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不能担当大任。
虽说骆亦迟家是比江淮家有钱, 但有钱也不是这么玩的。
真男人绝不随随便便为钱屈服,沉吟了半秒钟, 江淮道:“这不好吧?”
骆亦迟:“给你楼王价。”
江淮双眼一亮:“真的假的?”
骆亦迟:“家具费和物业费一起算上,税费我出,有个条件,你帮我稳住许满,别让她去其他地方住。”
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
江淮讨价还价:“哎不是……人家硬要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骆亦迟:“一平米再给你加一万。”
江淮:“……”
只要钱给够,也不是不能屈服。
“行, 我帮你稳住嫂子!可是嫂子这合同怎么办?上面写的业主是我……”
虽说买卖不破租赁,但房东易主,租客得有权利知道吧?
骆亦迟:“别告诉许满业主换人了,房租照旧给你就行。”
如果许满知道现在他才是房东, 那么不管退不退押金和房租,许满肯定都会决定不再租住。
保留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至少还算跟许满有一点联系, 他和许满, 就不完全是陌生人。
陌生了六年, 已经够久了。
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江淮爽快答应:“好!那我找机会给嫂子降降房租。”
骆亦迟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笑意。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那里现在已经肿起, 一摸火辣辣的, 舌头舔过去时还有点微微发麻。
这一巴掌没把他的羞耻心打跑, 他心里意外的舒坦, 觉得原本一些脱离掌控的东西, 现在正慢慢回到自己手中。
22楼很高, 夜深了,该睡的人都睡了。
许满所在的那扇窗户里漆黑一片,遮光窗帘将房间里的隐私遮挡严实, 一道极细的亮光从错开的窗帘缝隙里透出来。
昏昏黄黄,细线一样,像烙在骆亦迟的心上,深深地,划出一道深刻明显的刻痕。
骆亦迟站在那里看了好久。
直到江淮受不了他故作深情的样子,催促他赶紧回家。
“好了别看了,跟个偷窥狂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知道你旧情复燃了,快走吧,明早还得过户呢。”
“没有旧情。”骆亦迟望着那扇窗户,肯定的说,“我现在心里只有她一个。”
“啊?那你早干嘛去了?”
江淮不懂:“都离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来人家楼下装深情?”
骆亦迟沉默不语。
但不管旧情还是新情,跟江淮都没任何关系,他现在哈欠连天,只想快点回家回到舒适的床上大睡一觉,以防明早过户签字按手印时犯迷糊。
“到底走吗你?”
“走。”
骆亦迟说着,眼睛却没撤离,依旧直勾勾望着许满那间房间,直到江淮去拽他,他才贪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和江淮一起离开了.
骆亦迟去江淮家睡了一晚,第二天过完户,去公司的路上,收到骆彦怀的电话:“多久没回家了?你妈想你,回来看看她吧。”
骆亦迟只好调转车头,往骆家老宅方向去。
自从那天当着杜曼玲的面撕毁他和许满的离婚证,同时撕开的,还有母子之间的隔阂。
从那之后,骆亦迟开始有意无意的与杜曼玲对抗。
骆氏在连城屹立不倒二十余年,从籍籍无名的小作坊,混成如今有头有脸的名企,靠的全是骆彦怀的有力领导。
创业时是骆彦怀的点子,可惜后来池柠父亲池嘉澍意外去世,那时骆彦怀已经和杜曼玲结婚,他需要人帮忙,杜曼玲便辞去原本的工作来帮骆彦怀,一起经营这间小作坊。
凭借池嘉澍用命换来的这笔投资,骆彦怀将一个小作坊不断壮大,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
公司小的时候无人问津,公司成了连城名企之后,各路亲戚闻到肉味,纷纷要来骆家的饭碗里讨一口汤喝。
起先只是舅舅家的儿子没了工作,后来大伯家的侄女毕了业,再后来又有表姨家的哥哥是个人才,就是缺一个赏识他的伯乐……
骆彦怀不想让自己一手经营的企业发展成家族式的,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若是求职,可以向公司投递简历,负责招聘的人看到简历觉得合适,会安排面试的。
这么近的关系还得面试?这是明摆着把自家人当外人呐!
亲戚们觉得骆彦怀这是找借口不想帮他们,在他这里碰了钉子,转头就去找杜曼玲诉苦。
在夫妻关系里,掌握话语权的永远是强势的人。
骆彦怀脾气儒雅低调,性格沉静随和,很少跟杜曼玲置气,即使生气了,也不会多说重话来增添火气。
所以在他和杜曼玲的婚姻关系里,掌握话语权的,是性格强势的杜曼玲。
杜曼玲认为安排一个人进公司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搞得像社会招聘一样复杂,所以凡是来找她的,只要不过分,她都点头做主安排了进去。
骆彦怀是在公司看到这些人后,才知道他们都进了公司。
为此,他跟杜曼玲讲了很多大道理来分析利弊,杜曼玲听后却义正词严的反驳骆彦怀:“都是亲戚,帮一把怎么了?不帮他们,他们会觉得是我们看不起人,帮了他们,他们就会对我们感恩戴德,你说帮还是不帮?”
骆彦怀试图找理由说服杜曼玲,但杜曼玲不听,过后仍然一意孤行,不仅做主安排人进来,有时候还破格提拔一些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让他们渐渐渗入到了高层。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但杜曼玲不以为然,她觉得骆家和杜家全部都得指望他们,他们在这个家族里,是核心,是根基,是拥有绝对地位和话语权的存在。
后来,骆家果然成了家族里的掌权者。
杜曼玲享受到了众人拥戴,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而骆彦怀却生出了危机感,他担心眼前的辉煌都是假象,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光鲜的表面根本不堪一击,不见日光的地底下,根须早就已经腐烂溃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
最近的一次年底盘查,他发现旧项目销售额下滑严重,预计在来年上市的新项目开发进度几乎停滞,高层之间拉帮结派,矛盾激发直接影响业务进展,他看中的一些人才也在一年内流失三分之一,外面的一些新兴企业正渐渐分食骆家占据的市场……
企业就像骆彦怀的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出现问题,骆彦怀感到无比痛心。
可是力不从心啊,随着年纪增长,他变得越来越柔软,他的手段不狠,对孩子说不了重话,也狠不下心做割舍,只能束手无策看着他生病,看着他被蚕食。
他有时候想,如果好朋友池嘉澍没死,和他一起经营着这骆氏的江山,那骆氏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应该会走得更远,会比现在更好吧。
骆氏巨轮得向前,但缺一个有魄力的掌舵人,骆彦怀做不到,转而开始物色能做到的人。
可是他不信任其他人,只相信自己的儿子,于是在骆亦迟因为许满的离开而黯然神伤一蹶不振的时候,骆彦怀将他的烦恼全部告诉给了他。
“骆氏在成为骆氏之前,名字里原本是有池柠父亲池嘉澍的名字的,后来骆氏不断壮大,股东大会便做决定,将他的名字拿去了。后来想想,那其实相当于我的初心,本不该将它拿去的。”
“小迟,你振作起来,帮帮我吧。”
那时骆亦迟只在公司学习了一年,虽然身居高层,但徒有虚名,并没有接触过多核心业务。
公司里那些核心业务大多是家族里哥哥叔叔们在管,他有权利过问,却没有权利插手。
骆彦怀:“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把公司的蛀虫清走,扶持有能力的人上去。”
骆亦迟觉得很难,逃避的说:“他们怎么会听我的?”
骆彦怀:“我可以教你,我就快退休了小迟,公司早晚得交出去,与其交到别人手中,我最希望的,其实是交给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骆彦怀:“不要光会喝酒啊儿子,灌醉自己没有任何用处,要想掌握话语权,要想自己决定婚姻,自己书写命运,得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骆亦迟眸光闪烁:“自己强大吗?”
因为一句自己书写命运,骆亦迟振作起来,重新回到了公司。
骆彦怀把骆亦迟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同时高薪聘请了几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手把手教骆亦迟如何带领团队,如何管理好一个公司。
骆亦迟进步飞快,大概是因为骆彦怀逼得他紧,只给了他半年的时间。
年底的时候,停滞了一年多的创新项目在骆亦迟的带领下有了巨大进展,骆彦怀放心了,当天便在股东大会宣布,自己要提前退休,将股权全权转移到骆亦迟手中。
消息过于突然,股东一片哗然,炸成了一锅粥。
大家纷纷提出质疑,说骆亦迟资历太浅,只不过带出了一个项目,怎么能随便接手公司呢?应该再让别的高层多带带,等有资格了,再让他上任不迟……
连杜曼玲也说:“不行啊老骆,我觉得小迟还小,不能担当大任,你让他再历练历练呢?”
