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调包 六千
接下来的几天,饶初柳一直在制作各种传送阵:定向传送阵、随机传送阵,一次性传送阵,可重复使用传送阵……
炼阵成功后,饶初柳还从天道商行买了瞬移符的画法,不过炼阵跟画符虽都消耗灵力,但炼阵可以中途休息补充灵力,画符却必须一气呵成,她便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期间荆南一直待在房间里誊写话本,饶初柳中途也去过操作室想替换邬崖川,但得知她在空间法则总算有了些进展后,邬崖川将提前刻录在玉简上的瞬移诀窍塞到饶初柳手里,温声说着“你是第一次来中域,还不识路,等下一次再来接替我”,就把她重新推回了房间里。
饶初柳当时盯着玉简,沉默了很久。
攒够了足够用一段时间的传送阵后,饶初柳便开始琢磨能无视阵法禁锢传送的阵法,这玩意她从青水山时就想要,上次瞬移符被白锦拦截后,更时刻惦记在心里。
如今最大的难题被天道解决后,饶初柳总算赶在飞舟到达安和城前制作出了两块被她起名叫逍遥阵的阵牌。
她第一时间将邬崖川拉回房间,布下隔音阵法后,郑重交到他手上,“以后你不会再被阵法跟结界困住,可以来去逍遥了!”
邬崖川怔怔看着她,眸光越来越亮。
饶初柳盯着他手里的阵牌,多少还有些不满意,“不过逍遥阵本身的传送功能有些鸡肋,仅用它传送大概也就只能瞬移一里地,必须在边界处传送。想要传送的稍微远一点,就得跟其他传送阵、瞬移或者瞬移符配合使用。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无视障碍,像如果咱们再遇到青水山跟惜子城那样的情况,只要摸清边界就不会被困住了。”
这东西其实跟御灵通轨阵异曲同工,中转作用更强一些。
邬崖川一直没有说话,饶初柳疑惑抬头,正对上他亮得惊人的眼眸。
她一愣,旋即有些骄傲地挺直腰身,矜持地又将一份玉简塞进他手里,“这是逍遥阵的阵法图,你学会后就帮我毁了吧。”
这东西跟御灵通轨阵可不一样,御灵通轨阵哪怕被其他人新发明的阵法结界针对,也不影响它平常的使用。但是逍遥阵嘛,至少在她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前,还想把这当做逃命的底牌,当然不能随便让其他人学会。
但,邬崖川是例外。
窗外掠过的红花树林鲜活,阳光明亮,鸟雀经过时,邬崖川仿佛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花香跟虫鸣鸟叫的脆响,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给我?”
“对啊。”饶初柳思考了下,肯定点头,有些纳闷他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明明御灵通轨阵她也教他了——
哦!御灵通轨阵她已经在天道商行上架了,想用它赚钱,逍遥阵可是独家!
又瞥了阵牌一眼,饶初柳多少有点心虚,虽然阵法只教给邬崖川,但阵牌肯定不是只有这两块,最起码给过她浮生丹的银清封度跟颜芷,她打算送她们一块阵牌在关键时候保命。
至于其他师姐跟师兄,就当她吝啬吧,谁让这三人对她最舍得投资呢!
或许因为学到了新创出来的独家阵法,一直到飞舟在安和城外停下,邬崖川嘴角都噙着笑意,连荆南塞给饶初柳一摞话本子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直到饶初柳翻开话本,感慨了一句,“荆真人,你的字可真不错!”
邬崖川笑容一滞,不动声色走到饶初柳身后,似不经意地朝话本上看去。
字迹清晰,字体板正,横是横竖是竖,是这几日新写出来的不假,但就是看着极陌生。
邬崖川不由看向荆南。
“也就一般吧。”荆南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笑得一如往日爽朗,“你别荆真人荆真人的叫了,多生疏啊!你是七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直接叫我荆南就是!”
邬崖川下意识将其中重复的两个字替换了,心中顿时有些堵,但立刻劝自己。
别想太多,荆南还只是个孩子。
“那你暂时叫我谢意吧。”饶初柳笑道:“我还不打算恢复身份。”
荆南倒不忸怩,爽快地唤了声谢意。
饶初柳便也叫了声荆南。
两人相视一笑时,邬崖川恰好走到了两人中间,他个子高,直接断开了两人的对视。
“咱们是先去我的院子安顿,还是先去医馆?”邬崖川传音问饶初柳。
“你不是有事才来安和城的吗?”饶初柳不假思索道:“我跟荆南去医馆就好了,他没遮掩身份,若是当天不去,明日就瞧不见医馆的人私下的样子了!”
邬崖川顿了顿,“你打算告诉荆南你就是刘翠初?”
饶初柳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崖川,拜托了!”
邬崖川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才转身看向一脸无语盯着他们俩的荆南,“咱们先去医馆看看那三位姑娘怎么样了。”
荆南眸中再度闪过黯然,点了点头。
安和城比寻常的修士城池只略小一点,几乎跟凡人的皇城也差不多大,修士不多,除了定期来这边驻守保护城中百姓的星衍宗长老跟弟子外,连筑基修士都很罕见。
依附星衍宗的各个世家虽在此处都有产业,多半也是借照顾星衍宗弟子的亲人图几分善缘,并不为着赚钱,这就导致各世家派来安和城的管事都觉得这是个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
荆记药堂的管事也不例外,他只有练气修为,在荆家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安和城待久了,也渐渐觉得自己算个人物了。
这一日他刚踏进药堂,原本正做事的药童们便纷纷迎上来,殷勤地唤着“管事”,大夫们正在看诊,但也站起来唤了声。
管事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视线就在堂内一扫。
其中一个药童就凑上前,低声道:“管事,她们在后边捡药呢!”
指得正是沈棠三人。
管事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朝后院走去。
荆南一年前将人送来时,管事见三女中倒有两位长得还算可人,便以为是少爷瞧上了想养在外面的禁脔,对待三人十分客气。但时间长了,荆南那边并未传来一字半句,管事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便有意打探三人跟荆南到底什么关系,这三人里唯有那个叫刘环的女子还有些警惕,剩余两个因着这段时间的善待对他颇为信任,他便借口将刘环刘莲支了出去,从沈棠嘴里套出大致的经过,才晓得这三人不但跟荆南没什么关系,还是荆南真正心有亏欠的那人临终时托付给他的。
想着半年的殷勤白费了,管事心中恼怒,但很快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虽然这三人跟荆南没有关系,但确实是荆南托付到他手上的,若是他将刘莲跟沈棠纳为妾室,说不定就有了回荆家的机会。
管事本以为自己一个修士要纳她们两个凡人为妾,她们必然会欢欢喜喜的接受,哪知三人坚决不肯,尤其那个刘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像是老母鸡护鸡崽似的挡在两人身前,甚至有一次还横眉冷对骂他长得丑想的花。
他当时气得想一剑杀了对方,但想想荆南,还是作罢,只是暗示药童们以后不必客气。
不过这半年她们也该学乖了。
这样想着,管事就走到屏风后,还没掀开帘子,就听三女低声交谈。
“秦姑姑答应了?”
“我说除了房租外,咱们赚的钱三成都给她,她就答应了。”
“可她也是个凡人,真能挡住那个花耗子?”
“秦姑姑的妹妹如今可是星衍宗的内门弟子,现在城里谁不对她客客气气的?花耗子有几个胆子敢得罪她?”
‘花耗子’气得脸都青了,刚要进去,就听刘莲低落道:“这会儿看来,翠初妹妹……也不完全是坏事,咱们这样的都被盯上了,她来了还不被欺负死!”
三人看着对方手上的皲裂,露出了苦笑。
她们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捡药,就见帘子被猛然拉开,脸色铁青的‘花耗子’就站在门口,冷笑一声,手中忽然出现三张长条状的纸符,朝三人射来。
三人顿时大惊失色,刘环反应最快,直接起身将另外两人护在身后,“你——”
纸符贴在身体上的一霎,她忽然觉得舌头僵硬,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惊恐而愤怒的瞪着‘花耗子。’
与此同时,另两张纸符贴在了沈棠跟刘莲的身上,她们便也僵硬地蹲着没法动了。
‘花耗子’嗤笑道:“看在少爷的面子上对你们客气些,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
他走到三女身前,瞥了眼蹲在地上的两女,看向刘环的眼神顿时变得狠厉,抬腿就狠狠朝她踹去,“就你个丑八怪事多!”
沈棠跟刘莲眼中目眦欲裂,刘环闭上了眼。就在三人绝望的时候,一道红光猛地打在了‘花耗子’的腿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倒在地,胡乱摸索着找出佩剑骂道:“谁敢对荆记药堂动手,是不要命了吗?”
“那我看看,你怎么要我的命。”一道含怒的男声冷冷响起。
看清门口的两人时,花耗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腿疼,连忙跪了起来,“七少爷,九少爷。”
荆南怒气冲冲瞪着‘花耗子’,邬崖川拍拍他的肩膀,“处理一下。”
荆南应了一声,伸手提起花耗子,踹开旁边的库房们就走了进去。
几乎就在房门关闭的瞬间,惨叫跟求饶响了起来,还有荆南的怒骂:“还看我的面子,你就是这么看我面子的?这张脸你要是不稀罕干脆给你扒掉算了!”
邬崖川视线落在饶初柳身上,她刚刚一道枪芒打断了药堂管事的腿后,就跑到沈棠三人身边揭下了那三张定身符,此刻给三人把脉后,就塞给三人一盒药膏,让她们涂在手上。
三人只是道了声谢,就想把药膏还回来,显然不敢用陌生人的东西。
“收着吧,对你们手上的伤有奇效。”饶初柳没接,“我是来找她的。”
她指了指沈棠,“所以没必要害你们。”
刘莲刘环顿时更警惕了,但看看不远处的邬崖川,还是没说什么。
沈棠眼中闪过诧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紧张问道:“您为什么来找我?”
“我跟你曾祖父也算是有些交情。”饶初柳道:“他生前曾托我在他死后照看你。”
刘莲刘环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饶初柳,然后连忙低下头,心中嘀咕着仙人果然都看不出年龄。沈棠却语出惊人,“您可是合欢宗的仙人?”
只听这一句,饶初柳就知道沈自捷死前给她留了一手,心中不由庆幸没急着去横天街拿传承,微笑道:“正是。”
沈棠明显松了口气,瞥了邬崖川一眼,背过身去。饶初柳余光瞥见沈棠从腰封内摸出了一只锦囊,稍稍整理了下衣服,就转身递给她,“他老人家说过,如果三年内您找到我,就把这东西给您。”
饶初柳接过锦囊,想先塞进储物戒,却没能成功。
她顿时明白这里面装着储物戒,就收进了空间小屋,“他还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沈棠摇摇头,“我是离开泷水镇的前一天晚上梦见他的,梦里他说您打开锦囊看看就知道了,别的并没告诉我。”
饶初柳也不知沈棠知不知道沈自捷就是她的恩人,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看向邬崖川,“崖川……”
不等饶初柳说出口,邬崖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传音道:“我在安和城内有些铺子,等会儿叫人带她们去挑吧。”
饶初柳没拒绝,她没来过安和城,但直接买邬崖川的铺子,肯定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强,传音道:“等她们选中了,我把钱给你。”
邬崖川挑眉,“你跟我计较这些?”
“那不是一回事。”饶初柳脸有些热,她自己收邬崖川的东西倒没觉得怎么样,可拿着邬崖川的东西随意送人,就太过分了。
邬崖川低笑一声,“安和城的铺子都是用金珠银珠买的,连一块下品灵石都用不上,你若真想给,倒不如送我一张符箓?”
饶初柳眨了眨眼,“什么符箓?”
邬崖川视线落在地上。
饶初柳朝地面看去,就瞥见了那三张被她从沈棠等人身上撕下来的符箓——这甚至不能叫做符箓,顶多算是黄符,用最残次的黄表纸画出来的,这种黄符但凡是身上有点灵气的都困不住,只能用来欺负凡人。
这东西的话,确实一块灵石就够了。
饶初柳立刻取出自己绘制的定身符,塞进邬崖川手中,大方一挥手,“不用找了!”
邬崖川压住唇角的笑意,配合着露出惊喜的表情,举起来对着日光看了又看,才宝贝似的郑重放进怀里,“谢谢客官赏赐。”
沈棠三人默默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酸涩。
所以,荆真人上次说的什么无情道也未必是真,只是邬真人不喜欢翠初妹妹罢了。
等邬崖川手底下的修士来了,饶初柳就将买房之事告诉了三人。沈棠不好意思答应,饶初柳便说这本来就是她跟沈自捷交易的一部分,沈棠看看旁边眼巴巴盯着她的刘环刘莲,还是红着脸道了声谢。
饶初柳往沈棠手里塞了几块反噬阵的阵牌,嘱咐了几句,就目送三人跟着修士走了。
看着她略有些怅然的神色,邬崖川道:“我已经吩咐过了,等她们选好铺子后,会给那铺子安上阵法,平时也让他们时不时过去看看,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饶初柳摇头,“我倒不是为了这个。”
邬崖川歪头,侧目盯着她,“那是为何?”
“你真没听见啊?”饶初柳眼神忽然就变得幽怨起来,“刚才莲儿说,真想不到这位女仙人已经有上百岁了。环儿就说,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呢,上百岁的女仙人跟几十岁的男仙人看着还挺般配。”
听到最后两个字,邬崖川差点没忍住夸一句慧眼如炬,但想起前面这些话,及时又把这四个字咽了下去,只是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那去跟她们解释?”
“那就不用了。”饶初柳摇了摇头,刚才她隐晦地打听了下三人的情况,她这会儿过来其实只算是救了个急,其实她们三人对未来已经有了规划,而且正在为此努力,这就算是立起来了。
这就很好,“如果没有意外,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倒也未必。”邬崖川含笑看着她,“除了中域,其他四域对你来说都不算安全,你不愿跟我回星衍宗,不如留在安和城潜心修炼?至少在这里,你不会遇到危险。”
饶初柳怔了下,刚想说什么,门就“砰”一声被踹开了,荆南大步走出来,眉宇间满是愠怒,对上饶初柳视线时,他脚步一顿,给自己用净尘诀除了身上的血迹,才走了过来,“这孙子在安和城乱来,真是坏了咱们荆家的名声!”
饶初柳朝门内看去,只看到一摊红色,眼睛就被背后的大手捂住了,荆南也迅速挡在她身前,用灵力关了门。
邬崖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就先在铺子里找人代管,让荆家再派个人来吧。”
“我就怕店里的人都被这孙子带坏了。”荆南也不知道都审讯出了什么,这会儿声音里还带着怒气,“七哥,不如你先借个人给我用几天,先撑到下个管事过来再说。”
他们并不在意药堂里的利润,开在安和城纯粹就是跟那些出身不高的同门结个善缘,偏偏‘花耗子’摆不清位置,真以为自己是来做土皇帝的,善缘没结下多少,还差点得罪了人。
邬崖川爽快答应下来。
直到两人说完,饶初柳才幽幽道:“你还打算捂着我多久?”
邬崖川这才放下了手,“等会儿你先在宅子里等我,我带荆南去拜见长辈。”
饶初柳没有异议。
她虽然已经折腾出了逍遥阵,但还惦记着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跨洲版太长远,她暂时没办法做,做了也不能测试行不行。但跨秘境版她倒是可以尝试着做一下,虽然也没有秘境可以测试,但若是能从空间小屋里接收到外面的讯息,那岂不是也算是完成了跨秘境版的初始版本了呢?
最关键的是,只要能做出这个,以后她可以随时藏在小屋里,不用担心错过外界信息。
行动力满分的饶初柳说干就开始干,但还没等折腾出个结果,就接到了素年的传讯,让她打开通颜镜——在海心城跟青崎签订协议后,颜芷就送了她一个。
心知素年不会无缘无故要看她,饶初柳疑惑布下各个阵法,就打开了通颜镜。
然而素年的第一句话就吓得饶初柳脸色巨变,“什么?茂茂被南光意抓走了?”
“是啊。”素年的脸色也十分难看,简单跟饶初柳说着事情经过。
南光意跟白含珠是几天前来合欢宗的,用得是商议四境山一事的名义,合欢宗可以在饶初柳一事上拒绝擎天宗,却不能因为这种邪道联盟的大事不允许圣女进归望山。
素年事先猜到两人是司宫誉派来找饶初柳的,但小师妹的确没在归望山,她便大大方方将南光意一行人迎了进来。
为了防止她们通过茂茂身上的主宠契约能找到饶初柳,素年提前将茂茂也藏在了自己的洞府内。但偏偏南光意鬼精鬼精,没在灵兽园找到茂茂就猜到它必然被藏起来了,就联合白含珠来了个里应外合的调包计。
等素年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擎天宗派了其他人拦截她跟留在宗门的其他师姑师妹,尽管不敢伤她们,但她们想追也来不及,南光意跟白含珠早就将茂茂塞进灵兽袋里逃之夭夭了。
“对不起,小师妹。”素年脸上的歉疚愈浓,但还是提醒道:“司宫誉得了茂茂,肯定会想方设法诓你过去,但你千万别急,我会将此事告知许师姑祖,请她老人家出面——”
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师姑祖对她们这些晚辈已经够好了,送这送那又庇护她们,她老人家再慈爱,她们这些晚辈也不能这么得寸进尺。
小师妹也就算了,小师妹的灵宠还值不得让许师姑祖再出手。
“许师姑祖是咱们这些人的庇护者,什么事都劳烦她出面,岂不是要让她寒了心!”饶初柳紧紧攥着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气得声音都在颤抖,头一次没有对素年维持乖乖师妹的甜笑。
“他不是要我去吗?我去就是了!”
饶初柳先前是不愿意司宫誉在一起,但并不讨厌他,可这一瞬间,她对他厌恶至极。
素年还想再劝,“小师妹——”
“大师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饶初柳怒归怒,还没有失了理智。
素年道:“你说。”
“请大师姐帮忙给住在圣都的许师姑祖递一张拜帖。”饶初柳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就说合欢宗弟子饶初柳感谢师姑祖为我操心,合该亲自前往拜见,请师姑祖允许。”
邬崖川有句话说得对,不易容,能认出他的总有顾虑,易了容,便是死也冤枉。
如果偷偷潜入,被司宫誉抓到,那么即便他把她杀了,旁人也没法抓到把柄。
所以她必须光明正大的去,司宫誉要见她,也必须在她见过许师姑祖之后!
第72章 长久 六千
素年从未见过饶初柳这么心急如焚的模样,实在担心她这样子去了圣都会出事,便道:“我陪你一起去,景律最近也在圣都,等咱们快到了地方,就让他来接咱们,也省得司宫誉得到消息后又做些什么。”
这确实是最可靠的办法,饶初柳当然不可能拒绝,只是掌门还在闭关,素年到底是大师姐,不可能说走就走,便让饶初柳稍稍等待一段时间,再来中域接她。
饶初柳再着急也不能催促她,但被动等待从不是她的作风,通颜镜收起后,她往嘴里塞了颗清心丹,压下了不断涌上心口的焦虑,又给颜芷发了讯息。
能跟素年师姐一起去当然好,可若是茂茂情况不乐观,她就立刻出发!
颜芷很快就回复了,“司宫誉让人在宫殿外搭建了一座兽园,命人移植了许多灵果树,还让碧落跟灵兽山要了几个擅长服侍禽类灵兽跟灵兽丹做得好的驭兽师。”
“……”饶初柳稍微定了定心,这样看来,茂茂的安全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此,她还能准备地再周全些。
比如逍遥阵的阵盘可以再做几个,反噬阵法跟法器也得多做一点,还有——
饶初柳握住了手腕,脑海瞬间出现一条红线,红线另一边系着的人位置跟方向十分清晰,她甚至能感应到邬崖川现在跟她之间有多远的距离,连他是动是静都感知的清清楚楚。
饶初柳手指攥紧,在手腕处捏出了红印。
她是一定亲自要去圣都接茂茂的,邬崖川若是得知此事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可他要么让星衍宗在圣都的探子把茂茂救出来,要么可能选择跟她一起去救茂茂。
但前者,说实话在南光意等人从归望山将茂茂带走后,饶初柳不敢也不愿把茂茂托付给任何人;后者,邬崖川去擎天宗的大本营简直是上赶着送死!
上次邬崖川为了救她追到极海秘境里……
一线牵不能留了!
饶初柳拿起传讯玉符,告诉颜芷自己已经将御灵通轨阵验证过,随时可以跟忆心楼合作,颜芷立刻表示要来中域找她。
她回了句好,瞥了手腕一眼,就又忙碌起来。
饶初柳不知道,在她感应红线时,正跟薛师叔说话的邬崖川声音忽然一顿,眸中旋即浮现笑意,他的声音都变得和软了许多,倒让上首的薛师叔看得挑了挑眉。
荆南打了个寒颤,传音道:“七哥,知道你想七嫂了,但能不能克制一下?”
邬崖川一边继续跟薛师叔说着话,一边传音回道:“是你七嫂想我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跟愉悦。
“呦!”荆南撇了撇嘴,“你在这里就知道七嫂想你?这么心有灵犀,你还让我整天跟她说你要修无情道干嘛!”
他想起邬崖川做的这事就有些不舒服,还想再抱怨,就听邬崖川道:“一块穿水金。”
荆南一滞,传音里的声音就又变得正经起来,“好的七哥,说几遍都行!”
果然是个还不开窍的小孩子。
邬崖川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薛师叔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楚,感觉着两人之间的灵力波动,也知道他们在传音。再看看邬崖川脸上略显柔情的笑意,不由打趣道:“崖川这是好事将近了?”
邬崖川迟疑了下,薛师叔猜到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念儿早放下了,这不是听到你过来,立马躲出去了嘛!”
