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只这一点,他栽的心甘情愿。


    暑假一晃而逝。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谢妙总有种贺一舟在躲着自己的感觉。


    例行的盘问没了,偶尔暴增的特殊作业也没了。班里的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贺老师莫不是被爱情给滋润了,连带着性子都一起转了, 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起来。


    恕她直言, 他们到底是怎么在那张一如既往乃至更甚的冰块脸上看出和蔼可亲的?


    反正她是没看出来。


    随着正式升入高三,学习的压力愈来愈大,终于, 各路闲谈说笑也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十班诸人的口中。之前因病消失了一阵的英语老师终于挂帅归来,由贺一舟手中接过了他暂代的英语课。


    大约是因为英语课一夜间由白净俊秀的帅哥变回了严厉凶猛的中年妇女, 十班的同学都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但好歹人还在,至少一周内还是能看到那么几次由他代上的自习和其他的一些小课的,因此倒也没有出什么情况。


    忽地,有一天全班都开始传起了贺一舟要走的消息。


    谢妙正坐在位置上整理笔记,身后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满脸忧愁地问她知不知道贺一舟要离开的消息。


    她愣了愣,摇头否认。


    “哎?连你都不知道啊?”对方失望道,“老师和你关系那么好, 我还以为至少会和你透露一下信息呢?结果竟然连你都没告诉啊……”


    “我不知道……”她拧起眉毛来,“贺老师从来都没说过。”


    “这样啊……”对方叹了口气, “看来贺老师是想悄悄离开吧, 连让我们给他办个欢送会的机会都不留啊。还真是过分……”


    说完这句, 对方朝她沮丧地笑了笑, 转身离开了。


    谢妙没有去追上对方去询问细节,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只是这件事却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 扰得她不得安生。


    说实在的,她也很久没见过贺一舟了。


    这个很久没见, 并不是指的没有面对面的见过,而是说很久不曾好好的交流过。对方仿佛在刻意地躲开、避免与她接触一般,能用一句话打发的事情,就绝不多和她说更多的话。而以前那种关心备至、只是擦破皮的伤口都要送她去看医生的坚持更是再也没有过。


    ——就仿佛是一个被偷走了心的陌生人。


    这让她原本想好了的计划统统落了空。


    难得尝到一次心动的感觉,却被对方这么对待,无论是从任务考虑,还是从角色角度考虑,都是件很令人生气恼火的事情。


    现在……他竟然还想这么偷偷摸摸地跑掉?离职?


    「……我觉得很委屈。」她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地给飞到了H省培训的路阳发消息,「喜欢一个人好难哦,想去追追看,结果都还躲着我的。」


    她发完这条消息,将手机藏到枕头下面,认真地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对。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着收到了消息。


    消息是路阳回的,内容也挺简略:「看上谁了?名字告诉我,我帮你去捆回来。」


    她看到这消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那也太惨了,我看上的人,当然要自己捆回来啊。」她一个个字地回复道,「心情好多啦,你快点睡吧,明天不是要训练嘛。」


    「死丫头,知道我训练还给我发消息,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要死的吗!」对方暴怒道,「现在倒会跟我说这个了!」


    “……”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路阳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可怕,她也不敢惹,只好干脆装死不再回消息。不然按对方的性格,肯定又要给她回复到没话说为止。还不如就保持现在这样,让他直接睡着比较好。


    这么多年过去,路阳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就算是说,也仅限于口头占两下便宜,总是不会生气的。


    对萧筱本人而言,路阳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得根本没有任何能成为俩人之间的隔阂。但也正因为这样太了解对方,所以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关系。


    可以帮忙挡刀,可以帮忙背锅,只要一句话,另一个就绝不会有犹豫的过来搭手。但若说互相喜欢、恋爱、乃至结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或许路阳可能和萧筱想法并不太一样,但他却无法违逆他的家人给他安排设定好的未来。而那未来,绝不是萧筱所愿意接受的模样。


    她的父母因此送掉性命,尽管是光荣的,是别人口中颂扬不已的英雄。但对于尚且年幼的萧筱而言,只是一场灾难。而正因为如此,她尤其的珍视能将她从黑暗中带回光明的人。


    没能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英雄,和重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英雄。


    路阳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提过“喜欢”这两个字。也正因为此,他们的关系才不至于因此而崩溃。喜欢这种感情,总是能随着时间和距离被渐渐消磨干净,但朋友却很难。


    至少,他是甘心的。当一辈子好朋友,也并不是很差的结局。


    毕竟他们这种家庭,想交个真心朋友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路阳心情复杂地盯了那个迟迟没有回复的消息栏许久,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是你那个英语老师吗?」


    又过了一阵子,电话彼端发来了她肯定的回复:「嗯。」


    「知道了,明天找人去套麻袋,帮你捆回家里。」他说,「不用谢我,应该的。」


    沉默了一阵子,不等她说什么,他又发了个消息:「睡了啊,这次真睡了,别烦我。」


    谢妙瞧着那条刚刚发来的短信,回复了一句:「好眠。」


    发完这句,她仍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双手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贺一舟发消息搭个讪。


    打出的字在消息框中删了又写,最终她还是删除了全部已经组织好了的内容,一头扎进了松软的枕头,赌气着盖上被子,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谢妙收拾了一下东西,发现自己是时候得出门补充学习用品了。


    她扯了个包,和家里两位老人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昨晚上她熬了一整晚,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脸色便尤其的糟糕,眼下也微微有些青色。只是仗着底子好,没怎么处理,就这么素面朝天地滚出了门。


    没想到的却是,竟然在商场的门口遇见了熟悉的人。


    她单肩背着背包,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站在阳光下和街对面的人傻兮兮地站着对望了足足一分钟。


    等到绿灯灭了又亮起,她这才反应过来,抓紧了右肩的背包带子,迈开步子冲到了对方面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贺一舟被生生逼停了前进的路,只好抬起头来直视她。少女穿着薄薄的毛衣和很短的牛仔短裤,头顶着一顶墨绿色的绒布帽子,如瀑般的长发因为刚刚的跑动散乱一团,那张白皙清丽的小脸也因为剧烈运动而渗出了些薄汗,从肌肤深处浮现出一丝红晕来。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当场扭头离去的欲望。


    “老师好,”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刚刚乱跳着的心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好巧。”


    “……”贺一舟在原地思考了几秒自己究竟该不该掉头就走,但是心底那一丝仍旧未死绝的希望却控制住了他。他冲着少女点了点头,开口说:“好巧。出来买东西吗?”


    “嗯……”她露出了略苦恼的神情,“最近作业有点儿多,出来补充一下快消耗干净的文具。老师呢?”


    “我……”他欲言又止,视线转移到眼前的文具店上,“过来买些东西。”


    “这样啊,那好巧呢,我也要进这家店。”她仿佛全然未曾察觉到他的冷淡,“要一起吗?老师要是对这家店不熟悉的话,我可是有很多特别推荐的哦!”


    “还好,来过几次。”他应道,“也不买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随便买一些,能用就行。”


    她听到这句敷衍似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贺一舟眼睛半抬了抬,并没有甩开她,而是露出了默认似的态度。


    看到她这样的姿态,他实在不忍心再继续残忍地对她。


    伤害总是相互的,她难过,他当然也会跟着一起不好受。


    她见状,脸上浮现出了纯真的微笑,偷偷地握住了他的手。


    触手的是温热滑腻的、青春洋溢的、属于少女的肌肤,他呼吸猛地一窒,原本被浇灌了层层外壳的心,仿佛瞬间就被汹涌而出的感情给融穿,破坏了个彻彻底底,连一丝一毫都不给他剩下。


    他不由自主地被那只柔软的小手牵着向前走,跟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柜台,最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她从下到上的望着货架,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最高层上的一处。


    “听同学们说,老师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她忽而开口,轻声细语地问道,目光却并没有转投到他身上,“是真的吗?”


    “真的。”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货架,随意扫了扫,其中并没他所需要的买的东西,“我暂时还没有离开学校的打算,准备实习结束后就继续读研,况且也要准备回学校答辩的事情。”


    “嗯。”她声音轻轻的,“果然是老师的风格,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贺一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飞快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她,发现她面上果真有一丝类似于怒气的神色,不由踌躇起来。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道:“……本来准备过阵子确定了时间再说,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肆宣扬的必要。”


    她听了这句话,并未对此有什么置喙。只是踮起了脚尖,像是想要去伸手拿她注视了许久的最高的那层货架上的东西。


    那货架的位置实在太高,和她个子差了许多,因此她脸上哪怕露出了略微吃力的神色,也没能拿到上面摆着的商品。


    贺一舟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拿,在一堆塑料纸包裹的袋子里取出了她盯着的那件,边拿边问:“是这个吗?”


    “嗯,是这个。”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长长的透明包装袋,“谢谢老师。”


    他忍不住看了眼她拿着的东西,却发现是一个个长长的纸条,被整齐的整束整束塞在一个个透明包装里,花花绿绿地连成了排。


    从记忆深处扒出和她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贺一舟顿了顿,才发现这竟然是拿来折纸星星的材料。


    还记得当年是很流行很流行的,同班的女孩子们喜欢一买就是一大袋,再买个玻璃瓶回去,仔仔细细地叠上一大罐,然后作为礼物赠送给别人,说是有很好的寓意。


    他也被人强行半塞半送地给过几个玻璃罐,但没想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在校园里流行的东西还没有过时。


    “我送老师一个临别礼物吧。”她抱着那叠折星星的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歹老师也照顾了我们班那么久呢。这个东西虽然不贵啦,但礼物……心意应该比较重要?”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数下,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高考更重要。”


    “不一样呀。”她小声地反驳道,“我不会影响学习的,老师告诉我什么时候走,我一定在那之前折出来。”


    贺一舟放弃了和她辩驳出个高下的想法,问:“那你呢?有想要的礼物吗?”


    她惊讶地望过来:“老师要送我东西吗?”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有吗?”


    “这个呀……”她神秘地笑笑,“老师,自己想。”


    “……”贺一舟无奈地看着她。


    “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想到送老师这些东西的,怎么能这么轻松的让老师随便买一个就敷衍过去啊!”她撅起了小嘴,面上浮现出恶魔似的微笑,“纸星星看着很简单,又廉价,可也不好折的。”


    贺一舟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他收过许多来自别人折给他的纸星星,有好看的,也有丑的,却无一不是满含着心意的作品。但她却是其中唯一一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折这些星星是需要花费许多心力和时间的东西。


    只这一点,他栽的心甘情愿。


    贺一舟掏出手机,佯装成在查看消息的模样,飞快地在网上搜了一圈儿适合送人的礼物,最后默默地从货架上也拿了一叠折星星的材料。


    她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贺溪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让我给她买一点儿这个。”他很窘迫地说,又从旁边的货架取走了一只玻璃罐,“说马上要毕业了,要送给同学。”


    “哦——”她意会似的拉长了语调。


    “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是真的真的。”


    “我信。老师说什么我都信。”她抓住了他的手,朝另外的货架走去,“老师会折星星吗,不会的话,我可以教哦?包教包会,培训钱只需要一杯奶盖。”


    “……”贺一舟被她拉着,心里十分灰暗地想:这不还是没有信他说的话吗?


    最后,他还是没拗过对方,俩人一起坐在了奶茶店里,一人点了一杯甜到腻的奶盖,在店员小姐姐异样的眼光注视下,各自抽了一叠折星星的纸,面对面坐着折星星。


    说到折星星,贺一舟确实也只是一时间被某个蓝色网站上的交口称赞给冲昏了头,才热血一涌就买了一大叠回去,试图单枪匹马地完成这豪言壮举。但实际上……


    她确实没猜错,他一点儿都不会折。


    于是她便笑了,眸子亮亮的、湿漉漉的,如同一只初生的小鹿,一点点儿地从头教他怎么折纸星星。


    比起在学习方面的无师自通,贺一舟在折纸上的天赋可谓是差到极致。简直令人想要质疑动手能力差到如此境地的家伙,是如何成为十项全能的学霸的。


    从最初的套个小环,到一点点成型。她捉着他的手,一点点地用笔划出折线,告诉他这些该怎么办,该如何动手。


    贺一舟被像个孩子一样的被训斥着,倒也没生气,只按着她的话认认真真地折了个丑陋的纸星星出来,然后放在了她手心里。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抿了抿唇,然后将那个满是折痕的纸星星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一瞬间,贺一舟竟然有了种想要抛下所有压抑着真心的枷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


    现在不行,至少,现在是绝对不可以。


    他睨了一眼属于她的那杯快要见底的奶盖,将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装进袋子里,站起身来,对她说:“今天谢谢你,我该走了。”


    “嗯,老师慢走。”她听到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恋恋不舍的意思,只拿起那杯还没喝完的奶盖小口啜饮着,若无其事地说:“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叠星星的时候,在纸条上写自己的愿望的话,就很容易实现哦?”


