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严丝合缝
这是沈北柏七十八岁大寿, 不是个整数岁。
这几年也没见沈北柏对外过过他的生日宴,这次就显得分外不同于往日, 所以能来凑这个热闹的,大多都来凑了。
今天整座的萃华楼都被定下来庆生。
萃华楼门口两侧,站着迎宾接待的侍应生,来的人把祝礼转交给侍应生,登记在册后,就进去了。
“叔叔, 差不多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该进去了。”驾驶位上坐着的林为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相较于频频看着时间的林为言,安静坐在后车座上的沈敛止,更像是和这个寿宴主人毫无关系的人。
岑从筠夫妇昨天也赶了过来。
这会也坐在车里, 岑从筠听到林为言说话,转头就瞪了林为言一眼。
林为言巴巴地又闭上了嘴。
岑从筠夫妇是从老远的南城过来的, 别说是沈北柏亲邀的他们, 按理说, 沈北柏大寿, 他们也是本来就应该要过来的。
就连平时一身休闲衣装的林为言, 今天都换上了一身纯蓝色的正装, 笔挺正经, 不敢轻慢。
沈敛止拉开车门, 下了车。
虽然不是很想来, 但是来了须有的礼节一一没少。
林为言跟在后面, 将手上的两份寿礼递给了侍应生, 一份是他们的,一份是沈敛止的。
侍应生登记完,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来人中有一个是寿宴主人的亲长孙, 也可能是第一次见这么疏远的爷孙关系,礼物都没在家里送,侍应生小心抬眼偷瞧了下沈敛止。
沈敛止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他,“不能进,我们就走了。”
那哪成,侍应生忙微弯着腰,走在左侧前方引着路,“沈老先生早吩咐过,要我们候着沈先生。沈先生,这边请。”
宴会厅上已经是熙来攘往。
沈北柏的财力和身份在那,来的除了亲朋友好友,余下的也大多都是界内外名流。
侍应生领着沈敛止刚入内,了解到些情况的人就已经走了过来,状似热络地和沈敛止打着招呼,“沈先生。”
也不知道打招呼的那人是谁,被晾在后头的林为言几人也没说话。
还有人听到来人姓沈,很是敏锐地也一起迎了上来,“原来是沈先生”
沈敛止都只寡淡地点头,没有说话。
侍应生还在前面引着沈敛止走上楼。
宴会大厅的旋转楼梯连着上面的小宴厅。
今天来的这么多人,沈北柏当然不可能在这宴会大厅上真得一一招待,他只让人帮他在大厅招待,自个在小宴厅上。
真能上小宴厅见到沈北柏的,也得是有些关系,才能说上几句话。
沈敛止这一走上去,大厅里的所有人眼光就聚集在了他身上。
他今天是一身墨色正装,正装之下的衬衣扣子还是一丝不扣地扣到了最上方,就只领口有些小设计。
算是中规中矩,出色的是穿这身衣服的人,端方漠然,神色冷静。
在场的有些人就算不太知道这年轻人是谁,但也大概能猜得出他肯定不简单。
刚到不久的盛吟,也落座在宴会大厅上的某一桌。
沈敛止经过她们那一桌时,动作视线只有那么一瞬地停顿,一般人也瞧不出什么。
身后的林为言倒是眼神好使,看向正对着他们闲散笑着的江予池,随即也就看到了他身旁的盛吟,“姐姐,好久不见——”
语气热情洋溢得,让岑从筠夫妇都不由跟着多看了盛吟两眼。
楼上小宴厅的人要少上很多。
小宴厅里燃了淡香,菜还没上桌,大家已经是一副准备推杯换盏的模样了。
侍应生引着沈敛止到了主桌。
沈北柏身旁已经围拥满了人,大多都是站在他身后,正说着祝贺他生日的贺词。
只有一人挨着沈北柏的右手边坐,估计就是娱报上的娇妻。
林为言礼貌地跟在沈敛止身后一起走上前,顺道打量了一眼。
和娱报上夸大捏造的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虽然尚算年轻——与沈北柏相较而言,看着可能四十岁左右。穿的是一袭温柔的淡蓝衣裙,正微微笑着对身边人点头。
女人看到沈敛止的时候,还是微微笑着。她一只手搭在沈北柏的胳膊上,自若地对沈北柏说着,“北柏,您看谁来了。”
沈北柏的左边位置是空着的。
侍应生已经领着沈敛止,来到了沈北柏左旁的空位上。
“难得和小止见个面,也不知道是托了我这高龄,还是你们二位的功劳。”看到沈敛止来了,沈北柏很是欣悦,和岑从筠夫妇也多说了几句话。
“快别站着了,都坐吧。”
虽然同在G市,但沈北柏和沈敛止一年见的面,可能最多也就是一两次。
就连沈北柏现在的这位身边人,孙水容,这还是沈敛止和她见的第一面。
沈敛止顿了下,还是走过去,坐在了沈北柏左旁的空位上,主桌上的一列空位跟着纷纷坐满人。
“小沈这是平时太忙了,才没时间看望爷爷。但是工作也只是工作而已,自己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孙水容娴静地微笑。
听着是在给沈敛止打圆场,沈敛止眼皮都没抬起一下。
话头一打开,桌上就有人接下去,“听说小沈还是公职,优秀得很,像他爸爸一样。”
这一桌主桌,坐着的人都是沈家的故交或者近些的亲戚。
说话的人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岑从筠也不认得。
但如果是和沈家交好的世家和近亲,大概都不会再在沈老爷子面前提起沈敛止的爸爸。
这话一出来,谁也没接话,孙水容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扬着手就让侍应生开始传菜。
桌上的人也开始说话缓解下莫名冷下来的气氛。
沈家的故交和近亲对孙水容自然谈不上热络,多数人都是对着沈敛止说话。
许是太久不见沈家的长孙,或者也是带着探听的意思,他们聊着顺便问着,沈敛止也就一一回着。
虽然不算多亲近,但也算是礼数到了。
有些长辈,沈敛止大概还有些印象,在他还算年幼时,这些长辈曾来他们家拜访过。
岑从筠坐在沈敛止身旁另一侧,悄悄在桌下拽了沈敛止的衣角。
她的眼光瞟向另外那桌,一个穿着白裙端庄坐着的女孩子,岑从筠压低了声音,“小止,看看那边,我看这趟你不会白来的。”
沈敛止眼光没动一下,不着痕迹地把他的衣角从岑从筠的手上拿出来。
菜已经逐渐送上各桌。
“先喝汤。”孙水容拿着盛给沈北柏的那碗汤,细心地吹了吹之后,递到了沈北柏手边。
沈北柏笑着说好,一边还转头对着沈敛止说,“你也喝汤,工作再忙也要多注意身体。”
见沈敛止把手旁的汤碗推远了一些,端起了手边的酒在喝。
沈北柏也没再多说什么。
“老爷子说得对。你爷爷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你要是偶尔有时间,多回家来看看你爷爷。”
孙水容对沈敛止说着话,手也没闲着,拿着筷子还在给沈北柏布菜。
酒被饮尽,杯放回桌上,沈敛止也对着孙水容笑了一声。
只是冷意比笑意浓重,沈敛止淡声回她,“不知道这位女士说的是回哪个家。”
沈北柏早年是有些放浪不拘在的,光是为此房宅就备了好几处。
只是这些年才开始有些收心的样子,在主桌坐着的人大概也都知道。
沈敛止这话说完,主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孙水容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僵住。
但她面部表情调整得很快,不动声色地,她又笑着把话带过,“说话这么严谨,怪不得你爷爷总觉得你屈才。”
“不过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凡事还是得多听听你爷爷的话。”
她像是不知情,又像是很知道,沈敛止最倦烦的是什么。
沈敛止的神情已经是十分冷漠。
沈北柏哪会看不出来,他挥了挥手,让孙水容少说话。孙水容还在那边乖顺说着,“难得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是我话太多了。”
一家人。
那年沈敛止奶奶病重卧床,沈敛止到现在还记得她形容枯槁的面容,柴瘦的手腕,那会沈北柏连悲怆也没露过半分吧。
岑从筠有些紧张地看着沈敛止,但她也知道,沈敛止能待到现在也算是给她面子了。
看着眼前沈北柏的默认一家人,实在让人想作呕。
沈敛止神色生厌,他伸手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个扣子,“你和我爷爷去结婚登记了吗?”
“?”
孙水容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沈敛止。
娱报上的娇妻也都只是戏称,孙水容和沈北柏只是出去玩的时候,被编排成了新婚度蜜月。
实际上,他们当然是没领过结婚证。就现在沈北柏这多心又谨慎的性格,孙水容也没到那种能让沈北柏喜欢到结婚公证的地步。
“未进行结婚登记,未领取结婚证,你看你和谁是以什么关系就成为了一家人。”沈敛止平心定气地站起了身。
什么都没有,最多也就只能算得上是同居关系。
眼前的孙水容面上是挂不住了,她也没想到,沈敛止连他爷爷的面子都不给。
孙水容还想强撑着说什么话,但看沈北柏的脸色,也不敢再往下说。
沈敛止已经平声地跟沈北柏说了几句寿辰贺词,然后准备离开,“今天院里还有些事着急处理,我就失陪,先回去了。”
他能来,已经算是目前关系难得的缓和了。
沈北柏也未再勉强,没去看孙水容,只笑着对沈敛止点头,“好,注意身体,不要太晚休息。”
主桌只都当没看到孙水容的样子,纷纷对着沈敛止道了别。
隔壁桌坐着的林为言一直留意着主桌,正觉得痛快,接收到了岑从筠的眼神后,林为言就是一个小跑步跟上了沈敛止,“叔叔,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车钥匙还在林为言身上。
跟着林为言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她安静跟出来,看着沈敛止,脚步有些想往下跟去。
只不过沈敛止也没回头,“不用,你在这,我自己回去。”
宴会大厅上,也大多正在推杯换盏地寒暄热闹。
只身从小宴厅下来的沈敛止,这回离开得比来时更是低调安静。
盛吟正在和同桌的人交换名片,这趟过来,虽然和沈北柏没交集,不过倒是认识了一些有意思的人。
大厅里的人多,声音也稍微大一些。
沈敛止没从盛吟这边走经过。
但是盛吟的余光,还是鬼使神差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他的模样是一贯的沉冷,但是眸光有很深的倦淡,那是在沈敛止身上很难见到的情绪波动。
像是严冬里的雪都打在了他身上,沉沉压着。
盛吟接过名片的手一顿,她想起了那时,她在虔来山上茫然求助时,他带着一身清晨的雾水气来到她面前。
还有再见后的那两个晚上,他本来可以不用来,但他还是来了。
盛吟本来就有些不太相信,沈敛止那天在主楼说的,趁着夜色好,四下走走。
虽然现在不一样,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盛吟犹豫着。
“不好意思,阿池。我现在打个电话,让年年过来陪你。”盛吟对着对面的人礼貌笑了下,又低声对着身旁的江予池说。
盛吟拿起她的小手包。
她本来觉得来这都是出于公事,来的时候,盛吟觉得自己坦荡得没有别的想法。但现在,她又要因为这不相干的事要先走。
盛吟很是抱歉地看着江予池,“阿池,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因为什么,江予池大概能猜到。虽然想说几句挽留的话,但是盛吟的眼神已经看着门外,江予池也没再说什么。
江予池回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好,路上小心点。”
盛吟小跑出了萃华楼。
不知道沈敛止走得多快,盛吟刚出萃华楼,就连沈敛止的背影都没看到了。
门口比大厅微醺的氛围更让盛吟清醒了几分,她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门口两侧候着的侍应生还在看着盛吟。
他们在外面一直候着,当然也看到了刚才出来的沈敛止。还有跟在那位沈敛止后面走的,那几个在一旁蹲着的娱记和小报记者。
侍应生看着盛吟出来就是一副张望找人的样子,还是给她指了下路。
盛吟道了谢,也没再多思忖,先往那个方向跟上去。
那是个看着有些冷清的方向,白茫的路灯透着密密麻麻的秃棱枝桠打在路上。
一路走过去,前面的路竟然不是直道。这次没有侍应生帮忙指路,看着分岔口,盛吟只能随便地选了她一直偏好的右手边。
但这种纯粹是概率事件。
盛吟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路越来越安静,人也没见到一两个。甚至前面的路看上去,就只剩下了一些僻静的小巷道。
她应该还是选错了路。
盛吟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不免有些丧气。刚才出来的时候,盛吟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心里上做了很久的驳斗。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见到沈敛止,就只是,想问下沈敛止他怎么了。
像沈敛止这几次那样,她应该也只是不想莫名其妙承了他前两次的人情。
盛吟转头,她听到后面竟还有莫名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是零散的,像是小跑着的,好像还有些沉重。
盛吟刚皱起了眉。
一旁的小巷里却是有人,牵了盛吟的手,就带着盛吟往巷里走。
突如其来的惊吓,不知道是什么人。盛吟刚想尖叫出声,那手比她更快,捂在了她的唇上。
那只手的比例很好,干净好看,像它的主人一样。
盛吟看着眼前的沈敛止,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几条小巷里不起眼的其中一道。
刚在盛吟身后小跑着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慢慢停了下来。
像是找些什么,但小巷的光线不大好,来那几人可能也没一道道细看,稍作停留,脚步声就还是往前继续跑去。
原来沈敛止知道,只是不想见那些娱报记者。
盛吟看清了眼前的人,刚才一下子提起来的心才慢慢地平放了下来。
巷子里的光线确实不大好,狭窄的通道石墙高得光线都投映不进来。暗色的安静里,给两人的当下更加设了一些暧昧不明。
盛吟还被沈敛止压在巷道的石墙上。
石墙很是冷硬,隔着厚外套,盛吟都能感受到她前后炙热寒凉的双重交替。
她开口,想让沈敛止先放开手。
但是她的唇瓣刚动,就碰到他的手心,像是柔软碰上了潮湿的薄汗。是涩苦的,盛吟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下来。
光影被他挡着,本来就不太平稳的心潮无声纷涌。
沈敛止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盛吟用手推了几遍他的胸膛,沈敛止才把他的手慢慢松开。
盛吟闻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看着他解开的那两粒衬衣扣子,盛吟抿唇后问他,“沈敛止,你没事吧?”
她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告诉她,但是她是不是不该问。
眼前的沈敛止,眸色随着她的话明暗起伏不定,他问她,“你担心?”