邬崖川这才笑着点头,“是,到时请师叔跟师妹观礼。”
“好啊,那时师叔定送你一份大礼!”薛师叔朗声笑道。
他又笑着让邬崖川带饶初柳一起过来,邬崖川礼貌拒绝了,他虽自认从前将爱慕者处理的不错,薛念挨了几顿毒打后也确实没再纠缠,但这种关系到底尴尬了些,没必要接触影响饶初柳的心情。
但显然薛念跟他的想法不同,等到邬崖川跟薛师叔聊完,带着荆南往回走时,在门口就碰上了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看到他就有些不自在地唤了声:“大师兄。”
“薛师妹。”邬崖川淡淡回着,算是尽了礼数,便瞥了荆南一眼。
荆南会意地挡在了薛念身前,让邬崖川从身后过去,“薛师妹,好久不见啊!”
“荆南!”薛念眼看着邬崖川出了门,就想追出去,被荆南挡得严严实实,气得她瞪了荆南一眼,“你拦着我做什么?我真没想再纠缠大师兄!”
荆南嗤笑一声,“你要真不想纠缠,早避开了。这会儿堵在门口,难道是因为我七哥指教了你几招,来找他磕头感谢的?”
薛念气得抬手就打,荆南也不客气,拔刀就砍。一时间院子里术法的寒霜跟仿佛能劈碎天穹的刀芒将门口的影壁都击碎了,荆南别的都不怎么样,唯独战力是星衍宗除邬崖川跟韩颂暖外当之无愧的第三,几招下去,就将薛念压得节节败退,连掐诀都来不及,“别打了,我认输!”
眼见着角落里有几个弟子蹲着偷偷看戏,薛念也觉得丢人,见荆南停手,便压低声音道:“我真没想纠缠大师兄,我就是听说大师兄跟一个女子一起进了城,态度亲密,便想见见她。”
荆南张口就怼,“七哥的事跟你什么关系,你见得着数么!”
薛念攥了攥拳,心中默念着“打不过打不过”,才勉强压下火气,解释道:“我对人家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光明正大的要见她了。但大师兄一直说要修炼无情道,我到底喜欢他这么多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改变想法,也不过分吧?”
“这还不过分啊?”荆南匪夷所思地盯着她,“要是城门口的乞丐喜欢你,怎么,你以后要是找了道侣还得让他看一眼呗?”
薛念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得扭头就走。
荆南不屑地“切”了一声,潇洒将杵在地上的荆北甩回鞘内,往门口走去,背对着几个弟子所在的位置摆手,“兄弟们,影壁的事就麻烦你们收拾了,走喽!”
话音未落,一小袋灵石就破空而来,其中一个弟子伸手接住,其他人都凑了过来。
他打开一看,满满一袋灵石。
顿时就有人感慨道:“荆师兄可真大方!”
其他人也连连赞同。
‘大方’的荆南出门就瞥见正在不远处等他的邬崖川,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七哥!”
邬崖川往他手里塞了个储物袋,笑道:“你若是再不自己将产业经营起来,现在还能直接跟我要,等我合籍后上交了身家,你就只能跟我一样向你七嫂伸手了。”
荆南愣了下,想到那个画面,忽然有点脸热,“也、也不是不行。”
邬崖川定定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若以后你也有了道侣,难道让她也如此吗?就不担心她窘迫?”
“等有了再说呗。”荆南不以为意道:“我也不可能为了还不知道在哪儿的道侣,就提前这么早做准备吧?要是一年前我跟你说,七哥你一年后会想要跟一个女子合籍上交身家,让你提前清点好,你肯定觉得我有病!”
他懒得对这些事费心。
“说得也是。”邬崖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两人转身往回走,路上荆南把薛念说得那些话告诉了邬崖川,邬崖川“嗯”了一声,“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将此事告知了薛师叔,他并非不讲理之人,想来会约束薛师妹。”
当然,不约束的后果就是被他封灵脉。
邬崖川的灵脉封印之法是他自己独创的,若是没有经过特殊的方法解除,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丹田灵根重创,这法子他并未教给任何人,目的自然是惩戒。
两人回到宅邸,邬崖川正想将此事告知饶初柳,让她有些防备。荆南就抢先一步蹦到饶初柳面前,巴拉巴拉将自己英勇护住七哥清白的事迹告诉了她,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她。
“真是多亏了你啊荆南!”饶初柳心中一动,脸上适时流露感激,“跟人打架很累吧?”
她顺手就往荆南手里塞了一包小吃,“太辛苦了,快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没、没有。”荆南没忍住露出了傻笑,但很快捏了捏自己的脸,强行将傻笑收了回去,试图挽救形象,“打她还不就是几招的事?连热身都算不上,我现在筋骨都没活动开呢!”
“那你正好去校场练刀活动开筋骨。”邬崖川拍了拍荆南的肩膀,微笑道:“过两日说不定需要你动手,去吧。”
荆南笑容一僵,无语地瞥了自家七哥一眼,就抱着刀去了校场。
饶初柳看得有些好笑,这两兄弟关系确实很好,至少邬崖川在荆南面前明显更放得开。
她原以为邬崖川支走荆南后会说解释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他有读心术吗?
饶初柳心脏猛地一跳,旋即似笑非笑地瞥着他,“崖川以前可真受欢迎啊。”
邬崖川愣了下,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饶初柳斜了他一眼,“不可以吗?”
邬崖川也不作答,只是盯着她笑。
饶初柳被他含笑的眼眸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下意识目光躲闪,但马上就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怂,立刻扭过头去,咬着唇忍着心中那似有若无的慌张直直看了回去。
以往他们两人很少长久对视,基本每次都是邬崖川主动移开视线,但他这次却毫不避让,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饶初柳不知道对视是不是也有气势一说,每次是她先盯着邬崖川看,所以他往往先败北。可这次却是邬崖川主动发起‘进攻’,她莫名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行,不能输!
越是不自在,饶初柳心中的胜负欲越是熊熊燃烧。忽然她想起银清看封度的视线,顿时有了底气,依样照做。
邬崖川就看着对面脸颊晕红的姑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睫还有些颤,眼神落在他嘴唇、喉结,然后缓缓向下。
还没等饶初柳看到地方,视野就陷入了黑暗,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邬崖川轻笑道:“窗户没关,你不怕荆南瞧见?”
“那就去他看不到的地方。”饶初柳抬手关了窗,又布下阵法,拉着邬崖川进了空间小屋,就将他扑倒在了床上,亲了过去。
她心里想着这次去圣都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最好把邬崖川的元阳拿到手先解了天道誓言,便比以往还要热情,差点被亲晕了,每次邬崖川稍稍离开,她便再一次扑上去。
邬崖川感受到了她的真情实意,心中一阵发烫,也越发投入了进去,只是在饶初柳上手扒衣服时,他还是按住了她的手,“不行。”
饶初柳眼中闪过失望,“你不想吗?”
邬崖川身体难受得厉害,但他还是动用灵力将那种冲动压制了下去,此刻面色潮红,眼眸中也带着遮掩不住的欲、色。
他不想?怎么可能不想?!
但是比起一时的欢愉,他更想要长久。
甚至他还凑到饶初柳的颈侧,温热的气息跟低沉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带着想要失控却努力抑制的挣扎,“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饶初柳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你知道的。”
“我知道?”饶初柳装傻,“知道啥?”
邬崖川双臂支在她两侧,低头笑着看她,“真的不知道?”
饶初柳点头。
邬崖川笑了下,忽然俯下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那就等你想明白了再说吧。”
比起先前从来都没把他真正放在心里,现在她会在他离开的时候看看他在哪,会吃他的醋,也会因为他害羞,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他们有成千上万年,他不急。
邬崖川起身去了校场,显然又是去练枪发泄、精力了,饶初柳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也起身去了浴室里,她泡在热水中,看着水面上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闭了闭眼。
饶初柳有点怀疑人生。
即便是只跟一人双修的素年师姐,荣景律也没追着她非要合籍;月溪师姐虽然总被强取豪夺,对方想要名分,可也没耽误吃肉啊!其他的师姐就更别说了,哪个不是好聚好散?!
怎么就她奇葩,但凡是碰到一个喜欢她的,都要逼婚啊!
饶初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水面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元阳拿不到就算了,一线牵得尽快解决。
邬崖川来安和城除了想跟饶初柳一起留在这里外,也确确实实是来做事的,他叮嘱着饶初柳不要随意乱跑,就将荆南留下来守着她——吃醋归吃醋,但邬崖川更在意饶初柳的安全,况且他也相信荆南在上次的教训后,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丢下饶初柳不管。
荆南当然没丢下饶初柳不管,但饶初柳说想要出去逛逛时,荆南实在拒绝不了她,也只能陪着她一起出去逛。
第一次出去逛时,在外忙碌的邬崖川几乎立刻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瞥了荆南一眼,刚想说什么,饶初柳就高高兴兴地走过去,将刚买来的手串往他手上套,“刚想拿回去给你试试,你就来了,看看喜不喜欢?”
邬崖川盯着手腕星辰木雕刻平安符文的手串,又看看满眼期待的饶初柳,便是有再多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忍住无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拿出护身灵器塞进她手里,“玩得开心就好。”
他看了荆南一眼,“帮我保护好她。”
荆南盯着他的手腕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吧。”
交代完,邬崖川便又瞬移离开了。
饶初柳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默默算着他瞬移的最大范围,郁闷地发现只要是在城里,邬崖川恐怕都能够随时找到她。
看来等找到目标后,得出城去了。
她正低头想接下来的计划,就听荆南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你要是想让七哥陪你的话,其实我、我也可以学着料理那些事!”
饶初柳诧异抬头,就见荆南眼中的关切瞬间变成了迷惑,“你没哭啊?”
“……”饶初柳朝他关怀一笑,“那些话本已经够我看一段时间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还是不要再抄了。”
这孩子抄话本抄傻了吧!
“真的不麻烦,你别这么客气啊!”荆南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以后咱们都是……”
他想起那句“七哥要修无情道”,忽然哽住:不对啊,七哥连帮他保护的话都说出来了,那无情道这话还用提醒吗?
还不等荆南纠结出个结果,饶初柳就又塞了包小吃给他,继续往前走,“好啦,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荆南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从这条街逛到那条街,期间还偷偷在一家铺子外面看了看沈棠等人,她们显然对如今的环境适应良好,虽然没有什么客人,但三人坐在柜台前聊着天,脸上还带着欢悦的笑意。
荆南顺着饶初柳的目光看去,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先前让她们受了这么大的罪,我真是对不起刘姑娘。”
饶初柳瞥了他一眼,“刘姑娘?”
“是啊,刘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聪明细心还懂得感恩。”荆南唏嘘道:“她生前还喜欢——”他声音忽然僵住。
如今已经走了好几条街,若是有人盯梢的话,早就应该报信去了。但那位薛真人还没来,大概是她真把人想坏了。
饶初柳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脑袋里想起了其他计划,便顺口问道:“喜欢什么?”
“喜欢……我!”荆南艰难道。
他顺口就那么一说,忽然就想起面前这姑娘跟七哥的关系,万一她知道了刘姑娘也算是七哥的救命恩人,介意怎么办!
“这样……啊?”饶初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就见荆南略显心虚地摸了摸后颈,将‘刘翠初’跟邬崖川之间发生的事都丝滑地替换到了他跟‘刘翠初’身上。
只能说,他这段时间话本是真没白抄。
饶初柳沉默片刻,感慨道:“真是可怜!”
以后还是别让荆南知道她就是‘刘翠初’了,不然她怕荆南找个缝钻进去。
荆南也惆怅地点了点头。
两人再度朝前走去,这次还没走到拐角,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是看着什么热闹,还有女子的叱骂声:“滚呐,这里若不是安和城,我一定杀了你!”
饶初柳透过缝隙往里看,才发现人群其实跟争吵的地方有些距离,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跟衣衫褴褛状若乞丐的男子对峙着,之所以说是状若乞丐而不是真乞丐,是因为男子身上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势,残破的衣裳里隐隐可以瞥见肌肉,这可不是整日待在一处不动的乞丐该有的体魄。
“怎么是她!”荆南嫌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饶初柳想起他上次用这种口气说的人,大致就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大概就是她刚刚一直等待的薛念了。
可薛念怎么突然跟这人冲突上了?
眼看着衣着褴褛的男子退开,薛念冷哼了声,直接用了个净尘诀将周围的空气都清了清,又瞪了男子一眼,才离开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想要散开,饶初柳便凑到其中一个大娘身前询问情况。
大娘乐得有人分享八卦。
原来刚才薛念从城外回来,那男子也正好进城,挡在了她身前。也不知怎的,薛念忽然发难,想要一伸手将那男子打飞出去,偏偏这人并不是个凡人,不但挡住了她这一击,还反手还了一记冰刺术。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薛念奈何他不得,便自爆身份,逼得那衣衫褴褛的修士只得忍了这口气,但看他现在盯着薛念离开的方向那阴鸷的眼神,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就此罢休了。
饶初柳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
若是他打算对薛念出手,那她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呢?
第73章 主人 六千
饶初柳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荆南盯着男子,又看看薛念离去的方向,一副牙疼的表情。
回到宅邸后,荆南目送饶初柳回屋,回房第一件事就用通颜镜将此事告诉了邬崖川。他当然不喜欢薛念,但毕竟是同门,总不可能看着对方招惹了麻烦而视而不见,尤其这麻烦严格意义上来说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说完,他还忍不住吐槽了薛念两句,“姓薛的真是欺软怕硬,打不过我就随便迁怒欺负旁人,什么人呐!”
“薛念打着星衍宗的旗号随意对人寻衅滋事,此事须得通知薛师叔。”邬崖川低头,直接用传讯玉符将这事给薛师叔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结果,“薛师叔已经在她房间外布下禁制,罚她闭关一年。”
他冷静道:“至于那位无辜被辱的修士,你待会随我亲自去道歉,并送上赔礼。”
荆南撇了撇嘴,“赔礼从薛念月例里扣。”
“别太计较丁点得失。”看着荆南眼中的不服,邬崖川隐晦提点:“此事解决后,薛师叔自不可能无动于衷。”
两人三言两语解决了一桩隐患,并没有谁觉得那修士会拒绝邬崖川的道歉。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修士吴立本是被追杀到走投无路才赶来安和城求庇护的,本就满身戾气,被薛念辱骂后心中更是怨恨。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邬崖川就带着荆南前来道歉,态度谦和,吴立警惕之余也不免受宠若惊,三言两语就被邬崖川跟一唱一和的荆南套出了底细。
得知他是得罪了一个小世家的少爷后,邬崖川直接当着吴立的面将此事解决,知道他暂无落脚地,但会点炼器,便又邀请他去自己的炼器阁暂做炼器师。
这一套连招下来,不光吴立对他越发尊重敬仰,围观众人也不由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甚至有人恨不得薛念欺辱得是自己。
目送着手下人将千恩万谢的吴立带走,荆南眼神都有些恍惚了,“七哥,你怎么……”
邬崖川以前当然也能解决得漂亮,但一般到赔礼这一步也就结束了,现在不光吴立要感激涕零地给他赚钱,那个小世家只怕也要借此赔礼攀上来。当然,他用不用是另一回事,但绝没有这种卖了人家还让人家感激数钱的感觉。
邬崖川嘴角噙着笑,“仰赖吾妻调教。”
语气隐含的炫耀让荆南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面露嫌弃,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邬崖川赞道:“你也进步不少。”
以前荆南可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荆南怔了下,苦笑道:“七哥,我怎么敢不进步?那可是一条命啊!”
“这一年来我经常在想,要是当初我用点脑子,多想想后果,是不是刘姑娘就不会出事了。”荆南语气前所未有的压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该……”
他似是想起什么,看了邬崖川一眼,“不该被沈自捷那么抓走。”
其实是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但这话说出来像是要指责邬崖川似的。
邬崖川欣慰之余,也不免有些心疼,想着回去跟饶初柳商量一下
能否将当初的真相告知荆南,免得他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就听荆南忽然咳嗽了一声,“七哥,我今天跟七嫂说刘姑娘喜欢的是我,你可别说漏嘴啊。”
邬崖川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荆南满脸骄傲,胸膛高高挺了起来。
邬崖川:“……”
算了,比起无地自容,男子心中压点事倒也算不了什么。
“你跟阿初今天都去了哪里?”邬崖川顺口一问,转移着话题。
荆南便也没再纠结,笑嘻嘻跟邬崖川说了起来。邬崖川耐心听着,虽然有些遗憾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但听荆南她玩得开心,他倒也觉得欢愉。但是听着听着,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
散心用得着走遍安和城的大街小巷吗?
若饶初柳是个爱热闹喜欢玩乐的,邬崖川不会有此疑问,但他心知肚明饶初柳不喜玩乐,最讨厌浪费时间。以她的性格就算想要熟悉安和城,大概只会跟荆南要一张地图,而不是亲自去‘踩点’。
她想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邬崖川想到了绑定一线牵时青崎眼中隐晦的幸灾乐祸;饶初柳原本不愿,但颜芷跟她之间有了淡淡的灵力波动后,她忽然改了口;公然在安和城乱逛,却在碰到薛念跟人对峙后失去兴致回到宅邸……
一线牵……真的没有解法吗。
邬崖川紧紧抿着唇,眼中渐渐泛起了血丝,这一刻只觉一把刀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扎进了心口,血液像是都流干了,浑身都是冷的。因为太冷,他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邬崖川垂眸看向手腕上的星辰木手串,颤抖的手指捏着其中一颗珠子下意识想要用力,但攥紧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她给他套上这手串时眼中真切的欢喜,手臂忽然失力垂落,珠子从指缝中完好无损的滑出。
或许是他想多了呢。
“……七哥?”荆南从未见过邬崖川如此阴沉又崩溃的样子,声音都轻了不少。
“荆南。”邬崖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麻木,“如果是你,你更愿意清醒而痛苦的知道真相,还是选择欺骗自己?”
荆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我会更有决断吧,知道真相痛苦,怀疑但欺骗自己就不痛苦了吗?”
邬崖川忽然笑了,笑得苍白而嘲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的阿初说得可真对,也是真狠心。他想着假装不知情,却差点忽略这本就不是他说了算的,无论他知不知情,她都决定要离开,那他不揭穿又图什么?
图她离开了还能若无其事地再回来?
可笑至极!
邬崖川咬紧牙关,声音冷冽,带着不分敌我的寒意,“荆南,帮我做场戏。”
黄昏将要过去,天色大半已经变成了黑暗,唯有一线血红色的残阳隐隐贴在屋脊。
饶初柳画完符箓的最后一笔,抬手探出一道灵光在屋檐下方的石榴性灵灯内,顷刻间整个院子里挂着的石榴灯都依次亮起,照得这处面积不小的宅邸亮如白昼。
邬崖川就是这时推开了院门,进门的瞬间,他锐利的视线就精准落在了饶初柳脸上。
饶初柳起身的动作一顿,不确定地仔细又看了眼,就见他眼中的寒意跟锋芒已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没管身后低着头脚步明显有些沉重的荆南,邬崖川疾步走到屋檐下,站在门口就朝她含笑张开了手臂,“阿初。”
饶初柳眨了眨眼,奇怪邬崖川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但还是热情地扑进了他怀里。
他下巴搭在她颈窝里,两人身高有些差距,每次这样抱着的时候,邬崖川都是要弯腰的,也抱不很严实。但这次却不一样,邬崖川手臂极具占有欲地紧紧圈住了她的腰,逼迫饶初柳身体几乎是后仰着贴在了他身上,站都有些站不稳,只能将整个体重都压在了他臂弯里。
“崖川……”这种脚尖堪堪踩着地面的感觉有点不太好受,况且邬崖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才从什么冷的地方回来,贴着她的脸颊都是凉的,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饶初柳瞥见荆南眼神很是复杂地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关了大门,就加快脚步走进了拐角,俨然不打算打扰他们。
她艰难地将手背到身后,摸上了邬崖川的手腕。邬崖川晦涩阴沉的眼眸盯着她的动作,眸光颤了颤,随即抱得更紧了。
饶初柳这下是真站不住了,索性自己也不再用力,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仔细检查着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往常都是我想办法粘着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初。”邬崖川没松手,就这么抱着她走到榻边坐下。饶初柳坐在他腿上,这才觉得腿稍稍有了落点,还没松口气,后颈就被邬崖川握着按在了他肩上,像是两只交颈的鸳鸯,亲密至极。
邬崖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不想跟你分开。”
饶初柳身体一僵,偏偏这会儿后脑勺还被邬崖川手掌轻柔抚摸着,连抬头看看他的表情都做不到,只能尽量放软了身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邬崖川沉默片刻,始终没有等到一句“我也不想”,不由自嘲勾唇,“我有急事得回宗门一趟,来回至少半月。”
他握住饶初柳的肩膀,缓缓拉开距离,跟她对视,语气故作平静,眼底藏着不安,“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饶初柳心脏像是被用力得捏了一下,酸涩地厉害。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茂茂的事告诉邬崖川,跟他说自己要去圣都。但是很快,她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我还是留在安和城吧。”
茂茂对她很重要,对邬崖川却不是,她不该……也不愿让邬崖川冒着生命危险搅和到这件事里来,哪怕他愿意。
“那就让我再抱抱你吧。”邬崖川笑得无奈又温柔,伸手又将饶初柳揽入怀中。饶初柳顺从地靠在他胸口上,想着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抱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饶初柳看不见,邬崖川在她抱上来的瞬间,眼中汹涌着的执拗跟怒焰稍稍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祈求。
阿初,别对我太狠心。
翌日天还蒙蒙亮,饶初柳跟荆南就将邬崖川送到城门口,目送着飞舟越来越远,直到成了灰蓝色天空上一颗白色的星子,饶初柳才收回了视线,跟荆南一起往回走。
荆南沉默地将她送到宅邸前,才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个笑脸,“谢意,我这几天得替七哥处理剩下的事情,你就待在宅子里哪都别去,有什么事就给我传讯。”
饶初柳这会儿也有些惆怅,闻言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忙。
她确实也没打算乱跑,先前想碰瓷是为了合理离开邬崖川顺便断开一线牵。可如今邬崖川已经离开了,再等两天他离得远了,她就去找颜芷会合,届时有师姐护法,一线牵还不是随时能解开?
