    “你要向汇丰银行贷款吗?”张仁君问道,“朝廷已经欠下了巨额外债,为了获取贷款,将关、盐两税的收存权做了抵押。”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给出的抵押。”张仁君又道,“即便你是富商,汇丰银行也未必会愿意给你,他们不会愿意承担风险的。”


    “可以试一试。”沈清辞道。


    “你不想听听我给你的解决方法吗?”张仁君问道。


    沈清辞愣了愣,这次火灾之后,她原以为张仁君会放弃,“清辞不解。”


    “我会将纵火贼揪出,并让他承担全部的损失,你可以利用这笔钱。”张仁君说道。


    沈清辞听出来了张仁君的意思,“看来张大人,知道这火是谁放的。”


    张仁君摸了摸白胡须,“纵火是我不曾想到的,十三行的火,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我上任之前,就查阅过。”


    “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还是民间百姓,国人的内斗总是无休,为了眼中的蝇头小利,而止步于前,于是才给了洋人的有机可乘。”


    “这样的朝廷,您为什么还要竭尽全力去维护?”沈清辞问道。


    “这是我的国,我的家,我有什么理由不维护?”张仁君反问。


    第114章 鸢尾(二)


    沈清辞沉思了片刻,两世的记忆融合在一起,让她对这个国家与局势有了全新的看法。


    “而今朝廷这般,若要重振,恐回天乏术。”


    “能救万民于水火,振兴中国,唯有革新。”


    张仁君并没有反驳沈清辞的话,“沈老板于西洋留学回来,是见过世面之人,这番话,自然有着道理。”


    “但新的事物与思想的出现,意味着将要打破陈规,撕开已有的秩序,我们的国家用同一种秩序延续了几千年,如今要打破他,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张仁君又道。


    沈清辞想到了西方的革命,以及对于东方经济入侵,于是预判了朝廷的结局,“洋人都在觊觎东方,他们正在一点一点的掌控我们的命脉。”


    “如今的悬殊,比我们看到的要更大,不过数十年的时间而已,一场革命,就让天地发生了变化,局势被彻底改变。”


    “因为腐朽与陈旧,从内改变的确是需要时间。”


    “但异族的爪牙已经入侵,他们的贪婪只会来得更快。”


    “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足够重建新的秩序,很快。”


    “你是说朝廷会亡故?”张仁君看着沈清辞问道。


    “这个结局不是可见的么。”沈清辞回道,“但朝廷的亡故,只能代表一个政权的陨落,这无关民族与国家,但它会影响到民族与国家的稳定。”


    “你说的这个毁灭,是我们的民族?”张仁君惊道。


    “各界的学者,都在做预测,一些有志之士,开始筹备风险的应对,这不是危言耸听。”沈清辞道,“接下来,我们的民族将会迎来最动荡的时期。”


    “朝廷已经无力应对这样的局面了。”沈清辞又道。


    张仁君听后,眼里止不住的落寞,作为朝廷重臣,他很清楚内部真正的样子,“我做好一个地方官与臣子应尽的责任,至于结局,已经不是我能够撼动的。”


    “对于你的事,我不会食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张仁君又道,“你我都尽最后一份力,无愧于心就好。”


    “清辞明白。”沈清辞点头,她看得出来,张仁君是一个纯臣。


    张仁君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但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病房。


    见父亲离去,张寰坐回沈清辞的床边,并将床头的苹果拿起,削完剩下的皮之后,将之切成小块。


    沈清辞重新拿起了沈虞交给她的账本,“要吃块苹果吗?”张寰问道。


    “好。”沈清辞伸出脖子张开了嘴。


    张寰将切好的一块苹果喂进了她的嘴中。


    “十三行的火,涉及了一些争斗,”张寰说道,“父亲应该要处理背后一些营私的商人。”


    “这火会是谁放的?”沈清辞突然问道,“那天我开窗的时候,看到了很熟悉的身影,像是陆家的儿子。”


    “看来和父亲猜的不错。”张寰说道,“陆家送了很多东西到总督府,是通过内眷,父亲没有拒收,除了陆家,还有几家商行,但以陆家为首。”


    “他们想要什么?”沈清辞问道。


    “他们想要垄断整个区域的商业,并进行整治。”张寰回道,“合并其他商行,与洋行竞争,并且许诺进行城建。”


    “你父亲,是犹豫过的。”沈清辞说道。


    “是。”张寰回道,“但这很麻烦,陆家的实力,父亲并不相信。”


    “城建…”沈清辞摩挲着下巴,“这可是不小的野心。”


    “但显然,你给出的筹码更令父亲动容,近期想来是我和你的关系,让陆家有所察觉了。”张寰说道,随后她又递了一块苹果到沈清辞的嘴中。


    “城建需要银两,直接给钱,可不比给承诺要更可观吗,”沈清辞咬下苹果,思考着说道:“陆家…”


    半个月后


    ——陆宅——


    一群警察与士兵将陆宅团团围住,陆家父子匆匆走了出来,面对一队配有枪支的警察,大惊失色道:“这里是民宅,你们要做什么?”


    “陆老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名警察走了出来说道。


    “中队长,这是谁的意思,为什么?”陆老爷问道。


    “自然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十三行的火,已有工人指控,是授了陆家大少爷之意。”警察回道。


    陆老爷看着自己的长子陆川,皱眉道:“江边的火是你放的?”


    陆川连忙矢口否认,“有证据吗,你们就这样抓人?”并且理直气壮的问道。


    “巡捕房抓人,上头的命令就是证据。”


    不等陆氏父子反驳,便挥了挥手,“奉总督大人之命,陆氏行贿,纵火行凶,抄家。”


    陆老爷听后,大怒道:“总督大人收了我这么多礼,若说行贿,总督大人收受贿赂,又该当何罪。”


    “陆老爷,证据就是你送的礼,总督大人早已将其悉数充公。”警察回道。


    “什么?”陆家父子这才察觉到什么。


    “爹,这个张仁君收礼不办事,反而利用这个倒打一耙,也太阴险了。”


    “好你个张仁君,敢算计我们?”


    “真是聒噪。”警察有些不耐烦,于是命人封了二人的嘴,“带走。”


    是年十二月,冬。


    ——沈宅——


    修养半月后,张寰陪同沈清辞办理了出院,并随她回到了家中,照顾她的起居。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关于十三行的火灾,官府终于给出了确切的答复。


    沈虞拿着最新的报纸回到了家中,这场火,沈家的损失最为严重,但好在仓库里的货物早在之前就与官府做了交接,并运往了京城。


    沈清辞接过手中的报纸,便看到了官府对于商行重新构建与大力整顿,经过这场变故后,十三行名存实亡。


    “总督大人明察秋毫,察觉这场大火一定是蓄意而为,于是从发生矛盾的工人开始盘问,一开始说的是洋商在背后搞鬼。”


    “这火是陆家父子放的吗?”沈清辞看着报纸上的处决。


    “听说是陆家的长子,本来只是想烧沈氏的仓库,却不曾想火势太大,一下就到了不可控的状态,连带着整个十三行。”沈虞说道,“但不管到底是不是陆家,官府都在借这个机会,对当地的商行进行整顿。”


    “整个十三行…”沈清辞挑起了眉头。


    随后沈虞又拿出了一个新的账本,“这是朝廷给货款,这笔钱,你看够吗?”


    沈清辞接过账本,因为张仁君的缘故,这笔交易异常顺利,也远超她的预计,“按照最开始的设想,确实不太够,不过,我可以另外想办法。”


    “找银行借贷吗?”沈虞问道。


    “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目前来看这笔钱应该是够的,还可以留出一部分来维持沈氏的运作,不过我要亲自去一趟英国。”沈清辞回道,“新的船只费用太过昂贵,风险太大,所以先做积累,尝试一下。”


    “怎么,这场火把你的胆子也烧没了么?”沈念在一旁说道,“听你当时的构想,可是要建一个商业帝国呢。”


    “没那么夸张。”沈清辞道,“我回来之前,西方的局势很紧张,所以我推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的目光与重心将会转到自己的国家与敌对势力身上。”


    “目前还没有商人敢去尝试航运业,但是这江上每天的船只来往不断,我想它必然是可行的。”


    “你提前回来也是发现了局势不对吗?”沈虞回道。


    沈清辞点头,“这是中国商业的机会,但接下来会是一个动荡的时期。”


    “那你此时去西洋,安全吗?”沈虞又问道。


    “虽然有一些小的摩擦,但是短时间内战争不会彻底爆发的。”沈清辞回道,“不过为了避免发生变故,所以我决定明年开春就去。”


    “如果你能保证是安全的,我没有什么意见。”沈虞回道。


    “如果是去英国,你可以带上你的姐姐,”沈虞忽然又道,“你姐姐也在英国呆了一年。”


    “我可不和她去。”沈念躺在沙发上,从手中的书籍中探出脑袋,“再说了,对于西方,她比我熟吧,我就只呆了一年。”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小辞肯定是要带着张小姐去的。”沈念又将目光转到了沈清辞的旁侧。


    张寰本想说些什么,只见沈虞开口道:“也好,有张小姐陪同,我也能多放心些。”


    “姑姑,做决定之前,我就和阿蘅商议好了的。”沈清辞说道,并握住了了张寰的手,“大概会停留几个月,那边的航运很发达,船只购买不是小数目,需要做谈判,如果顺利的话,会在夏天之前回来。”


    “好。”沈虞点头,“不过这个事情,张大人知道吗?”又问道。


    “父亲知道的,对于我的事,他并不反对。”张寰回道。


    沈虞与女儿沈念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那就好,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也不会过多的干涉,这是你们的选择,也是你们的自由。”


    沈清辞和张寰对视着,随后十指紧紧相扣,向沈虞说道:“谢谢姑姑。”


    第115章 鸢尾(三)


    1907年,除夕,夜


    与往常一样,被公务缠身的张仁君并没有归家,而张寰也受到沈家的邀请,留在了沈家庆贺新年。


    “你慢一点。”张寰扶着梯子,提醒沈清辞道。


    沈清辞爬上人字梯,随后伸出手,“给我吧。”


    张寰没有立马松开梯子,而是在扶稳,确定安全后才转身将身后的对联和浆糊逐一递给沈清辞,“给。”


    沈念则站在门口指点,“再往右边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好,就这个位置。”她道,“差不多了。”


    沈清辞将横幅贴好后,将楼梯搬到一侧,“怎么样?”


