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决不是先放手的那个。”
谢妙伸出手指, 点了点乔明江的眉心。
乔明江没有躲开。
“哥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可害怕的。”她淡淡地道,“再惨, 也不过是再被人伤一次。有了上次的经验,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脸上的表情恍惚而脆弱,看得乔明江心头一痛。
他握住她伸出来的那只手,放在唇边, 轻轻地吻了吻。
“不会的。”他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不主动离开, 我决不是先放手的那个。”
她怔怔地看着他,泪珠儿忽地就掉了下来。
这眼泪来的太猝不及防,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拼命拿着手去擦扑簌而下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最后,只得狼狈而倔强地道:“我没有哭……也不是因为哥哭的, 哥不要多想了。”
“好,你没哭。”他微微弯下身,捧着她的脸, 一点点地吮掉了她脸颊上的泪,低声道, “是我哭了, 和你没关系。”
她的脸霎时蒙上了一层薄红, 手指紧张地攥紧了他腰间的衣服, 呼吸变得轻而缓慢,小心翼翼的,正如她不经意从眼底里透露出的忐忑。
“如果你也喜欢我,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他喃喃地道,“就答应我。其余的, 你不用担心。”
她和他近距离地对视着,眼中水光盈盈,无声的张了张口,最后点头:“……好。”
这场宴会散于深夜之中。
俩人都喝了酒,谢妙开回来的车是不能动了。乔明江便将半醉的她抱到车厢里,让她搭自己的车回去。而她的车钥匙,则丢给了下面的人,让他们找人给代驾送到她住的地方。
她窝在他怀里,用毛茸茸的发顶蹭他的脖子,一只手拽着他打得整齐的西装领带,逼得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别闹,好好坐车。”
乔明江警告她,语气却一点儿都不严厉。
她像是压根儿没听到一般,傻兮兮地笑了,凑上去,闪电般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还舔了舔唇角,嫌弃道:“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甜……全是酒味儿,好苦。”
乔明江瞧着她那得意而骄傲的小模样儿,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人摁了,搂在怀里亲。她边笑边躲,拿手可劲儿地推他,说:“走开走开,我才不想尝这么苦的酒呢。我是好孩子,不沾酒的。”
“刚刚是谁喝酒喝到差点醉倒在大厅里?”乔明江吻着她的脖子,声音半哑,“睁眼说梦话?”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委屈地嘟起了嘴,像是想说些什么。
忽然,司机一脚刹住了车,发出了声巨大的声音。
顿时,车内的人都因为惯性猛地向前一倾。
乔明江反应得快,及时稳住了身体,将谢妙一把扯进了怀里。待车身停止了前进,他拧起眉头,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发生了车祸。”司机还有些惊魂未定,“好像是辆大货车,把一辆跑车直接撞飞了出去。”
闻言,乔明江降下车窗,望出去看了看前方的车祸情况。
不想,乍一看到半毁了的车和那车牌号,心顿时便一紧。
身边的人还没从醉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懒洋洋地靠过来,将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被醉意熏得滚烫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身上,掌心的细腻肌肤轻轻地磨蹭着他的手。
“怎么了,车祸很严重吗?”她问。
“嗯。”他应了一声,让司机打电话喊救护车,边说,“是你的车。”
她半眯着的眸子瞬间睁了开来。
“我的车?”她愕然地道,“不是停在酒店了么,怎么会出车祸?”
乔明江揉了揉眉心:“刚刚我喊了人,让他们帮你开回去了。没想到……”
他下意识地将这场车祸联系到了身边的人。如果今天她没有喝酒,如果今天她没有坐上自己的车……
看到不远处跑车毁了大半的残骸,他心里一紧,几乎不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未来。
“没事儿,不用怕。”乔明江安慰地回握了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在鼓励她,还是在鼓励他自己,“医生很快就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她垂着头,眉头紧蹙,脸上露出担忧而愁苦的情绪来。
乔明江看了,心里又是一紧。
他刚想张口开解下眼前的女孩儿,不想,远远地,从夜幕中飘来了一声清脆而带了一丝哭腔的叫喊。
一片静谧的夜晚中,这声喊叫显得尤其明显。
——是个女性。
乔明江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是个长发披肩的姑娘,隐隐有些眼熟。
他不由皱眉,思考这究竟是谁,身旁蓦地传来了一声凉凉的嗓音:“常……曦月?”
随着对方名字的出现,记忆便一下子地涌现了出来。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乔明江面色一沉,寒声道:“……怎么在这里?”
“我也好久没见过她。”她不紧不慢地说,“她嫌弃我,我也嫌弃她。不是朋友很多年了,哥不要问我哦?”
乔明江察觉出她语气里微微的不满,“嗯”了一声,升上了车窗。
不曾料,车窗升到一半,她却忽地按住了他的手,将手搁在了车门的地方,牵着他打开了车门。
他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的意图。
“下去看看吧。”她轻描淡写地道,“哭得也挺可怜的。怎么也是因为我引发的事儿,下去看看总不过分。”
“好。”乔明江答应了。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抱出来,高跟鞋踩在柏油的公路上,让还没彻底清醒的她险些歪倒在他怀里。乔明江正想扶她,却被她沉默着推开,整了整鞋子,便挺直了脊背,一点点地朝着常曦月伏地哭泣的方向走了过去。
乔明江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以便她在摔倒的时候能随时保护她。
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磕在地面上,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常曦月显然也被这声音给吸引到了注意力,下意识地回头,接着便撞见了谢妙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
顿时,常曦月嗓子中的哭泣声被噎回了大半,尴尬地卡在中间的声儿里,要出不出地吊着。
过了半天,她才讷讷地道:“好巧啊……佳佳姐……”
“好巧。”她声音淡淡,“怎么在这儿跪着哭,有人惹你不开心了?还是车里坐着你亲人?男朋友?”
常曦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愤恨,又被她很好地遮掩在了一片惶然中。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沾了灰的手胡乱地擦了擦眼角泪花,可怜兮兮地望了眼侧着身子的乔明江,哽咽道:“不、不是……我看到熟悉的车和车牌,还以为是佳佳姐出了事儿……”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如你所愿躺在车里等死?”
常曦月动作一滞。
她表情难看地扯了扯唇角:“佳佳姐,我明明是在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说着,她又将期望的目光投向了乔明江。
乔明江本来不想过多掺和这件事,免得谢妙不高兴。如今三番两次被引火上身,不由拧了眉,如常曦月所愿地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常曦月心里顿时升起了一阵喜意。
她从上辈子就一直在注视着对方,深沉地爱着他,热切地希望他能如她所愿般给她一个回应。奈何乔明江却如同个不懂情爱的石头人般,只将她的那些示好当做垃圾一般,统统扫进了垃圾桶里。数年如一日,从不正眼看任何一个女人。
常曦月本已经绝望,认为或许这就是乔明江的本性,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坠入情网,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可过没多久,他便一头全扑在了某个人身上,为她笑,为她愁,为她恍惚,全然不复曾经冷静自持的模样。
而这个某人,正是贺佳。
甚至,不是还是女孩儿的她,而是与乔若洋离婚了的她。
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忽然爱上了别人,还是个被自己丈夫给丢了的弃妇。这其中的滋味儿该当如何?
常曦月一夜之间恨透了贺佳。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已经重生了,她已经摸明白了乔明江的所有喜好。这一次,她一定会……!
常曦月不露声色地将翘起的唇角压下去,拼命地挤出了剩下的眼泪,模仿着上辈子记忆中的贺佳,恍惚地任由泪水流满了脸颊。
乔明江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过了一阵,接了个电话,和谢妙小声说了一句,便直接远远的走开了。
常曦月的眼泪顿时卡在了眼眶里。
她愤怒地将视线转到旁边抱着胸望着自己的谢妙身上,道:“佳佳姐,你难道还在生我的……”
话说到一半,常曦月突然瞄到对方脖颈那大片白皙肌肤上几处颜色不对的嫣红痕迹,藏在垂下来的黑色碎发间,若隐若现。
心里猛地一坠,她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给了重新回来的乔明江。
乔明江连一分的注意都没有分给她,只将外套脱了下来,丢在了谢妙身上,云淡风轻地说:“穿上,夜深了,冷。”
第62章 “我也是会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胆子还小一些。”
谢妙摸了摸还带着体温的外套, 轻声说了句“谢谢”,将衣服拢了拢。
在旁的常曦月看见这一幕,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将她的反应瞧在眼里, 谢妙想了想, 问她:“你养过宠物吗?”
“什么?”常曦月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那种你朝它勾勾指头,就会摇着尾巴跑上来的小可爱。”谢妙道,“我以前喂过很多流浪的猫狗, 多数都是很乖很听话的,也懂得感恩。不过, 偶尔也会出现那种吃我的、喝我的、还冲我龇牙的恶狗。”
常曦月脸一黑。
谢妙笑意盈盈:“它们确实很白眼狼,但这并不会影响我救助小动物的心情。毕竟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畜生影响了不成?当然我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一点儿也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常曦月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
她正试图说些什么,这时, 救护车与消防车的声音却同时在街道上响了起来。
不消片刻,便有人从车上冲下来救人。
谢妙怕站在旁边碍着了他们,便走到了一旁等着。乔明江见她似乎兴致不高、心情极差的模样, 给她揉了揉手,说:“你先回车上坐着吧。”
她摇了摇头:“吹吹风, 冷静下脑子也挺好。”
乔明江听了, 便没有再劝她, 而是陪着她一起站着等人。
她是车主, 又碰巧看见了事故的全过程,警察局跑一趟是免不了的。与其到时候再单独去,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警察过来问更方便些。
“在怕?”站了一会儿, 乔明江忽然开口问她。
他从刚才便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安,甚至连肩膀都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她抱紧了双臂, 摇摇头:“没有。”
“你在怕。”乔明江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在害怕。”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来,望着深沉的夜空:“如果今天我没有喝酒,如果今天是我自己开车回去,如果今天没有人代我受难……我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自由地说话,讨论这些假想中的问题?”