盛吟一默。
“现在天色挺好,我只是出来四下走走。”盛吟很自然地解释了一句,虽然她也只是照搬了沈敛止那天晚上在主楼说的话。
她站直了身,沈敛止依旧在和她对视着。
他的下颌绷着,眸色像是克制下的摇摇欲坠,他沉默了一会,“盛吟,还想和我在一起么,就算只是玩玩。”
更深的阴影跟着他的话一起落下。
黑暗的一瞬,盛吟被推回了石墙面上。沈敛止的手垫在她的腰和石墙之间,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严丝合缝。
第22章 第 22 章 热意
热意喷薄, 沈敛止躬下背脊。
沈敛止的父母是很优秀很恪尽职守的司法工作人员,他们有着舍小家为大家的义无反顾, 理念想法和沈北柏也一直是相悖的。
沈敛止的幼时少时,很习惯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环境。
空旷偌大的房子里,父母会因公一直在外。保姆和家教到了时间就离开。大部分在家的时间,沈敛止总是一个人。
他也很习惯了不与人多作无谓的交谈,一则没必要,太麻烦, 二则他也不觉得需要和人有过多的关系产生。
裴晚南说,这样的他,是在喜欢和爱里习惯性地会聚焦在拒绝。
然而盛吟对沈敛止而言,是不一样的。
很多人都喜欢盛吟, 她也什么都很好。她向沈敛止热烈散发着善意,刚开始的他没有接受, 但后来, 沈敛止也已经难以拒绝。
还记得有个秋冬准备交接的时节。
阳光越来越沉落得快, 那天, 天灰云蔽, 有个好些年前他父母经手过的案件当事人出来了。
不知道是通过哪里打听知道, 那人翻墙进了G大, 来到了他们教学楼下。
那大概是个精神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的人。
午间的时候, 那人就在教学楼下, 大喊大闹。
警察很快就到了, 那人边挣扎着, 一边还抓起教学楼下的灭火器,猛地砸向当时在那淡漠站着的沈敛止。
盛吟那会正站在他身后。
沈敛止伸手拉她的时候,完全没想过盛吟竟然反而来到他的身前, 抱着他想帮他挡住那个砸过来的灭火器。
大部分人下意识的条件性反射,都是趋利避害。
在那个时刻,盛吟的第一反应就算是像所有他身旁的人那样,本能自私地逃开,沈敛止觉得这都是正常逻辑范围可以解释的事情。
但是盛吟在扯他扯不动之后,竟然反扑到了他身前。明明她自己也全身绷紧,明明她是很害怕的。
那一刻的沈敛止失序。
他抱着盛吟,往一旁躲开,沉重的灭火器落在地上,砰地也砸在他的心下。
哪怕可能盛吟只是觉得,后面他们的这段恋爱只算是当时大学生活的调剂品。她对他的好,可能也只出自她本身的勇气善良。
之前也好,今天也是。
冷静自持的表皮下是已经游走在边缘的放任,沈敛止放在盛吟腰间的手没放开。
潮濡轻软,她的气息搅溶在他的肺腑里,交换着呼吸。
盛吟能感觉到自己的腰后一紧,和他的靠近更是无缝。
这个吻太过突如其来,傍晚的温度都跟着浓烈炽热。
像是前几年那时空的旧影和现在重叠,她在他的怀里,他们气息不匀地接吻。
盛吟的反应在后知后觉,那句‘就算只是玩玩’。
“沈敛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齿间咬紧,她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推离。
沈敛止停了下来,却是半伏在盛吟身上。两人只离了几厘距离,他滚烫的呼吸,全洒在了盛吟的肩颈上。
盛吟的气息微促,但沈敛止的呼吸声更是沉重。
她的手跟着她的心在抖。
沈敛止微直起身,高挺的鼻梁快抵在她鼻尖,脸部的轮廓深深分明,连平时冷清的眉眼,在此刻都少了些自持。
沈敛止看着她,“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盛吟的手蓦地一顿。
他之前从没对她直白地说过喜欢。
但这喜欢说得实在太迟,在现在而言,对她来说更是显得毫无意义。
“沈敛止,你喝多了。”盛吟的齿间还余留着酒味。
她没有回应他,但是不妨碍他清醒地回答,“我没喝多。”
盛吟再用力地推了两下,沈敛止终究还是松开了放在她腰间上的手。
“抱歉,我,你打我吧。但我确实没喝多。”他背靠在另一侧的巷道石墙上,眸光的波动倦淡好像更深了些。
像是冷雾散开后,喀喇昆仑山脉的乔戈里有些零崩的颤动。
他也没什么话想说,就叫她打他。打个半醉的人,她自己又会得到多少情绪的迸散宣泄。
想扇的巴掌还是没挥出去。
盛吟侧过脸,想走的脚步却滞停了一下,“因为家里的事?”
应该还是因为他家里的事,盛吟只能大概觉得,他从没跟她提起。
“是,也不算是,不太算是家里。”沈敛止直直地看着她,“今天你也在那,沈北柏,是我爷爷。”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带着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反而是有些心凉的感觉。
“不提他了。你要是想四下走走,也不要走这么远,我送你回去。”沈敛止的说话声放得很低。
盛吟也没再问。
她能指望现在的他跟她说什么。刚才追过来,确实是不听自己使唤的冲动。但她如果不过来,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也会在想着这件事。
像遇到了之前她未曾了解过的沈敛止,看到了他有些失常的另一面。
他这样子,不用她送就不错了,还想送她。盛吟彻底移开眼,“不用,我自己先回去了。”
“嗯。”
沈敛止回答的声音有些浮沉不定。
深巷幽寂,只有冷硬的石墙和砖瓦,他在那却像是在夕下月间的孤岛。
盛吟转身,她听到她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像他声音的浮沉不定。像是想往前走一步,又倒回了石墙上,发出了轻轻的倚响声。
然后他像是往前再走了一步。
还是踩不太稳当的漂浮声,在这静寂长幽的巷道内回放。
盛吟已经走到巷口,准备折返回去找江予池。
站在巷口处,这次盛吟抬眼看清了,巷口拐角上方的青砖石墙面,长方的四角钉着白底黑字的巷口名。
吟蛬巷。
盛吟准备拐出巷道的脚步顿住。
她还是转身走回刚才的那个地方。她看向还半倚着石墙的沈敛止,他额前的碎发贴着眉骨,眼眸有些惺忪。
盛吟压着脾气,她扶过靠在石墙上的沈敛止,“沈敛止,你现在到底是住哪里。”
有些许醉态的沈敛止很快就报了个地址给她。
两人出来都没开车,这段路只能先走出去。
沈敛止这身量高,盛吟想去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扶不动。
等盛吟真搀上手了,却觉得他也不算太难扶,就是稍微站不太稳当。
她扶在沈敛止的小臂上,沈敛止只是半边身体依着她,些微的重量落在她身上。
真是权当导盲犬。
走出了巷道,又再走回刚才的直路,盛吟才扶着沈敛止打到了车。
司机师傅很是热忱。看盛吟扶着个人,司机师傅还从驾驶座上下来,帮盛吟把沈敛止扶好坐在后座。
沈敛止惺忪的眼眸已经闭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后车座。
推他都没半点反应。
盛吟弯腰进后座,帮沈敛止把安全带系上,就把刚才沈敛止说的地址原封不动地报给司机师傅。
“好,那姑娘上车啊。”司机师傅已经回到驾驶位上开启了导航,他看着盛吟就站在车门外,就吆喝一嗓子。
盛吟在车外朝着司机师傅挥挥手。
她拿出手机,让司机师傅先走,“师傅,麻烦把他送到那个地址,到那小区楼下了会有人来接他的。”
司机师傅是有些岁数在的,看着大概五十多岁。
可能是经历过太多。
听了盛吟的话,司机师傅又立马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这可不行,姑娘。那要是等下小区楼下没人接,我这可怎么安置你男朋友。”
盛吟正拨着陈远帆的电话,闻言,动作就是一滞,她跟司机师傅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会有人来接他的,我现在就打电话。”
司机师傅一脸狐疑地站在一旁看着盛吟。
电话很快接通。
为了司机师傅放心,盛吟把通话开了扩音,她对着通话那头说着,“远帆,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阿吟。”陈远帆还觉得有些意外,盛吟很少给他主动打过电话。
应该是有事找他,陈远帆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说得很是爽快,“这会有时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接说。”
有时间就好,盛吟长舒了一口气。
对着面前的司机师傅点了点头,盛吟继续跟陈远帆说着,“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你现在能过去沈敛止那一趟吗?”
陈远帆:“嗯嗯?”
长话简说,盛吟潦草地解释了几句,“沈敛止今天喝多了,我,刚好路过遇到他。现在送他上了车,等下可能需要你帮忙扶他上楼。”
嗯,大概听明白了。
大学时候的男生宿舍,谁没一起喝过酒。陈远帆记得,沈敛止的酒量比他还好上很多。
“那阿吟你呢?”陈远帆蹦出这么一句。
那她不就走了呀。
陈远帆一个激灵拍额,“我现在在庆城,回去倒也很快,也就大概三个半小时。阿吟你看下,能等到我回去再把敛止送过去不。”
盛吟抬眼看着面前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听得明白,他开着导航的手机明晃晃摆她眼前,从这出发到沈敛止的住所,就算塞车,也用不了三四十分钟。
那余下的三个小时,去哪等这么久。
“没事,那你先忙,我再问问别人。”盛吟只能先把这通电话结束。
盛吟低头继续翻着通讯录。
往日沈敛止身边的朋友,盛吟也只认识那么几个。到现在,那几个里面还有联系的,也就剩下陈远帆。
几年后的现在,让盛吟再找出他们两个之间相识的人,还在G市的,竟然好像就只剩下林为言。
林为言刚才和盛吟打招呼时,盛吟也和林为言前面的那两个人打了照面。
看着年纪和关系,那应该是林为言的父母,沈敛止的表姐表姐夫?
已经能想象到林为言那刨根问底的样子,还有沈敛止的表姐,在他一旁。
盛吟还记得有一次,在海边,沈敛止对她说,他的表姐很想见下她。
那个时候的盛吟,对她们的见面是期待的,欢喜的,完全不是现在的无谓意懒。
“现在这天暗得快,晚了气温就更冻人了。到时我把你男朋友丢在小区楼下,没个人看顾是真不行。”
司机师傅还在一旁叨叨,完全忘了盛吟说过的,那人就不是她男朋友。
盛吟按灭了亮着的手机。
现在的天色尚能看到半抹夕阳,只是车内顶上的灯色已经像是微凉的月光。
盛吟安静地坐在车内,她把自己那不顶用的脑袋靠在车窗上。
“你男朋友喝多了?”坐在前面开车的师傅善谈得很。
往车窗外看着的姑娘眉眼漂亮,她身旁的男朋友长相也出众得很。
司机师傅往车内后视镜又多瞟了一眼,真心称叹,“你俩长得可真俊,相配得很。”
车内还浮动着淡淡的酒气,一闻大概也知道沈敛止喝了些酒。
盛吟第三次不厌其烦地纠正司机师傅,“他不是我男朋友。”
“喔。”前面的师傅终于发出一声了然,“原来是朋友。”
别的不说,师傅像是品出了什么一样,意味深长地点了个头。
沈敛止住的地方离这还算是挺近,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沈敛止住的地方。
车直接开进了所在的小区,这的住宅楼错落开来,司机师傅问了岗亭的保安,找到了沈敛止住的那一栋。
直到盛吟再半扶着沈敛止进了电梯,来到他屋门口。
“沈敛止,自己按密码。”
盛吟看着沈敛止屋门口的密码显屏,大概和她那边差不多,是六位数字。
这谁能知道。
盛吟皱着眉转头看向半站着的沈敛止,刚还说没喝多的那个人此时一言不发。
他冷白的皮肤此时褪去了平日的那几分冷清,有些微醺的安静。
费力地把他半推倚在门边,盛吟试着按了下门铃,又敲了三下门。
会不会是个女孩子出来开门,但是也没听林为言说过,沈敛止还有和谁一起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盛吟才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盛吟的门铃问候也不是没得到回应。
隔着屋门,有些熟悉的“汪”一声从厚实的门板那传了过来。
盛吟想起了上次,那朝她扑过来的一大团白黑相间圆滚球体,应该也和沈敛止住在一屋。盛吟犹豫地唤了句,“方糖?”
听到了自己名字,厚实门板后的吠声叫多了两声,有些在里面欢迎盛吟的意思。
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屋。
来到这,也就到这了。
盛吟对着门板后还在吠的方糖打了个招呼,“就送你爸爸到门口,我先走了。”
这已经算是尽朋友的情分。
沈敛止还半倚在她身上,腿长手长的。
盛吟看着他,他的眸光已经半睁,一寸一厘好像都在她身上,有些浓色的专注,可能是因为有些不太清醒。
屋内的方糖可能还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一下子就吠得很厉害。
盛吟没准备再问沈敛止什么。
她刚把他的手放下,很荒谬且没来由地,沈敛止的手转而按向了门前的密码面板
明晰修长的手指按在冒着淡蓝荧光的数字上,X,X,0,5,2,2。
嘀地一声,门开了。
五月二十二号,熟悉到刺目的日期数字。
盛吟一时间分辨不出什么,她垂眼,看到她想走的脚步也被拦了下来。
方糖已经成功绕过门出来,它整个圆滚壮实的身体挡在她身旁,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盛吟,甚至已经开心地在她面前打转。
“别绕着我,去把你爸爸拖进去。”对着方糖,盛吟闷了一路的脸色也没缓下来。
屋内的灯是开着的,住所冷墨灰的主色调在灯下微微暖明。
不用进去,也能看到门口方糖带出来的,那小成撮的狗毛。盛吟还是很难想象,沈敛止这样的人,竟然真得养了条边牧。
方糖还挨在她走转着,它黑白相间的毛发蹭在她的绒裙,亮晶晶地示意她一块进屋去。
倒也不必。
盛吟还是忍不住伸手,她上次就很想摸它了,这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摸摸它,“你爸爸还给你,我可就准备走了。”
进别人屋得先征得主人家同意,盛吟起身,她也没那意思。
可她又碰到了他的指尖,比他的人看上去温度高上很多。
沈敛止握紧了她的手,不知道到底有几分清醒。
方糖也在看着沈敛止的脸色,围着盛吟打转。
身后离了十几步远的林为言,刚走过来,一时之间又停下了正在走着的脚步。
林为言和岑从筠他们是提前回来了。
因为沈敛止先走,所以林为言不久之后的离席,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可能是刚从电梯上来,林为言还在跟他身后的人说着话。
屋门是开着的,出乎林为言他们的意料。
盛吟站在门口,方糖围着她亲昵打转,一旁的沈敛止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个画面,也实在让林为言和岑从筠他们愣怔了好久。
几人的目光在某个瞬间两两对视。
有人心里崩了根弦,有人脑里像炸开了烟花。
第23章 第 23 章 我帮你接
杏子灰的吊顶灯光投下, 映照着屋内的每处角落。
可能是因为从未设想过会出现这么荒谬的场面,今晚的盛吟做了个和之前很不一样的梦。
她梦到了在那个银墨色起伏翻落的海面旁。
静夜, 海和天的交汇线一直是黑黑的一道。
等的日出还没来,盛吟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拿着枝树杈在沙子上画了个汝窑刻花鹅颈瓶。
沈敛止在旁边看着她,他的声线和海水潮声融在一起,“阿吟,我表姐, 很想见下你。”
盛吟转过脸看他,瞪圆了眼,“?”