骆彦怀却坚持:“我亲自带了他这么久,他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有谁不服的,会议结束后亲自来找我,只要说出理由来让我信服,这个决定我就再撤回去。”
骆彦怀撒下一张网,静等存了心思的人自投罗网。
后来还真有人去找他了。
第32章 第 32 章 恨自己。
来找骆彦怀的人分成了好几拨, 他们慷慨陈词群情激昂,只有一个目的, 接手骆氏的不应该是没有资历的骆亦迟,而应该是其他有能力的人。
谁是有能力的人?
他们没明说,但骆彦怀听得出来。
自打他退休后,杜家和骆家的分庭抗礼就摆到了明面上,人心不足,给了他们权利和金钱, 他们眼睛却瞄向了别的。
除了骆彦怀一家三口之外,没人希望骆氏越来越好。
骆彦怀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告诉骆亦迟,想看看骆亦迟会怎么做。
骆亦迟不像骆彦怀那样顾忌那么多,也不像杜曼玲那样玩不过精明的高层, 只会碍于面子小惩大诫。
他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在发现舅舅家的儿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操纵市场之后, 不管他身后连带了什么利益, 直接在股东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了他, 收回他所有的股权, 并拿出证据通知警察来将他带走, 最后还下命令, 凡求情者和冷眼旁观者, 皆当做同党或异己, 一律肃查到底。
一石激起千层浪, 股东炸开了锅, 骆亦迟拿亲舅舅家开刀, 一句同党异己肃查到底,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这是骆彦怀退休第三个月,骆亦迟正式接手骆氏第三个月的时候。
骆氏开始动荡。
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刚上任, 第一把火就燃得如此狠绝,大家都劝说骆亦迟,不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整顿企业,和气才能生财,这样做是不顾大家死活,会伤到公司大动脉的,这是在把公司往死里搞。
骆亦迟不听。
大到股东,小到项目负责人,骆亦迟手起刀落,一个都没放过。
大家又来找到骆彦怀,让骆彦怀管管骆亦迟这没有章法的行径,骆彦怀笑着扮演老好人,象征性的斥责了骆亦迟几句,转头对来找他的人说:“你看,我说了,他不听,公司现在在他手里,我能怎么办,我手里又没股权。”
谁有股权谁才能说话,谁才拥有话语权。
当爹的管不了儿子,那就找当娘的。
当娘的杜曼玲比任何人都着急,因为骆亦迟当着来求情劝说的人的面,凌迟一样慢悠悠的,让最在乎面子的她一点点没了面子。
“妈,你也老了,你看你都识人不清,舅舅一家都快把公司给卖了,你还不知情;还有大伯家那个姐姐,被对手公司的业务经理迷了心窍,为了讨好他,不仅向他透露了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还把我们做好的标书一并打包都送给了人家;对了,还有表姨家那个表哥章隆,虽然人在非洲,但却瞒着所有人私开赌场,还用表姨的名义偷偷在国内注册了一家公司用来帮他洗钱,我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只要我收集好交上去,够他坐一辈子牢的。”
这些事杜曼玲怎么会不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也曾委婉劝说过,但那些人一口一个承诺:“那都过去的事儿了,我就瞎玩玩,玩够了就收手了,你放心,我现在手上干干净净的,一分脏钱都没有!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坑害自家人呢?”
出事有骆家顶着,尝了第一口肥美的肉,怎么会不想尝第二口?
收敛只是一时的,吃到肉的人只会更加贪婪,坏事发现一次,做得更隐蔽一次。
骆亦迟说:“妈,你看,我们家这棵大树已经生满了蛀虫,你和爸不会清理,那就交给我清理吧,我愿意当这把无情的刀,该砍的砍,该割的割,还骆氏一棵健康无害的大树。”
他还说:“妈,你现在年纪也大了,如果看不了这种场面,不然就学学我爸,我爸都退休了,你也尽早退休吧。”
骆亦迟强迫拿走了杜曼玲的股权,自此,掌握了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杜曼玲没想到骆亦迟连她都要收拾,本就有高血压,被骆亦迟这么一搞,血压一飙,直接晕倒进了医院,上了呼吸机,病了好一阵子。醒来之后逢人就嚷嚷,说疼了二十来年的儿子不孝,想把她气死才甘心。
那是在骆亦迟接手骆氏第二年年末的时候。
肃清工作做起来并不容易,哪里都是坑和绊子,除了骆彦怀亲手给他挑的职业经理人和秘书赵靖闻,骆亦迟身边几乎没有亲信。
蛀虫们知道了骆亦迟的手段和决心,明里收手,暗地里却联合起来,骆亦迟一边要将腐朽陈旧的骆氏改革,一边还要捉虫,同时还得提防被人使绊子。
表哥章隆人在非洲,管理骆氏的海外工厂,得到骆亦迟要整顿他们的消息,将洗钱和私开赌场的罪证不动声色推到了骆氏企业身上。
骆亦迟接手骆氏第三年,开始频繁来往非洲,和章隆对线较量。
公司动荡,他没空去想那些情情爱爱,那个有着许满生活痕迹的房子,他只有稍稍有空了才会回去,大多时间,他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出差的飞机上或是酒店里。
许满一走三年多,除了他主动提起,没人会没眼色的跟他聊起这个人,更别说,从哪里得知关于许满的一丁点消息。
那个封着许满头发的树脂小球他一直带在身上,放在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每当累了,疲惫了,就拿出来看一看,当做大脑放空时的一种慰藉和支撑。
不记得第几次去非洲的时候,飞机刚落地,骆亦迟打开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他扫了一眼,是一条银行卡的余额变动提醒,正若无其事打算关掉,忽地惊醒,身体巨震!
【您尾号5622的储蓄卡8月30日08时02分消费支出人民币200000.00元……】
骆亦迟站在原地看着那条短信,一遍又一遍,每念一个字,他的心跳就加快一瞬,直到越来越快,鼓点一样在密集的在胸腔里不停敲击,双手几乎抑制不住的颤抖,思绪空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一百万存款的银行卡,每年除了结息短信,再不会收到别的任何提醒。
骆亦迟本不报希望了,他想,如果这辈子没有许满,哪怕孤独终老也没有关系。
可这条短信突然出现,让他死寂了很久的心,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他立刻登上手机银行,查出银行卡的消费地点。
那是一家医院。
在医院里消费20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唯一可能是生了大病。
骆亦迟赶紧通知还在国内的赵靖闻,让他根据消费记录去查,看许满生了什么病。
赵靖闻很快查出来,银行卡消费地点是邻市一家公办医院,病人不是许满,是一位姓许的男性老人,因为中暑昏迷,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不是许满,骆亦迟松了一口气,那是许满的爸爸?
许满曾经说过,她和爸爸相依为命,现在爸爸病倒了,家里就剩许满自己,她该怎么办?
她有没有人陪?她是不是很无助?她需不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如果没有人陪,她该怎么熬过这段日子……
骆亦迟很想不管什么表哥堂哥了,也不管什么骆氏了,现在就想飞回国去陪许满。
可他现在四面楚歌,处境很难,被他收拾过的人都在咒他死,没来得及收拾的人在等着看他笑话,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不再有曾经的体面风光,他早已选择堕入深渊,化身修罗,被人唾弃,他自己亲手造就了现在的家族反目,众叛亲离。
这样的他,回去之后,能给许满带来什么呢?
惊喜过后的激动心情像是拴了块石头,在万里之遥的非洲,慢慢的直沉下去。
骆彦怀有个私人医生,骆亦迟没跟骆彦怀打招呼,直接给私人医生去了个电话,拜托他办一件事。
许满现在一定很难,他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许满一把,哪怕许满不知情。
待他将他亲手打碎的骆氏修复好,待他有能力给许满提供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那时候,他一定会去找许满的,一定!
与章隆的对抗是个持久战,好在上天眷顾,骆亦迟最后赢了,找齐章隆洗钱的罪证,亲手将他带回国,交给了警察局。
表姨突闻这一噩耗,连夜将所有不正当所得主动上交,只求他的儿子章隆的罪责能被判得轻一点。
她甚至卸下自尊,亲自去求骆亦迟,让他网开一面放章隆一马,去求骆彦怀帮她说说好话,去求杜曼玲,让骆亦迟给章隆出具谅解书。
但骆亦迟废了这么大劲才让公司大换血,才把章隆搞垮,怎么会轻易的说仁慈就仁慈?