    “……”贺一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她。


    她头也没回,只背着身,无声地挥了挥手。


    第52章  “我……会当真的。”


    贺一舟捧着一大叠纸星星的材料回到家, 不出意料地受到了贺溪的嘲笑。


    她指着那一堆花花绿绿,险些笑岔了气,捂着肚子问他准备做什么。


    贺一舟也没想明白自己打算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想中了邪一般,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买了这些星星纸。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告诉她自己打算折一罐星星送人。


    贺溪当即就露出了悟的神情,然后问他要不要帮忙。


    贺一舟拒绝了她。


    他回到自己屋子里, 将那些星星纸抽出来,手法笨拙地按今日谢妙教他的方法尝试独自叠星星。


    叠着叠着, 他忽地想起了她说的那句“在纸条上写愿望的话,就很容易实现哦”。


    鬼使神差地,他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的水笔,在新的一根星星纸上写了几个字。


    这句话刚写到一半儿,贺一舟便如同猛然醒悟似的, 住了手。


    他心慌意乱地看着那张写了一半儿字的星星纸,伸手就将它揉了。但揉到一半儿,他又停下了动作。


    一个, 只一个就好。他心里默默地想。那么多星星,她不会发现的。


    时间眨眼而过。


    贺一舟要离开的消息终于传遍了全校。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 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正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 而贺一舟这么一个长得好看, 和学生们年龄又差不太多的人, 哪怕远远地就透露出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冰碴子味儿,却阻挡不了全校上下的小姑娘们对他的勃勃兴致。


    如今,知晓这么一个人要走了, 但凡心还没完全沉入学习、达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程度的姑娘都忍不住惋惜起来。


    十班也被正式地通知了这个消息,同学们纷纷商量起是否要为这个曾经认真教导过他们的老师举办一个欢送会。而这个诉求实在是很合理, 因此连带班主任也没了劝阻的理由,只好放任他们为贺一舟准备起礼物,规划起了欢送会的活动。


    考虑到他们即将高考的现状,怎么看怎么像是末日前的狂欢。


    在欢送会举办的前一天,谢妙身边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贺一舟的喜好。


    她挨个认真解答了,甚至精确到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待到围在她身边的人群随着上课铃一窝蜂散开,她才有空摸出一张纸条,在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了一行字。


    然后,她将这张星星纸,折成了一颗漂亮的星星,悄悄地塞进了玻璃罐里。


    第二日,欢送会在校外租来的一栋别墅里举行。


    老师很给面子的在前一日晚上便放了他们的假,挤出时间来方便他们去购买各色的水果食物。十班的同学闹哄哄地一窝蜂冲进超市,把该买的和不该买的都拿了个遍,最后再由班里的男生将东西给运到车上,搬进租来的房子里。


    谢妙和其余几个女生将别墅简单布置成想要的样子,接着去厨房忙活等待正主的光临。


    贺一舟来的很晚。


    不知道是因为他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来,还是因为在躲着谢妙。总之在十班众人去邀请他的时候,据说很是犹豫了一阵子,才勉强答应下来。但考虑到他平日示给外人的高冷形象,十班的同学们还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的。


    毕竟学霸的脑回路和普通凡人都不太一样,况且这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学霸。


    在贺一舟推开别墅门的一瞬间,拉筒的烟花被所有人一齐拉开,冲了他满头的纸花。


    “欢迎老师~”


    诸人异口同声道,“啪啪啪”的鼓掌声与之一同响起。


    贺一舟在几十张堆满了笑容的脸中迅速地扫过,最后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谢妙。


    她打扮得十分低调,脸上虽然也如其他人一般堆着笑容,但笑意却是十分浅淡的。饶是他离得那么远,也能一眼就看穿她并无半分喜意的眼底。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好几秒,这才醒悟似的狼狈逃开,酝酿了一下语气,诚恳地对所有人道:“谢谢你们,我很感动。”


    这话甫一出口,便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终于从中站出了个化着妆的、打扮得很漂亮的时髦女孩儿。她含羞带怯地微笑了一下,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走到了贺一舟面前,双目中带着一丝期盼:“贺老师,这是我们班一起出钱给您买的礼物。现在我代表所有同学将它送给您。”


    贺一舟听了,不由一滞,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角落里的谢妙。


    她仿佛对站出来代表了全班的女孩儿毫无所觉,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抢了原本该站着的位置,只静静地窝在角落里,出神地望着别墅里的一处角落。


    ——连一点儿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他看着,心里蓦地一阵难受,竟然忘了要接过被赠送的礼物。


    那份礼物被捧在女孩儿的手中,迟迟没有被贺一舟拿走。无声的寂静弥漫开来,一时间,屋子内满是尴尬的气氛。


    眼泪迅速出现在了女孩儿的眼中,险些眼睛一眨,就要这么落下泪来。


    这时,角落里的她才像是注意到了前面因为贺一舟而引起的骚动,将目光转向了他。


    贺一舟赶忙接过了礼物,随后歉然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谢谢所有十班的同学。”


    说完这些,他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这才将刚刚险些酿成惨剧的车祸现场给及时抢救回来。待缓解了尴尬,十班的同学开开心心地将他拥进屋里,有几个和他关系还可以的学生大着胆子邀请他去玩别墅里的各色游戏。


    他向她坐着的方位瞧了一眼,却发现她不仅仍旧躲在那里,甚至还低着头,玩起了手机。


    ——全然没有上次见面时的热情。


    就仿佛是,上次口口声声、甜蜜地朝着他笑着说要送他礼物的人不是她一般。


    贺一舟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攥成了拳。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他的。之前的话,恐怕也只是客套。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选择在临走之前送她那罐折好的星星,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已经不需要再出口询问了。


    哪怕是经由他的手,用一把火给全部烧掉,也比送给她然后被丢进垃圾桶里要好得多。


    “来来来,老师去一起唱歌啊!”忽地,冲出来了个漂亮姑娘,拉扯着他朝着别墅的更上层走去,“楼上有KTV的房间,老师都快走了,给我们唱一首歌做个纪念吧!”


    这个女生的话刚出口,周围便猛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随后周遭的人也一起加入了声援的队伍。


    “贺老师,来唱首歌啊!”他们撺掇道,“还没听过老师唱歌呢!”


    贺一舟被一群人起哄得没法,只好跟着人群的意愿朝更高层的地方走。


    临走前,他又朝谢妙的地方望去,却发现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她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里面是清晰可见的一层薄薄雾气,贝齿轻咬着下唇,露出了委屈又恼怒的表情来。


    贺一舟脚步一顿,随后便被推搡着走上了楼,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筱筱,要不要尝一口这个桔子,”闫璐将一瓣桔子递到她嘴巴旁边,“好甜的!”


    “……”她一口将桔子给吞了,咬牙切齿地嚼着,仿佛像是在嚼什么东西的肉。


    闫璐这才注意到她蓄满了泪花的眼睛,诧异不已。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以后,闫璐掏出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给她轻轻地擦眼睛,关心道:“怎么啦?”


    “没什么,”她垂下眼睑,语气平实地说,“就是刚刚被笨蛋给气到了。”


    “笨蛋?”闫璐四周看了一圈儿,一脸茫然,“哪儿来的笨蛋啊?”


    “已经走了。”她硬邦邦地道,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二楼,“我去楼上看看。”


    谢妙一个人来到楼上,发现这一层已经挤满了人。十班的同学将不大的KTV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而中间被团团拥着的,则是拿着话筒一脸尴尬的贺一舟。


    坐在点歌机旁边的同学大喊道:“老师要唱什么歌,你说什么,我点什么!”


    贺一舟的表情十分无奈,从谢妙的视角望过去,总觉得他恨不得说点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他吃瘪的样子让她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忍不住捂着嘴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一群起哄声中显得尤为显眼,贺一舟一瞬间便反应出了笑声的主人是谁。他下意识地望过去,果不其然在屋外的边缘处看到了尚未收敛全部笑容的她。


    她感受到他的注视,愣了一愣,笑容也淡了下来。


    “哎,萧筱你来啦!”之前出声起哄贺一舟的男生欣喜地道,“快来快来,就等你了!你这个英语课代表,唱歌儿还唱得那么好,快来代表全班同学和老师合唱一首!”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方醒,也一起喊起她的名字来。


    她这才露出了自信又略带了些傲气的笑容,将肩上披散着的长发撩起来,叉腰喊道:“你们这群搞事鬼!”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随后唇角勾起了一个挑衅的弧度:“可以啊,没问题,我答应了!”


    听到这话,有个男生赶紧翻出来另一只话筒。她步履轻盈地走过去,从对方手中拿起了话筒,走到贺一舟身边,不卑不亢地道:“贺老师,会唱什么歌?”


    贺一舟呆呆地看着她明媚的脸庞,犹豫了许久,方问:“……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会。”她说,“老师唱什么,我就唱什么。”


    这时,不知道是谁,黑暗中按到了墙壁上切歌的按钮。熟悉而甜蜜的旋律响起,让屋里的人都傻在了原地。


    她瞧了眼大屏幕上浮现出的歌名,扭头问贺一舟:“老师听过吗?”


    “听过。”


    “会唱吗?”


    “……大概会。”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扬起笑容,朝着手忙脚乱地找暂停键的男生喊了一声:“不用切了,就唱这个,老师说他会唱!”


    那男生“哎”了一声,然后帮他们将歌曲倒回到最开始。


    「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贺一舟的脑子都是懵的。


    他磕磕绊绊地跟着她,勉强地唱着这首歌。歌词里的一点一滴,就仿佛一次长情而缠绵的告白。在大庭广众下,在众人的见证下,将自己的心意一点一滴地展示给她看。


    而她,在用歌声回应他的乞求。


    空气浓稠地拥挤在一起,甜得仿佛要滴出蜜来。


    一首歌毕,众人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房顶。


    贺一舟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其余人短暂地告了个退,用上卫生间的名义,独自去了别墅的阳台。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谁也别来打扰的那种。


    ——他的心乱了。


    只是区区一首歌,一首普普通通的、红遍过大街小巷的歌,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冲垮了他建设好的心理防线,让他再度一败千里,溃不成军。


    从何时起,她对他的影响,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呢?


    贺一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如此地爱她。以至于只是站在同一个房间,拿着两只不同的话筒,合唱着同一首歌,他都能激动如斯。


    他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望着楼下的一处花池出了神。


    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了门被扣上的声音。


    贺一舟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转身望去,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泄了气。


    ——是她。


    “有事吗?”他试图冷下嗓音,将视线转到那被反锁了的门把手上,“需要……锁门?”


    “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锁门不行。”她声音轻轻的,闪躲开了他的直视。纤长白嫩的手指放在不锈钢的门把手上,踌躇地来回摩挲着:“总觉得今天不和老师说的话,以后大约没有机会了。”


    贺一舟的心猛地一紧。


    “老师应该还挺讨厌我的吧?”她扯出个紧张而不安的微笑,“毕竟我怎么也算是半个问题学生嘛。”


    “不……没有。”他的心也被她给一起带得有些紧张起来,慌忙地否认掉了她的提问,“你是个好学生。我以前说过很多很伤人的话,你没有因为这个和我介意的发脾气,我很感激。”


    “嗯……”她点了点头,微抬起眼睛,“老师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瞧见他的表情,眼里闪过气恼的神色。跺了跺脚,然后大步走上前来,逼着他直视着自己,双眸中盛满了认真的锐利色彩:“老师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贺一舟犹豫片刻,说:“没了。”


    “真的没有?”她又重复道,“比如……对我的一些别的想法?”


    他呼吸一窒,整个人瞬间慌乱起来。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对她的所有的隐秘想法都被她所察觉,准备生生地撕扯着丢在了阳光底下,然后踩着那些被他埋起来的东西大肆嘲笑。


    这个认知让他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色。


    她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


    “……”贺一舟深深望着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挽救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可怜尊严。


    “巧了,我也对老师有些别的想法呢。”她压低声音,恍若恶魔般地开口低低诱惑道。贺一舟的衣领被她扯着,强迫他弯下身子,和她平视。随后,她弯起眉眼,在他的唇上浅浅地啄了一口。


    “我喜欢老师,特别特别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她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想嫁给老师的那种喜欢。”


    贺一舟的瞳孔缩了缩。


    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是出于过于爱恋着对方才浮现的幻听。然而唇上仍旧残留着的温热触感,和唇齿间洋溢着的来自少女身上的甜香,却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半垂下眼睛,心里眼里映着的都是少女的模样。


    “……不要随意开玩笑,”他声音沉沉,仿若一眼见不到底的深潭,“我……会当真的。”


    第53章  “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然呢?”谢妙笑眯眯道, “老师还想作假吗?我会生气的。”


    贺一舟“嗯”了一声。


    她听了这声敷衍似的回应,便怒了,睁圆了眼睛, 看样子像是想找他好好地理论一番。只是贺一舟瞧见她那气得鼓起来的腮帮子, 和那水润润的眼睛,便低下了头,顺遂心意地吻了上去。


    属于少女的娇俏声音骤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抓着她的肩膀, 只凭着本能生涩而笨拙地亲吻着她柔软的嘴唇。


    少女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双手插在他的发间,加深了这个当事双方都不甚熟练的吻。


    过了许久,直到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短促而急切起来,才从搂抱的姿势分离开来。


    夕阳柔和的洒在他们身上,将她的脸庞一半染成了比上等的胭脂更美丽的淡红, 而另一半则深深地藏在了阴影之中。


    她的眸子亮亮的,眼底是波光盈盈的水光,盛着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色。她深深地直视着他, 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全部印在心里。


    “我能不能认为老师答应我了?”她说,“承认我的告白, 愿意和我在一起?”


    “没有。”他道。


    她闻言, 整张脸瞬间变成了个苦瓜模样。


    “怎么这样!”她生气道, “老师带头学坏, 我生气了!”


    贺一舟有样学样揉了一把她的发顶,将那如瀑长发给弄得乱七八糟后,低声说:“逗你的。”


    “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他郑重地将刚刚她对他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不是口头说笑的玩笑,是想结婚的那种喜欢。”


    他认真地说道,望着仿佛被这个回应给惊呆了的她,吻了吻她的眼睛。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说,“但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永远不会。”


    她便笑了。


    “怎么会不信。”她轻声细语地说,“我喜欢老师,最喜欢老师了。”


    “——只要是老师说的话,我什么都信。”


    「主线剧情进度100%


    故事评价等级:SSS


    烂尾成就未达成√


    准备关闭任务世界,请宿主稍加等待


    评分已结算——」


    谢妙在金砂般的初阳照射中醒了过来。


    清晨的空气穿过大开的落地窗扑面而来,啁啾鸟鸣不绝于耳,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半梦半醒地走到了阳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风景。


    离上课的时间还早,但校园里已经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有早起跑出来读书的,也有跑步锻炼的,各色各样的人从楼下的绿色长廊穿梭而过,让她颇见识了一番清晨的众生百态。


    这让她忍不住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太阳,想谈恋爱。她满心绝望地想。有没有一个懂事听话长得好看还阳光的可爱少年站出来让她满足一下她苍老的少女心。


    第一个发现她醒了的是对床的叶璇璇。


    叶璇璇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端着脸盆和塞满的沐浴用品,头上缠着块毛巾满脸恍惚地爬进宿舍,却见她竟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不由“卧槽”了一声,奇道:“妙妙,妙妙?你可别是灵魂出窍了吧?这么大早爬起来,呼吸新鲜空气?”


    “我……”谢妙精神恍惚地转过脸来,一脸崩溃,“我想谈恋爱。”


    “……”叶璇璇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怎么突然想谈起恋爱了?”


    “我怎么知道啦!刚刚做了个超美的梦!”谢妙崩溃道,“才刚把对方泡到手里,然后就让我醒了啊!我好气啊,超气啊,气死了!!”


    叶璇璇决定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将脸盆往桌子上一搁,叶璇璇从抽屉里掏出吹风机,又顶着一头乱糟糟湿掉的头发风萧萧兮地走掉了。


    谢妙讨了个没趣儿,只得悻悻地爬回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对着里面新出现的稿子发呆。


    她快进着将整本书拉完了,又好好回味儿了一下刚刚的梦,还是没能忍住想锤墙哀嚎的想法。


    零零七看她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主动站出来,劝慰道:“宿主,不用太过伤心。如果还想体验一次类似的故事,你只要去勇敢地挖个新坑就行了。”


    谢妙警惕地望着这颗凭空出现的蛋,总觉得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怀好意。


    “你不要这么看我。”零零七很是诚恳地说,“物随主人形,我会有这种性格,当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从本质上来说,我还是一个乐于助人,一心为主的好系统。”


    “信你才有鬼。”谢妙呸了一句,只装没看到这颗闪亮亮的蛋,兀自朝刚刚新生成的文档里增加故事,“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你打的什么想法!我只要一日坑没挖完,你就不可能从我身边跑掉,就能有活儿干。我坑填完了,你去到哪儿去抓新的冤大头,准备下岗员工再就业吗?”