他似是一声轻笑,但是夜色看不太分明, 盛吟也不确定沈敛止有没有在笑。
她只知道沈敛止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自己的心微动。
然后盛吟就看到, 沈敛止的表姐, 还有林为言, 从海边的另一侧走过来。
他们本来还在谈着话的动作, 在看到沈敛止和盛吟之后, 愣怔当地。
林为言的嘴长得老大, 是呆若木鸡的那种滞停不动。
就连沙滩上, 盛吟用树枝画的那个汝窑刻花鹅颈瓶, 都变成了圆滚壮实的边牧的模样, 在围着盛吟看。
然后就日出, 结束了。
盛吟从这个无比荒谬的梦里翻醒过来。
盯着杏子灰的天花板。
盛吟终于想起来, 昨晚昏头送了沈敛止回去后,在他家门口,就那样和沈敛止的表姐见了四年前没见的那一面。
然后盛吟几乎是匆匆而逃。
实在是太过荒诞, 送酒醉的前男友回家,遇到了前男友的表姐和侄子。
其实盛吟本来可以在那用几句话圆过去,比如为什么沈敛止握着她的手,不就是喝多了。
盛吟有很多谎话的说辞,跟林为言解释下当前的场面。
可是看着林为言身旁还有一双慈意的目光,很是期待地看向盛吟,盛吟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可能是坦然自若还不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不够。
盛吟看着窗外蒙蒙未亮的天色。
拿过了床边柜旁的手机,黎明四点,盛吟在看着未读的信息。
她把林为言发来的六条未读消息直接左划删除。
当作没收到,就算要说什么解释的话也应该是沈敛止自己去说,这所有的造成本来就应该归咎于他。
不过盛吟也不会知道沈敛止怎么说了,沈敛止的所有联系方式早已经从她手机里清除干净。
把手机丢回床边柜上,盛吟埋头进被窝里翻了个身。
只是还是毫无睡意,回忆比幻灯片更快地在她脑里切进。
盛吟从床上爬起来,在盥洗台洗了脸。
看着盥洗台旁还放着,上回沈敛止帮她敷额降温后,叠放得规整正方的两沓方帕。
盛吟伸手把那两沓方帕丢进了垃圾篓中。
换了身休闲的衣裙,已经是有人来按响了门铃,是跟闹钟差不多的准时。盛吟走过去开了门。
这次不止江予池,唐乐年也过来了。
唐乐年跟在盛吟身边当助手的时间不算短,站在门口,比江予池笑得还开怀许多,“姐,我过来了。”
昨天之前的盛吟还是挺想唐乐年的,不过今天的盛吟,倒没特别想在现在见唐乐年。
“不是放了个小假,怎么你今天还过来。”盛吟让他们进来。
前几天盛吟终于找时间去了趟超市,在玄关这,放了几双替换的家居鞋。
江予池笑着听他们两个说话,熟稔地换了深蓝的那对家居鞋。
“姐,过两天你不是有档节目要录,我过来一起看看资料,万一你需要我呢。”
唐乐年的年纪也不大,脸型还偏像包子,说话的时候再认真也总少了些严肃的感觉。
那是G市卫视推广的一栏《读懂文物》节目,主要是普及各类古文物,从文物了解历史溯源,聆听历史故事。
节目分了十几期,邀约盛吟参加其中两期。
只是跟文物打交道,还是柳教授推荐去的。正好盛吟这段时间有空,也就没拒绝。
“也没那么麻烦,我就只是光站在那对着镜头讲讲而已。”盛吟让他们进来。
唐乐年可是个称职的助理。
今天江予池让唐乐年不用来,不过唐乐年可不能总让江予池做完他的活,不然他在盛吟身边可也就毫无用处了。
“不过姐,你这是不是也太偏心了,怎么给予池哥的,和给我的不一样?”唐乐年看了下自己的这对。
一次性替换拖鞋。
这也没什么奇怪,但是江予池的那对不一样,是常来常往的室内家居鞋。
玄关柜里,除了盛吟的鞋靴,也就只剩下一次性的替换鞋。
“姐,你和予池哥什么时候已经好,关系变得这么好了?”话说一半,唐乐年还是说得委婉了点。
站在一旁的江予池还只是抱着臂,笑着没打算解释。
看着唐乐年怀疑到有些变质的眼神,盛吟只能自己解释,“那你下次也自己带一对你喜欢的家居鞋过来。”
哦,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唐乐年刚在揣度的惊疑消散了些。
虽然盛吟这的新居是唐乐年找的,不过唐乐年还是第1回 来这。
盛吟让他随意,唐乐年就也多看了两眼。
和他当时确认好的室内设计稿整体差不多,站在三十楼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有些直入云层靠近暖日的洋洋。
唐乐年回头问盛吟,“姐这住得还惯不?这是新楼盘,会不会有些太冷清了点?”
刚才唐乐年和江予池过来的时候,好像没遇到多少人。
江予池挑了眉,“我倒是觉得这里挺好,我也喜欢。这新楼盘空着的房子应该也多,改明儿我也想搬过来。”
说完,江予池看向盛吟,脸上还是笑着。
这话江予池都说过两三次了,盛吟听惯他开玩笑的话,就只撇他一眼。
不过这倒也没空成那样,唐乐年听业主说,这层楼的隔壁已经有人定下了,就只等搬进来。
不知道盛吟的邻居好不好相处。
这房子可是唐乐年找的,唐乐年可记挂着到时看看盛吟的邻居怎么样。要是邻居不太好相处,那盛吟住着也不舒心。
今天江予池还是带了早餐过来,多了唐乐年一份。
还是有上回的三文治,芝士小蛋糕,这次多了红糖桂花糕,油条。
芝士蛋糕和红糖桂花装在了白色的小碟上,放在盛吟面前。
江予池让盛吟坐餐桌上,自己走去了吧台。
不得不说,江予池对那咖啡机的使用程度,比盛吟这主人还熟稔。
今天的盛吟动作慢了半拍,也没去和江予池再抢,她伸手拿起了早餐。
江予池拿豆子的动作一顿。
那是唐乐年爱吃的油条,平时盛吟并不喜欢吃的。
见盛吟拿的油条,唐乐年准备拿油条的手一个拐弯,拿了桂花糕。
咬了一口,发现自己思维跟动作都一起慢了的盛吟,才意识到自己拿的什么。
再多聊几句,江予池已经端着打好的咖啡过来,他伸手把加了牛奶的递给盛吟,狭长的眼眸看着她,“昨晚睡得好吗。”
盛吟自然地点了点头。
昨天唐乐年没去,他也还想问,“昨天予池哥和姐不是去了那沈藏家的寿宴,都没听予池哥和姐说一说。”
现在听唐乐年再提起沈北柏,盛吟和江予池俱是一顿。
“还有予池哥没搭上的藏家?”唐乐年看着两人的沉默,满脸惊诧。
江予池的父亲和盛吟的父亲是朋友,也是从合作伙伴开始认识的。
他们做拍卖的,业内藏家的联络和拍品赏鉴是很重要的。
自毕业后,江予池基本是在藏家之间走动。他对人际关系的平衡,场面的把控,周全不漏。
盛吟喝了一口咖啡,清苦的味漫散在她口腔,“吃早餐就认真吃早餐,谈点别的不好一定谈工作。”
哦,唐乐年点点头,把手上的红糖桂花糕吃完,“上回予池哥不是还说,等我回来,和为言我们大家再一起吃个饭吗。”
“我来安排,予池哥和姐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予池抬眼,目光在盛吟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
他先回答,不知道是帮盛吟拒绝,还是江予池自己也拒绝,“本来之前是有这个想法,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太久没见的场面,我可把控不了。”
江予池伸手,把盛吟拿在手上,大半天都没吃一口的油条放回餐桌上。
他面色有些无奈地开玩笑,“今天是我买错早餐了,油条不好吃就别吃了。”
唐乐年看着油条砸巴了下嘴。
“阿池——”盛吟回看向他,江予池什么也不问,却好像猜到了什么。
盛吟今天早上刻意忽略的手机,却在此时在餐桌上响了起来。
是个异地的陌生号码,号码归属地来自,南城。
盛吟拿过手机,眉心皱得很紧。
“等它自动挂断,还是我帮你接?”江予池看出盛吟的为难,问了她一句。
第24章 第 24 章 不看好
“你好。”
可能是没想到接通后传来的声音是个男声, 通话那头主动拨来的人好像是顿住了。
盛吟的手机现在拿在了江予池的手上。
久久没听到通话那头的回应,江予池再重复了一声, “你好?”
那是一个听着不算年轻的女声,带着不确定和询问,“你好,请问这是盛小姐的电话号码吗?”
“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
电话没开扬声,一旁的唐乐年有种自己的助理职责又被江予池篡夺的感觉, 他巴巴地看着江予池。
“是,这是她的电话号码,找阿吟是吗?请问有什么事?我是盛吟的——”江予池停顿了一下。
江予池看向盛吟。
她的眸光就一直只落在那油条上,很心不在焉, 却又有些在意的样子。
应该是和沈敛止有关,他们昨天晚上可能还是发生了些别的什么事。
江予池为自己的这个下意识认知黯了眼色, 他语气还是没变, 继续说着, “我是盛吟的朋友, 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
“如果实在不方便, 我也可以把电话转交给阿吟。”
不知道通话那头说了什么。
大概是‘打扰了’或者是‘没事’之类的话。
盛吟听着江予池说完那几句话之后, 他就跟通话那头说了没事, 再见。
通话结束, 手机被递回到盛吟的眼前。
盛吟抬眼看向江予池。
江予池把餐桌上的小蛋糕推到她面前, 递给她蛋糕勺, 他语气作轻松状, “她说没事,打错电话了。”
电话挂断。
通话那头的岑从筠放下了手机。
这个手机号码是她从林为言那要来的。
这次岑从筠过来,除了因为沈北柏的邀请, 还有也是因为她一直想来看看沈敛止。
从昨晚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岑从筠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预感。
在昨晚林为言跟她说,这个女孩子是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岑从筠的这种预感就莫名更加强烈。
岑从筠曾经在沈敛止的口中,听到他反复提起过一个女孩子。
有一回,沈敛止生日,岑从筠打了电话给他。
那个时候岑从筠还记得他的声音微微扬起,他说,“姐,到时来见她,你会喜欢她的。”
像有未完的话,沈敛止也没接着往下说,只是后来岑从筠也没再听沈敛止提起过那个女孩子,她终究也没和那女孩子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个女孩子。
空荡的开放式厨房,汤沸起的烟白蒙了眼。
岑从筠从洁净的墙面移开目光,她看回锅里正在沸着的醒酒汤。
岑从筠在沈敛止的厨房里做着早餐。没多久,沈敛止也进了厨房准备帮忙。
“进来做什么,出去坐着,我就随便做个早餐而已。”岑从筠三言两语把沈敛止又赶了出去。
几人已经坐在了餐桌上。
岑从筠拿着白瓷碗,她盛了一碗醒酒汤递给沈敛止,“昨晚喝那么多,今天也没缓过来吧,快喝点醒酒汤。”
见林为言还呆头呆脑坐在一旁,岑从筠黑着个脸伸手打了下他的手背。
还沉浸在昨晚惊骇的林为言终于反应过来,用岑从筠刚才的话强行带入昨晚的诡谲画面,“叔叔昨晚是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林为言起身,准备也给自个盛了碗醒酒汤。
兴许他自己也是昨晚喝多了,才会觉得沈敛止看着盛吟的眼神,不对劲到说不出来。
明明沈敛止和盛吟两人,从一开始见面,就不太像是认识的。
林为言还在费脑想着,手没碰到盛汤的勺把,一碗还飘着热气,分毫未动过的醒酒汤放在了林为言面前。
是沈敛止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醒酒汤递给了林为言。
回应着他们两个人刚才说的话,沈敛止淡淡地说了句,“没喝多。”
餐桌上有一阵的沉默,谁也没再提昨晚的事。
林为言把那碗醒酒汤又小心地放回了沈敛止的面前。
其实岑从筠也知道沈敛止没喝多。
昨晚沈敛止的目光看着很是清明,那个女孩子走了之后,甚至他追了上去,只是最后还是脸色难看地停下了脚步。
那会岑从筠和林为言是错愕甚至惊诧,但他们当时也没敢问什么。
吃过早餐,岑从筠没拦着想帮忙清洗碗盘的沈敛止。
沈敛止挽起衣袖口,水流声哗哗轻响。
“听说你这些天休假了。”岑从筠还站在一旁,一边和沈敛止闲聊着,“偶尔休息一下也好,我之前就一直担心你太投入工作了。”
特别这几年。
“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候就只有这个台面高的时候,没想到现在都那么高了,还这么优秀。”
岑从筠有些欣慰地看着沈敛止。
滴着水的白瓷盘放在了沥水架上,沈敛止应着她的话,“过几天,我就回院里了。”
岑从筠点点头,说了句不急。
“你爷爷那个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他是收敛不了多少,但对着你,肯定是那旁人怎么也比不上的。”
昨天虽然沈北柏没说什么,但是他的态度很明显,孙水容只是个旁人。
沈家有很多旁支,就这次沈北柏发话说庆生,来参加的旁支也有数十桌。
沈敛止的爸爸当年不在后,那些什么姨姑叔伯,一度都是想着怎么讨好沈北柏,还有讨好沈敛止。
就算他们不怎么熟,但是沈北柏的身份在那,他对沈敛止的重视还是每年愈增。
自沈敛止上小学开始,沈北柏每年都往他所在的学校捐款。
那些什么沈家放弃了原有的继承人的谣言,每年都会上演后又不攻自破。
沈敛止一向是不在意,每年都只按着礼节去跟沈北柏拜年或者庆生。
更多的,沈敛止也不太和他打交道,连他的同事朋友,都没听沈敛止提起过他有个爷爷。
最近这些年,沈北柏一直想让沈敛止回去,但毫无悬念的,肯定是叫不动的。
可以说,沈敛止现在之所以会选择了成为检察官,多是因为他爸爸妈妈。
沈敛止的爸爸妈妈是在共事时认识的,两人的理念和爱好相近,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他们两人,对别人都很尽责,就是对沈敛止,说不上尽了多少父母应尽的责任。
沈敛止年少时,还是岑从筠看顾他多一些,岑从筠再是唠他,也是关心则切。
“阿言说你最近夜深了也一直在书房,你这就是少了一个人来看着你。”
岑从筠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家常话。
问题横放在心口上,岑从筠犹豫斟酌着,“昨晚的那个女孩子,也是和你在一块共事的同事?”