    “好,可以。”沈念点头道,随后她又拿来了一些红色的灯笼,“今年趁你回家了,把这些也都挂上吧。”


    张寰从沈念手中接过灯笼,递给沈清辞,“小心一点。”


    “好。”


    由于沈清辞的归来,再加上张寰的到来,让沈家多了许多热闹。


    沈宅的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喜庆的贴纸,沈虞满心欢喜的安排了一顿年夜饭。


    入夜时分,庭院里响起了鞭炮的声音,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沈虞亲自为张寰盛了一碗鱼汤,“是刚从江里打捞出来的新鲜鲤鱼,你尝尝这个汤。”


    “年年有余。”


    张寰双手接过,“多谢姑姑。”尝过之后,连连称赞。


    沈虞又夹了一些菜到张寰的碗里,对于沈家的看重,张寰心中很是感激。


    “清辞。”沈虞看着沈清辞,夹了一些菜到她的碗里。


    “妈,还有我呢。”沈念撒着娇说道,“您是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嘛。”


    “妈怎么会忘记呢,”沈虞笑眯眯的说道,“这块最大的,给我们家念念。”


    一家人其乐融融,今年的除夕,沈虞格外开心,不光是两个女儿都回到了身边,家里又多了一个女儿,“今年,是最开心的一年,有你们几个孩子陪着我。”


    “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以后咱们还有好多年要一起过。”沈虞看着张寰说道。


    沈家的温馨,让张寰很是触动,沈清辞将手拿下桌,轻轻握住了张寰紧攥的手,这一举动,缓解了她的心,她看着沈虞,应道:“我会的,姑姑。”


    吃过年夜饭后,看着钟表的时辰还早,于是沈清辞拉着张寰去了江边的老街,虽是除夕夜,但这里依旧热闹。


    “这里离我们上次去的地方远吗?”张寰忽然问道。


    “不远。”沈清辞回道,沿着江边一直走,过了这条街就是了。


    “我们再去一次照一次相吧。”张寰提出道,“你怀表里的那张照片,该换了。”


    沈清辞愣了愣,随后看着街道,只有一些饭店酒楼还开着门,“除夕夜应该都回家团圆了吧,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守岁。”


    “万一呢,就像我父亲那样的,无论是公务,还是为了生计,总有些人无法归家。”


    “好。”沈清辞握着张寰的手,揣进了口袋中,“咱去看看。”


    张寰满心欢喜的点着头,穿过一座城楼,张寰脱离了沈清辞的手,跑到她的前面,转过身面对着她说道:“我有预感。”


    “什么预感?”


    “上次那个老板,今夜还在。”张寰道。


    “真的吗?”沈清辞看着她问道。


    “感觉的。”张寰背着自己的手,一边后退,一边笑眯眯的说道。


    沈清辞于是笑了笑,“他一定在。”


    “你怎么知道?”张寰停下脚步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走到她的身前,用自己的手捂着她的手,并不断的吹着热气,“因为是你感觉的。”


    “什么啊,我就随口一说而已,这也信?”张寰道。


    “信,当然信,”沈清辞回道,“你说的,我都信。”


    一刻钟后,她们来到了曾经走过的那条街道,但是店铺几乎都已经关闭。


    “看来都关门了,这里好冷清。”张寰说道,“我的感觉要不准了呢。”


    “这不是还没到吗。”沈清辞说道,并没有要停留下来的意思,她拉着张寰又走了半刻钟。


    “看,灯还亮着。”沈清辞道。


    张寰突然变得很是开心,连脚下都变得轻快了起来,她拉着沈清辞跑进了照相馆。


    但这次老板并没有要打烊的意思。


    “老板。”


    店老板将一台新的相机架好,“二位,需要拍什么样式的照片?”随后他看着有些眼熟的两个人,“你们之前是不是来过。”


    “秋天的时候,我们来拍过。”张寰说道,“也是大晚上。”


    老板仔细回想了一下,但并没有立马想起来,只是觉得她们眼熟,为了客套,于是假装记得,“二位,这次需要拍什么,还是合照吗?”


    “当然。”


    因为是年夜,所以二人穿得十分喜庆,并且是相同样式的衣物。


    但这一次,二人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距离,张寰很是自然的挽着沈清辞的胳膊,二人贴得极近。


    店老板看着二人,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但那天晚上二人的关系明显没有这么亲近,于是一下就明白了。


    “好,就这样,非常好。”店老板走回相机下,“来,看这里。”


    随着声响结束,店老板直起腰身,“就拍这一张吗?”


    “今夜除夕。”


    “今天就先拍这一张吧。”张寰说道。


    “您上次说的结婚照…”店老板试探着口风。


    张寰于是看了一眼沈清辞,沈清辞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回道:“等下次回来,一定拍。”


    “下次回来?”店老板不解。


    “得出去一趟,预计明年秋天回来。”沈清辞道。


    “明白了。”店老板道,“这照片还是按照上次的地址吗?”


    “不,”张寰开口道,“这次送到檀园的沈宅去。”


    “好嘞。”店老板将地址记下。


    看着店内的钟表,已是深夜,“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吗?”沈清辞问道。


    “好。”


    二人回到沈宅守岁,临近子时,沈清辞将仓库里的烟火搬出,摆在了庭院里。


    大厅内的钟摆,正有序的摆动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随着长针最后一刻的转动,铺天盖地的炮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清辞同时点燃了庭院里摆放的烟火——砰!


    随着一声巨响,如流星一般的烟火升入夜空,于黑暗中炸开,化成无数流光散落大地。


    夜空如白昼,大地如同裹上银霜,人的脸上也是流光溢彩。


    沈清辞来到二楼的阳台上,缓缓走到了张寰的身侧。


    听到脚步声的张寰,等沈清辞走近之后,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在炮仗声中,她道出了那声久违的祝贺。


    “新年快乐,阿冉。”


    亲切而温暖。


    砰!——


    焰火的光芒映照着二人重合在一起的影子,她们在新年的火光中,相拥,相吻。


    1908年,春,清晨


    日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沈清辞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后,没有立马起身。


    她侧头看着枕在自己臂膀上的人,手有些麻木,但她仍然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看着,并忍不住的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轻轻撩拨着她散在额前的头发。


    片刻钟后,怀中的人翻了一个身,她的胳膊也得以脱离开来。


    她抬起已经麻木的胳膊,活动了一会儿,随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书桌上压着两张船票,沈清辞随手取了一件外衣披上,走到桌前,没有去拿船票,只是打开了书桌的抽屉。


    抽屉里仍然放着香烟,还有一把手枪,她将枪取出,靠在窗前轻轻擦拭着。


    尽管动静声很小,仍然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张寰,许是因为身侧变得空荡,于是便在不安中醒来。


    看着空荡的床榻,她抬头扫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沈清辞靠在窗前,洒落的阳光,映衬着她的轮廓,遂又安心了下来。


    在擦拭枪支的沈清辞,看到榻上的人爬起,于是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枪来到了床头。


    张寰很是自然的向她张开了双臂,像一个孩子索求拥抱。


    沈清辞俯下身搂着张寰,“睡醒了?”


    张寰靠在她的怀里,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睡眼朦胧的回道:“嗯。”


    “咱们该动身了。”沈清辞注视着张寰说道。


    张寰再次点头,沈清辞便将昨夜准备好的衣物拿到了床上。


    “我还没有坐过海船。”张寰站在镜子前,一边更衣一边说道,“只在书中看到过,也不知道真实的海上是什么样的。”


    沈清辞将枪支的弹药填满,随后放下枪,走到张寰的身后伸手将她环抱住,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看着镜子里相依偎的人说道:“就像天空一样,一眼望不到头,但是海上风云莫测,此番行程,可能会有些劳累,也不知道你能否适应就匆匆下了决断。”


    张寰抚摸着沈清辞的手,柔声笑道:“是我提议要跟着你去的,怎么变成了你下决断了。”


    “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儿,我都乐意。”她又道,“也不怕艰辛。”


    “海上虽然凶险,但景色却极为壮观,我们预计要在海上漂泊三个月。”沈清辞说道。


    “三个月?”张寰看着沈清辞,“我在地图上看过,大不列颠岛,在地球的另一端。”


    “之前念姐姐是坐货轮回来的,用了差不多半年呢。”沈清辞道,“不过西方的船只发展的很快,今后用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我刚刚看你在擦拭之前的枪。”张寰回头看着桌子上的手枪说道,“是为了预防危险吗?”


