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都得杀进东宫出口恶气 则是本朝律法有……
自那日午朝后, 赵祈便不再到刑部行走,被皇上一道旨意,去了翰林院修订万民广记——说白了就是一些民俗民生。
说是去了翰林院, 实则早有人把用作参考的书籍送到了府里, 根本不必进宫。
“万民广记关乎民生,俗事勿涉,朕与朝堂共待以观。”
意思就是这本书修订完之前,赵祈没事就不用出府了, 更不用上朝, 直到等书交上去再说。
虽说是变相的冷落和禁足, 但皇上也算是给他留够了面子, 赵祈接旨时恭恭敬敬朝皇宫方向磕头行礼。
既然领了差事, 那些送来的书他便时时刻刻拿在手里,有时也免不了丢几本在孟初那。
孟初午后便靠在小榻上, 边用点心边把几本书拿在手里。
既然说是民生, 除了农商等有些晦涩难懂,其他都是一些风俗, 毕竟万民广记主要还是记载一些民间见闻,所以送来的书看着倒有些趣味,她翻开一本,里面记录了一些不曾被广而告之的案件, 其中便有一案说的是子杀父。
儿子在赌坊欠下百两银子的债, 还不起便让赌坊打手去家中寻老父, 没想到打手不过轻轻一推, 人就撞到了墙上,瞬间没了气息,最后官府判是儿子杀了父亲, 秋后斩首。
孟初无语的一看年号,是五年前的案子,恐怕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
先不说那个轻轻一推有没有水分,即使这儿子迷上赌博祸及家人有错,又怎么能被判杀父?
她气不过,便把这案子说给怡兰他们听,丰米就道:“主子有所不知,这赌坊最是赚钱,赌桌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多少人赌的倾家荡产,恨不得抢了银子就走?后面要是没人,赌坊哪里能干下去,没准判这个的官,就是赌坊背靠的树。”
他说得太直白,门口洒扫的丰谷听了一耳朵,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这是哪?这是善郡王府,他们殿下就是皇上的六皇子,说官府有错,岂不是对着秃驴骂和尚,这天下姓赵,当官的都是科举出来的天子门生!
孟初简直大开眼界,这案子既然能光明正大的记载下来,说明早被上面过了一遍眼,可见是官官相护。
等晚上赵祈来了,她便把那本书拿给他。
“……这岂不是错判?”
赵祈接过来大概看了一眼,就知道说的是哪一案了,“这个案子是当年张巍张大人判的。”
张巍?这人孟初竟然还真知道,他年轻时外放到吴南府,当地有纨绔强抢民女,在其兄持刀上门时,直接将那女子丢到了窑子里,后来女子被逼自尽,兄长拖着断腿,告到了当时任职吴南府江田县县令的张巍面前,最后张巍亲自带了衙役,冲进纨绔家中,没有经过任何刑讯,直接拿刀把那人头砍了,并挂在衙门门口三天三夜。
当时此事轰动天下,并被编为戏曲传唱,一直到孟初幼时被她娘带出去听戏,都还常常看到扮演张巍的伶人身体壮硕,手持大刀往纨绔砍去,台下无不叫好。
她语气就迟疑了:“这案子既然是张巍大人判的,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此人幼年被送到学堂,用竹签刺瞎了同窗,少年时母亲重病,他偷了家中求医的钱去赌,等成了亲,又在醉酒后将有孕的妻子打得生下死胎,而此案若判,赌坊本身牵扯不到,不判他便是判赌坊打手,那打手自小无父无母,吃村里百家饭长大,所得月钱,一大半都是给了村里无儿女养活的老人,所以张巍才做此判。”
孟初本能的觉得不对,她习惯了法.治,不能完全接受这种合乎情理道德,却无法可依的判决,可情感上,张巍敢顶着朝堂重压都要如此的做法,又的确让她想赞同。
赵祈看着她犹豫纠结的神情,心中一叹,栖栖其实是个万事随自己心意,又在此之上愿意处处给别人留情面的人,若与她意见不同,不在意的都随别人如何,在意的就绝难更改,很少见到她遇事两难,如此便可知,名声此事有多么重要。
他如今在孟初面前也习惯了什么都说些,就不由把刚刚心里所想告诉她。
这话反而让孟初醒神。
“若名声只是飘虚的赞扬,只会让造势的人以后有一点错就被抓住不放,若名声来自所做之事,则如青云梯,但张巍不是因为有了名声,而是因为得了民心。”
“可虽然我也觉得拿赌博和纨绔两事来说,张大人所为都在惩恶,但事有两面,难道这个为赌坊做事的打手,曾经没有伤过无辜之人,以后不会助长气焰,更加为虎作伥吗?哪怕是好赌之人,自小本性为恶的也少,多得是被赌坊做了套的人吧?”
“再者,难道张大人每次知道的事都为真吗?若有一人,在妻子口中家暴虐打,却修路造桥,抚养孤儿,这人张大人又如何判呢?”
“若每一个案子,都要靠张大人自己的判断行事,则是本朝律法有缺。”
她话一句接一句,等说完才发现赵祈用一种让她分不清的目光看着她。
“殿下?”
赵祈握住她的手,“栖栖生于此世,让人惋惜。”困于后院,不识四书五经,却能本心坚守,若是生于那位女皇登基的朝代,想来也必定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那倒也没有。”她前世也没什么出息,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远,时代的红利而已.
赵祈闭府不出的日子里,齐原郡粮食的事查到了还不在京都的鸿亲王赵祾身上,就在朝堂因太子与鸿亲王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远在千里的鸿亲王上书请返京都,第二日太子于金銮殿上,哀泣自己和鸿亲王兄弟情深,若查出为鸿亲王所为,必定是有小人污蔑。
甚至当朝说出诛心之言,“二弟天资聪颖,体魄康健,孤寿若晨珠,用药比膳,有朝一日追先祖而去,则二弟晋太子可利国利民,是孤心盼矣!”
随后口吐鲜血,当场晕厥。
朝野震动。
赵礼简直是要笑得肚子疼,“好一出戏,精彩难得,太子反手捅了小六一刀,又给二哥泼了脏水,二哥倒是想借此事回来,没想到太子祭出杀招,把二哥踩在脚底来回的碾,我要是二哥,都得杀进东宫出口恶气。”
赵禄盘着手里三四颗琉璃珠子,这些天眉头就没舒展过。
赵礼还记得他的良苦用心,是从小门进的府,赵禄一边气他不顾身份,一边又的确挂念这个从小相依的弟弟,就默许他留下来了。
“三哥,你说太子这招损人不利己的,到底图什么?”虽说现在大家面上都站太子,称赞其纯善仁义,但绕了那么一大圈至于吗?
赵禄头是真的有些疼了,图什么?图就算二哥日后得了那个位置,也难在史书上脱开太子的干系,便是父皇封他为太子,圣旨上都得写先太子曾言。
何况此事直接暴露出二哥掌握的暗线,远隔千里,邸报未出,竟然直接上书,旁人哪怕再蠢也该知道了。
“你这段时间一定要谨慎小心,刚刚那些话不要再说。”见他还想说什么,赵禄便正色道:“不仅在外,便是在我面前,也不可再说此话,赵祈还是从小跟在太子身后的,这么多年来为他尽心尽力,结果如何?更何况我们?谁知道太子之后又置了什么局,没准我们两个都得被牵扯进去。”
从前三哥对他隐晦说过太子手段狠辣,赵礼都嗤之以鼻,直到这次的事才觉得后背发寒。
太子面上可是个细心体贴的长兄,有一年赵礼在宫中箭亭骑马,却在下马时崴了脚,他嫌丢人谁也没说,几日后去上书房的路上遇到了太子,不过闲聊几句,没想到被太子看出了腿脚不妥,之后便命小太监给他送了药膏,用了两天便好了。
“而且二哥的意思是,最好能把小六拉进来。”
赵礼一愣,“拉哪?”话说完才回过味来,“二哥想拉拢小六?”
“他怎么说也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肯定是知道不少,太子身边被卜安守得是固若金汤,这么多年二哥都没能把探子送进东宫。”
“那你们还是别想着往小六那费力气了,照他的性子,就算是与太子翻脸,嘴里都不会说太子一个不好,况且太子既然敢直接把他丢出去当引子,就说明小六什么机密之事都不清楚。”
“我猜太子在他面前,指不定是个什么好哥哥,不然赵祈这么多年也不会对他忠心耿耿。”
琉璃珠子被哗啦一声洒在书案上。
赵禄只冷笑一声,人都有所求,什么都不说就是给的还不多,二哥若是真想从赵祈那里寻些太子的错处,就算是白的也能翻成黑的。
“三哥,你给我透露些准话,二哥这么急究竟想做什么?我们都知道太子是要……”赵礼用手划了下脖子,“为何这两年越斗越狠?”
赵禄沉默了一会,“因为二哥并不确定,太子的病,究竟有没有明面上的那么严重。”
第42章 孟侧妃,郡王妃想见您一面 孟初疼的冷……
赵禧开府那日, 赵祈终究还是没有去,只让元德亲自去送了贺礼。
“勉郡王特意叮嘱奴才回来跟您说,等书修完了, 他一定摆家宴, 邀您到府里一聚。”
赵祈听元德说完只嗯了一声,手里练字的动作没停,元德稍等了等,见没有别的吩咐, 便慢慢倒退到屋门口, 没发出一点动静。
他退出去的时候, 眼睛垂下直视地砖, 实则眼角余光早把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身影打量个七七八八了。
都不用猜, 必定是孟侧妃了,殿下这修书的差事一下来, 孟侧妃的宴可就开不起来了, 都没正儿八经的给外人瞧一瞧,只能在府里多个名头好听, 这要是其他人都得急死了,倒是她八风不动,他日日侍候殿下,也没听孟侧妃在旁边敲边鼓。
孟初还是第一次到他书房里, 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倒是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摆设奢华, 但书架从顶到下, 书籍众多,甚至还有竹简,不知是哪朝那代的, 她没敢上手碰。
如今方便抬手就能拿到的那层上,都是关于万民广记的文献。
“殿下,这书要修多久?”
修多久哪里是他说了算,但赵祈这段日子也不是真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什么都没管了。
“还没开始修,你觉得还要修多久?”
赵祈在府里待那么久,针线房都在赶冬装了,竟然还没起个头,她随手拿一卷画在手里,“我倒是觉得再修一两天便能行,又不可能。”
宣纸上的字一气呵成,铁画银钩,矫若游龙,赵祈收了笔,待稍干了干,才让她过来看。
孟初早好奇他在写什么了,绕过书案一瞧,正是万民广记四字。
“……”赵祈不会修书修魔怔了吧.
从书房出来,怡兰正在院里候着,见人出来便迎了两步,把手里的披风给她系上,深秋寒意重,又有冷风袭,有点风寒都得拖到开春才能好全。
孟初回院子从小路走近一些,恰好还能避过其他人的院子,落个清静。
“今晚殿下来,就到侧厢房用膳,让膳房上个锅子,汤底不要太油。”
怡兰笑道:“主子放心,等到了院子便让丰米去跑腿,前两天他还说膳房里备了羔羊肉。”
就在两人准备往小院去时,旁边一处假山后面,突然走出一个人影。
“孟侧妃。”
孟初一转身,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紫藤。
怡兰上前一步侧挡在她身前,“见侧妃不行礼,姐姐规矩都忘了不成?”