但饶初柳不知道,荆南才刚走出宅邸,就在拐角处拿出传讯玉符发了一条讯息。
没多久,荆南腰间的传讯玉符震了震,拿起一看,就行动起来,很快就钻进了一处宅子里。一身粗布衣裳的吴立正坐在里面,见荆南进来,抬手将桌上的玉瓶跟衣物往前一推,“开始吧。”
吴立的脸,邬崖川的声音。
荆南看着白裙,嘴角一抽,眼神十分抗拒,“七哥,咱们就不能换一换吗!”
“我与薛师妹并未说过几句话,不了解她的说话习惯。”邬崖川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荆南恍然又看见了一年前的七哥。但下一句艰涩的话让他知道,七哥是真的变了,“何况,我对阿初说不出重话。”
“……我说话就不好听呗?”荆南没忍住嘟囔了句,但还是倒出玉瓶里的丹药服下,不一会儿他身高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最终定格在五尺。
荆南召出水镜嫌弃地看了眼矮小的自己,伸手往下一掏,确定没变小才松了口气。
邬崖川有些不忍直视,但对方毕竟是为自己办事才变成这样,到底没说什么。
荆南也不忸怩,直接将身上不合身的劲装收起,在邬崖川面前就将白裙套上了。
女修的法裙比男修的法衣轻薄了不少,荆南总有种穿亵衣出门的不自在感,但他很快就克服了这种感觉,又拿着已经制成薛念模样的易容法器戴上了。
两人都不会弄女子的发型,邬崖川便给
一个正在安和城的师妹方双发了条讯息。不多时,方双就偷偷摸摸地赶了过来,给荆南做了个薛念经常使用的发型,听着‘薛念’嘴里熟悉的少年音,也什么都没问。
一切准备就绪,荆南又召出水镜看了眼,才服下转音丸,“七哥,我去了。”
邬崖川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点点头。
荆南正准备出门,旁边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方双连忙叫住他,“荆师兄,你要是想装成薛念的话,这样还不够呢!”
“还有哪里有问题?”荆南迷惑地看着她,邬崖川打量了他片刻,也疑惑看向方双。
方双心想这两位师兄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近女色,大大方方道:“女子都是有胸的,荆师兄现在虽缩短了身高,但身材看上去还是少年的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是假的。”
顶着薛念脸的荆南脸瞬间红透了,求救般地看向邬崖川。顶着吴立脸的邬崖川面颊也不由浮出红晕,想起空间小屋里的某些场景,顿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眼神瞥向墙上的画像,但还是点了点头。
荆南幽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生怕自己冒犯了方双,视线不由飘到了天花板上,结结巴巴道:“多、多大啊?”
方双意外他们俩竟纯情成这样,但也不敢冒犯,直言道:“塞俩馒头就行。”
等方双离开,两人都松了口气。
荆南用术法固定好馒头,又羞愤地看了邬崖川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他这么一折腾,也确实多了点真情实感的烦闷,等走到了府邸前,就直接踹开了府邸大门,比真正的薛念可泼辣多了。但饶初柳本来跟薛念就只有一面之缘,那一面还是正好看见她对路人发难,倒也没怀疑这不是本人。
只是两人才一碰面,饶初柳视线就不自觉落在了‘薛念’胸口上。
这姑娘高低胸有点严重啊。
荆南打好的腹稿瞬间忘了大半,红着脸抬臂捂住了自己的胸,“你淫贼啊!”
“抱歉抱歉。”饶初柳立马移开视线,人家怎么样也不关她的事,这么看是怪不礼貌的,“不如进屋坐坐?”
这反应跟荆南原本预设的不一样,他不肯动,就站在门口抱臂盯着她,“我是薛念!”
饶初柳从善如流,“薛真人,请。”
荆南一噎,但他是带着找茬任务来的,便又加重音量,“没听到吗?我说我是薛念!”
饶初柳古怪地看了‘薛念’一眼,“薛真人不用重复,我也没说你是邬……荆南啊!”
薛念毕竟是邬崖川的桃花债,没事还是少提他的好,省得刺激对方。
她本身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也是为了试探对方的来意。但荆南心中有鬼,听见这话下意识辩驳道:“荆南那么俊美,我何德何能可以跟他相提并论!”
饶初柳愣了下,表情更古怪了。
之前荆南提起薛念时,态度十分不屑,没想到‘薛念’对荆南还挺推崇。
“荆南确实俊美。”饶初柳顺着‘薛念’的话赞了一句,没想到‘薛念’的脸更红了,近乎羞赧地瞥了她一眼,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这么想啊?”
“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吗?”饶初柳越来越看不出来这姑娘到底是来干嘛的了,她一开始以为对方可能是为了邬崖川找茬,偏偏她提到荆南的时候就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总不能她实际上喜欢的是荆南,只是怕被喜欢的人直接拒绝拒绝,所以才借着喜欢邬崖川的名义接近荆南吧?
眼见着‘薛念’脸上的羞涩越来越浓,甚至不敢直视她,饶初柳渐渐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顿时有些无奈,“薛真人,你若是不进来喝杯茶,那就有事直说吧。”
‘薛念’顿时像是被提醒到似的,冷哼一声,“我就是想看看能让大师兄不修无情道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也……”
‘不过如此’在荆南嘴边艰难地滚了滚,还是说不出口,人家夸他俊美的有目共睹哎,他怎么好意思口出恶言的!
“也还行吧。”他含糊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初柳习惯性地想跟‘薛念’商业互夸,但这姑娘是个挺自卑的恋爱脑,夸她时,她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全是‘你瞎了,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排斥;饶初柳就转变思路夸荆南,然后这姑娘竟神奇地高兴起来,脸上几乎写着‘再夸几句,我爱听’,让饶初柳或多或少对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过交浅言深的道理她太清楚了,尤其旁人的感情问题能不开口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但不影响饶初柳稍稍给她提供些自信。
表现就在于‘薛念’不管做什么,饶初柳都能找准角度夸两句。夸到最后,荆南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是来干嘛得了,
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迷迷糊糊地就被饶初柳送出了门。
两人走出门时,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到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拐角蹿了过去。
饶初柳想起城门口那修士阴鸷的眼神,传音提醒了‘薛念’一句,就目送她离开。
回到屋里,饶初柳跟颜芷发了条讯息,确定她这两日就能到之后,就握上了手腕。
与此同时,正跟荆南交谈的邬崖川飞快掐诀,泛着灵光的指尖点在了左手腕上。
饶初柳只感觉脑海中的红线模糊了一下,等再次变得清晰时,她就感应跟邬崖川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很遥远,甚至这会儿不断地变远,显然还是在赶路,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却无法通过感应辨认出,大概还是对地图熟悉才行。
缓缓收回手,饶初柳眼底闪过怅然跟不舍,她脑海此刻不自觉浮现邬崖川不安的眼神跟那几句意有所指却带着恳求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吗?
未必。
那他是真的有急事必须要回星衍宗吗?
也未必。
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呢?
脑海浮现出一只被人按在土里只能伸长脖子哀鸣流泪的瘦小灵鹤,饶初柳忽然自嘲一笑,抬手死死按住了心口。
这时候还分析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得到邬崖川的元阳,她都只会选择离开,也必须离开。
饶初柳垂下头,一滴泪珠砸落在桌面上。
“滴答——”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荆南看得瞳孔骤缩,声音都带着颤抖,“七、七哥,你……”
“妄动禁术的反噬罢了。”邬崖川喉结动了动,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回去,表情相当平静地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渍,此刻体内的疼痛远远不如心慌意乱更让他感觉窒息。
他垂眸盯着手腕上的手串,眼底同样映着一个手串,等待奇迹的祈求红线将颗颗名为理智、爱恋、绝望、怨念、痛苦和悲凉的珠子串在了一起,等待着手串专属的主人或是拿起戴在手上,或是一刀将那条维系着现状的红线斩断。
邬崖川扯了扯苍白的唇角。
是明天吧。
第74章 借口 六千
天还未亮,门外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正忙着制作阵基的饶初柳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指尖灵光轻点,窗户被掀开,雨声跟竹叶沙沙的响动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时值六月,下雨其实也不冷,再加上修士体质非凡,除非在火山、雪山这种特殊环境中,对冷暖的感知其实并不敏锐。
但饶初柳就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她正懊恼自己可能面对离别心态也变得脆弱了不少,就感觉腰间的传讯玉符震了震。
颜芷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安和城。
合欢宗到底算是邪道宗门,饶初柳能进来是因为被邬崖川跟荆南带着,但颜芷进城总归不方便,她打算出去会合。
荆南自从将她送回宅邸后就一直没回来过,不知是出于邬崖川离开后单独跟她待在一处不便还是公事繁忙,但他不回来也方便了饶初柳偷溜,将写明去意的信纸卡在荆南门缝中后,就走出大门,落上了锁。
走出几步,饶初柳停下脚步,回眸再次深深看了落锁的大门一眼,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饶初柳感觉背后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脚步微顿,但还是装作没有察觉的走了出去。
视线的主人就这么跟了出来。
饶初柳不动声色往腰间一按,给颜芷发了条讯息,就故意往荒僻的地方走去。
安和城的不远处是一片山林,被人简称为安山,里面稍微有些杀伤力的妖兽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虽然地方不小,里面的却都是凡兽,安山上偶尔能长出些灵药,因此也有些生活拮据的常上山采药。
不过今日下雨,山上倒是没有人迹,饶初柳往深处走了走,看到一处山洞就跳了进去,她侧身贴在石壁上,探头往外看。
外面没有人,但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本就松软,明显是男人的足迹凭空出现在她鞋印旁边,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非要紧贴着她的鞋印走。
很快,每一个属于她的鞋印旁边都印上了他的鞋印,雨水渐渐浇灌进去,溅起了水花。
饶初柳莫名感觉恶寒。
她没再等待,双手掐诀,一道火墙术凭空出现在最新出现的足迹前,随着雨水浇下,浓烈的白烟跟赤红色的火焰彻底遮住了来人的视野。几乎是瞬间,一道风旋术想要将白烟驱散。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一道龙吟,红龙裹挟着银色的枪芒,狰狞地张开大嘴朝他咬来。
“真是厉害。”来人也不知是嘲是赞地发出一声喟叹,刀光直接将红龙劈碎,而后卷着凶狠的气劲朝饶初柳砍了过去。
隐身符无法在战斗中使用,饶初柳也终于看到了跟踪她之人的容貌。
正是先前在城门口跟薛念争执的男修。
“厉不厉害不靠嘴说。”饶初柳一枪、刺了过去,扬起下巴,朝他露出了颇具挑衅意味的笑,“打过才知道!”
邬崖川离开后,她本已经放弃碰瓷的打算,所以昨日还提醒了薛念小心。但她明明没有再做什么,这人却看到她跟薛念在一起就将目标定在了她身上,不管是想利用她引薛念出来,还是杀她泄愤,都没安什么好心。
反正她也是要死一死解除一线牵的,这锅丢他身上也不算冤枉他。
虽然这么想着,但饶初柳倒没打算一动不动任由他杀,按理说不管是什么药,第一次服用的时候效果都会比第二次明显。可饶初柳感觉第二次浮生丹的效果远比第一颗好,大概是第二次受尽折磨第一次却没受罪的缘故。
她不怕疼,只怕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利益最大化!
饶初柳下手更加凶狠起来,枪枪都往对方死穴刺去,试图彻底激怒对方对她也起杀心。看对方游刃有余的应对就知道他在筑基中也是一个难得的高手,起码在饶初柳没有拿出阵法优势时,这人想要杀她绝不是难事。
但让饶初柳觉得奇怪的是,两人明明打得你死我活,但这么半天她连点皮肉伤都没有,损失的只有灵力跟体力。就连她说些挑衅的话,也没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她终于仔细地端详对手的脸。
男修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眉眼冷厉,眼神阴鸷还夹杂着浓重的失望跟尖锐的恨意。
他每一刀砍过来时都凶狠极了,看上去像是用尽了力气,但将要劈砍到她身上时却下意识地在空中滞停收力,就连饶初柳故意侧身卖出破绽,他明明有机会伤她,却硬是翻转着手腕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将刀势偏向了她能还击的地方。
哪怕这样收力会损伤他本就受了伤的手腕。
饶初柳心头巨震,差点刺出去的守心忽然失力垂落,在湿软的地面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对面人的刀尖悬在她右胸前,覆在刀上的金芒却一瞬间散去,未再前进丁点。
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格外明显,站在雨中的两人却相对无言。
饶初柳穿着防水的法衣,即便未做防护的站在雨中,却连头发都没被打湿,只有鬓角的碎发因为刚才的打斗粘在了额头上。对面的男人浑身都湿透了,衣裳破损处的颜色远比其他地方更深,袖口的水珠滴落,落下来是触目惊心的红。
饶初柳瞳孔骤缩,抬手一记回春诀朝他落去,却被他侧身躲开。
术法灵光落在打斗时形成的水坑中,一丛小草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仿佛淬了寒霜,带着讽刺跟自嘲,“还有再伪装的必要吗!”
“……是没有。”饶初柳的嗓音有些干涩,她知道邬崖川已经猜到了她要走,也猜到了她要寻死解决一线牵。
但知道归知道,真正看着那双从来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含着戾气地嘲弄盯着她时,饶初柳只觉心中一阵抽痛,从未有过的慌乱感让她下意识说出一句,“所以是发自本心。”
“本心?”恢复了原貌的邬崖川扯了扯唇角,手臂垂下,长刀离地三寸,笑得更冷了,“你本心是什么,还用我提醒吗?”
饶初柳先前一直认为自己不会为欺骗邬崖川感情的事有任何负担,但真正看着他愠怒冷冽的充血眼眸闪动着点点泪光时,她心中的闷痛感也越来越浓烈了。
她是把利益看得远比情感重的人,即便是现在,饶初柳依旧认为如果有机会得到邬崖川的元阳,她不会手软。
此行圣都,饶初柳并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司无念表面上选择妻子,实际上却暗中放纵司宫誉的行为;
宫白雁虽然愿意给许师姑祖这个面子,但明显在擎天宗并未手握权力;
许师姑祖就更不必说,饶初柳不怀疑师姑祖庇护她的决心,但她区区一个入合欢宗都没到两年的小弟子,是不值得合欢宗及师姑祖跟司家父子撕破脸的。
可以说,饶初柳这次去圣都已经做好了被司宫誉扔进血影窟的心理准备,哪怕司宫誉又是满月琅宣布她是他未来的道侣,又是给茂茂准备兽园,但掩盖不了一点——他看似重视她,却从来不在乎她的想法!
饶初柳记得老太太跟她说过一句话,“如果你以后打算谈恋爱,要选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对你好的人。”
这句话现在不就得到了验证?
邬崖川哪怕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染上了恨意,怒气上头时也没伤她一点,可司宫誉呢?
跟着他那么多年的属下说废就废!
饶初柳压下胸口的钝痛跟不忍,或许再狠狠刺激邬崖川一把,助他借着现在的恨意领悟无情道突破元婴,对他们两人都好,“你都知道了,还追出来做什么?”
邬崖川身形一颤,金刀陷进泥地三寸,指尖鲜血混合雨水顺着刀柄下滑,将地面都染红了。
他直勾勾地执拗盯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你不说,我替你说。”饶初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他的手腕落,抬头望着天,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咬紧牙关克制眼中的酸涩,“你早就发现我的打算了,所以请薛念来我面前演了一场戏,不就是想看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如你所愿证明了对你全是虚情假意,你该满意了吧!”
她以为邬崖川会反唇相讥或是质问,但他沉默了很久,麻木吐出两个字,“不是。”
饶初柳心尖一颤,下意识看他。
邬崖川也正看着她,眼中是隐忍的心痛,“不是。”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带着细碎的颤抖,“你对我的情有几分,我看得明明白白,甚至比你自己更清楚。我的确介意你没有口中说的那么喜欢我,但也知道你对我的在意一天比一天多,这是你自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饶初柳。
“我有耐心等待你真正爱上我,也理解你现在还不够相信我,但你不能……”邬崖川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不能因为不愿被我窥见行踪就拿自己的命
当儿戏!”
饶初柳怔怔看着他,心中泛起涟漪,有些许触动,但更多的却是防备。
邬崖川自嘲一笑,扔下刀,竖起三根手指,“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绝不用一线牵窥探——”
“别!”没来得及思考,饶初柳就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血水从她指缝中渗出,染红了她的眼。她下意识松了力道,手上移到他并未受伤的手臂上,才用力按下,冷声道:“发誓也没用,我不信你。”
看清她这一连串动作,邬崖川眸光忽然亮了,反手握住饶初柳的手腕。饶初柳眉头微拧,想甩开的时候瞥见手腕上的血水,不敢再动,只低喝道:“放手!”
“你不敢挣扎,是怕我伤势加重吗?”邬崖川没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饶初柳只觉滚烫的血几乎流满了她手的每一寸,连冰凉的雨水都不能洗干净半点,“那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身体上的疼比不上心中的痛半点。”
饶初柳忽然笑了,眼眸中却尽是决绝,“你现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邬崖川手指颤了下,没有开口,眼眸却并未离开她的眼睛。
“那就真话吧,反正你那么聪明,我说假话也瞒不过你。”饶初柳自顾自说着,“我寻死这件事本就不是为了你,一是为了解除一线牵,二是借助浮生丹的药力再次提升资质,从始至终都跟你无关。”
她轻笑着看向他,声音很轻柔,但听在邬崖川耳中却觉得异常残酷,残酷到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结了,“对我自己有利的事,伤害得也是我自己,我总不可能因为你心痛,就畏首畏尾吧?”
“是么?”邬崖川冷笑一声,抬手召起金刀倏然朝自己脖颈砍去。
“邬崖川!”饶初柳目眦欲裂,只感觉这一瞬间血液尽退,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个修士,直接伸手就要去挡刀刃。
刀刃还没碰到她的手心就轻飘飘又落了回去,邬崖川声音算得上平静,但怎么听怎么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我伤害的是我自己,阿初为什么要拦呢?”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饶初柳被气笑了,“再说我是吃了浮生丹的!”
邬崖川眸中含着冰凉的怒意,慢条斯理道:“阿初又怎么知道我没吃呢?”
“邬崖川,你不要诡辩!”饶初柳眸中火光熊熊,却并未被怒气冲昏头脑,“这根本不是你吃没吃浮生丹的问题,你当着我的面自杀明明就是在给我压力,我可没想当着你的面就这么做!”
邬崖川挑眉,从善如流地转身,“好啊,那我去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自杀。”
“你给我回来!”饶初柳从背后直接薅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住了。
邬崖川唇角忽然翘了翘,但等饶初柳走到侧面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饶初柳走到邬崖川身前就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跟衣服,身上衣物破裂,血迹斑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看上去格外凄迷跟落寞。
反正这家伙已经看出她的不忍,怒气虽还在,恨意却消得差不多了。饶初柳也实在狠不下心说更难听的话,索性拽着人胳膊用回春诀将他身上的伤全都疗愈了,又想往他嘴里塞一颗盈血丹。
邬崖川却紧抿双唇,摆明不配合。
饶初柳硬塞也塞不进去,气得夺过金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架,“自杀就自杀,今天就当是谢意谢存兄妹殉情了!”
邬崖川手指轻动,灵盾倏地挡在她脖颈上将金刀弹开,“阿初,你到底要去哪里?”
饶初柳面不改色道:“回归望山。”
——看来是邪都。
邬崖川心中一沉,又问道:“为何突然要回去?”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将茂茂的事说出来,想到曾经司宫誉要她转告掌门的话,她毫不犹豫地扯谎,“还有几个月四境山便要打开了,掌门召我们回去训练。”
邬崖川默了默。
据他所知,合欢宗的弟子进秘境也向来是分散去寻找猎艳对象,从没凑在一起过。
他没揭穿饶初柳的谎言,垂眸思索片刻,便想出了她非去邪都不可的原因。
——茂茂。
想清楚原因后,邬崖川也明白饶初柳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他比谁都清楚茂茂就是阿初的软肋,他不敢将阿初的安危假手他人,阿初自然也不可能把茂茂的安危寄希望于除她以外的人。
邬崖川心中有了决断。
“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忧我窥探你的位置。”在饶初柳疑惑的注视下,邬崖川摸上左手腕。他闭目的瞬间,饶初柳瞬间就感觉到脑海内的红线忽然清晰地摇曳起来,对方盯着她的感觉甚至比现实中更强烈。
饶初柳脸一热,“所以你感觉到我的窥探,才改变了位置?”
“用得是星衍宗遮掩识海的禁术。”邬崖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没办法窥探你却不被你发现,所以你想走就走吧。”
他别过身去,“既然你如此不相信我,我们之间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饶初柳心中有些酸涩,但因着刚刚的激烈,她反而觉得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也挺好。
于是她说了声保重,将守心解了下来,与装着灵石的储物戒一道递给他。
邬崖川却不肯接,反而让她等等。
饶初柳疑惑抬头,就见他足尖一点,跃进了她先前进过的山洞,银光从略显暗淡的洞口闪烁,没多久,邬崖川便一跃而下,淡声道:“你既然执意要谢意死,那我这个三哥便送她一程。”
饶初柳隐隐察觉到他做了什么,飞身跃进山洞,果然有半面墙上刻了谢意的碑文。
‘散修谢意之墓。’
‘吾妹意儿柔真慧甚,道心愈固,勤而好学。善谋善断,易使人喜乐之。与之共时,吾人生最乐也。然天不遂人愿,吾妹为恶人所害,兄妹之缘尽于此。惟愿吾妹来世保重己身,勿重蹈覆辙。’
‘佑安十九年六月九日’
‘三哥,谢存。’
饶初柳视线落在落款上,稍松了口气,目光上移,顿时被‘吾妹为恶人所害’给气笑了。
她登时也恶向胆边生,召出守心,在对面的墙上也刻了起来。
‘散修谢存之墓。’
‘吾兄阿存慧明俊极,诸事皆通,未知有其所不能为。与之共时,吾人生最逸也。然吾兄万般皆全,唯心性脆弱。知吾之噩耗,竟跟吾去,实令吾痛心疾首。惟愿吾兄来世自为悦己者,心花随意开。’
‘佑安十九年六月九日’
‘四妹,谢意。’
饶初柳觉得,要是有什么人进入这个山洞歇脚,肯定会被这两段碑文吓一跳。
尤其这边出入的都是凡人,可能更觉得这兄妹俩诈尸了。
这样想着,她心口的烦闷也减轻了不少,正想着让邬崖川看看,腰间的传讯玉符就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下内容,“小师妹,你要是不打算诈死了,不如咱们先离开吧!”