    沈清辞点头,“东西方的时局都不太稳定,之后很可能会爆发战争,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启程。”


    张寰看到沈清辞眼里的急切,于是握着她手安抚道:“我相信你做的筹备,还有应变的能力,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与克服。”


    沈清辞紧紧拥住张寰,在她耳畔轻声道:“好。”


    第116章 鸢尾(四)


    换完衣服,张寰将房间整理了一下,便与沈清辞带着行李箱下了楼。


    今日沈虞与沈念都在,等着二人下楼一起用早膳,“起来了?”


    沈清辞走下扶梯,回道:“起来了。”


    “饿了吧。”沈虞便起身走近了厨房,“吃完早饭再走,时间还来得及。”


    “好。”沈清辞将行李箱放在了门口,便与张寰一同进了餐厅坐下。


    沈虞将早膳一一端上了桌,今日比以往都要更加丰盛,“这可是妈一大早亲自做的呢。”沈念体念母亲的辛苦,于是说道。


    “姑姑辛苦了。”沈清辞感激道。


    “姑姑的手艺真好。”张寰也开口说道,“好羡慕清辞,能经常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等你们从英国回来,你也可以和清辞一样经常吃到的。”沈虞说道,“只是你们这一去,最少要半年吧?”


    沈清辞点头,“游轮快一些,但是往返最少也要半年,我们还要去选购船只,要与英国的商人谈判。”


    “我听念念说,你只选了三个人跟着你出海。”沈虞有些担忧道。


    “有一个曾做过船员,负责帮我检验船只。”沈清辞道,“不过到时候,我们还会雇佣其他人马将船只开回来的。”


    “我是担忧你们的安危,”沈虞说道,“就两个人,在海外多危险啊。”


    “不用为我担心,这方面,我知道如何应对的,姑姑。”沈清辞宽慰姑姑道。


    “你做事一向周全,”沈虞点了点头,“只不过寰儿跟着你长途跋涉,你要照看好人家才是。”


    “是。”沈清辞点头。


    “我们可以相互照应的,姑姑。”张寰说道,“虽然我没有离开过大陆,但也想尽一份力,可以帮到清辞。”


    “寰儿更加心细,你们结伴同行,我是能放心一些的。”沈虞道,“快吃吧。”


    “吃完我送你们去港口。”


    “好。”沈清辞看着张寰,二人点头。


    用过早膳后,沈念与母亲替二人将行李搬上了车。


    汽车沿着江边的路行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当地最大的港口。


    车子无法行驶入内,于是停靠在一边,沈虞与沈念将她们送到了港口的栅栏前,由于没有船票,所以她们只能止步。


    路上本还有说有笑,到了港口,便充满了离别的不舍。


    沈虞满含泪光的看着沈清辞,“离开了这么久,这才回家不过半年,又要走了。”


    沈清辞看了一眼张寰,放下手中的行李,走上前拥抱着姑姑沈虞,“年秋一定回来。”


    “当然会回来。”沈虞抬头看着沈清辞,随后将一条围巾围在了她脖子上,“海上风大,一定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沈清辞看着姑姑,“姑姑也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太操劳了。”


    沈虞点了点头,沈清辞看向沈念,“念姐姐,姑姑就托你照顾了。”


    “知道啦。”正在与张寰寒暄的沈念应道,她看着张寰,“海上的漂泊,你可能一开始会不适应,不过清辞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的,你们要当心安全。”


    “好。”张寰点了点头。


    “等你们回家。”沈念拉着张寰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张寰再次点头,并给了沈念一个拥抱。


    随着港口传来了鸣笛声,沈清辞重新牵起张寰的手,提上了行李箱,“走吧。”


    上船之后,沈虞和沈念并未离去,沈清辞回过头,张寰挽着她的胳膊,二人相依偎的站在船上朝港口招手。


    江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宽厚的大衣与脖子上的围巾,还有披在肩头的长发。


    沈清辞紧紧握着张寰的手,十指相扣,看着目送她们离开的亲人。


    “一路平安。”沈虞一边招手一边念道。


    “不用担心的,妈。”沈念安慰着母亲。


    “我不担心。”沈虞说道,“清辞这孩子,可比你稳重。”


    “什么嘛,怎么又说到我了。”沈念听到母亲的话,于是岔开道:“时辰还早呢,港口的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嗯。”


    看着岸边亲人身影的离开,沈清辞带着张寰回到了客舱内,并拿了一份正在门口售卖的报刊。


    客舱单独分开的房间并不算大,但一应俱全,沈清辞放下行李,站在镜子前解下围巾,张寰便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江景,“说实话,还有一些期待。”


    沈清辞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马上要启程了。”


    “希望行程可以顺利。”张寰转身走到沈清辞的身侧坐下。


    沈清辞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一般是不会有事的,只是碰上了恶劣的天气,会中途停靠,不用担心。”


    “有你在,我不担心。”张寰伸出手,拨动着沈清辞额前零散的头发。


    沈清辞手里拿着报刊,报刊上写着镇南关起义,以清军反扑,失败告终。


    张寰低头看着沈清辞手中的报纸,“父亲这阵子几乎忙得不见人影,便是因为广西的叛乱。”


    “看来动乱,要比我们想的还要来得快。”沈清辞说道。


    “现在,革命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张寰说道,“如果要你选择,你会选什么?”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报纸,她睁着双眼,“腐朽的清廷,救不了我们的国家。”


    她拿起报纸,上面还报导有朝廷兴起的立宪,“即使是立宪。”


    “但以当下的时局,并没有一个完全适用的方法。”张寰说道,“国力的强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变。”


    “推倒重来。”沈清辞道,“但这是很惨烈的。”


    张寰低头看着她,于是伸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着,“你会改变想法吗?”


    “我不会改变想法,既然答应的事,我就会履行。”沈清辞回道,“不过有些事情,或许会偏离原来的轨道,这是无法预计的。”


    “我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张寰说道,“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和我牵挂之人平安顺遂。”


    沈清辞握住张寰的手,笑道:“我也是。”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是轮船发动的信号,没过多久,窗口的景色就动了起来。


    张寰走到窗口,看着江面上被日光洒照的水面,随着游轮的驶动,平静的江面荡起了波纹。


    “要出去看看吗?”沈清辞问道。


    “好啊。”张寰点头。


    推开房门,门口守着两个壮硕的男人,“小姐。”


    沈清辞拉着张寰离开了客舱,还未出海,船只运行的十分平稳,但甲板上的风很大。


    于是她便将围巾给了张寰,又给她披了一件外衣。


    船只在江上行驶,游轮的速度很快,两岸的景色在不断变化,“这个世界,发展的真快啊,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沈清辞靠在游轮的栏杆上,“如果我没有之前在海外的经历,也许我也会为之惊奇。”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吧,总不能说,我们做了一个两千年的梦,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沈清辞又道。


    张寰向沈清辞靠拢,自然的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江面飞出一行白鹭,“什么样的名字,什么样的身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一直相伴,重要的是,无论世界怎么变化,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在何处,我们的感情依旧未变。”


    沈清辞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拨起了她耳畔的长发,“花不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


    张寰抬起头,与之对视着,应答道:“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


    是夜,船只从江面缓缓驶入了大海之中,城市的灯光越来越越远,海面上只剩下漆黑一片,除了风声,就只有行船的海浪。


    客舱的大厅中正在举行舞会,这艘外商的游船上,有半数的洋人。


    “想吃什么?”沈清辞问道。


    大厅与厨房相连,旁边有个小酒馆,二人坐在酒馆的角落,看着被彩色霓虹灯笼罩的大厅,欣赏着歌舞。


    “都行,晚上没有很饿。”张寰回道。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沈清辞在张寰耳畔说道。


    “好。”张寰点了点头。


    随着沈清辞离去后不久,两个穿着奇特的洋人走到了张寰的桌前。


    由于语言不通,所以她们便用着手势,指了指张寰身前的座位,似在询问她能否坐下。


    因是公共场合,张寰便没有拒绝,洋人坐下后,要了三杯酒,其中一人指着大厅里正在跳舞的人。


    并向张寰发出了共舞的邀请,就在她要拒绝时,沈清辞端着食物回到了酒馆。


    “清辞。”张寰坐起,紧张的拽住了沈清辞的衣袖,“我听不懂她们的话。”


    “但她们好像想邀请我去跳舞。”张寰又道,“我拒绝了,但她们不愿意走。”


    沈清辞听后,便与洋人开始攀谈了起来,没过多久,两个洋人就从座位上离开了,临走前似乎还向二人送出了祝福。


    张寰没有听懂她们的对话,但是语气似乎并不激烈,两个洋人也没有继续为难。


    “你们说了什么?”张寰问道。


    “她们在夸赞你。”沈清辞回道,“想邀请你跳一支舞,不过,我告诉她们。”沈清辞看着张寰,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You are my wife。”


    “你是我的妻子。”


    第117章 鸢尾(五)


    半月后


    邮轮经南海的航线,驶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还适应吗?”沈清辞坐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还有航海的地图,计算着当前的位置。


    张寰躺在她的身侧,依偎在她的身旁轻轻点了头,“嗯。”但是双手却紧攥她的衣服。


    沈清辞遂腾出一只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觉得船上的生活有些无聊?”