紫藤脸色蜡黄,眼角都是抓痕,虽然头发梳得整齐,但明显能看到耳边似乎秃了一指大小,眼神也说不出的怪异,她扯着嘴角一笑,“奴婢久不出曲梧院,规矩是疏忽了,奴婢给孟侧妃请安。”
明明之前与紫藤也打过交谈,但这次再见,总觉得跟换了个人似的,见她这副模样,孟初也猜到大概是郡王妃所为,病重之人的确难伺候。
“不必多礼了。”
“孟侧妃,郡王妃想见您一面。”
怡兰立刻出声接话:“郡王妃想见孟侧妃,再简单不过,过两日我们主子便去给郡王妃请安。”
紫藤先是沉默一会,随后突然就跪了下来,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乌紫淤青的伤痕。
“奴婢求孟侧妃先去一趟吧,郡王妃有疾,不会让您进屋的,隔着门说两句话而已。”似乎孟初不去,她便要受多大折磨一样。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推辞,传出去孟初一个刚晋了侧妃就对郡王妃不敬的猖狂名头是摘不掉了,赵祈又在闭门修书,风声要是传到府外,岂不是给别人递个弹劾的由头?
她迟疑一下,给怡兰使了个眼色,“你先去院里吩咐丰谷,我去一趟。”
怡兰瞬息间便领会了意思,丰谷现在就在前院领下个月院里的银碳份例.
如今再到曲梧院,明明地面仍然一尘不染,但院里的树根处却堆满了落叶,无端显得衰败,院里也静得吓人,以前来来回回见到的栀子她们,都没了音信。
孟初想拖些时间,“栀子她们去哪了?”
紫藤进了院子后人反而正常了不少,她体态端正,在前方带路的时候每一步都差不多距离。
她淡淡道:“她们啊,她们享清福去了,就留下了我和连翘。”
绕过几道拱门,紫藤便带她到了里屋,既然来都来了,孟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若是郡王妃手里真还有些手段,也不可能一直在院里不出来,依赵祈的性子,也绝不会给她留下人手。
隔着一道屋门,孟初行了半蹲礼:“嫔妾给郡王妃请安。”
话音落了有半刻钟,里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孟初不动声色的往门缝里一看,除了隐约能见到些落下的帷幔,其余便看不清了。
她站起身,“郡王妃可能是睡了,那我就不打扰——”
话只半句,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推进了屋,门槛绊住了脚,孟初整个人狠狠的摔在了地砖上,她下意识用手撑了一把,没想到下一刻手腕便迎来剧痛,膝盖也重重砸了下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屋门便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孟初没浪费力气喊什么,先慢慢起身,看了看四周。
她以前从来没有进过郡王妃的里屋,但大概也能猜到之前必然不是如此,脚下没有铺地毯,小榻上这个天了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垫子,摆设只有几件笨重不好挪动的,其余架子上都是空空荡荡。
落下的帷幔料子厚重,门再一关,屋里昏暗一片。
孟初对于郡王妃的事并不了解,只是自己猜测大概她病重是真,犯错也是真。
郡王妃大费周章的让她进来是想做什么?总不能是她那病传染吧?孟初准备掀开帷幔的手一顿,但想想紫藤虽然憔悴,但也不像有病的样子,这才继续往里进。
她试着喊了几声郡王妃,却都不见有动静,孟初动作越来越迟疑,直到穿过最后一层帷幔,来到了床榻边。
床帐半落半掀,只见一只手垂落在脚踏上,忽然轻微的动了动指尖。
既然是活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她也顾不得手腕的伤,直接一把扯开了床帐,她宁愿听郡王妃说些乱七八糟的,也不想再陪她玩心理战。
床榻上的女子趴着,侧脸对着孟初,眼睛睁着,嘴边都是涎水,一看就是被人把下巴卸了。
可这女子不是郡王妃,而是连翘!
连翘眼珠子动了动,手指颤抖着旁边,那里摆放着衣柜。
孟初想找点趁手的东西,可匆匆一看,竟然没一个能拿的,犹豫片刻,干脆就找把椅子坐了,以不变应万变。
难得她还真去把柜子开了?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见柜就开,直接炮灰,看连翘这样就该心里有数,这次她来曲梧院,绝不会是郡王妃的意思,不然她想指使连翘根本用不着下这种狠手。
坐下去膝盖弯曲的那一刻,孟初疼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殿下!”
“滚!”
屋门被一脚踹开,赵祈直接拽下一层层帷幔,手中持剑,直到最后看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的对着他笑,心里那块石头才落了地。
除了元德跟着进来,屋外听动静应该是都被侍卫围住了,可见此事牵扯之大。
“殿下,小心衣柜,里面有东西。”孟初指了指角落。
没让赵祈动手,元德走到柜前,一把拉开了柜门,没想到里面竖放着一卷被子,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饶是也亲手了结了不少人,手上的触感还是让元德头皮发麻,他哆嗦一下把那卷被子放在地上。
“殿下,里面好像是、是具尸体。”
孟初都愣住了,想到刚刚自己要是直接去开柜门,今年一年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赵祈垂眸看着,忽然一叹,“让人把卢嬷嬷找回来,送郡王妃最后一程。”
即使之前查明,这些年郡王妃对他还动过杀意,那份让孟初中招的颜料,一开始也是给他准备的,但人死灯灭,哪怕最后她还是选择和东方家设局,赵祈也不想再追究了。
“元德,你带着张宏王羽,把剩下的事处理了,明日去宗人府报丧,让内务府把丧仪办了。”
“奴才这就去办。”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了!
赵祈走向她,见孟初发髻乱了,裙角有褶皱,便知道她吃了苦头,再看她手腕虚抬着,一直坐椅子上没起来,他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殿下,连翘……”
“元德会办。”
他一手放在孟初腰上,一手穿过膝盖,将她抱在怀中,走出了屋门。
院子里的侍卫纷纷垂头,不敢窥视。
孟初仰头看他,路两边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天色已经暗了,进院子时却不见怡兰她们。
赵祈将她放在小榻上,动作生疏地拿小银剪剪开了绸裤,露出了黑紫一片的膝盖。
他沉默的给她上药,用指腹把药轻轻揉开。
有些疼,但孟初没吭声。
“是我错了。”
……啊?孟初怎么也没想到赵祈第一句话是这个。
“府里的事我应该早处理干净,这样你也不会遭此一难。”早知会牵扯栖栖,引鱼的饵,便不该放在东方氏那。
“……我只是摔了一下。”他这些话,好像她受了什么重伤似的。
赵祈眼眸幽深,东方家一而再而三的敢直接在他府中出手,其一不过是因为借由东方氏的手,在府里埋下了不少东方家的爪牙,其二便是因为背后之人。
他猜过是赵禄,或者是赵祾,甚至觉得可能是其他有反意的宗亲王爷。
却没想到图穷匕见,背后之人竟然是太子。
何等可笑,他视太子如手足兄弟,明日之君,太子待他如生死仇寇,今日之敌。
第43章 殿下心不够狠 栖栖不会不知道吧?……
等孟初第二日醒来, 才知道连怡兰她们也被提去审了一遍,怪不得昨日回院子里时没见人。
“……好在咱们是主子的人,元德公公就抬抬手没动刑, 陈良媛身边那个芳怡不知肚子里藏了什么腌臜事, 现在都没放出来。”
打磨精细的铜镜中映着她微蹙的神情,怡兰没敢再多话,只是手里的动作又轻了三分。
“发簪用些素银的,不必太繁杂。”
怡兰正拿着一支绿松石簪花钗, 她往日最是顺孟初心意, 今天却忍不住开口相劝:“奴婢知道主子是顾及郡王妃, 可今日您要去迎宾客, 多得是人想瞧新封的郡王侧妃, 何况宗室女眷中,也不必忌讳这些。”
话说得难听一点, 除非皇上驾崩, 不然就算是后院这些女子的亲爹亲娘死了,那也是不能表露忧思的, 最多用膳时减几道膳,便算是“尽心”了。
宫中的杜贤妃娘娘当年也是圣眷优渥,可就是因为得知了其父病逝悲痛欲绝,过度伤心之下, 肚子里的小皇子没保住, 这才被皇上冷落下来。
“那便只簪这支, 其余皆不用了。”
怡兰心中两难, 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孟初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说句实话,她和郡王妃之间没比陌生人熟悉多少, 若是郡王妃没出事,她两早晚也是要走到撕破脸的地步,但今天是别人的丧葬之事,让她只想着自己要见什么人搭什么衣裳首饰,她是真没那个心思。
之前宫里传来旨意,赐下恩典许善郡王妃早日入土为安,只停灵一天,所以今日吊唁后,便要立刻下葬了。
孟初穿着一身白青色素服,乌鬓堆云,无有脂粉,方一露面,灵堂前众人就拿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膝盖还不敢使劲,她手搭在怡兰小臂上,往赵祈身边站定,就当自己是个哑巴,若来人是长辈,她便跟着行个蹲礼。
“手腕还疼吗?”
赵祈一侧头跟她说话,孟初便觉得众人的目光更在她身上黏着了,干脆就摇了摇头,赵祈也知道人多眼杂,栖栖又刚封侧妃不久,连个认识交好,能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得避些风言风语,便也没像私底下那样,非要撩她袖子看一眼不可。
灵堂侧房有人往那看了一眼,冷笑道:“真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善郡王妃尸骨未寒,却已经有人要踩着她博名声了。”
七皇子妃头疼不已,见身边除了她们自己带的侍女并无旁人,这才松了口气,“二姐,你也瞧瞧这是在哪,善郡王府的事,哪里能容你在胡说?”
何况人家孟侧妃穿得素净,总比穿得花枝招展的好,也是对善郡王妃的敬意。
七皇子妃的二姐嫁入了安远侯府,是安远侯世子的夫人,生性就是犟脾气,只自顾自的说:“去年年宴上,我还和善郡王妃说过话,怎么这孟侧妃一进府她便病了,等封了侧妃没几日,她竟然都香消玉殒了!”
七皇子妃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她这个二姐竟然越发偏执,说话也没个分寸了,当下便冷了脸,“二姐不过是见人如见己,若再如此,你今年宫宴也不必来了,我直接去信给母亲。”
安远侯世子妃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安静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又钻了牛角尖,可只要一想到府里那个被安远世子护着宠着的贱人,再看到在那站着的孟侧妃,心里就觉得气不顺。
顾及着是在善郡王府,七皇子妃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透,要是孟侧妃一进府就能把郡王妃算计了,那东方家简直是要颜面扫地了。
等孟初膝盖实在是撑不住时,这场吊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后面的事便无需她做什么,可以好好歇歇了。
郡王妃丧仪办的很是简便,却不是赵祈的意思,而是宫里传给内务府的,已经从赵祈那了解些内情的孟初,心里猜测皇上是不是也知道郡王妃的死因,这才不想正常操办。
只是在有心人眼里,这却是皇上对善郡王态度微妙的铁证,毕竟夫妻一体,又没听说善郡王妃出过什么错,没准就是借这事敲打善郡王也不是不可能.
“殿下,卢嬷嬷送进去了。”
元德腰弯的更低了,他从会伺候人就到了殿下身边,知道他智计有余,而狠辣不足,总在最后关头心慈手软,正如以前在上书房,九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常常喜欢捉弄人,当时排行前面的皇子都已出宫开府,九皇子便仗着赵祈和赵禧作为兄长不好跟他计较,常常“不小心”将墨汁甩到了他们功课上。
当时赵祈已经将他引到箭亭,只要九皇子看到马,自然会闹着要去骑,而那日箭亭的马是备给皇上赐武官的,都是未驯服的烈马,但就在九皇子果然如计划那般想偷偷钻进马厩时,赵祈却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从那时元德便知道,殿下心不够狠。
可没想到这次,竟直接将卢嬷嬷活埋入郡王妃墓中,明明之前殿下已经要放她一马,到底是又查出什么事……
“元德,让人去把库房里那几个绿松石的镯子拿给孟侧妃。”
他回过神一愣,“是前年宫里娘娘赏的那些?”杜贤妃寻由头赏殿下不容易,都是挑好东西给。
赵祈横他一眼,后者立刻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赶紧退下去办差事了.