饶初柳刚想回复,玉符就又震了下,“不用回了,我在你对面的山顶。”
饶初柳愣了下,抬头朝着对面的山巅看去,果然瞧见山顶的树杈上坐着一个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被黄色轻纱包裹的小腿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对上她的视线时,还面带笑意地朝她挥了挥手,就差没喊一声了。
饶初柳看得心头一跳,生怕颜芷掉下去——虽然修士不光自己会轻身术法,身上的飞行法器也多得是。但她还是连忙给颜芷发了条“前面的山路上会合”,就又抬头看了眼。
颜芷朝她点了点头,旋身足尖在树杈上一点
,身形就没入了巨石后面,显然是在下山。
饶初柳这才松了口气,跳下了山洞,落到了邬崖川面前。
“崖……”想起邬崖川说没有必要再继续了,饶初柳斟酌了下,还是改了称呼,“邬真人,这个还你。”
她将守心跟储物戒递了过去。
邬崖川却没接,反而将风吟也放在了她手上,淡声道:“你以前说过,你创造出的所有配方都允我学习,还作不作数?”
饶初柳毫不犹豫点头。
“那你就安心拿着。”邬崖川隔着衣物抬起饶初柳手腕往她身前回推,“权当是我提前付给你的配方费用了,若按长久算来,还该是我赚了才对。”
饶初柳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她说了声保重,转身走出几步,又飞快跑回来拽住邬崖川的衣领,迫使他弯腰的同时,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崖川,再见。”
说完也不等邬崖川回答,饶初柳踩在存心枪杆上,嗖的一下飞走了。
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邬崖川摸了摸唇瓣,笑了。
他足尖一点,重新进入山洞内,看着饶初柳刻的碑文,眸中笑意愈浓。
“七哥。”山洞角落里,荆南忽然出现,侧头看了看两边的碑文,表情很是复杂,“你们俩,还挺糟蹋墙壁的。”
邬崖川:“……”
邬崖川不理他。
荆南就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初不会愿意带我一起去邪都,暂且以为我们分开也能让司宫誉耐心稍多一些,也省得他着急发疯做了伤害阿初的事情,阿初的安危总比所谓的宣示主权重要。”
邬崖川道:“我打算暗中跟着,找机会伪装成擎天宗的人,至少先把茂茂带到安全的地方,否则阿初不敢妄动。”
在所有的情敌中,邬崖川最戒备司宫誉也最轻视司宫誉。
戒备是因为这人确实无所顾忌,行事猖狂又狠辣;轻视是因为饶初柳当初猎艳就选了他,在司宫誉明确表示喜好后又选了他,他对外展示的性格跟司宫誉可以说截然相反,阿初既然喜欢他,就绝不会喜欢司宫誉。
比起来,陆朗玄跟……
邬崖川看了荆南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倒是更有威胁性。
“那咱们怎么还不追啊!”荆南听到饶初柳要去邪都,顿时急得跳脚,“你都答应七嫂不用一线牵了,要是再不追,她真跑远了,那咱们到哪里去找人啊!”
邬崖川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荆南迷惑地看了回来,毫无心虚。
“稍等片刻,这会儿就跟上去,以阿初的聪明不可能感觉不到,反而容易发生变故。”
邬崖川收回视线,摸了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笑得温文尔雅。
“一线牵,从来都只是个借口。”
第75章 深情 六千
饶初柳御枪飞出几里路,就见颜芷正双手抱臂站在树下旁揶揄地盯着她。
“师姐。”她倾身朝颜芷伸出手臂,颜芷会意伸出手,两手交握的瞬间,饶初柳用力将颜芷拉到了身前,带着她一起往远处飞去,“大师姐说,让我用传送阵先去奉寿城,她在传送阵外等我,师姐你……”
“我当然是要把你送过去的。”颜芷道:“去奉寿城也没错,奉寿城主是荣掌座心腹,自然会给大师姐面子。”
正经师姐的形象还没维持三秒,她又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偷笑,调侃道:“小师妹瞒得可真严实,你那位情哥哥应该就是邬崖川吧?”
饶初柳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如今她跟邬崖川已经结束,倒也不必再瞒。
颜芷疑惑回头,就见她神色恹恹,眼眸黯淡,浑然不似先前时刻活力充沛的模样。
颜芷愣了下,眼中的好奇瞬间散去,迟疑片刻,提议道:“要不我给你讲几个故事?你想听关于谁的?”
“师姐,我没事。”饶初柳拍了拍自己的脸,算是重新找回了些精神,“待会儿上了飞舟后,就劳烦师姐为我护法了。”
颜芷纳闷道:“你要干嘛?”
饶初柳冷静道:“解决一线牵。”
从落羹城到安和城用了不到半月,这还是邬崖川也加速了飞舟的结果。不管怎么算,等到了落羹城,副作用也该结束了。
颜芷好半天没能说出话。
等两人上了飞舟,饶初柳跟颜芷签订了合约后,就回房服用毒药。颜芷打开了飞舟的隐形跟敛息,就不放心地跟进了房间,然后看到她服用毒药后竟开始用灵力硬抗,浑身结冰还咬牙又给自己服下回灵丹继续跟毒药抗衡。
颜芷看得心肝都颤了,“小师妹,你、你这是干嘛!”
“压榨浮生丹的最大潜力。”饶初柳这会儿倒还是有精力回话的,她服用的灵毒当然比先前陈慰用的厉害,但经过上次筋脉俱碎后,此刻的这点疼痛对她而言还算不得什么。
再加上她泡过药浴后,肌肉密度跟经脉都在上颗浮生丹的基础上又得到了强化,饶初柳感觉自己这次能撑得比上次还要久,“这么贵的丹药,总不能只发挥最浅层的作用吧?”
颜芷哑然。
她有些不敢看下去,但不知怎么,她难以挪动脚步。
饶初柳这会儿却顾不上管颜芷还在不在屋里,上次陈慰使用的毒药是火属,她死过一次后就觉得控火能力有了轻微的长进,起码站在樱园岛那种炎热的地方似乎没有那么热;她做饭跟炼器炼丹时,对火焰的抗性跟操纵也变强了一点。
但因为毒药其实没在她体内待多久,饶初柳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错觉。
饶初柳决定测试一下。
所以这次她服用了不会损伤丹田跟识海的寒毒,听闻血影窟环境湿冷严寒,越往深处就越冷。若是经受寒毒磨砺真能获得冰属抗性,不管这次会不会被司宫誉丢下血影窟,她以后去冰凌境或济源冰原时都算是多了点把握。
但设想的结果再好,当下的痛苦却还是要由她自己来扛。
饶初柳只感觉身体跟灵魂像是分成了两部分,经脉四肢被一点点冻住,像是无数根冰针在体内乱窜,连呼吸都是疼的,灵魂却还很冷静地动用灵力一点点将毒素驱逐压缩到四肢,再一点点收回让毒素反噬地更凶狠,在疼痛之余磨炼抗性,但真正致命的五脏六腑却还暂时安全。
她不知道,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红黑色的冰壳覆盖,面色青黑一片,触目惊心。
当然,饶初柳很快意识到了。
因为她再一次伸手想去摸回灵丹时,手指只是无力地动了下,根本突破不了冰壳桎梏。
就在她以为这次只能到此为止的时候,颤抖着的手指将回灵丹喂进了她嘴里,颜芷泣声道:“小师妹,咱们等去了圣都问问师姑祖好不好,或许一线牵还有其他的解法呢?你服解药好不好?”
“是为了一线牵,也不只是为了一线牵。”饶初柳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很低,但她知道以颜芷的修为一定能听得清楚,“此刻我杀自己,是为了未来不被他人所杀。”
颜芷立刻误会了,“邬崖川会杀你?”
“没有意外的话,不会。”饶初柳从来不会绝对信任什么人,但对邬崖川,她几乎已经达到了自己信任的极致,可信任邬崖川的人品跟防备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并不矛盾,“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
“我不能确定以后我一定不会做出什么让他不能容忍的恶事,不能确定我一定不会跟他站在对立面,所以即便邬崖川是真的不会害我,我也决不允许将能致命的把柄落在旁人手中。”
哪怕饶初柳喜欢邬崖川,也是一样。
颜芷懂了,但不妨碍她迁怒,“如果当初他不让你用一线牵……”
“师姐,一线牵是我自己要用的,是我想骗他,只是没骗成功。”饶初柳气若游丝地打断了颜芷的话,“他是有私心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安全感,但我当初明明可以拒绝,我在使用一线牵时,就已经决定好了如今的结果。”
使用一线牵时,饶初柳就知道邬崖川有私心,即便没有什么把柄,但邬崖川可不是不懂拒绝的人。只要他不愿意,别说道德绑架,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跟她用一线牵的。
可是,选择权从始至终在她手上。
饶初柳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颜芷也无话可说了,只能蹲在饶初柳旁边,饶初柳叫一声师姐,颜芷都立刻往她嘴里塞一颗回灵丹。连续几个时辰后,颜芷听到这一声声微弱的“师姐”,心就忍不住哆嗦,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少女脖子以下都被冰块封住,嘴唇发紫,面色青黑,眉睫跟头发上都结了厚厚的霜,身后是大堆红黑色的碎冰。分明是脆弱跟狼狈的状态,但紧抿的唇跟攥在一起的手让她看上去有种将要破冰而出的锐气。
这些冰都是颜芷每次看到她被冰封住时用灵力解开的,后来颜芷看见饶初柳坐都已经坐不直,碰到饶初柳时她身体就不住颤抖、表情也有些痛苦,就知道小师妹这会儿是不能被触碰的,也就没再管冰封她身体的冰壳。
但头还是要露在外面的,一方面是为了吃药,另一方面总不能没被毒死,却被憋死了。
颜芷眼看着自家小师妹那张颜色青黑仍不掩美貌的脸不断抽搐,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好几次都想劝饶初柳不要再坚持了,但还是把那话都咽了回去,只是不断地喂药。
饶初柳如今并未完全丧失神智,这大概就是上次坚持后的福报。
痛吗?当然痛的,但痛久了其实已经麻木了,她现在之所以还在坚持就是想彻底用寒毒洗练身体的每一寸,经脉、骨骼、血肉、五脏……直到毒素进入心脏那一刻,饶初柳彻底感觉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这种眼前阵阵发黑的痛苦让饶初柳彻底无暇顾及外面,只能隐隐听到颜芷忽然崩溃大哭。
失去意识前夕,饶初柳喉咙痒得难受,但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颜芷哭泣的脸,又硬将想要喷出口的毒血咽了回去。
然后,她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在饶初柳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坠在她所在飞舟之后的飞舟里,蓝衣青年一瞬间脸色煞白。旁边擦刀的荆南疑惑地刚要开口,就见银光扎现,旁边已经没了人影。
颜芷正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忽然就听到飞舟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她心中一凛,迅速布下结界将饶初柳的尸体护住,就抽出长鞭冲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了飞舟入口处,一根银枪已经杵进来一半。
虽然还没看清飞舟外的人,但这根银枪完全是某人的身份象征,颜芷顿时双目猩红,悬停了飞舟,抬鞭覆上灵力就朝邬崖川抽去,“白乌鸦,你竟然还敢来!”
邬崖川任由这一鞭抽在自己肩上,颜芷这一击完全没有留手,他肩头的法衣亮了一下还是裂开,法衣下的皮肤登时就变得红肿起来,倒让以为他会躲会反击的颜芷吓了一跳。
她动作一顿,看清邬崖川此刻模样的瞬间,蓄势待发的下一鞭也抽不出去了。
他这会儿像是看不见她一样,急急就往飞舟里面冲,颜芷迟疑着想拦,但终究还是没动。因为她看清了他苍白脸上的崩溃跟悲恸,跟眼角顺着脸颊淌下的……
她视线落在地面上,看见了一点血红。
那是邬崖川的泪。
邬崖川直直冲进了房间里,看清结界中少女模样的那一刻,只觉大脑被狠狠锤了一下,一瞬间变得空白。
等邬崖川反应过来时,结界已经被他一枪破开,双腿却忽然失去了力气,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一步一步地膝行到饶初柳面前,艰难抬起手臂,手掌颤抖地落在了她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血泪一滴滴垂落,砸在了少女的手心。
颜芷站在门口,也在默默流泪。
她本来是想把邬崖川撵出去的,但看着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想想饶初柳离开时那一瞬间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没能忍心开口驱逐。
只是颜芷也怕邬崖川会对小师妹的尸体做什么,就不敢离开,仍是站在原地。
她有些不忍再看,微微侧过脸,顿时被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荆南像是石化般站在门旁,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心像是被冰冻结了般,稍微动一下似乎都撕扯着在痛。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自己毒死?!
荆南双手紧攥,心中疼痛跟愤怒交错,但看了眼仿佛周身萦绕着绝望跟悲凉的邬崖川,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朝颜芷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颜芷没动。
“我七哥不会伤害七嫂的。”荆南声音哑得厉害,又朝屋里看了一眼,邬崖川已经将饶初柳抱了起来,正小心翼翼地往床上放去。他顿了顿,将从不离身的荆北放进了储物戒里,又递给颜芷,“你是忆心楼楼主,肯定知道荆北对我的重要性,我暂时将它押在你这里,给七哥作保。”
颜芷迟疑了下,接过储物戒,关上了门。
两人走到操作室,看着飞舟照旧往落羹城的方向走,荆南道:“一个消息多少灵石?”
“如果是别的消息,我现在没有兴趣买卖。”颜芷冷淡道:“但如果是小师妹刚才的境遇,我可以免费回答。”
荆南眉头微蹙,“那你说吧。”
颜芷就从饶初柳服下毒药那刻开始说起,连中间两人的对话也没有疏漏,将饶初柳服用毒药后的痛苦仔仔细细地跟荆南说了清楚。她本就擅长讲故事,荆南仿佛是亲眼看见一样。
他瞬间手攥得发白,双眸恍惚,眼底隐藏着心痛跟不忍,“为什么……”
颜芷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眉尾微挑,“你们这种资质高家世好又有星衍宗这种大宗门撑腰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懂我小师妹的痛?你知道我小师妹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吗!”
她稍微放大了点声音,偷偷关了房间的隔音,目的也是想让屋里的邬崖川也听着。
颜芷当然是知道饶初柳详细过往的,哪个新拜入合欢宗的弟子她都得查一下,正因知道饶初柳的经历,她当初才会在饶初柳刚下山时动用势力帮她设局,不是每个合欢宗弟子她都会这么帮的。
她从猫妖袭村开始讲,讲到白月宗时眼中闪过憎恶,“那该死的月长硫说我小师妹天性凉薄容易走上歪路,所以不但不收我小师妹入门,连杂役的一两块灵石都不肯给她,害得我小师妹除了忙膳房里的事外,还要殚精竭虑从各处赚取灵石,期间受了不知多少刁难跟欺负,用了五年才攒够五百灵石买到了长生诀。”
颜芷瞥了荆南一眼,嗤笑一声:“五百灵石,对你们而言,刚出生时随便一个玩具就不止这个数目了吧?”
荆南无言以对。
屋里的邬崖川眼睫颤抖,还未愈合的眼尾再次扯出了血,跟泪水混合着落下。
他虽然从朱越那里得到过消息,但没有这么仔细,仔细到随意一个字就让他心颤。
颜芷又开始讲饶初柳来合欢宗路上的艰辛,讲她跟茂茂好不容易逮了一只鸡,却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漏雨的破庙里边烤火边等待烤鸡熟透;讲她是怎样费劲地制成竹筏,渡河时殚精竭虑着防备鱼妖跟水上的风浪;讲她鞋子磨破也舍不得扔,赶到合欢宗那天脚上还是草鞋;讲她是怎样为了一顿饭辛苦赚钱,讲她遇到危险时是怎样遍体鳞伤才活下来……
颜芷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潸然泪下,“你还问为什么,就拿你们掌门打比方,风掌门与我们掌门曾有过一段,可他们结束后,风掌门除了伤心还损失了什么?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星衍宗掌门,他修为高深,本领强大,坐拥无数财富!而我们掌门殚精竭虑,拥有的东西也没有他的十分之一。”
“邬崖川跟小师妹也是同理,邬崖川天生拥有试错的机会,而小师妹错一次就是万劫不复!”颜芷视线落在门上,仿佛能够透过这扇门看清里面之人的表情,“他用一线牵绑住我小师妹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索要的安全感,是我小师妹压上性命的信任呢!”
荆南急急反驳:“可我七哥不会伤害她!”
“我还说我不想打你,你信吗?”颜芷嗤笑一声:“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两人身份资质都不平等,难道我小师妹要用自己的性命赌邬崖川永不变心吗?邬崖川赌得起,我小师妹赌不起!”
她忿忿道:“但凡我小师妹有资质跟家世中的任何一样,凭她的毅力跟聪慧,都不会比你们现在任何一个人差!”
荆南想说资质跟家世都是与生俱来的,他们自己又不能决定,但想到为了提升一点资质不惜多受了几个时辰罪的饶初柳,还是把这句听上去像风凉话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他只是道:“初柳跟七哥在一起后,七哥什么都能给她。”
“司宫誉也什么都愿意给。”颜芷图穷匕见,“邬崖川连元阳都不给,还能信其他?”
颜芷虽然不知道饶初柳为何非要邬崖川的元阳,但不妨碍她帮着推上一把。
荆南其实很想说颜芷真无耻,什么东西都不想付出还什么都想得到,但想到她是为了饶初柳才这么说,还是憋屈地把话又咽了下去,他并不愿意对饶初柳口出恶言。
“元阳暂时不能给,但其他可以信。”两人正怒视彼此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干哑男声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邬崖川正站在门口,脸上还残余血迹,嘴唇苍白,眼神漠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就走到窗前竖起了三根手指,“天道在上,法则见证,星衍宗弟子邬崖川愿立誓为据,此生此世绝不负合欢宗饶初柳,若有幸得她为侣,崖川全部产业尽可为她所有,她生我生,她死我随,若她寿尽,崖川绝不独活。”
荆南急了,“七哥!”
他想冲上来阻拦邬崖川,但颜芷一把拽住了他,两人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了起来。
荆南战力自然在颜芷之上,但荆北刚才就被他交给了颜芷,这会儿虽能占据上风,却仍旧脱不开身。
而身后的声音并未因他们的打斗而有半点迟疑,“若她不肯与我合籍,崖川也绝不要他人,必倾尽全力为她补全资质,助她仙路恒通,对她的要求绝不违逆,若有朝一日她为恶……”
邬崖川抿了抿唇,但语气仍旧坚定,“崖川无法对她下手,自愿倾我所有弥补受害之人,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若违此誓,崖川愿此生道途尽碎,法则厌弃,死后不入幽冥,神魂消散于世!”
随着他最后一句落下,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飞舟内响起。
“允。”
荆南表情略显崩溃地跟表情恍惚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的颜芷对视一眼,都停了手。
邬崖川忽然叫了一声,“颜师姐。”
“啊?啊!”颜芷呆呆看着他,先前她脑补邬崖川叫自己师姐时还偷偷暗爽,但这会儿她却觉得魂在外面飘,完全没能从天道誓言的震撼中反应过来。
“多谢师姐为阿初谋算,但我与阿初的事,望师姐莫要从中干涉。”邬崖川定定看着她,郑重道:“我对阿初的心疼,不比师姐对她少,但有些事对我而言,是只能跟道侣做的事。”
颜芷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她是真没听过有人能发天道誓言发这么狠的,连成不成道侣两种可能跟小师妹以后可能为恶都考虑进去了,简直全方位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她恍恍惚惚地问道:“你真的不怕自己有一天会变心吗?”
“在她之前,崖川从未对任何人心动。”邬崖川声音其实很平静,但莫名就有种斩钉截铁的味道,“在她之后,崖川不需要对其他人心动,此心只许她一人,绝无第二人可给。”
颜芷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怀疑邬崖川对小师妹的心意了,“可你为什么不在小师妹面前说这些话呢?”
邬崖川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怒意跟暗光,苦涩道:“我只愿她是因为爱我才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并不想用这种誓言裹挟她不得不接受我,我想让她与我相处时能快乐,而不是看见我就感觉到压力。”
呵,他的阿初他能不了解?
如果不是阿初自己喜欢,旁人付出再多也只能收获她的感激跟回报,想结为道侣?想要她的爱?痴人说梦!
如果阿初不爱他,是绝不会因为他发了誓言就跟他在一起的,她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
荆南眼中的心疼已经变成了鄙视,但为了不破坏邬崖川的计划,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背过身去偷偷翻了个白眼。
七哥是这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谁信呐!
颜芷信了。
她一边感慨着邬崖川动情居然这么痴情,一边谨慎道:“你说不要干涉,什么意思?”
“别告诉阿初天道誓言的事情,我不想她跟我相处时有压力。”邬崖川道。
这个狠心的小祖宗会有压力才怪,她知道他的决心后,只会再懒得对他用心。
“还有,她不想我跟着她去邪都,是因为不愿我出事,可我也不能放她独自涉险。”邬崖川苦笑了一声,“所以能不能请颜师姐帮我个忙?”