    蛋没理她这句话,只说:“我其实是来提醒你的。你最近依靠梦中世界填完的故事,数据都还不错,希望能继续努力。这样在填完坑之前的日子,你在梦中世界的生活都能更上一层楼。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能过些好日子了。”


    “……”谢妙决定不理它了。


    但零零七说的话还是多多少少地让她有那么一丝在意。她便忍不住跑去看了一眼作者后台。


    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出事儿了。


    谢妙目瞪口呆地看着文下撕成一团、几乎要变成世纪大战的情况,张大了嘴,蠢兮兮地问零零七:“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零零七沉默了片刻,随后说:“你好像有个黑粉。”


    “???”谢妙一脸懵逼。


    “总之,就是有一个你的黑粉,跑到你文下,把所有你写出来的东西都喷了个狗血淋头。”零零七淡定道,“还把你写的东西挨个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一句总结——”


    “……总结?”


    谢妙忍不住跟着复述了一遍零零七说的话。


    “对,总结。”零零七郑重其事道,“他说,你写的东西‘狗屁不通,为虐而虐,没有情节,还没有逻辑,所有角色宛如智障’。并且花式举了一圈儿例子来踩你。”


    谢妙:“……”


    都8102年了,怎么还有掐架的小学生的?!


    她简直被这个操作震惊了。


    实话实说,她本人其实是个秤砣体质。无论是写的东西还是发的帖子,甚至水群的时候都能偶尔语出惊人地冷掉全群的气氛。基友们轮番着嘲笑了她许多年,也没能扭转过来这个体质。


    而今天,零零七竟然告诉她……她被人给掐了?!


    连发钓鱼引战帖都能因为体质沉掉的她,竟然也有被人掐的一天?!


    谢妙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盯着那几栋掐起来的高楼仔细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了零零七确实没有蒙她。


    “……”她无语了一阵子,然后默默地打开了微博,却发现本身倾向于私人性质的吐槽美食博也沦为了战场。


    讲道理,她不过是去梦里填了个坑,在她不在的这段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微博上还是有几个好心姑娘的,热情地私信告诉了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让一不留神就断网了一周、险些与世隔绝的谢妙明白了这场撕逼大战的原因。


    说白了,就是有个人闲的蛋疼,跑出来随便挑刺儿。有几个读者看不过眼,就顺手回复并讽刺了回去,结果没想到对方却是个杠精,生生引经据典地将本来吐槽几句就能结束的楼给发展成了百人大战。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家伙!


    她纠结地又看了看那些掐起来的评论,无奈地拉开站短页面,和管理员申请了一发轨道炮,把那几层高楼全给轰了。


    炸完之后,神清气爽。


    谢妙挨个对帮助了她的几个小天使点名感谢了一番,然后冷静地拉黑屏蔽了在她微博下跳脚的那个黑子。


    她做完这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好像和蒋莘有个约,说好了要带他在A大里转悠一圈的。


    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谢妙“嗷”一声冲下了床,匆匆忙忙跑去收拾自己。


    她换好衣服,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大会堂,正正好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蒋莘。


    他穿着银灰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下身深蓝色的牛仔裤。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点儿都不像是被A大请来演讲的新锐导演,而像是和前来听课的这些学生们年龄相仿的人。


    很多人拥在他身边,举着本子和笔求签名。他倒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就站在那儿,挨个轮着给签名。


    谢妙便在一边安静地等他写完。


    终于,围在他身边的人群渐散,他签完最后一笔名字,抬起头来,看到了远远地躲在大树下装鹌鹑的谢妙。


    他动作一顿,将手中马克笔还给面前的姑娘,慢慢走了过去。


    谢妙还低着头,戴着副白色的耳机,兴致勃勃地和人用手机聊着天,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头上扣着顶鸭舌帽,帽尾露出颗被扎得毛茸茸的丸子头,像是只蜷缩起来的仓鼠似的。


    蒋莘忍不住笑了,蹲下身来,和她打了声招呼:“嗨。”


    谢妙感受到被遮挡住的阳光,目光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她眨着眼睛和蒋莘平视了足足三秒,忽地睁圆了双眼,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蒋莘傻眼,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赶紧伸手捞她。边捞还边不住道歉:“吓到你了吗?抱歉抱歉。”


    “没没没……怪我自己啦,和你没关系的。”谢妙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你这是终于忙完啦?”


    “嗯,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蒋莘说,“本来能更早些结束,不过中间出了点意外……”


    谢妙乖巧地什么都没说,一脸我真的不感兴趣的样子,但眼底的好奇还是出卖了她。


    蒋莘看了,便接着说:“……早上睡过头了。”


    他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于是谢妙很给他面子地偷笑出了声。


    蒋莘清了清嗓子,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谢妙说,“我的荣幸啦!不然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嗯。”蒋莘点点头,掏出个帽子扣在头上,又拿出来个口罩,斜眼看她,“介意吗?”


    “不介意。”谢妙扬起笑容,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好啦,简陋版A大一日游,开始!别嫌弃哦?”


    “不嫌弃。”被这笑容所感染,蒋莘也忍不住一并勾起了唇角。他看着背着手走在自己前面的谢妙,跟了上去。


    只是蒋莘这边说是找谢妙来当导游,实际上,他对A大比谢妙还熟悉。谢妙不过还是大一的新生,很多地方都没摸明白。反倒是蒋莘熟门熟路地带她去了逛了不少地方,将整个学校好好走了一遍。


    等到走完整个校区,天已经从阳光正烈的下午,隐隐只剩下了夕阳的余晖。


    谢妙好久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了,饶是他们走的速度并不快,她也是出了一身薄汗。反观蒋莘,似乎平日里的运动量并不少,走了这么多路,脸不红气不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望了望天色,对谢妙道:“谢谢你今天陪我。”


    “不用客气。”谢妙弯起眼睛说。和蒋莘处了大半天,他们多少也算熟悉了那么一点儿,关系比起之前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她思考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有烦心事吗?”


    “有,不过不算大事儿。我自己能解决,只是比较麻烦,所以想出来散散心。”蒋莘冲她笑了笑,“你呢?最近怎么样?”


    谢妙闻言,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蒋莘被她吓到了,还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话。结果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儿瘪了瘪嘴,委屈巴巴道:“要期末考试了……我浪了一整个学期,现在复习的好想死。”


    “……”蒋莘闭嘴了。


    他斟酌了片刻,最后劝说道:“大学生活虽然比高中轻松,但是也不能太放肆。不然等毕业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谢妙:“……”


    这话是不是在哪里刚刚听过?


    她嘴角抽了抽,忽地有种某位高中老师站在自己面前、诚恳说教的错觉。


    而且还是未被攻略前的状态,简直就是噩梦。


    “嗯……就是,有点不习惯。”她讪讪道,“最近有在努力啦,但暂时还没缓过来节奏。”


    听到这句回复的蒋莘一愣,不由心情复杂起来。


    说实话,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就插手说教这些事情,是很破坏关系的,况且对方还是玩心重的年纪。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说了这些话。


    大约是心底那些奇怪的情绪作祟,也有可能是因为最初遇见时那若有若无的亲近感。而如果论到最有可能的原因,估计则是今早害他险些迟到闹出笑话的那场梦境吧。


    虽然对梦境里的内容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更遑论谈及来龙去脉与发展,但在某个别墅的阳台上,被他拥入怀中的少女的体温却如同实质,无可磨灭地印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那是从未体会过的怦然心动。少女身上的清甜果香,与那夕阳的晚霞一起俘虏了他。以至于闹钟将他从睡梦中吵醒时,他都未能从那种感情中脱离出来。仍深深地沉浸其中,久久不愿放弃。


    他看过无数的电影,读过无数的故事,却没有一个能打动他到如斯境地。就像是他真的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过着梦中人里过着的生活。


    第三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蒋莘拧起眉头,沉默不语。


    谢妙瞧见他这反应,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他,才让他有这种反应,气势不由便低了一点儿。


    她耷拉着脑袋,偷偷摸摸地卡着帽檐儿的边缘看他。


    蒋莘察觉到这悄悄飘来的视线,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过来。他对上少女藏在鸭舌帽下略带了些困惑的眼睛,心里蓦地一软。


    “……你生气啦?”她犹犹豫豫道。


    “不是生气。”他否认道,“只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哦……”她拉长了声音,里面满是怀疑。


    蒋莘就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抬起被她压得很低的帽檐,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这过于靠近的距离让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并没有阻止半分蒋莘的行为。他的半张脸遮在黑色的口罩下,反倒衬得他的眼睛愈发明亮而认真。


    “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一直都没能问出口来。”他声音很轻,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因为可能会很失礼,我怕把你吓跑了。”


    被那双眼眸中所含繁多的情绪所摄,谢妙一时间竟忘了后退。


    她呆呆地看着蒋莘,许久,点了点头。


    眼前人看到,漂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伸手将口罩摘了下来,郑重其事问道:“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54章  好看,是能为所欲为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妙下意识地摇摇头, 又点了点头。


    等到点完头,她才反应过自己做了什么,瞬间红了脸, 一把推开了蒋莘, 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转头就跑。


    麻麻,这里有人撩她!


    太阳, 真的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啊!


    谢妙愤怒地想。


    这一想法在她脑中出现了一瞬,随后又迅速地消失了。


    蒋莘看到她的反应, 如释负重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口罩的阻挡,没了之前几次见面时的阴霾。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如斯诱人。


    ……长得好看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谢妙不得不沉痛地承认这个事实。


    拒绝他和答应他这两种思想在她心中剧烈地争斗着,终于, 谢·颜狗·没志气·妙决定愿赌服输,低头认怂。


    但她仍试图挣扎一下,嘴犟道:“……我拒绝!”


    “为什么?”蒋莘问她, 却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声音中只有困惑,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她犹豫了片刻, “我们才见面三次, 你这样不太好。”


    “不太好吗?”蒋莘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说,“你觉得爱情,会因为时间的增长而逐渐积累吗?”


    “大概……会?”她试探性地答道。


    “不, 爱情并不是一个量词,它只有是和否。”蒋莘却迅速地否认了她的观点, “所以无论是三次,还是三十次,三百次……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谢妙张了张嘴,正想反驳,随后又觉得他这歪理还挺有道理。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蒋莘,将他从上到下地重新打量了一遍。却发现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气质,又或是他表现出的种种行为,她都要切实地承认,对方真的挺合她的胃口的。


    “我能理解。”她诚诚恳恳道,“但是你得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不是骗炮。”


    蒋莘:“……”


    他仿佛被谢妙的提问给震惊了,从没想过竟然有人提角度这么刁钻的问题。


    异常挣扎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以至于让那张十分养眼的脸也微微的有些扭曲。


    过了好久,蒋莘才虚弱地开口:“我……没法证明……”


    谢妙耸了耸肩,流氓地摊了摊手。


    “蒋导演应该不缺喜欢你的女孩子吧。”她笑眯眯地跳到蒋莘面前,凑近他的脸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睛看,“哪怕路边随便拉一个姑娘,对她像刚刚那样告白,对方应该都能感动得当场答应下来。我实在想不通,蒋导演怎么突然看上我啦?我长得也不漂亮啊。”


    她一本正经地睁眼说胡话。


    望着眼前的少女再度恢复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姿态,蒋莘微微叹了口气,又戴上了他之前摘下来的口罩。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毕竟我没办法把心剖给你看。”他认真地说,“但是遇到你以前,我从来没和任何女孩儿交往过。如果你不相信,只要在网上随意搜一搜,就能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


    一瞬间,谢妙竟被他眸中的万千情绪给动摇了那么一下。


    心动来的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连脸上的燥热都没能控制住。她连退了好几步,匆忙地低下头去,装作在看自己鞋尖的样子,压了压戴着的鸭舌帽,用额前的刘海儿遮挡住了眼帘。


    眼前的少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瑟瑟缩缩的鹌鹑模样。小小只的,怂得要死的,看起来又可爱又引人怜惜。


    蒋莘想笑。


    他伸出手,摘掉了她的帽子。


    帽子被摘掉的那一霎那,少女动了一下,像个被惊扰了的猫咪,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两颊鼓鼓的,小嘴撅起来,一脸愤怒地用眼神控诉他的暴行。


    蒋莘毫无畏惧地和她对视。


    过了好久,她丧了气,扁扁嘴:“你真讨厌……”


    “谢谢。”他微笑道,“死缠烂打是我们行业必备基础素质之一。”


    她听了,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哦”了一声,说:“厚脸皮也是吗?”


    “对。”蒋莘没有否认,“还有必要时的出卖美色。”


    她便也笑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了。”她说,“蒋导演这波美色出卖的不错,很撩人。”


    “谢谢夸奖。”他谦虚地道。


    谢妙闻言,便背着双手,走到他面前,面上转为恶魔似的微笑,踮着脚尖隔着口罩在他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那动作极轻,又极快,甚至蒋莘还未切实地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她便已迅速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周围亦无一人发觉。


    蒋莘僵硬地站在那儿,双眼死死盯着满脸写着“恶作剧成功”的女孩儿,唇抿了又张,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对自己做了些什么。窘迫的羞红迅速在他脸上弥漫开来,谢妙看着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知所措的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分了。


    两个人白痴一样的站着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谢妙才磕磕巴巴地说:“今天很晚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然后就各回各家?”


    “……好。”蒋莘没有拒绝她的邀请,转而问,“去哪儿?”


    “当然是……”谢妙故意顿了顿,“A大食堂啦!”


    蒋莘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啦,瞧不起食堂吗!”她扯着他的袖子,一脸的理直气壮,“A大的食堂这么好吃,便宜量还足!你对食堂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这就对了。”她笑逐颜开,“不要和我客气,你随便买啊!”


    说到这里,她又神神秘秘地对蒋莘说:“听说最近食堂新上了一个网红餐品,一夜间火遍微博了上下……你要不要试试?”


    “……”蒋莘看见她唇角未全部隐藏下去的捉弄意味,慎重地斟酌了片刻,求生欲使他分外冷静地问道,“是什么?”


    “健康无公害的蔬菜汁油条。”谢妙朝着一堆绿油油的玩意儿指了指,“听说特别好吃!超级好吃!来一根吗?”


    “………………”


    ***


    第四个任务世界来的尤其迅速。


    当天晚上,谢妙美滋滋地滚回宿舍,还没来得及开心一下今日的收获,便喜迎零零七从天而降,带着它的大转盘和辣鸡礼包让她收拾铺盖准备滚去下一个任务世界继续填坑。


    “……你不知道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吗?!”谢妙瞬间炸毛,“你的良心呢?!良心呢?!只知道压榨可怜少女的苦力吗?”