孟初没想到是元德来送,倒是瞧了他好几眼。
元德跟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刻意把肚子吸着回话:“这些都是宫里内库出来的好东西,虽说这镶嵌的料子不算太贵重,但手艺却是巧夺天工,内务府会这个的老师傅可不多了。”
托盘上的镯子样式不同,但花纹繁复,有一个竟然是两层镂空笼绿松石石珠的,拿起来晃动两下,还能听到清脆的声音。
见她是真的喜欢,元德心道,他也好跟殿下回话了。
晚上赵祈来的时候,孟初已经戴在手腕上,凑在烛台边,看镯子里绿松石的花纹。
“你肤色白,戴这些重色的首饰,看着倒不沉闷。”
“我舅舅曾送给我一块绿松石,让我打了首饰用,可惜拿给弟弟玩,之后便找不见了。”当时孟止才两三岁,她就怕他是咽了下去,偏偏娘又不在家,急得她自己带着小丫鬟就出去找大夫。
赵祈以为她提弟弟是想说别的,就宽慰她道:“放心,你弟弟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孟初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弟弟什么事?”她想起来,“殿下是说他去书院的事?他不想去便不去吧,本就是在乡下习惯自己埋头学的,他不愿意也不用勉强,年纪还小不着急,等考上童生再说吧。”
“……”赵祈犹豫了,栖栖不会不知道吧?孟家没来信跟她说?
一见他反而沉默了,孟初有些反应过来,“他出事了?”
孟止能出什么事,他在京都不认识几个人,天天在家里不出门,一定是有人欺负他了。
孟初一拍桌子,没好全的手腕冷不丁抽痛了一下,瞬间气势全无。
赵祈见她着急,便把事情春秋笔法了一番。
“孟止偶然结识了侯阁老家的嫡孙,两人一见如故。”孟夫人把他锁院子里,没想到夜里翻墙出来了,不知他怎么躲过了巡查的小兵,藏在得了恩典,可在夜间出去求药的侯小公子的马车里。
侯小公子发现孟止也没声张,还拿了小厮的衣服给他,一起玩了两天。
“两人都觉得京都里风景寻常,便准备出去游历。”据侯小公子的侍从说,是孟止一直在忽悠侯小公子出去。
“本是说要到京都城外的庄子上看看,但让侍从买个零嘴的功夫,他俩就自己驾着马车出城了。”应该还是孟止所为,侯小公子就不会驾马。
孟初听明白了,意思便是她那个面上老老实实,不善言辞的弟弟,拐了侯阁老的小孙子,两个人离家出走了?
连赵祈都记住他名字了,可想而知事情闹得多大!
她克制自己想亲自去抓孟止的想法,“有他们消息了没有?”
“令尊他们先去了孟老夫人那,但孟止应该没往那个方向去。”
孟初简直想冷笑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了再想出来就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赵祈曾经一直觉得自家兄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太子暂且不说,二哥暗地里不知养了多少幕僚帮他出谋划策,老三跟着他性子也越变越古怪,老四一天天自以为聪明,干的都是蠢事,老五就更不用提了,呵呵。
后面那几个没出宫的弟弟们在上书房更是闹得不行。
但没想到孟初家中的弟弟,更是不得了,走前竟然记得顺走路引,还能让一向对人不亲近的侯小公子,抛下自己的侍从跟他走,几天了也只查到他们往北去了,还没拦住人,从某方面来说,孟止实在聪慧,他如今才十二岁,以后定然是个人才。
“也是当时书院的事欠了考虑,不知他无意仕途,这才让孟止和孟夫人闹了不愉快,引出此事。”
孟初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竟然还不想读书?还敢和我娘顶嘴?”
第44章 他又生什么气? 可千万不要像孟止,像……
自知道孟止离家出走, 孟初心就没放下过。
这里可不像前世,有钱哪里都能到,何况如今寒意袭来, 吃喝都是个问题, 听说侯小公子身体还不大康健,万一驾马出了差错,马受了惊翻倒,车舆里的人都得断胳膊断腿。
“照他们的方向, 各个州府爷都安排好人了, 侯阁老府里也派了人手, 不会有事的。”
赵祈抬手给她端了盏金银花茶, 消消火气。
“侯阁老府里……”孟初都不好意思继续说, 干脆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赵祈因身上有着闭门修书的差事, 不好亲自去见侯阁老, 但让元德拿了腰牌去送赔礼,没想到对方态度有些暧昧, 过两天又送了回礼到府上,侯阁老见了孟知少,还拦着对方行礼致歉,只说是孩子玩闹之举, 不至于如此。
究竟是侯阁老心胸开阔, 还是等秋后算账, 一时他也料不准。
面上还要稳住孟初, 就神情轻松的朝她一笑,“爷怎么说也是个郡王,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孩子?”
“这又不是什么护不护得住的事情。”她蹙眉冷目, “若不是孟止的错,便是对方再有来头,不说殿下如何,便只论我爹娘,也只按理,可此事一看便知是他胆大包天,这叫什么?拐卖孩童!”
赵祈差点笑出来,“他才十二岁,侯小公子比他还大几个月,哪里能定什么拐卖的罪。”
陇朝七岁定罪,真要是如孟初所言以此律判,孟止恐怕真得到狱里待些日子了。
只是任由孟止如何机灵,终究是难逃善郡王府和侯阁老双方的追拦,终究是在亭州水熟县被拦下了,赵祈看完先传回来的信,心中对孟止还真有几分赞赏。
怪不得一路上踪迹总似是而非,谁能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打扮成了两个女孩,雇了个年老体弱的妇人当祖母,又几乎不进城池,只往小路走,即使路上遇到查路引的,一见车内是老人带两个女孩,也就放人走了。
幸好是虽说走了有个六七天了,但因东躲西藏,其实离京都不算多远,过两日便能回来了。
晚上两人洗漱后躺在汤婆子暖过的床榻上,赵祈侧对着孟初,一手支额,将孟止的事挑挑拣拣一二告诉她。
孟初躺他怀里,听着他说孟止被找到时风寒正重,倒是体弱的侯小公子瞧着一点事没有。
她心情诡异的平复了,“幸好孟止只是我弟弟。”想想她爹多年来风轻云淡,数年不得晋升,仍然自得其乐,如今孟止回来,连道袍都翻出来穿了,从某种层面来说……也许是天尊他老人家考验她爹也说不定。
至于她娘,希望孟止回来老实点,没准能保住小命。
赵祈听到此话却是心中一动,看着她墨发松散,带着沐浴后的水汽,眉目灵动的样子,竟难以自制的在想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是会像孟初,还是更像他?
“若你我有了孩儿……”
“无量天尊!”孟初双手合十,“都说外甥像舅,可千万不要像孟止,像我爹都行。”
赵祈气的话都说不下去了,让外面候着的元德撤了烛台,翻身就睡下了。
不是?他又生什么气?孟初莫名其妙,她也没说什么啊.
玉兰早发现香兰会在午间光亮的地方拿绣绷了,见今日香兰还是在廊下穿针引线,就踮起脚,慢慢走到她后面。
还没等她开口,香兰就无奈的回头:“好妹妹,你又要做什么?”
玉兰脸皮厚,顺势就坐她旁边探着头看一眼,“你绣的是……虎镇五毒?”这绣样一般都是给孩子用的,玉兰是在官牙里被采买入府的,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侄儿。
香兰最怕她胡思乱想,偶尔蹦出一句都吓死个人,只好拉着她声音压低道:“照咱们主子的受宠,有小主子也是早晚的事,趁早备着,哪怕用不上,也算是个心意。”
“也不知道小主子会像殿下还是……”
“主子,奴婢僭越。”香兰手快推了下玉兰,两人一起跪地伏身。
孟初让她们起来,本是想去前院寻赵祈,此时脚步却迟疑了,又回了屋里,心思繁杂间想去练练字,却抬头看见一幅玉兔献瑞画,除了她和赵祈,没有人知道画里夹层中嵌了一幅字,是赵祈握着她的手,写下的栖栖二字。
再想起昨晚赵祈躺下后一声不吭,原来他是在期待他们的以后.
丰米进院时,正看到怡兰肃着脸,跟玉兰和香兰说话。
玉兰被点两句正常的很,没想到香兰也没逃过,丰米在心里嘿嘿一笑,看到别人倒霉他就高兴。
跨过院门,轻步走到廊下,声音刚刚好能被里面听见也不刺耳,“主子,门房那有老夫人的家信,奴才给取来了。”
屋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孟初让进。
丰米进屋是从不敢抬头乱看的,他再如何是个太监,也都有些忌讳,宫里娘娘们也是只爱用宫女服侍的。
孟初接过信,亲自给他递了个荷包。
“府里府外跑累脚,拿着去膳房换些点心。”
银子算什么?主子看到他的辛苦才是好事,有了赏就更得让主子知道他的忠心,于是丰米喜笑颜开的接了荷包,很有眼色的先退下了,没再逗留邀功。
孟初拆开信一看,是她娘的笔迹,大概是知道没人查信,孟武氏字迹狂放了许多,也不像之前先来一页客套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他们要去接孟止了,实在是克制不住想见他。
“……”她娘是克制不住要动手了吧。
信里接着道,孟止这次顽劣,多谢善郡王派了人去找,虽然应该把孟止送到乡下,但她又怕孟老夫人真就一辈子不把孟止放出来了,于是决定,把孟老夫人接到京都,请她镇住孟止。
这页孟初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她娘不会真被气疯了吧,竟然想把她祖母接过来,她们婆媳两可一直都是王不见王,顶天了也就是年节见一面,用不了一天都得说话带火气。
至今孟初还记得幼时孟老夫人要带孟止走,孟武氏恨得想跟她爹和离的场景,只是律法所限,哪怕孟知少也无法在孟老夫人态度坚决时把孟止留下。
孟武氏曾跟她说:“你祖母年纪渐大,孟止在那里实在是操劳她,你爹身体偶有病症,让孟止回来侍疾全个孝道。”
孟大人生病纯属扯淡,别看他不当值时爱穿个广袖长袍,走起路来衣袂飘飘,显得身形清瘦,实则自小信道,跟着师父学过不少强身健体的招式,那么多年偶尔有些不适,用个药丸子就好了,都没让熬过药。
所以孟武氏的话说直白点就是:你祖母老了,你娘我该出手了,若是她还不放,你爹也可以生个重病,儿子总得回来服侍亲爹吧。
孟初拿了空白的信纸准备回信,犹豫半天只写了两个字:留命。
孟止啊孟止,姐姐只能为你做那么多了.