开了第一个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骆亦迟说什么都不原谅。
判决一直没下来,表姨就一直去求情。
求骆亦迟没用,就求骆彦怀。
骆彦怀也不管,就求杜曼玲。
她找了杜曼玲几次,杜曼玲就跟骆亦迟谈了几次。
每次都要吵架,每次都不欢而散。
上一次争吵,杜曼玲甚至打出了感情牌:“你忘了表姨曾经对你的好?你就这么没良心,连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你都要狠心送他下狱?”
对比杜曼玲曾经做过的事,骆亦迟幽幽的说:“要说狠心,妈我还比不上你呢。你不是认识周泽明,他是个律师,虽然表哥犯的罪是经济方面的,但我觉得周律师那么神通,多多少少对经济犯罪也了解一些,妈你要不找他科普科普,问问他,表哥这罪能不能原谅,再问问他,如果表哥将那些罪责都栽赃给了我们,那骆氏还会不会存在?你和爸还能不能住在老宅这样有人伺候的大房子里安度余生?”
杜曼玲气得颤抖:“你……你,你是不是还在因为许满的事情记恨我?”
争吵多了,骆亦迟已经变得麻木。
他心平气和的说:“妈,没有,你是我妈妈,我哪儿会恨你?”
他早就不恨杜曼玲,他只恨自己。
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不懂珍惜。
如果当初表现得哪怕有一丝在意,或许他和许满的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曼玲歇斯底里:“你不恨我,那你想气死我?”
骆亦迟又说:“妈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冷静点,生气多了对血压不好。”
骆亦迟不想争吵,他再不孝,也没有想过把杜曼玲气死。
眼不见心不烦,既然每次见面都吵架生气,那就不见好了。
渐渐的,骆亦迟回老宅的次数就少了。
现在,要不是骆彦怀特意打电话叫他回去,他压根就想不起来回。
肯定是杜曼玲让他回去的,他忍不住猜,一定是表姨又哭着求上门了。
第33章 第 33 章 “找到许满了?”……
骆亦迟回到骆家老宅, 正赶上饭点。
停好车进了屋,骆彦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埋首看平板, 餐桌上摆了一大桌吃的,佣人还在往外端菜。
听见有人进来,骆彦怀望向门口,见是骆亦迟,又收回目光继续看平板上的折线图。
“回来了?正好,赶上午饭了。”
“家里有客?做这么多菜。”
换好鞋, 骆亦迟边走边脱掉外套。
“没有客人,这不你答应要来,你妈特意让做的。”
骆亦迟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我还以为表姨又来了。”
“半个小时前刚走, 一大早就来了,跟你妈说了好一会儿话,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听得人心烦。”
“我妈呢?”
骆亦迟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 没发现杜曼玲的人影。
“在楼上卧室, 说头疼, 想躺一会儿, 你快去看看她吧。”
骆亦迟上了楼。
卧室门关着, 骆亦迟轻敲房门:“妈?在里面吗?”
杜曼玲一听声音, 忙喊道:“小迟吗?快进来。”
八月底的天, 连城还没完全凉快下来, 暑气尚在, 杜曼玲盖着一床春秋的薄被躺在床上,不开空调,也不嫌热。
骆亦迟一进门, 被闷热气息扑了一脸,皱眉直奔窗户,“妈你不热吗?窗户也不开。”
杜曼玲轻轻哼吟,发出不适的声音,满身柔弱的揉揉鬓角,“头疼,就让人关了。”
房间里闷得难受,骆亦迟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凉风从缝隙里钻进来,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感觉稍稍舒服了些,才去到杜曼玲床边坐下。
杜曼玲勉力撑起上半身坐起来,靠在床靠背上,有气无力的说:“从公司过来的?”
“嗯。”骆亦迟敷衍了下,“表姨又来找你,把你气头疼了?”
“哎哟,快别提了,还不是又为了你表哥章隆那事儿。”
提起表姨,杜曼玲单手扶住额头,看起来十分焦虑。
但骆亦迟却注意到,她脸色红润,刚才看他时分明眼神清明,不见丝毫病气,额头还有点汗湿,沾着几缕发丝,八成是没开空调热的。
再看墙边,那里摆放着两个包装高档的礼品盒,好像是燕窝什么的。
骆亦迟不感兴趣,没仔细看。
垂下眼,他说:“又让我出谅解书?这次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说什么?我就说你的事儿我做不了主,让她自己找你说去,可她非赖在我这儿,说你听我的话,还哭哭啼啼说自己命苦,老了没儿养老了,我听了真是头疼。”
“既然她让你头疼,那以后不见她就是了,下次再来,你就让保安把她撵出去。”
杜曼玲不大高兴,责备道:“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也想说人话,可人话没人听,那就只能说畜生话了。”
杜曼玲卡壳,想斥责骆亦迟说话不该这么夹枪带棒,可转念一想,就凭他的脾性,说了也未必听,话到嘴边,只好强自拐回正题上:“章隆在你这儿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谈的余地了吗?”
骆亦迟觉得很奇怪,当初杜曼玲处理他的感情问题时,明明果决得很,手段那叫一个干脆,怎么涉及到表姨家,就这么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了?
次次让表姨来求人就算了,现在还想说服他,让他出具谅解书,不管他明里暗里表态了多少次,这事儿在他这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没有,妈。”
像往常任何一次一样,骆亦迟果断拒绝。
他不想听关于表姨家的任何事,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下去了。”
杜曼玲视线追着骆亦迟的背影,“就不能陪我多坐会儿?”
骆亦迟便又坐下来,“可以,但妈,能不说表姨了吗?我听到他们的名字就烦。”
但他明显没有多少耐心,手肘撑在膝盖上,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等杜曼玲开口。
杜曼玲愣怔的点下头,不聊表姨,却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自从她做主让骆亦迟和许满离婚后,骆亦迟便倔强的对她单方面封闭了心房,什么都不再跟她这个做母亲的沟通。
她不知道该跟骆亦迟说些什么,聊工作他不想聊,聊生活他不想说,聊婚姻,那更是一点就炸。
她觉得好难,想跟儿子好好聊聊,但儿子拒绝跟她敞开心扉。
她只能硬着头皮问:“最近……公司忙吗?”
“忙。”
“我听说,上次你放了欧洲那边鸽子,你……”
“妈,你不是头疼吗?”骆亦迟强行打断,“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
说着,又站起来。
“小迟!”
杜曼玲视线跟随站起的身形被迫仰起头,面前的人忽地变得高高在上,杜曼玲心口倏地一缩,眼前的距离仿佛是骆亦迟亲手给她划下的一道清晰界线。
她声音颤抖,不禁叫出骆亦迟的名字,“小迟……”
床上的半老女人眸光哀求,语气恳切,“妈妈是……是做错什么了吗?六年了,你一直对妈妈如此冰冷,有时候,还不如对外面的陌生人来得热情……”
“妈。”每次都这样,骆亦迟又不想听了,不耐烦的说,“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什么都没做错,你不要乱想,我只不过是……本性就是如此而已。”
为了表现得热情,他甚至俯下腰来,给杜曼玲压了压腿边的被子,“你不是头疼吗?吃点药,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句关切里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
但杜曼玲甘之如饴的承受着。
距离蓦然拉近,她忽地注意到骆亦迟左脸上的一个红印,瞪大眼睛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经过了一个晚上,脸颊上的掌印其实已经没当时那么清晰了,除非挨近了仔细看,不然看不太出来。
“哦,你说这个。”
骆亦迟摸摸脸颊,不由自主回味起当时的滋味,唇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我心甘情愿挨的。”
“我问你谁打的?”
没问你想不想挨。
骆亦迟不答反问:“妈你觉得现在谁能有资格打我?”
杜曼玲一怔,确实,就凭骆亦迟现在的地位,没人敢惹他,谁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打他呢?
总不会是他自己打的,因为手掌印的方向完全不对。
骆亦迟没说是谁,但看他的神色,杜曼玲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难以置信,“你……你找到许满了?”
骆亦迟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浅的气音,没正面回答,也没完全否认。
杜曼玲惊疑:“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忘记她?”
骆亦迟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妈我认为你应该很了解我,毕竟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个长情的人,你还亲自印证过的,不是吗?”