“不要害怕。”乔明江把还在抖着的她抱进怀里,“别怕,我在呢。”
“假如今天我死掉了……”她声音缥缈,“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没有的事,你不会死。”乔明江揉了揉她的头,“不要乱想。”
她咬了咬唇,道:“不,我不是乱想。今天本来坐在车里的应该是我……我故意喝了酒……才……”
“……故意?”乔明江敏锐地察觉出她话里不对劲儿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前阵子,我做了个梦。”她神情低落,“本来梦里的事情,梦醒了之后就该全忘了。可梦里的内容实在是太残忍,所以哪怕我醒了之后,也没能全部忘掉。”
“在那个梦里,我被最信任的朋友泼了一身脏水,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连父母也全部离我而去。最后,我被人捅死在了一个小巷里。”
“都说梦和现实是反的,我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所有的事情和梦中开始渐渐重合……直到那天,若洋打电话找到我,说想见我一面,跟我谈一些事情。”
“终于,我意识到我错了。那根本就不是梦,而应该是我的未来。所以看到那个溺水的孩子,我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至少这样……我能死的有意义一些。”
她说着说着,忽地捂住了脸,蹲到了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将脸埋在双臂与腿间,任性又难过地哭了。
乔明江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在街上遇见的她竟是那样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以至于向来不肯多看一眼旁人的他,都忍不住担心地跟了上去。
“今天本来受伤的应该是我才对。”她低声道,“我在反抗命运的路上尝到了甜头,我想活下去,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别人陷害而死。所以今天在你离开的时候偷偷喝了好多酒,拼命地把自己给灌醉了。”
她瞧了他一眼:“你大概不会信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我其实就是一个陷入了自己臆想的疯子。你害怕吗?”
乔明江也蹲下来,捏了捏她带着泪水的脸,用手指蹭掉了上面的泪水:“有什么好怕的,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睫毛动了动,向上微微抬了几分,眼里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如果你没有这么做……”他说,“今天我就要失去你了。我害怕。”
她双眸睁大了些。
乔明江:“我也是会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胆子还小一些。”
他顿了顿,思忖片刻,拿手给她比了个大小:“大概就这么大。”
她便扯着嘴角笑了笑。
虽然看起来很勉强,但是却无疑是真心的。
“那……”她也用手指给他比了比,“我的就这么大好了,比你的还要小一点。以后出去,碰到可怕的事情,你要站在前面。”
“好。”
“还有,你胆子比我大,力气也比我大,本事比我厉害。你以后都要罩着我。”
“好。”
“嗯……”她说到此处,像是对着百依百顺的他卡了壳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便盯着乔明江的脸,看了老久,最后憋得半红,蹦出来一句:“乔明江,我喜欢你。”
乔明江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我爱你。”
这时,不远处的消防队员终于将车门顺利锯开,将驾驶座上的人抬出来。一片混乱中,有几个警察走过来询问情况。乔明江走过去,和对方交谈起来。
等到一切都搞定、二人可以离开时,时针已经彻底迈过了凌晨。
乔明江把谢妙送回去,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揉揉她的头转身离开。
今日这场赴宴,对他而言,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抱着目的而来的他,今日过后,愿望已经实现了大半。忧的则是本就颇有心事的她,在今日这场车祸后,看起来更加忧心忡忡了。
而说实话,对方吐露给他的那些消息,一时间他也有些难以接受。
其中原因并非是因为她所认定“精神疯癫”,而是他在疑惑,她说的那些,究竟哪些是实话,哪些是假话。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很会利用自己手里的一切。所以尽管没有恶意,说出来的话也总是遮一半儿,掩一半儿的。这个特质在她与乔若洋分道扬镳后表现得尤为明显,就仿佛这样才是她从此之后赖以生存的法门般。
正因为如此,她说的话是很值得琢磨的。
乔明江不觉得她会欺骗自己,却对她所说的那位“最信任的朋友”升起了疑问。
她口中所说的那位朋友是谁?
想起突然间出现在车祸现场的常曦月,他沉思了片刻,打电话让人去查这位贺佳的前室友。
常曦月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而在看到她的时候又是那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很难让人不起疑。
而结果,则完全出乎了乔明江的预料。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狗血故事,常曦月嫉妒朋友的好命,于是愤愤不平地开始了报复。不想到手的这些资料,却明晃晃地扇了乔明江的脸。它骄傲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流于普通的情爱纠葛,而是华丽地上演了一出豪门恩怨情仇。
常曦月……竟然是贺佳的妹妹。
乔明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常曦月却是一定知道这件事的。
并且,常曦月在遇到了对方之后,便开始了重重筹谋,简直就是一心想将她置于死地。
放下这些资料,乔明江叹了口气。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阵子,最后拿起座机打了个电话。
要是从前的他,定然只会袖手旁观。但如今他亦是身处局中,还是作为被常曦月踩了底线的那个人,会做出什么选择,就再也没法用冷静与理智来控制了。
她说的一点儿没错,如果那天她没有用喝酒逃避了这件事,她一定会死在那天夜晚。
车祸不是偶然发生的,常曦月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那里的。常曦月用钱收买了绝症等死的司机,司机借酒壮胆,强行变道,将货车狠狠地撞了上去。而那种程度的撞击,坐进去的人不死也要去了大半条命。这个时候,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站出来,装成古道热肠的好人,将贺佳送去医院,再在血库告急的时候提出献血的要求。到时候,常曦月只要装作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医生便不会再敢抽她的血。
时间就会被这样完美地耽误掉,贺佳只能在手术台上等死,而贺家毫无办法。
谁都怪不了常曦月,因为这本来就不能怪她。
人家好心给你献血,怎么还能倒打一耙的?
人心恶毒,不过如此。
或许她正是在惧怕这样的常曦月,才选择干脆一刀两断,将过往全部抛弃,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吧?
乔明江忽地一阵忍不住地心疼起来。
第63章 “她乐意嫁你吗?”
乔明江打完电话, 揉了揉眉心。
他心里明白,常曦月绝不能留,她的野心太大, 就是个定时炸弹。连血脉相连的姐妹都可以如此算计, 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她所不能利用舍弃的东西。
和这种人打交道,永远像是高空中走钢丝,稍不注意便会跌入深渊。况且如今引常曦月所觊觎的, 还是他一心想保护的人。
乔明江沉默了一会儿,又播了个电话出去。
***
谢妙窝在家里, 享受着难得的假期时光。
她这么咸鱼状地躺在沙发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碍于前些日子那场车祸,也没人敢打扰她。期间无数人站在她屋子前,来了又走,一个都没敢打扰她休息。
最后, 看不惯她这么颓废下去的贺满忍不住了,推开房门说要找她谈谈。
她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说了声“好”。
贺满走进来,踢了踢她窝着的沙发, 满脸嫌弃。
谢妙瞥了他一眼:“做什么?”
贺满:“难得回家一次, 怎么就天天在屋子里待着。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的?你给我说, 我帮你去找回来场子。”
“春困秋乏夏无力, 冬日正好眠。”谢妙振振有词,“你怎么就不懂了呢?”
“……”贺满无语,“早晚把你自己睡死。”
“能在美梦里死掉, 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死法啊。”她拉长了语调,叹了口气, 松开抱枕平躺着,和俯瞰着自己的贺满直直对视,“说吧,有什么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用遮遮掩掩。”
贺满犹豫了片刻,道:“刚刚乔伯父给爸打了个电话,说想见见你。”
“……见我?”她愣了愣,从沙发上撑起身子,“乔伯父见我做什么?”
贺满道:“可能是明江哥的事情。昨儿晚上他打了个电话到家里,说打你手机不通,问你在做什么呢。我给他说你呆在屋子里,好几天没出来了。他就没让我喊你,直接随便问了两句就挂了。”
谢妙闻言,从沙发上下来,走到床旁边翻出来埋在枕头被子下的手机,按了几下,发现果然没电了。
她不由低声“啧”了一声。
“你觉得是什么事儿?”她找到充电器,连到手机上,一面问身后的贺满道。
贺满想了想,说:“乔氏要找人联姻?”
她手上动作一顿,蹙着眉回头:“哪个乔氏?”
贺满:“还能有哪个?当然是姐你想的那个呗。就是不知道正主儿是乔明江,还是乔若洋了。”
“我知道了。”她把手机放下,神色如常,用脚踢了踢贺满小腿,道,“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见乔伯父。”
贺满听了,便也叹了口气:“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想听什么?”
贺满欲言又止,却被她挥挥手,轰泼皮似的给推出了门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属于她的房门就“啪”的一声阖上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明显就是一副不想过多谈论的模样。
他纠结许久,还是没勇气推开门去劝明显在暴怒头上的对方,自己一个人插着兜长吁短叹地下了楼。
到了楼下,又辛辛苦苦地帮她喊了人备车,等着人下来。
没一会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从楼上优哉游哉地下来。看到等在客厅,明显在焦灼中的贺满,挑了挑眉。
“急什么呢?”她说,“乔伯父又不会吃了我。”
贺满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在担心你被乔明江伤了心。”
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嫣然道:“不会的,你不要担心。”
“你就这么信他?”
“不,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再相信自己一次而已。”
贺满默然无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家门。
谢妙豪气万丈地坐进车里,看着司机一路开到了目的地。
她从车里下来,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推门进去,果真看见了张熟悉的脸,正坐在里面慢悠悠地品茶。见有人进来了,这才抬起眼来,面上露出半分礼节的微笑。
——正是乔明江他爹。
按理说,乔老爷子也是个一手开拓了自己商业帝国的能人,实在没必要大老远地把她找过来,只为了谈谈心,还如此客气。这么委屈一个年级比她大了近半百的人,她还挺不安的。
“伯父好。”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知道您把我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只想找个小辈陪您喝喝茶,聊个天?”