    张寰摇了摇头,“跟你呆在一块儿就不会觉得无聊。”


    “我也是。”沈清辞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撑着身体看着沈清辞,“要是我没有跟着你一起来,你一个人在这船上,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沈清辞对视着张寰,“是呢。”摸着她的头发,满眼的宠溺。


    “那你去年,是怎么过来的?”张寰趴在她的怀中,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回想了一下,“吃饭,睡觉。”


    “整整半年吗?”张寰睁着双眼道。


    “大概,四个月吧。”沈清辞回道。


    想象着海上漂泊的生活,张寰道:“连续几个月的时间,一个人过着同样的生活,循环往复,那也太枯燥了。”


    “所以这次,还好有你陪我。”沈清辞看着张寰,笑道。


    她侧头看着桌子上的钟表,放下手中的书又道:“夜深了,该睡觉了。”


    张寰靠在她的怀中,许是因为不太适应,不觉困意。


    沈清辞察觉到了她的神色,于是问道:“睡不着吗?”


    张寰没有说话,沈清辞便搂着她的腰,“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如果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强撑着。”


    “嗯。”张寰点头,“我只是还不太习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突然就有些不适应了。”


    “毕竟海上与陆地不同。”沈清辞看了一眼窗外,只有一片漆黑,于是扶着张寰坐起。


    “来。”沈清辞起身走下床。


    张寰撑在床上,不明白沈清辞想要做什么,“去哪儿?”


    沈清辞扭过头,拿起旁边空床上放着的外衣,“去看海上的夜景。”


    “这个点,甲板上的灯应该都灭了。”沈清辞拿起衣服,再次朝张寰伸出了手,“可以看到一些不同的景色。”


    张寰将手放上沈清辞的掌心,下床跟着沈清辞离开了房间,至深夜,客舱里也变得十分安静,只有那家酒馆还播放着唱片,坐着二三客人。


    沈清辞拉着张寰从扶梯登上了甲板,刚到扶梯口,那海上的风便吹得她们睁不开眼。


    即使是深夜,海上的气温也不寒冷,但风很大,她们登上甲板时,刚好是灯光熄灭的时候。


    好心的船员过来提醒,用的是洋文,“这里马上要熄灯了,请回到客舱中去。”沈清辞与之交谈了一番,船员便离开了。


    她带着张寰来到了船头,四周都是汪洋大海,漆黑一片。


    除了水面,看不见任何山,任何建筑,也无法辨别方向,茫然一片。


    片刻后,甲板上的灯光逐渐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昏暗。


    “看。”沈清辞指着天空。


    张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旋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适才甲板上亮有灯光,所以她便没有发现这海上的夜空其与众不同。


    直至灯光全部消失,她们置身在黑暗中,才看到了头顶那片璀璨的繁星。


    星云密布,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银河,使得天空并不只有单一的颜色。


    张寰愣看了许久,被眼前的星空所惊,那银河就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她走到船头,发出了惊叹,“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夜景与星空。”


    沈清辞走到张寰的身后,将外衣披到了她的肩膀上,“之前无聊的时候,就会在深夜登上甲板。”


    张寰靠向沈清辞,眼睛一直盯着天空,在布满繁星的银河中,一颗流星忽然划过。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流星的光芒,仍然闪烁着她的眼眸,她向前走了一步,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是流星吗?”


    “原来真的有流星,只在书中见过。”她又回头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在星空之下,对视着张寰,海风不断袭来,船舱的最顶层忽然传来一阵乐声,是酒馆正在播放唱片,但风格比之前要柔软与温情许多。


    海风吹着张寰披散的秀发,沈清辞在对视片刻,于是忍不住的走上前,轻轻拨动着她额前的碎发,并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了一个吻。


    “现在这样,真好。”张寰抬头看着沈清辞,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沈清辞看出来她那喜悦之下的隐忧,尤其是十三行的那场火之后更甚。


    她能感受到张寰的变化,连同她对她的眼神,那种最初的自信,似乎在被某种力量所吞噬与控制,这里面有着惶恐与不安。


    如果是从前的沈清辞,或许无法察觉,也无法应对,“你知道命运共生吗?”


    “什么?”张寰愣了愣,“命运共生…”


    “我们会一直这样的。”沈清辞道,“既然轮回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


    张寰对视着沈清辞,她明白了她的话,主动的向她靠拢,二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共同披着一件外衣。


    繁星在头顶,布满整个夜空,并与浪潮汹涌的海面相接,星河之中偶有流星划过。


    “你的眼神和心声告诉我,你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沈清辞攥着张寰的手,轻声说道,“但不知什么原因,你难以启齿。”


    “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说,也许我根本,无法消除那些害怕,那是深埋在心底的。”张寰回道,“因为这一切,已得来不易,我不想再一次亲手摧毁。”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沈清辞问道,“我希望你是真正的,坦然的,接受我们的一切,你不能只是为了安慰我,我希望你也是接纳的。”


    “不要忘记自己的话。”沈清辞的目光坚定,并紧紧握住了张寰的手。


    “过去我们都曾被困,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无力,让我们无法阻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张寰倾斜着身体,靠上了沈清辞的肩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说道。


    “不可控之事太多,世界太大,而我们能做的太少,这种无力与无奈,才让我们之间处处充满了后悔与遗憾。”


    “是我的懦弱,让我选择了逃避,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与直视你,我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接纳令我害怕的。”


    “于是我放纵了一切的发生,允许一切在我眼前流逝。”


    “也许我的心里早有预见,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即使我害怕着那个结局,可仍然在压制,我的身体里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她们让我挣扎,可毫无疑问的,都被恐惧所占,最让我可悲与可笑的是,直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出现时,我依然无法接受。”


    “那个时候我忽然才明白,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怎么选,又或者是逃离,最终我仍然会后悔。”


    “如果结局始终无法改变,为什么我要从一开始,就在不敢接受的痛苦之中折磨自己呢。”


    “也许我接受了,结局也不会改变,但至少会留下一些,不让我遗憾的事。”


    “最大的痛苦,不是无法重来,而是不敢面对的一步错,步步错。”


    “醒悟总是在失去之后。”


    “太迟,太晚。”


    “我不要陷在这样的循环中。”


    “所以当我以张寰的身份,再次降临世间时,我既高兴又彷徨。”


    “我想找到你,可又有些许害怕,但当我真的找到你时,我心里有一个声音,是后悔的声音,它在告诉我,我不能害怕。”


    “因为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我不想,再次失去你。”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我是自私的,我想要不顾一切的,把你留下,留在我的身边。”


    沈清辞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张寰眼角滴出的泪水,“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从来。”她肯定的说道。


    “我们都有着言不由衷与身不由己。”


    “在感情之中,执着于对错,这本身就是对感情的一种摧毁。”


    “正因为有过去的种种,我们才会各自都更加珍惜现在与将来。”


    “如果足够相爱,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放手与离开的借口。”


    “如果你将占有,视作是自私,那么我希望并且乐衷,你可以一直保持这样。”


    “我也是。”


    说罢,沈清辞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张寰侧头看着她,随后放上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在海浪与风啸的夜色中,忽然有一处亮光,那是别于夜色星辰下的灯火之光,温暖而明亮,就像是黑暗与迷途中的指引,是方向也是归途。


    那灯光在闪烁,引人注目,“那是什么?”张寰好奇的问道。


    沈清辞仔细看后,回道:“好像是灯塔。”


    “灯塔?”