    “我们系统不需要良心。”零零七冷漠道,“你们挖坑不填没有良心。”


    “……”谢妙差点被它给气哭了。


    “好了,抽卡吧。”零零七说,“早死早超生,这个任务结束,我给你多放一会儿假期,让你好好休息一阵子。”


    “信你才有鬼啦!”谢妙怒道,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到了转盘前,拉下了腰杆。


    转盘转啊转啊转,大红的三角指针悠悠地停在了几个鲜红的大字上。


    谢妙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转盘上的字,又看了看在转盘旁安静如鸡的零零七。


    “……我没看错吧?”她抽了抽嘴角,“这个转盘?是不是刚刚给我了一个让我做梦都能笑醒的东西?”


    “……”零零七久违地沉默了,显然也被这神奇的情况给震惊了。它身上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核实刚刚的抽卡结果是不是被不知命的骇客给黑掉了。


    过了许久,它才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不,是真的。你确实抽到了特等奖大礼包。”


    顿了顿,它又说,“鉴于你第一次运气爆棚,抽到这种东西,我需要多一些时间把奖励输入给你。所以载入世界的速度可能会有些慢,你多点耐心,等待一下。”


    谢妙还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况,只“嗯”了一声,然后盯着那个转盘发起了呆。


    她抽到的奖品只有短短的四个字——逆转胜利。但是下面却又一堆密密麻麻的补充描述,照顾到了各个方面层级,并用一种异常隐晦的方式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牛X。


    仔仔细细看一遍,总结来说,这个能力就是能将她在被人逼至绝境、濒临败北的时候将主角光环附身,无论操作有多烂,都能神奇地逆转结局,直接定性为胜利。


    谢妙翻了翻这个世界要进行的故事,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项超能力出现在转盘里。


    故事起源于一次她和机油的吐槽,说看烦了女配逆袭的故事,想写一个被逆袭的倒霉女主的故事。只是她们又不甘心于写普通的原主反逆袭,于是干脆利落地给女主加上了很多奇怪的设定。


    这个故事的女主叫贺佳,本来是个好好的万人迷玛丽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白莲花一样不谙世事的类型。结果某天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获得了上帝视角,将未来和周围人的想法给看了个一干二净,并得知了自己其实是一本女配逆袭文里被设定为对方拿来刷级的小BOSS。什么闺蜜情姐妹意,对方就是抱着踩她上位的心思来的,从始至终,全是逢场作戏。


    于是贺佳大小姐的玻璃心一个没受住,成了一个自杀爱好者。从此以后每天的人生乐趣就剩下了如何体面地自杀离世。


    ……当然,这种故事是绝不可能写的。所以这个梗就成为了一个只写下了大纲的坑,永远地存在了谢妙的硬盘里。


    甚至连名字都是她当时随口胡诌的一个,因为女主的名字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去想。


    谢妙寻思了一分钟零零七说的那所谓烂尾惩罚,深深地觉得这故事怎么着都不能按照原定的恶作剧文发展了。不然她非得被零零七按在梦中的世界里,再重头把世界攻略一遍。


    而事实也确如她所料。待到零零七重新出现的时候,它呆板地对她一字一顿重复道:“考虑到此次任务世界与之前不同,特别赠送宿主免费新手礼包,并将人物属性数值设定在均等以上。请宿主尽力避免烂尾重打的惨剧。”


    “……”谢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天上果然不会乱掉馅饼。


    能力越重,责任越重。虽然这话放在这儿不太合适,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对上那么一些的——


    一直都是非洲人的她,忽然运气爆棚变成了天选之子。那接踵而至的试炼,就肯定不会轻松。


    「传送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


    倒计时开始1,2,3


    准备完成


    世界生成中读取完毕!」


    随着机械的系统音消失,谢妙周遭的白光渐渐散去,她自一片强光中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忽地眼泪就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旁流了下来。


    零零七传来的剧情已经在她脑内整理完毕,而她也迅速地进入了角色中。


    她表情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儿将自己团团围起的人,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那个如同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的姑娘。


    ——是重生回来、准备踩着贺佳上位的,被谢妙设定成前·逆袭女配的常曦月。


    在这本书里,常曦月扮演的是一个赤.裸.裸的黑莲花女配,因为前一世所受的折磨,嫉妒将她变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在发现自己意外重生后,她欣喜若狂,决定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统统抢回来,再也不要当什么都不懂的愚蠢绿叶,辛苦地活一辈子只为了衬托出贺佳的好,然后被人踩到泥里贬低,最后悲惨的死去。


    姐妹意?闺蜜情?


    那些都是什么?


    常曦月统统不需要。


    她的心里只充满了对贺佳的仇恨。


    痛恨贺佳勾走了自己喜欢的人,并永远只会用无辜而可怜的眼睛看她。就仿佛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地抢走了别人深爱男人的人一般,而贺佳只是个误入凡间的天使,天使又怎么会犯错呢?


    没错,天使是不会犯错的。


    所有人都爱着天使,宠着她,惯着她,保护着她。


    而常曦月?没人关心。


    贺佳一个眼神,就能将常曦月追求了数十年而不得的男人虏入掌心。让他围着她团团转,失却了从前的冷静与克制,变成了被爱情所掌控的提线木偶。


    常曦月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过去,改变她所知的那个未来,她又如何会放弃!


    常曦月几乎是瞬间便在心里写好了计划,时时刻刻地准备着报复贺佳。因为她内心清楚,贺佳是个没脑子的人,永远不会用恶意揣度别人。只要她稍施些手段,就能很轻易地做出一些坏事,然后嫁祸到贺佳身上。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就算贺佳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做不到将已定下的大局逆转过来。而在贺佳完蛋的那天,就是常曦月爬上去的机会!


    谢妙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个节点上。


    被常曦月陷害了到几乎众叛亲离的贺佳,面对潮水般涌来质问自己的众人,不知所措地拒绝回答这些践踏藐视了她尊严与家族的问题。


    良好的家世与修养让贺佳说不出难听的话,而被娇宠着长大的过去则让她难以招架这些尖锐的问题。


    贺佳只能对此避之不答。


    而也正因为这种回避之举,恰巧应证了常曦月努力在诸人帮贺佳营造出来的只会谎言欺骗,欺善怕恶的形象,让一直以来所有人对贺佳的良好印象轰然倒塌。


    随着这种失望的蔓延,贺佳逐渐失去了她依仗的一切。


    常曦月作为她父亲在外的私生女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并致力于随时为贺佳落井下石,并将自己伪装成那个被贺佳所迫害的可怜人。最终,连一直深爱着贺佳的她的未婚夫也没能抗住这种连番的攻势,果断转身离去,投入了常曦月的怀抱。


    贺佳失去了所有支持她的人,被厌恶了她的父亲赶出了家门,最终被路过的混混抢劫刺死在昏暗的小巷里。


    好人垂泪,恶人得意。


    这不是一个好玩儿的故事。


    饶是作为写出了这个世界设定的作者谢妙,也不觉得它有多么讨人喜欢。她只觉得这种故事真是烂爆了,尤其在当自己成为这些恶作剧的主角的时候。


    “贺佳!你对曦月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会觉得良心痛吗!”察觉出她的发呆,一个微微有些胖的男生鼓足勇气站出来,大声地质问道,“原来平时的温柔善良,都是你装出来的假象!我算是看透你了!”


    随着他的出头,周围的人仿佛都被一齐带动了。一时间,难听至极的指责声不绝于耳。


    谢妙便笑了。


    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的情绪。只用那像是一眼便能看穿人心底的眼睛将所有义愤填膺地站出来讨公道的人挨个看了个遍,将他们一个个看得心里发毛,这才不紧不慢地扬起了眉毛,声音缱绻而柔和。


    “哦?”她将唇角慢慢扯开,翘成一个讽刺又冰冷的弧度,“我做什么了,有谁来跟我说说吗?”


    第55章  “我们完了,分手吧。”


    “什么?贺佳, 竟然还有脸问你做了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曦月被你害的落了水,险些丢了命,你都不记得了吗?”


    “就是就是, 怕不是贺大小姐贵人多忘事, 觉得欺负自家人不叫欺负?所以做了坏事也问心无愧?”


    “哟,那可真是不得了,我们好怕啊!求求你不要把这种问心无愧用在我们身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谢妙冷冷扫过他们, 这些都是贺佳一厢情愿当成朋友的人,其中不少还曾获得过她的慷慨相助。如今一个个却如同吃了迷药般, 争先恐后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


    她目光移动着,最终来到了一个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


    他叫乔若洋,是贺佳的未婚夫。俩人于三年前在一场宴会上相识,承父母之命订了婚约。贺佳人漂亮,性格也好, 和他处的很不错。虽然只是出于利益考虑的联姻,却被他们交往出了几分蜜里调油的意思来。


    他们本该是相爱的一对,如今他却站在常曦月的身边, 用沉默代替了立场。


    谢妙只装作看不见他脸上的纠结挣扎,轻声细语地问他:“乔若洋,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乔若洋硬邦邦地回复道, 随后便别开了脸, 并不想再看到她的样子。


    “好, 既然你们都没有人站出来给我理个来龙去脉,那就只好我自己来了。”谢妙听了这话,也不再静默无言, 而是选择放开了嗓子,声音清亮。她指了指最开始出来为常曦月站台的那个男生, 眼尾轻扬,生生将那张秀美清纯的脸蛋给弄出了三分娇媚的味道来:“你说我平时里的行为和性格,都是装出来的?那好,你给我说,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过?是和你交往劈腿了,还是亏待你了?”


    “……”那男生被噎得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你坏还不准旁人说了吗?你虽然没有欺负我,但是你欺负曦月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哦。”谢妙冷冷抹开了笑容,“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


    “不是吗?那她好不好,我好不好,又关你何事?”谢妙道,“还有做人要讲证据,你说,我哪里欺负她了?”


    这次,那男生像是找到了机会,立刻说:“你把她推下了湖!”


    “照片呢?”


    “……”那男生又熄火了,“总之,你把她推了下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谢妙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却发现他们都在她的锋锐视线下躲闪地低下了头,“看来是没有有我把她推下去的证据咯?”


    乔若洋便皱起了眉头。


    他露出了像是无法忍受谢妙这幅咄咄逼人样子的表情,站出了一步,对她道:“佳佳,你别这样,这样一点儿都不像你了。你就不能和曦月低头道个歉吗?本来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常曦月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掐紧了手心的肉,心中恨道:不是多大的事儿?果真是一群天之骄子,连人命这种东西都能轻描淡写地略过去!


    谢妙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我又没有推她下去呀?为什么要让我道歉?”


    “你……”


    “我怎么啦?”她笑眯眯道,“若洋,你看到了吗?看到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乔若洋攥紧了拳头,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他看了看常曦月含着泪的眸子,定了定心神,最后郑重地道:“那天,我看到了……你和她一起牵着手走到了人工湖旁边。她还在和你说笑,笑得很开心,但是你转头就把曦月……”


    话说到这儿,他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就仿佛说出来那些,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只是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谢妙,期待着她能帮自己打个圆场,将剩下没说出来的东西圆上。


    “哦——”谢妙却压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将唇角弧度扬得更高了些。她视线一转,直直地望向了试图躲在乔若洋身后的常曦月:“曦月呢?不来说说看,那天是什么情况吗?”


    常曦月愣住,显然没想到谢妙竟然会选择将战火烧到她身上来:“我……我……”


    她欲言又止,一时半会儿竟然吐不出半句正常的话。


    “嗯,你……你……你什么?”谢妙走过去,“是想不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吗?”


    “不是……没有!”常曦月连忙摇头否认,抬眼便瞧见了逐渐靠近的谢妙,不由吓得娇呼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乔若洋的手,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不要过来,佳佳姐,你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和若洋哥在一起的,都是误会啊!我只是那天碰巧在街上遇见了若洋哥,才多说了两句话啊!”


    她惊恐地道。


    谢妙嘲讽地笑笑:“是吗?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谢谢你告诉我哦。”


    “佳佳姐!”常曦月的眼泪“唰”的一下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明明有很认真地和你解释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听我说话……”


    看到她的眼泪,周围的人纷纷心疼地安慰了起来。


    “曦月,不要哭,干嘛给这种人看到你的眼泪!”


    “就是,没错!要哭也是哭给我们看,为什么要去和贱人求饶!”


    “你等着,我们马上就给你找回来场子!”


    谢妙听了这些言论,一个没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播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也觉得那天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她问常曦月道,“你确定是我?”


    常曦月恐惧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哭腔道:“佳佳姐……”


    “那……若洋,你呢?”谢妙没有理会她,迅速地将视线转投给了乔若洋,“你也认为她说的才是真相,愿意相信她吗?”


    他深深地看了谢妙一眼,说:“我只相信公正。我也相信曦月没说谎。”


    谢妙闻言,差点没被他的神奇言论给笑死。


    她想想,问:“那你这个意思……是在说我说谎吗?”


    “……我没有说。”乔若洋否认道,“但你那天并没有和我在一起,我试图找你,但到处都找不到你。要不是曦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找到你了,我也不会看到竟然你将她给推下了湖……”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谢妙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絮絮说出来的感想,“这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作为人的尊严都不要了的人?”


    乔若洋没说话。


    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默认。


    她便自嘲地勾了勾唇,双目出神地望着乔若洋,两颗晶透的泪珠儿忽地就那么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兴许是平日里的贺佳都是笑着示人的形象,如今突然见到她竟然被逼得哭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奋的情况减弱了许多。


    但众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稍稍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吵嚷了起来。


    “贺佳,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装可怜有什么用?不如道个歉,曦月这么好,肯定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的。”


    “就是,你非要这么死撑着吗?和曦月认个错又不会死!”


    “贺佳,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你竟然连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的勇气都没有!”


    谢妙兀自昂着头,孤独又骄傲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乔若洋。


    被这目光所震慑,乔若洋竟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来。


    他张了张口,正试图说些什么,却听到了一计响亮的刹车声。接着,便是轿车门被打开,接着又被重重地合上的声音。


    众人不由呆了,循声望去,却看到了是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容貌隐隐和乔若洋有几分相像。


    男人眉宇间弥漫着一股倦怠的味道,看着懒洋洋的,像是怎么也睡不醒似的。他半抬起眼睛,将围着谢妙的人慢吞吞地看了一遍,最后望向了站在常曦月前面的乔若洋,嗓音低沉:“乔若洋,忙什么呢?”


    乔若洋顿时露出了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表情。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憋红了脸,最后才蹦出来一句:“哥,我没有……”


    “嗯?”那人睨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挤兑自己未婚妻,不嫌丢人?”


    乔若洋的面色顿时变成了一片灰败。


    敏锐地察觉到乔若洋的心里变化,常曦月不由站出来,试图帮他说话,对那个男人道:“明江哥,你不要误会了若洋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声泪俱下道。


    那人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常曦月的身上。


    他直直地打量着常曦月,直教她心里发毛,这才轻笑了一声,说:“请问,你是……?”