颜芷道:“你先说。”
“这三天,我想留在这里照顾阿初,三天后……”邬崖川眼眸黯淡了些,无奈一笑,赫然是一副付出不求回报的深情模样,“我只想悄悄跟在她后面随时保护她,希望颜师姐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也别告诉她我还跟着。”
第76章 跃下 六千
颜芷没有拒绝的理由。
合欢宗弟子向来对同门的情感互不干扰,即便如银清跟封度这种几乎在归望山时是一对的弟子在离开后也并不干涉对方的猎艳。当年素年师姐眼睛受创认不出荣景律时,有几个师姑暗中观察确定荣掌座对素年无害后,就没告诉她。
如果不是生命受到威胁的话,对合欢宗弟子而言,感情受挫反而更有助于修行,毕竟几乎全部弟子都修红尘道。
不过,求助除外。
邬崖川的天道誓言已经彻底堵死了他伤害小师妹的可能性,颜芷就默认了他的请求。
但她到底不能完全放心,便时不时开门看一眼。
只是当颜芷再打开门,就看到饶初柳被打理得干净整洁,换了身清新的绿裙躺在邬崖川臂弯里,除面色还有些青黑外,看上去就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邬崖川怀里抱着饶初柳,手上还拿着一本书,虽然没说话,但翻页时就偏头看紧闭双眼的小师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看完,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温馨感。
颜芷呆滞地又把门关上了。
她实在没忍住看向荆南,压低声音道:“邬魁首真的还正常吗?”
颜芷喜欢看戏,但里面的画面实在让她感觉头皮发麻,不敢多看一眼。
正常什么!
荆南嘴角一抽,但他既不能跟外人吐槽自家七哥,也不想埋怨饶初柳,就没好气道:“你是合欢宗的弟子,又是忆心楼楼主,见过的情情爱爱应该比我多,沾上这东西的,有几个正常的?”
“我以前可没把邬魁首跟普通男人当成同类。”颜芷啧了一声,那点惊悚感顿时也消了下去,她一屁股坐在了荆南对面,歪在扶手上,戏谑道:“小子,你都没有不甘吗?”
荆南默默挪得离她远了点,蹙眉道:“你有话就说,精简一点,消息又不会因为你多说两句话就能变得更值钱。”
颜芷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两眼,确定荆南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后,失望地耸耸肩。
她无意跟这个除了涉及她小师妹跟邬崖川时还留点口德,其他时候嘴巴跟淬了毒似的小子多交谈,起身往操作室走去,“记得提醒邬魁首,他只有两天时间了。”
荆南撇了撇嘴,起身朝房间走去。
荆南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邬崖川朝他抬手示意噤声,扶着饶初柳的头轻轻将她放在枕头上,又布下隔音术将床罩住,才起身走到荆南身旁,“你先回飞舟在后面跟着,等阿初醒过来,我就瞬移回去。”
荆南表情很复杂,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槽:“你到底想不想让她知道!”
邬崖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无解释的打算,“你回去就是了,飞舟记得开慢些。”
荆南想起邬崖川跟饶初柳说话时那事无巨细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这打哑谜的模样,暗中吐槽一句“重色轻弟”,也就老老实实按照他的话回到了原本的飞舟里。
邬崖川目送他离开,才缓步走回床边。他坐在床沿,缓缓抬手,指尖拂过饶初柳的脸。
隔音术并未解除,他隔着无形的隔膜看着饶初柳,眸中怒意跟执拗化作深沉的暗流在少女脸上涌动,“阿初。”
轻轻唤了她的名字,邬崖川嘴角笑意愈深,眼眸却幽深到仿佛要将床上的少女吞噬。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只是这笑中也夹杂着嘲讽跟愠怒,“对自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你可真是道心坚定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浮生丹不能除尽毒素,万一浮生丹失效,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邬崖川越说,眼中怒意就越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干脆直接将人带回去关到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的地方,这样她就没有能力再屡屡戳伤他的心,也没办法再把她自己的命当儿戏。
可邬崖川还是克制住了。
他不愿意伤害她,不愿意折断她的羽翼,更不愿意她恨他。
邬崖川坐在床前定定看了饶初柳许久,拿出炼丹炉操纵着银白色的灵火淬炼灵药,将融化的药液倒入浴桶,满浴桶冒着热气的灵水就变成了翠绿色。
他先前给饶初柳清理换衣时就已经看过她的身体,这会儿也没犹豫,将人衣服脱下,打横抱起就放进了浴桶里。
颜芷再一次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你——”
她出声的同时,邬崖川就布下隔音术罩住了浴桶,显然不欲让饶初柳听到。
颜芷愣了下,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虽不知浮生丹是否能将毒素全部祛除,但总得让她醒过来身体舒服些。”回答着颜芷的问题,邬崖川也没停下淬炼灵药,时不时就将新的药液倒入浴桶中。
“这里都是些滋养灵根,强筋壮骨跟拓宽经脉的药,浮生丹虽能重塑身体,但到底助益有限。若能在重塑之际以药浴辅佐,想来对她资质能提升更多。”
他垂眸,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我所能做之事不多,但阿初的苦不能白受。”
颜芷瞠目结舌,片刻,她道:“那就拜托邬魁首照顾小师妹了。”
“分内之事,何须拜托?”邬崖川道。
即使颜芷对饶初柳自杀之事再迁怒邬崖川,也不得不感慨小师妹果然没喜欢错人。
她不再说客套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闭的瞬间,一道结界落下,邬崖川走回浴桶边,执起饶初柳垂在浴桶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阿初,如果你发现处处有我的踪影,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我在哪里时,会不会后悔现在的狠心?”
他眸光转冷,忽然张嘴咬住少女的手腕,并未咬破,却留下一道咬痕,“你必须后悔,因为你从醒过来那刻开始,就会随时随地惦记着我,也会知道一线牵从不是你的桎梏,而是你掌控我的绳索。”
邬崖川摩挲着咬痕,语气轻飘飘的,但带着沉闷的怒意,“但现在,被你折腾没了。”
浴桶里的少女始终紧闭着双眼。
邬崖川于是缓缓弯下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眉心,低垂的双眸中是虔诚的祈求。
阿初,早点爱上他吧。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理智多久。
饶初柳完全没听见邬崖川说的那些话,她此刻空前想念茂茂,起码茂茂在的时候还能通过主宠契约跟她聊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外面的半点动静都听不见。
她只能郁闷地继续思考自己的御灵通轨阵进阶版,渐渐还真有了些眉目,只是在浮生丹里连画图都做不到,也只能回忆着空间法则的要点,慢慢推断可行性。
沉浸学习的状态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还没等饶初柳将空间法则的知识全都看一遍,她忽然就感觉身体一沉,睁眼的瞬间,似乎有一道银光闪过,映入眼帘的是天青色的床幔。
终于不是在棺材里醒过来了。
饶初柳莫名有点感动。
她艰难……嗯?
饶初柳看了看抬起来的手臂,眼中闪过惊诧,试探性地又抬抬腿、伸伸脖子,惊喜地发现这次醒过来后竟然没有再像前两次仿佛骨头被抽走了般使不上力气。
虽然没有她修为还在时那样身轻体健,但差不多就像寻常人患了感冒那般身体沉重、没多少力气,至少比前两次好多了!
“小师妹,你醒了。”门无声被推开,颜芷走了进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让饶初柳有些疑惑的是,颜芷进来的第一眼并不是看向她,而是扫视着房间,像是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似的。
“比前两次好太多了。”饶初柳扶着床柱坐了起来,侧头挨近枕头的瞬间忽然闻到一股药香,还有一缕熟悉的淡雅香气掺杂在药香中,如它的主人一般并不张扬却从未降低过存在感。
饶初柳动作一滞,脑海中霎时浮现刚睁眼时闪过的银光,“师姐!”
她抬头看向颜芷,“邬崖川是什么时候来的?”
颜芷万万没想到饶初柳刚睁眼就猜到了,她虽然答应过帮邬崖川隐瞒,但也只是没想主动提醒,不代表会帮着外人欺骗自家小师妹,“你闭眼没多久,他就到了。”
显然她们出发没多久,邬崖川就跟上了。
饶初柳再想想分别时邬崖川说的话,有些荒谬地笑了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邬崖川说那话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话,但他这个悄悄跟在后面的举动就很……
离谱!
“他在这里都做了什么?”饶初柳问。
颜芷略去天道誓言,其他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饶初柳。
邬崖川的天道誓言在颜芷看来是加分项,但他自己都不愿意告诉饶初柳,颜芷便也没想让小师妹背上这种压力。
饶初柳沉默着又抬了抬手臂,“难怪。”
她看向颜芷,“师姐,你的传讯玉符应该已经跟他联通了吧,帮我请他过来一趟吧。”
颜芷点点头,拿起传讯玉符发了条消息,但很快,她忽然有点憋笑地将传讯玉符递到饶初柳面前,上面是邬崖川礼貌但冷淡的回复:“请颜真人替在下转告饶姑娘,在下已回星衍宗,后会无期。”
饶初柳顿时也被气笑了,这才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星衍宗了?
这瞬移进步可真神速。
饶初柳看向正疯狂憋笑的颜芷,忽然问道:“师姐,如果我从这里扔下一颗果子,你能在它落地之前接住吗?”
颜芷往窗外探了探头,盘算了下,点头道:“御物术范围倒也足够。”
饶初柳又问:“那师姐有没有什么可以自动护主的法器?够抵挡筑基一击即可。”
颜芷没有犹豫,就掏出一只红色镯子递给饶初柳,“够挡住金丹一击了。”
“谢谢师姐,等我恢复灵力重新为你炼制一个。”饶初柳让颜芷用灵针戳破自己的手指,滴血认了主,然后郑重地看着她,“现在就麻烦师姐了。”
颜芷还没来得及问饶初柳麻烦什么,就看自家小师妹缓缓站起,毅然走到了飞舟舱门旁,打开门就纵身一跃,“邬崖川!”
“小师妹!”颜芷双下巴都被吓出来了,连滚带爬跑到舱门处,就见清丽无双的绿裙少女正仰面朝下坠去,丝丝云气萦绕在她周围,缠绵又眷恋地拂过她周身做了霞帔,而下方粉色亮晶晶的素奚树林朝她张开了怀抱。
即使是急速坠下,少女面上仍无任何惧色,只是轻轻侧头,像是等待着什么。
颜芷毫不犹豫就御剑想往下面冲,但比她更快的是在少女身侧乍然亮起的银光,银光熄灭的瞬间,绿袍银冠的青年修士将少女稳稳接在了怀里,这幅画面只出现了一瞬间,银光又亮起,两人不见了身影。
“哎!”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正想回飞舟的颜芷转头就见荆南差点从荆北上跌下去,手忙脚乱忙活了一阵,才重新站稳,就忙不迭往她这边的飞舟里冲。
颜芷也没拦他,两人进了飞舟没看见人影,对视一眼,颜芷就把飞舟收起来,急匆匆跟着荆南朝后面的飞舟而去。
客堂里没人,房门倒是紧闭着,颜芷冲过去抬手就拍门:“邬崖川,邬魁首,你别对我小师妹太凶啊!”
荆南站在旁边没吭声,表情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半晌才阻止道:“七哥的飞舟隔音很好的,你拍门他也听不见,还不如给他传讯,至少他还能看一眼。”
颜芷拿起传讯玉符就折腾起来。
一门之隔的邬崖川正脸色铁青地盯着床上的饶初柳,感觉腰间的传讯玉符不断震动,他没犹豫就收进了储物戒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饶初柳,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见你!”饶初柳斩钉截铁道。
邬崖川迫人的气势一滞,脸色却更难看了,“撑着毫无灵力的脆弱身体往飞舟下跳,这就是你想我的方式?”
饶初柳忽然笑了,笑得很甜,“因为我知道你会接住我啊!”
“万一我没接住呢!”邬崖川顿时被气笑了,“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你——”
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接住了从床上歪下来的饶初柳。少女顺势勾住了邬崖川的脖子,仰起脸在他侧脸上啄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但是我知道,只要你在旁边,我就不会有事。”
邬崖川眼睫颤了颤,无奈发现自己内心的气闷愤怒被她这么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化解了。
他不愿意饶初柳这么糊弄过去,拦腰将人抱起放在床上,不顾饶初柳挣扎把鲛纱被往她身上一裹,用灵力将她缠成了蚕茧。
只是这样邬崖川还嫌不够,又在床沿覆上灵力,免得饶初柳又挣扎着滚下来。
他则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盯着她,“你找我做什么?”
“崖川,我现在就是凡人。”饶初柳眼巴巴盯着他,“你这么裹着我,我很热的。”
邬崖川手指微动,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现在不热了,可以说了吗?”
饶初柳:“……”
这跟开空调盖棉被有什么区别?
她努力地朝后挪了挪,靠在了墙壁上,“崖川,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邬崖川淡声道:“我记得上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饶初柳挑眉,“那你为什么要跟来,还照顾了我三天,又用了那么多灵药帮我锻体?”
阿初不知道天道誓言的事。
邬崖川了然,脸色顿时又沉郁下来,冷冷看着她,“因为我不想你死。”
饶初柳还没来得及调笑他把一句情话说得这么杀气腾腾,就听邬崖川沉声道:“我明明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想要一线牵,也未必找不出其他办法解决,你为何这么着急,非要用这么狠的办法?!”
“因为……”饶初柳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邬崖川眼中闪过失望,“看来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他也不解开饶初柳身上的灵力,单膝跪在床沿,伸手就要将饶初柳抱起来。
饶初柳猛地歪倒,避开了他的手,追问道:“那你之后还会跟着我吗?”
邬崖川弯下腰,手撑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几乎形成了一个床、咚的姿势,“道友为何断定在下是跟着你呢?难道不与道友在一起,道友走过的路,在下都没有走的资格了?”
饶初柳努力想要立起来,但她如今比正常凡人还娇弱些的体质完全不足以完成这一艰难的动作,倒是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挨蹭着后面的墙壁稍微挪起来一点,邬崖川忽然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戳,饶初柳就又跌回了枕头上。
饶初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邬崖川能干出这种事,“你幼不幼稚!”
邬崖川勾唇一笑,温声道:“解气即可。”
饶初柳一噎,眼看着邬崖川一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背,另一手正朝膝弯勾去,立刻制止,“你不是说咱们现在已经结束了吗?那你别抱我了,像在青水山那般用灵力托举我吧!”
邬崖川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手下微微用力,就将鲛纱被卷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打击报复都说得坦坦荡荡,“道友此言有理,不过在下心中如今对道友有怨,道友越是不愿意的事,在下便越想去做,总得也让道友尝尝难受是什么滋味。”
饶初柳眼珠转了转,“我不愿跟你双修!”
邬崖川嘴角没忍住翘了翘,哼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正巧,这个在下也不愿意。”
饶初柳不说话了。
邬崖川却还不肯放过她,往外走着还温声道:“道友怎么不说话了呢?”
“因为我愿意。”饶初柳脑袋往邬崖川胸口上重重一撞,但她此刻是真没什么力气,撞上来的力度跟撒娇也没什么区别。因此邬崖川低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明显有点撞疼的蹙眉,就没忍心再气她。
听见门开,正在外面急地转圈的颜芷连忙凑了过来,看见饶初柳被裹在被子里,微微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把我小师妹身上的衣服都撕干净了?”
邬崖川脚步一顿,旁边正凑过来的荆南脸瞬间涨红,连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师姐……”饶初柳想起自己之前想歪的那几次,也不得不承认她们合欢宗修士的脑回路就是跟普通修士不一样。她努力抬了抬脑袋,伸长脖子示意,“你看,衣领都露出来了呢!”
“除了衣领其他地方都没了?”颜芷震撼地看了眼邬崖川,一脸‘没想到你个正经人玩得这么野’的佩服。
荆南几乎已经贴在墙上,完全不敢回头。
邬崖川沉默片刻,还是解了饶初柳身上的灵力,将鲛纱被抽开,露出了饶初柳的全身——毕竟是法衣,即便在被子里打了几个滚,但还是一样整洁。
颜芷失望地摇了摇头。
饶初柳顿时有些佩服颜芷,选择性忽略了她的失望,胡说八道有时候也是很有效果的。
邬崖川眼皮跳了跳,没忍住按住了她的脑袋,“别什么都学。”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小祖宗以后真变成颜芷这种口无遮拦的样子,虽然她肯定过脑子。
“既然真人都这么说了,那在下肯定是要学一学的。”饶初柳歪歪头将邬崖川的手抖开,把他的话还回去,“也让真人尝尝被憋到哑口无言是什么滋味。”
邬崖川沉默片刻,一道传音落在饶初柳耳边,“你不用学,也可以让我哑口。”
饶初柳没忍住笑了起来。
严格来讲,确实能算得上是哑口呢。
两人如今的关系到底没有之前那么明朗,饶初柳又试探了几句,但邬崖川就是模棱两可,不说跟不跟,她也只能先跟着颜芷回到她的飞舟上,打算找个机会甩掉邬崖川。
颜芷不解道:“小师妹,你是担心邬崖川在圣都会遇到危险才不愿将他牵扯进来?可我觉得,你应该把去不去的选择权交给他,直接为他做决定对你对他都不妥当,容易在你们之间种下隔阂。”
“师姐,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饶初柳摇了摇头,刚才折腾那么长一段时间,即使她这次的体质比起前两次好上不少,也到底还在最脆弱的副作用期。
她累得扶着墙壁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隔阂?可我并不只是为了他好才替他做决定。”
“如果我打算跟他合籍,长长久久在一起,那么我们为彼此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也该一起面对危险。但我从没想过跟他有未来,就不能让他为了我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她叹了口气,“物质欠了能还,可这种生死相依的情分欠多了,可就不好还了啊……”
第77章 谣言 六千
饶初柳没有让颜芷把飞舟转向或者飙飞舟来试图甩掉邬崖川的飞舟,两架飞舟目前都是隐形状态,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对方的飞舟位置在何处,也就没办法确定甩不甩得掉。
更何况她们在前面,空中肯定会留下痕迹,这完全就是给对方指明方向。
也只能在传送阵上玩点心眼,反正邬崖川总不至于离谱到跟她们同乘传送阵。
打定了主意,饶初柳也不再纠结,从柜子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御灵通轨阵进阶版的阵图。
颜芷敲门进屋时就瞧见饶初柳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半边桌子都被稿纸占满了,稿纸上乱七八糟的复杂线条跟图案,她只看一眼就觉得晕头转向。
“这是……”颜芷有些犹豫能不能问。
“让通讯灵符联通秘境内外的阵法。”饶初柳倒是没有隐瞒她的意思,逍遥阵先前也获得了金色评价,只是她没打算公开,天道自然也没有像是御灵通轨阵那么大方,但还是表示她可以攒一攒再提要求。
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她虽然也没打算在天道商行上架,但合欢宗跟忆心楼的生意还是要做一做的,“只要有了这阵法,秘境中的知心人就能实时将消息传回。”
颜芷眼睛亮了,“御灵通轨阵的十倍!”
目前传讯玉符的价格是三百,通讯灵符是一千,饶初柳直接翻了五倍,在商行内标了五千的高价,在她把自己毒死之前,已经卖出了三万多份,还有商行留言试图谈合作,饶初柳一律回复暂不合作——她可不想暴露真实身份。
想想也知道买阵图的修士里肯定有人想模仿着创造相似的阵法,但如果不能通过天道审核,她投诉一下对方罚钱就比买方子花的灵石还多,再加上她特意将阵图画得极其复杂,防伪属性拉满,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有替代品。
天道商行对整个明容星的印鉴修士开放,并不只是月琅洲,三万这个数字完全不夸张。
但不得不说,独家确实很赚,天道那十分之一也是真不白拿。
饶初柳跟颜芷谈的价格是四千五一份,虽然知心人有近万人,堪比中型宗门,但她也只买了五百份,只给高等级的知心人。
在颜芷表示进阶版她打算买一千份的时候,饶初柳没忍住笑了起来,“师姐,你该不会想着在秘境里卖给其他修士吧?”
四千五百万一次性付清也挺让人心疼的。
“那多亏啊!”颜芷朝饶初柳抛了个媚眼,也不瞒她,“我打算让知心人在秘境里帮忙给外面传消息,来回一条就卖五百灵石,碰到大户十几条传讯就回本了。”
饶初柳肃然起敬,显然在格局这方面,她还有得学呢!
不过她巴不得师姐赚得越多越好,师姐每卖出一条消息,她就能跟着赚四十五个灵石。
“还是你们脑子好使的人赚钱容易。”颜芷忽然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饶初柳的脑袋,活像是捧着一尊摇钱树似的,“不过月琅数千万修士,拥有金色印鉴的也没超过百个,这灵石就该我小师妹赚!”
“师姐跟我一起赚。”饶初柳笑嘻嘻地扒拉开颜芷的手,就又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饶初柳目前还是多了点底气,天道商行的钱是长期收入,就算她跟茂茂的修炼消耗都很大,但筑基寿元三百年,靠自己赚钱硬推到金丹她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靠灵物硬推是真的很肉疼,还是靠缠意覆白嫖更划算!
饶初柳用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地想:邬崖川这家伙总不至于在她突破到金丹还没突破元婴吧?!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这种可怕的猜测甩出脑子,继续忙碌起来。
饶初柳画累了阵图就泡药浴,泡完药浴又继续画,等到七天虚弱期结束,她也总算是把阵图折腾成型。
她恢复灵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制成了两块阵牌,然后钻进空间小屋兴致勃勃给邬崖川发了条传讯,“快猜猜我现在在哪?”
邬崖川很快回复,但只有一个字:“家。”
饶初柳怔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复,他的下一条讯息就发了过来:“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已经彻底完成了?”
饶初柳挑眉,试探发道:“是啊,说好我创造的所有配方都允你学习,你过来拿吧。”
下一秒,邬崖川回复:“距离太远瞬移不过去,你先攒攒,等下次见面再一起学。”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轻易上套,饶初柳噙着笑给他发:“那我制成的第二块阵牌干放着也怪浪费的,就先送给颜芷师姐啦?”
邬崖川半天没回复,饶初柳都以为阵牌出了什么问题时,忽然收到两个字:“出来。”
饶初柳噗嗤一笑,闪身出了空间。
先前颜芷就把自由进出飞舟的权限给了邬崖川跟荆南,后来问过饶初柳后也暂时没有取消,因而邬崖川可以直接瞬移过来。
他此刻正坐在桌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饶初柳忽然出现也没抬一下眼皮,态度冷淡到完全符合‘前男友’这一定位。
但饶初柳莫名其妙就想笑。
邬崖川听着饶初柳抑制不住的笑声,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他第一时间想回复“第二块先放一放”,但显得太在意;接着想回复“下次再见给我也无妨”,又觉得太冷硬;最后想回复“日后我自己做便是”,可终究不甘心。
这是阿初创造出新阵法后做出来的前两块阵盘,除了自用,唯一顾念到的就是他。
这份特别,邬崖川不想让出去。
“给。”饶初柳将另一块阵牌递到邬崖川面前,他接过阵牌的同时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将一只储物袋放在她手心。
饶初柳玩笑道:“奖励?”