    “用来指引船只方向的。”沈清辞解释道,“由火光点燃。”


    张寰环顾了一下四周,为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孤零零的立在了海上,孤独却充满了希望。


    它指引着漂泊万里的船只,找到归途。


    “灯塔里的光,是火光吗。”张寰说道,“就像黑暗中的希望,明亮,温暖。”


    “是指引,也是方向。”


    沈清辞拉着张寰起身,遥望着灯塔的方向,算着时日说道:“我们现在应该渡过了南海,快要到马六甲海峡了。”


    第118章 鸢尾(6)


    翌日


    清晨的阳光的从窗口照进了房间内,沈清辞从睡梦中醒来,撇头看着窝在自己身侧仍然睡睡的人。


    她撑着脑袋,替她撵好被褥,静静注视了许久,就在她伸手时,张寰也从梦中醒来。


    一睁眼,便看到了注视自己的目光,于是她睡眼惺忪的钻进了沈清辞的怀中,“早啊。”


    “早。”沈清辞回道,并吻上了张寰的额头,“看来昨夜,你睡得很好。”


    张寰依偎在她怀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种不安消失了,而且昨夜,船行驶的好像特别的稳。”


    沈清辞撇头看了一眼窗户,窗外不再是大海,而是出现了许多建筑。


    “我们进入海峡了。”


    “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张寰抬头问道。


    “嗯,穿过这个海峡,还要进入一片更大的海洋。”沈清辞回道。


    张寰从她身上爬起,看着窗外别样的建筑,于是下了床,趴在窗口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好多船。”


    船只进入海峡后,水流变得平缓,也没有海上那样大的风浪席卷。


    “出去看看吗?”沈清辞问道。


    “好。”张寰应道。


    二人来到了甲板上,进入繁华的地段,甲板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四周都是船只。


    岛屿上落座着城镇,船只前行的过程中,还有一座古城,穿城而过的海峡,以此城为命名。


    蓝色的海,绿色的岛屿,而岛上的建筑丰富多彩,几乎汇聚了整个东西方的特色,“这里比租界,好像还要繁华。”


    “这里目前,也属于英国。”沈清辞拿了一份早餐,递给张寰。


    “就像香港那样吗?”张寰问道。


    “是。”沈清辞点头。


    甲板上忽然响起了小提琴的演奏声,一群海鸥从船头飞过。


    其中一些飞到了船上,船只上的妇人拿起手中的面包。


    港口的海鸥似乎并不畏惧人,它们停在甲板上,吃着游客丢出的面包屑。


    “这些鸟,不害怕人类吗?”张寰问道。


    “这些海鸥长期生活在这片海港,早已习惯了与人类为伍。”沈清辞回道,随后举起手中的面包。


    两只白色身体的海鸥,煽动着灰色的翅膀,啄食着沈清辞手中的面包。


    张寰瞪着水灵灵的双眼,沈清辞便递过手中的面包,“给。”


    就在她接过面包的瞬间,一只海鸥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但随着一群孩子的奔跑靠近,海鸥们受到惊吓,纷纷煽动着翅膀飞离。


    直到甲板上重新归于平静,它们才再次飞回,短短片刻时间,张寰手中一整块面包,便被啄食干净。


    看着头顶盘旋的鸟,张寰挽起了沈清辞的胳膊,甲板上,有人伴着小提琴的演奏挑起了舞。


    很快,伴奏的人也变多了,除了琴声,还多了管弦乐,音乐家们开始了合奏,而更多的人,则衬着伴奏在甲板上跳起了舞。


    清晨的船头,变成了一场舞会,很快就吸引了附近船只上的目光。


    张寰脱下了沈清辞替她披的外套,沈清辞察觉她的意图后,也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擦了擦手,向她发出了邀请。


    张寰伸出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听着乐曲的节奏,感受着爱人的呼吸与心跳,这次的海上行程,将难以忘怀。


    清晨的阳光,撒照在海面上,船只平稳前行,船头上的人迎着朝阳翩翩起舞,海鸥从头顶飞过,落在了船头旗杆之上。


    几个月后


    邮轮经过运河,再穿地中海,用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此次航行的终点。


    中途因为恶劣的天气,曾几次停靠在海边国家的港口。


    随着一声鸣笛,船只在正午时分停靠在了港口,正值盛夏。


    船舱内播报着抵达终点靠岸的通讯,沈清辞与张寰收拾好行囊,在三个随行的护送下走出了船舱。


    张寰站在船上,对这周围不熟悉的环境,眼里充满了震惊,比起海峡经往的船只,这个规模巨大的港口,所停靠的船要多上数倍,船体也更加庞大。


    “我们到了吗?”


    沈清辞提着行李,牵着张寰点头应道:“我们到了英国的首都。”


    “这里是伦敦港。”


    “好繁华。”张寰惊叹道,这里汇聚了世界各国的船只,她从未见过的船只,光是船上的标语与文字,便出现了数种不同的,岸上还有许多轮船公司的立牌。


    “走吧。”沈清辞牵着张寰走下了船只。


    来到港口的出口时,负责的管理人员,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沈清辞手中拿出来的,由清廷颁发所盖章的护照,便给与了放行,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对于外来人入镜,管理的并不严格。


    随着船只逐渐西行,不管是城市建筑,还是人文风俗,变化都越来越大,东方的色彩逐渐消失。


    城市当中出现了电车的轨道,汽车也变得寻常可见,就像是租界之内的景象,但租界只是一个缩影。


    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方才能感知差距,就像是时代的跨越,对于拥有两段记忆的张寰来说,这样的跨越所形成的对比,再清晰不过。


    但不同的是,这是处在同一时空中所出现的景象,在同一个世界里,却有着这样巨大的差距。


    离开港口,进入城市当中,一切事物再次变得新奇,曾经只在报刊上看到过的画面,如今就在眼前,张寰看着街道上,真正的车水马龙,应接不暇。


    “我终于明白,你为何那样的担忧。”张寰说道。


    “清廷筹备的立宪,至今未成。”沈清辞戴上帽子说道,“但这已不是单单的制度落后。”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立在阳光下高耸入云的烟囱,“现在,是工业的时代。”


    敲着响铃的电车,从轨道上缓缓行驶而过,沈清辞带着一行人马找到旅馆住下,并没有着急前往轮船公司。


    “我去办理入住,你等我一下。”沈清辞将行李放在沙发旁,拉着张寰坐下说道。


    “好。”


    旅馆的大厅内摆放着一个广告牌,上面是关于一场话剧的宣传,旁边还摆放着印成册子的介绍,但几乎都是洋文。


    张寰只看得懂图片,片刻后沈清辞回到她的身边,“走吧。”


    “阿蘅。”


    张寰顺手拿了一份介绍,便跟着沈清辞上了楼。


    旅馆位于街边,有着一整栋大楼,一侧可以看到港口和海,另一侧能看到城市与街道。


    由于在海上漂泊太久,沈清辞显得十分疲惫,她躺在床上闭起了双眼。


    张寰看出了她的疲惫,于是说道:“刚刚落地,先休息几天吧。”


    “好。”沈清辞睁开眼回道,侧头时,看见张寰倚在窗口向外张望,似乎对于西方,以及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


    注视了片刻后,沈清辞从床上爬起,走到张寰的身后,轻轻将她搂住,“在看什么?”


    “看这个世界。”张寰回道,随后她转过身,“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对视片刻后,二人在窗前自然的拥吻了起来,片刻后,沈清辞靠在张寰身上坐了下来。


    桌子上那份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张寰将之拿到她的跟前,“刚刚在大厅里看到的,这是不是西方的话剧?”


    沈清辞接过,看了一眼封面,“对。”


    “《奥赛罗》”沈清辞又道,“是戏剧,也是一场悲剧。”


    她看着演出的时间与地点,就在今天的傍晚,刚好离这家酒馆不远。


    “我们去看吧。”沈清辞没有询问张寰,而是直接说道,“我只是听说过这个戏剧,还没有真正去看过。”


    “好呀。”张寰开心的应道,但同时她又怕沈清辞过于劳累,“不累吗?”


    沈清辞摇了摇头,“这个宣传是放在旅馆的大厅中,应该还有售票。”


    “不过天气太热了,刚刚出了很多汗,我先去洗个澡。”说罢,她吻上了张寰的额头,便从椅子上坐起。


    “好。”


    傍晚时分,沈清辞带着张寰来到了海港附近的剧院。


    尽管并不是新剧,但剧院门口还是围着不少观众。


    沈清辞拉着张寰进入了剧院,坐下后看了看时间,“时间刚刚好,快要开演了。”


    就在沈清辞的话音刚刚落下时,剧院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所有的灯光都聚拢在了舞台上。


    原本嘈杂的剧院,也在瞬间安静下来,灯光再次熄灭,在一段旁白的介绍中,序幕就此拉开。


    “我可能会听不懂。”张寰说道。


    “戏剧的表现,并不只有台词,”沈清辞回道,并握紧了张寰的手,“我想,你可以看懂,我也会翻译给你听。”


    张寰点点头,“好。”


    舞台的序幕被缓缓拉开,灯光聚拢,两个男人站在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船上。


    伊阿古:“凭良心说,我知道我自己的价值,难道我就做不得一个副将?”


    “上天是我的公正人,我这样对他陪着小心,既不是为了感情,又不是为了义务,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戴上这一副假脸。”


    “要是我的表面的行动,果然出于内心的自然流露,那么不久我就要掬出我的心来,让乌鸦们乱啄了,世人所知道的我,并不是实在的我。”


    奥瑟罗:“告诉你吧,伊阿古,倘若不是我真心恋爱温柔的苔丝狄蒙娜,即使给我大海中所有的珍宝,我也不愿意放弃我的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来俯就家室的羁缚的。”


    “不,我要让他们看见我,我的地位和我的清白的人格可以替我表明一切。”


    张寰坐在舞台下,聚精会神的观看着,因为语言的不通,并没有完全听懂台词,但是场景的表现与人物的肢体语言,都在传达着信息。


    沈清辞也俯身在她的耳侧,将一些重要的台词逐一翻译。


    第119章 《奥赛罗》


    伊阿古:“夫人,这是谁的手帕。”


    艾米莉娅:“是我拾到的,苔丝狄蒙娜夫人的手帕。”


    伊阿古:“请把手帕给我吧。”


    爱米利娅:“亲爱的伊阿古,我的丈夫,为什么?”