岑从筠不提起,沈敛止更不会主动说。
在沈敛止的再一次回视下,岑从筠还是犹疑地开了口,“小止,也没听你提起过她。倒是阿言说,他认识那个女孩子。”
沈敛止神色如常。
最后的一个白瓷盘在水下注成的流柱收了尾。
水关停后,沈敛止拿着方巾擦净了手,他回看着岑从筠,“姐,她不是我同事。我之前跟你提过她的。”
那是几年前,很多次。
岑从筠一哽,她印象中,沈敛止也只跟她提过那么一个女孩。
现在岑从筠倒是宁愿沈敛止不回答,也好过他这样直接告诉她。
岑从筠有很多疑问,“我以为你们分手了,她不是去了国外几年,你休假,是为了这个女孩子吗?”
“那你们现在是——”
她想问的是,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岑从筠的问题太多,沈敛止知道。听完,他还是一一回答了她,“我们是分手了,她是去了国外几年。是。”
“我和她,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
岑从筠第一次看沈敛止这么离谱,她有些不敢置信,“我打电话给,给这位盛小姐的时候,还是个男士帮忙接的电话。小止,他们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那是她的助理?还是?”
清晨七点多,如果不是她的助理,那也总不能是一般的朋友,岑从筠觉得是她男朋友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沈敛止有片刻的沉默。
但很快捕捉到了岑从筠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他问着,“你打电话给她?”
“别告诉为言。”沈敛止继续说着,“她不希望为言知道。”
先前盛吟说了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圆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敛止不想让盛吟觉得在他们面前变得更加不自在。
只是现在的重点也不是她打电话过去,岑从筠点了头之后,又是一哽。
岑从筠绕回前面的问题,“你的决定,我向来是干涉不动的。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们真得适合吗。”
她真得喜欢你么,才会在那年出国,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的身旁还有别的男人一直在,是你这四年没办法取代的了解。
四年,已经能让很多异地相爱的恋人说分手。
更何况是他们这对早已经分手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中间会有多少的陌生和隔阂。
很多人都这样一次次地跟沈敛止说了,大概都是觉得他可以放弃了。
陈远帆,张程式,甚至现在,他的表姐。
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想挽回的这段感情,在沈敛止的心底里,难道就没有涌起过这个念头。
安静后的一刹那,沈敛止回了岑从筠一句,“我知道了。”-
这几天出门,盛吟还遇到了唐乐年说的那个搬来的邻居。
是个有些岁数的老奶奶,别人管她叫庄奶奶。
家里人平日里可能挺忙的,盛吟在小区楼下遇到过她两三回,都是庄奶奶自己一个人在小区楼下遛弯散步。
盛吟陪着她散过一次步,然后一起上电梯,才发现庄奶奶原来就是同一层的住户,也就是她邻居。
平时很少在楼上碰到,只有在小区绿化道上,才能偶尔看到庄奶奶。
“阿吟,回来了。”庄奶奶笑眯眯地问她。
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庄奶奶的身体很好,视力也不错,老远就能看到盛吟。
她记性也很好,盛吟上次就只和庄奶奶自我介绍过一次,再见面,庄奶奶就能喊出她名字。
盛吟笑着朝她点头,走过去。
今天盛吟去录了一期文物节目,刚回来。她脸上的妆容还没细卸,是五官好看,繁花初盛的模样。
“阿吟这么好看,有男朋友了没有。”老奶奶对着盛吟还在笑。
庄奶奶走得慢慢悠悠,一旁盛吟也跟她慢慢地散了一段路。
大概上了些年纪的人,总会先关怀小辈们的这些感情问题,盛吟笑着摇了摇头。
“那两个,不是呢。”庄奶奶说得很是了解,她也见过江予池和唐乐年,“没事,这年头,单着的优质男孩子多着呢。”
就这小区楼下,那文娱设施园角墙上,还贴着许多相亲简历。
“回头我让我儿子在他们局里帮你找找,放心,找些知根知底的,都放你跟前,看得上眼你就看,没事的。”
庄奶奶还在乐呵呵地继续说着。
合着像是挑萝卜买白菜,盛吟简直被她的话逗笑。
第一次见庄奶奶,庄奶奶正拿着手机在播报G市十大杰出反贪精英。
当时盛吟听到‘检察官’之后几个字的时候,脚下的动作都跟着迟滞了一下。
后来多聊了几句,才知道庄奶奶的儿子只是在局里,和反贪侦查配合过,所以庄奶奶对这些事也比较上心一些。
其实盛吟也知道,她和沈敛止本来就不会再有交集。
但是在听到新搬来的邻居是公职人员,抑或是听到庄奶奶手机播报着的新闻时,盛吟就有说不出的想回避。
“介绍就不用了,庄奶奶,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盛吟出言笑着婉拒了庄奶奶的好意。
第25章 第 25 章 重新
像往日那样, 和庄奶奶散步再闲聊多几句后,盛吟就先上楼去了。
指示楼层的显示屏跳到了三十, 走出电梯,本来就只住两户的楼层空间很安静。
盛吟走了几步路,沿着长廊一抬眼,发现邻居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只是听庄奶奶说,她的家里人今天不回来。
大概是庄奶奶出来的时候忘了关门,盛吟看了一眼那半开着的厚重大门, 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伸手把大门给带上。
轻轻“砰”地一声。
城市的日光渐暗,灯光渐起。
盛吟坐在落地窗前, 看了一会的光影交替,才随手拿起一本影评杂志翻着。
杂志内容是轻松的影视分享评注, 本来是为了睡前放松心情。
总好过长期服用药物, 在这点认知上, 盛吟和裴晚南是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并且她也是这样要求自己, 就算睡得不好, 也不会滥用药物。
安静的客厅里还能听见书页翻响发出的沙沙声。
钟表的针悄悄走着, 盛吟看着影评杂志里的那句“偏见往往会模糊了真相”, 思绪走走顿顿。
最后在无火香薰的苦橙香息里, 盛吟丢下杂志, 躺在床上裹着被子, 盯着天花板。
满屋的灯洒遍地, 盛吟还是慢慢睡着了,只是很快又被一个梦拽醒。
心跳快得整个胸腔都在颤,盛吟蓦地睁眼, 从梦里的那片黑暗,终于看回了满室的灯明。
她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像在找不确定的什么东西,很快就找到了。
那一直在床头边震动的手机。
盛吟深深吸了口气,接起了电话,“你好?”
钟表上的时间还只不过是凌晨五点,通话那头的人火急火燎,“你好,庄奶奶的家人吗,现在在哪?在家就赶紧下楼来一趟。”
那人语气很着急。
盛吟大概听出来,声音像是楼下物业岗亭的安保人员,和庄奶奶散步两三回,路过的时候都会打个招呼。
这是庄奶奶的手机号码拨来的。
盛吟低头看了眼,上回和庄奶奶散步,怕她一个人不方便,就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她,设置了便捷拨打模式。
应该是打第一顺位的紧急联系人打不通,才拨到了盛吟这个电话号码。
盛吟支起身,从床上起来,“是,我是她邻居。怎么了?”
“她刚在七栋这走着路,突然间就昏倒躺在这草坪旁了。我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你快下来,等下跟着过去看着。”
安保人员说着。
盛吟已经一边换好了衣服,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房门沉重关上的“砰”一声,在这灰蒙蒙的天色里突兀地吓人。
隔壁邻居的房门也跟着被打开,匆匆离开的盛吟都没注意到,急急就下了电梯。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起得早,值班的安保人员每天这时候都会看到庄奶奶。
这次看着庄奶奶昏倒在地,着实吓得够呛,也不敢乱动。
看着盛吟赶过来,安保人员连忙解释,“庄奶奶是自己昏倒的,这一路都有监控的。”
盛吟点头示意知道了,得去医院看下才知道庄奶奶这是怎么了。
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音已经来到了小区门口。
安保人员打开了大门,救护车的警报灯烁烁闪目。
评估了庄奶奶的自主呼吸和脉搏血压,医护人员显然也是先定了定心神。
很快庄奶奶被扶上了白色担架,穿着白外衣的医护人员问着,“这位是,家属亲友?一起上车。”
物业岗亭的安保人员看向盛吟。
穿着白外衣的医护人员也在看着她。
周围像是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单一的鸣笛声。
救护车的鸣笛声强节律地响着,像是心率脉冲的紧迫急切,没来由地让盛吟觉得心慌。
盛吟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紧了紧,不敢多作犹豫,她的脑里空白一片,准备跟着医护人员上救护车。
“你在这,我跟着过去就好。”一道熟悉清冽的声线先在盛吟身后响起。
他的声音在半明的天色里很是低沉,平日的寡淡在这刻让盛吟莫名生出了安心。
像是来得匆忙,沈敛止的外衣还挽在他的手上。
看着盛吟还紧攥在衣角上的手,沈敛止把手上外衣径直披在了她身上,他对着安保人员点头,“我跟着过去就行。”
像是认出了沈敛止,安保人员对他说着可以的。
肩上一沉,厚重的暖热扩延到胸腔,盛吟侧头看着沈敛止。
不知道为什么,盛吟只觉得自己鼻尖有些微酸涩。
沈敛止匆遽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牵起盛吟攥得愈紧的手,转身语速很快地问着医护人员,“我们一共两个家属,可以跟着老人家一起去么。”
医护人员看着宽敞的车厢,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路上的人和车都很少。从小区转运到附近最近的医院,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到了医院内,跟到了急诊楼前,沈敛止牵着盛吟从车上下来。
“别担心,你坐在这等着。”沈敛止把她按坐在急诊楼外,那一排长座椅上。
面朝着几棵大树和一丛的秃灌木。
哪能不担心,却真得迈不动步子。
盛吟眼前一片黑,轻易就被沈敛止按着坐在了那。沈敛止最后说了什么,她也听不太清。
只知道沈敛止好像是伸手把她外衣的帽拉上,然后他大步跟着医护人员进去。
这一小会的事情发生得乱七八糟的。
盛吟还没很好地从那个拽她醒的梦里切换过来,就已经坐在了急诊楼外,尖锐的声音灌入由远及近。
再醒过神,是有人轻拨下她发顶上的帽子,像是让她放心。
“没什么事了,医生说再做个检查就可以了。”还是那道她熟悉的声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着这道声线,在盛吟的视线里逐渐转为清晰。
沈敛止拿着一瓶纯净水递给她。
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毛衣,半蹲在她面前,挺拔的背脊微微倾向她。
他的脸上情绪不明,只是因为这半屈膝的动作,多了几分匪夷所思的虔诚。
沈敛止看着盛吟,低声说着,“她没什么事。”
微亮的天色里,盛吟回看向沈敛止。
他的神色再是如常不过,没问她进不进去,理应也是让她进去,是她先揽下了看顾庄奶奶的这事。
盛吟把他一直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扯下来,还给他,“沈敛止,你认识庄奶奶吗?”