乔老爷子问她:“陪老年人委屈么?”
谢妙便道:“看您说的,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能出来蹭您一顿茶,别提多开心了。只是我比较傻,不太懂事儿。万一您寻我有别的事情,我光顾着喝茶,没跟上您意思……这不就白浪费您这茶叶了吗?”
乔老爷子就笑了,带了点儿真心实意的那种。
他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江那孩子,昨晚找我摊牌了。”
谢妙神色自若:“伯父是指?”
乔老爷子:“他母亲离开的早,我也没什么空管他。他能长到如今这种样子,实话说我也很意外。在他的过去,我没有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我平日里对他的生活也插手的很少。他昨天突然找到我,和我摊牌说想娶你,不得不让我惊讶了一阵。”
“明江他一向很少主动问我开口要什么东西,也几乎从没提过需求,是个很省心的孩子。不像若洋,没有半点自己的主意,全靠他母亲出谋划策。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分外好奇。”
“伯父好奇什么?”她哂然道,“横竖不还是我?您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我是个什么人吗。”
乔老爷子点点头:“没错,你还是你,没有变过。”
“是吗。”她道,“我还以为伯父会觉得我变化太大,会把我轰出门去呢。这倒叫我安下心来了。”
乔老爷子听了,“呵呵”笑了一下,却话锋一转:“但他以前却并不喜欢你。”
谢妙扬了扬眉。
“他要是喜欢你,那会儿就轮不上若洋了。”乔老爷子道,“几年过去了,他也没说过个不字,可见是从没上过心的。可如今却突然就变了个性子,如果换做是你,你好不好奇?”
她将手臂搁在桌上,半倾着身子:“不瞒伯父,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乔老爷子诧异的挑眉看她,似乎是在琢磨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正在他欲言又止的当口,门忽地“咚咚咚”连敲了三下,随后那人便迫不及待地拧开了门把手。
乔明江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儿室内的人,反手一扣,将门给彻底锁了死。
这时,他才不紧不慢地道:“不用你们好奇,我自己来解释。”
屋内的两人闻言,便将视线一齐投在了他的身上。
乔明江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二人的中间,却并没有去看右手边的谢妙。他冷静而沉着地道:“我喜欢贺佳,没有原因。”
乔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他两下,道:“你这样,可说服不了我。”
“那您想听什么?”乔明江反问道,“难道您当年娶母亲的时候,想过很多问题吗?”
乔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我们那时的情况,和你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乐意嫁你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下就把乔明江给问住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中。乔老爷子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哼哼了一声,将面前茶盏推开,从椅子上站起来,告诫似的道:“明江,你年纪大了,翅膀也赢了,我管不住你了。你想去做什么,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也只能捏着鼻子给你善后。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告诫你,这世界上最忌讳的,就是勉强自己。”
“否则,你不开心,别人也不开心。到最后,你能获得些什么?”
乔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完这些话,清了清嗓子,推开门一个人走掉了。
临走前,还贴心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乔明江半晌儿没说话。
谢妙也不想打断他深思,便估摸着时间,装了一阵子鹌鹑。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道:“哥生气了?”
乔明江没回头:“没有。”
她便说:“哥肯定是生气了。气我刚刚没给你台阶下,没抓着你的胳膊哭着说要嫁给你。”
乔明江还是没看她。
她双手托着脸,苦恼地拧起眉毛,沉思了片刻,最后站起来,跑到了乔明江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行把他视线给掰了过来。
上上下下地仔细一瞧,得,乔大少爷果然是生气了。
她便好笑地捧着他的脸,顺着轮廓拿手给捏了个遍。
乔明江冷着张脸,任她捏,等捏完了,眼神凉凉的,问:“捏完了?”
“捏完了。”她乖巧道,“哥皮肤手感真好,怎么保养的?教教我诀窍呀。”
“装傻?”乔明江低低笑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低下头来。她乖乖顺了他的意,俯下身子,乔明江将唇凑到她耳边附近,淡淡地道:“老头子刚刚说的话,你明白意思吗?”
第64章 “足足一年,365天,那么久……等得起吗?”
谢妙镇定自若地站直了身体。
乔明江右手撑在椅背上, 支着下颌,目光淡淡。
她道:“要是我说不明白,哥会不会恨死我?”
乔明江没接话, 露出了默认似的表情。
但他心里想着的还是:要是她真的不愿意嫁给自己, 这事儿就让它算了吧。
乔明江不是个乐意逼着别人去做什么的人,因为他一向信奉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快活一时,等以后早晚要把现在享受了的给一起赔进去。
哪怕他如今是真的很爱眼前的人, 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
乔明江:“我尊重你的想法。”
“就算我说,我以前说的话全是假的?我根本不喜欢你?”
“……”
“特别特别讨厌你, 讨厌所有乔家人?”
“……”
乔明江拧起眉头,瞥了她一眼:“贺佳,学会适可而止。”
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来,放到他面前:“可以呀,戒指呢?”
乔明江不语。
她不满地嘟起嘴, 恼道:“哥来求婚,连戒指都不带在身上的吗?”
他愣了愣,似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婚戒啊, 求婚戒指。”她点点他眉心,夸张地惊道, “不会吧, 哥连这个都没准备的?”
乔明江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抓住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嫩小手, 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声音低哑:“当然有。”
她一拳轻轻锤到乔明江肩膀上:“那快拿出来呀。”
乔明江吻吻她的头发:“眼睛闭上。”
她眨了眨眼,乖乖地闭上了。
窸窣的声音响起,不消片刻,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被握住的那只手被乔明江握着,小心翼翼地将戒指一点点地推上去。最后, 那动作停了,温热的唇吻上了她的无名指。
这是个虔诚而认真的吻,鼻息轻轻打在她指背的肌肤上,带起了一阵微微的痒意。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没忍住笑了出来。
乔明江便顺势放开了她。
她将手收回来,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眯着眼睛莞尔道:“哥肯定花了不少心思,这么漂亮的戒指。”
乔明江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又靠回了椅背上,神情倦怠,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左瞧瞧,右瞧瞧,“扑哧”一声乐了。
乔明江半抬起眼瞧她,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她也不躲闪,直接伸出来一根手指,佯作轻浮地抬起他下巴,直截了当地亲了上去。
乔明江没闪躲,任由她捏着自己下巴亲,很配合地随着她的动作接着吻。只是他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冷静的模样,但骤然紧促炽热了许多的呼吸却出卖了他。
他们又吻了一阵,终于,乔明江再伪装不住之前的冷静模样,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间,整个屋内的空气仿佛都被一起烤热了几分。
等再度分开时,俩人都有些气喘。
“哥……”她凑在他耳边,喃喃着道,“我好喜欢你……”
“嗯。”
“哥以后千万不要做和若洋一样的事情,我会承受不住的。到时候会做出什么,就不能保证了……”
“不会。”
他们彼此注视着,望了许久。最终,由她先打破了沉默,退开一段距离,让乔明江站了起来。
“哥想好怎么和伯父回复了?”她问道。
“你不用操心。”乔明江正了正腕表,看了眼时间,“他既然那么说了,就不会再插手剩下的事情。只要伯父伯母不拒绝这门亲事,就没有问题。”
她睁圆了眼:“我爸?他……”
乔明江问:“怎么?”
“他……”她诚恳地道,“可能不太喜欢哥。”
乔明江挑挑眉:“为什么?”
她喜滋滋抱上他胳膊:“哥自己猜啊?”
乔明江根本不踩她丢的圈套:“我去问伯父本人。”
她生气地偷偷掐了他胳膊一把。
他捏捏她的小脸,没说什么。
次日,乔明江果然遵循承诺地拜访了贺家。
贺老太太对他还有些印象,乐呵呵地跟他打了招呼,拉着说了好些话。乔明江很有耐心地在旁边陪着老人家坐着,聊到贺父出来打断交谈,这才跟着对方进了书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哪怕脑子已经变得不太好使,但靠着本能反而更容易分辨出善恶。贺老太太对乔明江显然是很满意的,见到他被自己儿子给喊走了,便把乖孙女儿喊来到一旁,开始语重心长地劝她早点结婚。
她“好好好”地应付着老太太的嘘寒问暖,顺着对方的意思将话聊了下去。
等乔明江与贺父谈完,从房间内一齐出来的时候。贺老太太已经和她畅想到了结婚后生男生女的问题,还有未来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
瞅见楼梯上乔明江的身影,她拼命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让他赶紧过来帮自己解围。
乔明江看了眼身边的贺父,对方没说什么,露出了默认似的表情。
他便直接下楼走到了她身边。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都下来了啊?谈的怎么样啊。”
贺父接话道:“挺好的,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儿。妈你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你刚刚那表情,能让人放心吗!”贺老太太半是玩笑地斥道,又对乔明江道,“他可没说你什么吧?”
谢妙笑嘻嘻道:“奶奶可别把明江哥想得多文弱了,爸可欺负不动他。”
老太太听了,就很慈祥地笑。
乔明江走的时候,谢妙把他送了屋外。
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想找机会说些话,门口竟然没见到平日接送他的司机。她用眼神询问他,他却开口答:“跟我走走吧。”
她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他便抓了她的手,挑了条小路慢慢走。
贺家住的这片地方空气很好,他们走了一阵子,乔明江这才停了脚步,拿出来一个袋子给她。
谢妙没接,只问:“这是什么?”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不过后来想想,早晚你也要知道。”乔明江道,“那不如由我告诉你,免得以后为这个置气。”
谢妙心里大致有了数,扬起眉毛,将袋子拿过来拆开,果然看到了几分资料。
路灯昏黄,文件很有些时日了,字又小又模糊,看起来很是吃力。但仍旧能从标题的那几个大字辨认出来这份资料果然是关于常曦月的。
她佯装认真地浏览了一遍,沉默许久,对乔明江道:“这些……你跟我爸说了吗?”