杜曼玲心道,果然,骆亦迟还在因为许满而记恨她。
如果当初因为池柠的事儿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那么许满的离开,是让这颗种子彻底萌芽,爆发了出来。
他们母子之间因此产生隔阂,随着时间推移,没有一丝化解的迹象,她说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骆亦迟心里筑起的高墙,比北极的冰还要难融。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杜曼玲心里再痛惜再难过也无济于事,她不后悔曾这么做,她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局该怎么解。
骆亦迟真的要走了,“我给池柠打个电话,让她有空来陪陪你,妈,我先下去了,你好好休息。”
杜曼玲又叫他,但骆亦迟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自动屏蔽身后叫魂一样的声音,下了楼。
骆彦怀还在沙发上看平板,饭菜已经全都做好,热乎乎的摆了一桌。
骆亦迟:“爸你不吃饭?”
骆彦怀收好平板,往餐厅的方向走去,“等你呢。”
说着又望了眼骆亦迟身后:“你妈没跟着一起下来?”
骆亦迟:“她头疼,一会儿叫阿姨给她送上去吧。”
两人面对面做下,骆彦怀问:“跟她聊的怎么样?”
“颠来倒去就那点事儿,听得心烦,一会儿我走的时候跟安保说一声,再碰见表姨来,直接撵出去!”
看骆亦迟神色就知道聊得不愉快,家和万事兴,骆彦怀不禁替杜曼玲说起公道话来:“你也理解下你妈,她这么做,是想让你不那么冷心绝情。”
“冷心绝情?”骆亦迟冷笑,“你当初把我培养成整顿公司利剑时,怎么不说我冷心绝情?”
骆彦怀眉毛一挑:“那也不能当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骆亦迟不屑:“一把剑而已,需要什么温度?会砍东西就行了。”
把公司交出去之前,骆彦怀从没想到,骆亦迟会自我发展成会如今这个样子。
他端详着骆亦迟,不由思考,是当时离婚的刺激太大?还是自己将他逼得太狠?又或是两者都有,才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经意暼见骆亦迟脸上的一个红印。
来时有吗?骆彦怀当时没注意,于是问:“你的脸……你妈打的?”
看样子又不是,楼上没传出异常动静,而且那巴掌印看起来不像是新鲜的,似乎有点时间了。
骆亦迟:“不是。”
“那谁打的?”
“许满。”
噔楞,骆彦怀的筷子掉到盘子上。
他不慌不忙的捡起来,“你和她见面了?”
“见好几次了。”
“她现在……”
“在连城。”
聊起许满,骆亦迟一改不耐的神色,语调轻快道,“没再婚,读了个博士,毕业了,现在在连大当老师,生活可盼,未来可期。”
骆彦怀肯定的点点头:“那挺好的,你找她是想……?”
骆亦迟正色:“复婚。”
说完,又强调一遍,“爸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骆亦迟还记得这件事,意外的是竟然坚持了这么多年,这有点出乎骆彦怀意料了。
他指指自己脸颊,“不顺利吧?”
骆亦迟苦笑一下,摇摇头,没回答。
没回答便是答案,骆彦怀心知肚明,不再追问。
吃完饭,骆亦迟去了公司。
他其实是想去找许满的,不说话,哪怕远远看她一眼也好。
但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许满现在对他抵触情绪十分明显,近不得,更碰不得,一点就着,接近她的想法目前看来似乎不切实际。
怎么办呢?骆亦迟只好忍住,为免频繁碰钉子惹毛了许满,他告诉自己,这几天不许去见许满,不要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的消消火卸卸防备,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去找她。
而许满这边连夜把租房合同给看完,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合同上明确写了,只能退租,不允许转租,退租的话,押金和已付房租都不能退。
许满两眼一黑,识人不清,这是掉进黑心房东精心设置的坑里了啊!
5200块钱呢,难道真的要为了一时意气,让5200块钱白白打水漂?
从小就知道钱来之不易的许满,经过一夜深思熟虑,决定为了这5200块钱,暂时屈尊,忍下这口气,一年租期誓要住满最后一秒!
后面这几天,许满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不注意,骆亦迟又来敲她的家门。
后来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她忧虑了,不仅骆亦迟没出现,连房东江淮也像消失了一样,没来骚扰她。
许满想,可能那巴掌把骆亦迟的自尊心给打跑了,他忙着追自尊心,所以没空来骚扰她。
这样正好,既然效果如此立竿见影,那以后如果再碰面,就再多打几下。
就这样,许满安安稳稳过了几天平静日子,直到开学。
第34章 第 34 章 死在一起。
新环境新气象, 许满适应能力不错,激情昂昂元气满满, 半周课程下来,学生们听课认真,同事们热情友好,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天晚上,许满照常备课,手机叮咚一声, 收到一条信息。
梁桓宇向她发来祝福。
【老师开始上课了吧?学生们有没有听话?祝许老师工作顺心,教育有成,桃李满园。】
好没感情的祝福。
许满回复:【梁同学,大四感觉如何?】
梁桓宇发来一个焦虑的表情。
【就那样吧, 要开始找实习了。】
许满:【你不是要考研?】
梁桓宇:【再说吧。】
梁桓宇返校那天,许满建议他如果要考研的话早做准备, 当时他就这样说的, 现在还这样说。
许满纳闷,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总感觉这孩子突然有了心事。
许满问:【不想考了?】
梁桓宇迟疑:【也不是。】
许满:【那是怎么了?】
梁桓宇:【没怎么, 就是突然有了点新想法】
许满:【有心事?】
梁桓宇:【也不能算吧】
说话支支吾吾的, 这几天还不直播, 是不是陷入了大四的焦虑迷茫阶段?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许满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 给梁桓宇指点迷津:
【放平心态, 条条大路通罗马, 你看我, 大学毕业两年才考的研究生。只要决定了出发, 什么时候都不晚啊梁同学。】
梁桓宇没回消息。
许满登上短视频软件,梁桓宇果然又不在线,视频更新动态显示一周前。
梁桓宇这人, 不说一天更新一次吧,至少三天内总会出一条新动静,一开学突然停更一周多,可能真的是迷茫得不知道方向了。
还是有机会再跟他好好聊聊吧。
时间还早,许满课备得差不多了,左右无事,借机刷起了短视频。
几天没打开软件,消息提示那一栏突然多了很多提醒,醒目的红色数字18过于扎眼,许满顺手点开,一看,用户A57G6D55点赞并收藏了她的多条视频。
梁桓宇提醒过许满,视频不能连赞,连赞会给账号降权,让账号限流。
她这个账号一共就发了9条视频,这位粉丝用户A给她的9条视频点赞收藏全来了一套,就差没评论了。
原来您不是人机啊。
那您是存心的?还是有意的啊?
许满不求在短视频领域有所建树,但账号被人为限流,还是很不爽的。
她气嘟嘟的从粉丝列表里找到这位用户A,用户A头像右下角的绿点亮着。
正好,在线是吧?
许满哐哐敲字,给这位热情的粉丝朋友发去一条私信:【感谢您的厚爱,连赞会限流,麻烦取消几个赞,拜托了,谢谢。】
消息刚发过去就显示已读,用户A说:【不好意思,第一次玩短视频,不知道会限流】
不说会不会取消,就道了个歉。
许满:【那现在你知道了】
用户A:【我很喜欢你的视频内容,很温暖很美好】
【你不开心吗?不开心我就取消】
许满:【嗯,取消吧。】
几秒钟后,用户A将所有的赞和收藏都取消了,一个没留。
用户A:【都取消了。】
【主播今天直播吗?想听你讲种花养花的知识,感觉能学到跟多东西。】
许满意外,没想到还真有人在她的直播间里学到东西了,立马对这位粉丝朋友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身为老师的自豪感和责任感也油然而生,激情回复:【播】
许满举着手机来到阳台,直播镜头对准前几天埋下的花种,有两盆已经发芽了,嫩嫩绿绿的尖儿从灰黑色的土壤里冒出来,许满指着它们说:“这株是向日葵,这株是波斯菊。”
话音刚落,屏幕自底下飘上来一个炫彩华丽的特效,钻石星光旋转而上,飘至屏幕中央,特效画面由近拉远,最后露出布灵布灵的三字灯牌,亮闪闪的画面定格,一秒钟后又消失。
然后又一遍。
又一遍。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许满瞪大眼睛看呆了,她冷冷清清的直播间还有人刷礼物?
这在梁桓宇直播间才能看到过的画面,竟然在她这个无人问津的直播间里也出现了?
评论区用户A的评论夹杂在特效画面里:【不好意思,手滑,想试试能不能发,结果一不小心发出去了。】
许满都结巴了,“不是,大哥,你手滑刷一百个?”