“认识。”沈敛止点了点头。
怎么认识的,沈敛止却没接着再说。
那他为什么还要跟过来,又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她们小区楼下。
这些问题盛吟不提,沈敛止就不会说。
沈敛止一向是这样。
盛吟总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每每就像是在隔雾探山。如果她不主动去攀爬靠近,她就不会知道这座山的真貌。
只是她已经没有当年那一腔的心心念念。
盛吟不想再问。
盛吟把手里的纯净水瓶拧开,没费多少力气,因为刚才已经有人先帮她拧开过了。
喝了一口水之后,清冽的凉雾气息就离得她更近。
沈敛止坐在了长椅,盛吟身旁的位置上。
“庄奶奶的家人我认识。”
他第一次主动拨开了她面前的雾,“我和她孙儿前几天刚打过交道,也就是在前几天,和庄奶奶见过一面。”
握着纯净水瓶的手,下意识地横亘在前。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不用跟我说。”盛吟回着他的话。
“先去吃点东西。”
“你自己去。”
“要不要再休息下。”
“我不困。”
“检查还要等很久,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现在送她回去,她也只会在家里胡思乱想,那种远离的焦灼,还不如在这干等着。
沈敛止的每一句话,盛吟都开口拒绝,让他本来还想说出口的话,又停了下来。
盛吟突然想起。
那年她想方设法和沈敛止说上话后,沈敛止依旧是寡言少语。那会盛吟时常就在想,她应该说些什么,让这对话继续下去。
现在再想起来,那时情景,大抵和她现在回沈敛止的样子,差不多。
让人真得很难再接着往下说。
“我姐说,她打了个电话给你。”沈敛止却又起了个新话头。
盛吟垂眼看着纯净水上的塑膜纸,从它的配料表,慢慢下读到具体的产出地。
她也不是很想知道,沈敛止的表姐说了什么。
盛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那天晚上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姐怎么想得也跟我没关系。”
盛吟想让沈敛止不用再说下去,但是沈敛止和她当年的角色像是对调了一般。
只是沈敛止这样做的意图实在太过奇怪,并且也没必要。
“我甚至不觉得,现在我们再坐在这,还有什么必要要打招呼。”
盛吟说着,她已经从纯净水的产出地,下读到瓶身的喷码日期。
这瓶纯净水的保质期是十八个月,而她和沈敛止之间,已经有近三个十八月的过期隔阂。
沈敛止点头。
所以他也一直在找,盛吟还能继续和他打招呼的理由。
在这之前,沈敛止似乎从过往的影像中剥出了一根茧丝,是他造成的,她可能对他产生的误解,或者可以说是在他引导下的偏见。
他在意盛吟怎么对待他们的那段关系,但他却从没主动告诉过她,关于他的什么事。
他一直想知道当时为什么分手,但这完全没理由,也没道理要由盛吟告诉他。
所有人都可以对他有偏见,他不在意。
但是唯独盛吟,在沈敛止后知后觉,她对他可能有偏见抑或是误解的时候,已经有什么隔在了他们之间。
碰不碎,打不开,很远却又好像很薄的一层壁,本来他们也应该因为这层壁到此为止。
“今天就到此为止。”沈敛止低缓地说了句。
不知道沈敛止在旁边想什么想了这么久。
蓦地来了这么一句话,盛吟有些不解地抬起眼看他。
盛吟看着沈敛止站起了身。
他还在说着,“如果你不想提起之前,那就当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如果盛小姐对这个想法也没有异议,那不如在直面的过程里,真得让它们都过去。”
“明天如果我们再遇到,就当是重新认识,盛小姐觉得可以吗。”
眼前沈敛止的话,竟和裴晚南说过的话部分意外重叠。
那个大二秋末的傍晚,笑眯眯的店主奶奶和她的书店;那个天光寥落的山岭荒顶,他带着雾气的身影;还有在僻静的安全通道里,他说出的那句话
帧帧涌起。
“如果你想提之前,我也很想知道。”沈敛止说着。
他还记得她们课上,“已经存在的偏见,不会影响一件东西的价值,它只影响你对那件东西价值的判断。”
那是柳教授在一节鉴赏讲座上说过的话。
这句话的后半句,盛吟也还记得,那是,“人也一样。”
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去看人和看物,会让自己对人和物的判断产生偏颇不公。
所以沈敛止是觉得,明天能再遇到,再重新开始,他们之间还能再无隔阂。
盛吟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要说无所谓的话,她跟自己说过早就已经没关系。
盛吟有些哑然想笑,“如果明天我们没碰到,那以后就当不认识。”
沈敛止顿了下,点头,“可以。”
和沈敛止坐着聊的这一会,虽然有些算是不欢快,但是盛吟的精神差不多缓了过来。
尤其是有些莫名,盛吟也不知道沈敛止这种在学术逻辑上的自信,什么时候还用在了这带着些玄学的概率地方。
要不是没了沈敛止联系方式,明天准备一整天不出门的盛吟,高低得发个信息过去讥讽他几句。
盛吟站起身,语气算不上多好,但还是和沈敛止最后打了个招呼,“那你在这,我就先走了。”
沈敛止也站起身,“我让人送你。”
他准备迈开步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盛吟想开口谢绝的话也随之停下。
顺着沈敛止的眸光看过去。
有个穿着青灰色外套的男人匆匆从急诊楼出来。
他的脚步迈得很大,目光也很锐利。他站在急诊楼门口,目光只一扫,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敛止和盛吟。
男人拐弯来到了他们面前,连连道谢,“沈先生,这回可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是我身旁这位盛小姐帮的忙。”沈敛止礼貌疏离地对着男人摆手。
然后转头对着盛吟介绍,“这是庄奶奶的家人,庄先生。”
庄广浩也没含糊,又转头向盛吟道谢。
庄广浩约莫三十几岁,可能是外出公干的时候接到了消息,现在身上还带着不知哪沾来的灰。
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庄广浩道完谢,继续说着,“盛小姐是三十层的住户吧,我听我奶奶提起过。”
“是,大家都是邻居,不用客气。”盛吟也跟他点点头。
庄广浩刚去看了庄奶奶,还好老人家这次有人及时发现。
实在是自己太不顾家,家里老人又总是把请来照顾的人赶跑。
庄广浩对着两人又是连连道谢,“大家都是上下楼的邻居,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的,千万别跟我客气。就是我经常不在家,可能反而给你们添麻烦了。”
上下楼的邻居。
盛吟倒是觉得邻居相互看顾下,也是应该的。只是,“庄先生,你们不是住在三十层?”
她前几天看到庄奶奶,也是在三十层停下的电梯。
沈敛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庄广浩点头继续感谢,“原先是的,说起来还得多谢沈先生,帮我们换到了六层。”
“我自己之前没想那么多。搬进来之后,才觉得住太高,电梯和阳台观景的风声噪声总归是影响老人家的休息,特别我经常不在家,连老人家坐个电梯,都有些担心。”
“还是得再谢谢沈先生,主动找到我们,和我们换了现在更适合的居所。”
盛吟:
第26章 第 26 章 你又骗我
G市, 主灰色调的房子里。
平时落满了狗狗毛的沙发和地上,现在洁净无余。
林为言身上还穿着暖绒的家居服。
从卧室走出来, 他挠挠睡醒有点翘起的一撮短发,拿起了铃声震响的手机,“爸妈你们到了?”
岑从筠她们是昨天傍晚的飞机回的南城。
老早都回到家了,现在听着林为言还迷糊的声音,岑从筠就想数落他,“都几点了, 你才起床。”
林为言定睛看向墙上的简白挂钟,“才七点半。”
平日里的这个时间,沈敛止应该早已经用完早餐了。
只是现在的厅里和餐桌都没人,林为言伸长了脖子, 朝书房里头看过去,“奇怪, 叔叔和方糖怎么还没回来。”
“昨天叔叔说, 以后不用我再溜方糖, 那这会应该是带着方糖出去遛弯了。”
沈敛止何止是带着方糖出去遛弯。
岑从筠有些沉郁顿挫地说了一句, “你叔叔的边牧养了多久, 你知道吗。”
知道啊, 养了有四年, 林为言刚来这的时候就问过了沈敛止。
岑从筠简直有些想顿足。
昨天沈敛止送她去机场的路上, 沈敛止跟她说, 他觉得自己太固执了。
沈敛止的话语中, 是突如其来地对过去的自己思忖, 有着审视,带着探求。
那会岑从筠的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但更多的, 她有些欣喜地以为,沈敛止这次终于要认真地和他之前的固执再见。
结果沈敛止对岑从筠说的下一句话,是“我准备带着方糖搬出去住。”
他跟岑从筠说,想搬过去的房子的入住手续,他在前两个星期就开始办理了。
因为和那房子原来的住户办理着变更登记程序,所以到现在才跟岑从筠说起。
岑从筠那时就知道,沈敛止说的觉得自己太固执,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敛止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他做出决定要在这个时候,这么直接地搬出去住。
偏偏是在盛吟回来之后。
春秋时令的天气宜人,难道不是比现在的严冬更方便看房和搬新居。
准备搬过去的地方,离检察院又不近。那附近的空楼盘有好一些,沈敛止却只想搬去那一栋的那一层。
他是怕盛吟又走掉,还是像之前那样,找不回来。
岑从筠劝不动沈敛止。
但岑从筠相信,沈敛止会缓醒放弃的。
岑从筠虽然知道得也不多,但是当年沈敛止和盛吟两个人能分开,肯定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问题。
问题或者误会不解除,就算他们再在一起,也不会长久。或者,再发生冲突,他们也很难再继续维系。
沈敛止那蚌壳似的嘴和性格是很难改的。
所以岑从筠一直觉得,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子更适合沈敛止。
盛吟能离开四年,岑从筠想想都不赞成他们两个在一起。
“你要在G市多待些天就待着,有时间就去多看看你叔叔。”岑从筠对着还发懵的林为言说着。
“还有,平时没事多用用你这脑子。”
林为言知道方糖养了四年,也知道盛吟在国外呆了多久。
看着沈敛止和盛吟之间的相处,林为言都也想不出,盛吟和沈敛止之间到底可能会有些什么关系。
自己儿子这脑子,岑从筠默着挂断通话-
睡到半夜,盛吟总听到急切响着的鸣笛声,分不出是梦里,还是在二十个小时前。
卧房里很亮,很暖。
盛吟安静地看了会杏子灰的天花板,好一会才有所动作,她慢吞吞地摸索着拿过手机。
已经是次日的凌晨五点。
昨天从医院回来,还是沈敛止送她回来的。
沈敛止这次说得很是坦然,“我送你,我们顺路。”
确实是顺路得很,沈敛止现在都是她邻居了,哪还能不顺路。
所以盛吟以为的庄奶奶家门没关,她顺手帮关上的门,还是沈敛止的房门。
听庄广浩说完之后,盛吟才发现,自己想事情的方法逻辑还是没长进地和之前一样,比下有余,但没太多往别的地方想。
被沈敛止的那几句话带过去之后,盛吟都没想过,沈敛止说出那句‘明天再遇到’之前,沈敛止自己是有几分的把握。
盛吟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的指尖定了定。
打开了几年没进过的G大学校论坛网页,看着一个个红字的置顶热帖,盛吟眉皱了很久。
终究还是没点进去,盛吟又从那个网页退了出来。
本来是想在被窝里佛性地呆到清晨七点。
但是看着外面渐明的天色,盛吟却有些迟疑。
昨天晚上睡前,盛吟还伸手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听着对面裴晚南温和轻柔的声音,盛吟思绪安稳地嗯了一声。
但到了现在。
昨天的话还犹在盛吟耳旁,分不清情绪里的些微反常。意识到已经开始新的一天,她就已经在担心。
盛吟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过后,她一路摸着灯源开关,把她屋里屋外的灯都关掉。
换掉居家的宽松外套,戴上毛线帽子和口罩,脚踩换上短靴,盛吟走到屋门前。
看着门板上平顺的纹理,盛吟手放在门把上,打开了沉厚的屋门。
楼层窗外黎明的冷风吹过廊道,透着廊道的拐角的窗还能看到灰蒙的天色。
楼层廊道的声控感应灯很灵敏。
盛吟已经把手上的动作放到最轻,但灯还是感知到了她的动作,亮了起来。
光洒在她裹得严实的身影上,盛吟一时站定不动。
新邻居的屋门是关着的。
廊道的灯亮之后,这一整层也还是陷在一片安静里面。
盛吟随着灯亮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按下电梯按钮,盯着电梯门关上,电梯缓缓下降到一楼。
盛吟走出电梯。
她的脚步走得快,还没想好去哪,反正先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离开了再说。
现在不过也才清晨六点,楼下的草坪色都蒙着层灰,这个时间是不会碰上什么人的。
平时盛吟就算难免,也只是选择战略性地窝在床上。像今天这样躲避式的早早出门,对她来说还是挺奇怪的体验。
要是庄奶奶还在,现在这个时间说不定盛吟还能在这遇到早起的她。
正这么想着,猝不及防地,一声狗吠的声音钻进了盛吟耳里。
盛吟的脚步停下得慢了些。
大方块的草坪拐角,那一排木长椅上,携着影影绰绰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底。
可能是很欢乐,还没见太阳就被牵出来的方糖,这会正在地上打滚。
扫过厚实边牧那黑白相间的毛发和圆滚的肚子,盛吟望向它的主人。
小区的路灯还是亮着的,在沈敛止立体的五官上映着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身上是齐整的穿戴,单一的黑白色系,微敛的眉目。
应该是沈敛止自小养成的习惯,盛吟很少看到他较为散漫的一面。
他正坐在长椅上,视线也没看向方糖。只是在看到盛吟视线的那一瞬,沈敛止疏淡的神色稍正。
她裹得再严实,沈敛止也一眼认出了她,这样显得她的退缩更是拙劣。
看着眼前那黑邃的双眸,盛吟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自己莫名的落荒而逃。
沈敛止是几点到这的,盛吟不知道。
但是最重要的是,沈敛止就在这出小区必经的绿道长椅上等着,像是知道她会逃跑。
他的眼神有些疲冷。
让盛吟无所适从,再反应过来,她右手的手腕已经攥在了沈敛止的手里。
熟悉的焦躁席卷,在沈敛止一向冷静自持的脑里横冲直撞。
昨晚送了盛吟回来之后,沈敛止在屋里一直坐着,他反复推敲,就担心盛吟又会骗他。
在这等到快天亮,沈敛止就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盛吟。
她这次又想离开去哪。
“你又骗我。”沈敛止的声音低得像从喉间挤出来,极其压抑。
不知道他是积攒了多久的心绪不平。
只是他的一个‘又’字,让以往谎话成篇的盛吟哑口无言。