乔明江直言道:“说了。”
“那他怎么想的……或者说,他怎么回答的?”
“说了声‘谢谢’,然后告诉我‘他知道了’。”
“别的……呢?”
乔明江语气淡然:“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别的答案还重要吗?”
她沉吟许久,最后笑道:“确实不重要。”
“你的直觉没错。”乔明江道,“那天的事情,就是她唆使人做的。”
她将资料重新塞进袋子,扯了扯唇角:“大概也能猜到,她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就是因为我了解她,所以才会对梦里的真实感到别样的恐惧。只是没想到除了朋友的关系外,她竟然……还是我的妹妹。”
说到这里,她骤然一顿:“常曦月……知道这件事吗?”
乔明江懒洋洋地半抬起眼:“想听真话假话?”
她想想:“假话吧。”
“不知道。”
“啊,果然……”她叹一口气,“果然,我识人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怎么听都有种感伤的意味。
乔明江捏了捏她的手心:“很快你就看不见她了。”
她蓦地抬头注视他:“你做了什么?”
乔明江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牵着她的手,在他亲自戴上戒指的地方吻了吻:“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她没答话,只盯着他,死死地盯着。
他坦然的平静地回视。
终于,她放弃了:“乔明江,你这样,我很害怕。”
他并没有生气:“怕什么?”
她说:“如果有天你不再爱我……或者说,我们分开了,而我成了你的阻碍。你会和对她一样……对我吗?”
乔明江定定瞧她:“很在意吗?”
她点头。
乔明江便说:“我会。”
她垂下了眸子。
不想,他却话锋一转:“所以……你永远不要背叛我,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她愣了愣,半晌道:“哥,你真可怕。”
“嗯,我确实可怕。”乔明江没有否认,而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撩的,你要负责。”
她仰起头来,想了想,又笑了:“哥说得煞有介事,差点就把我骗到了。”
“要是真的能骗到你,那我说这话的目的就答到了。”乔明江声音低沉,“你能明白吗,我对你的感情。”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她看。
她将手放在他的胸口,隔着层层的衣物,也仍旧能感受到胸腔内传来的有力跳动。就仿佛那血管中潺潺涌动的热血,还有几乎要实质化的浓烈感情,一起强硬且不容辩驳地围住了她。
“还有一年呢。”她表情软了下来,抿着翘起了嘴唇,“足足一年,365天,那么久……哥等得起吗?”
第65章 那是场盛大的婚礼。
乔明江深深地望着谢妙, 嘴唇动了动。
他说,好。
一年时间眨眼而逝。
实习,论文, 答辩。谢妙可谓是将她之后几年将会在现实世界需要经历的人生提前好好体验了个遍, 享受了一把开外挂的爽快感。而当她彻底宣告毕业的那一天,乔明江也带着他规划已久的绸缪而来。
那是场盛大的婚礼。
数以千计的宾客齐聚在广阔的绿茵地上,粉色的纱飘了漫天。美得惊心动魄的新娘披着头纱, 手捧着花束缓缓走来。尽头站着的新郎凝望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眼中的热切几乎可凝为实质。
所有人都在交口颂扬着他们的爱情。
她将手递给他, 看着他将银色的小环耐心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抬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
谢妙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这一次,没有任务完成结算的提示音,也没有来自于零零七不厌其烦的歪理邪说。
她捂住因惊醒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还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现实。
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以至于零零七消失之后,她甚至难以分辨究竟是哪个世界。
谢妙下意识地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按亮之后, 借着淡淡的光,发现刚刚是凌晨四点。
非常微妙的时间。
她瞧了瞧手机的样式, 又拿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确认了这确实是现实世界无误。
这一次在梦里呆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以至于回来后便或多或少地有了些后遗症。
谢妙等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下, 滚下铺倒了杯水喝,压了压喉咙。
叶璇璇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发现了不远处在桌子上挪动着的身影,揉了揉眼:“卧槽, 妙妙你终于醒了!”
正捧着薯片吭哧吭哧啃的谢妙顿时一脸懵逼:“怎么了?”
“你是猪吗!……不,说猪都委屈了猪!”叶璇璇压低声音叫道,“你这都睡了三天了,课一律翘掉,怎么喊都说‘让我再睡一会儿’。要不是看你还没失去意识,能自主回答我们说话,我们就要把你送去医院了!”
谢妙心里一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叶璇璇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仍在滔滔不绝道:“你这几天缺课我们帮你打掩护敷衍过去了,还好没有人给你打电话找你,不然就真露馅了!我说啊,妙妙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身体?这样一言不合睡好几天,饭也不吃,还来了好几次,实在很让人担心的啊!万一哪天你在宿舍猝死了…………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谢妙把嘴里的薯片嚼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叶璇璇看她点头,放下了心:“我柜子里还有几个今儿才买的面包,你别吃薯片了。吃点那个,用热牛奶泡一下,总比这些垃圾食物好点。”
“好。”
叶璇璇便又打了个呵欠,盖被子躺好。
谢妙心情复杂地按叶璇璇说的在她的柜子里找出了那几个面包,冲了杯热牛奶,坐在那儿开始吃夜宵。
她的性格一向比较像男孩子,大咧咧的。不仅神经粗,心脏也□□得很。只不过今天叶璇璇这一番话砸下来,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次任务所花费的时间是之前的数倍,比任何一次都要长。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睡了如此之久……?
零零七不在,她无从得知这其中的原因。但对比之前的任务世界,另一个花费时间较久的故事,也同样让她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招来了舍友们的抱怨。
由此推论,莫非是她在任务世界中的时间,其实现实中并不是完全静止的?
她花费的时间越久,现实就会渡过更长的时间?
回想起之前零零七所说的“梦境里的都是活人”这一句话,谢妙无端地开始恐慌起来。
这个系统,开始影响她的现实生活了。
如果不曾发现还好,或许她还能继续过着这种偶尔吐吐槽,在梦中扮演另一个人的生活。可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便不由自主地忧心起自己的以后来。
万一……以后碰到她实在无力完成的故事,又或是根本不能完成的故事。她该怎么办?
真如零零七所说的,在梦里睡一辈子吗?
谢妙拧开水龙头,将杯子冲干净,回到床上躺下。她翻来覆去了许久,睁着眼睛,甚至无心去碰电脑或是任何娱乐工具。
最后,她摸出手机,纠纠结结地给蒋莘发了条信息。
这件事她不敢跟其他人说,更不敢和父母诉苦。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蒋莘当成树洞来倒倒垃圾。
毕竟他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消息编辑好,她手一抖,按错了键,直接给发了出去。
谢妙傻眼地瞪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才想起消息撤回这事儿。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会儿,最后才想到对方应该把该看的都看了,要是能吵醒,也早该吵醒了。便直接放弃了挣扎。
既然都过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回复。看样子应该是睡得正沉,没有被大清早的短信给吵醒。
她放心地搁下手机,一时间究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闹出这种幺蛾子,谢妙是没心情再睡了。她爬起来整理了下电脑里的稿子,发现电脑中的存稿竟然没有更新。
谢妙掐了掐自己,冷静地合上了电脑的上盖,下床换了身衣服出门跑步。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在这件事上继续深究下去,不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就要压抑不住了。
这一天过得无比煎熬。
旷了好几天课,甫一回去,便收到了各科老师“友好”的眼神。谢妙只能低下头认真啃书本,装成个鹌鹑,努力减缩存在感。
好在她平日里作风良好,没什么前科。几番卖乖讨好下,老师们竟然也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关了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了下课,谢妙被叶璇璇拉着去许久没见了的食堂。
叶璇璇念叨着她的运气好,连一直对学生刻薄的大刘都没因为之前的事情过多苛责她。絮絮了许久,最后才发现她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对,赶紧住了口,紧张道:“妙妙,你不舒服吗?”
“还好,可能睡太多了……精神反而不太好。”谢妙对她笑了笑,掏出手机,飞快地瞧了一眼,又收回去,“今天我请你吧,就当还这几天你帮我打掩护的人情。”
“……行。”叶璇璇没推拒,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
谢妙也没废话,直接把叶璇璇带出了学校,跑到街上下了个馆子。
她胃口不好,吃了一些,就跑出去买了杯奶茶平复心情。接着便坐在叶璇璇对面,咬着吸管看叶璇璇吃。
叶璇璇也不生气,没管明显是在神游天外的她,努力扫荡食物。
谢妙又摸出手机来,再三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新来的消息。
这情况其实不太对,以前蒋莘回复消息都很迅速,快得让她觉得仿佛他像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似的。但今日过去了大半天,都没收到回复……实在很奇怪。
但谢妙也没法排除可能是他太忙了的缘故。毕竟他们现在虽然算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但实际上她对蒋莘了解的并不算多。他们的关系更接近于她觉得好玩儿而被洪水一时间冲了脑子、短路之下做出来的的决定。
谢妙收了手机,压下从醒来后就莫名持续着的不安感,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之中。
一晃眼,数日过去。
蒋莘还是没回她的消息,打电话也没人接。
总是从电话对面传来的忙音险些让谢妙以为自己被这家伙给下套骗了。只是后来想想蒋莘这么个有脸有钱有才,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挫折感为何物的人生赢家,实在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的事情,才又勉强安下心来。
这期间,叶璇璇压着她强行去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
当然,结果不出谢妙意料,她身体健康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叶璇璇拿着拍完的片子,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嘀咕道:“这检查真没出错?”
谢妙将片子抽走,塞进纸袋里:“既然医生说了没有,就别操心了吧。真要死,左右躲不过啊。”
叶璇璇怒道:“这话能这么说吗?!”