“我退你吧?一个不便宜呢。”
用户A:【不用,就当是刚才冒昧连赞的赔礼】
说完,从右上角消失了。
许满:“……”
特效还在重复,直播间里顿时涌进来好多人,左下角评论跟着多起来,一条接一条。
许满无心看评论,等了一会儿,用户A一直没出现。
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变了又变,许满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觉得不真实,这礼物钱不应该拿,控制住情绪关掉直播,点进粉丝列表。
用户A已经下线了。
许满给他发私信:【礼物不敢收,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退你】
消息显示未读。
许满不踏实,一直开着短视频软件,隔一会儿看一下消息,一直到洗完澡要睡了,发给用户A的消息还是未读状态。
也不知道这位大哥是什么心理,从没收到过天降横财的老实人许满,不仅没高兴,反倒忐忑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
天一亮许满顶着个黑眼圈去上课了。
幸好今天的课排得不满,备课又做了充分准备,许满上午上完课,下午参加完教研组每周例会,跟同事一起去学校的咖啡店里买咖啡,忽然一辆私家车从对面驶来,擦着许满的脚尖停在她跟前。
许满本来可以无视走过,但因为那车子太过熟悉,她想无视都不行,身形一顿,脚底生根,无法前进了。
后排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妆容精致的杜曼玲的面容。
“许满,好久不见,我们能聊聊吗?”
许满跟骆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可聊的,摆出和善的笑容,礼貌拒绝:“不好意思啊妈……”
刚喊出这个称呼,转念一想,不对,该叫别的才是。
“阿姨,我现在有事,没空跟您聊天呢。”
说完推推同事的胳膊,催促她赶紧走。
杜曼玲伸长脖子,“小迟不知道我来找你,小满,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许满顿足,“那您就在这里长话短说吧,我赶时间。”
“我的话两三句说不完,这样吧小满,我约了一个西餐厅,就在学校附近,给我半个小时就行。”
许满粗略算了一下,半个小时,去掉来回路程时间,杜曼玲能跟她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十分钟左右。
还好。
许满转头跟同事说:“我跟这位阿姨有些话要谈,你先去吧,不用等我。”
说完打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车子驶出校园,拐上马路,过了两个红绿灯,停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前。
老张去停车,杜曼玲和许满在服务员带领下进了餐厅。
离晚高峰还早,西餐厅午休刚结束没多久,偌大的餐厅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
两人在靠窗一个位置落座。
杜曼玲熟练的点了几道菜,到许满的时候,许满说:“谢谢阿姨,我应该很快就走了,不需要再点我的菜了。”
转头对服务员说:“给我一杯白开水吧。”
服务员领了菜单离开,不一会儿,送来一杯白开水。
小提琴奏出低缓袅袅的乐声,许满目光放空望着窗外的车流行人,耐心静等杜曼玲开口。
“小满,打扰到你了吗?”
许满诚实点头,“嗯,是的。”
她说:“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找我,我自问,自从离开骆家,从没在外提起过你们一句,更别说,与你们再产生瓜葛。”
“怎么没有产生瓜葛呢?”
杜曼玲看着她,画了眼线的眼睛看不出来多少善意,满满的全是埋怨和蔑视。
“小满,小迟去找你了吧?我看到你打他的痕迹了。”
许满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安静喝着面前的白开水。
“我给他找了那么多姑娘结亲,他一个都不要,就非要认准你,还在我面前放狠话,说这辈子如果没有你,他就要孤独终老。”
“我一直以为他跟你结婚是被你逼的,后来你们离了,他又为了你,把骆家糟蹋成这个样子……”
许满听不明白了,什么叫被她逼的?什么叫为了她,把骆家给糟蹋了?
“阿姨,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逼他了?我让他糟蹋什么了?当初我未婚先孕,没逼他更没强迫他娶我,是他自己提出要跟我结婚,我没告他强_奸算好的,现在你还反咬我一口说我逼他?还有骆家的事我从没掺和过,从嫁进去到离婚,我连亲戚都认不全,我掺和你们骆家的事儿图什么?”
“你不图什么,那为什么你一意孤行要跟他离婚,离了婚,又为什么不再结婚?你是想向我证明他有多爱你吗?”
许满听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曾经叫过杜曼玲妈妈,对她还保留了点尊重,她简直想拍手称赞。
神逻辑,简直神逻辑。
“阿姨,我为什么离婚,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杜曼玲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了几变。
难道许满知道了?小迟告诉她当初的离婚协议是她代签的了?
许满双手紧紧握着玻璃桌上的水杯,“阿姨,我自小就没有妈妈,当初开口叫你第一声妈妈,是怀着满身满心的诚意的,但我想,你并没有接受它吧?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弃之如敝履的狠狠将它踩在地上。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在骆家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生怕自己一个举动出了差错,丢你们骆家人的脸,惹你们不高兴。后来离婚了,我也恪守本分,当一个规规矩矩的陌生人,跟你们划好界限,离你们远远的,不关心不打扰,甚至看到关于你们的新闻,都直接滑过去不去点开。”
“我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没有别的理由。至于骆亦迟,我从没想到他会来找我,腿长在他身上,他硬来找我我也没办法,我能做的,就是每次他来的时候拒之门外。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半个小时到了,阿姨,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许满说完,拎包起身。
刚走了没多远,杜曼玲忽地冲过来,拽住许满的胳膊,低声下气的哀求她:“我求求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帮你找,你就放过他,放过我们骆家好吗?”
许满满脸问号,这突然怎么了?这还是她认识的杜曼玲?竟然放下身段对她这样说话?还如此的胡搅蛮缠。
她早就不高兴了,见状越发的不耐烦,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了,手指用力去掰杜曼玲的手,“我说过了阿姨,那些事情与我无关,请您放手。”
“我不放!小满,你跟我去见小迟,当着我的面,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我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许满真的无语了,这母子俩简直一脉相承的蛮不讲理,她当初怎么就眼瞎,嫁进了这一家呢?
杜曼玲拽她拽得越发的紧,许满感觉胳膊都快折了,手臂用力挣脱,同时脚步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餐厅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服务生齐齐:“欢迎光临。”
杜曼玲循声抬头,看清来人惊呼道:“小迟?”
手上力道不由一松——
许满惯性用力,却没想到前方力道一撤,她的重心随之一偏,脚下踉跄后退,撞上了来送餐的服务员。
只听一声尖叫,伴着叮铃咣啷的一阵脆响,一盆热乎乎的奶油浓汤摔了一地,汤汁顺着许满的胳膊,滴滴答答染污她贴身的长裙,虾仁碎蔬菜屑挂了一胳膊一腿,堆积在脚面上,烫的她脚趾不住收缩。
“许满!”
骆亦迟大喊着从门口冲过来。
服务员边捡盘子碎片,边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骆亦迟却是二话不说,牵住许满的手,一把抓过服务员的领口,“你没看她烫到了?!卫生间在哪里?!”
“卫生间?啊啊,我带你们去!”服务员赶忙丢下盘子,引人过去。
骆亦迟三两下把许满的鞋脱掉,一把抱起许满,跟上服务员,冲进卫生间,将她抱到洗手池台面上,打开水龙头开到最大,将许满的脚泡进洗手池里,拉过许满手臂,放在水龙头下一起用凉水冲着。
水声哗哗,好久,他才冷静下来。
搓着许满胳膊上的汤汁,骆亦迟突然道歉:“对不起,我妈这几年精神有点问题,她来找你没跟我说。”
许满任骆亦迟帮她清洗。
“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骆家这样,他们这样,杜曼玲不怪自己儿子,怪许满。
是许满导致了她儿子的冷血无情,是许满害得他们母子离心。
骆亦迟不说话,许满推开他的手,自己清洗手臂上的脏污。
“你妈还在外面呢,你快去看看她吧。”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许满调整了一下,骆亦迟却没走,倾身过来,帮她搓洗被水龙头挡住的脚背。
这动作稍显亲密了,许满感到不自在,蜷了蜷脚趾。
“不去吗?”
“我去了,你一会儿走了怎么办?”
“既然你不去,那我们一起去吧,正好趁你妈在,把话说清楚。”
骆亦迟抿唇,定定的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张叔,带我妈回去,以后别再带她出来见许满。”
电话挂断,他看向许满:“这样可以了吗?”