沈敛止的手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凉,盛吟被锢得很紧,被锢在沈敛止同样寒凉的怀抱里。
耳膜震颤,盛吟听到了他的心脏跳动声,让她合理肯定,在她发烧那晚,不是梦里的影像,而是切切实实她就在他的怀里。
“你又要去哪。”他的声音喑哑僵硬,在她的心里叩了一下又一下。
没有想去哪,而且她昨天回答他的时候,其实并没想着要骗他。
透过十二月的曙色,盛吟指尖颤着,她不明所以地回握了沈敛止的手。
像是慢放的镜头,她的软暖一一传到了他的手心。
沈敛止的怀里有一瞬间的僵滞。
没等沈敛止反应过来,盛吟立刻跟被烫伤一样松开了回握着他的手。
盛吟怎么会想回握他的手,而且还真牵了他的手。
刚才牵着他手的人根本不是她。
脸上有一霎的冷热交替,迅疾的尴尬冒了出来。
盛吟径直推开了沈敛止,她现在真是很想捂脸,但这动作好像也显得她太过掩耳盗铃。
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完全不想去看沈敛止的脸和他的表情,盛吟吸了一口气,只想怼他找回底气,“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敛止也顿了很久。
刚才的焦躁难安在盛吟的一个牵手里消散。
“早上好。”没有回应盛吟说的什么关系,沈敛止只补上了这么一句。
今天是重新的一天,沈敛止的眸光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似乎并不需要盛吟的回应。
盛吟也不想回答。
沈敛止这人有病吧,能不能别再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了。
地上一直绕着两人转的方糖,见盛吟终于低头,还把眸光发给了它一点。
方糖开心地把自己正在地上打滚的身躯翻好了面,它露出个肚皮朝着盛吟,一副大家俨然很熟,快来一起玩的模样。
盛吟看了两眼方糖那圆滚的肚皮,恼着的话找不到别的由头说。
“大早上的,它太吵了。”一口大锅扣在了方糖身上。
露出肚皮的方糖一顿:
方糖的主人平静点头,“抱歉。”
刚从电梯出来没多久的盛吟,头也不回地又回到了悬停待机的电梯前。
没有出来时的蹑手蹑脚,盛吟觉得她这一趟的出来简直是无谓至极。
尤其是听到,和她同乘一梯的沈敛止,他还在说话,“凌晨的低温真是让人很想喝杯热咖啡。”
盛吟侧头,和正看向她的沈敛止对视。
顺手请邻居喝杯热咖啡,确实不是多难的事。
尤其是她这么热心的人,都能凌晨送邻居去医院了,更别说是请新邻居喝一杯热咖啡。
盛吟从沈敛止的目光中解读到了这个意味。
第27章 第 27 章 很怕被拒绝么
清晨七点。
窗边的暖色卷帘被拨开, 冬日少有的微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绵洋地亮在屋内的木地板上。
盛吟推开门, 蹬掉脚上的短靴,取下略显多余的口罩和毛线帽子。
方糖紧跟在她身后,走得比它的主人还快两步。
“嗷。”
刚想踩进屋的方糖,适时地被身上的牵引绳牵制,它回头小小地发出一声抗议。
循着声音,盛吟侧头看过去。
这一转头的时间, 跟着到了她门前的方糖已经乖巧坐好,只是用它乌溜溜的圆眼安静地望向盛吟。
很有礼貌,且不扰人的模样。
听说每一只天才边牧的背后,都有一个聪明的主人, 不知道沈敛止花了多少时间在方糖身上。
“你都能进来,为什么不让方糖进。”忘了刚才是谁说方糖太吵, 盛吟看向牵着方糖的沈敛止。
黑色的牵引绳绕在沈敛止的手上。
显而易见地, 沈敛止现在把绳收得比刚才更短, 卡着方糖不让它进。
他和它能一样么, 沈敛止的眉稍拢了一下。
但是从眼前来讲, 他反而好像还不如它。沈敛止对盛吟客观地抨击了方糖一句, “它掉毛。”
边牧是很容易掉毛的狗狗, 沈敛止搬到新居没两天, 屋里现在基本每个角落就都落了方糖的毛。
而且, 它在家还容易把屋子搅得一团乱。
前些天林为言每天去溜方糖, 方糖的运动量足了就比较乖顺。
今天沈敛止在小区下面一直等着, 溜方糖的时间没多长,方糖很难不自己折腾点什么坏事出来。
“我没你那么过分。”听了沈敛止解释的话,盛吟回了句。
“你连个玻璃杯冲洗完, 还得把杯壁的水渍用帕布擦得干干净净。”直到一整个玻璃杯洁净得像是尘渍不染。
无论是之前,还是上回,沈敛止的行为习惯好像一贯都是这样。就算是现在,没有刻意回忆,也能自然而然想起。
佯作正常邻居的心情,在这自然说出口的两句话里有些分了神。
盛吟别开眼,走进屋里伸手打开玄关处的柜门。
被莫名判了句过分的沈敛止还站在门外,毫无动静。
两人沉默了一会,在盛吟以为他又不作声的时候,沈敛止开口解释,“不是,我只是习惯了。”
不是过分,只是没人像盛吟挑剔过他的这个习惯。
但她其实也没觉得这个习惯不好,盛吟唇角抿着,余光瞥向还站定在门口的沈敛止。
他站在那,守礼立定,像在等着盛吟允可。
明明不过也就是迈出一步的事情,对他而言,门边线却像是巨堑深垒。
很多人都很容易在各种环境里形成习惯性撒谎的行为,无论是出于自我保护的需求还是自尊心,抑或逃避等各种各样可理解的原因。
盛吟很少郑重地为自己说的话做过特别的保证。
但昨天说过的话,第一次没想让它变成谎话。
盛吟扭过头,朝着方糖方向伸手,“进来,绳给我。”
也不知道对着谁说,绳在沈敛止手上,盛吟瓷白的手心朝向的是方糖。
方糖的尾巴甩得很是欢快,沈敛止的眼神也松了下来。
沈敛止低头压了下眼皮,淡淡警告地看着方糖。
顿了顿,沈敛止还是将黑色的牵引绳递到了盛吟手上。
手心还有些对方的余温在。
方糖如愿地被牵着小跑进了屋内,盛吟指着玄关的柜门对着沈敛止:“有替换的鞋。”
没再去看沈敛止,都已经叫他进来,他要站着就让他站。
盛吟牵着方糖往屋里走,半蹲下揉揉它厚实的头。
想起她自己上次说的什么最后一次,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方糖。
现在发现方糖也成为了她的邻居。
盛吟瞥眼望向沈敛止。
他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只定定站在玄关那柜门前。
之前盛吟也没见沈敛止在这的时候有这么思忖再三。
那有什么好让他在那站那么久的,忽地想起,盛吟提醒了沈敛止一句,“柜里面那对蓝色的家居鞋别穿。”
上次唐乐年来的时候也是讶异了一下,那对蓝色的家居鞋是江予池的。
那是有一回,江予池过来她这的时候,特意开玩笑自带过来的。
除了毛奕奕,就剩下江予池,是来盛吟这来得算是比较勤快的朋友。盛吟这的地方还算宽敞,就只盛吟自己一个人住着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过最近盛吟也叫江予池少往这跑,她妈妈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得多想些什么。
盛吟揉着方糖头的手有些微走神。
沈敛止静静地换了鞋。
目光最后扫过那对烟蓝的家居鞋,沈敛止伸手把柜门关上。再转过身,把屋门只半合上。
半关的屋门让空间更安静。
盛吟揉得方糖的毛乱糟糟之后,沿着牵引绳找到锁上的绳扣,在屋内就没必要拘着方糖了。
“喝杯温开水?”
沈敛止走到了吧台前,望向还在和方糖融洽处着的盛吟。
是谁刚才说想喝杯热咖啡,盛吟皱眉回看过去。
沈敛止面不改色,已经很是坦然接着往下说,“你喝温开水,我喝热咖啡。”
盛吟收回眼,继续伸手解着方糖身上的牵引绳。
这牵引绳连着胸背还加了多层结实的把手,很牢固,也挺沉。盛吟掂着那重量,“那方糖要不要喝点什么?”
“不用理它。”
虽然正在吧台拿杯具,但是沈敛止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盛吟。
上回他和陈远帆过来时,都是喝的瓶装的纯净水。
现在白洁的台面上已经放了成套的杯具,木质的杯托架,四个玻璃杯倒放在杯架上。
看着盛吟已经解开了方糖的绳,沈敛止拿着玻璃杯的动作不由地停了下。
“你这什么表情。”不说话的氛围实在微妙得有点难捱,盛吟看着沈敛止那微收的神色,更是莫名其妙。
没了束缚的方糖,已经开始在屋内跑动,发出哼呲哼呲的声音,俨然一副开始想蹦跶的样子。
沈敛止见状,也没多说什么。
盛吟站起身。
肯定不好让沈敛止倒水给自己。由着方糖自己跑,盛吟也走到吧台前,站在沈敛止身旁。
沈敛止的动作自然,且自如,反倒是这屋子的主人在一旁好像有些插不上手,只能看着他。
盛吟的脚步稍稍后撤,离那凉雾弥散的气息更远一些。
这一会的时间,玻璃壶里的水也已经沸开了。
沈敛止左手轻触面板按停。
一旁干站着的盛吟终于有发挥的空隙,她拿了个玻璃杯,准备自己倒热水。
沈敛止还站在台面前,她递过去的玻璃杯在半道被沈敛止的手势先截了下来。
他伸出右手,握在她拿着的玻璃杯壁上准备接过去。
玻璃杯长约十厘米,两个人的手在上面一起肯定会太过拥挤。
瓷白和薄白轻碰。
盛吟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沈敛止还是没说话,他握紧她递来的玻璃杯,白烟带着热水咕噜倒进透明杯。
方糖窸窸窣窣的声音意外填补了短暂的安静。
沈敛止把那杯热水放在台面上凉着,低眼看盛吟,“打碎和毁坏的东西,要赔?”
他看向她的眼神不明意味。
话音刚落后的三秒不到,盛吟还没反应过来,客厅里已经有翻倒的一声响。
边牧果然是很好动的狗狗。还好那只是客厅一个牙白的小坐墩,被方糖跑过的尾巴给扫翻了。
打碎和毁坏的东西,当然要赔。
盛吟没有一瞬的迟疑,解开绳的虽然是她,但是沈敛止要是不来,她也不会特意牵着方糖进来。
能用什么方式清楚划分界限,就应该划清,这样盛吟才能再不挂心。
跟沈敛止没有谈感情的余地,那就谈钱。
这就是之前沈敛止送盛吟回去,盛吟转账过去还的初始动机。
“要赔,赔钱。”盛吟说出口。
两人一狗的缓和氛围还没热几分钟,就被这谈钱的一句话冲淡。
他们之间本来隔得已经不近,她还想推得更远。
沈敛止的手在拿着咖啡豆,谎称是林为言送的那袋咖啡豆。
它的味道带着巧克力的厚重,还有柑橘的轻酸。
沈敛止第一次喝这咖啡的时候,就想起了盛吟。相较其它豆子,他觉得这豆子她的接受程度会更高点。
棕醇的咖啡豆子一颗颗跳进豆仓。
他在看着咖啡豆,却在想着她的话,一半带着刻意的疏离,一半带着无意的刺。
沈敛止把咖啡豆的豆仓推进去,按下咖啡机的启动键,“好。”
一个‘好’字让方糖也跟着停了一下,歪过头好奇地看向他们。
“是应该要赔。”指了指被咬出了几个小口子的沙发,沈敛止顺着盛吟的话往下说,“盛小姐,都是邻居了,加个联系方式。”
想谈钱的人怔了一下之后,怔住没动。
“沈同学,都是同班同学了,加个联系方式。”这是那年盛吟缠着沈敛止时,她说过的话。
“当时你就应该拒绝我。”这是前两个星期回学校时,盛吟对沈敛止说的话。
沈敛止把她划清界限的话释义成了加个联系方式。
明明她就不是那个意思,盛吟一噎。
第一次没有等盛吟点头抑或是摇头,眼前的沈敛止已经递过了他的手机。
运作着的咖啡机嗡鸣声从渐响到渐停。
“以后方糖有什么打扰到你,你也方便向我索赔。”像是想堵住盛吟的任何疑虑,沈敛止又淡声说了这么一句。
盛吟垂着眼看过去,沈敛止的手机屏幕上,还是当年的那个头像。
一片灰蓝的海面,岸边雾浓,云上有光亮。
他握着手机的手,看得出有些用力。
你是很怕被拒绝么,沈敛止。
第28章 第 28 章 这就走了
盛吟抿了抿唇。
(′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毛(*≧з)(ε≦*)整(*  ̄3)(ε ̄ *)理(ˊˋ*)沈敛止拿着手机的手一直没动。
他抬起眼皮看她, “手机没电了?还是想让我到时有什么转述给为言,让他跟你说?”
到底是谁向谁索赔了, 沈敛止的话堵得精准而且快。
盛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又是一噎,“不就加个联系方式,我是手机丢沙发那了。”
沈敛止的神情显然不信,盛吟有些没好气。
探究的眼神望向沙发,沈敛止眉头微微一松之后说,“让方糖帮你拿?”
在栗色沙发上滚咬着的方糖, 听到沈敛止刚好像是在唤它的名字,终于有所停顿。
它倏地沿着客厅跑过来吧台这。
四岁大的方糖身高都快抵到吧台那,小走小绕着静止的两人周围打着转。
顺着盛吟瞥向吧台的眼神,方糖鬼祟地抬起前足也往吧台上凑。
“方糖。”
方糖听到自己主人又一声不善的警告。
不过这声警告来得太慢, 方糖的动作还在扑棱着,往上蹬的动作也没消停, 吧台台面旁上的杯具随着它的前爪划过, 砸落了一地。
哐当不绝的玻璃碎响
方糖已经轻巧迅捷地跳开, 盛吟也不知道自己该捂下耳朵还是闭个眼。
半空砸下又轻溅起的玻璃碎被人挡住。
盛吟看着侧身站在她旁侧的沈敛止, 他带着她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流动的物质, 让呼吸节奏稍滞。
不过这两句话的时间, 整一套的杯具, 最后只余下那个木托架, 还有盛着温开水的那个玻璃杯还算完整。
咖啡机的运作彻底停了下来, 发出咖啡已完成的温柔提醒。
方糖早已经弹跳跑开, 在它主人的目光注视下, 火速地跑到厅里窗边的卷帘那蹲坐着。
怪不得沈敛止需要先问打碎东西怎么办,略过沈敛止,盛吟看着面前这一地的狼藉。
“你别动。”沈敛止淡声一句, “等下再加联系方式。”
盛吟准备打扫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刚被人拿得烫手的手机塞在了她的手里。
沈敛止从她旁侧越过。
屋里的暖气还开着,他穿着简单的白毛衣和长裤,衣袖口卷起。
“沈敛止,我来打扫就好。”
看着沈敛止准备清理自己屋里的玻璃碎渣,盛吟开口想制止他。
沈敛止自然得很,顺手指了指把台面上凉着的开水,“你先喝个水,就好了。”
他做什么事都很专注,连打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是认真的样子。
盛吟没喝水,光顾着看他,人也忘了挪动个位置。
沈敛止来到她跟前,“左脚抬一下。”
盛吟愣了下,一手拿着他手机,一手顺势扶着他的手臂借了力。
抬完左脚再抬了个右脚,再次站定之后,从沈敛止的手臂上松手,盛吟无端觉得更不自在。
清扫完玻璃碎渣,沈敛止就打开屋门走开了。
不知道它主人去做什么,刚跑到老远的方糖瞅着了,立马也甩个尾巴跟着小跑出去。
咖啡的浓香已经漫散满盛吟的屋里,这一个早上乱七八糟地。
沈敛止的手机还在自己手上呢,盛吟看着沈敛止的手机。他打扫的这段时间里,手机已经锁上了屏。
盛吟想起上回在沈敛止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屋门密码,现在她也不想知道他手机的密码又是什么。
“这就走了,还说赔。”盛吟端起台面上那杯已经变温的开水。
把他的手机放在桌上,盛吟的眼神瞥向随她着放下这个动作而亮起的手机屏幕。
莹白的指尖不小心点触。
X,X,0,5,2,2
解锁失败。
屏幕的数字密码键盘抖了一下,盛吟的指尖一沉。
刚被半合上的屋门被重新敲了三下。
准备进门的脚步声还没传过来,刚才不受控制点了几下的指尖迅速将手机屏幕熄暗。
沈敛止是过去他那边拿了杯具过来。他刚搬过来,新杯具买了放在屋里,还没用过。
水流声哗哗轻响,沈敛止看向他那在盛吟手旁的手机,淡声开口提醒,“锁屏了——。”
盛吟把手机推还给他,“不用了。”
看盛吟又改口,空间陷入片刻的沉默。
沈敛止目光在盛吟脸上停留了几刻。
只是再开口时,沈敛止目光转向了门口,他的语气凉冷几分,“请问哪位?”