    伊阿古:“我必须要得到这一切,请把它给我。”


    转场——


    主人公奥赛罗受到旗官伊阿古的挑唆,对即将成婚的妻子起了不忠贞的疑心,怀疑妻子与副将凯西奥有染,于是将其解职。


    苔丝狄蒙娜:“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掉了那方手帕呢,爱米利娅?”


    爱米利娅强装镇定的回道:“我不知道,夫人。”


    苔丝狄蒙娜:“相信我,我宁愿失去我的一满袋金币,也不愿意丢掉那方手帕,倘若我的摩尔人不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倘若他也像那些多疑善妒的卑鄙男人一样,这是很可以引起他的疑心的。”


    爱米利娅:“他不会嫉妒吗?”


    苔丝狄蒙娜:“谁,他?”满脸的信任与幸福,“我想在他生长的地方,那约热的阳光已经把这种气质完全从他身上吸去了。”


    爱米利娅回过头,“瞧!他来了。”


    苔丝狄蒙娜满心欢喜的迎上前:“您好吗,我的主?”


    已经对妻子起了疑心的奥赛罗假装笑脸:“好,我的好夫人。”


    “请把手给我。”奥赛罗握住妻子的手,“这手很潮润呢,我的夫人。”


    苔丝狄蒙娜幸福的说道:“它还没有感到老年的侵袭,也没有受过忧伤的损害。”


    奥赛罗:“这一只手表明它的主人是胸襟宽大而心肠慷慨的,这么热,这么潮,奉劝夫人努力克制邪心,常常斋戒祷告,反躬自责,礼拜神明,因为这儿有一个年少风流的魔鬼,惯会在人们的血液里捣乱,这是一只好手,一只很慷慨的手。”


    苔丝狄蒙娜:“您真的可以这样说,因为就是这一只手把我的心献给您的。”


    听到妻子的话,奥赛罗的心底越来越憎恶:“一只慷慨的手,从前的姑娘把手给人,同时把心也一起给了他,可现在时世变了,能得到一位姑娘的手,不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心。”


    苔丝狄蒙娜有些疑惑丈夫的话,“这种话我不会说,您答应我的事怎么样啦?”


    奥赛罗:“我答应你什么?乖乖。”


    苔丝狄蒙娜:“我已经叫人去请凯西奥来跟您谈谈了。”


    听到妻子提起凯西奥,奥赛罗开始疑心,“我的眼睛有些胀痛,老是淌着眼泪,把你的手帕借给我一用。”


    苔丝狄蒙娜拿出一方新的手帕,“这儿,我的主。”


    奥赛罗的疑心加重:“我给你的那块呢?”


    苔丝狄蒙娜:“我没有带在身边。”


    奥赛罗:“真没有带?”


    苔丝狄蒙娜:“真的没有带,我的主。”


    奥赛罗忍耐的说道:“那你可错了,那块手帕是一个埃及女人送给我的母亲的,她是一个能够洞人心的女巫,她对我的母亲说,当她保存着这块手帕的时候,它可以使她得到我的父亲的欢心,享受爱宠,可是她要是失去了它,或是把它送给旁人,我的父亲就要对她发生厌恶,他的心就要另觅新欢了,她在临死的时候把它传给我,叫我有了妻子以后,就把它交给新妇,我遵照她的吩咐给了你,所以你必须要格外小心,珍惜它像珍惜你自己宝贵的眼睛一样,万一失去了,或是送给别人,那就难免遭到一场无比的灾祸。”


    苔丝狄蒙娜惊讶且有些不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奥赛罗:“真的,这一块小小的手帕,却有神奇的魔力织在里面,它是一个二百岁的神巫在一阵心血来潮的时候缝的,它那的丝线,也不是世间的凡蚕。”


    苔丝狄蒙娜再三确认,充满惊恐,“当真!这是真的吗?”


    奥赛罗看着妻子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绝对的真实,所以留心藏好它吧。”


    苔丝狄蒙娜:“上帝啊,但愿我从来没有见过它!”


    奥赛罗的语气冷漠,甚至厌烦:“为什么?”


    感受到丈夫语气的变化,苔丝狄蒙娜有些不满与不悦:“您为什么说的这样暴躁?”


    奥赛罗越发的暴躁:“它已经失去了吗?不见了吗?说,它是不是已经失去了?”


    苔丝狄蒙娜:“上天祝福我们!”


    见妻子不愿意正面回答,奥赛罗逐渐失去耐心:“你说!”


    苔丝狄蒙娜:“它没有失去,可是要是失去了,那可怎么办呢?”


    奥赛罗:“什么?”


    苔丝狄蒙娜:“我说它没有失去。”


    奥赛罗:“去把它来给我看。”


    苔丝狄蒙娜:“我可以去把它拿来,可是现在我不高兴,这是您的一个诡计,想要把我的要求赖了过去,请您把凯西奥重新录用了吧。”


    奥赛罗愤怒道:“给我把那手帕拿来,我在起疑心了。”


    苔丝狄蒙娜:“得啦,得啦,您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能干的人。”


    奥赛罗:“手帕!”


    苔丝狄蒙娜:“您还是跟我谈谈凯西奥的事吧。”


    奥赛罗:“给我手帕!”


    苔丝狄蒙娜:“他一向把自己的能寄托在您的眷爱上,又跟着您同甘共苦,历尽艰辛…”


    奥赛罗愤怒的打断了妻子的话,“我说给我手帕!”


    苔丝狄蒙娜:“凭良心说,您不该如此。”


    彻底失去耐心的奥赛罗,看着妻子,愤怒的转身离去。


    目睹二人争执的爱米利娅走上前:“这个人在嫉妒吗?”


    苔丝狄蒙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这手帕一定有些不可思议的魔力,我真倒霉把它丢了。”


    爱米利娅:“好的男人一两年里头也难得碰见一个,男人是一张胃,我们是一块肉,他们贪婪地把我们吞下去,吃饱了,就把我们吐出来,瞧,我的丈夫伊阿古与凯西奥来了。”


    转场——————————


    ——城堡大厅——


    序幕被再次缓缓拉开,舞台上变成了城堡的大厅。


    伊阿古:“怎么了,主帅,还在为您的妻子发愁吗?”


    奥赛罗:“你在讥笑我吗?”


    伊阿古:“我在讥笑您?不,没有这样的事,我愿您像大丈夫一样忍受命运的捉弄。”


    奥赛罗:“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这还算男子汉吗?”


    伊阿古:“在一座热闹的城市里,这种不算人的人多着呢。”


    奥赛罗:“什么?”


    伊阿古:“哪一座庄严的宫殿里,不会有时被下贱的东西闯入呢?哪一个人的心胸能这样的纯洁,没有一丝污秽的念头和正大的思想分庭抗礼呢?”


    奥赛罗:“我在没有亲眼看见以前,绝不妄起猜疑。”他变得无比的沉重起来,因为疑心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底扎根,“当我感到怀疑的时候,我就要把它证实,如果有了确实的证据,我就一了百了,让爱情和嫉妒同时毁灭。”他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伊阿古内心暗道:可是多疑的人是不会因此而满足的,他们往往不是因为有了什么理由而嫉妒,只是为了嫉妒而嫉妒,那是一个凭空而来,自生自长的怪物。


    伊阿古走到舞台前端,眼神阴险,如小人得志一般:“在相思里挨过的时辰,比时钟是要慢上八十倍的。”


    “虽然在太阳光底下,各种草木都欣欣向荣,可是最先开花的果子总是最先成熟。 ”


    奥赛罗离开后,凯西奥走上舞台,同样一脸懊恼。


    伊阿古收起阴险的笑容,友好的打招呼道:“您好,副将。”


    凯西奥:“我正因为丢掉了头衔而懊恼,你却还要这样称呼我。”


    伊阿古:“只要你在苔丝狄蒙娜前多说几句央求的话,你就会重新受到启用的。”


    凯西奥:“我要再去找统帅大人,把我的事情解决掉。”悄悄塞了一袋金币,“这些金币你先拿着,请务必帮我在统帅大人面前解释一下,我真的不想离开,拜托了。”


    凯西奥下场后,奥赛罗再次登场,并愤怒的对着伊阿古说道:“我该怎么样杀死他,伊阿古。”


    “这种耻辱,我无法忍受,我快要发疯了。”


    伊阿古:“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主帅。”


    奥赛罗:“什么事?”


    伊阿古:“凯西奥让我替他保管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对他来说非常不利,所以他不能放在家里,可是对他又很重要,于是就让我暂时替他保管。”


    奥赛罗抓住伊阿古逼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失去耐心而性情变得暴躁的奥赛罗,伊阿古缓缓拿出了手帕。


    奥赛罗:“啊!荡妇!”


    伊阿古:“不,您必须忘掉那些,权当是我什么都没说过,您也什么都没见过吧。”


    见到手帕后,奥赛罗彻底失去理智:“妄想!我要把她剁成一堆肉酱,伊阿古。”


    伊阿古:“是啊,她太不知羞耻啦!”