“上贡。”邬崖川屈起手指就敲了她额头一下,“这些丹药都是我这段时间炼制出来的,应该足够你升到筑基五层了。等突破筑基五层别忘记喝掉蓝色瓶子里的竹灵宝露,你修炼几乎全靠丹药,体内多多少少会累积丹毒,每隔一段时间还是得洗经伐髓一下,免得丹毒累积。”
邬崖川先前在安和城时除了要打理产业跟处理些宗门的事务,就是收购饶初柳能用的灵药。只可惜时间太短,送到他手里的灵药按饶初柳的资质算,也只够她修炼到筑基五层,这还是炼成丹药的结果。
饶初柳忽然往他怀里一扑,邬崖川没回抱,但也没推开,旋即被她从嘴角上亲了一口,“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邬崖川心跳乱了一拍,反应过来后面色微沉,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开,“不给元阳。”
饶初柳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将阵法图递给他,“你没打算跟我回归望山吧?”
邬崖川淡淡瞥了饶初柳一眼,将阵法图背下后,又还给她,“自然不会。”
饶初柳心中一凛,忽然坐正,“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她不是回归望山。
邬崖川挑了挑眉,手臂放在桌上,好整以暇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饶初柳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笑嘻嘻地盯着他,“今天还怪好看的。”
邬崖川声音微凉:“生硬。”
饶初柳弯腰凑过去就在他唇上贴了贴,笑得眉眼弯弯,“明明是软的。”
邬崖川眼眸微暗,在她想要退回凳子上时,伸臂一揽将人抱在腿上,就吻了上去。
几乎在两唇相贴的一瞬间,两人就从房间里换到了空间中的大床上。
邬崖川这次的吻比起先前每一次都更重,带着明显的惩戒意味轻咬厮磨着饶初柳的下唇,她有些被咬疼了试图推开他,手就被他十指相扣着压在身下,身体几乎是完全贴在了他身上,毫无空隙。
“邬……”饶初柳偏过脸试图阻止,邬崖川却忽然将她两只手从两侧拉到她身后,用鲛纱捆绑起来,让她被迫环抱着他。他空出来的一手握住她后颈让她逃无可逃,另一手探入了她的衣襟。
饶初柳心中先是一惊,原本想解开鲛纱的灵力也缓缓散去,乖顺地配合他动作。
万一能奠基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饶初柳极尽配合,然而邬崖川亲也亲了,揉也揉了,她都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总归幻灯阵从黑夜又转到了白天,她都被亲到神智不清时,眼前忽然闪过银光,之后便是校场上亮起的道道银芒。
饶初柳:“……”
饶初柳连散乱的衣衫都来不及整理,被鲛纱捆住的手撑在床榻上时,身体软绵绵地差点又倒下去。她连忙运转了一遍功法,将这种乏力的感觉祛除,才坐起来看向窗外。
校场上仿佛酝酿着银色的风暴,数不清的银芒如闪电般穿梭,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饶初柳气笑了。
所以,他为了不把元阳给她,竟然在箭在弦上的时候,跑出去练枪了!
——练枪了!
果然她就不能小瞧邬崖川的自制力!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饶初柳索性去浴室里泡澡了,她这次没有速战速决,所以在邬崖川进来时,她还泡在池子里。
邬崖川从没在饶初柳清醒的时候这样直白的看过她,脸颊浮起红晕,但并未退出浴室。
饶初柳当然不可能赶他离开,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在归望山时看过的一幕,顿时挥手在池子里洒下片片花瓣,白皙的肌肤在红色花瓣下若隐若现。
她朝他勾勾手指,声音压低,勾引中含着挑衅,“崖川,敢不敢一起泡啊?”
邬崖川眼眸渐深,感觉身下的异样,暗道一声“来日方长”,就走了出去。
两个字飘入饶初柳耳中,“不敢。”
饶初柳:“……”
有时候这家伙真是直白得吓人。
她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溅起些水花,起身的瞬间,层层衣物就套了上来。
饶初柳其实倒不讨厌跟邬崖川亲热,甚至能算得上喜欢,她是个很坦诚的人,各方面的坦诚,对于这种身心舒服的事情她其实不介意多来几次。
但,做这事最终的目的是双修啊!
饶初柳觉得邬崖川这行为真得很恶劣,打个比方,她喜欢做饭的过程,但更喜欢菜肴出锅,邬崖川这跟一直重复做饭的过程就是没有成菜有什么区别!
打算饿死谁呢!
饶初柳把邬崖川带出空间时眼神都带着幽怨,邬崖川身体其实也不怎么好受,虽能锁阳,过程还是难熬。
但看着心爱的姑娘这副俏脸隐隐含怒的模样,他心里忽然就多了点快意。
饶初柳敏锐地察觉到邬崖川气场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索性坐回桌前又取出纸笔写写画画不理他。邬崖川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将清理好的灵果放在桌上,轻声道:“我回去了。”
饶初柳“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邬崖川勾唇轻笑,也没再做什么,银光闪过,就不见了踪影。
饶初柳手中的笔尖停在一个‘幸’字上,抬头看向盘中青翠欲滴的灵果,叹了口气。
崖川,早点突破元婴吧。
饶初柳出门跟颜芷说了声闭关,就回到空间小屋里,布下聚灵阵又放下大堆灵石,就开始按顺序服用邬崖川给的丹药。
突破每一层的小境界比破境容易太多,这次恢复灵力后她的经脉变得更坚韧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灵根似乎也粗了一点,邬崖川给的丹药也比他说得更有效,竟接连让她突破到筑基六层,而非筑基五层。
而在这一过程中,饶初柳也只觉身体泡在温水里,并无半点不适。
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力,饶初柳呼出一口浊气,喝下竹灵宝露,用净尘诀清理了洗经伐髓后排出来的丹毒,就盘膝修炼起来,很快脸上就出现喜色。
修炼速度真得变快了!
经过这三次浮生丹、清灵液跟数亿灵石买来的灵物滋养,她如今的修炼速度,应该已经能跟普通的五灵根修士差不多!
听上去是怪惨的,但饶初柳还是心情颇好的出了空间,正好听到颜芷敲门。
落羹城到了。
两人易了容,收起飞舟就直奔传送阵,颜芷本想直奔奉寿城的等待区,饶初柳却将她拉到了花溪城的等待区。
这里已经有六个修士等待,身高体型并无跟邬崖川与荆南相似的,饶初柳松了口气,主动开口:“咱们不如现在就进传送阵吧,剩下那两个名额的灵石我补上。”
六人当然没什么异议,跟着饶初柳两人进了传送阵,就轮流放入自己的三个中品灵石,饶初柳现在也算是有点积蓄了,也不吝啬,让颜芷找好位置,自己则摸出十二个中品灵石。
她正放进去五个,就听见外面一道清亮的女声喊道:“去花溪城的传送阵等等!”
饶初柳手一顿,抬头就见两个容貌清秀的女修快速跑了过来,大概是实力不高,两人此刻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她默默往里面放了一个中品灵石,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腾出位置,“你们来得刚好,若是再晚一点,就得等下一次了。”
跟饶初柳一样穿着绿色裙子的女修往凹槽里放入灵石,另一个穿黑裙的女修挤到饶初柳旁边,嘟囔道:“你们那么着急……”
“花夏。”绿裙女修叫了同伴一声,黑裙女修悻悻闭嘴。绿裙女修这才朝饶初柳露出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听等待区其他人说你们是八个人,才匆匆赶过来的,多谢你愿意等待。”
“道友不必客气,你们来了,我还省了灵石呢!”饶初柳回以一笑,视线却往传送阵外面张望,不过直到传送阵启动,她也没在外面看到熟悉的身形。
坐在她身后平台上的花夏看了旁边的绿裙女修一眼,就有些受不了周围掠过的炫彩线条,往嘴里塞了颗清心丹。
绿裙女修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饶初柳这次倒是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学会空间法则,就不必再浪费丹药。
颜芷没睁开眼,但不影响她往旁边歪了歪头,八卦道:“人来了吗?”
“没有。”饶初柳压下心中的怅惘,轻笑道:“或许他真不是冲我来的呢。”
花夏又看了绿裙女修一眼,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侧前方的饶初柳,察觉到花夏的注视,侧眸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颜芷叹了口气,“怪可惜的。”
“可惜也得向前看。”这里还有八个外人,饶初柳没兴趣聊情感问题给旁人制造谈资。
但传送阵到达花溪城差不多要两刻钟,她也晓得颜芷憋不住话,平时还能用传讯玉符跟人聊天,如今不能动用灵力是很煎熬,便主动转移话题,“姐姐,花溪城现在热闹点了吗?”
“快了吧。”颜芷道:“那事你也知道,很多其他域得到消息的散修都提前过来了。”
饶初柳还没答话,身后就响起一个轻灵的女声:“不好意思,二位说的是四境山吗?”
四境山秘境虽然名字带山却是个入口在月琅随意飘的秘境,十年打开一次,每次持续时间只有一月,只允许元婴之下的修士进入。据说面积十分广博,灵物无数,知道消息的元婴以下的修士都会进去拼一把。
据大能测算,这次入口就在花溪城附近。
饶初柳不想为观察陌生人的表情浪费一颗清心丹,只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笑道:“道友真是大方,这样的消息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记得绿裙女修就坐在那里。
“其实不用在下说,如今前往花溪城的只怕都是为此事而去的。”女声这话一出,其他沉默的人也连连应是,还有人在说着自己对四境山的了解,都是些传闻,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情报。
绿裙女修显然无意加入他们的传闻分享,声音含笑地跟饶初柳与颜芷搭讪,“在下北域散修白溪,这是我的表妹花夏,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颜芷轻咳了一声,“在下东域散修严芝芝,这是我妹妹……”
“严柳柳。”饶初柳顺口接道。
花夏差点没笑出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腿盘着,另一腿支了起来,姿势很豪爽。
“好名字。”白溪说着,警告地看了花夏一眼,她只得将姿势调整地矜持了一些。
饶初柳商业互夸:“两位名字也好。”
白溪声音中便有些好奇:“哪里好?”
这话像是在抬杠似的,饶初柳也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但应对自如,“名字是用来给别人叫的,好听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白溪便笑道:“道友这话说得在理。”
饶初柳礼貌一笑,无意跟她多说,白溪也不纠缠,开始跟花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八卦,颜芷迅速加入进去,聊得都是些名人的八卦,比如奚白空最近疯狂跟人借钱,韩颂暖上次打架时抽空了一条河的水等等。
饶初柳听着也没发表什么看法,忽然就听花夏道:“哎,你们听说没有,邬崖川好像最近跟一个女子走得很近。”
饶初柳汗流浃背了。
颜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才追问道:“有这事?那女子是什么人啊?”
花夏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呢,就是纳闷这位正道魁首不是说自己修无情道吗?怎么突然跟女子走得近了。”
其他人听到这个八卦也连忙追问,花夏道:“我是听一个在安和城的朋友说起的,不过这个朋友跟我表姐关系更好一点,我表姐知道的也比我多,是吧?表姐。”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向白溪。
白溪脸上却毫无被坑的怒色,她淡淡瞥了花夏一眼,视线落在已经歪过身体、耳朵都快竖起来的饶初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慢条斯理道:“我是这么听说过。”
其他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不会吧?我可听说过邬魁首是要修炼无情道的,他向来不近女色,应该是谣传。”
“有些人就是眼脏心也脏,指不定邬魁首就是跟师妹道友一起出门,被别人看见了,就传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饶初柳也连忙跟着应和:“可不是嘛,像邬崖……邬魁首那种光风霁月的男子,怎么可能近女色呢!这肯定是谣传!”
花夏憋笑憋疯了,揶揄地看着白溪。
白溪眸色微凉,反驳道:“可在下的朋友说,邬崖川跟那个女子在安和城时就住在他的宅邸里,与他们一起的只有荆南,若是没其他关系,邬崖川恐怕不会让女子住进自己的宅邸里吧。”
其他人都被这消息震住了,传送阵内一时没有人说话。
饶初柳干咳一声,似不在意地问道:“如果此事为真,那位女子是什么来历呢?”
“这位啊……”白溪拖长尾音,像是在思考似的,“似乎叫……”
饶初柳双手不自觉握紧了。
白溪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弯唇一笑。
“我也不知道。”
第78章 婚期 六千
传送阵的后半程,饶初柳一直心不在焉。
白溪、花夏两人对邬崖川明显只是顺口八卦一下,话题很快转到了其他地方。
颜芷跟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实际上却只是充当了一个“真的吗?”“真没想到!”的气氛组,纯粹是满足不想安静待着的躁动,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一个字都没忘外漏。
白溪夸赞没怎么说话的饶初柳:“很久没见过如柳柳道友这种文静娴雅的修士了。”
饶初柳:“……”
文静娴雅?谁?
颜芷忽然咳嗦起来。
就这么说说笑笑,传送阵就抵达了。
花溪城的传送阵也在室内,走下传送阵饶初柳就看见大厅几乎都被挤满了,她跟颜芷挽着手顺着人群走出门口时,却并未在门外瞧见紫袍修士,不知是因为花溪城主立场偏向正道不敢来,还是因为收到她将要去圣都的消息撤退了。
白花两人紧跟在她们身后,花夏稍微挨近了些,低声道:“柳柳道友,你们有地方住没?咱们四个要不要住同一家客栈?”
不问跟她们聊一路的颜芷师姐,却问她?
饶初柳忽然蹙了下眉头,偏头打量两人,她虽然不觉得邬崖川会装成女子,但万一呢?
她回头时,白溪正询问颜芷,“严道友,这段时间客栈应该都住满了,不如咱们一起赁个院子?还能省点灵石。”
颜芷是知道饶初柳计划的,笑着拒绝:“抱歉,我们已经跟友人约好一起住了。”
两人表情有些遗憾,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等出了人群,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饶初柳目送两人离开,拉着颜芷在周围的巷子里逛了几圈,往两人身上各贴了张隐身符,就又回到了传送台。
传送阵的耗费也是要看距离的,中域本就在最中心的位置,其他各域传送过去都是三十灵石,距离越远费用越高,但从花溪城传送到同区域的奉寿城就只需要十个中品灵石。
因此饶初柳也没拼阵,直接拉着颜芷上了传送台,就启动了传送阵。
师姐妹两人独处,颜芷就没什么顾忌了,“小师妹,那两个女修有问题。”
饶初柳道:“我也这么感觉,咱们彼此都介绍自己是散修,即便想找话题,也不该张口闭口谈得都是四境山、邬崖川、韩颂暖这种要么是大事,要么是名人的。”
后面那六位修士就接地气多了,谈得都是辟谷丹又涨价了,宿海拍卖行最近高价收翠虹灵砂、冰琴草等灵药云云。
“我说的不是这个。”颜芷道:“你注意没有,她们叫你柳柳道友,却叫我严道友。”
饶初柳道:“注意到了。”
她因为这点很怀疑两人是邬崖川跟荆南。
“这是出身世家的修士习惯。”颜芷给她科普:“世家一般只有长子长女或是这一辈天资最高最出息的那人才去掉排行直接称姓氏。”
“就比如邬崖川,他是九宫邬家这一辈最出息的,旁人若是提到邬公子一般就默认是他,而他的兄弟姐妹亲近些的叫名字,客气些的便称呼排行,比如邬三小姐,邬四公子之类的。”
饶初柳忍不住吐槽:“怎么跟凡人的世家听上去差不多。”听上去怪腐朽,很不修真。
“凡人界的大户人家大多数祖先都是修真世家分出去的没有灵根的子弟,把规矩带了一些去,不像才怪呢!”颜芷道:“毕竟能称为世家的,最少都经营了几千年,甚至万年以上的都不在少数,司家甚至经营了百万年。”
饶初柳暂时把白溪跟花夏的事抛在脑后,反正不管她们是不是,现在都已经甩掉了,“司家是月琅最大的世家?”
“若只算人数,他们就是最小的。”颜芷嘻嘻笑道:“有些隐士世家是生活在秘境里的,司家也有秘境,还不止一个,除了圣主跟司宫誉外,其他的司家人都跟道侣待在秘境里,一般不会出来。”
饶初柳扶额,“师姐,谢谢安慰,但是要对付我一个筑基六层,司宫誉自己都够了。”
而且听颜芷以前说过的关于历任圣主的情感往事,也不难发现,司家人其实在抢道侣这件事上虽然一脉相传,但在这件事是真没怎么出手帮过后代子孙。
司无念倒是放了水,大概也是因为司宫誉才二十多岁,又是他‘亲生’的。
她嘀咕道:“寿元至少都有几百几千岁,一二十岁的年纪谈什么恋爱啊!”
颜芷噗嗤一笑,“若是想谈,任何年纪都能谈,不想谈就永远都抽不出时间。”
饶初柳一怔,郑重应道:“师妹受教了。”
从花溪城到奉寿城的传送阵快了不少,两人说话的功夫,传送阵就抵达了。
传送阵结界刚收起,饶初柳心倏然一紧。
太安静了。
传送厅内的等待区空无一人,旁边颜芷的呼吸声此刻格外清晰。
饶初柳神经瞬间紧绷,跟旁边也意识到不对劲的颜芷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取出灵石就往传送阵里的凹槽放。
“封。”比她更快的是一道略显耳熟的女声。
话音未落,一群紫袍修士瞬间出现在传送阵周围,齐刷刷抬臂结印,手上的灵力汇聚成了一道暗紫色的空心光球,直接朝两人罩了下来,原本隐隐亮起的传送阵瞬间变成了不详的灰白色。
饶初柳毫不迟疑往自己跟颜芷身上各拍了张瞬移符,但就像是白锦那次一样,这片空间被封锁得严严实实。
两人也被锁在了光球内。
饶初柳有一瞬间想要使用逍遥阵离开,但茂茂还在司宫誉手里,她到底还是得去圣都一趟的,太早暴露底牌可不是好事。
倒不如暂时顺着他们的意思来。
做下决定,饶初柳将挡在她身前的颜芷拉到身后,视线在旁边众多带着血色花纹白面具的紫袍修士们身上扫过,轻笑道:“星辉姐姐,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没办法,少主下了急令,属下也只得听从。”先前发号施令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饶初柳面前的紫袍修士纷纷往后撤,两个身着紫衣的美貌女修施施然顺着众人让出来的路走到了饶初柳跟颜芷面前。
赫然是楚星辉跟南光意。
两人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弯腰朝饶初柳行礼,“少夫人。”
不是,之前不是还叫她饶姑娘,现在直接叫少夫人?想强买强卖啊!
饶初柳登时汗毛倒竖,拉着颜芷往旁边一跳,想要避开这一礼。
然而南光意两人的行礼明显给周围人做了指示,旁边的面具紫袍修士们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少夫人。”
四面八方都是人,饶初柳避无可避,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悬挂到光球顶上去。眼见着饶初柳不开口,这些人就完全不起身,颜芷拽了拽她的衣袖,传音道:“大师姐。”
其实不问饶初柳也知道素年这会儿多半跟她的遭遇差不多,偏偏不管是她还是月溪、颜芷在海心城回来后都还没来得及跟素年见过面。素年手里没有御灵通轨阵的阵牌,想提醒她跟颜芷都没办法。
“你们都先起来吧。”这时候争辩自己不是少夫人也没用,南光意等人说了又不算。饶初柳只得被迫暂时领了这个尊称,“光意姐姐,星辉姐姐,我大师姐在何处?”
“少夫人不必担心素年真君。”南光意态度很恭敬,仿佛不知道饶初柳逃走后又跟邬崖川待在一起似的,“素年真君是少夫人的师姐,又是荣掌座的心上人,属下等人怎么敢伤害她呢?”
也就是说,没受伤,但困住了。
饶初柳跟颜芷对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
颜芷上前一步,轻笑道:“南圣女,不知荣掌座如今在何处。”
“圣主交代荣掌座的事,我们自然没有问询的资格。”南光意跟颜芷说话时,下巴就抬了抬,又恢复了些平常的倨傲模样,“我们是迎少夫人回圣都与少主团聚的,颜楼主可要随行?”
不光知道颜芷真实身份,圣主也出手了。
饶初柳干脆去了易容,抢在颜芷前面道:“光意姐姐有所不知,我在此之前已托素年师姐向煦华师姑祖递过拜帖,待我与素年师姐拜会过长辈,自会前去拜见少主。”
南光意脸上迅速浮现笑意,“属下出发之前,少主特意叮嘱属下转告您,您流落在外难免辛苦受罪,先回家休憩几日,稍后他会陪您一起回门拜见长辈。”
流落、回家、回门……
南光意每说一个词,饶初柳就感觉额角青筋跳一下,勉强挤出个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两位姐姐跟诸位先把我颜师姐放出去,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她给颜芷传音:“师姐,你别跟着我一起,离开后帮我向许师姑祖求助。”
颜芷紧紧攥了下她的手,点了点头。
南光意跟楚星辉虽是奉命来逮人,但并不想真得罪饶初柳,见她愿意配合,爽快地将人将光牢撤掉。颜芷走出光牢的瞬间,两人对视一眼,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饶初柳,“少夫人,咱们回去吧?”
饶初柳朝着人群外的颜芷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走,干笑道:“……好啊。”
楚星辉就从旁边随意点了几个面具紫袍修士让他们跟着一起进传送阵,或许因为奉寿城距离圣都本就不远,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传送阵就再度抵达了。
饶初柳原本以为从传送台出来后应该是圣都的街道,她还惦记着观察地形预备跑路,却没想到结界刚落下,她就在金碧辉煌的墙壁上瞧见了一幅巨大的浮雕画。
这幅画是颜色各异的晶石拼凑雕琢而成,画得是容貌格外出众的一男一女,两人皆身穿红衣,两张漂亮的脸挨得很近,清丽少女唇角含笑,含情脉脉地仰脸盯着对面的少年,双手爱若珍宝地捧着对方的一只手。
俊美中夹杂邪气倨傲的少年微微弯着腰,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时却很是缱绻,他一只手被少女握着,另一只手则落在少女后脑勺上,固定住了她头上红色的轻纱。
饶初柳:“……………………”
饶初柳以为幻灯阵跟城墙上贴着的大头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她还是小瞧了司宫誉。
恐怕银清师姐也没想到她辛苦调教出来的表情会被人这么用吧!