站在门口的唐乐年一滞。
隔着门听到的声音让唐乐年愣住不敢再动。
唐乐年都没想到屋里说话的好像不是认识的人,正准备敲门入内的唐乐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唐乐年抬头慎重地看了下楼层号。
没错啊,是盛吟的新居,他就说他都来过几回了,怎么可能会走错门。
唐乐年隔着门板嘀咕,“姐总不至于在里面藏人了。”
盛吟简直想敲唐乐年脑门:“进来。”
几分钟后。
白色的餐桌上,两份早餐,两杯热咖啡,一杯温开水。
唐乐年来在一个好像是比较尴尬的时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那份早餐推给沈敛止,“我吃过了。”
唐乐年这几天没什么事。
想着反正也是没事,唐乐年就发了个信息给盛吟。没等到盛吟回复,唐乐年还是顺手带两份早餐过来。
“原来是我们新邻居。”唐乐年听了盛吟一句话带过了沈敛止,也对着沈敛止自我介绍。
沈敛止把早餐推还给唐乐年,“谢谢,我只是过来喝杯热咖啡。”
唐乐年本来还想看下新邻居是什么人,没想到今天碰巧在这遇见了。
看着新邻居的侧脸,样貌是好看得很有格调。
唐乐年多看了两眼,他也算是半混市场开拓的,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像沈敛止这样好相貌的,是真得少见。
只是唇色淡漠,眉眼冷清,看着好像也不是个多热忱的人。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来盛吟这喝热咖啡,不知道这新邻居是不是有些什么坏心思。
唐乐年再度端详,再看着沈敛止遥远的目光和笔直的肩背。唐乐年挠了挠头,这新邻居看着倒也好像不太像是什么坏人。
“姐,我上回送你的杯具不喜欢吗?”唐乐年扭回头,他看着才两天不见,就已经换了新的一套杯具。
眼前装着咖啡的也是透明杯,不过比起唐乐年他买的菱形纹理,眼前这个新杯子是简单澹然的腔调。
沈敛止坐在盛吟对面,唐乐年在她身侧。
盛吟眸光撇着看向白碟里的早餐,一贯性格好的盛吟,从来不会开口挑剔别人对她的好。
她应了唐乐年一声挺喜欢的,只不过不小心打碎了。
拿着餐刀,还是把那份杂蔬芝士可颂切了两份,盛吟推了一份到沈敛止面前。
唐乐年看着沈敛止拒绝了他,却接过了盛吟推去的早餐,心想着,还真是没什么人像他一样喜欢油条。
眼前的沈敛止低声道着谢,盛吟回了句不客气。
很是礼貌,也很是生疏。邻居嘛,相处之后关系会更融洽的。
唐乐年拿着他的油条热络开口,“这天气一直不大好,沈哥怎么现在想着现在搬新居。”
沈敛止转头看着唐乐年,“这离我工作的地方比较近。”
这离检察院,近么。
唐乐年大脑宕机几秒,那之前沈敛止住的地方得离检察院多远。
不过唐乐年倒是好像有点印象,“我就说看着沈哥眼熟,我之前看过报道,沈哥上过那个特别表彰吧。”
那还是他朋友转发在朋友圈,唐乐年刚好看到了。
唐乐年还想往下说,盛吟打断了他,“你看谁都眼熟。”
唐乐年一口一个哥,跟谁都熟得很。
“真得眼熟,我感觉我跟沈哥这次不是第一次见面。”唐乐年还在努力回忆,净说些挺桥段客套话。
只是一时好像也想不起来,唐乐年只好又另外聊起别的,“那沈哥最近是在休假吗?”
盛吟叉子落在芝士可颂上,“他休不休假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哥搬来这才几天,对这应该也不熟。我倒是挺熟,改天可以带沈哥逛逛。”
唐乐年跟在江予池身边倒是耳濡目染,学到了江予池那和谁都能聊上好几句的技能。
只是沈敛止这人本来就分外淡薄,更别说和陌生人打交道。
前两年,还有个大学同学想找沈敛止帮忙,结果都没能让沈敛止理他一下。
最后那个大学同学竟然找来了盛吟这。
盛吟当时从他口中再听到‘沈敛止’这几个字的时候,简直恍若经年。
现在她和沈敛止还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早餐,也差不多是当时那种恍若经年的感受了。
“好,那到时就麻烦你了。”沈敛止竟然很是客气地回应唐乐年。
盛吟回神看向沈敛止。
迎着盛吟微无语的双眸,沈敛止还在说着,“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刚才在盛吟手里拿过的手机,现在出现在餐桌上。
沈敛止又把它推了过来,亮着的屏幕上,那个灰蓝海面的头像都多了些锲而不舍的感觉
最后唐乐年加了沈敛止的联系方式。
盛吟手机还丢在沙发那,自顾自吃完了芝士可颂,有些如释重负终于可以送沈敛止离开了。
“多谢款待。”沈敛止郑重地对着盛吟道了谢。
盛吟无谓地点点头。
只是沈敛止道了谢,静默地还是维持着站在门口的动作,好像并不准备离开。
他的眼神在看着盛吟,唐为年不由也随着他的眼神一起好奇地望向盛吟。
还有什么落下的,盛吟花了好几秒,终于想起刚才被沈敛止关回他屋里的方糖。
刚才方糖的牵引绳被盛吟解下来后,就顺手放在她屋里,她差点忘了。
盛吟走回沙发那,把刚才解下方糖的那牵引绳递还给沈敛止。
瓷白和冷白没再次相碰。
沈敛止不在意地伸手接过去,淡淡地看了唐乐年一眼。
“这周末,远帆,就我朋友他们要过来,简单地来热闹一下。你们有时间一起过来吃顿饭吗?”
沈敛止不动声色地看向盛吟。
第29章 第29章 喜欢的女孩子
脊背如冷松的身影离开。
直言拒绝沈敛止之后, 唐乐年再多留一会,盛吟也找了个理由把唐乐年给送走。
没有说话声和脚步声, 屋里恢复空落落。
盛吟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回到吧台前怔怔发呆。
沈敛止拿过来的那成套的玻璃杯还在桌上,微茫落过空着的玻璃杯,光影折出新一天的日色和开始。
瞥开眼,盛吟还是拿过了沈敛止送过来的的玻璃杯,倒了一杯热水。
看着沙发上被方糖咬出来的几个小口, 盛吟默着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一手划开手机屏幕,一手端着温水往卧房走去。
打开微信,一个红色的好友申请闪现在那里。
灰蓝的海面头像,有些深切寂静的感觉。
是通过好友名片分享, 沈敛止是去找了毛奕奕。
盛吟的脚步顿了两秒,没通过申请验证的手机随着她的手垂放身侧。
装着温水的玻璃杯放在床边牙白小柜上, 卧房里的窗紧关, 卷帘却是明晃晃的敞着。
飘窗映着一片明亮, 盛吟趴在暖绒被上。
太阳穴有些刺痛,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难眠。似是有什么要从她脑里裂开, 让盛吟额间都开始有些冒冷汗。
盛吟趴着安静了一会。
再有动静, 是她伸手在床上的暖绒被里翻着, 一小板白色的药粒从层叠的被里被找出来。
一天可以吃两粒。
盛吟是一直让自己不滥用药物, 几天一服只是想一天的安睡。
指尖数了数剩下的药粒数, 划开这一板药粒上的那层银色铝箔, 两粒白色小圆药静静落在盛吟手心里。
冷白阳光打了几点在盛吟卧房的地板上。
盛吟眨了眨眼, 寒冬高楼,三十层的窗外云间现在是难得的绵软白亮。
不像几个小时前,天还没亮, 盛吟还要借着小区的路灯,才能看清沈敛止疏淡的眉目。
他那样性格冷淡的人。
盛吟想起之前转了两次账过去,两次都是支付沈敛止的车费,极力想撇清和沈敛止几乎已经是没有的一点关系人情。
盛吟从没对人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明明沈敛止也只是出于对林为言的考虑。
她那样做,连唐乐年都觉得这个举止是不是有些羞辱到对方。
盛吟在按下转账确定键的时候,却不在意那是对沈敛止带着刺的恶意。
白色小圆药就着温水吞服。
盛吟重新打开手机,通过了那个好友申请验证-
佩在左扣眼处的检徽熠熠。
谨严的开场词之后,法庭调查及辩论,没有反转的多少曲折在。
“沈哥,回来了。”张程式看着陈词逻辑依旧清晰到难以反驳的沈敛止,很难想象这是个刚休完假就来出庭的人。
沈敛止这个假休得是少见的长。
院里的人本来也没多八卦,结果这次大家都有些忍不住,纷纷猜测他们沈哥这是闷声不吭去做些什么事。
甚至连沈敛止是去结婚的离谱揣测,都有人开始猜想。
“院里可好多同事都惦念伤心着呢。”张程式自在地说着玩笑话,拍了拍沈敛止的肩,“这些天,沈哥过得怎么样了。”
沈敛止摇下头,“这些天搬了家,有空请你们一起过来。”
虽然是摇头,沈敛止的神色却有细微的不同。不明显,但还是很能让张程式窥见他的心情应该比往日都要好些。
休假搬了个家,是件值得沈敛止开心的事情么,张程式不这样觉得。
那些多咂舌的案宗在沈敛止的手上,他还是以一贯的严谨漠漠处理完,但他眼里心里应该还是什么都没有。
沈敛止会对什么事情上心。
张程式想着慢慢走跟在沈敛止身旁。
刚散庭后的小小喧闹,到现在已经是安静了下来。
沈敛止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一旁的书记员,交代了两句后续的事项,就离开了法庭。
脚步踏在已趋安静的肃穆长廊,沈敛止拿出手机。长指一划,低头看了一眼,他眉头一紧之后一松。
“今天要是没别的什么事,我到点就走。”沈敛止抬头,又把手机收回去。
简直破天荒,沈敛止还有着急走的一天。
张程式当然不敢拦。
但张程式还没从沈敛止的微表情理解出什么,有些挠心挠肺的痒痒,他拿手肘了下沈敛止,“这么久没和兄弟见了,晚上不一起吃个饭?”
半是探问半是真,沈敛止没计较,“改天,一定补上。”
“今天要去北环大道那边。”沈敛止说。
沈敛止说补上,那一定会补上,这点毫无疑问。
只是车流拥堵时段,这过去北环大道那大概得一个半小时。
沈敛止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张程式挑眉,“去见人?”
“不会是,见情人?”
张程式本来也只是玩笑话地猜,也没想沈敛止听了‘情人’两个字之后,拧眉纠正他的话,“注意言语。”
没否认是去见人,只是不是情人。
果然是有什么别的情况,张程式清清喉咙,“别的我虽然没比你在行,但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我还是有些经验建议在的。”
“首先,笑容是最真诚最能打动人的”
张程式认真地说着,一边眼尖地发现,沈敛止的脚步随着他的话,慢了下来。
今天盛吟也出门了,去参加最后一期的读懂文物节目录制。
她出门的时候,天还笼着灰蒙蒙的雾。
方糖敏锐极了,在沈敛止屋里蹦跶叫唤的时候,沈敛止也就知道了。
看着通讯录里,之前盛吟那戴着白帽的狗狗头像,更新成了窝在小窝被褥里的小狗头像,浸透着柔软和向往的可爱。
沈敛止伸手点击了那个毛茸茸的头像。
数不清是第几次进入他们空了四年的聊天框,沈敛止看着信息显示发送成功,没有任何红字提醒阻拦。
——“今天外出,顺路路过北环大道,一起回去。”
在案卷上少有犹疑的手,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来回反复。
点击了发送之后,察觉这句话的莫名其妙,沈敛止又发了一句,“听年年说,你今天正好也在北环大道。”
消息发送成功。
编辑消息的手指将手机原本的静音调整成震动加声音提醒。
收取消息的人再看到消息时,已是近七点。
工作区域依然灯火通明。
顺路,正好。
还年年,沈敛止竟然这么状似亲昵地称呼唐乐年。
盛吟看到这两条消息时,真是忍不住脑门一跳。
沈敛止和唐乐年两人这几天的关系处得已经这么好了么,沈敛止可不像是那种和别人能处得来的人。
陈远帆性格好,当年和沈敛止三年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四年舍友,才算和沈敛止交情好。
盛吟坐在休息室里,刚拿出久没打开的手机。点开屏幕后,她就看到了一系列的未读消息里,灰蓝海面头像右上角红色的一个二。
那是两个半小时前的消息。
盛吟皱着眉看着这消息。
她负责的那部分内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今日份的工作就宣告结束。
今天唐乐年跑去帮江予池打下手。
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道了别,场内已经安排了工作人员在外面送盛吟回去。
眼前工作人员也正在休息室里等着盛吟。
“有劳。”盛吟对着陪同的工作人员笑说。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聊天框,盛吟回复沈敛止,“不用,我已经离开北环大道了。”
“谢谢。”盛吟抿唇多回复了两个字。
这个季节的晚间六七点,已经是闪着几颗星亮的黑幕。
沿路走过几个办公工作区,门口的灯反而被办公工作区的通明衬得像孤零零的白灯。
门外冷风呼着明暗交错的树影人影。
推开了旋转的扇形玻璃大门,月亮的微光照着盛吟面前的方寸之地,也将眼前沈敛止的面容映得清楚分明。
谎说多了,总会遇到能戳穿谎话的那个人。
沈敛止就像是特意来戳穿她谎话的那个人。
他站在树下,也站在光下。
盛吟走着的脚步直接一顿,看着眼前的沈敛止,盛吟不自在地拉平唇角,伸手拢了下还披在身上的外套。
说了自己已经离开的人,现在才刚走出门。盛吟摸了摸鼻尖,“这么巧。”
还是有些尴尬的。
这么巧今天沈敛止路过北环大道,还这么巧都没骗到他。
盛吟抬眼看他。
他的眉目在夜间的风声里深敛,看不清情绪。
盛吟脸上的妆容还没卸。
妆容不浓,勾勒的每一处是恰到好处的昳丽。右眼下方还缀着些许月光细闪片,眨眼看着沈敛止的时候,像是五月萤火点化旁祈雨的神女。
“如果还有事要处理,我在这等你。”沈敛止声线平和地说着。
还站在盛吟和沈敛止两人中间的工作人员,不由多看了沈敛止两眼。
“盛小姐?”一旁跟着的工作人员还记得她是在给盛吟引路。
工作人员有些犹疑。
上回也是她送的盛吟出来,只是那个时候陪着盛吟的,好像不是眼前的这位。
相貌一个比一个好看倒是真的,工作人员又多看了沈敛止一眼。
瞅见两人的对视,工作人员立马会意地往旁边多退了两步。
“今天谢谢你们了。”沈敛止是真顺路,盛吟转头回去向工作人员道谢。
在朋友和邻居之间,盛吟觉得称呼沈敛止邻居好像更不合适。
盛吟对着工作人员简单介绍沈敛止,“这是我朋友,他送我回去就好,就不多劳烦你们了。”
原来这只是朋友。
工作人员心里一声讶叹,脸上还是微笑对着盛吟,“是谢谢盛小姐了。那这位先生和盛小姐路上小心,再见。”
工作人员把手上的小包递还给盛吟,盛吟笑着朝她点头。
有修长的手帮盛吟接过了那个芥末色的小包。
黑色越野汇入车流长河当中。
今天沈敛止的车后座放满了一整排的文件资料,盛吟没多折腾,径直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今天很忙?”