谢妙便嘻嘻冲她笑。
俩人闹了一路,鸡飞狗跳地回了宿舍。
谢妙洗漱完毕,爬回床上,拉上窗帘开始思考人生。
上个世界的故事直到现在,也没有发送给她。这实在不得不让她怀疑零零七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程序上的小问题,又或是更严重的错误。
她正沉思着,忽地觉得周围空气一凝,然后便感受了一把“说曹操、曹操到”的滋味儿。
破破烂烂的光蛋出现在她面前,发着黯淡的光。零零七明显再没有以前的高高在上,而是透出了一股子心累来:“宿主,好久不见。”
第66章 “你……能不能……带我走……”
见到这个模样的零零七, 谢妙反而意外地冷静了下来。
既然零零七还能这么有精神地和自己打招呼,那就证明情况肯定还没到最坏的程度。
只是话虽如此,她也没办法保持心平静和的心态面对这个破系统。毕竟它可谓是坑了自己不少地方。便说:“谢谢, 我并不想和你‘好久不见’。”
零零七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事情很难解释, 总之我们的系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bug,并导致了一些看上去不那么美好的问题。”
谢妙敏锐地察觉了这句话中的某些地方,忍不住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零零七难得用了非常低姿态的语气, “我上个任务世界应该和你说过,梦里的世界都是活人。只不过因为你是那里的主人, 所以整个世界才会以你为中心而转动。”
“所以?这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你梦境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那些人,本质上和你在现实中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你吸引。并且在现实与你派生出各种各样的关系。”
谢妙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就比如,每个世界里负责扮演被你攻略的男主角的人……”
谢妙:“闭嘴。”
零零七毫不在意地接续了下去:“……是蒋莘。”
谢妙:“……”
零零七解释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是更以后才会产生的。但是因为梦中的缘分,这个时间点被提前了许多。以至于现在你们就已经产生了深厚的关系, 这也间接地影响了梦中世界的剧情。”
“不过因为之前系统Bug的问题,他现在……”零零七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纠结, “不幸陷在梦中世界,在短期内应该是没法醒过来了。”
谢妙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之前找不到他, 不是因为他太忙或者刻意疏远我的原因?而是因为……”
零零七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网上看看消息, 各社交媒体的娱乐版应该都炸开锅了。”
谢妙沉默。
她打开搜索, 键入了几个关键词,果然看到了一连串的新闻,零零七确实没有骗她。
零零七道:“这次确实是因为我们的失误产生的事故, 但只靠系统的力量是无法把他从梦中世界里给拉回来的。所以这次我来寻找你,是希望你能继续之前的任务, 将他给救回来。”
“梦中世界的数据实在太过庞大,很难在一时间筛选出来。况且哪怕找到他,他也很难意识到哪个是虚假的世界。但你们两个人的联系非常紧密,只要进入梦中,就能将他吸引过来,并将他唤醒。”
谢妙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话,难以说服我。”
零零七沉寂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你难道不打算去救人吗?”
谢妙道:“因为我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之前梦中世界流逝的时间,导致现实世界中的我整整三天都在昏睡。如果在新的世界中,我耗费了更多的时间,那现实中我该怎么办?”
“……”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我并没有放弃他的打算。但以后你不要再想糊弄我。”
零零七默默地摆了个十连抽奖的大转盘给她。
谢妙翻了个白眼,拉下了转盘的摇杆。
转盘转着转着,最终停留在了“人见人爱”上。
谢妙心情顿时便十分微妙地顿住了。
她看了看即将要进行的任务世界,忍住了想暴打零零七一顿的冲动,好言好语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零零七憋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请宿主务必加油。”
谢妙一巴掌将它给拍飞了。
新的世界是她许多年前还小的时候,在笔记本里挖下的一个坑,从来没给旁的人看过。也不知道零零七是如何神通广大地寻到这个古早老文的。
故事讲述了一个三国分立的世界,女主是其中一个国家的当权者的小女儿,颇得宠爱。而男主则本是邻国的皇子,因故沦落为一介乞丐,为温饱而挣扎。有一日在酒楼门口被富家公子的恶仆毒打时,被过路的女主救下。女主看他可怜,便将他救下,带回府中交给了府中总管。
这是二人最开始的交集。
“小姐,小姐?”
试探性的询问拉回了谢妙的思绪。
谢妙抬起头来,将刚刚融入角色的晕眩感压下,问道:“何事?”
“前方有一群人人挡了大道,走不过去了。”马夫答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闹不完,小姐要不换条路走?”
“发生了什么?”谢妙好奇道,“这可是官道,竟然有人敢在官道上闹事?”
“看情况,好像是何家的公子。”马夫道,“这不是临仙楼附近?您也知道的,世家公子贯来很多。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乞丐流落到这里乞讨,惹了何公子,便被家仆围着打。看热闹的不少,小姐,我们还是绕行吧。”
谢妙想了想:这不就是她给安排的男女主初见嘛。便道:“不了,我下车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急得变了色的婢女,便兀自跳下了车,走进人群里,果真便看见了一个身量瘦弱的少年,穿着破烂衣服,蜷着身体,正被一群人围着打。
他拿手臂微微挡着脸,抱着头,只从脏污如杂草的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眸子。远远地瞧见谢妙,那双深黑的眸子便动了一动,眼珠转向谢妙,死死地咬住了干裂的下唇,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哼。
谢妙走上前,道:“别打了,你们闹了这么久,难不成还真想出人命呀?赶紧停手。”
何家公子本看得津津有味,骤地被人打断,登时满腔怒火地扭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瞎子,竟敢扰了自己的兴致。不料回头却瞧见了个一身红衣的俏丽身影,柳叶眉,杏眼,睫毛纤长,肌肤雪白,当即挤出笑来:“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谢小姐,真是荣幸。”
“你要是真觉得荣幸,就卖我个面子,把他放啦。”谢妙笑眯眯冲他道,“我也难得出来一趟,不想在眼前看到闹了人命。我看这乞丐应该也是无意的,你已经遣人打了他这么久,也该让他吃够教训啦。不如就此停手,何公子觉得如何?”
“这……”对方犹疑片刻,随后便讪笑道,“既然谢小姐开了口,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也算是这叫花子命好,今日碰到小姐这样善心的。本公子便不与他计较,免得叫旁人平白看了笑话。”
恰逢此时,谢家的仆人挤进人群,急匆匆地凑到了她身旁。负责伺候她的一个叫青芜的婢女险些哭出来,委屈无比地望着谢妙:“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谢妙只当无事人一般,对她笑了笑,乐呵呵地过去道:“青芜,今日早上出门时让你带的点心袋子呢?快快拿来。”
那何公子听了便道:“谢小姐莫非是饿了?不如今日由在下做东,请小姐吃一回临仙楼的糕点。说来今日是在下不对,让家仆教训这叫花乞丐的时候……”他低头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望向谢妙,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来,“……堵了小姐的路,可真是罪大恶极。”
“我不饿,谢谢你。”谢妙很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日本是出门去京郊的寺院为爹爹祈福的,实在耽误不得,只好推却公子邀请了。”
“原来是为了谢大人的事情!”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连忙道,“还是小姐心善,不过一个乞丐贱命,都愿意耽误行程为他求情!那在下便不耽误小姐的时间,先一步离开了。”
谢妙点了点头。
对方便也回应点头,又低头嫌恶瞧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乞丐,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谢妙见他走远了,这才自青芜手上接过点心袋子,蹲到乞丐身边,将锦袋放在他面前,低声道,“你是不是才来京城?以前不是京城的人吧。”
对方失神的眼珠缓缓移到他身上,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些点心你拿好,以后不要到临江楼附近来讨饭啦。”谢妙道,“这里贵人多,今天被我遇到也就罢啦。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我不在,就没法保你啦,你得自己小心点儿才行。”
她说完,友好地对乞丐笑了笑,又站起来,走到青芜身边,对她道:“好啦,我们走吧。”
说这话时,谢妙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那位应该是男主的乞丐。果然,便瞧见了他愣愣地望着那绣工精美的锦袋,颤抖似的攥紧了,眼眶微红,蹒跚地自地上爬起来,半跪不跪地拖着被打的半残的腿,一点点儿地挪到谢妙旁边,伸出满是泥垢的脏手,如快要溺死的旅人揪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喘息着拉住了她的裙角。
青芜吓得顿时尖叫起来。
谢妙倒是不慌,只低下头,安静地看着他。他深黑的眼底明晃晃地映着一名娇如桃花的少女的脸,正如她一般,一动不动,眉梢挂着半分笑意,眸里藏着半分惊讶,浓密的睫毛宛如弯月,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地颤,隐约现出长睫后清澈的水眸。
“你怎么啦?还有事情吗?”少女问。
“你……能……你……”他断断续续地喘着,几乎拼不出一整句完整的话,“能……不能……带……我……走……”
谢妙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第67章 “行。”
谢妙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 对方也定定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眼睛弯得宛如天边的新月:“行。”
对方听到了她这一句允诺, 便似乎如放下了心一般,登时松了紧紧攥住衣摆的手。人也一放松,顿时便昏了过去。
跟来的仆人便惊讶道:“小姐?这……”
谢妙微一沉吟, 道:“今日不去祈福了,将他送回府中, 再叫管事寻个大夫来,给他看一看伤。等病好了,便给他在府内随意谋个下人的职。”
周围人惊讶了一瞬,只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七手八脚地唤人来帮忙, 将这半死不活的乞丐运送到马车上。谢妙便携着青芜,从容地迈进了临仙楼,随意点了一桌小菜, 只等着那些下人将人送回府中,再遣人驱使马车来临仙楼接她回府。
那些人约莫是怕受了责罚, 赶来的也极快。谢妙又磨蹭了足有半个时辰, 吃得小肚子都圆了一圈儿, 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楼, 慢吞吞地回了府。
谁知,刚一进门,便见管事的方伯一脸忧愁地站在门边儿, 看她回来了,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
“小姐, 您可算是回来了!”他赶紧凑上来,站在谢妙身旁絮絮叨叨,“老爷在书房里等您好久了,就差遣人去临仙楼寻您咯!”