    奥赛罗变得彻底疯狂:“给我弄些毒药来,伊阿古,就今天晚上,我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免得她的□□和美貌再打动了我的心,就在今天晚上,伊阿古。”


    伊阿古:“不要用毒药,在她床上掐死她,就在那被她玷污了的床上。”


    奥赛罗:“好,那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处置,很好。”


    伊阿古:“至于凯西奥,让我去取他的命吧,您在午夜前后,一定可以听到消息。”


    奥赛罗:“好极了,伊阿古,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我要让她先知道奸夫的死讯在杀了她。”


    伊阿古独自走出城堡:“今夜是我的命运所寄,倘不能青云直上,就要一败涂地。”


    转场——城堡中的卧室——


    沈清辞看着全神贯注的张寰,再次握紧了她的手,贴身在她耳畔,将这场剧最为高潮的部分,也是主人公最挣扎最为痛苦的内心独白逐一翻译了出来。


    听到城堡外的厮杀声后,奥赛罗来到卧室中,美丽的妻子苔丝狄蒙娜正熟睡在床上。


    奥赛罗缓缓来到床前,内心无比的挣扎与痛苦,他看着妻子,心底道出了许多种声音:“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我的灵魂!纯洁的星星啊,不要让我向你们说出它的名字!只是为了这一个原因……”


    “可是我不愿溅她的血,也不愿毁伤她那比白雪更皎洁,比石膏更腻滑的肌肤。”


    “可是她不能不死,否则她将要陷害更多的男子,让我熄灭这一盏灯,然后我就熄灭你生命的火焰,融融的灯光啊,我把你吹熄以后,要是我心生后悔,仍旧可以把你重新点亮。”


    “可是你,造化最精美的形象啊,你的火焰一旦熄灭,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天上的神火,能够燃起你原来的光彩!”


    “我摘下了蔷薇,就不能再给它已失的生机,只好让它枯萎雕谢,当它还在枝头的时候,我要嗅一嗅它的芳香。”


    奥赛罗吻上妻子,情不自禁道:“啊,甘美的气息!”


    “你几乎诱动公道的心,使她折断了她的利剑!”


    充满嫉妒与自卑的爱让他疯狂,痛苦,不舍,不甘,“再一个吻,再一个吻,愿你到死都是这样,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再一个吻,这是最后的一吻了。”


    “这样销魂,却又是这样无比的惨痛!我必须哭泣,然而这些是无情的眼泪,这一阵阵悲伤是神圣的,因为它要惩罚的正是它最疼爱的。”


    在他的犹豫与挣扎下,苔丝狄蒙娜从睡梦中醒来:“谁?奥赛罗吗?”


    奥赛罗的内心逐渐平静:“嗯,你今晚祈祷了吗,苔丝狄蒙娜,要是你现在想到在你的一生之中,还有什么罪恶不曾为上帝所宽宥的,就赶快恳求他的恩赦吧。”


    苔丝狄蒙娜并不理解丈夫的话,仍然温情的搂着丈夫说道:“嗳哟!我的主,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奥赛罗却已经变得不耐烦: “赶快祈祷吧,干脆点儿,我就在一旁等着你,我不愿杀害你那没有准备的灵魂,不,上天禁止这种罪行,我不愿杀害你的灵魂。”


    苔丝狄蒙娜惊道:“为什么你在说杀人的话,啊,那么愿上天垂怜于我。”


    奥赛罗向上帝祷告着:“阿门,但愿如此。”


    开始有所察觉的苔丝狄蒙娜,逐渐产生了恐惧,“要是您这样说,我希望您不至于把我杀死,我怕您,您的眼神在告诉我,您已经动了杀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可是我觉得害怕。”


    奥赛罗:“想想你自己的罪恶吧。”


    苔丝狄蒙娜:“除非我对您的爱是罪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恶。”


    奥赛罗咬着唇齿,满眼杀戮,“你必须因此而死。”


    苔丝狄蒙娜:“为了爱而被杀,那样的死是违反人情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咬着您的下唇呢?就好像一种饮血的欲念震撼您的全身,这便是它的征兆,可是我希望,我希望您此刻的怒气不是对我而发。”


    奥赛罗:“闭嘴!你把我给你的那条我最心爱的手帕送给了凯西奥。”


    苔丝狄蒙娜这才恍然大悟:“不,凭着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您叫他来问好了。”


    奥赛罗:“好人儿,留心不要发伪誓,你必须立刻死,所以赶快坦白招认你的罪恶吧,即使你发誓否认每一件事实,也不能除去那使我痛心的坚强的确信,你必须死。”


    苔丝狄蒙娜痛苦的哭泣道:“愿上帝垂怜于我,愿您也大发慈悲,我生平从不曾得罪过您,也从不曾用上天所不容的非分的爱情滥施在凯西奥的身上,我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


    奥赛罗:“苍天在上,我亲眼看见我的手帕从他那里来到我忠实的仆人那里,欺骗神明的妇人!你使我的心变成坚硬,我本来想把你作为献祭的牺牲,现在却被你激起我屠夫的恶念来了,我明明看见那手帕的,而且他已经承认和你发生了非法的关系。”


    苔丝狄蒙娜:“他不会这样说的。”


    奥赛罗:“是的,他的嘴已经闭住,正真的伊阿古已经把他解决了。”


    “即使他每一根头发里都有生命,我的复仇的怒火也会把它们一起吞下。”


    苔丝狄蒙娜无奈叹气,并害怕的恳求道:“唉,他是被人陷害的,我的一生也要从此断送了,啊,我的主,把我放逐,可是不要杀我。”


    奥赛罗:“已经决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的死是必然的,因为你的关貌,你的不忠。”


    苔丝狄蒙娜哭泣道:“那么让我作最后一次祷告吧。”


    奥赛罗一把掐住妻子的咽喉,面目狰狞,“太迟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艾米莉娅:“将军,将军!喂!将军,将军!”


    ————————————


    教命!救命啊!救命!摩尔人杀死了夫人啦!杀了人啦!杀了人啦!


    苔丝狄蒙娜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得知苔丝狄蒙娜死讯的艾米莉娅悲痛万分,并对自己的丈夫失望透顶,于是选择将一切真相告知奥赛罗。


    艾米莉娅:“伊阿古,你还敢来?他说你告诉他,他的妻子不贞,我知道你不会说这种话,你还不会是这样一个恶人,说吧,我的心都要张破了。”


    伊阿古:“我不过是把我自己的意思告诉他,我对他所说的话,已经由他自己证实了。”


    爱米利娅悲痛万分:“可你为什么说她不忠呢?你说谎,一个可憎的,万恶不赦的谎,凭着我的灵魂起誓,一个谎,一个罪恶的谎,她跟凯西奥私通!你说她跟凯西奥私通吗?就因为这个,夫人在这儿床上给人谋杀了。”


    艾米莉娅:“都是你造的谣言,才引发了这起血案。”


    艾米莉娅又指责奥赛罗:“你说她轻浮,你自己才像火一样粗暴,啊,她是圣洁而忠贞的。”


    “要是他果然说了这样的话,愿他恶毒的灵魂每天一分一寸的糜烂!他全然胡说,她对她的最卑鄙的男人是太痴心了。”


    奥赛罗:“她与凯西奥通奸,她把手帕送给了他。”


    面对奥赛罗与丈夫串通一气的不愿意相信妻子的忠贞,艾米莉娅将一切说出。


    艾米莉娅:“说起的那方手帕,是我偶然拾到,把它给了我的丈夫的,虽然那只是一件小小的东西,他却几次三番求我替他拿出来。”


    “你说是她送凯西奥的,哦不,是我捡到了,把它交给我的丈夫的。”


    伊阿古大怒道:“长舌□□,你说谎。”


    艾米莉娅:“你这无耻之人,我看透你了,苍天在上,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她看向奥赛罗,“杀人的傻瓜啊,像你这样的蠢材,怎么配得上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呢。”


    “啊啊啊。”得知真相的奥赛罗恼羞成怒的奔向伊阿古,“好一个奸贼!”