“咳——”
孟止还是第一次病那么厉害,咳的嗓子都疼了。
给他额头上换帕子的是侯小公子的侍从,他也没想到自己带着一箱名贵药材接到少爷,却都用在了孟止身上。
本是对他一肚子怨气,可孟止是因为把厚披风都留给了少爷才病这样,只能叹叹气,老老实实的服侍他。
“侯年年,小爷我可是为了你命都搭上了,看不到九龙泉也没办法。”
侯白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缓缓低头看了眼孟止,“哦。”
侍从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话恐怕是故意在他面前这么说,还想着把由头丢给他家少爷?要不是他姐姐是善郡王的侧妃,听说很是受宠,孟止就不是在车里躺着了,连骑马都没有他的份。
他自以为动作隐蔽,却对上侯白年冰冷的眼。
哆嗦一下,再不敢乱想。
孟武氏腰间鞭子都缠上了,没想到等接到人,孟止都烧得说胡话了,匆忙将赔礼给侯小公子,就先带着孟止去附近的州府找大夫。
侯白年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手里还拿着那箱药材,等马车走的看不到影了也没送出去。
孟武氏和孟知少这次出来谁也没带,孟知少驾马,她就搂着孟止在车舆里,心里还气着,但看他双眼紧闭,脸通红,嘴里呢喃着喊娘,眼泪又止不住的落。
不想走仕途,不想念书,那就随他吧,只要以后他能身体康健,遵守律法,不为非作歹,她什么都不求了。
孟止闭着眼,感受到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一开始还以为是马车外下了雨,雨水从窗子溅进来,等耳边传来轻微的泣声,他才怔然,原来是他娘哭了。
娘亲的怀抱温暖,他贪恋此刻,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打鼓,他娘要是知道他病的没那么严重,应该没事吧?
车舆外寒风刺骨,孟知少扬鞭策马,与孟初相似的眉眼里藏着几分戏谑,那小子就等着吧,他姐姐冰雪聪明,自小古灵精怪,尚且得对孟武氏老老实实,他还敢犯了错后撒谎,看来是铁了心要挨顿鞭子。
只叹初儿不在,无人与他同乐,可惜可惜。
第45章 简直是拿刀往他心上戳 赵祈此时此刻,……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 赵祈的万民广记总算修差不多了。
真要说起来,他只是列了总纲,斟酌哪些文献能用, 哪些一点都不能出现在书中。
孟初今日心思都在院里越落越厚的雪上了, 见赵祈在里间练字,干脆就自己系上银绒大氅,推开了屋门。
冷风卷着雪花从回廊瓦沿处飘落下来,屋里燃着炭只让她昏昏欲睡, 突然迎风, 只觉神思清明。
院子里已经落了半指厚的雪了。
怡兰拿伞要帮孟初遮着, 她也没让, “等雪够了, 就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玩。”
怡兰没懂什么雪人,她就顺着接话道:“宫里冬日会堆雪狮子, 有手巧的太监, 堆的活灵活现,还拿了赏钱呢。”
孟初没见过, 就问丰米他们会不会,雪狮子总比雪人可爱些吧?
丰米还真没堆过,但他机灵,立马就想到了丰谷, “要说堆大的不行, 但他堆小的那可是手到擒来。”
丰谷话不多, 只是走到院角从无患子的树枝上捧了干净的雪, 用手掌将雪攥紧,最后一点点拿指尖压出来的雪狮子晶莹剔透。
他放在回廊栏杆上,孟初见离远了瞧, 跟一只琉璃小猫似的。
“主子,奴才还会团雪狗子,雪葫芦,做好放院子里当个看头,一天都化不了。”
丰谷之前身形跟丰米差不多,只是骨架子大些,但自从分到小院里吃得好了,整个人都壮硕起来,此时手里捧着雪,手冻红了还一脸憨厚的样子,更觉他老实规矩。
丰米简直都没眼看,可算是让他在主子面前装上了。
“看个稀罕,不用做那么多。”孟初看他手通红,“怡兰,去库房里,把那副翻面皮子的手套拿给丰谷,别冻坏了手。”.
小雪狮子被手帕垫着,托在掌心里,孟初把它放在书案上,没一会儿下面就化水了。
赵祈放下笔,用手碰了碰她的脸:“怎么这么冰,没戴厚面?”
厚面就是口罩,但是用皮子做的,孟初嫌戴上了呼吸不畅,一直不肯用。
“爷,你先看雪狮子,都快化了。”
结果她一低头,书案旁便是炭盆,已经化一半看不出形了。
“往年这个时候,上书房的武师傅会带着我们去箭亭堆这些。”他说半截就静默了,当时太子堆的最好,但自从有一次闹久了些,太子当夜发热,父皇就撤了那位武师傅的职,太子在冬日时,也几乎便不出东宫了。
自赵祈午朝回府修书,他便经常会这样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孟初早见怪不怪了,只是轻轻绕到他身后,踮起脚把手放他脖子上。
“嘶——”.
本来以为等万民广记呈上去,皇上会顺势把赵祈放出府,没想到翰林院却受了斥责,让全书推翻重订。
“翰林修书,意在以当朝事,开后世智,其万民广记,出自百姓而惠下,朕深感在怀,命善郡王祈与翰林众卿同修,却无有以得,无有以用,无有以知,可见尔等过责轻忽,其时不止,三月以观。”
这道明旨相当于在满朝文武面前,直接斥责赵祈敷衍了事,态度不端,最后定的明年三月为期限,看似是给了机会,实则是说他今年年节宫宴,不必进宫拜寿。
是切切实实的冷落之意。
孟初听说时手里的茶盏一动,晃出茶水落在裙角。
自那日初雪后,赵祈便一直待在前院,孟初以为是忙着万民广记的收尾,就没有去打扰他,谁能想到两三日前接了斥责的旨意后,就一直把自己关书房里了。
这消息还是元德偷偷指点了怡兰传来的,不然孟初是一点都不知情。
怡兰明白元德公公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她主子去见殿下,可私心里,她只愿主子能先当不知道,何必先去当个出气的?
孟初真有些两难,她第一反应就是去前院,可赵祈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封善郡王的圣旨他都嫌自己接的不够名正言顺,何况如今皇上把他脸面撕下来踩?
若拿别的由头也就罢了,斥责赵祈办差事敷衍不用心,简直是拿刀往他心上戳,日日书不离手,送来的一箱文献,他哪一本没仔细读过、记过,甚至有要记载百姓道佛信仰的一册,他嫌翰林院的书空话太多,还让她写信给她爹,要了几本道经一点点翻查。
那万民广记的总纲,都是他这些日子的心血,却被皇上贬的一文不值。
她不是在犹豫去不去见赵祈,她只是在想,赵祈此时此刻,真的想见到她吗?.
赵礼昨晚睡得迟,还吩咐了身边侍候的太监不必提醒他用膳,没想到还是被叫醒了。
他脸黑着,坐在床榻边,把正给他穿靴子的太监一脚踹了个屁股蹲。
“狗奴才,爷倒要听听是什么天大的事,说!”
地砖上铺的厚地毯,长顺可一点事都没有,但他还是哎呦叫了一声,好给主子撒撒气,等赵礼过了那阵火,才道:“勉郡王来府里,就在前院,等着要见您呢。”
“老五?他来干什么?”赵礼把穿一半的靴子扔出去,“爷看你是昏头了,这也值当爷起来,你让他晚些再来。”
长顺可不敢,殿下一时气话他不能当真,要是一般人就算了,安郡王不提,他家殿下和勉郡王平日多有往来,没个真事哪里好把客在大冬日请出去,失礼都是其次,就怕伤了情份。
就在赵礼刚扯被子躺下,眼都还没来得及闭,屋门突然被推开了,赵禧缩着脖子走到云纹三足铜熏炉那烤手。
“四哥,外面雪都下大了,快起来。”
屋门大开,赵礼被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长顺连忙把门关上,但这觉赵礼是真睡不下去了。
“老五你规矩是被狗吃了。”他干脆也不起来,裹在被子里,给了个眼神让长顺先退下,等屋里没旁人,他才狠狠瞪了赵禧一眼,“来找我何事?”
赵禧都没敢过去,还离个七八尺,“四哥,你知不知道二哥他们在做什么?”
真幸亏他漱口茶还没含嘴里,不然恐怕都得呛死在今日,这问得太过直白,赵礼都想骂他有没有病。
且不说他到底知不知道,就算他和二哥八字不合,三哥可还在那边,他怎么可能把事往外说。
“四哥,我一直不如其他兄弟聪明,但小六被禁足在府里,我总得知道内情。”赵禧认真的看着他,“不然我就得再去金銮殿外喊冤了。”
“内情?内情就是小六他自己糊涂,乱掺和太子的事,又没人逼他去找太子,你也别说什么去金銮殿,想威胁你四哥?没门,有本事你要去就去,反正你在宫里待惯了,最好是让父皇再关你个一年半载!”赵礼气个半死,恨不得拿靴子扔他头上。
“好,我现在就去。”赵禧也不说别的,直接转身就推门走了,赵礼冷着脸等他门槛都跨出去了,深吸一口气,还是喊住他了。
“给爷进来!”
赵禧十分听话,进来后还记得把屋门关上了。
“老五,四哥今儿个也跟你说些实话,小六的事你一点都不要管,宫里周娘娘可就你一个,你要是也像赵祈这样,她还能指望谁?”这话赵礼是真心在劝。
赵禧把话听了,点点头,“小六的事果然二哥也动手了。”
不是?他是怎么从那句话里领悟到这个意思了?赵礼见他还是不肯走,只能又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二哥要回京都了,只要他回来,和太子的事没个结果,小六就出不来,其它的你也别问了,你就是拿把刀子架你四哥脖子上,我也就只能说这么多。”其实赵祈被下旨斥责禁足,刚好能避开祸事。
三哥曾跟他说,父皇是既要护小六一把,又得给个巴掌,这个巴掌扇在赵祈脸上,却是在给太子看,所以赵礼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卷进去,不然赵祈就是他前车之鉴。
赵禧忧心忡忡,他猜不到别的,但只琢磨一件事,父皇儿子那么多,小六要是真被关个一年半载,他又没母妃在后宫,父皇哪还能记得他.
心中万般不甘和怫郁,都被宣泄在一张张写满草书的宣纸上,赵祈不许元德收拾,写完一张就随手撤在地上,直到书房里铺满一地的宣纸。
前院连扫地的声都不敢有,小太监们就用木盆把雪堆一起,把路都清出来。
元德手里提着膳盒,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殿下,该用膳了。”
等了一刻钟都没声音,早膳赵祈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好在里面总算传来赵祈淡淡的声音,“进。”
元德踮着脚尖走,就怕自己踩到纸,好不容易才到了八仙桌旁,把膳盒里的膳摆了出来。
赵祈本没有胃口,抬眼一看,桌上却只有孤零零一个青叶鲤鱼花瓣口碗,是一碗面。
面汤一闻就知道是骨汤熬的,上面窝着一个煎焦了的鸡蛋,几根烫过了头的青菜团在一起,碗边沿摆着几块冷切牛肉。
“元德。”
天爷!膳房只说是孟侧妃下厨做的,他以为只是过了遍手,最多不过把碟子放膳盒里,哪能想到真像是她自己动的手啊。
“殿下,这是孟侧妃进的。”
赵祈愣了一下,坐下后犹豫的挑起一筷子,面有粗有细,一看就是没做的人是个新手,但入口后味道竟然还不错。
元德等了等,偷偷眯眼一看,殿下竟然都快把面吃完了。
要不怎么说孟侧妃得宠,人家还真有几分本事。
第46章 他们竟然就从春到了冬 便只有皇后朝服……
赵祈这段日子还是待在书房, 孟初也不去找他,只是绞尽脑汁想每日给他送些什么新颖的东西过去。
原本上次那碗面,只是给个心意, 没想到元德特意吩咐王禄来到小院里, 求她每日都送些吃食。
但是孟初根本就不会下厨啊,那碗面还是膳房的面点师傅,陪在她旁边一步一步指点的,总不能天天送面吧?