“爹?”谢妙不由奇道,“他寻我何事?”
方伯闻言便道:“您这不声不响便送回来个大活人,还刚巧让老爷瞧见,自然是要问一问的。不过老爷瞧着心情倒像是尚可,您过去与他说上一声,想来就没有大碍了。”
谢妙便道:“这是自然,我本就打算去与爹去说一说这事儿,好央求他给这乞丐留个位置,别将他扫地出门。这乞丐瞧着年纪不大,若就这么放任他死在街边,也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方伯点头应了个“是”,又催促她道:“小姐还是赶快去见老爷吧,莫要耽误了时候。”
谢妙冲他笑着点点头,兀自去往书房寻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亲爹。
她如今亲爹名叫谢婴,乃夏国宰相。夏国国君孱弱,昏聩无能,偏信小人,朝纲不振多年,乃三国中国力最为弱小的一个。而她爹谢婴却是个实打实的绝顶奸臣,上能逢迎献媚,哄得国君欣喜不已,下敢结党营私,对异己绝不手软。可话虽如此,谢婴却也能力极强,人品虽饱受诟病,可便是最恨他的政敌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谢婴将夏国从覆国的泥淖中一点点地扯了出来。饶是这进程十分缓慢,但却不容磨灭。
只是外面的谣传再如何厉害,对于谢妙而言,谢婴只是一个分外溺爱女儿的帅爹罢了。
谢婴子嗣不多,统共也就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在他当年仍未发迹之时,早早亡于疫症,乃是他多年心头之憾,是以便对仅存的一子一女颇为宠爱,尤以谢妙为甚,几乎予取予求。所幸他膝下两名孩子都颇明事理,倒是不曾仗着谢婴权势去胡乱欺人,而是平日对可怜百姓颇多帮扶,反倒得了个比亲爹好上许多的贤良美名。
谢妙走到书房,果真瞧见谢婴正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听见她走进来的脚步声,抬头瞧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道:“又到何处去胡闹了?”
“爹爹这您可就冤枉我了。”谢妙笑盈盈凑到他跟前,“明明是我出门为爹爹祈福,却碰到有人欺软怕硬,竟然遣仆人殴打一个可怜的乞丐。便好心施了一回援手……”
“你总是这样。”谢婴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能救一回,两回,还能救一辈子不成?上次你好心施救,反遭人设计于你的事情还不够长你的记性?如今这才过去多久,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出去胡闹任性了!”
“这次可不一样。”谢妙面上不见怒意,只笑弯了眼睛,“这次可是那京城有名的纨绔,长公主驸马的侄子,何家的小公子。他脾气可一贯不好,伤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我若是看到他打人,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还不帮把手,等到回来听见了消息,晚上怕是要日日想起那人的尸体,连觉都睡不好啦。
谢婴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却从屋外忽地响起一声爽朗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鞋履踏地的响声,走入书房。谢妙顺着那声音望去,却见正是她如今身份的二哥——谢无远。
谢无远将怀中东西搁了,眯着眼睛,瞅着二人笑,声音却是冲着谢婴去的:“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妙妙的性子,这般要求她,可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谢婴板起脸来:“那你就成日这样纵着她?”
“瞧阿爹这话说的。妙妙这性子,可不是我惯出来的。”谢无远却是哂然道,“况且有阿爹在,她如何胡作非为,也是有人肯帮忙收拾烂摊子的,我又何须要操心什么。”
谢婴道:“近来两国战事纠缠,想来怎么也要拖延数年。虽然胜负相当,但是大夏到底疲敝已久,这般拖延下去,只会有害无益。我到底是要为你二人多做些打算的。”
此话一出,谢无远面上笑意渐消,不由陷入沉默。
谢妙便说:“那么长远的事情,又如何说的准?爹爹无需这般忧虑,说不定过些时日,事情便有了转机呢。倒不如先想想现下的事情,比如……”她顿了一顿,笑吟吟道,“今日我应了那乞丐的要求,将他捡回了府里。如今想为他在府里谋个缺,只是不知爹爹肯不肯答应。”
谢无远便也笑了:“阿爹方才才与你说过的事情,你便当做了耳旁风。小心他又生气,罚你一个月禁闭,连大门也出不得!”
谢妙道:“你就尽会胡说!这次与上次不一样,爹爹才不会舍得。”
谢婴瞧见他们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只觉得头疼,心说当真是将这俩孩子宠得无法无天了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道:“人现在在哪儿?”
“叫方伯领去找人瞧大夫了。”谢妙笑道,“如今约莫是在偏院里,寻了间屋子躺着。”
谢无远瞧谢婴面色愈黑,赶紧告了声退,拉着谢妙扭头便跑。
谢妙“哎”了一声,被他拉着跑出了书房。俩人一前一后,紧赶慢赶地往外跑,一溜烟儿便消失在小院里。谢无远扯着谢妙一直跑出了走廊,这才停下脚步,板着脸训累得气喘吁吁的谢妙,道:“你的胆子倒是真大。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便往家里带,当真是不要命了?”
谢妙喘了半天的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听到这话,便故意露出委屈神色来,道:“怎么连你也训我?”
“没大没小。”谢无远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正色道,“若是之前你未曾被宵小掳去,倒也罢了。如今已经出过一回事情,怎可再如以往没心没肺,见到有人朝你哭喊求救,便乱发善心?你敢再来一回,我可是心脏都要被你给吓停了。”
谢妙摇摇头,对他道:“这个人不一样的。”
“不一样?”谢无远挑了挑眉,“你倒说说,这人与你平时救的那些,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谢妙笑嘻嘻道。她亲切地挽了谢无远的胳膊,将他朝着偏院的方向拽,“你去与我瞧一瞧,不就知道我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么!”
第68章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无远揪着眉头, 愁眉苦脸地被谢妙拽着,拉扯着随她一同走进了偏院。
他二人一同走进偏院时,过来安排下人的方伯正巧还未离去。远远地瞧见谢无远不情不愿地被谢妙拉扯过来了, 便立刻走了过来, 低声问道:“少爷和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无远翻了个白眼,只道:“今日被送回来的那个乞丐,被安置到何处去了?”
方伯便答道:“小姐可是想要见他?”
谢妙点点头:“他伤势如何?”
“都是些皮外伤, 倒是不大妨事。”方伯回答,“只是腿被人打断了骨头, 如今喊了大夫为他接上,却是要将将多养些时日。不然若是匆匆便将他派去做活儿,估计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
话里话外,意思便是说谢妙捡回来的那人,大约是不能如她所想那般, 安排到后院去帮工了。
谢妙倒是不怎么觉得意外。既然她把人捡回了府里,这让人去做粗使杂役的话也不过是只说给旁人听听的,还真没打算让人去做这些事情。她努力回想了一番自己小时候在笔记本里零零碎碎写出来的设定, 想了许久,也就记起来这位身为全文男主的落魄皇子, 是在谢府渡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足以让他长丰了羽翼, 振翅回到故国, 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
也就是说, 自己这个女主,必须得是对男主进行了全方面无微不至的关怀,把他从头到脚都照顾爽了, 这才有后面的一大串纷杂剧情,供男主自由发挥。
但是她想想零零七给自己派发的剧情, 不仅不想继续就着原本的大纲写下去,甚至隐隐有一种当场烂尾,立地完结的冲动。
因为这个故事本来就不长,纯粹是她某天晚上做了一个非常虐心的梦。梦见自己白马王子拿着刀,当胸给了她一下,痛得她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心里气得半死,还没说给对方一脚呢,对方先扑通一下给自己跪下了,然后就抱着她的身体开始“妙妙”“妙妙”地哭。
第二天早上谢妙龇牙咧嘴地起来,恨得当即就翻来了自己的笔记本,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的设定!
然后,坑了。
谢妙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偏要手贱呢?脑补,脑补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就要手贱挖坑!现在天道好轮回,报应来了,砸在她头上。坑到了自己不说,这破系统竟然还有碧油鸡,还把无辜群众连累得一起惨遭毒手!
谢妙想了一会儿,“哎”了一声,说:“府里左右也不缺下人,他躺着便躺着吧。反正我救他回来,也不图他给我端茶倒水的。倒是方伯你先告诉我他如今住在哪儿,让我去瞧一瞧他。”
谢无远冲方伯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示意方伯千万别告诉这小机伶鬼儿。方伯愁眉苦脸了一阵,盯着谢妙欲言又止:“在……”
谢妙一眼便瞧见他在做鬼,当即拧了谢无远腰间软肉,掐得他嚎叫一声。旋即转过头来,冲方伯嫣然一笑:“在哪儿?”
方伯一激灵,立刻道:“在西边耳房!”
谢妙眼前一亮,登时便扯着谢无远朝西边跑去。谢无远不情不愿地跟着,落井下石道:“你这般心急作甚!方伯不是说人已经好了么?毛利毛躁的,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
谢妙才不管他。反正如今在这谢府,她娘最大,她其次,然后是谢婴,最后才轮得到谢无远。饶是谢无远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乖乖捏着鼻子跟过来。否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莫说是阿娘,谢婴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二人来到那西边耳房,正有几个下人神色匆匆从屋子里走出来,不知在咕哝些什么。瞧见谢妙和谢无远来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行礼,喏喏道:“二少爷,大小姐。”
谢妙便问:“我救回来的那人,可是住在这屋子里面?”
仆人连连应是,为她推开屋门,道:“他就在里面,已经醒了多时了。但除了大夫,任谁近身都不肯的,一碰便要发疯。只一直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旁人听不清,也不敢近身去问他要些什么。”
谢妙皱了皱眉头,半只脚踏进房中,道:“那他就这么一直呆着?”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地点了点头。
谢无远便嗤道:“好阿妙,我早说过让你别胡乱救人。你看可好,如今救回来个小疯子,指不定还是个傻的。你还大言不惭与我说‘他哪里都与常人不一样’。这一个笨傻子,可不就是哪里都与常人不一样吗!”