    常曦月的脸瞬间也如她身边的乔若洋一般,变成了死白色。


    瞧见这画面,那人像是满意了似的,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走向了谢妙。他眼里脸上俱是讽刺,却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懒散地冲她笑。


    谢妙不卑不亢地对视回去。


    这个男人叫乔明江,是乔若洋的哥哥,同父异母的那种。比乔若洋要大上好些,很久前就接手了乔家的生意,是以乔若洋对他,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


    在谢妙的设定中,乔明江他爹和他妈恩爱得很,只是他妈死得早,于是他爹只得又迫于利益娶了个新的妻子,然后生下了乔若洋。但也因为这层关系的缘故,乔明江比起乔若洋受宠得多,地位也高。


    如今乔明江发话,乔若洋再不服气,也只有低头认错这一条路可走。


    “哥,我错了,这件事是我不对……”他道歉说,但语气中仍有一丝不平,“但是佳佳这次实在做的太过分了,我觉得必须……”


    “……过分?”乔明江面上浮现出奇怪神色,便回头看了眼谢妙,“发生了什么?你说。”


    “也没什么事情。”谢妙若无其事地擦擦还没干涸的眼角的泪水,平静道,“也就是前天被‘推了常曦月一下’,害得她在这种天气坠湖,险些丧了命而已。”


    这话被她说得极其轻松,一时间又不免激起了周围人的愤怒。


    乔若洋认了怂,可不代表他们也要一起认怂。乔明江是谁?不知道,不认识!


    “什么叫‘也就’?!”有个人冲出来指着她鼻子说,“差点害死人,你竟然还说的这么轻松!?”


    那人正义愤填膺地挥舞着肢体,却忽地被一只手给挡住了。登时,那人气势立刻为之一弱,随后便从视野中看到了乔明江的脸。


    乔明江抓着那人的手臂,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五指却如钢钳般。那人试着挣脱了一下,并没能顺利地挣脱开,不由急道:“你要给贺佳抱不平么,放开!”


    “不。”乔明江莞尔道,语气十分轻松,眼神却是冰冷的,“我只是碰巧是当事人之一,说两句自己知道的……不过分吧?”


    那人被他这慑人气势所震,不由愣愣道:“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乔明江的眼睛越过诸人,来到了乔若洋身上。看得乔若洋眼皮一跳,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如果你们确定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话,那可不太巧。”


    乔若洋心中一惊,下意识追问:“哥,那天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未婚妻,你还要来问我?”乔明江半抬起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厌倦,“大冬天跳到江里救溺水的小孩子,勇气可嘉。要不是旁边有群在冬泳的人,怕是看不到次日的太阳。”


    他说到这里,才像是想起了旁边静静站着的谢妙似的,又扭头,用讥讽的语气褒扬道:“贺佳,你真不怕死。”


    “谢谢。”谢妙客气而疏离道,“下意识的反应,没想那么多。”


    乔明江便哼笑了一声。


    周围人已经被这突然急转直下的剧情给惊得俱傻了眼。


    有一两个还试图不信邪地挣扎一下,对谢妙怒道:“贺佳,难道你以为你找了人来给你作证,我们就会相信了吗?你家那么有钱,想找一两个伪证过来还不简单!”


    “嗯,是很简单。”谢妙没否认,大方干脆地点了点头,“你们既然已经认定了常曦月说的话都是真话,而我只有满口的谎言。那证据是真是假,我有没有做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目光灼灼,眸子清亮,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


    俩人当即被噎得接不出话来。


    他们正再欲说些什么,这时,站在一旁的乔明江忽地又开了口,神情古怪道:“……贺家没我有钱。”


    “………………”


    一群准备乘胜追击的人顿时哑火。


    没他有钱??贺家还没他有钱???


    对于这些常常受到贺佳恩惠的人来说,贺家的豪富已经是只能让他们望洋兴叹的程度了。而眼前的男人竟然还嫌弃贺家没钱,更可想而知是到达了什么样的等级。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乔若洋身上,却发现乔若洋也输给了对方。


    乔若洋紧紧地攥着拳,指骨都被捏得泛着青白。他死死地盯着被吓得停住了呼吸的常曦月,声音压得很低,里面满溢着的都是对她的怒气:“……你,骗我?”


    “不是,不,若洋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这么想骗你……”常曦月眼泪扑簌而下,慌乱地辩解道,“当时我的脑子也懵了,我太恐惧了,根本不知道是谁推的我!所以才会说出佳佳姐的名字!”


    “你说了,她和你在一起!”乔若洋怒道,满心都是追悔莫及,“如果你没有说谎,那和我哥在一起的是谁?你想告诉我是他幻想出来的假人吗?”


    常曦月面如死灰,捂着嘴不停流泪,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显然,她心里也清楚,对于乔若洋而言,乔明江的影响是比她常曦月大得多的。毕竟乔明江手里握着事关他未来的生杀大权,而常曦月则只是一时兴起钓着玩玩的小玩偶罢了。


    他敢为了她得罪一次贺佳,因为贺佳是不会计较的。但他可不敢得罪乔明江,因为乔明江的脾气可不算是好。今日乔若洋敢给乔明江脸色看,第二天乔明江就能让乔若洋吃不了兜着走,跪着来找他道歉。


    乔若洋迅速拎清楚了其中关系,硬起心肠来抛弃了犹自在哭泣的常曦月,大步走到了谢妙面前,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佳佳,对不起,今天是我误会你了。真的很抱歉。”


    他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恳,还弯下了腰,用足足45度角的角度对她鞠躬道歉。


    贺佳的性格那么好,她总不会太过生他的气的。乔若洋想。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她总不至于还要记仇吧?


    她肯定会原谅自己的。


    他一厢情愿地想着。


    不想,身前的女孩儿却一言不发地站着,没有丝毫想要开口和解的意思。


    她只是那么站着,连表情都没换过。


    人群中渐渐涌现出骚动来。


    乔若洋正想抬头,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却见对方忽地一路小跑着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里,买了瓶黄澄澄的橙汁,又一路小跑了回来。


    他还以为是她原谅他了,因为他平时就很喜欢橙汁这种饮料,便露出笑容来迎接她。


    不想,她走到他身边,却并没有将手中的饮料给他。而是自己拧开了瓶盖,眼睛都不眨地将整瓶橙汁都倒在了他头上。


    “咕咚咕咚——”


    黏糊糊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到脸颊,然后又流入衣服里衬。乔若洋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女孩,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


    “你——”他忍不住张口。


    “乔若洋,”她冷冷地打断了他,一字一顿,仿佛在生嚼他的骨和血,“我们完了,分手吧。”


    第56章  “陪我三天,我就原谅你。”


    第3章


    “我们完了, 分手吧。”


    乔若洋呆呆地看着眼前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女孩儿,恍惚如同第一次认识她。


    谢妙收起手,甩了甩瓶子里剩余的橙汁, 拧上了盖子, 左右扫了一眼。随后,她手中的空瓶子便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直直的坠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标准得如同最顶级的投手丢出的三分球。


    乔明江在旁看着, 懒洋洋地吹了个口哨。


    他丝毫没有顾及乔若洋已然有些发青的脸色,还是那副困得快要睡过去的样子, 抱胸从靠着的轿车上站直了身体,目光越过乔若洋,探向了谢妙:“要顺路载你一程吗?”


    “非常需要。”谢妙礼貌地答复道,“谢谢。”


    “不客气,进去吧。”


    乔明江帮她拉开车门, 看着她坐进去,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喊住了乔若洋。


    “一码归一码, 该做的别给气忘了。”他连个正眼都没给乔若洋,轻描淡写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 别让我在外面听到。自己犯的错, 自己兜着, 好好把尾给扫干净。明白?”


    乔若洋咬紧了后槽牙,道:“……我知道。”


    乔明江便“嗯”了一声,坐进车里, “砰”地一声将车门给关了。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那辆银灰色的轿车眨眼消失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谢妙静静地靠在座位上, 半阖着眼,坐着坐着,眼泪忽地哗哗流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她狼狈地擦了擦眼角疯狂涌出来的泪水,将哭腔努力压在喉间,不去扰了身边的人。


    她忍了好久,忽地听到了“沙沙”几声像是在抽纸的声音。接着,乔明江那白净且指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几张刚被扯出来的面巾纸,递到了她面前。


    谢妙下意识回望过去,却见他一脸的困倦,撑着脸靠在椅背上,斜视着窗外,像是快要睡着了。但眉头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隐隐露出了一丝不耐,不知道是在嫌弃她偷偷摸摸的哭声,还是只是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侵扰了而觉得不适。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收回递来纸巾的手。


    她低声说了一声谢谢,迅速地取走了他给的纸巾,仔细地擦脸上被泪水浸润过的地方。


    “乔若洋那家伙就是这样子,从小到大都是,你不用太伤心。”他语气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心上,“早点看清楚也好,总比嫁进来又后悔强。你回去后记得和伯父伯母说明白,趁着最近把事情给办了吧。如果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谢妙动作滞了滞。


    乔明江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当事人一听便能明白。无非就是在让她早些履行她刚刚对乔若洋说的话,赶紧把婚约解除了,省得以后又出岔子,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好意是好意,但这个节点上说出来,实在是很伤人。


    “……哥很讨厌我吗?”她倔强地道,“这么希望我早点滚开……”


    乔明江听到这么不知好歹的话,终于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之间,算不得上熟识。


    本来乔明江和乔若洋之间的关系便称不上和睦,又因为家族产业继承的问题随时有可能闹翻成仇,本就淡薄的关系自然是变得更疏离了些。俩人根本不像是亲兄弟,而像是上下级。


    自然,乔明江和贺佳的关系,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毕竟再怎么伪装亲近,到底还是得避嫌。不然,那可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他们也仅仅限于是点头之交而已。若不是前天那场发了疯似的救援,乔明江和她的关系可能会比现在还要更表面、客套一些。


    乔明江也弄不清楚他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被前日路过时,女孩儿毫不犹豫跳到水里的勇气感动了;也有可能是突然想要转换口味,试试看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总而言之,他对往日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贺家小公主,奇妙地升起了那么一些绝不算过分的兴趣来。


    ——很漂亮,又很善良、很有勇气的姑娘。


    他喜欢。


    乔明江动了动眼皮,眸子黑沉沉的,久久地地注视着谢妙,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道:“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


    “……”谢妙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不乐意。只是……”


    “只是……?”乔明江拧起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又有什么好犹豫的?是贺伯伯会反对,还是伯母会不高兴?”


    “……都不会。”


    “那就去说。”乔明江道,“把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你就解放了。有什么值得你犹豫的吗?”


    “我……”


    她难为情地飞快抬眸瞧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来,低声解释道:“就算不是乔若洋,早晚还是要……至少维持住现在的话,暂时还不用太过害怕以后的事情。”


    这话让乔明江不由自主地将关注投在了她的身上,盯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带着浑身上下弥漫着的那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也随之消弭不少。


    他没想到,她兀自纠结的问题竟然如此简单。以至于他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并不是震惊,而是意外。


    ——倒也是挺有她风格的就是。


    乔明江伸出手,凑近了她的脸庞。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眼前女孩儿的想法,一只手抬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靠近了自己。


    女孩儿秀美白净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试图挣扎着逃离他的掌控。细腻柔软的小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了推,却没能撼动他半分。


    对她的反应感觉到好笑,乔明江拿拇指蹭了蹭她嫣红的唇,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道:“如果你这么想嫁到我们家……你看我怎么样?”


    闻言,她的双眸顿时如同受了惊的小鹿,惶然地睁圆了,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乔明江越瞧越觉得有趣,便低下头,轻轻触上了她的唇。


    他熟门熟路地顺势将人推压在了车门上,探进了那片柔软中,一只手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辖制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前方开车的司机察觉到了后面传来的动静,十分意会地将车速渐渐缓下,驶入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道。


    甜甜的味道从他唇齿间弥漫开,缩在他怀里的女孩儿自战栗中冷静下来,没有再试图反抗,却也没有给他任何关乎心动的回应。她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单方面被迫般的微启着唇,承受着他的亲吻。


    又过了一阵,乔明江慢吞吞地才将她放开。


    她一瞬间抱紧了自己,躲到了车厢的角落,警觉又戒备地防范着他。


    “现在有没有觉得,乔家上下没一个好男人?”乔明江微哑了嗓子,一扫平日里所展现的散漫姿态,像个盯上了猎物的豹子。他目光锐利,戳的她心尖儿一阵颤抖:“还是说,你仍旧放不下乔若洋?”


    听到这句直指人心的话,她怅然地双手环着胸,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乔明江耐心地等着她。


    兴许是在这漫长的回忆中,勾起了什么尤其引她伤心的事情。她想着想着,泪珠儿蓦地便又扑簌着滚了下来,如何止也止不住。甚至,连一声悲痛的哭腔都憋不出来,很纯粹地被伤到了整颗心。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哪里做的对不起他……”她连眼泪都忘记去擦,只低低地喃喃重复着,“曦月讨厌我,我能理解……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能理解……哪怕他说一句不喜欢我了,想让我走,我都能理解……但他怎么可以这样,觉得我会是那种人?!”


    乔明江看她这副伤心至极的模样,抽了张纸,蹙着眉头给她一点点揩掉。


    “你究竟是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他半是嫌弃地抱怨道,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他仔仔细细地将她脸上被眼泪给摧残过的地方,全用纸巾给慢慢吸干了。又一点点地帮她整理好被他弄乱了的头发和衣衫,这才住了手,对她淡淡道:“还想哭吗?”


    她难堪地摇了摇头。


    他便“嗯”了一声,将纸巾揉了,随手丢掉。想了想,又对司机说:“停去前面那个公园。”


    司机听到,又缓缓地发动了车。


    这一段路程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待到人流稀疏的公园跃然入眼,乔明江从车上下来,顺便将谢妙也一同扯了下去。


    他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过了一个个小道,最终来到了一汪水波粼粼的人工湖前。


    ——正是前日贺佳跳下救人的那个湖。


    “后悔吗?”他问。


    谢妙摇了摇头:“不后悔。”


    “开心吗?”他又问。


    她回忆起那日贺佳的心情,说:“很开心。”


    他看着她,眉梢上扬:“那如果再来一次,你是选择去救人,还是去见他?”


    她毫不犹豫:“救人。”


    乔明江一下子就笑了。


    他的眼睛像个狐狸,平时懒洋洋地瞧着人的时候,便总如同永远也睡不醒的模样。但如今笑起来,则就完全地变了副模样,无端的让人觉得勾魂夺魄,动人心扉。


    他双手插着兜,似是收到了颇为满意的答案,轻哼了一声,对谢妙说:“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爸。”


    她顿时警觉起来,立刻与他拉远了距离,小心翼翼地戒备道:“去见伯伯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和若洋分手?”他半抬起眼睛,“今天我心情好,就好人做到底,顺手帮你这个忙。”


    迎接这句话的,是她的沉默。


    不知是在犹豫,又或只是单纯的不舍。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声音微颤:“那……岂不是很对不起……”


    乔明江明白她未曾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倒也没准备隐瞒她,只单纯奇道:“我以为……没人告诉过你这些?”