干脆就午后送些零嘴过去, 拜此事所赐, 孟初原本对于前世一片模糊, 只是偶尔有些记忆蹦出来, 如今在吃食方面已经越来越回忆起许多, 干脆就把能想起来的都写了条子,送给膳房的大师傅琢磨——赵祈肯定也没想着让她日日下厨。
怡兰撩帘子进来, “主子, 膳房那边来人,说是前两日您给的那个菜谱做出来了, 想让您尝尝味对不对。”
孟初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去,一时也没猜出是什么,“让人进来。”
来跑腿的是膳房大师傅的徒弟小全子,他年纪小, 也就十一二岁, 笑起来脸上还有些稚嫩, 连怡兰都忍不住上手帮他拍了拍肩头的雪。
他进了屋子眼神一点也没有乱瞟, 虽然冻的耳朵鼻子都是红的,行礼却干脆利落。
“奴才小全子给侧妃主子请安。”
孟初赶紧叫起,“怡兰, 先给他倒杯暖茶喝。”
小全子想推拒又不敢乱说话,只能手足无措的接过怡兰含笑递的茶,入口温度正好,竟然是放了糖的牛乳子冲茶,喝完身上就暖了。
怡兰等他喝完才拿走空茶盏问他,“送的什么来?”
小全子把放桌上的膳盒打开,“大师傅说等侧妃主子取名。”
怡兰将高足盘捧她面前,孟初一看,金灿灿的叠放在一起,有着油炸后特殊的香气。
她用银筷尝了一点,心中感慨,这是她吃过最健康的炸鸡了。
大概是这辈子的舌头早被膳房的大师傅养刁了,除了怀念外,倒并没有觉得口感有多惊艳,但吃起来外酥里嫩,汁水丰富,还是可以让膳房常备着的。
当日孟初便让膳房进了一份到前院,还吩咐丰米把一封信送到前院,上面不过寥寥几字:名何以唤?
很快府里便知道,膳房得了孟侧妃的菜谱方子,琢磨出一道凤千金——孟初听到这名字眼前一黑,好土。
“这名字多吉祥,还贵气。”也不知怡兰是真心觉得还是故意圆场,反正孟初没看出来。
就在孟初即将要江郎才尽,膳房也折腾个不轻后,赵祈终于从书房出来了,此时离献岁年节不过半月。
赵礼踏入小院时,孟初正踩在桌子上,亲自往无患子高处树枝上系红绸,怡兰扶着她的腿,看得心惊肉跳。
“主子小心。”
红绸上写得都是些祝语,大概就是许愿了一下想得到什么,又想让什么如意。
树枝抖动间,雪簌簌的飘落下来,孟初下意识转头避开,突然看到赵祈就站在院门,静静的望着她。
当日两人第一次相见,便是在无患子树下,她是脸上用面糊粘着纸条,刚进府不久的孟良媛,他是从吴南府一气之下甩手回京都的六皇子,好像只是一晃眼,他们竟然就从春到了冬。
孟初刚想让怡兰扶她下来,却见赵祈走来,伸出手,等她把冻僵的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接着几乎是被半抱着,慢慢让她脚接了地。
怡兰默不作声的在旁边行完礼便退下了,等退到回廊二道门的时候,正好和丰谷撞个正着。
“殿下来了,先不要去扫雪。”
丰谷撑着大竹扫帚,“我还能这么没眼色?”
他俩又往院子里看看,都松了口气,殿下要是不如意,他们一个府都惶恐不安.
屋里炭火正旺,孟初帮他把大氅解了,手拂过他的肩胛,清晰可知他消瘦了不少。
“在院子里系那做什么?”
“树有灵,把明年的祝愿系它上面,总能灵一个。”
赵祈脸上看不出什么沮丧的痕迹,就像他没把自己关那么久一样,还是跟以前一样笑她,“若是树有用,百姓又何必拜佛信道。”
“还有句话叫心诚则灵。”
“那爷倒要看看,你的所求可应多少。”
孟初抬眸,眼尾一弯,“我今日挂最高处的,便是希望殿下能来,此刻已得偿所愿。”
赵祈轻轻摸了下她还冰冷的脸颊,将怀里的匣子拿给她,“看喜不喜欢。”
孟初拉着他坐在小榻上,先放耳边晃了晃,没听到什么声响,这才随手打开一看,掐丝繁复,璀璨夺目,里面竟然是一顶点翠九尾凤衔东珠冠。
屋内光照暗淡,唯有角落在白日里还燃着烛台,跳跃的焰亮落在点翠上,流光溢彩,如含内华,金凤口衔的那颗东珠,更是似乎周围都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孟初再不识货也明白这顶冠太过贵重,更何况以她的身份绝对戴不了。
“赵祈,你是不是这些天根本不在书房,而是做贼去偷内库了?”话说出口她就暗道糟糕,书房就不该提。
他却神色平常,亲自把冠拿了出来,这看着便价值连城的冠不大,只有两个掌心大小,还要配十二大簪、珍珠宝石钿、四十九流苏帘,才能配完一套头饰。
赵祈将其戴在了孟初的发髻上,后者只觉头上一沉。
她心里砰砰直跳,但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轻轻握住了赵祈的手。
如果注定这场夺嫡之争他避无可避,那么与其做他人手中摆弄的棋子,不如自己掀翻了棋局当执棋人,赵祈他此刻,是这样想的吗?
孟初对上他的眼眸,“这冠配栖栖如何?”
赵祈一叹,“比之逊色。”
若此冠仍是不过尔尔,便只有皇后朝服凤冠可胜其一筹了.
赵礼照例从安郡王府小门大摇大摆的进去,刚拐到书房就停了脚,看着门口那面容严肃的老太监,简直想立刻转头就走。
可惜对方已经先一步看到他,“奴才参见怀郡王。”
“别昌公公免礼、免礼。”别昌和太子身边的卜安都曾是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他们兄弟中也只有太子和鸿亲王有这个待遇,两位公公都有皇上御赐的腰牌,遇事紧急,可无诏出入宫廷。
别昌在此,二哥难道就在里面?他什么时候回的京?赵礼暗骂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别看赵礼平日在赵禄面前对这个二哥很是不客气,说话总有些阴阳怪气,但他最怕的就是赵祾,遇到都恨不得绕着他走,也就赵祾最近两年几乎没回京都,赵礼才越来越肆无忌惮。
“怀郡王,鸿亲王特意吩咐了,您来直接进便好。”
这看起来也由不得他了。
赵礼闷着头一进去,赵禄正坐在小榻上和人对弈,屋内静寂无声,唯有棋子落下时的轻响。
屏风遮住赵祾的身形,只露出把玩着黑棋子的一只手,“三弟,小四还是和以前一样,处处依赖你。”
也就赵礼私下臆想赵祾会因为太子多么狼狈,实则他自己也知道,恐怕天塌下来赵祾也面不改色。
赵禄一眼都没往赵礼那看,“他孩子心性,这么多年没有长进。”
仗着赵祾瞧不见,赵礼都想翻个白眼过去。
“弟弟见过二哥,三哥。”
“来坐。”
赵礼疯了才会坐过去,干脆就隔着道屏风,端了碟马蹄糕配着茶吃。
他本以为自己在场,赵禄他们什么都不会谈,没想到赵祾似乎并不在意,直接跟赵禄道:“真假虚实,三步之间,三弟,这一局退吧。”
此时屋里没有一个人会以为说得是正在下的棋,赵禄皱眉顿了一会儿,“父皇纵然为了护太子,将小六冷在一旁,但这不正是父皇对太子的告诫?此时若不更进一步,日后哪里还能有此大好时机。”
赵祾抓了把黑子,哗啦一声落在棋盘上,对面赵禄正执白子要落,见此又收了回去。
“我一直以为太子不过是故意拖着病,如今看来,他恐怕病的比我们知道的还严重。”
“二哥?”
赵祾眸中冷意与讽刺一闪而过,“他若不是寿命将近,哪里能舍得把小六弃了?”
只要是还有一线机会能登九五之位,太子都会把赵祈攥着当他的忠臣,孤臣,以此稳固皇位。
“太子他是疯了,临死前找人垫背,不要与他缠斗下去,他活不久了。”
赵礼连呼吸都屏住了,糕点噎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都不敢咳一下。
他怎么就听到这么个要命的事!他们说这些能不能避开他啊!.
羊皮制的舆图展开能将床榻铺满,晚上炭燃的多,孟初觉得闷热,就穿着薄纱里衣坐在被褥中,她手指慢慢划到舆图西南角。
“我院子在这,从舆图看也挺大的,就不用再重新打通院子了吧?”
因为之前事多,孟初虽然侧妃封了,份例也提了,但院子却迟迟没有动,一是因为年关了不好动土,二就是这院子不好扩,赵祈就把舆图拿来给她看,让她自己选。
“你这没有添下人,自然觉得院子不小,日后总是要添人的。”
孟初还没明白他意思,“怡兰她们伺候得好,我都使不过来。”
赵祈见她是真没懂,就将舆图随手卷了两下扔到床帐外面,慢慢贴近了她的颈窝。
呼吸的热气落在孟初的耳边,“傻栖栖,日后有了孩子,你这小院哪还够用?”
修长的手指摸索到她腰间的系带,缱绻间里衣褪去,唯见一片雪白。
孟初伏在他怀里,青丝覆满光.裸的背,又被赵祈拨弄到一边,他低下头,在微颤的蝴蝶骨上,轻轻的一吻。
第47章 侧妃不是你的妻子 只要她身上有孟侧妃……
孟初原本并不觉得赵祈被禁足在府中有什么不好, 只以为能避开一些是非,直到丰米悄悄跟她说了去领炭的事。
“奴才和王禄来有几分相熟,他前两日去内务府领炭, 还是塞了银子才当时就能拿回来, 搁以前,内务府哪个奴才不要脑袋了,敢收咱们府里的银子。”
这也就是眼瞧着皇上还留了殿下几分颜面,若是今年献岁时没能入宫, 恐怕等到明年这个时候, 塞银子都不一定能将份例当场拿够数了。
虽说皇子们到了年纪便封爵位, 让其出宫建府, 可皇子、郡王的份例里才多少东西?都是皇上抬手让内务府将皇子们或一些受重用的宗亲, 一并从内库走的账,说直接点, 就是皇上自己掏钱养的人, 但陛下可不会点明说是谁谁谁,都得内务府那些成了精的奴才自己估摸皇上的意思。
内务府那些奴才要是见人失了势, 都不必做些什么,只要按照严严实实规矩来,就够恶心人的了。
这些孟初是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的,在她看来, 皇上斥责赵祈, 不过是当爹的说了做儿子的, 退一步说那就是家事, 她爹还是多年养气养身,不也被孟止气个仰倒,何况赵祈贵为皇子, 排行在前,还不是皇上记不住号的人,哪能那么快就让人冷待。
可皇上却是不缺儿子的,纵然赵祈日后起势,又能拿内务府那些奴才如何?份例里该有的都给了,要是他因这个事禀告皇上,恐怕都能让人从年前笑到年尾。
丰米还藏了些不好听的话没说,王禄来验完炭后发现,往日拿到手的一筐炭最多下面有几块碎的,如今却占了有五分之一了.