洗手间里灯光昏暗,头顶射灯打下来,将骆亦迟的眉骨衬得很高。
那双漆黑的眼睛隐藏在高高的眉骨之下,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许满莫名觉得,此时他的眸光一定很浓烈。
她微微低头,不想承受这样浓烈的注视。
“可不可以是你的事,我没有让你这样做。”
“我知道,是我不想让她打扰你,是我自己决定要这样做。”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传来杜曼玲高调的喊声。
“骆亦迟你这个不孝子,你还限制起我的自由来?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许满这坨草你吃了吐吐了吃不嫌腻味吗你?老张你别拉我,什么家丑,我们家丑事多去了,新闻上全是,不缺这一桩!”
咯吱咯吱,许满听到指骨挤压的声音,在哗哗流水的卫生间里听起来异常的清晰。
骆亦迟紧咬着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等我一下。”
转身,皮鞋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不一会儿停了,骆亦迟不容置喙的声音跟着传来:“妈,你决定吧,是要吃回头草的儿子?还是要行尸走肉的儿子?”
杜曼玲惊愕:“你这是要我做选择?”
骆亦迟惨笑:“生母不能选择,婚姻我还不能自己选择吗?结婚这件事,我早说过,除了许满,我就没想过和别人,她这棵回头草,我吃定了!”
杜曼玲气得指着骆亦迟鼻子痛骂:“听听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一点都不害臊,人家都不要你你还贴上去,我真该录下音来,让你听听刚才许满是怎么说的!”
“无非就是跟我撇清关系的话,那些话他早就对我说过了。”
骆亦迟认真的说:“可是那又如何呢?我这辈子别的不求,就想求她一个。我早就想好了,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她躺同一口棺材,进同一个焚化炉,装同一个骨灰盒,埋同一个坟坑!”
“你你你……”杜曼玲气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拍着胸口不停给自己顺气。
“好了,闹够了就走吧,张叔,赶紧送我妈回去,不行的话找医生给她看看。”
丢下这句话,骆亦迟转身回了洗手间。
许满已经从洗手台上下来,靠墙单脚站着,等骆亦迟走到她跟前,她问出了放在心里很久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又非我不可了?”
第35章 第 35 章 以后别来找我了。
是的, 为什么非许满不可呢?
六年来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骆亦迟也曾问自己, 为什么非得许满不可。
和许满荒唐的那一夜,他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后来和许满结婚,不过是因为被池柠训斥,不想背负那么多的负疚感而已。
他对许满没有爱,至少在结婚时, 是没有的。
可是他并不讨厌许满。
许满温顺乖巧,不惹事,不乱发脾气,贤惠顾家, 这样的人,很适合结婚。
婚后她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小到他今天上班穿什么衣服, 大到父母的生日该做哪些准备, 骆亦迟从来没有为生活上的事情烦心过, 除了他偶尔对池柠的过度关心让许满感到不开心之外, 他们的生活, 和谐得堪称夫妻楷模。
那时候他并不认为和池柠的关系会影响到他和许满的婚姻。
他单方面以为自己将一切都平衡得很好, 以为会这样和许满过一辈子, 从来没有想过, 许满有一天会不爱他, 会主动离开他。
没有问询过他愿不愿意, 只下了一个通知,就收走了对他所有的爱。
安稳的生活被打乱,他乱了阵脚, 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做错了。
他尝过了许满给的甜,陷入其中而不自知,在许满无情收回之后,又开始怀念。
他就是活该吧。
深夜孤枕难眠,他也曾捏着那根头发设想,如果他没有仗着许满的喜欢而不顾忌她的想法和感受,如果他早点爱上许满……
是不是,许满就不会离开他?
感情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他不爱许满,却在许满渗透他生活又突然离开的时候,渐渐的,产生了一点夹在喜欢和爱之间的感觉。
刚开始是觉得失控,后来慢慢就变成了后悔,再后来,就成了思念,又成了执念。
这种感觉将他锁住,他困在思念的牢笼里,一年比一年更深切。
许满站在那里,等一个答案:“是觉得少了一个帮你事无巨细打理生活的人?还是我的离开让你感到了不甘心?”
骆亦迟声音微颤:“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迟来的爱。
但骆亦迟说不出口。
许满似乎知道答案,“别说是爱。骆亦迟,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的爱。”
爱培养自由,不爱培养忠诚。
她的爱很珍贵,曾毫无保留的真诚给过一个人,可那个人视而不见,不加珍惜,那她只好全都收回来。
前方走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服务员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管药膏,紧张的说:“找到一管烫伤药,我看过了,没开封,还在有效期内。”
许满接过来,“谢谢。”
服务员挠着头,感到很抱歉:“不用谢不用谢,是我不小心害你烫伤,这附近有一家药房,我扶你过去给医生看看吧。”
奶油浓汤不算特别的烫,外加冷水冲了二三十分钟,许满的胳膊和脚背虽然被烫红了,但已经缓解好多了。
她无意为难服务员,婉拒了服务员的帮助,拧开药膏,俯身在脏污的裙角上打了个结,露出被烫红的脚背,用纸巾吸干水分,将药膏抹上去。
骆亦迟见状忙蹲下来帮她。
厚厚的一层药膏敷在皮肤上,药香弥散出来,许满面不改色的说:“我听见你对你妈说的话了,但我拒绝。”
骆亦迟本就是为了气杜曼玲,虽然他也抱了一点表决心的私心在里面。
“嗯,你就把它当成我气我妈的话好了。”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
手臂也涂好药膏,许满活动活动脚,发现不影响走路,于是脚尖点地,扶着墙,一跳一跳的往外走。
为了防止走光,她将长裙上的结打得很低,裙边随着走动幅度摇摆,一不小心就会擦到涂在脚背上的药膏,布料触碰到伤处,又痒又疼。
几乎是刚走了两步,骆亦迟就从背后跨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
“你去哪儿?我送你。”
许满下意识挣扎:“不要,你放开我!”
“你这样不方便。”
“那也不要你管。”
“你别乱动,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
“不找医生看看,你就不怕留疤?”
“你当我跟你们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一样,会在意这点小伤小疤?”
“你可以不在乎,可是许满,我怕,我怕你因为我又一次留下伤痕。”
短暂的一年婚姻,骆亦迟给许满造成过太多伤害,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在身体上。
那时他眼盲心瞎,看不见那些伤口,不知道背地里许满是怎样疗愈的,现在他又让她受伤,他再做不到放任不管。
他兀自抱着挣扎的许满,任由许满手上的药膏擦在他名贵衣服上,脚步坚定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来到车子旁,将她放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
许满眼神恶狠狠,他单手撑在车框上,迎接许满的注视。
“我妈害你烫伤,作为他的儿子,我理应赔你医药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骆亦迟说完,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
“现在,我要带你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这个时间点,正常门诊已经下班,骆亦迟直接开车将许满抱去了急诊。
烫伤做过简单处理,医生看过之后,表示需要慢慢养几天,给开了点新的烫伤药和消炎药,嘱咐不要让伤口捂着,要厚涂烫伤药,最好裹上纱布回去用冰块降温,加速恢复。
在餐厅涂好的药膏在挣扎过程中被剐蹭掉不少,付完费拿好药,许满坐在医院的休息椅上,直接就地开始处理伤口。
她不要骆亦迟帮忙,重新涂好药膏,自己裹纱布。
脚弄好了,但是一只手却没法剪短受伤胳膊上缠好的纱布。
许满气恼的与纱布斗争了半晌,急得满头大汗,最后骆亦迟小心翼翼的上前,帮她剪断了纱布。
伤口裹好,许满并不感谢,“好了,医药费你已经付了,可以走了吧。”
“我送你回去。”
许满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鞋还扔在西餐厅里,受伤的脚现在裹着纱布,没法踮脚行走,这次骆亦迟将她抱起来,她没有拒绝。
上车坐好,骆亦迟拿出冰块,从一旁的抽枝盒里哗哗抽了五六张纸,叠整齐了垫在冰块上交给许满:“拿纸垫着,别冻伤手。”
许满沉默的接过,等车子驶离医院,忽然开口:“把我放到最近的商场吧,我买双鞋,自己回去。”
骆亦迟当然不会听,“我已经给你买好了,适合你现在受伤穿的,还有一身衣服,已经让人送到你住的地方,这都是我该赔的。”
许满压根不知道骆亦迟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握着冰块的手轻轻按在纱布上,心情复杂的望着车窗外。
直到回到华庭府,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许满看见一排一排整齐停放的私家车,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到家了。
车子停的离电梯口很近,骆亦迟将她抱下来,进了电梯,还没放她下来的意思。
真不自觉。
许满不满的戳戳骆亦迟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来,骆亦迟才将她放下来。
两人沉默的站着,一直到电梯门打开。
赵靖闻一身西装迎在电梯口,看见骆亦迟,点头弯腰的将两个大大的纸袋子双手递上:“骆总,这是您要的东西。”
骆亦迟扶许满小心的出了电梯,目光专注的落在许满身上,并不看赵靖闻一眼。
“好,放那儿吧,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骆总。”赵靖闻走了。
许满踮脚打开门,侧身进了屋,转身推门,将骆亦迟挡在门外。
他没有让骆亦迟进来的意思,隔着一掌宽的门缝对他说。
“我到家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骆亦迟举起那两个袋子,“这是赔你的衣服和鞋子。”
“嗯,你放那儿吧。”
“你不收下吗?”