“这地方……”饶初柳不忍直视地偏头看向南光意,“应该是少主的宫殿吧?”
这传送阵一看就是新搭建的,为了抓她特意搭个大型传送阵,司宫誉真是奢侈。
“没错,这里是横天街二号。”楚星辉观察着饶初柳的面色,迟疑片刻,提醒道:“少夫人,不然您适应一下?”
“适应什么?”饶初柳下意识问道。
但紧接着,察觉南光意跟楚星辉的目光都落在浮雕上时,她心中一突,眼睛发直,“这种东西……难道有很多?”
确实不是一般的多。
横天街二号是一片小型宫殿群,大大小小的宫殿簇拥着中间的巨大宫殿,高阶的灵植在外面一株就足以让别人抢昏头,但在宫殿中间的园林中放眼望去比比皆是,只能作为漂亮装饰物存在。羽毛华丽、叫声好听的灵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时不时落在围在灵树的围栏上,而那围栏都是由灵玉雕琢而成,镶嵌着透亮的高阶宝石。
这片宫殿跟园林打理华美,但饶初柳从安装传送阵宫殿里出来后,并没看到多少下人。
不过也不奇怪,饶初柳跟着司宫誉在飞舟上那段时间就知道这人好伺候也难伺候。
好伺候是他对自己的手下确实很大方,也没有见不得人闲着的毛病,只要对方把他安排的事办妥当,剩余时间尽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只要他传唤及时赶过来即可;
难伺候还在于他性格喜怒无常,就如阿宝那样,只要惹他不快就半点情面都不留。
一路走过来,饶初柳人都麻了。
几乎每棵树上都刻了她的画像,丛林中还有她的雕像,几乎每走三步都能看到她的脸。
饶初柳看着一只灵鸟想往她的雕像上落,原本巧笑倩兮的雕像眼中骤然浮出紫色的雷网,将灵鸟电倒在地,她顺手就给了灵鸟一个回春诀,“两位姐姐,在见少主之前,我想先见见茂茂。”
“少夫人,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南光意适时露出歉意的笑,但跟楚星辉两人一左一右将饶初柳围在了中间,并不给她任何转弯逃离的机会,“不过,茂茂小公子现在状态很好,这绝不是骗您。”
饶初柳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
她自从出了传送阵就一直用心音呼唤茂茂,但对面却石沉大海,毫无回信。
饶初柳是不相信茂茂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赌气不理她的,联系不上就只有两种可能:距离太远;茂茂所在的地方有什么阵法或者宝物暂时压制住了契约的力量,比如类似空间小屋的地方,让她无法精准的定位茂茂如今的位置。
她更怀疑后者。
尽管饶初柳有意放慢脚步,但三人还是渐渐走近了中央的大宫殿。
殿门上黑紫色的结界泛着淡淡幽光,饶初柳无法透过结界看清里面的样子,但莫名觉得里面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这扇门后是没有归处的深渊。
饶初柳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司宫誉脸上恶劣满满的笑,心跳陡然加快。
“光意姐姐,星辉姐姐。”饶初柳悄悄退后,脸上自然地露出羞怯,“我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见少主,不如你们先给我找个房间换身衣服?”
两人朝门内看了一眼,彼此对视,忽然一左一右架起饶初柳就走,“少夫人,得罪了!”
这地方本就距离门口没剩几步,两人又走得像是要飞似的,饶初柳不敢在司宫誉眼皮底下挣扎太强烈,结果就被她们直接架着往殿内一放。这两位圣女甚至都没跟她们的少主打声招呼,逃一般地关门离开了。
肯定是除司宫誉外都能自由进出的结界!
饶初柳迅速反映出这一点,感受着身侧仿佛凝为实质的目光,毫不犹豫就往门口冲。然而就在她手将要挨在门的那一刻,又是一道黑色结界落在门上,直接将她的手指撞了回来。
“想去哪里啊?”少年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每说一个字,声音就距离她更近一些。
饶初柳心几乎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她没有回头,地面上映着少年颀长却足以将她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形,说最后三个字时他紧挨着她耳畔,声音咬得很重,“小柳儿。”
饶初柳心一横,转身猛地抱住了他,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少主,我终于见到你了!”
司宫誉眼中的愠怒瞬间被呆滞取代,感受着怀里的暖玉温香,他耳根渐渐浮起热意,张开手臂揽住了她,“谁欺负你了?”
他声音一开始还有点轻,像是没反应过来,后面就带了点杀气腾腾的味道,显然饶初柳但凡说出个人名,对方绝不会好过。
饶初柳哭得更凄惨了,大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格外惹人怜爱,“在樱园岛上,星衍宗那些人突然出现跟祝明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少诳我。”司宫誉冷哼一声,舍不得将人放开,拦腰将人抱起,坐在了榻上。饶初柳瞳孔一缩,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做出一个攻击的姿势,就被他抱着侧坐在了他腿上,“你跟着白乌鸦到处跑的时候,没碰到我派去接你的人?你要是真这么想我,早跟着他们回来了。”
听到‘白乌鸦’这三个字时,饶初柳眉头下意识蹙了下,但很快就松开了。
自己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还管司宫誉叫什么呢!
司宫誉的态度很奇怪,明明他应该已经猜到她都干了什么事,也已经知道了一部分她跟邬崖川的关系,怎么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比在樱园岛上时还更好了?
从她抱住他开始到现在嘴角都是翘着的,语气虽算不上温柔,但也并不阴狠,唯有提到邬崖川时语气出现了憎恶跟杀气。
还有,她确定绝对没提‘想’这个字。
正拿着手帕给饶初柳擦泪的司宫誉立刻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不悦,原本已经缓和的态度顿时阴沉下来,“我不管你之前是不是喜欢白乌鸦,总之你没几天就要跟我合籍了,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饶初柳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几天?”
“一月后。”司宫誉眯了眯眼,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起来,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原本就定着这个时间,所有步骤都已经准备好,唯有你的婚服还得匠师们设计,明日我就叫她们过来给你挑挑。”
他伸手就想把饶初柳拽回来,轻笑道:“等咱们合籍,还来得及一起去四境山。”
饶初柳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虚与委蛇,往后一跳避开他的手,“少主,我才十九,你也才二十六,着什么急啊!”
司宫誉听出了她的抗拒,眼底顿时浮现森冷的怒意,但同时又觉得委屈,“不着急,难道任由你被别人抢去吗?”
饶初柳也没反驳自己不喜欢邬崖川,“我只是不愿意合籍,不管跟谁!”
司宫誉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甩手朝内殿走去,“你会愿意的。”
饶初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悄悄摸出传讯玉符,想要询问颜芷有没有告诉许师姑祖,就听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少主少主,我之前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南光意的阻拦声也响了起来:“陆少爷,我们少主正跟少夫人独处呢!”
少年明显愣了下,“你们少夫人不是跑了吗?”
南光意道:“怎么会,少主跟少夫人的合籍期快要到了,少夫人当然是要回来的。”
“真好啊。”少年感慨了一句,忽然声音更大了,“少主,你自己双宿双栖了,就帮我也找找意儿嘛!我听说你在月琅都贴了你心上人的画像,你就帮我在她画像旁边也贴上意儿的嘛!”
饶初柳:“……”
陆朗玄怎么也在这?!
第79章 扯平 六千
陆朗玄话音未落,司宫誉夹杂着怒气的阴沉声音从内殿响起,“让他滚!”
饶初柳诧异朝红色珠帘内看了一眼。
语气凶归凶,但意外地没什么杀气,这种态度对司宫誉来说可不太常见。若说是看在陆名举的情面上,可他对荣景律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尊重,该强势依旧强势。
南光意立刻道:“陆少爷,您看我们少主都这么说了,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好啊,我不为难你们。”陆朗玄爽快地应了一声,饶初柳还以为他要走了,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两声痛呼,下一瞬身着白袍的少年抱着绒水狸兴冲冲地闯了进来,粉色晶石花朵吊坠在他小辫子上丁铃当啷地相撞,连绒水狸的耳朵尖尖都悬挂着同款粉晶花朵耳垂,主宠两个鲜嫩阳光到仿佛毫无杀伤力。
但在他冲进结界内的一瞬间,结界有一瞬间变薄,让饶初柳看见了躺在地上维持着僵直状态的南光意跟楚星辉。
饶初柳双眼发直。
这家伙难道是个天然黑吗?
陆朗玄进来就差点被司宫誉的结界撞回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红色晶石制成的珠帘清脆相撞,伴随着一声尖啸,一道黑色灵气形成的凶兽脑袋从内殿冲出来,朝着陆朗玄俯冲撕咬而去。
在凶兽脑袋出来之前,一只仿佛黑钟的东西就已经将饶初柳从头到脚罩了起来,让她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却不会被两人打斗的术法余威波及受伤。
“少主,煞气别这么重嘛!”陆朗玄抱怨了一句,手上却是半点不耽误,将绒水狸收起来后就抬手一鞭就抽碎了结界,同时一条灵力幻化而成的蓝色鱼尾狠狠朝凶兽脑袋抽去,“好歹我也算是你表哥啊!”
饶初柳瞥了眼门口,悄悄拿出瞬移符试探性地贴在自己身上,失望地发现果然不行。
显然她逃脱过一次后,司宫誉对她的防范也更谨慎了。
“若不是看在姑祖母的情面上,敢擅闯本少主的寝殿,你以为自己此刻还能站着?”司宫誉嗤笑一声,闪身出现在殿中,他侧眸打量了钟形灵器内的饶初柳一眼,就见她正在蒲团上打坐修炼,没受伤也没跑后,眼中的戾气总算浅淡了些,但手上还是运起灵力狠狠朝陆朗玄打去。
司宫誉正憋了一肚子火,他舍不得打骂饶初柳,陆朗玄不能杀难道还打不得吗!
“你太小气了,你要是进我的寝殿,我绝对不会打你。”陆朗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
霎时间,蓝色跟黑色的术法灵光在宽广的殿中交错成了几乎能将人眼睛亮瞎的光影,带起的劲气跟术法余波将珠帘冲撞地犹如被大风席卷般叮叮当当乱晃。
但因着司宫誉殿中的家具跟陈设全是特意制成的法器跟灵器,两人打归打却没人下死手,倒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害。
饶初柳偷偷打开御灵通轨阵,拿出传讯玉符就看到颜芷跟素年已经给她发了讯息。
两人已经将她被抓走的消息汇报给了许师姑祖,此时正在赶来圣都的路上,等她们这俩证人一到,许师姑祖才好上门让圣后出面,否则圣主肯定不会同意。
倒不是圣后怕了圣主,但许师姑祖认为司宫誉手里有随身行宫,若是被逼急,司宫誉很可能将饶初柳藏进行宫里,没有证据,她们不能搜司宫誉的随身行宫。
饶初柳咽了下口水。
也是,邬崖川能将空间小屋送她,司宫誉怎么会没有可进人的空间?
饶初柳有些后怕,要不是在樱园岛上,司宫誉认为圣主已经彻彻底底站在了圣后那一边,恐怕会直接把她放进空间里吧!
若一直被司宫誉囚着,她是没有办法去取天道商行印鉴的;若无印鉴,她也不能获取空间法则的知识;若不懂空间法则,她想做出御灵通轨阵的进阶版跟逍遥阵就遥遥无期,只能彻底为人鱼肉!
看着素年嘱咐她暂且别激怒司宫誉等她们赶到,饶初柳回了个“好”,就闭上了眼。
也该研究一下逍遥阵的进阶版了!
打斗之余,司宫誉分神看了饶初柳一眼,顿时就被哽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们在这里打得激烈,他的小柳儿却已经拿出桌案跟纸笔,正认真地写写画画,根本没分给他们半点注意力,别说担心他受伤,干脆就当两人不存在了。
司宫誉磨了磨牙,下手更狠了。
两人修为相同,实力也相当,平时又都被人宠着惯着,实际的战斗经验其实没多少,虽比同阶的修士宝贝多,但不下死手的情况下,常年独自待在极海秘境中的陆朗玄战力还比司宫誉高一点。
因此他应付司宫誉袭来的黑色灵光还算得心应手,纳闷这位表弟为何突然更生气了,侧眸朝黑钟看去,就愣了下。
外面那么多画像跟雕像,陆朗玄傻了才猜不出来那就是司宫誉心上人的模样。
但看到那些雕像时,他心里只是感慨这姑娘长得真挺漂亮,并无异常感觉,但此刻看到真人,他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起来,同时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在脑海中浮现。
在极海秘境中,他努力劝说谢存接受他时,意儿似乎就这么事不关己的观察壁画。
她跟意儿给他的感觉好像……
陆朗玄这一失神,司宫誉一掌就拍在了他胸口,尽管他身上护身的灵宝齐齐亮起,将伤害卸去,他还是禁不住倒退了两步。
司宫誉俊脸含煞,冷冷睨着他,没再动手,“陆朗玄,你在看什么?”
“你未来道侣定力真好,在这种环境中还不受影响。”陆朗玄拍拍胸口,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可不能随便把意儿跟其他女修相提并论,意儿本就不喜欢他,若是知道他曾觉得她与另一女子像,就更不会接受他了。
司宫誉脸色顿时缓和,“她向来如此。”
他此刻看陆朗玄就觉得顺眼不少,抬手召回黑钟,朝饶初柳招手,“小柳儿,过来。”
饶初柳笔尖一顿,想着颜芷跟素年的传讯,深吸了口气,还是将桌案跟纸笔都收回了柳叶戒里——她在传送阵走出来确定这就是横天街二号后,就将储物戒换成了柳叶戒,也算是做好了安抚司宫誉的准备。
但事情跟她预想的并不一样。
饶初柳以为自己还能像当初在飞舟上那样糊弄司宫誉,毕竟他虽然占据她的独处时间,让她有点烦,但她并不真正讨厌他。
可或许是因为他对茂茂下手触犯了她的逆鳞,饶初柳现在真的很讨厌司宫誉,连带着他的每一次触碰跟每一句话都让她心中烦躁,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到两人旁边。
司宫誉伸臂一揽,颇具占有欲地搂住她的腰,笑着给她介绍:“小柳儿,这位是陆掌座的公子,才从迷渊之海回来不久,算起来咱们也该叫他一声表哥。”
陆朗玄下意识朝饶初柳扬起了灿烂的笑,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他这个不做人的表弟轻飘飘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叫就不用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陆朗玄笑容一僵,不高兴道:“这话你有本事就当着舅公的面说啊!”
司宫誉嗤笑一声;“本少主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别说是当着祖父的面说,就算当着曾祖父的面说又如何!”
饶初柳若有所思道:“两位亲缘还挺近。”
姑祖母,舅公,看来司无念跟陆名举是姑表兄弟,跟邬崖川与荆南关系一样。
几乎在她这话刚说出口的瞬间,陆朗玄眼中就闪过恍惚,声音不像,但语速也好像。
他视线下意识落在了饶初柳脸上。
司宫誉眸光冷冽地看了陆朗玄一眼,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不快道:“近又如何?”
近,就代表司宫誉别想轻易杀了陆朗玄。
被抓后,饶初柳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同繁花盛开,直面她的陆朗玄看呆了,但反应过来他手背到身后使劲捏了自己的腿一把,怎么可以这么看着其他的姑娘!
但她跟意儿给他的感觉真的好像。
司宫誉眼神越来越冷,隐隐透出了些许杀气。但想到面前这人的身份,他还是将杀气收敛了起来,“你想张贴你那个意儿的画像是吧?本少主同意了,你画出来交给阿光就行。”
司宫誉先前不同意是因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将画像跟小柳儿的贴在一起,但现在他的小柳儿找回来了,帮陆朗玄一次也算是尽些亲戚间的情分,也省得这个不人不鱼的表哥整天跑过来,打扰他跟小柳儿。
“谢谢少主!”陆朗玄面露喜色,看着司宫誉不欢迎的表情,立刻就心领神会,“那我这就去,你们俩继续!”
他转身就朝门口走。
饶初柳哪能这么放他走?她抬眸看向司宫誉,笑道:“少主,听说司家多是一脉单传,你不会只有陆兄一个同辈血亲吧?”
“请陆兄多担待……”
“陆兄,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
“陆兄,不知可否请你……”
“陆兄,男女有别……”
陆朗玄将要迈出结界的脚倏然停下,缓缓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向饶初柳。
感觉可能是错觉,语速可能是误判,但叫他陆兄的,陆朗玄有生之年就只碰到一个。
他的意儿。
见陆朗玄回头,饶初柳松了口气,她其实跟陆朗玄并无多少接触,也没有什么专属回忆,要是他对这声陆兄毫无反应,她总不能当着司宫誉的面胡说八道想看看陆朗玄的腹肌是不是比其他鲛人更好看吧!
把司宫誉气死她倒是不在意,但万一这人做出过激的反应,她可就麻烦了。
“怎么,想提前背咱们家的族谱?”司宫誉挑挑眉,笑了,“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祖母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我父亲也只有我一个。”一道男声忽然响起,司宫誉笑意一收,侧过脸才发现以为已经出去的陆朗玄此刻还站在门口,以一种……让司宫誉十分膈应的泪眼汪汪的深情眼神盯着饶初柳。
精明如司宫誉,霎时被气笑了,“饶初柳,你还真够有本事啊!”
饶初柳满眼无辜,“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司宫誉磨了磨牙,也不急着跟这个小骗子计较,将情敌赶出去是正经。
然而他刚冷冷朝还盯着饶初柳的陆朗玄看去,手臂忽然一麻,却是饶初柳趁他抬头的瞬间点住了他手臂的麻穴,而她趁机像是一条鱼一样钻出了他的怀抱。
“饶初柳!”司宫誉气得大叫一声,伸手就要把她抓回来。饶初柳灵敏侧身避过,急声喊道:“陆兄,救我!”
就算饶初柳不喊,陆朗玄在看到司宫誉伸手抓她的一瞬间,也已经抬手一鞭朝司宫誉抽了过去。司宫誉反应不慢,眸中闪过狠戾,手指重重一握,遮天蔽日的黑气就朝陆朗玄吞噬而去。
不比刚才点到为止的打斗,这一次,两人都下了狠手,招招都往要害去。
趁两人打得激烈根本顾不上自己,饶初柳毫不犹豫就冲出了结界,几乎在她冲出殿门的一瞬间,南光意、楚星辉跟白含珠等人就挡在了她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殿前也出现了一众紫袍修士。
南光意叹了口气,“少夫人,您……”
“快快快,你们快进去拦一下啊!”饶初柳抢在她面前开口,表情焦急地指着结界,“我实力低拦不住,少主快要把陆少爷给打死了,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可谁都挡不住圣主跟陆掌座的怒火,快去拦着啊!”
众人脸上闪过震惊跟恐惧,白含珠跟楚星辉带头冲了进去,南光意没有追进去,她在众多圣女中并不以武力跟各项技能见长,资质也靠后,受司宫誉重视纯粹是因为她总能按照他的心意办事。
她觉得,比起现在跟其他人一起进去少主面前献殷勤,倒不如看好了少夫人。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南光意这个认知,在饶初柳极具煽动性的催促下,众紫袍修士也乌泱泱往里冲,就在南光意想喊住一些人跟她一起盯住饶初柳时,就看见饶初柳眼中闪过狡黠,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南光意瞳孔一缩,立刻喊道:“围住少夫人!”
“别让少夫人跑了!”与她一起喊出声的还有楚星辉,她跟白含珠冲进殿内后,就听到正跟陆朗玄打生打死的少主厉声喝道:“把小柳儿给我留下!”
白含珠自然是毫不犹豫探出白绫试图拉架,而楚星辉则立刻往殿外冲,但那些紫袍蠢货正好一窝蜂挤了进来,直接挡了她的路。好在殿门够高,她足尖一点,踩着紫袍们脑袋上出了殿门。
两人反应已经够快,但饶初柳更快。
在她们出声的前一瞬,饶初柳就已经往自己身上贴了瞬移符,并给逍遥阵牌输送了灵力。
在众人的天罗地网罩下来之前,饶初柳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寂静,满园寂静。
紫袍修士们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抬头,南光意跟楚星辉沧桑对视,一起走进了殿内。
司宫誉跟陆朗玄都被白含珠能束缚灵力的白绫捆绑地严严实实,原本白含珠只捆了陆朗玄一人,并不敢对自家少主动手,但司宫誉岂是受气的主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抬手就朝陆朗玄丹田拍,想废了陆朗玄。
白含珠顿时就用白绫将司宫誉也裹了起来,面对自家少主疾言厉色的命令,她只是恭敬低下头却不松手,言简意赅道:“听您的会死,不听您的也死,保住少主跟陆少爷的安危,至少死得痛快点。”
违逆司宫誉的命令,她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陆朗玄出事,圣主跟陆掌座都不会饶她。
司宫誉冷笑了一声,倒也没反驳这话。
他正想叱骂旁边的陆朗玄两句,就见两个苦瓜脸走进来,顿时气了个倒仰,“跑了?”
楚星辉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南光意却偷偷瞄了司宫誉一眼,苦笑道:“论头脑,我们哪是少夫人的对手啊?!”
“这倒是实话。”司宫誉面色稍霁,但看到几人还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声音骤然转冷:“都在这里杵着干嘛?赶紧带人围住传送台,挨家挨户地给本少主搜!”