谢妙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乱说!”话罢,几步走到屋里,去瞧那躺在床上的那人。
乞丐听到响动,抬起头来,憋红了脸,似乎正想咆哮。只是那声怒吼刚出了一半儿,瞧见笑吟吟看过来的谢妙,登时便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嘶嘶的气音。他瞪了谢妙一阵,整个人如同松了气的球一般,瘫软下来,重新变作了安静又无害的模样。
谢妙心里一动,走到他跟前,冲他笑道:“我来看你啦!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好些?”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才闷出来一声嘶哑干涩的回答:“……谢谢大小姐。”
谢妙便又道:“我听方伯说了,你这一身大都是皮外伤,要不了多少时候便能好全。就是你这腿伤了骨头,怕是得在床上多躺些日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收留了你,那肯定是送佛送到西。你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便是,身体最是重要。”
他“嗯”了一声,朝谢妙艰难躬了躬身子。一双深如潭渊的眸子极黑,却透着一股狼狈又可怜的味道。谢妙看着他,仿佛像是在瞧一只淋了一身雨水、无家可归的狗。可偏偏又从那双眸子里瞧出一点儿深埋其中的傲气,像是未曾完全驯化的狼。
他撑在床边,重重地咳嗽,望着谢妙道:“……大小姐恩情,无以为报。在下——”
话未说完,谢无远便一只手臂横插过来,挡在谢妙面前,帮她阻了那乞丐的视线,略有不满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谢府不缺这几个人手,也不缺那点儿钱财。你若当真要感谢报恩,便不要再将这些来照顾你的人赶出去,早些养好你的身体,少让她来这里看你几次,才真是对她好。”
那乞丐愣了愣,抬头去看谢无远,与他对视了一阵,抿着唇不说话了。
谢妙扒着谢无远的袖子,扯了一扯,“哎呀”了一声,想绕过去看那乞丐。谢无远见了,黑着脸去摁她脑袋,怒道:“别瞎胡闹!”
“……我没胡闹!”谢妙理直气壮地从他袖子后翻扯出来,凑到那乞丐身边,冲他弯了弯眼睛,“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注视着她,沉默许久,方才道:“……我叫祁元坊。”
谢妙“咦”了一声,盯着他来回看看。他似有所觉,捏紧了手指,似是十分紧张般地望了过来,低声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不。”谢妙只笑,“只是觉得你这名字好生特别,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乞丐的名字。”
祁元坊整个人再度紧绷了起来,垂着眼睛,并不去看她,低声道:“……家父略通诗文。”
谢妙便转头冲谢无远笑:“你瞧,他可一点儿也不笨,更不傻,也不疯。可和我以前遇到过的那些人统统不同吧?”
第69章 “祁元坊!”
谢无远哼笑了一声, 宛如拎小鸡似的把谢妙从祁元坊身边提开,丢在自己身后,挡了起来。又扭头对祁元坊道:“你紧张甚么?”
祁元坊沉默地垂下了头, 紧紧抿着嘴唇, 看样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谢妙倒是能理解他的紧张情绪。虽然这本小说的设定年代久远,大多数她都已经不记得内容,只能勉强逼迫着自己去回忆那些故事, 但是其中有一点她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身为男主角的祁元坊,原本是与女主国家敌对多年的大凌国的嫡皇子。因为母族羸弱, 生母又去的早,便被继后长年迫害,只能韬光养晦。可饶是如此,他的那位继后还是趁他外出时,对他痛下杀手。
继后一族正得皇帝重用, 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对他性命乃是志在必得。祁元坊深知长此以往下去,他在国内必然再无活路, 便决定险中求胜,拼命逃出大凌, 来到与其战事不休的大夏都城, 以期能够逃过对方的毒手。未曾想却不通规矩, 惹了长公主那侄儿的不快, 险些被对方恶仆打死当场。
如今虽然被谢妙所救,但谢妙可不认为这样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勾心斗角之中,心机深沉的男人会轻易放下防备, 将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反倒是现在这种能简则简,闭口不言的模样才符合他如今人设。
谢妙便冲他笑道:“你不用紧张啊, 不想回答的话,不用理他也成。我哥他也只是担心我,他没有恶意的。”
谢无远气得狂敲她脑袋:“你给我闭嘴!”
许是祁元坊瞧见他俩人兄妹情深的样子十分逗趣,抿紧的唇松了一些,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而是如流星一般飞快地一闪而逝。
只听他道:“谢谢大小姐关心。只是我一想起家中亲人,便觉得心痛难忍,不想过多提起他们罢了。”
谢妙眨了眨眼睛,心中明白祁元坊这话大约说的是他父亲与他亲缘淡薄,他虽然是对方的第一个嫡子,却并无多少重视。而正是因为对方的漠然与放任,造就了祁元坊无比悲惨的人生,沦落到如今竟然要逃入敌国,扮作乞丐才能勉强存活的凄惨境地。
但谢无远大约是会错了意,以为他父母亲眷皆已亡故,便沉默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他的答案,没再为难他,只道:“莫要生多余的心思,先好好养着身体。她既然肯救了你,那我也不愿意让你平白再多吃苦头,弄得像是我谢府喜欢刁难下人。”话罢,又吩咐左右,“你们尽兴些伺候他,今天这种事情,莫要让我再瞧见第二次!”
下人们听了他吩咐,又望见谢妙瞧着祁元坊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顿时都有了些计较,明白了这被大小姐捡回来的乞丐与旁的定是多有不同,须得小心伺候着才是。便慌忙连声应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妙又宽慰了祁元坊几句,转头与谢无远出了小屋。
谢无远出来便笑她:“你瞧瞧你,成日救得都是些什么人!连句话都不会说,简直比锯了嘴的葫芦还叫人生气。”
谢妙却喜滋滋的,道:“你懂什么?平日里瞧多了曲意逢迎、心怀叵测的家伙,今日叫我看见一个不爱说话的闷罐子,跟那群人一点儿也不同,还不准多稀罕一阵子了?”
谢无远恨铁不成钢道:“就你爱好独特!别人家的小姐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围着她打转儿,只说好听的话恭维奉承。到了你这儿,反倒还嫌弃人家居心叵测?可是爹爹他太疼你了,才让你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心思?”
他说完,又不解恨似的,冲谢妙脑袋上又来了一下。谢妙捂着额头,就朝他傻乐,乐到最后,谢无远也无语了。他翻了个白眼,恨恨道:“莫要再叫我抓到下次!”
谢妙冲他吐舌头。
她高高兴兴跑回自己住的地方,估摸着剧情大概差不多了,便安心地按照系统给她的那些记忆,按部就班地沿着原本世家小姐的日常开始了新的生活。
时间眨眼飞逝。
约莫是因为她上次心血来潮的救人令谢府的两名男眷产生了忧虑,便不约而同地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将她每日的行程安排了个满满当当,连偷溜出门的功夫都没了,更遑论去到偏院探望她不该上心的那位谢府“下人”。谢妙每日愁眉苦脸地窝在房中,大字不知写了几张,书读了不知有多少页,还要承受来自谢婴和谢无远的殷切慰问,简直痛不欲生。
想到自己身上还肩负着的那个任务,谢妙便只能在没崩坏人设的情况下,哭着让自己的贴身婢女青芜去对方那里多送些东西,尽量刷一刷对方的好感度了。
谢妙就这么被谢婴关在府中,非常悲凉地过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年关将近,谢婴才禁不住她的哀求,点了头,准许她出府去四处逛逛。
说是去四处逛逛,实则能去的地方也很少。原身虽然是个极为活泼的性子,却架不住上面有个树敌颇多的老爹。饶是谢妙本人口碑颇好,也总有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会打到她身上。谢婴怕她遭了毒手,便只准去寥寥几个地方,并且也要带足了侍卫,绝不可肆意胡闹。
原身倒也懂事,明白谢婴是一心为自己好,所以也十分听话,从不仗着宠爱让旁人难做。所以之前在临仙楼救下祁元坊,还让人将他送回府中好生照看,大约已经可以说是惊天之举了。
年关已近,外面大雪纷飞,青芜给谢妙披了一件雪狐皮制的斗篷,撑伞走出了谢府。
谢妙今日准备去京郊的大雁寺为家人祈福,因此出来的便早了一些,天也不过方才蒙蒙亮而已。不曾想刚出了谢府大门,便在马车前瞧见了个熟悉身影,登时叫她眼前一亮:“咦?祁元坊?怎么是你!”
“少爷将我分派过来,说是让我来给小姐赶车。”祁元坊垂着眼睛道,“前些日子小姐遣青芜姑娘送来的东西……谢谢您,劳小姐操心了。”
少年原本清瘦的身躯如今倒看着稍微结实了一些,约莫是不用再风餐露宿的缘故,原本因为落魄而有些不修边幅的形象也规整起来,眉目清俊,皎如玉树,令人再难与之前那个沿街乞讨的乞丐联系到一起。饶是一身粗布衣裳,也招得不少女子频频回头来看。
谢妙瞧见他竟在此处,心中明白约莫是谢婴之前派人去查他身世的那些人无功而返,将被假造出来的清白经历递到了谢婴案头。虽然谢婴在大夏算是权势滔天,可祁元坊的那位继母却也不是好惹的。筹备多年,终于准备下手,自然是准备了万全的方案。见一击不成,又被祁元坊逃离,便干脆将他的过去抹除得一干二净,将他变成了大夏国边境的一户普通农家,因战争而流离失所,被迫流亡到了京城。
既然祁元坊身世清白,又并无多少小心思,倒也不是不堪一用。至于对方如何会在这里,怕不是谢无远瞧见近日里谢妙被自己和谢婴搞得垂头丧气,很不开心的样子,便一拍脑子,跑去帮谢妙说了个情,干脆将这人安排到了谢妙身边,权当个讨妹妹高兴的玩物了。
如此说来,她怕不是还得好好感谢谢无远一回。
谢妙想通这些,便冲祁元坊微微笑道:“不用不用,都是些小东西。哥哥他也真是的,大雪天的,怎么把你从府里拎出来了!你的腿伤还好吗?恢复完全了吗?不碍事吧?”