许满只好将门缝开大一点,将东西拿进来。
“好了,我收下了。”
骆亦迟还没走。
良久,他鼓起勇气,“我能进去坐坐吗?”
许满:“不能。”
骆亦迟泄气道:“那好吧。”
“药按时吃,纱布及时管,如果不方便……”
许满打断:“谢谢,我自己会想办法换的。”
骆亦迟还不走。
许满将门缝推得更小,只留下个一手指宽的缝隙。
“既然你不走,那我就对你说几句话吧。”
骆亦迟微微抬头。
许满对着那个敞开得很小的门缝说。
“骆亦迟,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我们都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我很想过好当下的日子,可是你每一次的到来,都让我十分困扰。所以,能不能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爱情这种东西,耗尽了,就没有了。
如今三番五次的出现,是图什么呢?
她好不容易从受伤的感情里走出来,这么多年都快忘干净了,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不止一次的提醒她,她曾爱过,曾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真心付出过。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也不愿轻易再给。
门外没有回答。
有布料摩擦的声响。
是骆亦迟垂下手,指尖擦过裤缝,了无生机的摆了几摆。
“好。”
在房门关上之前,许满听见他叹息似的回答。
第36章 第 36 章 蜀道难。
跟学院领导说明了受伤情况, 后面这几天,许满上班被特意允许可以一只脚穿上拖鞋。
领导本想让许满在家休息几天的, 可许满觉得自己才刚刚参加工作,又才开学,跟其他老师还没混熟,不方便找人调课,反正她的伤没严重到需要卧床的地步,又不影响正常生活, 索性就没请假。
伤处许满一直小心护理,十来天后,红印变黑,没几天开始脱皮, 又过了小半个月,死皮脱完, 露出了新长的皮肤, 打眼一看, 跟之前无异。
骆亦迟听话的没来找她, 许满如愿过了一阵清净日子。
学期到三分之一的时候, 一次教研组召开每周例会, 主任樊华在会上宣布, 北市有个生态智慧论坛, 半年前她投稿参会, 没想到审核通过了, 现在可以带一个听众过去, 希望有想法的老师积极报名参加。
读博时许满曾跟导师一起参加过类似的学术会议,当时受益匪浅,一听又有了, 第一个举手报名。
樊华为许满的积极感到高兴:“会议定在下周末,既然许满老师有意参加,那就回去好好做下准备,下周我们一起去。”
学校工作一结束,回到住的地方,许满打开电脑,在会议官网上查看了基本信息,同时认真拜读了樊华和其他与会大拿的参会论文。
樊华和许满提前一天出发,在北市住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赶早不赶晚的去了会议现场。
樊华识人颇广,与会的老师大半都认识,许满在她的带领下,结识了好几个学术界有名的老师,还合了好多张影,大会还没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
此时的连城,江淮家里酒气熏天。
“大老板,你不去公司啊,都快九点了。”
江淮喝得有些大舌头了,背靠沙发大咧咧坐在地毯上,脚踩着一个空酒瓶踢来踢去,被早上的朝阳晃了下眼,还举起酒瓶朝窗外敬了敬。
就听骆亦迟说:“不去了,才刚从公司出来。”
实际上骆亦迟昨晚在公司坐了半个晚上,凌晨天蒙蒙亮,他提着一大箱子啤酒来找江淮,说心情不好,要来喝两杯。
当时江淮还没睡醒呢,“你心情不好,我就得起五更?公鸡打鸣都没这么早吧?”
“你想睡就去睡,我坐够了就走。”
骆亦迟干净利落的推开门,从箱子里随便拿了一瓶酒,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打开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这江淮哪能再去睡?他后悔把新家地址告诉骆亦迟了,不情不愿的直接穿着睡袍往沙发边就地一坐,也拿了一瓶酒,打开就是一通猛灌,说:“有心事儿?满脸忧郁的。”
骆亦迟不说话,闷头一瓶接一瓶的连灌了三瓶,才幽幽怨怨的开口:“许满一晚上没回住的地方。”
江淮正跟着往嘴里倒酒呢,闻言差点喷出来:“不是大哥,啥意思啊?你去人家楼下蹲点了?”
骆亦迟不瞒着,“昨天晚上八点多一直等到凌晨一点,2202一直没开灯,后来上楼去敲门,没人来开,我自己输密码进去,才发现她不在家,以前都没有这样过。”
江淮听出话里的意思,惊道:“你每天都去啊?”
“差不多吧,她不让我靠近,说不让我打扰她,可是她受伤了,我得亲眼看她恢复才放心。”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了公司。江淮,你帮我问问她在哪儿?”
“……”
让江淮做这种事,江淮差点跳起来:“我跟人家单纯的就假房东和真租客的关系,也就交房租时才聊几句,为了稳住她,我房租都降到1800了,该交时连催都不敢催,我用什么理由问人家在哪儿啊?再说多冒昧啊?你一前夫担心人家什么呢?人家都成年人了,而且离学校那么近,昨天周五,没准是在学校忙呢。”
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哎,不是,你不会自己问呐?”
骆亦迟猛灌了一大口酒,捏着空空的酒瓶一阵咵啦啦响,万般不是滋味的说:“我没她联系方式,只有个短视频账号,她已经好久没上了。”
他关心许满的烫伤情况,但是作为匿名粉丝,又不敢多问,怕问了露馅,只能在心里默默关心。
自从那次给许满刷完礼物,许满就没再直播了,只偶尔会更新几条视频,大多还不露脸。
骆亦迟不敢点赞或收藏,将那些视频反复观看得都快包浆,按照惯例下载下来,放进手机专属的文件夹里,想许满了,就点开看看。
江淮震惊:“都拉黑了啊?”
“嗯。”骆亦迟嗓音苦涩,“拉黑六年多了。”
不管电话还是微信,到现在都还是黑名单状态。
江淮不忍细想,这得多讨厌,才能拉黑六年都不放出来。
他同情的拍拍这个受伤男人的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拿出自己的手机,跟骆亦迟手机上的许满微信账号对照了一下,“呐,你看,是这个账号吗?”
“是。”
骆亦迟只瞟了一眼微信号就确认了。
江淮叹气,点开昨晚睡前看的一条公众号帖子,随手转手发给骆亦迟,并说:“听说过一句话吗?头婚女人看你时闭着眼,二婚女人看你时拿着放大镜。骆亦迟,蜀道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骆亦迟心里何尝不清楚呢?
可事实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只能负荆请罪竭力挽回,许满让他不要打扰,那他就听话的不去打扰,默默的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出现,偷偷观察,只要知晓她的行踪,他就会觉得安心。
可现在许满突然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骆亦迟很害怕,害怕许满夜不归宿的原因是他想的那样,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不敢往下细想,他怕自己一想,就会像上次一样控制不住,挖根掘地也要把许满找到,让他从那个人身边离开。
可那样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许满是完全自由的,她想爱谁就爱谁,他没有资格,更没有半点权利去干涉。
一旦干涉,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想到这里,骆亦迟又闷头灌起酒来。
他一向酒量好,除非自己想醉,不然很少会喝到头脑不清醒。
七年前和许满胡来的那一晚算是,自那之后,他就很少喝醉了。
哪怕接手骆氏之后,跟人喝酒他也会保留分寸。
这次,却忽然想大醉一场。
许是因为旁边是好朋友江淮,他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又或者是因为内心情绪压抑得太久了,很想释放一下,骆亦迟喝了一瓶又一瓶,几乎没停,一大箱子的酒,都快让他喝光了。
可他只是微醺,依旧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在想念许满,想她在哪里,天已经亮了,有没有早点回家去。
江淮敬完朝阳,拿起手机一看,快九点了,习惯性打朋友圈。
手指机械性的划拉,映入眼帘的不是广告,就是晒娃,以及几条不起眼的新闻夹杂其中。
没意思,江淮滑到顶随手一刷新,突然,一条新动态出现在屏幕上。
“我艹……”
江淮无意识惊叹。
两个小时前刚刚讨论的微信号发朋友圈了。
他赶紧拍着骆亦迟的胳膊,“骆亦迟骆亦迟,快看,你前妻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骆亦迟迟钝的转过头来,眼皮半掀眼神微醉。
江淮把手机送到他眼前,“在北市呢!”