    “……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她小声答道,“爸爸和我说过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也没什么,不是大事儿。左右又不是你亏欠了他,是他对不起你。”乔明江无所谓地道,“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就算是阿姨再想给他说好话,也护不住他。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又扬起恶作剧似的笑容来:“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嫁给我也行。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话罢,他弯下身来,作势又要捉她。


    她的小脸一瞬间便全红了个透,慌慌张张地躲开了他的手,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道:“我没有……”


    “好了。”乔明江没再逗她,而是把她给牵走了,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给开过来,“总之先把你送回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安静下来,没有在逃避,安安静静地跟上了乔明江。


    司机来的很快,乔明江把她塞进去,载着她开到了贺家门口,果真如承诺一般没有逼她去见乔父。


    “到了。”他说,“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等我消息。别忘了把这事儿先和伯父伯母说一声,免得吓到他们。”


    “……谢谢你。”她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问,“这会不会对你不太好?乔伯父他……”


    “嗯?”乔明江新奇地回望过去,见她竟是弱气又心虚的模样,明明是乔若洋对不起她,却生生被她营造出了一种她才是做的不对的那个的局面。


    他不由勾起了唇角,莫名地又升起了几分好感来:“我说了不用担心,你可能对我说过的话……有什么误会?”


    “不是不是。”她像是又被吓到了,只不停否认,“我相信哥,就是觉得很愧疚……”


    “怎么?”


    “我和若洋之间的纠纷,要让哥来承担后果。”她低着头,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挡在了垂下来的碎发中。在乔明江的视角看,只能瞧见那嫣红的小嘴儿,和精致小巧的下巴,随着她绵软的嗓音一动一动的。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手搁在腿上,拇指在指节上来回摩挲着,低低地轻哼了一声,抬眼看她:“如果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很简单。”


    “你去和学校请个假,”乔明江的嗓音低醇而诱人,简单而直白地对她说,“陪我三天,我就原谅你。”


    第57章  “你不答应也可以,我不逼你。”


    谢妙眨了眨眼。


    乔明江双手交叠, 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道:“你不答应也可以,我不逼你。”


    “——况且, 我忙得很, 没时间挤给你。”


    他徐徐地道,只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傲娇。


    她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哥想去哪里?”她道, “我都可以。”


    “请好假了,就告诉我。”乔若洋道, “我等着你。”


    “好。”她弯起眼睛。


    乔明江发出一声轻哼,谢妙乖巧地关上门,然后目送眼前轿车扬长而去。


    直到那车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她才转身回了屋子。


    谢妙正站在玄关换鞋,便听到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接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是乔若洋。


    大约是过于急躁的缘故,他连脸上都出现了一层紧张而泛起的薄红,气息混乱, 忐忑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谢妙。


    “佳佳,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你等了好久。”他半是抱怨地道。头发像是刚刚洗过, 衣服则换了套全新的, 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才被谢妙浇了一脸橙汁的狼狈模样。只是发梢处还没完全吹干, 甚至滴着水。


    他抿抿唇,试图对谢妙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顶着对方冷冷的注视,毫无介怀地笑出来。


    管家王叔手持着一个大功率的吹风机, 从里屋悄然走出,边走边说:“乔少爷, 你头发还没全吹干呢……小姐又不会跑,急什么呀……”


    年过半百的老爷子絮絮叨叨地道,然后被玄关处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吓了一跳。


    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的小情侣俩人,张了张口,没敢插话。


    而事实上,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装哑巴的选择是正确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熟视无睹地换了鞋子,将拿着的包塞到自己手里,然后像一阵风儿般地便离开了这里。


    至于还站在那儿的乔若洋?


    她根本没关心。


    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王管家被震得半天没能回过神儿,他看看同样被她的漠然给震惊到了的乔若洋,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安静地当一个背景板。


    小情侣吵架,哪有隔夜仇啊?今天还气鼓鼓得如同要老死不相往来似的,第二天说不定就和好如初了。他一个老头子操什么心,还不如给他们多倒两杯茶。


    王管家一脸天知地知地走了。


    乔若洋根本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对待自己,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找的正主早就离开了。


    他定了定神,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励了一番,又硬着头皮去客厅里寻谢妙。


    谢妙掏了瓶指甲油,正窝在沙发里开开心心地涂指甲。乔若洋看了一眼,是她平日里根本碰都不会碰的大红色,因为怕涂了显得太张扬。


    也许是今日的事情彻底地刺激到了她,她一改往日风格,竟然拿了这么艳丽的颜色。


    他鼓起勇气,走到她旁边,半跪在地上,探身过去:“佳佳,你生我的气了吗?”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将目光从指甲上慢慢转移到他身上,似笑非笑道:“没有。”


    乔若洋露出欣喜的神色。


    “乔若洋,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不想,她却话锋一转,彻底地打碎了他的幻想,“现在我们没关系了,而我从不生陌生人的气。因为没必要。”


    顿时,他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关于他和贺佳的这场婚约,虽然贺佳性子不好与人争个高下,随和又温柔,所以总处于弱势的地位。但实际上论到弱势,乔若洋才是真正弱势的那个。


    横向对比的话,乔氏家大业大,贺氏确实没有那个资格与之比肩。否认也不会选择给两家的孩子立下婚约,方便各取所需。


    可坏就坏在乔若洋并不是如今乔氏掌舵人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不,何止是宠爱,他根本就只是个刻了乔氏名字的物什。若不是顾及着那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可能他混的还不如那些小富之家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乔若洋的母亲尤其地担心当他的父亲百年之后,等乔明江接过了乔氏的大权会如何处理乔若洋这个并不受宠的幼弟。于是便好说歹说地帮他讨来了与贺氏的联姻,把贺佳这个备受贺家宠爱的小公主牵到了他手中。


    可以说,他之所以有资本站在这里,有底气未来与乔明江争夺乔氏的产业,全是仗着贺佳爱他。


    但她现在竟然对他说,他们之间完了?


    开什么玩笑?!


    乔若洋急切地想冲上去握住她的手,然后诚心诚意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悔过。但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儿只是轻巧地侧开了身子,两条柔软的眉毛苦恼地拧在了一起,嫌弃地对他道:“别碰,还没干呢。不然一会儿又要重涂。”


    听到这句话,他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这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高跟鞋在瓷砖上踩着,组成了一串儿失魂落魄的音符。不久后,便看到神情恍惚的常曦月出现在了客厅之中。


    她甫一看到站在沙发边儿上的乔若洋,眼眶便迅速地红了,抖了抖睫毛,豆大的泪珠儿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若洋哥……”


    那声音又缱绻,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不大不小,正正好让整个客厅里的人都能听到。


    乔若洋当即僵硬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常曦月还以为是自己打动了乔若洋,让他心中有所感化了,便泪眼婆娑地走上去,想冲到他怀里哭个痛快。


    不想,没走几步,却在沙发上看见了整个人都闲散地埋在了里面的谢妙。


    她仿佛对常曦月和乔若洋两人之间发生的你来我往提不起半分兴趣,只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形状优美的雪白脚丫搁在一张皮制的凳子上,专心致志地涂着她的指甲。


    常曦月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不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纵使心里对她厌恶至极,仍旧是扯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佳佳姐,好巧,你也在啊……”


    她像是并没听到常曦月打的招呼,只兀自涂完了最后一笔,将指甲的边缘仔细地收完了边儿。随后,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乔若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乖巧而贤淑的她,竟然也有如此诱惑人心的一面。


    常曦月发现他的专注,一时间不由怒火中烧。


    自己费劲了心思,用了多少力气,才好不容易将乔若洋从贺佳身边抢了过来。本以为她会从此一蹶不振,可结果为何却还是这样?就如同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的过去般,她只用了一个轻轻浅浅的笑,便勾魂儿一般地勾走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搏,都比不上她哪怕一个笑!


    常曦月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谢妙耐心地将刚涂好的指甲吹干了,这才像注意到身边站着的人似的,将注视丢给了常曦月:“回来了吗?今天好早。”


    常曦月勉强地笑了笑,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虽然清楚自己其实和眼前的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但对方却不知道,贺氏也不知道。常曦月的母亲当初和贺父一夜风流怀了她,拿了钱乖乖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当年经手这件事的人,其余一概人等都被贺父瞒的好好的,遑论贺佳这个贺家上下的小宝贝。


    她们如今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只是贺佳听说了她的母亲因为烂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导致她不得不勤工俭学而心生同情,便很大方地邀请了常曦月到自己的别墅住着。既方便了常曦月上学读书,也方便了她平日出门打工。


    上一世,常曦月念着贺佳给的恩情而不肯听从母亲的话认祖归宗,导致了只能背上母亲留下的赌债,痛苦而贫穷地过完了一生。而贺佳呢?在她的人生中如流星般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又飞速地逝去了。只给她展示了那些上流社会中人醉生梦死的一角,让她做了一个华丽无比的梦,却又不肯负起丝毫的责任。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像上一世般做个无欲无求的傻子。再也不要放手本应拥有的任何一点儿东西!


    “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所以请假了。”常曦月说,“打算辞了兼职,先休息一阵子,养一养。”


    谢妙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刚好。我正巧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你有时间真的太好了。”


    常曦月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连忙追问:“怎么了?”


    “我觉得这个屋子太挤了,住的不舒服。曦月你找个时间搬走吧。”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我也清楚,现在外面房子不好找,就给你半个月的期限,在那之前离开就好。”


    说完这些话,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手里的指甲油朝桌子上一丢,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长出了口气,然后冲着厨房里忙活着的王管家道:“王伯伯,出来送客吧。”


    王管家听了她的呼唤,还以为是小情侣终于吵完架和好了,笑眯眯地端着茶壶准备出来留人,结果一瞧见客厅里竟然又多了个人,还是个浑身狼狈的女人。而之前糟糕的气氛不仅没有半分缓解,更是冷到了几乎实质化成锋锐的刀刃,狠狠地将人刺出血来。他当即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小姐……”他期期艾艾地问谢妙,试图让她能为年过半百的可怜老人的心脏着想一些,“这究竟是……”


    “我在说,送客呀?”谢妙也没有跟他计较这试图两边站队的墙头草行为,心平气和地笑着,“伯伯,你不懂。乔二少找到了真爱,这正试图来找我放他双宿双飞呢。我们不能这么眼界窄小,得笑着祝福他们才成。”


    王管家一愣,望向乔若洋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乔若洋一惊,登时想去抓谢妙,让她听自己解释。


    不想,她却是郑重其事地反身握住了常曦月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一脸诚恳严肃地说:“祝你们幸福,早生贵子。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行吗?”


    “佳佳,你不能这样。”乔若洋急急地解释,“我根本就不喜欢曦月,我只爱你!况且,我们还有婚约在身上……”


    话说到一半,谢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


    远远地一眼望过去,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赫然正是乔明江。


    在场的几个人视力都不差,自然全看到了那醒目无比的三个大字。乔明江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


    谢妙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接了电话。


    乔明江那极富特色的倦怠声音从话筒对面传了过来:“喂?贺佳吗。”


    “嗯,我是。”谢妙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哼……才求了我帮忙,转眼就不认人了?”他轻唾了一句,“方便说话?”


    谢妙便笑:“当然呀。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面前的两位客人。”


    “客人?”乔明江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问,“若洋在你那儿?”


    “对呀。”谢妙道,“还有个他的小女友。”


    乔明江的声音沉默了一瞬,说:“你开外放。”


    谢妙没有推辞地直接点了免提。


    霎时,乔明江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中扩散了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点名:“乔若洋……”


    乔若洋立刻一个激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付他。


    不料,接下来的话却让乔若洋如坠冰窟。


    乔明江慢悠悠地道:“刚刚老头子跟我说了,让我转告你。贺家以后别再去了,婚约废除,就当没有过这回事儿。他明天就去找贺伯父登门道歉。至于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立刻从贺佳住的地方滚回来,乔家丢不起这个人。”


    一室寂静。


    王管家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茶壶险些一个没拿稳,摔翻在地上。


    谢妙却无所谓地将手机收回来,问:“哥说完了?”


    “说完了。”乔明江的声音恹恹的,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挂吧,别忘了你欠我的东西。”


    “好,不会忘的。”她声音娇俏地说,“随叫随到。”


    对方轻哼了一声,说:“看把你高兴的。”


    “这明明是在发自真心地在感恩呀。今天多亏了哥。”她语气认真地纠正他,说了一阵,想起来屋里还有别人,便又扭头对王管家道,“伯伯,该送人啦,不需要给他们泡茶。今儿我不高兴,这屋子谁都不想看见。”


    王管家只觉得自己苍老的心脏又颤了颤,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将茶壶搁回厨房,苦兮兮地赔着笑脸将乔若洋半扯半送地给推了出去。


    乔若洋望着她满脸欢喜地和乔明江交流,只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剜了一刀,鲜血淋漓地抽痛。


    他很想冲上去,将她手中握着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告诉她自己才是她未来的丈夫,而不是他那个喜怒不定的哥哥乔明江。但内心仍旧不肯低头的自尊又让他难以行动,只好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些都是为了大局,所以一时半会儿不能和对方撕破脸。


    可饶是如此,到底意难平。


    乔若洋恨恨的看了一眼仍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内的常曦月,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扯出笑容来:“不用麻烦王伯您送,我自己走便是。”


    王管家见他如此知情识趣,赶紧接上了台阶:“乔少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啊,不麻烦,不麻烦的。”


    说完,便赶紧走去玄关帮他们开门。


    常曦月还立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


    谢妙便抬眼,奇怪地“咦”了一声,道:“怎么还没走?”


    常曦月:“……我也?”


    “对呀。”谢妙弯起眉眼,“我不是说了吗,这屋子,我谁都不想看见。”


    “——当然,也包括你啦。”


    第58章  “你这是……想让我吻你吗?”


    常曦月僵硬地动了动手指, 一脸不敢置信:“佳佳姐,可我除了这里,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啊……?”


    “找个酒店呀, 或者去找你的朋友借住。”谢妙笑眯眯道, “乔若洋应该也挺乐意招待你的,很难吗?”