祁元坊眸中划过一丝暖意,对谢妙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本来也就只是小伤,只是胡大夫刻意说得严重了而已。小姐不用担心。外面天冷,您还是快些上车,莫要冻着身体了。”
“嗯。”谢妙点了点头,又对他说,“你若是觉得受不住了,可千万不要强撑,与我说一声便好,无人敢为难你的。”
第70章 “咦,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真没看出来。”
听了谢妙的话, 祁元坊微微摇头,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小姐不用忧心。还是快些上马车吧, 免得受了冻。”
谢妙点了点头, 转身上了马车。
青芜取了个手炉,放在她手心为她暖手。目光不经意便飘到了跟在马车外面的祁元坊,便笑着说道:“说起来, 小姐有所不不知。您捡回来的这个乞丐,跟一般人可真是不同。前阵子还在偏院发生了件事情, 惊得我们差点掉了下巴呢!”
谢妙道:“要是寻常乞丐,也长不出他那种样子呀!你别卖关子,快与我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青芜道:“这话说来可就长啦!不过非要说,其实也很简单。这小子不是伤了腿吗, 我们还以为他这辈子只能一瘸一拐了呢!没想到前阵子陈妈家的小宝把毽子挂屋上了,他两三下就爬了上去,帮小宝把东西捡了回来!您看这可神奇不神奇?”
谢妙闻言, 不由笑弯了眼睛。她笔下的这位男主,在书中的设定确实是武力超群, 不然也不能从被赶出国的落魄皇子, 一路逆袭升级, 最后反杀回国, 坐稳皇位。这点腿伤可能外人觉得说不定这辈子腿就坏了,但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青芜见她乐了, 便又给她说了几件祁元坊的事情,大大小小, 事无巨细。谢妙见她如此滔滔不绝,似乎是已经憋了很久的样子,便猜测这些事约莫之前青芜就已经想与她细说了,奈何谢无远却觉得这人是个不安稳的定时炸弹,生怕小妹对这个男人莫名上了心,便一直告诫青芜,让她不准在谢妙面前乱说。免得小妹一个心血来潮,反而对这莫名其妙的乞丐更加重视,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于现在,谢无远那边查无结果,又把人安排到了谢妙身边,便干脆死了这条心。还不如让青芜多说点祁元坊的事情,讨一讨谢妙的欢心。
谢妙听完了青芜说的那些故事,也觉得很有意思。这些角色原本只是她笔下一个空洞苍白的人物,如今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还能与自己交谈,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奇妙。不知不觉间,马车驶到了大雁寺,在寺门口停了下来。青芜便为谢妙撩开帘子,服侍她下车。
祁元坊在远处站着,遥遥看向二人。乌黑鬓发沾满了细小的雪粒,脸颊微微有些发白。谢妙回望过去,瞧见他在雪中挺立如松的模样,掩唇笑了,说:“别傻站着啦,快些进来。雪很大的,别淋着了。”
“好。”
话虽如此,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谢妙见状,便嘱咐了青芜一句,叫她把那个不听自己指挥的傻木头给拉了进来。祁元坊似乎是没料到她竟敢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青芜进了屋子。谢妙又吩咐其他人,叫人把他领去在寺院中小转一圈儿,熟悉熟悉地方。自己便与庙中主持进了一处小屋,前去祈福。
虽说谢妙一贯属于无神论者,委实是临时抱佛脚,但考虑到之后的任务关系到蒋莘的人身安全,她也不得不诚心诚意地拜起了神佛,真心恳求这次任务能顺顺利利,让自己和对方能早日平安回归。
她默念半晌,终于结束了这每月的例行公事。约莫是屋内燃着的檀香也叫她稍稍安下了些心,当她推门出屋时,只觉得心中沉重一扫而空,人生简直充满了希望。
这次任务肯定能顺顺利利,早日结束的!
谢妙自我安慰着想。
只可惜,她这念头还没来得及消失,便自远处看见一袭残影,动作飞快地朝她直冲而来。锋锐的刀尖在纷飞大雪中反射出耀目银光,对方沉沉低道:“受死!”
谢妙吓了一跳,当即反应过来这大概是谢婴政场敌手派来的人,妄图通过残害谢府的其他人,来达到报复谢婴的目的。平日里,她身边一贯有重重守卫保护着,旁人很难靠近自己身边,便被乱刀砍死,一命归西。但是她来大雁寺祈福的时候,却考虑到怕扰了庙中师父的修行,带的人相较平日少了许多。因此便被人钻了空子,潜进了庙中,伺机杀她泄仇。
此时再喊旁人显然已经来不及,谢妙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苦中作乐询问系统:“请问有付费的后悔药吗,能时光倒流的那种。或者原地满血复活药也行,我都不挑。”
系统没理她。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个人影,将她向自己身边一拉,堪堪躲过刺客手中刃锋,只割破了些许衣裳。谢妙顿时一惊,下意识望向来人,却只看到了紧紧绷起的下巴。祁元坊将她用力一推,推到赶来的护卫身后,自己则手握银刀,接住对方劈来的刀刃,与之战到了一处。
侍卫们立刻围上来,问道:“小姐,没事吧?”
谢妙至今还惊魂未定,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饶是如何明白这里不过是她笔中的一个世界,她也觉得自己像是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险些跌进深渊。沉默了许久,才愣愣地开口道:“……还好。”
随着她话音落下,眼前的战斗也随之结束。前来刺杀的死士见逃脱不及,袭击也宣告失败,一口咬碎了牙中暗藏的毒囊,七窍流血,倒地而亡。祁元坊上前查看了几下对方的尸体,冲着谢妙这边摇了摇头,低声道:“死透了。”
线索断了。
围着谢妙的侍卫们面色俱是不佳,神情凝重地围了几个过去,试图在刺客的尸体上找到些许遗留线索。谢妙倒是松了一口气,算是放下了心来:毕竟谢婴树敌太多,想要刺杀谢府兄妹二人的人简直能绕着整个国家围上一圈。也就这回算是第一次直面生死,让她有些适应不良。等到日后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想到这里,她走到屹立不动的祁元坊身边,弯着眼睛,笑吟吟对他说:“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可真是谢谢你啦。”
祁元坊似乎正在思考事情,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愣,摇头道:“小姐言重了。”
“怎么会?”谢妙说,“我上次不过随手救你一次,你便如此感念。现在你救我一命,可比我上次那几块糕点重要多啦,怎么能叫言重呢?你不用自谦,等我回了府,我一定叫哥哥和爹爹好好奖赏你。”
“……真的不必。”祁元坊拒绝了她,声音极低,“小姐留我一个安身之处,小的已经极为感激了。再多要求,实属奢侈。只求小姐不要把我赶走,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妙惊讶地挑了挑眉梢,旋即莞尔道:“咦,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真没看出来。”
约莫是“喜欢”二字过于跳脱,她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少年双颊倏地一红,顿时尴尬地偏开了视线,像是无处落脚一般。他紧紧抿着唇,又似乎觉得不合适似的抿了又松,微微地后退了一步。过了好久,才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口,对她说:“小姐,您……”
“嗯?我怎么啦?”
“……不,没什么。”
大概是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尴尬了,就连一旁围观着的侍卫们,看到他的反应,也有些于心不忍。他们在周围搜索了半晌,如今回来,看到谢妙又在戏弄这位刚来的拘谨少年,便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紧张什么!小姐性格贯来如此,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你倒是扭扭捏捏的,活像个普通人家的羞涩姑娘!”
祁元坊估计从来没被人嘲笑过自己像个姑娘,闻言,面上薄红更甚了些,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谢妙的话给窘的,倒显得一旁泰然自若的谢妙宛如调戏良家妇人的浪子。她听了便笑,道:“哎呀,别气别气,我是真心想要谢你的。”话罢,见他脸上似乎是在刚刚与人的争斗中沾了血,如今被积雪融透,便如血泪般地横亘在面颊上,流下一丝半红血痕。便取出锦帕,让他把脸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地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渍。
祁元坊开始还不知她叫自己凑过来究竟是要作何动作,未曾想却在鼻尖嗅到一股茉莉幽香,柔软触感拭过面颊。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究竟做了何等惊天举措,惊得当即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躲开了谢妙的动作。
周围人笑道:“果然是个小姑娘!”
谢妙也跟着笑,把锦帕丢给他:“既然嫌丢人,那你自己擦。”
祁元坊尴尬地接了她那方帕子,只能胡乱在脸上瞎蹭一通。等意识过来,帕子已经皱了,只得低声歉道:“……等洗完了,再还给小姐。”
谢妙也不在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想什么时候还都行。我也不缺这一方帕子,你要是没得用,自己留了也可以。”
祁元坊微微点头,捏紧了帕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谢妙见事情解决了,便吩咐左右,准备打道回府。她原本以为今日出门祈福,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没想到却意外回收了这么多剧情,还将与男主的关系推进了整整一大步,实在是意外之喜,值得庆祝。不过这件事情本来不在她的规划之中,实属突发情况,那是不是意味这这整个世界也因为自由发展,多出了许多她原本没有规划过的设定?
谢妙想到这里,不由产生了一丝警惕。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对整个世界的信息更上一些心,力求所有的发展都能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免得让世界脱轨,最后没能顺利完成任务。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倒霉的可就不止是她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