盛吟绝口不提刚才说自己已经离开的事,又撇了眼后座那一排的文件资料,盛吟伸手从沈敛止手上拿回自己的那个芥末色小包。
现在正是交通繁忙的时段,车流缓缓移动,几分钟也走不了百米路。
又是一个红灯,沈敛止嗯了一声,“刚好忙完,顺路经过。”
盛吟盘算着,“你什么时候到的?”
车内仪表盘的蓝光淡淡。
盛吟的目光从仪表盘移到前方的车流,再转眼,侧过头,她看向沈敛止。
他们的距离很近,盛吟的眼睛微微一抬,就能看到他下颌线的轮廓,分明的喉结。
“刚到一会。”沈敛止回答得语焉不详。
该不会又是唐乐年麻烦了人家。
盛吟转开眼,沈敛止可真是个好邻居,盛吟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沈敛止又嗯了一声。
“饿不饿?这的海鲜还不错。”
“嗯…不饿。”盛吟摇头。
车刚起步就又因为堵车而停下来,盛吟手撑着脑袋,继续侧头看着眼前那家她已经看了两三分钟的海鲜料理。
青膳舍。
门前两大株绿竹在G市的冬天显得格外出翘,灯光也如昼但多几分柔和。
下次可以和毛奕奕过来,盛吟发了下呆。
车内一时的安静,直到沈敛止手机的提醒音打断。
铛啷——
沈敛止的手机还放在驾驶座旁的扶手箱台上。
只是他竟然设置了手机提醒音。
盛吟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敛止,沈敛止已经面不改色地接起了电话。
“沈哥。”
通话那头是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在安静的车内是掩不住的清晰。
是那个张程式吧。
还记得张程式的盛吟听出了他的声音,盛吟又撇开眼睛,再度望向车窗外。
盛吟伸手把升着的车窗摇下了一点。
车外的风把张程式接下来的声音吹得模糊了些,“沈哥,你接到喜欢的那女孩子了?那青膳舍……还不错……”
还是不小心听到张程式说着的话。
盛吟的眼睛没再望向车窗外。
她看着沈敛止伸手把手机通话挂断。
第30章 第 30 章 过速
他喜欢的女孩子。
车内浅淡的气息带着这几个字在盛吟耳旁绕了两圈。
拥堵的车流缓缓走了几米之后, 又停了下来。
沈敛止挂断了张程式的通话后,车内只听到车外彼起彼伏的车鸣。
车内那个栗色的抱枕依旧还在, 像块大型方糖,静静压放在车后座那一排的文件资料上。
盛吟侧过头看着沈敛止。
夜风从盛吟刚刚打开的车窗涌入,带着城市的光影照在两人身上。
光影从沈敛止的下颌线往上,他的侧脸半边隐在阴影里。
盛吟看向他的耳朵,冷白的皮肤上,光影刚好切映在沈敛止变红的耳朵上。
“她也在这附近?”盛吟问沈敛止。
她问的, 是张程式的,沈敛止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听到了盛吟的话,沈敛止回看盛吟。
没说什么,沈敛止又别开头。
他看着面前的车流平静了一会, 像想说什么难说出口的话。
那看来那个女孩子就是在这附近。
盛吟也别开眼,刚才真是她车窗开得慢了点, 让她听到不该听的墙角。现在沈敛止竟然还不好意思上了。
盛吟凉飕飕地先打破了现在的沉默, “沈敛止你可真是忙, 去接别人女孩子之前, 还先顺路来接下前女友。”
沈敛止要去接他喜欢的人, 跟她当然是没什么关系。
那他还巴巴站在那等她, 难道沈敛止会觉得没他来接, 自己就回不去了, 唐乐年都和他说什么了。
要不是张程式这通电话, 盛吟哪知道自己还占用了沈敛止的时间。
心里有团气膨了起来。
盛吟拿着自己的小包, 指了指那看上去是还不错的海鲜料理, “张程式说的青膳舍就在这,你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放我下来就行了。”
“油费等下转你。”
盛吟说完这句话后,车内安静如初。
话说得清楚, 沈敛止也听得清楚。他不解地拧了眉,开口,“他——”
不知道沈敛止想说的是‘她’还是‘他’,盛吟还没听完沈敛止想说的话,他们车后的车鸣先响了起来。
前面的车都开动了,就他们这车还停在原地。
车后的车鸣在这夜间昏黑里格外尖厉扎耳。
耳膜都开始震颤,盛吟语气不好地示意沈敛止看回前方。
沈敛止现在看着她干什么,她脸上又没车行道,“开车啊。”
刚才在光下萤火点化祈雨的神女,现在突然像是带着尖锐的棘刺。
沈敛止手握着方向盘,不作声地踩下油门。
过了两三分钟,前方远处的交通信号灯开始闪烁。
红灯亮起,有九十秒的时间。
沈敛止停下车,松开方向盘,伸手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
车内的半片黑色被驱散,暖橙的灯光颜色抚慰了在黑暗里闷着的,情绪险些有点不受控的人儿。
柔光让盛吟下意识地先闭起了眼。
像是浓厚的雾裹着她,散去后,再睁眼,一个呼吸间,已经全变成沈敛止身上清冽的气息。
沈敛止握住了她的左手,往她手心塞了什么东西。
对比起他手的温度,那东西冷冷的,还有点扎手。
再睁眼,盛吟一低头,有些发懵地看着她手心里的那两颗裹着糖纸的条形糖块,竟然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没有取证,没有检核,就直接给别人罪名,盛小姐这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太严密。”
“我只是来接你的。”沈敛止看向盛吟。
盛吟还有些发懵,她黑茶的瞳仁在车顶灯的柔光下变成了浅棕的琉璃,细软的长发上也流泻铺满了柔和。
她在夜间的黑暗里,似乎会失去部分反应判断力,看上去比白日要荏弱很多。沈敛止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是柔软的,发凉的。
沈敛止定定地看了盛吟十来秒,她也没接他的话。
不辨情绪,沈敛止确定,“你喜欢吃海鲜。”
条件反射的本能还在,盛吟拒绝的话先脱了口,“我现在不饿,不想吃。”
盛吟的声音不太大。
车窗外涌入的夜风,还有她说完这句话后打的一个嗝儿,都比她这句不想吃来得清晰。
在这一个嗝儿之后,盛吟说不饿的这句谎话显得实在不堪一击。
倾身听到她的话,沈敛止还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他嗯什么嗯。
盛吟的脸上有些辣辣的,沈敛止还不如一直沉默,他现在的这一声嗯显得她这个嗝打得也太讽刺了。
工作从中午开始到现在,正常人都会饿了,她打个嗝儿也很正常不过。
理智到底是在这个嗝儿之后慢慢回拢,盛吟剥开这实在不像沈敛止格调的大白兔奶糖。
奶糖还是原来熟悉的甜味弥漫在唇齿,剥开的白兔子印花糖纸被盛吟揉成团,随手塞到了一旁的置物小格。
“你刚才说什么?”盛吟后知后觉想起车内顶灯亮起来之前,沈敛止还说了什么话。
沈敛止坐直身的动作一顿。
红灯已经变绿,沈敛止手握回方向盘,“我说,我没有要再去接谁,我们先去吃晚饭。”
“毕竟都是顺路,下次你要和毛奕奕再过来还得费功夫时间。”
盛吟也只是这两次因为录制需要,才到北环大道这来。
其实北环大道离盛吟住的地方和办公地址都不算近,沈敛止看着前面路况,“这路堵成这样子,再过一个小时我们都开不出北环大道。”
“你不想吃,是我想吃。”
“去青膳舍吧。”沈敛止看着后视镜里那已经路过的,已经不算是顺路的青膳舍。
盛吟的心思好像都被沈敛止不小心猜到了。
只是,管他要不要去接谁。
“沈敛止,你在想什么,是忘了你海鲜过敏么。”盛吟又一次说着拒绝,“你刚才没听那张程式说的,那是海鲜料理。”
盛吟是很喜欢海鲜料理。
但是沈敛止对海鲜过敏。
他们第一次两个人去吃饭,盛吟就拉着沈敛止去了月亮湾路那边的私房渔船。
那会盛吟不知道。
她想得很简单,喜欢的东西应该和喜欢的人分享,所以盛吟就夹着她喜欢的扇贝往沈敛止跟前的餐碟里送。
沈敛止什么也不说,脸冷着本来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默着吃着盛吟夹给他的扇贝。
回校之后,盛吟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沈敛止还去了医务室。
这事还是到了大四时,再和陈远帆毛奕奕几个人一起吃饭。
陈远帆咂舌地告诉盛吟,沈敛止海鲜过敏时,盛吟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也不算很了解沈敛止。
之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是你海鲜过敏,还是我海鲜过敏。沈敛止,要是我忘了你海鲜过敏,你这次也准备陪我一起吃海鲜是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盛吟停住了声。
车没有直行下去。
离得比刚才越远的青膳舍也没想到,在拥堵的车流里,还有车兜兜转转又花了十几分钟绕回了它那里。
“还好你没忘。”沈敛止停好车,下车走到盛吟这旁,帮她打开了车门。
沈敛止俯下身和她平行相视着。
他轻轻笑着时其实能看到有两个和他不太相符的小梨涡,只是沈敛止不是那种常笑的人,所以也少有人知道他这两个小梨涡。
盛吟看着沈敛止此刻脸上和他不相符的小梨涡,他的语气自若,“你吃你的,不用考虑我,不然你也可以只看着我吃。”
谁考虑他了。
让海鲜毒死他算了。
盛吟被沈敛止这话噎了噎,她只是不想好好的一顿海鲜料理,和不懂得品鉴它们的人一起。
海鲜过敏的人都无所谓,那她这个喜欢海鲜的人介意什么,盛吟说不出的恼地下了车。
沈敛止关上车门,跟在她身后。
青膳舍绿竹旁温暖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地上两人的影子交错重合。
侍应生迎上来,引着他们两人入内。
来这的人大多都是一双一对。
不少人看着他们,盛吟跟着那些人的目光瞟向沈敛止。冷沉的黑色外套遮着检察制服,但他的身量和长相确实值得别人注目。
到了雅厢,落座之后,菜单送到了盛吟跟前。
沈敛止看向她。
盛吟低头看菜单,想起沈敛止那闹心的话还有她从不知的他爷爷,盛吟对着一旁的侍应生开口点了一堆海鲜。
最后多加了一盘白灼青菜,盛吟示意侍应生,这盘青菜单独放在沈敛止跟前。
对面的沈敛止脸上全程挂着些许笑。
这好像是盛吟第一次觉得,岭上雪怎么还有这么惹人嫌的时候。
上次在惊蛰小馆,他们俩个谁也没心平气和地吃饭。这次算得上四年之后,两人的第一次单独吃饭。
沈敛止应该实在是不想吃,他夹了两筷子那盘白灼青菜后,就没再动过筷子。
敲了敲蟹壳,掀了蟹盖,沈敛止慢条斯理地拿起小钳轻轻把蟹螯壳碎开。
将蟹处理好之后,递到盛吟跟前,沈敛止拿起手旁的湿方帕拭着手。
沈敛止从小就是接受很好的教育,从他一贯的举止可见一斑。
除却他有些蚌壳似的性格。
他确实也是像岭上远处的年轻公爵,先天和后天的优势都占有着,自己可以在想去的领域里超群,转身还有留满珠宝的领土深城。
盛吟想起那天在萃华楼门前的车位上。
随便扫一眼,看到的大多是豪车,或者是低调的车,高调到不行的车牌号。
但那些人看向沈敛止时,大多都是巴结讨好,抑或热络招呼。
意识到自己对一些情况确实一无所知,还有什么东西事情隐约也串不起来,盛吟也不再说话。
这一堆的海鲜最后没吃完。
盛吟想起了方糖,本来想打包带回去给方糖。但是沈敛止摇了摇头,说方糖吃了海鲜,掉毛会掉得更多。
“主人和狗狗倒是很像。”都一样和海鲜绝缘,盛吟说这话时,抬头看了对面的沈敛止。
正好和沈敛止的目光对视上。
盛吟没想到,沈敛止也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的目光很深,像凉沉的夜色。
盛吟在夜里的神经和心率一贯失律,就像现在,盛吟有些心脏跳动过速的心悸,她率先转过头。
再离开青膳舍,北环大道刚才拥堵的交通已经不在。
回去的一路通畅,盛吟抱着她那个芥末色的小包,半倚在车窗上闭着眼。没睡着,但也不想睁眼。
车停的时候,盛吟才倏然睁眼,自己打开了车门
“姐,回到了跟我说一声。”
满屋的灯亮着,无火香薰的苦橙香息里,盛吟安抚好了自己有些紊乱的情绪,一边听着唐乐年的语音信息。
回了今晚这尴尬的始作俑者一句“到了”,盛吟丢下手机。
安静的客厅里,钟表的针已经走到了十点。
今天晚间的尴尬和失常,到了现在,也就结束了。
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不消停,江予池的信息浮在上面,手机的主人没去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