    常曦月道:“可是都这么晚了,就算我赶回学校, 这个点宿舍也已经锁门了……”


    谢妙看都没看她,裸着脚, 踩着地毯上了二楼。


    远远地,传来她的娇笑声。也不知道是说给乔明江的,还是她自个儿高兴。


    常曦月愤恨地掐住了掌心的肉。


    可说到底,贺佳才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她既然发话了,常曦月饶是再不满, 也只能拎着包从屋子里滚出去。


    毕竟她只是一个还没能认祖归宗、势单力薄的小姑娘罢了。


    常曦月可怜兮兮地抓着包,朝外一点点地挪出去,并试图想借着乔若洋的同情心来博取一些最后的好处。不曾想, 乔若洋竟然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闲情。


    这让她不由暗地里“呸”了一声。


    俩人乖乖地一齐滚出了谢妙住的地方。


    谢妙在楼上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她把零零七给喊出来, 对它说:“梦里的世界, 会有类似于自我补完的流程吗?”


    零零七不解:“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谢妙说:“这个故事我可没仔细写出来过, 甚至都只是仅限于口头讨论的大纲梗。女主角的名字都是随手拼凑的,哪来的这么完善的背景故事。你要是说你没在其中做鬼,打死我都不信。”


    零零七说:“如果你只是问这个, 系统确实在其中起到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最主要的功劳并不是我, 而是一起参与进这个游戏的人。”


    谢妙一顿,忍不住追问:“什么叫参与进这个游戏的人?你的意思是……这个梦中世界还有别的活人?”


    零零七答:“自然,不然你认为仅靠npc数据,能完成这么多人性化的反应吗?我们这些系统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个高级一些的监视器,有一些能对梦境世界动手脚的小本事。但织梦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太困难了。”


    谢妙道:“所以,其实这些世界的都是活人?”


    零零七说:“确切来说,是梦里的活人。一场梦醒后,就不会再记得梦中的事情。”


    谢妙傻眼,忽然想起来了蒋莘似乎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或许我们曾在梦中的世界相遇过。


    不知怎么的,谢妙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锤死眼前这颗光蛋的冲动。


    “所以,如果是构架完成的世界……就会按照我设定好的剧情继续下去?”她又问,“如果不是,就简单建个最基本的骨架,然后再由参与了这场梦的人来补完血肉?”


    “对了一半。”零零七说,“这里还是属于你的世界,会以你的意志为主导而改变未来的方向,决定权仍在你的手中。”


    谢妙“嗯”了一声,又问它自己还有多少商城币。


    零零七迅速地回答道:“20000点。”


    谢妙惊了:“……怎么这么多?!”


    “人气也是其中的一环。”零零七道,“请宿主好好利用。”


    谢妙想了想,秉承着没有投入就没有回报的想法,把点数直接拍给了魅力上,然后又把自己之前买的那个好感查看器给顺手升了个级。


    小一万的商城币砸下去,她顿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好感查看器也成功升了一级,开放了更多额外的功能。


    谢妙心满意足地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次日大天亮。


    下楼简单吃了早餐,她便直接跑去理发店将头发剪成了一头短毛,又染了个嚣张无比的颜色,然后让人把她送回了学校。


    她背着包往教室走,一路收获了无数异样的眼光。而等到她坐回常属于她的那个位置,则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炸了开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着,议论她是不是疯了。


    往日以温柔娴静形象示人的贺佳,一夜间竟然变成了个顶着一头招摇银发、涂着大红唇的叛逆期少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又碍于她不同以往的凶恶气势,只好将困惑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教室另一端坐着的常曦月。毕竟,她们俩人听说是住在一起的,平日里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有人便偷偷拿笔戳了戳角落里缩成了鹌鹑模样的常曦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想,还未等常曦月开口,远远地便传来了谢妙的声音。


    “你问她没用,你得问我。”


    她嗓音凉凉的,透着一股子能冻死人的寒意。


    那人回头,却发现原本离的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谢妙已经大步地走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常曦月身边,吐字清晰道:“今天有空?”


    “有……”常曦月微抖着身子,像个备受压迫的小白兔。


    “那好,今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趁早儿搬走了。”谢妙道,“这大半年的房租我就不要了,不用太感谢我。你和你新男朋友结婚的时候,也不用给我发喜糖了,挺恶心的。”


    这话一出,常曦月顿时脸色煞白,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也瞬间变了质。


    谢妙话说的隐晦,但这不碍于周遭一堆八卦与脑补能力MAX的围观群众自行意会完整出剧情。只不过短短数秒,一出“被好闺蜜插足感情小三上位,少女怒而分手性情大变与其反目成仇”的戏码便出现在了诸人的脑海中。


    感叹,惋惜,害怕,嫌恶。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注视都汇聚在了常曦月的身上。


    她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心中高昂燃烧着的怒火,对着谢妙尖叫道:“贺佳,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就能随便侮辱我!你不过是仗着父母的势,欺负我而已。这么肆意诋毁我,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常曦月一鼓作气地说完,将自己的气势提得足足的,和谢妙互不相让地对视。


    贺佳一直都是个好欺负的包子。她想。就算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只要自己硬气起来,她就一定会往后退的。


    常曦月高昂着头,等着眼前人的让步。


    结果,等了半天,只听她“唔”了一声,像是在沉思的模样。又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承认了常曦月说的话:“你说的对,确实不能拿钱来侮辱人。”


    常曦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这样吧。”谢妙莞尔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在拿钱侮辱你,那我也只能继续在你心里的恶人形象了。毕竟当好人也没好处。”


    常曦月僵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原本自信的声音变得有些心虚:“你想怎么样……”


    “麻烦把大半年的房租结清一下,谢谢。”谢妙道,“就按市场价来吧。还有,你从我那儿拿走的衣服啊,鞋子啊,包啊什么的……哦,不用还给我了,脏。就折价付我一半儿的钱吧。”


    常曦月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了送给我的,房租也是,是你极力邀请我、我才去的……”


    “嗯,这话的确是我说的没错。”谢妙扯出个笑容给她,“但我现在是恶人啊,朝令夕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况且还是那么久之前说的事情。”


    “可是……!”常曦月正忍不住再辩驳一番,忽地门外传来一阵上课铃声,随后便见辅导员随着铃声走了进来。


    他瞧见屋子里一团乱糟糟的样子,眉不由狠狠地拧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都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众人见他来了,顿时做鸟兽散,纷纷跑回了自己的小地方。


    谢妙则反其道而行之,拿着请假条就大步走到了他身边。满脸笑嘻嘻的,配上那一头蓬松而炫目的银色短发,简直没个正行。


    辅导员显然也被她这仿佛吃错了药似的装扮给震惊了,沉默了好几秒,才问:“贺佳,有问题?”


    “想请假,”她道,“我生病了,病得很重,要回家看病。”


    辅导员便打量了谢妙一番:面色红润,媚眼如丝,一点儿都不像是得了重病需要请假的人。


    他问:“生了什么病?”


    谢妙露齿一笑,道:“心病。”


    “…………”


    众人都随着震惊的辅导员一起,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无语到了。


    谢妙却恍若未觉,惨兮兮地瞧着对方:“不行吗?”


    她将语气拿捏得又委屈,又可怜。活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兽,在滂沱大雨中瑟瑟前行。


    饱受良心挣扎的辅导员一秒给她签了假条。


    她见了,“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接过了假条,冲着班里所有人丢了个飞吻,拎起包转头就消失在了教室门口。留下了一众被这瞬间反差给惊吓到了的众人。


    等出了校门,谢妙给乔明江去了条消息,说自己假请完了。


    乔明江的回复一如他本人,简明扼要,只有一个字——


    “嗯。”


    谢妙便笑着收了手机。


    当晚上,学校论坛的水区出现了一个顶着HOT标签的帖子。题目内容则是“隔壁系的某H姓大众女神怎么感觉像是吃错了药,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有没有知道内情的人来说一说啊?”


    帖子首楼絮絮地说了一大堆,全篇充满了对这位“H姓”女神的痛心疾首。虽然没有直接点名名字,但学校里的人一眼便知说的是谁。


    今日有幸在现场看到了女神一秒切换叛逆期少女的吃瓜观众纷纷上前给予了楼主亲切友好的慰问,并热情科普了最近这位H姓女神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待他们科普完了,楼里的风格顿时一变,个个群情激奋,简直恨不得化身当事人,冲上去帮她手撕了那对狗男女。


    其中有一楼痛心疾首地道:“没想到连HJ这种性格好长相佳有背景还十项全能的妹子都会被渣,我重新刷新了对渣男丧病程度的认知。还有……HJ女神还谈恋爱吗!求求你考虑考虑我啊!”


    下面知情识趣地跟了一串儿“想得美”。


    气氛热烈无比。


    而正被他们所激烈讨论着的当事人,则正坐在乔明江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杯廉价的奶茶,插了吸管,百无聊赖地等他忙完手上的工作。


    从乔明江的视角看过去,女孩儿穿着露了大半肩膀的上杉,下面则是短到大腿腿根的热裤。白皙而纤瘦的腿儿一晃一晃的,流畅漂亮的曲线从大腿一直蜿蜒到脚踝,亮银的脚链搭在那双雪足上,鲜艳欲滴的大红色指甲衬得她愈发得像个冰雪堆就而成的雪人儿。


    他眼神暗了暗。


    乔若洋和贺佳的婚约已经在双方长辈们的商量下,彻底的变成了历史。纵使乔若洋和他的母亲再万般不舍拒绝,也木已成舟,没半分选择的余地了。


    如今重新恢复了单身的她,可以说是由最顶级的厨子所造就的精品,光是远远地看着,便引人垂涎欲滴。无数闻到了肉香的豺狼纷纷凑了上来,几乎踏破贺家的门槛。可她竟然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竟然这么大咧咧地跑来他的面前。


    ——虽然她确实也不大就是。


    解除了婚约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是有可能会影响到乔氏之后的一些产业布局的;往小了说,贺氏至今没有露出什么对于乔若洋所犯事情的不满。在未来的几年内,暂时还是不用太过担心的。但无论如何,对乔明江而言,这件事只有利没有弊。


    任谁也不想卧榻之旁还有个人虎视眈眈地等着,时刻准备着咬走自己身上的肉。


    左思右想,大约唯一的不爽便是眼前的女孩儿了。


    她是他唯一没能精准计算并抓住的异端。


    他很喜欢她,但乔若洋却是他亲弟弟。虽然那日他口口声声说着,她还能嫁给自己,但实际上两人都清楚,除非如今还在任上的乔老爷子驾鹤西去,不然这事儿是基本没半点指望的。


    对方可不想看到兄弟阋墙,尤其还是为了同一个女人。纵使那女人背后有着再大的权势、再高的利益也不行,何况她还没有。


    签完最后一笔合同,乔明江按了秘书的电话,把人喊进来拿走了堆在桌子上的文件。他站起来,走到谢妙身边,用俯视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


    谢妙道:“我开心呀。怎么,你不乐意看见?”


    乔明江:“正常点,别把自己弄得和个疯丫头似的。”


    她便皱起了鼻子,五官挤成了一团,撅着小嘴儿看他。


    乔明江心头一动。


    他单手撑在她身旁,上半身弯下,凑到她脸颊边,声音微哑道:“你这是……想让我吻你吗?”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末了,弯着眼睛冲他笑:“哥想亲我?”


    乔明江半垂着眼帘,没说话。


    她却很聪明地察觉出了他没说出的那些意图,双手搭上他的脖子,红唇微启,轻轻地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他呼吸顿时一滞,抱着她便滚到了沙发上。


    唇齿亲密地接触着,他将她压在身下,在她口中攻城略地。而她则一扫之前的青涩抗拒,放-浪而热情地回应他。光裸在外的腿隔着西装裤薄薄的布料,轻轻地蹭着他。


    前所未有的欲-望从胸中喷薄而出,乔明江搂着怀里的女孩儿,几乎要溺毙于她身上的香气。他们纠缠了许久,吻到几乎窒息,才被她一把推开,踉跄着离开了她身边。


    眼前的女孩儿眯着眼睛,甜蜜蜜地笑着,翘起了腿:“哥,适可而止哦?”


    乔明江沉着脸,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在她的眼睛和被吻得微肿了的唇上来回移动,最终稳下了呼吸,用手蹭了蹭唇边沾上的口红。


    过了好久,他才又恢复了往日那与世无争的疏懒模样:“被若洋伤着心了?所以跑来勾引我?”


    她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儿,神情专注,目不斜视:“没有哦。”


    乔明江轻哼了一声。


    “嗳,说要让我陪你三天的可是哥自己。”她娇气地抱怨道,“现在我人来了,哥只顾着忙工作,看都不看我一眼。还不准我任性一下吗?”


    乔明江道:“贺佳,你以前不这样。”


    她动作一僵。


    他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连嘴角的笑意也散了大半。她怏怏地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将半个身体都埋进了沙发里。


    “哥,你这样真讨人嫌。”她声音小小的,细弱又可怜,像只悲鸣的幼猫,“我恨你。”


    乔明江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拉平了弄乱的衣服:“不客气,礼尚往来。”


    她低声“嘁”了一声。


    乔明江回过头,将她从沙发里捞起来。她如同一滩水一样地倒在他怀里,睁着双眸,佯装天真地瞧着他。


    他顿了顿:“贺佳,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总之,既然让我看见了,就给我正常起来。弄成这个样子,你打算给谁看?”


    第59章  “你们也挺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第6章


    谢妙无辜地眨了眨眼, 咧嘴笑了。


    乔明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我天天在想别人怎么看我,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事情, 每天过的都很痛苦。现在自由多了, 我很开心啊。”


    “开心?”乔明江点了点她眉心,“明明都快哭了。”


    她一下哭丧起了脸。


    “我要离开。”一把抓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她怏怏地道, “不陪你了。”


    高跟鞋“咚咚咚”地在瓷砖上磕着,她一步两步地朝门外走去。终于, 在那只纤纤小手将要拉开门的时候,乔明江又叫住了她。


    “随你高兴吧。”他说,“来都来了,走什么。说吧,想去哪里?”


    她便又笑了。


    俩人在外面足足浪了三天, 期间没有回任何人的短信和电话。也不知道乔明江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腾出来这么多时间。毕竟在贺佳留下来的记忆里,他还真的挺忙的。


    虽然大多时间都是谢妙在旁边疯, 他坐在那儿看就是。


    等到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里早因为论坛上那被盖了几百页的红贴给弄得炸了大半的锅。


    于是, 认识她的更了解了, 不认识她的也认识了。


    谢妙受到了宛如大熊猫一般的明星待遇, 连坐在教室里听课都要人在旁边交头接耳, 然后悄悄地说:“看,就是那个被闺蜜三了的贺佳!”