肿得黑紫的手泡在温水里,缓过了那阵僵冷,立刻便觉得又麻又痒,恨不得拿刀来把肉剜了。
云秀翻柜子找到一瓶去年春侍妾赏的冻疮药,让夏荷先把手上水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的帮她涂上厚厚一层。
她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多帮衬夏荷一把,云秀是春侍妾身边的侍女,春侍妾和许侍妾同住一个院子,地方小,伺候的奴婢就睡一个屋子里,这样冬日炭还能省一些。
夏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两行泪落了下来。
云秀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好妹妹,快别哭了,万一被知道又有苦头吃。”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才是不能哭的,嫌不吉利,万一被报上去,打板子都是轻的。
“云秀姐姐,我恐怕是活不过这个冬了。”
“快喝口水漱漱,就到年节,晦气话不能说。”
夏荷苦笑一声,将自己手臂的衣袖卷上去,伤痕累累,“有些、有些看不得的地方,主子便下手更重。”
胸脯、腰背、大腿,有的是被烧滚的水烫伤的,有的是用簪子扎的,更多的伤都是许侍妾拿细竹条抽的,冬日夜晚冷得连一丝寒风进屋都受不了,夏荷却要在许侍妾屋外守半夜,幸亏其他侍女偷偷给送了被子来,不然早冻死了,原本守夜宫女都是睡屋内脚踏或小榻上的,可许侍妾却只让她在屋外。
甚至洗小衣时,吩咐夏荷必须用冷水,说是热水容易败色。
云秀都不清楚自己因为夏荷叹了多少气,她本以为春侍妾心思难以捉摸,猜不对便会被罚跪,已然是她运道不好,可每次一见夏荷,又觉自己该知足了。
许侍妾身边粗使的婢女年年换,唯有夏荷是她一直使的,也是被打骂最多的。
屋外还是白日,院子里的雪从窗子投来白茫茫一片,反而让这间偏僻的屋子亮堂了不少。
云秀见外面无人,便把手里的那个粗瓷瓶装的冻疮膏塞给她,意有所指道:“春侍妾前两日还吩咐我,等开春了去花鸟房要只鸟儿来养,昨个又说不养了,养出感情来万一飞走,岂不是伤心?”
夏荷手都颤起来,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惧,“鸟脚上拴着链子,哪里能飞。”
“就怕有人帮它解开,毕竟养鸟,都是要挂院子中的,总不能一直藏在屋里,对不对?”
那么谁会是那个好心人?夏荷电光火石间,只想到那个日日被许侍妾私下咒骂的孟侧妃。
该怎么做,才能让孟侧妃把她要过去?——只要她身上有孟侧妃需要的东西.
年节将近,孟初还特意自己动手剪窗花,丰谷手最巧,孟初便跟着他一步步来,没想到等展开红纸一看,丰谷手中的是喜鹊登枝,她的是一堆碎纸——也不知是哪一步出错,图案没连上。
丰米站在孟初后面,朝不知所措的丰谷丢一个白眼。
也不知道留手,显得他了!
怡兰一个嘴快:“碎得好,碎碎平安。”
“……”这话有些牵强了吧。孟初倒没有多气馁,这也是手艺,哪能那么快就被她学到头绪。
左右冬日无事,她便坐在小榻上,用银剪自己琢磨,起码练到后面能剪出一张锦上添花了。
“凑那么近做什么,害了眼病,太医院都难治。”
孟初都没发现赵祈是什么时候进屋的,还没回过神,银剪便被他拿一边去了。
赵祈自从书房出来,人似乎都稳重许多,前两日与孟初说笑,竟然还能面不改色道:“万民广记不比其它书佶屈聱牙,该更近民事民生,利于流传后世,爷明年开春便把新修的交上去,若是不成便再来。”
孟初当时都差点以为他是气糊涂了。
她把才剪好的“锦上添花”展开,举起来挡着脸,“等年节前就贴窗子上。”
赵祈伸手拿过来,还没等他细细一看,孟初已经凑上来,像是十分得意。
……这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也得夸。
“剪裁干净,中无间断,颇有童趣之风。”
孟初可不是以前那么好糊弄,说得好听是童趣之风,实则不过是说这窗花跟孩童剪的一样。
但她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夸赞,能让对错分明的赵祈愿意说些谎话哄她,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孟初又不是真的自我感觉良好,以为随便动动手就能让从小阅遍陇朝顶尖技艺的皇子赞不绝口。
“今年是你晋侧妃第一年,本该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进宫拜年磕头,才算是将身份做实下来,以后若是说起来,她这个郡王侧妃也是给太后过了眼的。
他没办法把郡王妃的位子给她,便想从别的地方给她不一样的荣恩。
那顶点翠九尾凤衔东珠冠是,想今年带她进宫也是。
权力如美酒,能定人生死,颠倒对错,但赵祈明白,他越是想要去争,就越要先对如今朝堂上的乱局视而不见。
孟初仔细的将剪毁的窗花展开摞在一起,她声音很轻,但赵祈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握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攥得更紧。
赵祈,侧妃不是你的妻子,但栖栖是你的栖栖。
依陇朝自先帝时便定的规矩,妾室永不可扶正,若宗亲正室病逝,则书奏折由皇上赐婚,或报于宗人府,自行下聘迎娶。
这天下无人敢忤逆的礼法和规矩是皇上定的,但践踏在其之上的也是,唯有九五之尊,可扶妾为正,封妃为后.
多日风啸卷雪,如刀过脸,今日总算是风停了,偶尔飘落一阵轻雪。
且不说院子外,孟初连屋子都没跨出去几次。
“府里满翠亭旁的湖面冻上了,有小太监在上面撒谷子,引来不少鸟,长得稀奇的几只,都叫不出名字。”
怡兰话说完,见孟初直接从榻上坐起来,便去给她拿大氅和手炉,鞋袜都是提前暖过的,她穿戴完在屋里还觉得热。
“簪子就算了。”还不知道外面上冻情况如何,万一她没站稳摔了,疼不疼都是其次,满头的簪子扎进一个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怡兰现今在这些方面都是照孟初吩咐得来,只是主子的意思不仅是簪子,连钗、笄、华胜等也都不用,她灵机一动,让丰米去花房要了能簪的花,没想到深冬了,花房的人还真有些手段,丰米用托盘拿回来的花中,有一朵二乔,半椒红半缟羽,正好合适簪在她斜鬓上。
从院子到满翠亭一路,虽然两边仍有积雪,但路上却是干干净净,不曾有哪处结冰。
湖面凝结成一面镜子,几只鸟在上面扑棱着翅膀,大概是知道没人驱赶,它们也不着急吃,偶尔才啄点谷子吃。
怡兰暗道一声坏了,撒的谷子太多,鸟群吃饱就走了,只剩下这寥寥几只灰麻雀了。
孟初还觉得挺有意思,难得冬日放晴,坐亭子中晒晒太阳,湖面反光出银色细闪,偶尔还能听到鸟鸣,就在困意泛起,她想着先回院子里,明日和赵祈来冬钓时,亭子外突然有人过来,她没走近,毫不迟疑的跪下了。
“奴婢……奴婢夏荷,给侧妃主子请安。”
孟初和怡兰对视一眼,上次来这一出,还是在她们去乌州时住的驿站里,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吐露出一对掠拐女子,却逍遥法外多年的夫妻。
地砖冰凉,夏荷只作此最后一搏,膝盖一点没收劲,能听到咚的一声。
“怡兰,去扶她起来,进亭子里吧。”
怡兰一开始还只是觉得夏荷的名字有些耳熟,等扶她起来一看面容,就是许侍妾身边的那个婢女。
“是有何事要说?”
夏荷穿得单薄,说话声音一直在打颤,她头低垂着,看自己的脚尖,“奴婢知道一个法子,可以让女子立刻有孕,奴婢想将此法献给侧妃主子。”
第48章 只差一步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这后院是不……
许侍妾的婢女, 来给她主子送有孕的方子?许侍妾不会是昏了头想使什么手段了吧,怡兰上下打量夏荷两眼,都后悔没把人拦在亭外。
且不说是真是假, 孟初压根就没动心, “这法子我不需要,你回去吧。”
夏荷脸色瞬间变得灰暗,她没想到自己手中唯一能有用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轻飘飘的拒绝了, 原是见今日天好, 赌了一把孟侧妃会出院子, 本以为自己终于得老天垂怜, 却仍然只是痴心妄想。
她是偷跑出来的, 此时许侍妾定然已经发现她不在院里,不知回去又要挨多少打。
眼见孟侧妃要走, 她再顾不得许多, “周良媛也用过这个法子,她当时便有了身孕。”
孟初搭在怡兰腕上的手一紧, 鬓边二乔微动,她侧身看了看夏荷,瞧见她满是冻疮的手。
“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良媛原先身边的婢女秋燕和奴婢是同乡,这法子也是她跟奴婢说的, 千真万确。”夏荷说话不敢打顿, 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交代出去, 只要孟侧妃愿意留步听她说话, 那她所想之事也许就能有机会。
“秋燕她娘原先是我们村里的巫医,只是后来病逝了,她自小便给她娘打下手, 一些寒症外伤都能治,这法子就是她娘留的。”
可天底下哪里能有东西,可以让女子一用便有身孕?且不说孟初自己就懂一些基础的生理知识,连一旁的怡兰都是只最多信个三分,宫里那些娘娘个个手段不俗,背靠大族,若真有此法,早都被搜罗进后宫了。
“周良媛是何时用过?”
郡王妃生前曾因知其有孕还摆了一场鸿门宴,没想到周良媛当众将她两年前下手的事情说破,虽然真假难以有定论,可陈良媛还私下找到她,说过周良媛无有宠幸,却有了身孕,当时把陈良媛都吓得不轻,真以为周良媛胆大包天,敢做出株连九族之事。
查了才知让郡王妃摆宴的那次怀孕是假,那两年前……
“是郡王妃刚进府没多久的时候,其余奴婢也不太清楚,奴婢是在许侍妾进府时被分去的,和秋燕也是后来才相认。”夏荷怕自己说得没有用,又赶紧继续道:“秋燕因病已经被送到府外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
当时宴会上事情被压了下来,想来许侍妾也没那个胆子,敢在背后和婢女说些什么,不然夏荷恐怕也不敢直接到她面前把这些事说了。
怡兰对这其中的门道再清楚不过,生了重病的奴才送出去多半就活不了了,何况秋燕还不一定是真的因病走的。
孟初没说秋燕出府没多久就死了,最后查出的结果是周良媛对秋燕动了手,此事既然已经涉及了两位殒命的后院女子,便得将事跟赵祈说了,让他出手去查。
“你说出这些,是想求什么?”怡兰接到主子眼神,便开口问道。
她从来不喜做事不守规矩的奴才,跟夏荷说话便有些冷淡。
夏荷虽然不知为何孟侧妃对怀孕的法子没有兴趣,却对秋燕和周良媛的事追问,她此刻心在胸膛中乱跳,身上的伤似乎都感受不到疼了。
“奴婢想、想不在许侍妾身边伺候,去膳房洗菜还是去浣衣,奴婢都愿意。”夏荷原本奢望过能进孟侧妃的院子,但她现在只求一条生路。
怡兰抬眼仔细看她瑟缩的身体,发现夏荷脖子侧面一块蔓延至后背的烫伤.