    伊阿古愤怒的拔剑刺向妻子随后逃离。


    “请把我放在夫人的身旁吧。”爱米利娅受伤死亡。


    “收起你们明晃晃的剑,它们沾了露水会生锈的。”


    落幕——


    案件接受调查,公爵来到城堡,将奥赛罗的军队与权力收回。


    公爵:“你必果离开这所屋子,跟我们出去,你的军队和兵权必规全部交出。”


    奥赛罗:“等一下,在你们走以前,请再听我说一两句话,我对于国家曾经立过相当的功劳,这是执政诸公所知道的,那些话现在也不用说了,当你们把这种不幸的事实报告他们的时候,请你们在公文上老老实实照我本来的样子叙述,不要徇情回护,也不要恶意构陷。”


    “你们应当说我是一个在恋爱上不智而过于深情的人,一个不容易发生嫉妒,可是一旦被人煽动以后,就会感到极度烦恼的人,一个像那愚蠢的印度人一般,把一颗比他整个部落所有的财产更贵重的珍珠随手抛弃的人,一个虽然不惯于流妇人之泪,可是当他被感情征服的时候,也会像涌流着胶液的阿拉伯胶树一般两眼泛滥的人。”


    “利剑啊,伴随我在战场上饮尽土耳其人和异教徒的血,现在该用基督徒的血来封印这些杀气了。”说罢,奥赛罗在床边举剑自刎。


    占满鲜血的剑落地,奥赛罗:“我在杀死你以前,曾经用一吻和你诀别,现在我自己的生命也在一吻里终结。”旋即倒在了苔丝狄蒙娜的身上死亡。


    第120章 爱与被爱


    这场以悲剧收尾的话剧,在凄凉的配乐中落下帷幕,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寂静的剧院变得轰动起来。


    一部分观众是因为剧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演员的演技,大为赞叹,他们高声欢呼与呐喊。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齐聚舞台,向所有观众行谢幕礼仪,尽管全程都是听不懂的洋文,但通过丰富的肢体语言与神态的表达,加上沈清辞的从旁翻译,张寰看懂了整部剧,并感受到了剧中的悲伤与虐心。


    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哀伤色彩太过浓厚,尤其是对于置身于情感中的人来说。


    走出剧院后,两滴泪水从张寰的眼角流下,沈清辞将她搂进怀里。


    一同走出剧院的洋人,除了被这场剧所打动而同样潸然泪下的,还有一些妇人对于剧情以及主人公破口大骂。


    “就因为一个没有被证实的猜疑,没有任何凭据,就将自己挚爱的妻子杀害,这也太荒谬了。”


    “那根本不是爱,是屠夫的行为,是魔鬼,将妻子推向地狱的恶魔。”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女主人公已经为了丈夫,不顾父亲的反对,在世俗的谩骂中与他结合,她的父亲也因此而死,作为贵族的小姐,她抛弃一切选择了他,追寻自己的爱和灵魂与之结合,忠诚且爱,可最后却被自己心爱的人掐死在床上。”


    “上帝,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男人。”


    “哦,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就会丧失理智的。”


    “什么叫做丧失理智,既使有疑心,即使再愤怒,可面对心爱之人,如何能这样狠心,又如何能够痛下杀手呢?”


    “除非他根本没有爱,他只是贪图她的美色,觊觎她高贵的血统,想把她占为己有,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伟大,面对一朵美丽的蔷薇,他选择的并不是浇灌与滋养,而是将它从枝头上摘下,令它断送生机。”


    “这不是爱。”


    “他们根本就不匹配,卑劣的本性,永远无法更改,他配不上他妻子那样的干净与纯粹。”


    “她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愤怒。”张寰抬头问道。


    沈清辞听着妇人们的对话,随后伸出手替她擦拭着眼泪,一点一点将之翻译给了张寰。


    “你也认为,他们不匹配吗?”张寰问道。


    “感情的选择是双向的,除了当事人,其他人没有资格去评论他们感情,不过这是商演的戏剧,作为观众,谈论是自由的。”沈清辞回道,“匹配是势均力敌的挑选与衡量,过分追究反而失去了那分纯粹。”


    “舞台上的情感,所演绎的,无非是爱与被爱。”沈清辞又道。


    “被爱会让你变得大胆、肆意,而爱,会使你生怯,小心翼翼。”张寰说道,“你我都曾,深有体会。”


    听到张寰的见解,沈清辞内心的情感也被唤醒,她再次拥抱住了她。


    回家的路上,二人坐在汽车内,张寰靠在她的肩头,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


    她的眼里仍然悲伤,城堡卧室那一场戏,主人公内心的独白,仍在她的脑海里重演,“如果能够多一些耐心,多一些理解,多一些信任,就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这样的结果,这样的悲剧。”


    “可是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复杂,蜿蜒曲折,没有如果,也不会有重来。”


    “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戏外之人永远清醒,可戏中之人,仍会无尽沉沦。”


    沈清辞听后,开口道:“死于疑心之下的爱,早已经失去了那份纯粹。”


    “那不是爱,只是用尽一切,拼命的去证明被爱而已。”


    “通过被爱,来获取所谓的心安,来获得自我的认可。”


    “这是将自身的价值,交到了她人的手中,他并没有自我接纳。”


    “一个不接纳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真的爱自己。”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爱人。”


    沈清辞握紧张寰的手,吻上她的额头说道:“我们不必再纠结这些,我不是奥赛罗,你也不会成为苔丝狄蒙娜。”


    “我无法理解主人公奥赛罗为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那样去诋毁与谩骂自己的妻子,甚至不愿意好好的认真的去沟通,在猜疑之下,痛下杀手,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我看不到他的爱,我只看到了卑劣的自私。”


    自从经历火海之后,她察觉到了张寰的变化,以及那份被愧疚笼罩的小心翼翼。


    “我知道这世间不可控之事太多,如果我们之间将来产生了什么误会让你产生了疑惑,请不要隐瞒与埋藏在心底。”


    “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告诉我。”


    张寰抬头看着她,在她怀中点了点头,“好。”


    “请不要害怕,不要畏惧,”沈清辞伸手捧着她的脸,双眼含泪,柔软之中透着无尽的心疼,“你的小心与谨慎,我真的,心疼的要命。”她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未曾变过,我的心,从未变过,自你来之始。”


    “我最真挚深爱的人,又怎能如那话剧般,舍得伤你一丝一毫呢。”


    “明明我是,就连看见你落泪,都会心疼万分,又怎舍得你受伤,怎舍得你受苦。”


    几天后


    在休息了几天后,沈清辞开始辗转各大游轮公司,但大多都只以租赁的方式,而出售的新船只,大多价格昂贵。


    由于那场火灾,所以能够周转的资金十分紧张,一连半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船只。


    是年五月下旬,沈清辞沿着海岸来到了一处更加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出专门出售旧船只的轮船公司。


    “海运所需的船体太大,制作成本也高,出售的话,还要赚取利润,并且只支持一次性缴纳清,一般的商人,如果不是家底足够丰厚,是很难承受这样一大笔开销的。”跟随沈清辞来到英国的技术人员说道,“您先前说,如果新的船只费用太大,可以考虑旧的。”


    “我是想将风险减少,但是你也看了那些旧船只,全都那样残破不堪。”沈清辞说道。


    “船只就是那样,常年在海水中,容易遭到腐蚀,但是只要内部运转的机械是完好的就没有问题,至于船身嘛,小姐可以在回去之后,重新用漆刷一遍,反正是要租赁出去的船只,新船还是旧船,有什么区别呢。”技术人员说道。


    “那好。”沈清辞听后,终于放弃了购买新船的打算,“就由你来挑选。”


    经过一整天的挑选,由于资金有限,最终选中了一艘烧煤的旧货船,但是这艘船已经使用了二十年,船体并不是特别大,排水量还不到一万吨。


    整个船身看上去都已生锈,有些残破,但在检查完之后,船体内部的主要设施都养护得极好,一些琐碎的零件可以进行更换。


    然而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这样一艘船,价格也并不便宜,轮船公司给出了超过沈清辞预算的价格,并且不议价。


    但在一番交谈后,轮船公司终于松了口,但仍然差了一部分。


    “请宽限我一些时日,我会带着足够的钱,前来交易船只。”沈清辞将更改了数额的购买合同推回。


    出售船只的负责人明显有些不乐意,“明天日落之前,否则我们就要将它出售给其他人。”


    “好,”


    回到旅舍,沈清辞什么也没有说的躺在了窗前的沙发椅上。


    海边的风透过窗户吹内,即使是日落时分,天气依旧燥热。


    张寰看着沈清辞疲惫不堪的模样并没有多问,只是替她打开了电扇,“我去洗个澡。”


    “好。”沈清辞躺在椅子上,头朝天花板应道。


    桌子上的电扇在电力驱使下飞快转动,发出了不小的声响,沈清辞侧头,看着扇叶转动的重影。


    半个小时后,张寰从房间的浴室走出,取下了包裹脑袋的头巾,将头发散下。


    “你们刚刚在交谈什么?”张寰坐在镜子前,突然问道,“看起来不是很顺利。”


    “没关系,能解决的。”沈清辞道,“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张寰看着沈清辞,“你们用的洋文,我没有听懂,但我看懂了你的眼神和表情。”随后起身走到房间的角落,打开放行李的壁柜。


    “你在为这个发愁是吗?”张寰拖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箱子来到了沈清辞的身前。


    沈清辞倚在沙发凳上,看着张寰拿来的箱子,这个箱子她并没有印象,似乎是两个随从带来的,“什么?”


    张寰随后将其打开,箱子里,竟然是一整箱银元,她又将一张银行的存单拿出。


    “我在汇丰银行问过了,英国这边的米特兰银行可以进行外汇,两家银行有代理关系。”张寰说道,“我不知道你还缺多少,你看看数额。”


    沈清辞没有立马去接,只是看着张寰,“什么时候?”


    “你提出要亲自来英国买船的时候。”张寰坐到沈清辞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说道。


    沈清辞看着她,随后撇了一眼桌子上的单子,“这么多钱,你…”


    “够吗?”张寰打断道,“我只想知道这个。”


    “够。”沈清辞红着眼道。


    “你看看你,怎么还哭了呢。”张寰松开一只手替沈清辞擦着眼泪,随后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们之间,其他的话,不用多说,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会永远支持,无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