    她听了,便每每都冲对方莞尔一笑, 不分男女地放射荷尔蒙。用商城币生生拔到爆满的魅力值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将大半个学校里的人给撩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一部分给常曦月摇扇打擂的那部分人也纷纷叛变了立场。


    常曦月差点没被她给气死,可说又说不过,还欠着她一大笔债,只好忍气吞声,安静下来装一只并不存在的小透明。而乔若洋,则慑于自己亲爹的警告,吓得连个电话都没敢再打来。


    又过了一阵子,贺家老太太大寿,家里打电话给谢妙,说让她回去给老太太庆生。谢妙满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转头就打电话问乔明江去不去贺老太太的大寿宴。


    说来也巧,这情况刚好与她跟机油随手聊的梗巧妙地接到了一起。


    本以为在她已经彻底将之前聊来的剧情踩的稀碎的情况下,原本定好想写的故事也不会再出现。不想兜兜转转,还是以另一个方式表现了出来,也是很有意思的。


    在这段剧情里,参加了贺老太太生日宴的贺佳在宴席上遇到了乔若洋。然而此时乔若洋已经完全被常曦月给策了反,满脑子都是这朵身世可怜还坚强如斯的小娇花,对被泼了一身脏水的贺佳冷言冷语,并直言以后就算结婚,他也不会瞧得上她这种人。


    这时才发现自己被背叛了的贺佳强颜欢笑着参加完了宴席后,开车出去散心,精神恍惚的她被一辆货车给撞成了重伤,浑身是血的送进了医院抢救。


    更倒霉的是,她是个RH阴性血,俗称的熊猫血。这身血遗传自早已去世的贺老爷子,除了贺佳以外,全家竟上下没一个遗传到这血型的孩子。贺家用干了全市库存的血库,还是缺血。


    这时,目睹了正常车祸、并将贺佳送到了医院的常曦月顺理成章地站出来,袒露了自己的血型,并说要给贺佳献血的决定。


    靠着常曦月的血,贺佳被从死亡线上抢救了回来。而常曦月也借此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贺家,恢复了自己贺家次女的身份。


    这一次,谢妙不知道剧情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设定发生,但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让对方自由如愿地按着计划来。


    原因无他,不爽而已。


    “为什么突然问我去不去?”乔明江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恹恹的,“你这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


    谢妙想了想,换了个问他的方式:“那若洋去不去?”


    乔明江立刻答道:“我去。”


    她登时眉开眼笑:“那就是他不去了?那可真好。”


    “怎么?”乔明江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有发生什么事么?”


    谢妙说:“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我这事儿全家都没敢告诉她,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要是若洋去了,可不还得在老太太面前装成和谐美满的小情侣?我才不要呢,一眼都不想瞧见他。”


    乔明江在电话对面挑挑眉:“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俩像呀!”她眉眼弯弯的,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反正你也要来,就勉强一下,和我装一装呗?我一定给哥包个大红包呀。”


    乔明江无语,过了半天,问她:“你这都哪儿学来的套路?”


    “小说上的。”她认认真真地给他掰扯,“就是最近特别红特别红的、改了电视剧的那个!你看,女主找了个一日游替身假男友,顺利通过了爹妈和爷爷奶奶的考验。最后为了表示感激,还给那个人包了个大红包!”


    “……那你觉得我需要吗?”


    “礼轻情意重嘛。”她理直气壮道,“哪怕是一块钱,那也是钱!”


    乔明江手一抖,差点挂了她的电话。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阵,把心底莫名浮现出的委屈给压下去,然后说:“记得打扮漂亮点,别给我丢人。”


    便算是默认答应了。


    她高高兴兴地“哎”了一声。


    乔明江“啪”地挂了电话,被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气得手直哆嗦。


    谢妙也不恼,美滋滋地拉开微信,给乔明江发了个七百七十一块钱,然后后面附了一句“么么哒”。


    乔明江刚把气消得差不多,打开手机一看,险些直接把这货给拉进了黑名单从此断绝来往。


    手都挪到红色按钮上了,他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下心。


    死丫头。乔明江垂着眼睛想。给他等着吧。


    转眼就到了寿宴那天。


    贺家底蕴不算深,满打满算也就传了三代。贺老爷子白手起家,由贺佳他爸发扬光大,贺氏经过几十年慢慢做起来,如今也算家大业大。老太太过寿辰,业内当然都得给个薄面。虽然乔贺两家之前才因为乔若洋和贺佳的婚约险些闹出大问题,但处理得及时,如今倒还处于蜜月期。


    身为乔家的老大,未来的接班人,乔明江自然得过来走这么一趟。可乔若洋,就完全成了不必要的那个了。


    之前乔明江对谢妙说的那些,也是真没骗她。


    谢妙弄了顶假发,生生打扮回了人模狗样的原人设,站在外面笑盈盈地接乔明江。


    乔明江看到她这幅温柔解意的模样,眉头动了动,问:“乖了?”


    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吓到老太太多不好。不然岂不是我的罪过?”


    乔明江冷哼了一声。


    “哥今天真好看。”她赶紧凑上来,挽上了他的胳膊,满口夸赞道,“一枝独秀!鹤立鸡群!”


    “嗯。”乔明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皮半抬,“那你是什么,小母鸡吗?”


    她一秒闭了嘴。


    他瞧瞧她那满脸写满了委屈的表情,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乖一点,你拿我当若洋替身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


    乔明江挽着她,朝大厅走去。


    一路上,遇到无数熟悉的身影。眼神交流间,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了他身边的小人儿上。


    今夜的她,打扮得尤其漂亮。雪白的皮肤,嫣红的唇,裸.露出大片肌肤的颈子,还有修长而笔直的腿儿。配上那双到处流连、勾魂夺魄的眸子,实在难以叫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察觉到乔明江微微一顿的动作,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娇娇柔柔的声音悄悄地传到他耳朵里,与之一起的还有她拿手指偷偷挠着他手心时微痒的触感。


    乔明江表情未变,狠狠地捏了她一下。


    随后,便看到了她蹙起了的眉头,和撅起来了的小嘴儿。


    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地对他吐吐舌头:“哥,你真小气。”


    乔明江凉凉一笑,忍住了当场把她按在墙上亲的想法。


    又过了一阵,年迈的贺老太太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姗姗来迟。


    谢妙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牵了乔明江的手,对他说:“我们去见奶奶。”


    乔明江没有抗拒,跟着她一起朝着贺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了一会儿,贺老太太看到了走过来了的谢妙,眼睛眯起来,很和蔼地道:“佳佳来啦。”


    谢妙冲老太太笑道:“对呀,来给奶奶庆生呢。”


    “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啦,也不常回来看看。”贺老太太半是抱怨地说,“一上大学,就和飞了魂儿似的,也不回来,成日就知道在外面和小男朋友在一起……哎,这是……”


    她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乔明江。


    乔明江便凑上去,握着老太太的手自报了家门。


    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对谢妙道:“佳佳啊,你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这可是个好孩子!”


    谢妙笑眯眯地“哎”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哥对我可好了。”


    乔明江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挺好,挺好。”老太太乐呵呵地,顺口问道,“你们也挺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第60章  “你在怕什么?”


    一时间, 周遭人神情各异。


    有忧愁的,有尴尬的,还有揶揄的。


    忧愁的是贺佳她妈, 尴尬的是贺佳她爸, 揶揄的则是贺佳的小弟——贺满。


    贺满比贺佳小了三岁,皮得很,但护犊子。贺父贺母都忙得很, 没空照顾这个小孩子,于是贺满可以说得上是贺佳这个姐姐带大的, 和她关系很好。后来贺佳被赶出家门,也是贺满偷偷出去找人收拾的她的后事。


    谢妙转了转眼睛,没有理会贺满,而是偷偷戳了戳乔明江。


    乔明江半抬起眼,瞧了她一眼, 用眼神询问她想干什么。


    谢妙便捂嘴偷偷笑起来。


    她像只小蝴蝶似的,跑到了贺老太太面前,也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声音甜甜的:“您看什么时候好啊?”


    老太太眯着眼睛,神在在地寻思了一会儿, 道:“我看啊……今年就挺好的。”


    “可不是嘛, 奶奶, 我也觉得今年挺好的。”她一脸的唯恐天下不乱, “可哥平时忙得很,没空理我的。现在结婚怕不是委屈了他,过没多久就要讨厌我啦!”


    乔明江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却一句话都没说,任由贺老太太握着他的手长吁短叹, 絮絮叨叨一些来自于长辈的老生常谈。


    旁边的贺父贺母看了,对乔明江像是默认了的态度惊讶不已,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转。一时间,竟搞不清楚前阵子来自于乔家的那所谓负荆请罪般的退婚请求,究竟是乔家俩兄弟因为自己女儿内讧弄出来的,还是真的如乔老爷子所说的那般只是乔若洋对不起贺佳。


    但无论如何,对贺家总不算是件坏事儿。尽管对乔老爷子来说,简直是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他们生怕自己这个被宠得过了头的傻女儿又蹦出什么惊世之言,耍了老太太不说,还触到乔明江的神经,让好不容易稳下来的两家关系重新搞僵。便赶紧想了个理由,把老太太给支走了,让年轻人自己乐呵去。


    谢妙便只得抱着乔明江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跑到了角落里喝闷酒。


    说是酒,也不全是,只是浓度很低的香槟而已。她平日里很少碰这些东西,贺佳也不是个能喝的人设。以至于没喝多少,脸上便酡红一片,如同一颗熟透了的草莓,散发着醇香无比的气味儿,看起来分外诱人。


    周遭但凡还在适龄中的男性,立刻便闻到了那空气中弥漫开的香气,一个个和盯上了肥肉的狼般,纷纷将目光流连在了乔明江的身边。


    乔明江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地遮在了身后。


    她瞧见他那佯装无意的小动作,眼睛眯起来,眸子中泛着盈盈水光,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哥,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他牵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你说呢?”


    “嗯,我猜猜啊……”她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蓦地明朗起来,“肯定是意图不轨!总之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乔明江眼皮都没动,直接给了她脑袋上一下子。


    她捂着额头,鼓起了腮帮子,气得眼泪汪汪的。


    ……像个暴怒中的河豚。乔明江想。不能笑,一定不能笑。


    他便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触手可及的温热触感,还有细腻光滑的皮肤,让乔明江的心又荡了一分。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一个个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便又强行冷静下来,对她道:“你好好呆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睫毛懒洋洋地呼扇了一下,注意力稍稍分了些出来,轻轻地答:“嗯。”


    乔明江便转头离开了。


    他一到洗手间,便拧开水龙头,先洗了个脸。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浇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猛烈跳动着的心脏稍稍静下来了一些。乔明江又对着洗手池冲了好久,这才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出来,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水珠儿。


    擦着擦着,背后的入口处,忽然走进来了个人。


    很眼熟,是贺满。


    贺满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来。


    乔明江对他礼貌地点点头,丢了纸,准备走人。


    “哎,等等。”贺满却突然出口叫住了他,“平日里见到明江哥不容易,今天既然见到了,就问哥件事儿。哥应该不介意吧?”


    乔明江看了他一阵子,道:“你说。”


    贺满便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姐……”


    “怎么了?”对方骤然提及谢妙,他心里短暂地一惊,回过头来,直视着贺满。


    “哦,就是我姐这个人,打小儿吧就比较死心眼。”贺满道,“要是明江哥不在乎她,只是玩玩儿就算的话,麻烦还是尽早离开她。不然到时候闹得两家都不好看,哥应该也不想看见吧?”


    贺满顿顿,又补充道:“乔若洋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啊……我姐以前可不这样。不过我也管不着她,她高兴就行。但她应该还是挺喜欢明江哥你的,你要是没放在心上,她应该还是挺伤心的。”


    乔明江听了,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最后蹦出来一句:“不是玩玩,你放心。”


    “那行。我知道了。”贺满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我话可能有点不太好听,不过我家也不是那种随便任人欺负的。我姐是我们家宝贝……哥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乔明江道,“贺佳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贺满“哎”了一声,挑高了唇角,冲他挥了挥手:“哥好好玩啊。”


    乔明江压根没理他,直接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心想:真不愧是贺佳带出来的,连习惯和挑衅人的动作表情都一样样的。


    他回到谢妙身边,发现走前还只是半醉的她,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只小醉猫,半眯着眼睛,挂着敷衍的假笑和人攀谈着。远远地,瞧见他回来了,眼底闪过了一道流光,随后便溢出了满满的笑容。


    空气中的甜度,霎时便被拔高了好几度。


    乔明江脚步一顿,想起方才贺满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瞬间柔软了起来。


    他走过去,周遭的人纷纷识相地闪避开来,留出一片真空的地带,将他顺利地带到了她身边。


    “哥怎么这么久,莫不是在宅子里迷了路?”她醉眼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下次有这种好事儿记得叫上我呀,我肯定勤勤恳恳给哥当导游,绝不玩忽职守。”


    “刚遇到了贺满,多聊了几句。”乔明江道,从她手里摘走了酒杯,“不会喝,就少喝一点。你这是准备等会找人把你给抬出去?”


    “哪儿来的人肯抬我。”她怏怏地道,“你可别打趣我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乔明江凑到她耳边,闻着她鬓发上的香气,低声道:“你嫁给我,我把你捡回去。”


    她身体僵了僵。


    空气奇妙地沉默了下来。


    她将手中杯子放在台桌上,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手指,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回复道:“哥,是认真的吗?”


    乔明江没有犹豫地道:“认真的。”


    她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一般,染着大红色的指甲在高脚杯的杯身上流连,眼神虚幻而迷离。


    又过了一阵,她才如同下了决心似的,牵了他的手,一点点朝着庭院走去。


    庭院中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百合,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今日的宴席而特意准备的。风静悄悄地吹过,将花香扩散到了整个庭院之中。乔明江站在这浓郁的香气中,看着她一瞬之间变回了以前那种低眉顺眼的隐忍姿态。


    不,还是和之前有很大区别的。


    以前的她,仿佛多大的委屈、再多的指责都能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虽然是个娇养长大的姑娘,却奇异的不像是个蜜罐中泡大的孩子。


    现在的她,则是丢掉了过多她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明确地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达出来的娇气女孩儿。虽然任性,但胜在真实。


    会哭的孩子总是有糖吃的。就如同他,以前绝不会对偶人般完美的贺佳多看一眼,却会被那惊鸿一瞥的勇气和脆弱给迷住了眼睛。


    “我还以为哥是随口说说,逗我玩儿的。”她半弯着身子,在一片花海中游走,“乔伯父知道这件事儿吗?”


    乔明江一顿,道:“不知道。”


    她便抬眼看他,调子慵懒:“那哥是怎么有勇气说这种话的?不怕被伯父责骂吗?”


    “我不需要勇气。”乔明江道,“我自己就是勇气。”


    她听了,便“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得香肩乱颤,连带着那条抹胸的小礼服都被弄得有些乱,微微坠下露出了胸前的大片白皙肌肤。乔明江背过身去,等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弄好,这才转过头,不紧不慢地看她。


    “你在怕什么?”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道,“怕我和乔若洋一样?还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不敢再爬出来铸好的壳,生怕再被人伤害一次?”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些,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乔明江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我说了,我不是玩玩就算。这话我刚对贺满说过一次,也不介意对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