孟初把事情跟赵祈说后,元德便亲自带着人从两年前开始查起,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出了其他人。
“那次宴会前,周良媛便与嫔妾说她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几日好活,所以才临死前顶撞了一次郡王妃,只是想为曾经那个孩子讨些公道。”陈良媛没有想到,早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竟突然又有了别的隐情。
她跪在前院堂前,虽然旁边还有炭盆,还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赵祈坐在上首,轻轻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旁边的元德心领神会,“陈良媛,奴才也跟您直说,周良媛是服剧毒之物所亡,死前府医从脉象看,除了身体比常人虚弱,并无重症。”
“不可能!”她下意识惊呼,随后才反应过来,“周良媛不会骗我,她……她一定是以为自己活不久,不然依照她的性子,绝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局。”
元德声音压低些,“陈良媛,若是想让周良媛在九泉之下瞑目,您知道的东西,该说就说吧。”
陈良媛茫然的往上看,只能见到赵祈冷漠低垂的眼睑。
“……秋燕不是周良媛动的手,当时秋燕的确病得严重,她自请出府养病,走前还和周良媛说,要记得去要她回来。”
“等周良媛知道秋燕死讯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当时她太想为那个孩子……”
元德清清嗓子,“陈良媛,周良媛她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身孕。”看见她露出惊异之态,并无其它,这才又接着道:“您请回吧,只是刚刚说得这些,劳您勿要多言,想想以前跟着您的那位婢女。”
陈良媛的婢女芳怡,在发现郡王妃已逝的那日全府暗查中,发现她屋里藏了个人偶,上有孟侧妃的名号,从此芳怡再也没有消息了。
等陈良媛走后,元德才弯腰禀告:“殿下,跟奴才查到的并无出入。”
谁能想到顺着秋燕那条线一查,竟然发现她手中那个所谓能让女子有孕的药丸,名叫吉祥丸,正是之前在朝堂上引起哗然的娑道教邪物。
而秋燕,暗地里是春侍妾的人.
幼年进宫,在内务府那些嬷嬷的手中把所有苦头都吃尽了,本以为她已经习惯,没想到只是在这寒冷的暗牢里待了半天,就有了低烧,春侍妾看着牢门的方向,在心里数着过了几个时辰。
灯笼的光先一步出现在她眼前,没等她急切地想站起来,却只见到了元德和王禄来。
“元德公公,殿下他什么时候来问我?只要他来,我什么都说。”
元德懒得跟她废话,“春侍妾,你把知道的都说了,走得就痛快些,你要是嘴硬不说,咱家有得是手段。”
春侍妾煞白着脸,但还是紧闭着嘴。
“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内务府那些折磨宫女的东西,这地牢里可都不缺。”
王禄来适时把手里的灯笼往墙上一照,从上到下都排满了刑具,他瞄了一眼头就低下去了。
春侍妾曾是宫里当差的宫女,明面上看是被内务府纳入皇子侍妾名单后被选中的,实际是被人安插在赵祈身边的眼线。
可她并无什么作用,赵祈对后院只是冷冷淡淡,无论貌美如许侍妾,还是温柔如周良媛,都无法留住他。
春侍妾原本以为,殿下就是不爱女色,直到孟侧妃进府,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她用尽万般手段,都无法让殿下多看她两眼,那人却能一直霸占着他?每当听闻殿下又留宿孟侧妃院子的消息,她都恨的夜不能寐。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要了她的命。
等元德从暗牢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倒还干净,连脏印都没有,但原本白底面的鞋已经被血浸透了,手里拿着几张满是血污的供词。
“人啊,在没受刑前都以为自己是硬骨头,其实不过白吃苦头。”他又扫了王禄来一眼,“日后你若是敢做出什么吃里爬外的事,师父我好歹得请你吃顿山珍海味再送你走。”
王禄来腿哆嗦,脸上还得挤出笑:“师父放心,我对殿下是一百个、一千个忠心。”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把所有刑具都上一遍,想晕过去都没门.
夏荷算是间接立了功,她本可以要些金银珠宝,却只是跟孟初求情让云秀有个好下场,等问过赵祈那婢女的确毫不知情,便让云秀和夏荷一起到针线房做事了。
孟初也没料到会牵扯那么多人,知道来龙去脉后,想幸亏她院子离后院其他人的院落都远。
“爷,你这后院是不是风水有些问题?”
在她进府前一共就五位女眷,郡王妃用芙蓉膏用没了,周良媛是被人设局服毒死了,春侍妾还是他人眼目,还剩一个许侍妾,背地里却是一个以虐打取乐的心理变态。
赵祈正在喝茶,闻言就是一声呛咳。
他一言难尽的看向她:“可收了神通吧,这话也能说出口。”
孟初手上还正剥松子吃,此时却动作一停,“赵祈!”什么收了神通,听了话就学!
赵祈也是听她嗔声才反应过来,两人一看我我看你,耳根都红了。
这还是前几日在榻上胡闹,孟初伏在他耳边说的话,赵祈也不知怎么就记在心里,不小心挂在了嘴边。
他干咳一声,伸手抓了一把松子在手里,也没说话,只是把剥好的松子都推在孟初面前。
等松子被堆出个小尖了,孟初才勉为其难的拿着吃。
不用自己剥的松子,果然十分美味。
第49章 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好贪心的话,老天爷……
原本献岁节前这个时候, 元德就应该把衮冕等从库中拿出,查一遍勾丝、败色、其镶嵌玉石有无缺损等,内务府还会专门派人为皇亲国戚量身, 以此赶制明年的朝服, 但今年却是一片寂静。
虽然赵祈在孟初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往年他此时都得忙得脚不沾地,现今却被困于府内,她不用想也知道赵祈此刻心情好不到哪去。
她只能想些点子让府里在献岁节时也热闹热闹, 日子是自己过的, 就算不能去宫里, 也得把这个年过好, 况且她听怡兰说, 进宫拜年依她的身份,还不知道要给别人磕多少个头, 哪里就比在府里自在?当然, 不想去和去不了差别还是挺大的,能参加宫宴在某种程度上说, 更多的是象征其政治地位。
如果堂堂郡王一年到头连皇宫都进不去,哪里还会有人把他当一回事?
“主子,前院王禄来早上还来问,不知今年年节什么安排, 元德公公说是您定呢。”
怡兰笑容满面, 让她家主子定年节, 岂不就是把府上管家之权给主子, 她自小在深宫见得多了,宫妃要么要有子嗣,要么是一宫主位掌事, 不然无论再得宠,总有更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
孟初还真有些犯难,“往年会如何安排?”
怡兰也是和她一起进的府,便把香兰和玉兰叫进来问。
香兰在府里待的年岁最久,就接话道:“往年都是发些糕点和银两,吩咐膳房给下人出膳的灶师傅用多少斤肉。”
“糕点少些也没什么,要是能赏些炭就好了,年后初春有段日子更寒呢。”玉兰一向想什么说什么,见主子问了,便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在问完自己院子里的人后,孟初就让针线房用红色的布料缝制一批荷包,在里面装上些碎银子当红包用,府中的下人们多多少少也知道府里最近动静不太对,所以她便做主把今年的红封重个三分,并且每人另有十斤炭,一件袄子。
炭虽然不多,但一般都是几人一个屋子,加在一起够用到年后了。
元德听王禄来报上来孟侧妃的安排,拍了怕肚子:“这位主子既然想今年给个好,你就盯着些,别让那些眼皮子浅的搅了。”殿下如今正对孟侧妃上心,他可不干那拆桥的蠢事,只盼着有孟侧妃在,殿下能少些郁气。
王禄来眼珠子一转,“师父放心,绝不出差池。”往年这些东西发下来,都是大鱼吃小鱼,小太监手里能剩下些糕点甜甜嘴就不错了,但他师父这么说,就是要下手管一管了.
大概是年节喜气重,老天也赏了脸,雪虽然还飘着,但却没觉得多冷,风吹在脸上也没那么喇人了。
孟初刚醒,怡兰就把门房那拿的信呈上了。
“是孟夫人的,早上才让陶姑姑送来。”
接了信就没急着起来,她半靠在床头软枕上,觉得信封比之前都厚了几分,一打开果然有几张银票。
“……”这银票不会还是她祖母的吧?
孟武氏在信里说得倒是很直白,就是孟老夫人给她的,原本还有孟止的一份,但孟止没要,就都给她送来了,就当是压岁钱。
说起孟止,本来他离家出走病了一场,孟武氏已经对他十分心软,准备真的就纵容他那么混吃等死一辈子,随他自己心意,没想到孟止竟然是在她面前装重病,气得孟武氏真拿起鞭子抽了他一顿。
不过后来侯阁老那边却并没有对此事做出追究,反而是主动发了帖子邀孟止到府上做客,之后还让他与侯小公子一起在府中读书。
这可的确是一件好事,侯小公子自小便是其父吏部尚书授业,更有侯阁老隔三岔五领他读史书,先不提侯小公子自幼聪慧,便是块朽木,在侯家两位大儒手中也该成才了。
孟武氏倒是没指望孟止能有什么出息,纯粹是怕把他送书院后变本加厉,万一又带着其他孩子离家出走,那孟知少就算是人脉再广也没有用。
他在侯阁老府中,最起码知道他爹护不住他,会老实一点——如果孟止不想再挨鞭子的话.
陈良媛自知道周良媛是被设局而死,就一下子病倒了,让婢女芳芹告病上来,年底便不出院了,免得传了病气,赵祈允了,让府医用药直接从前院药库取。
桌上摆的菜让人眼花缭乱,想必是膳房的大师傅为此绞尽脑汁,使出了看家本领。
膳摆在孟初院里,侧窗微开,能窥到屋外飘飘扬扬的雪。
“祝殿下,年年岁岁如意,时时刻刻福佑。”
孟初拿着果酒敬他,赵祈碰杯后失笑:“好贪心的话,老天爷哪里敢应。”
“好不容易过一个年,当然要趁此机会把该祝的都祝了。”她没让怡兰动手,自己倒了又一杯果酒,“殿下祝我什么?”
赵祈故作沉吟,直到在下人看不到的桌下,孟初穿着绣鞋的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这才又把话拐了个弯,“先用膳。”
孟初心里劝自己不要生气,四字咒语,大过年的。
“只埋头吃有什么意思。”她示意了门口站着的丰米,后者立刻将准备好的书案扶尺等摆好。
赵祈一看这些东西就明白了,“说书的?”
“您可瞧好吧。”
说书的老师傅在京都颇有名气,不少达官贵人都会请他到府上说书,于是也不怯场,上来便拿出了架势。
“其青山有狐,幻化男子……”
赵祈听个开头就觉似曾相识,“这话本子是不是你之前随口编的那个?”
孟初惊讶的侧头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正是他们从乌州回程路上,她编的那个男狐狸精和扮男装中状元的女子的故事。
赵祈便靠在椅背上,手持酒盏,听栖栖把这个编的故事如何完善。
没想到下一刻,说书人正说到男狐狸精与女子相遇,丰谷便外罩一身粉色的纱裙出来了,他长得五大三粗,嘴上还抹着胭脂,不知谁想出的点子,还在眼尾抹了红,他认真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奴家男狐狸精兰草。”
“咳——”赵祈直接被酒给呛到了,“这也你安排的?”
孟初也是第一次看到丰谷扮相出场,正目不转睛呢,“怎么样,有意思吧,这叫反差。”
……这要在宫宴上演这一出,把皇上呛到,得叫意图谋杀。
说书先生是一眼都不敢往丰谷那瞅,就怕自己一乐,把场子砸了,“……恰遇到那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却着男子衣裳的少年书生。”
旁边真有人穿着一身书生的衣裳,背对着他们横跨过来。
就见男狐狸精丰谷干巴巴的说:“啊,这女子好不一般。”
书生一个转身,“我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赵祈的酒是真喝不下去了,怕自己失态,“也真亏你能想到他。”
王禄来的扮相倒还真仔细,敷了白粉,衣裳大小合身,看上去总比丰谷能入眼些,就是动一动,粉簌簌的往下掉。
孟初都迷惑了,她安排的也不是这样啊,明明是香兰扮的女状元。
怡兰悄悄跟丰米问完话,这才到她耳边将事情交代了:“香兰在回廊处摔了一跤,把腰扭了,一时动不了。”
“那让她好好歇歇,若是伤重了及时报上来,让府医去瞧瞧。”
“是。”
等用完膳,孟初又给怡兰她们拿了荷包,之前的是府里的,现在这个才算是她给的。
因是年节,此夜不熄烛火,只见床帐被映出婀娜的轻动。
赵祈刚躺下便觉得枕下不太舒服,伸手一模,竟然有一个荷包,里面是卧兔形的金豆。
孟初见他发现了,就摇摇他,“好看吗?”