南光意、楚星辉应声退下。
白含珠没动,司宫誉沉着脸斜了她一眼,“去请圣主过来。”
白含珠拱手应是,也退下了。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司宫誉这才冷眼扫向陆朗玄,正想嘲讽他这样卖力还不是被毫不犹豫丢下,就见陆朗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他顿时被恶心地别过脸去,不想再看,“陆朗玄,你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意儿才不是肮脏的东西!”陆朗玄瞪了司宫誉一眼,嘴角又不自觉扬起了甜蜜的笑,“她让我救她哎,这是意儿第一次真心对我笑,还笑得那么好看。”
“……”司宫誉嗤笑一声,恶劣道:“她不过是利用你挡住本少主,伺机逃跑罢了。”
“多好啊,她利用我就代表她需要我。”陆朗玄毫不动摇,眸光发亮,笑得更甜蜜了,“我喜欢她利用我。”
司宫誉像是看新奇物种似的盯着他,半晌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他还嫌不够,又补充道:“虽然你是半条鱼,好歹身上也流着我们司家人的血,总不至于住在海中脑子里就全是水了吧!”
“你倒是不住在海里,那你缠着意儿干什么!”陆朗玄白了司宫誉一眼,没好气道:“她又不喜欢你!”
司宫誉阴鸷冷凝的眼眸中闪过痛色,沉默片刻,执拗道:“不管她喜不喜欢本少主,最后都会是本少主的道侣。”
陆朗玄眉头蹙了起来,不赞同地盯着他,“表弟,你越这么做,意儿就越讨厌你。”
“讨厌也比没有存在感强。”司宫誉冷笑着反唇相讥,“至少本少主笃定,在小柳儿心里,想起本少主的次数绝对要比你多,如果不是这次发现你有利用价值,她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我就让自己变得永远对她有利用价值呗。”陆朗玄眼眸黯淡了些,但很快就又打起精神,真诚道:“说实话,其实我还挺希望意儿也能接受你的。”
听出他的真心,司宫誉愣住,“为什么?”
“我宁可意儿花心,也不想她只对一个人死心塌地。”陆朗玄坦荡而直白,“如果她身边已经有两个,我就能加入进去做第三个,你们想抢大房就抢吧,我给她做个妾,一旬分我两天就满足了。”
司宫誉:“……”
刚踏进殿门的司无念跟白含珠:“……”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
面容冷肃的英俊圣主恍惚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表弟,陆名举疲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丢人,太丢人了。
饶初柳由衷地这么想着。
刚才她惦记着横天街住得都是擎天宗的高层,她没信心直接传送进横天街二十六号,若是用瞬移符不小心闯其他人的宅邸,即便因为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不会落得被杀的结果,也一定会被控制住送回去。
那岂不是白跑了?
所以饶初柳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糖丸,估摸着传送出来的距离已经足够远,才切断了灵力供给——结果就是直接将客栈房间里正准备宽衣解带的漂亮女修扑倒了,手还直接落在了人家胸口上。
嗯,可能太瘦了。
人在极度尴尬的时候就是很容易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看着小美人震惊又慌乱的表情,饶初柳下意识就抓住人家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我也不大,咱俩扯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接连不断的笑声让饶初柳的脚趾又忍不住蜷了蜷,这个正在笑的人是小美人戚雪的弟弟戚冰,刚才饶初柳忽然出现在自家姐姐房间里时,就住在隔壁房间的戚冰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立刻闯了进来。
然后,他刚好听到了那句话。
结果就是戚冰像是被点了笑穴,从刚才一直笑到现在,已经笑了半盏茶的时间。
“戚冰。”戚雪警告地扫了戚冰一眼。
“抱歉啊,我就是有点忍不住。”戚冰死死咬住嘴唇,擦了眼角溢出来的泪花,才凑到饶初柳身旁,弯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友,这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饶初柳干笑一声,刚想把话题岔过去,就听戚雪声音加重,“戚冰。”
“好好好,我不说了。”戚冰举手投降,又扫了自家姐姐胸口一眼,使劲咬住嘴唇,嘀咕道:“人家都说自己也不大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不就是……”
戚冰又笑了起来,剩下的话被他自己自然地吞了进去,显然没打算在饶初柳面前说。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饶初柳惦记着逃跑,其实刚才她就想跑,但她一想走,戚雪就面露痛色,看上去像是被她给压伤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能压伤一个金丹修士,但万一人家本来就有伤呢?可她想要去摸对方的脉搏,戚雪就一脸抗拒地将手拿开,分明不打算让她知道体内状况。
这也确实是别人的隐私,饶初柳只能稍稍停留片刻,暂时观察对方的状况。
但半盏茶的功夫,也够她确定戚雪没有大碍了——就算有,也跟她那一压没有关系。
她起身将一瓶伤药放在桌上,就准备离开,“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饶初柳手指刚按在门上,就听身后的女声不紧不慢道:“道友,现在满街都是擎天宗的修士,正挨家挨户搜人,马上就要到这家客栈了,你确定要在这时候出去吗?”
第80章 爱你爱我 六千
饶初柳眼神一凛,藏在衣袖中的手中风吟悄悄出现,“多谢道友提醒。”
她笑得眉眼弯弯,十足纯良无害,神识却已经悄悄探入墙壁,寻找着客栈的阵法核心,“擎天宗本就强势,圣都又是他们的大本营,咱们这种小修士还真是得避让一二。”
“道友。”等她说完,戚雪才心平气和地提醒道:“我见过你的画像。”
饶初柳:“……”
“噗嗤。”戚冰攥拳顶着唇偷乐。
饶初柳看看戚雪,又看看戚冰,莫名感觉这姐弟两人性格很像邬崖川跟荆南。
不过她倒也没怀疑这就是前男友跟表弟。
刚才饶初柳趴在戚雪身上时闻到的是浓郁馨香的甜香,应该是某种灵花灵果的香膏味道,跟邬崖川身上那种自带的体香大相径庭,毕竟邬崖川又不像周慎那样能掐会算,不知道她会突然出现。
但这种微妙的相似还是让饶初柳觉得戚雪顺眼了点,但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你们想邀功也无妨,只是烦劳两位至少给我留几息逃跑时间,多谢。”
说罢,她取出瞬移符就要往自己身上贴。
“等等!”女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握上饶初柳的手腕,戚雪道:“你确定逃到别的地方去不会被抓吗?”
会不会被抓饶初柳不确定,至少能找个视觉死角躲进空间小屋,反正她能联系师姐,想办法让师姐接应就是。
这样想着,饶初柳冷淡地反握住戚雪的手腕就往下扯,“劳戚道友关心,但会不会被抓是在下自己的事。”
戚冰忽然“咦”了一声,“进来了。”
几乎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掌柜低声下气的询问、客人们加速脚步的躲避、推门的声响……争执时窗纸上隐隐亮起的术法灵光映出了大片的紫。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饶初柳抬手就要启动瞬移符,就听到戚雪低声道:“信我一回。”
又不熟,什么信不信的。
饶初柳没理她,然而瞬移符将要贴在身上的前一瞬,她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
这赫然也是一个空间,乍一看跟邬崖川送她那个差不多大,但不像她那个温馨安宁,反倒看上去像是练武的地方,光校场就占据了空间的一半。没有花木,另一半是房屋,看上去只有一间,很大的一间。
透过敞开了缝隙的窗户,饶初柳隐隐瞥见了挂着红绡帐的大床,床柱上方四角各缀着一根银色细链,长长地垂到地上,底端都没入了床底,大概是用来系床账的。
再多就看不见什么了,饶初柳收回视线,并没有想走进去参观的想法,在人家的地盘不经过主人允许乱逛就太过分了。
她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空间这种宝物,这位戚道友就这么把她放进来了?她们认识还没有半个时辰呢!
饶初柳很快下了结论。
不是热心肠的傻白甜,就是另有所图。
她想了想,悄悄把柳叶戒跟其他防护的东西都带上了,往自己衣襟里藏了数块反噬阵的阵牌,又给素年跟颜芷发了讯息——给素年是求助,给颜芷是询问这两姐弟的来历。
两人暂时都没回讯息,许是在忙。
饶初柳也没着急,确定自己把能做的都做了,又召出水镜,随意捏了一张扔到人群中不会引人注意的脸,衣服在旁人地盘不方便脱下直接换,她便找了件更宽大的玄色外袍罩在外面,整个人看上去顿时老了十岁。
饶初柳看着水镜里自己那双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眸,想了想,取出某位师姐送她的改变瞳色的药水,往左右眼里各滴了一滴,眼珠顿时变成了略显诡异的灰色。
她稍稍低头,对着水镜咧嘴一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这张寻常的脸瞬间变得狞恶诡谲。
一顿三四个小孩的邪修气质拉满,混入圣都这种地方绝对毫无违和感。
别说司宫誉,就算邬崖川也绝对认不出!
邬崖川进来时就看到少女身形的中年女修正对着水镜“桀桀桀”怪笑,眼中顿时闪过笑意,“道友,你这是?”
“伪装一下。”饶初柳将水镜收起,回头朝‘戚雪’友好一笑,“戚道友,擎天宗那些人查过去了吗?”
邬崖川颔首:“是,不然我也进不来。”
饶初柳道了声谢,又问道:“不知道友可否告知他们是怎么检查的?”
邬崖川并不瞒她,“鉴真尺。”
鉴真尺就是先前擎天宗修士堵在传送台前检验来往修士有无易容的法器。
饶初柳有些头疼,她没有隐瞒过鉴真尺的办法,现在要想前往许师姑祖的宅邸,要么从天道商行中找找办法,要么就只能等师姐她们来接应了。
“道友是否需要帮助?”邬崖川问。
饶初柳瞥了他一眼,也直白道:“道友是否对我有所求?”
还不等邬崖川回答,她补充道:“如果是关于司少主的就免谈吧,我并不打算跟他多接触,这次的人情我找机会再还。”
“跟司少主毫无关系。”‘戚雪’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愉悦,“是邬……魁首。”
邬崖川脸有些热,听旁人这么叫他并无多大感觉,但自己这样说多少就有些不自在。
饶初柳见‘戚雪’提到邬崖川时脸居然红了,怔了下,然后若无其事道:“邬魁首?”
“是,我想请你帮忙跟邬魁首……”邬崖川顿了顿,斟酌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就见面前的女子嘴角一抽,都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摇头,“我跟邬魁首不熟,帮不了你这个忙。”
饶初柳倒不是因为吃醋,虽然‘戚雪’喜欢邬崖川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可她自己都没打算跟人家在一起了,又有什么资格干涉邬崖川未来的感情生活,他是不是修炼无情道,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她肯定不替其他女子向前男友告白!
“不熟?”‘戚雪’缓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轻笑一声,眼眸却是冷的,“饶道友确定你与邬魁首不熟?”
饶初柳掷地有声:“当然!”
她跟邬崖川基本上没有在公众场合同时用原貌出现过,唯一一次还是在樱园岛,可那次他们在外人眼中并无交流。
邬崖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是吗?可在樱园岛上,邬魁首看你的眼神——”
锋利的扇面唰地顶在了他脖颈上。
饶初柳脸上还挂着笑,眸中却染上了煞气,配上她如今的容貌跟灰色眼眸,看上去更像是杀人如麻的邪修了,“既然从樱园岛看到这个,道友想来也是当初被邬魁首救下的散修之一。”
“就凭你的臆测……”她手腕微微弯曲,扇面上抬顶住邬崖川的下颚,借助这个力道一步步将他逼到了墙壁上,语气柔和而暗藏锋芒,“就想利用一个在你眼中跟邬魁首关系并不单纯的女修接近邬魁首,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邬崖川被迫扬起了脸,嘴角却勾了起来,“道友这是否也是恩将仇报呢?”
饶初柳手下力道稍稍加重,但因为她并未动用灵力,所以风吟并未划破邬崖川的皮肤,只是在他脖颈上印下了一道红痕,“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并非我恳求的施恩,要不要回报得看我当时有没有良心。”
邬崖川有些难耐地压抑着喘息,他的喉结因为丹药作用肉眼看不到,但又没有真的消失,“可刚才道友不是还很有良心吗?为何态度突然变了?因为邬魁首?”
饶初柳轻笑道:“你我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对这种感情问题刨根问底的地步。”
邬崖川忍不住笑了,“感情问题?”
饶初柳眸光微凝,旋即笑道:“我难道不是顺着你的说法给个定义吗?”
邬崖川挑眉,语气疑惑道:“可我哪句话在说你跟邬崖川之间存在感情问题呢?”
饶初柳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住。
邬崖川抬起手,按在了她胸口上,笑得意味深长,“道友,你的心好像乱了。”
饶初柳心跳陡然加快,就在这刹那间,按在她胸口上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饶初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出手却被对方扣住手腕卸了风吟往前一按,她身体就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或许是因为这一行为并未让她感觉到疼痛,身上的反噬阵并未起到作用。
饶初柳抬指一道灵光朝身后之人身上划去,神识就‘看’见背后的姑娘身上法衣亮了亮,轻而易举卸掉这一攻击。
或许是为了防止饶初柳继续动手,‘戚雪’整个人都压了上来,轻笑一声,调侃道:“道友,你为何这么着急?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里话,让你恼羞成怒了?”
饶初柳被气笑了,“邬崖川,好玩吗?”
邬崖川嘴角微勾,语气恍然又夹杂着玩味,“饶道友跟邬魁首的关系果然不浅,难不成你们也如你我这般相处?”
饶初柳平静道:“你硌到我了。”
硌……
邬崖川面色微变,腰部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就在这时候,饶初柳一脚狠狠朝他脚面踩来,邬崖川敏锐地后撤躲开,趁着这空隙,饶初柳踩在墙面上利落一个后空翻,就跳到了他身后,解开了双手的桎梏。
邬崖川回头就见饶初柳盯着他冷笑,阴阳怪气道:“道友,你为何这么着急?是因为你的把柄没藏好,让你心慌意乱了?”
这记仇的小模样真可爱。
他嘴角不由勾起,身形一瞬间拉长,声音重新变得清润起来,“怎么认出来的?”
“你以为其他人会这么关心咱们俩的关系?就连自诩为你爱慕者的薛念跟我最喜欢八卦的颜师姐都不会这么反反复复的问。”饶初柳也变回了原先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其实最关键的是,只有邬崖川会在跟她打斗时下意识卸力,连将她按在墙上时都控制了力度,让她是贴上而不是撞上去。
邬崖川语气有些失望,“就这一点?”
饶初柳眼珠转了转,忽然坏笑,“其实,你刚才真的硌到我了。”
她原本以为邬崖川会脸红或是不自在,却没想到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哦。”
硌到算什么?迟早顶——进去。
饶初柳顿时觉得无趣,果然人的适应能力都是一点点变强的,她甚至还有点怀念当初手都不给牵、抱抱就僵硬的邬崖川,“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何来圣都?”
她都不问邬崖川是怎么知道她在哪了,能装成戚雪就能装成白溪,以邬崖川的脑子,在心知肚明她上了来奉寿城的传送阵后,猜到她的动机跟去向并不困难。
饶初柳是不想让他来蹚这趟浑水,但人已经来了,她总不能还打击别人积极性。
“猜到一点。”邬崖川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很笃定,“茂茂被司宫誉抓了。”
“是啊。”饶初柳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直接讨要,“能改变身形跟应对鉴真尺的东西借我用用。”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别过身去,“我跟饶道友不熟,帮不了你这个忙。”
“我以为戚雪要利用你,当然得撇清关系啊!”饶初柳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身体也跟着摇摆,“崖川,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猜不出我的用意。”
邬崖川却给她一个冷钉子,“猜不出。”
饶初柳一噎,叫苦道:“那我总不能到处跟别人说我跟你是……那种关系吧!”
邬崖川反问:“为何不能?”
饶初柳正想辩解,邬崖川却握住她的手往身前一拽,饶初柳猝不及防被拽到了他怀里。
邬崖川自然地把她的两条胳膊穿过自己的腰环抱住他,他双手捧起饶初柳的脸,眸光中满是认真,“当初我们俩并无情意,你都敢向别人扯谎我是你的情郎,你师兄还说我是你亲戚,如今这就是事实,你为何反而不敢对人说呢?”
饶初柳愣了下,“亲戚?”
“你师兄不是告诉一位女修,你是风月百晓生,而我是你的亲戚吗?”邬崖川道。
饶初柳想起这一茬,干笑道:“这个……”是封度师兄自己胡扯的。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我的阿初不会只说是我亲戚。”邬崖川掐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往上一提,饶初柳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抬腿攀了上去,像是一只抱抱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将全部体重压在他上半身。
邬崖川眼中的笑意更深,就这么托着她的腿抱着她走进屋里坐在榻上,饶初柳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见她腰背明显有些找不到落点,邬崖川抬手搂住了她的腰,饶初柳顺势就卸了力道倚在了他臂膀上。
他道:“但我很高兴。”
饶初柳不明白,“高兴什么?”
邬崖川笑得格外缱绻,“我经营的名声能让我最爱的人恣意而为,我怎么会不高兴?”
饶初柳倏然抬眸,就撞上了一双盛满柔情的笑眼。
在这一刻,邬崖川眼底原本如同深湖般看不清摸不透的幽暗都变成了满溢爱意的海洋,眸光是温暖人心的暖阳,臂膀是足以支撑任何人倚靠的山脊,对视的每一秒,他似乎都在坚定地告诉她。
他很爱她。
饶初柳闪躲着挪开了视线,“其实我们的名字还是不要牵扯在一起更好,现在饶初柳三个字在月琅修士眼中已经跟司宫誉扯不清关系,若再把邬崖川三个字扯进来,对我对你都不好。”
“名声若成了枷锁而非助力,那么不要也罢。”邬崖川一手扶住了饶初柳的下颌,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若在众人眼里我不再是光风霁月、和善侠义的邬崖川,那么做一个妇唱夫随、手腕强硬的邬崖川也不错。”
“总归名声因实力而定,我能分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在此之外,什么放弃了也都能重新经营回来。就如我师父,他年轻时名声不佳,也并不影响他如今才是正道第一人。”
饶初柳被他看得一阵阵心慌,索性直接闭上眼,从记忆力扒拉出一句话,“邬崖川,只做邬崖川该做之事。”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她唇上,“这便是如今的邬崖川该做之事。”
他又不是怀里这个在其他事情上机灵至极、到了感情上就拼命往壳里缩的小姑娘,既然决定了就不必留什么退路。
饶初柳感觉大脑发热,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她努力保持冷静,“你怎么突然这样了?你应该知道修有情道我靠不住的!”
“司宫誉跟陆朗玄打起来跟你有关吧?”邬崖川不答反问,“你不担心他们出事?”
饶初柳脱口而出:“他俩也算血亲,自己都不知道留手的话,那出事就出事呗!”
反正他们俩旗鼓相当,论实力陆朗玄稍高,论身份司宫誉稍高,但旁人都不敢插手他们的争斗,哪怕祸害了其中一个,她都根本不必担心坑害了弱者。
为她而打?她是那么有良心的人嘛!
邬崖川又问:“若我替换了其中任意一个,你会担心吗?”
饶初柳愣了下,顺着他的话代入了下,眼中顿时浮现杀气,“我会跟你一起打他们。”
打可以打,她现在也算是初步有了跑路的本事,这两人也不至于丢人到被她打了就出动高修追杀她。但杀人还是不行,饶初柳承担不起杀死这两人的代价。
邬崖川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前一勾,用力把她揽进怀里,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声音极其愉悦,“阿初,你爱我。”
饶初柳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但还是敷衍道:“是啊,我爱你,所以双修吗?”
“若你跟我合籍,我们就日日都能双修。”邬崖川将人搂的很紧,心中也被怀里的人填满了,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显然是瓶颈松动了。
邬崖川知道,如果现在放开怀里的姑娘打坐运转功力,他这两日就能突破到元婴。
但是不行。
一来元婴突破必有雷劫,在邪都突破一方面是给突破增加难度,另一方面司宫誉跟陆朗玄都知道他跟阿初的关系,若知道他也在此处,势必会把茂茂看管得更紧,阿初想要接到茂茂就更加困难。
二来,他现在不想松开他的阿初去修炼。
于是邬崖川相当任性地把修为又使劲压缩了一下,抑制住了突破的进度。
虽然因为心魔劫他迟迟未能突破,但境界停滞可不代表修为停滞,他灵力跟神识一直在反复压缩扩大气海跟识海,可以说,就算他修为还是金丹大圆满,但气海跟识海的储量也不比寻常的化神修士低。
邬崖川大致估算了下,觉得他的元阳已经足够他的阿初一举突破到金丹了,不过在合籍之前还可以再继续压缩,最好第一次双修就能把阿初的修为提到金丹二三层。
饶初柳并不知道邬崖川能突破却硬是憋住了,听到邬崖川还是不打算跟她双修,顿时气闷,“我想跟你一起打他们跟爱不爱关系不大,是因为你对我好!”
邬崖川轻笑道:“若只是为了这个,那司宫誉跟陆朗玄对你不好吗?”
对于手下败将,邬崖川还没小气到不愿意正视对方做得好的地方。
饶初柳语塞。
司宫誉对她当然是好的,她甚至觉得,司宫誉从没对别人像对她这么用心过,只是他喜欢人的方式让人窒息——但这不完全是他的错,跟他的成长环境与从小的教育脱不开关系。
但饶初柳耐心好严格意义上讲只是社交面具,她并不愿意每天哄熊孩子,仅此而已。
至于陆朗玄……
饶初柳觉得当初如果没有天道誓言,她会愿意跟陆朗玄双修的,毕竟这人还挺听话。
但现在就算了,背景太麻烦,也是个粘上了就很难甩掉的。
从饶初柳的沉默中,邬崖川得到了答案。
他揉了揉饶初柳的头发,笑着回答了另一个问题,“修什么道都是从心而为,若心有不甘,勉强未必能成。况且道是我自己选择走的,总不能因为前方可能有阻碍就停滞不前。你不必觉得有什么压力,只管让你自己开心,剩下的交给我,总不能因为道心这点小事就让你受委屈,若不能让心爱之人随心所欲,算什么……”至情道。
道心……这点小事?
饶初柳古怪地看了邬崖川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但转瞬,她岔开话题,“你还是告诉我怎么变换体型跟避过鉴真尺吧!”
这是邬崖川说没有压力就没有的吗!
若真的答应了,就一定要负起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