“其形可爱,小巧玲珑,爷可舍不得用出去。”他自觉是说了一句好话,还想伸手把孟初揽怀里。
但她问的明明是荷包,金豆子只是顺带的啊.
玉兰回屋的时候,只看见香兰裹着被子面对着墙,就轻手轻脚的把主子赏的荷包放香兰枕边。
“香兰,主子赏你的,我给你放这了。”见人没有动静,玉兰没敢扰她,打了个哈欠也上床睡觉了。
屋内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光映在角落那人的脸上——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她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夜已深了,晚上没见出面的元德正在前院侧屋内,翻看下面交上来的记事册。
“殿下交代奴婢以保护孟侧妃为主,平常事不必记录,所以便少些。”
元德也是大概翻翻,“乙四啊,你也算是遇到好主子了,之后还有好日子啊。”一般乙四这样的暗子,多的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
香兰抿唇一笑,“是奴婢前世行善了。”
她原本是要被送到郡王妃院子里的,虽说知道郡王妃只用自己从家中带的人,但总要想法子试试,谁能想到孟侧妃当时突然被宫里的娘娘赐进府,她便被郡王妃又安排到了孟初身边。
如今想来,仍是似梦非梦。
“下半夜怡兰便要回来了,她心思细,奴婢得回了。”
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着元德一笑:“元德公公,你以后还是叫我香兰吧。”
第50章 赵祈为什么有些心虚 那他家殿下可真就……
昨晚闹得有些晚, 直到都吃了三个虾仁澄皮饺,孟初才彻底醒过神来。
“殿下何时走的?”
怡兰将红枣桂圆粥端到她手旁边,“王禄来原是说, 殿下要等主子醒来一起用早膳的, 可半个时辰前又见元德公公来了,就把殿下请走了。”
孟初不爱在粥里放红枣,瓷勺在碗中磨了两圈都没动一点,怡兰见状就把牛乳子换到她跟前。
“里面撒了桂花呢。”
见孟初接过去用了, 怡兰接着道:“今早殿下就把那个双兔奔月的荷包挂腰上了, 都没让王禄来伸手。”
这个荷包主子得做了有七八个, 才挑出来一个满意的, 眼见殿下也珍惜主子这份心意, 怡兰才开口讨个巧。
孟初一时难言,要是把第一个绣得乱七八糟的那个送出去, 没准赵祈还能一眼发现是她绣的, 而不是只顾着掂量那金豆子了。
“不过殿下倒是把那些小金兔留下了,说留给您把玩。”那些小金兔还是孟初画了圆滚滚版的兔子, 让丰米送去照样子融的。
她霎时一顿,“殿下只要了荷包?”
“只要了荷包,还问我们您私底下绣了多久呢。”
孟初捏着瓷勺,赵祈一定是故意的.
明明屋内已经加了两个炭盆, 站在窗边身形消瘦的那个人人, 还是披着厚重的大氅, 偶尔能听到两声闷咳。
赵祈直着背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并没有向旁边看一眼,只有左手握住了腰间的双兔奔月荷包。
良久,淡淡的一声叹气, 将沉默已久的书房打破。
“从前孤让你不必见面参拜,不必口称殿下,你都只是按规矩如此,如今倒是能将孤视而不见了。”
握着荷包的手一下攥紧,屋外有风忽然刮过,吹落满树积雪,这才窥到雪下寥落的枝干。
太子拢着大氅,缓缓转过身。
赵祈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那日午朝之时,但远没有这次病容骇人,脸颊几乎是瘦凹了进去,额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唇上还有干裂的血痕。
“小六,跟皇兄说说话吧。”
当年上书房的兄弟里,赵祈只知道自己没了母妃,又无名无份的被杜贤妃养在膝下,每到休沐之日,其他兄弟都说是要回去看母妃,只有问他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去不去杜娘娘宫里。
那时的赵禧自小虎头虎脑,很得皇上喜爱,他母妃也从不拘着他,说话有时就不会拐弯,更不太中听,那时少年太子会送有大儒注释过的书籍给赵祈,其他兄弟最多酸一句太子不将别的弟弟放心里,唯有赵禧会偷偷摸摸拉着赵祈说小话。
“我知道为什么太子对你那么好了。”赵禧没在意赵祈做功课不理会他,“因为兄弟里就你和太子没有母妃呀。”
那句话如一支冷箭,突然从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射出,又命中在他有旧伤之处。
当时赵祈表面上似乎跟没听到一样,隔天就去东宫问太子。
“殿下待臣弟好,是因为臣弟的母妃也不在了吗?”
太子只是拿书敲了敲他额头,“给你几本孤用不着的书,就叫待你好?”随后用另一只手牵着赵祈,带着他围着东宫的院墙走了一圈,那时东宫的树还没有遮天般的枝叶,树影摇曳间,日光忽明忽暗。
“东宫太大了,你以后如果出宫建府,也要记得来见孤。”
“臣弟铭记。”
数载光阴,太子从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当朝储君,变成如今离不得汤药的一身病骨,赵祈从敢直接上书官员贪污赈灾粮的六皇子,变成了如今困于府内不得志的善郡王。
“殿下,臣弟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太子能置兄弟情谊于不顾,陷他于两难之境,更不明白为何会以东方家为刀,意有害他性命之意。
最不明白,既然已经把他当棋子丢出去,为何今日又要来作此态。
太子咳了一声,他攥着帕子擦去嘴角的血,“小六,你知道三弟为何要为老二赴汤蹈火吗?”
“因为三弟和四弟,他们注定登不上皇位。”太子深深看赵祈一眼,“意思是哪怕孤和老二都死了,他们都绝无可能,除非大逆不道,意图谋反。”
赵祈惊地起身,随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瞬间分崩离析。
太子说话声音仍然还是那样轻,“皇位,孤自被立为太子时,所有人都说皇位是孤的,但偏偏有人胆敢犯上,想置孤于死地,更可恨孤的身体日日衰败,许慈白妄称誉满杏林,还不是对孤的病束手无策。”
见赵祈脸上惊色难掩,太子反倒是笑了,“别怕,孤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想跟弟弟说些话,不被监察这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的。”
这话说得刺耳,几乎要将他身边有探子之事大白于赵祈面前。
这世上还有谁敢明目张胆把手伸进东宫?又是谁能让太子不得不将此事视而不见?——唯有九五之尊,当今天子。
哪怕赵祈原本对太子心有怨愤,如今也只得哑口无言。
太子最后也没说他费尽周折出宫,来他府里意欲何为,赵祈也没有问,只是在他走后让元德把之前太子送他的那本农书烧了。
“言己苦,而避午朝与东方家之事不谈,何等慢待。”
元德从早上亲自到府外迎太子,再到如今太子走了都没把心放下来,就怕太子万一有个不好,倒在善郡王府里,那他家殿下可真就倒了霉了。
等一进书房又听赵祈难得疾言厉色,几乎将不满太子放在明面上,更觉七上八下,但又感到有些怪异,不像殿下平日行事。
书一页一页撕开,在火盆中烧尽,火光映在赵祈眼眸之中,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心中惊骇。
年幼时太子曾与他玩过一个游嬉,名为前问后答,以食指压帕,攥于掌中为始。
太子今日来是要告诉他,要置他于死地者,是监察东宫之人。
书烧尽了,赵祈摊开掌心,早已血迹斑斑.
孟初坐在小榻上,手上倒是一直拿着针戳绣绷,眼睛却一直往屏风那边看。
怡兰眼睛都不敢挪开,就怕她扎到手。
晚膳刚用完,赵祈就进了院子,只对她勉强露出点笑,随后便到书案那边执羊毫笔练字去了。
虽然她也觉得赵祈来院子里,却只自己在那练字有些奇怪,但她还没想着要到他跟前凑。
谁知道赵祈又在哪受了气,他是郡王,皇上的亲儿子,郁闷要么是因为兄弟,要么是因为皇上,总不可能是像她一样愁明天吃什么。
她又能怎么安慰?是说别犹豫该争就争,争到了登基为帝,挣不到以后被新君穿小鞋,还是说别冲动看看哪个兄弟有潜力,押宝在人家身上,没准赢了分他点肉汤。
孟初想想也知道,平日里胡闹、没规矩,说白了都是赵祈后院的事,勉强还能算闺房之乐,她要是把这些话说出来,只要传出去一点,能死个痛快都得是皇上心慈手软,再者说,赵祈可能也不需要她在此刻出现,没准还嫌烦呢。
“主子,歇歇眼睛,把绣绷搁着吧。”因是赵祈在,怡兰声音都压小了一半。
反正拿东西不过是做个面子,孟初一听她劝就松手了,想了想跟她说:“你去煮些黄连水,再拿些酸杏来,酸杏上面不要洒糖。”
“主子要不要再配些糕点,压黄连苦。”
“不用,就这两样。”
屏风后赵祈只听见她说话时的气声,就是不见人过来,虽说他此刻是做戏给府里“眼睛”看,但栖栖怎么也像是被唬住的样子。
小没良心的,他都表现那么明显了,她既不嘘寒问暖,也不来红袖添香。
……总不会还记着他昨晚只夸金兔子?赵祈还真不是故意惹她生气,那兔子一看就是她画的样子融的,夸它肯定不出错。
当然,主要因为当时在床榻上,帐子也散下来了,他实在看不清那荷包上绣的是什么。
没等赵祈犹豫要不要先去拉她一起来练字,就听有熟悉的脚步声过来。
孟初端着托盘绕开屏风时,正看到赵祈拧着眉,面容严肃的挥洒笔墨。
“爷,用些茶水。”
赵祈眼睛也没动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
等他最后一笔书完,这才去净了手,端了茶盏饮下。
闻到有黄连味时,赵祈还只以为里面放了些败火,没想到是直接用黄连煮的水,苦得舌头都要木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茶盏放下,孟初便就着他的手,把黄连水都给他喂下去了。
“……咳,孟栖栖!”
不等赵祈黑脸,孟初手快,直接就往他嘴里塞了颗酸杏。
少有人知道,赵祈偏爱酸食。
宫里的糕点也好,果子也罢,从不会有太酸口的东西,杜贤妃知道他口味后,便从御膳房要了一罐盐渍青梅,可惜用的青梅是内务府挑的甜梅子,尝不出什么酸味。
孟初捏了捏他腰间的荷包,“殿下怎么知道是这个?是不是香兰跟你说了?”
赵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眼就看出这是你——”话音消了。
他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是微微低头看她的神情。
孟初正欣赏自己绣的荷包,见他说一半没声了,抬头看他似乎有些顾虑的样子,反而奇怪道:“怎么了?”
“其实香兰原本并不是要进这个院子的……”
“这又如何?”她都没太理解赵祈为什么有些心虚,“香兰在我身边多好,难道我有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吗?”
这要是放在前世看的宫斗剧里,香兰就是大杀器,别人根本不要想着陷害她,赵祈的眼目就在旁边,简直立于不败之地,什么误会啊狗血啊都不可能发生,何况虽然不曾眼见,但香兰肯定身手不俗,有她在院子里不要太有安全感,如今想来,当时在曲梧院赵祈来那么及时,没准是香兰察觉不对,早一步报信去了。
在孟初跟赵祈掰着手指算香兰的好处时,赵祈却想到了父皇和太子。
是不是在一开始,父皇在太子身边留那么多人,也只是想要保护他?那如今呢,如今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