手机屏幕里,是一条九宫格的朋友圈。
许满长发半扎,面带微笑,拘谨的双手搭在胸前,分别和不同的人合照。
那些人无一例外穿着正装,胸前挂着一个绿色的牌子。
九宫格的正中间,是一个LED的电子屏幕,上面写着几行大字:第XX届生态智慧实践论坛
配文:学无止境。
骆亦迟双眼紧盯着那几个字,反应过来之后,赶忙掏出手机来搜索这个会议名字。
江淮忽然说:“啊这个什么智慧论坛啊,我听说过,今年在北市举办呢。”
他思索:“许满一晚上不在家,不会是去北市了吧?来手机还我,我给你问问。”
江淮拿过手机,先礼貌点赞,后再评论:“许老师去北市开会了?”
没一会儿,许满在评论区回复:“是啊,跟樊主任一起来的。”
江淮激动的举起手机:“你看你看,骆亦迟,我就说吧,人在北市呢!哎,你跟谁打电话呢?”
骆亦迟单手叉腰站在窗边,口吻正经条例清晰的吩咐,“赵靖闻,今晚北市是不是有个颁奖典礼来着?”
“对,你把邀请函送来吧,回复主办方,就说我决定要参加了。”
“池柠?公司没把她送过去?”
“让经纪人和她先过去吧,我和她分开走,顺便通知老张,我喝酒了,没法开车,让他开车送我去。”
挂断电话,骆亦迟一改忧郁颓丧的面容,醉意全无的正了正衣襟,语速轻快的说:“这个论坛的地址正好在北市第一会展中心旁边,今晚那边有个电影颁奖典礼要举行,骆氏持股的娱乐公司投资的电影提名了,前几天给我送来了邀请函,我没答应。”
江淮实在无法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所以你现在要去参加颁奖典礼?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为了再去蹲人家许老师?人家不是都发话让你不要去打扰她了?”
“我不打扰她,正好当成正常的公务出差,如果一不小心遇见,她要是问起来,我也有理由。”骆亦迟自认合理。
已经五十二天没跟许满说话了。
每天的偷看都只是饮鸩止渴,一天不见,就让人心慌。
哪怕被许满斥责,哪怕被冷脸相待,他也要靠近。
只要能和她说上话,他就知足,就甘之如饴。
没有经历过的江淮是不会懂的。
第37章 第 37 章 池柠披过的外套。
论坛会议要持续一整天。
许满听了一上午, 脑子里被迫接受了很多超前的知识,搞得头昏脑涨的, 趁茶歇的时候,去人少的地方放松大脑。
北市的秋比连城的秋来得要早,天高地阔十分凉爽,许满拿了一块小蛋糕和一杯咖啡,来到外面的草地上坐下,一边吹风, 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人。
身后的外围墙栏杆外吵吵闹闹的,像是聚集了很多人,她好奇的侧身去看。
结果只看到一排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绿植。
看不见情况, 许满就没注意了,谁知不一会儿, 几位年轻的男女结队来到她身后, 在外围墙边上半蹲下, 扒开绿植往外头看。
交谈声乘着风送进许满耳朵里, 许满想不听都难。
“你确定是在这儿吗?”
“当然确定, 微博都说了, 颁奖典礼在北市第一国际会展中心, 就这儿!哎你看, 前面拿灯牌和照相机的小孩, 应该就是某个站姐了!”
“好多保安, 都看不到人。”
“等会议结束我们去正门看看, 那时候人都该来了,没准还能看到走红毯呢。”
“我看微博爆料,池柠又提名了。也是不容易, 换了公司才换了资源,年年都提名,就是年年都不拿奖,不知道今年她行不行……”
“池柠”两个字擦过耳边,许满咀嚼的动作一顿。
“没听说新公司老板是她弟弟吗?就传过绯闻后来又澄清关系的那个弟弟。那么有钱,连池柠跟前公司的违约金都替她赔了,随便操作两下,保不齐池柠今年就是影后了。”
“说起这个弟弟,你信他俩是姐弟吗?姓都不一样,总不会是同母异父吧?但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娱乐圈关系乱了去了,人家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只能这么信,管他真真假假,有瓜吃就得了。”
许满没再听了,小蛋糕味道不错,再去尝尝其他口味的。
论坛结束后,主办方还特别邀请与会的十来个重要人物晚上一起聚个餐,其中就有樊华。
许满是跟樊华一起的,自然也有她一个位子。
晚宴地点设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旁,一家五星级酒店里,步行过去要不了十分钟。
会议结束,聚餐的人三两成群,陆陆续续往酒店里去。
樊华被一个好友拖住脚,留在后面多说了会话,许满为了等她,也跟着留在后面。
北市的天黑得早,说完话天已经擦黑,许满和樊华一起从会场出来,发现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靠交警指挥才能保障交通。
对面的会展中心正在举办颁奖活动,门口拉了很长的警戒线,警戒线内红毯向里延伸,警戒线外,记者们举着长枪高炮蓄势待发;保姆车沿着警戒线从这头排到那头,年轻人成群结队挤在路边,手里不是拿着海报,就是头上顶着灯牌……
“哟,这是怎么了?”
樊华一出来,被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
许满告诉她:“听说有个娱乐圈的颁奖典礼在这儿举办呢,正好跟我们的论坛会议撞时间了。”
“原来如此,这可赶巧了。”
“是呢。”
两人感叹了几句,往酒店方向去。
车多人多,许满和樊华走得较慢。
快到十字路口,忽然身侧的车子鸣了一下笛。
随着鸣笛声去看,只见两个手拿荧光棒的小姑娘手拉手横穿马路,迎面驶来的司机鸣笛警告,堪堪擦着她们的裙边紧急刹停,正破口大骂呢。
樊华:“哟,好危险啊。”
许满附和:“是啊。”
小姑娘连忙道歉跑开了。
保姆车司机后面缀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私家车车速极慢,也可能是因为前方车多,所以它走得很小心。
许满觉得这车子眼熟,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目光划过车前的银色立标,又看到前面的车牌,心下猛的一跳。
余光暼见后排车窗,玻璃摇下四分之一,露出一个不太看得清的黑色发顶。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许满知道,那个发型只能是骆亦迟。
是跟着池柠来的?
没想到在这千里之遥的北市,也能遇见。
许满感叹,这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了。
不过车里的人好样没发现她,她默默的从外换到里,跟樊华交换了个位置,低着头,沿着人行道快步前进,祈祷别被车里的人看见。
宾利车后排,一道锐利的视线从半下的车窗里面射出来,精准锁定在低头行走的女人身上。
“老张,开慢一点。”
老张只能不管后面车辆的催促,把车速降得更低。
骆亦迟望着许满不断加快的背影,目不转睛,直至许满进了斜对面一家五星级酒店,不再出来,才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收回。
“好了,走吧。”.
酒店里包房里,其他人都到齐了,樊华和许满姗姗来迟,自罚三杯。
罚完落座,餐桌上的流程依旧是闲聊,碰杯,吹牛逼。
在座的都是前辈,许满是个新人,坐在里面略显拘谨,除非有人跟她说话,否则她不会主动。
酒过半旬,大家开始走动起来。
一位姓赵的教授就穿过大半个桌子来问许满。
“你博士不是在樊主任学校读的吧?”
许满记得这位教授好像叫赵奇。
“不是,赵教授,我是毕业后才去的樊主任学校。”
“那你的博导是……?”
许满说了博导名字。
“他啊,我知道,我们可太熟悉了,曾经还是师兄弟呢。”
许满也没想到,惊奇的说:“这样啊……”
赵奇眼睛半眯:“看来我们有缘,这得喝一杯吧。”
前辈敬酒,许满不好意思拒绝,端起酒杯一口全闷了。
赵奇称赞她爽快,不愧是谁谁谁带出来的学生,称赞完也不走,就坐那儿和许满东扯西扯的吹牛逼,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还间或给许满倒酒满上。
许满刻意留了分寸,一口一口的抿着,就这样没一会儿还喝得有些熏熏然,借口上厕所,逃了。
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感觉头晕,脑袋沉沉的,脖子仿佛要顶不住它,只能靠手支着。
许满想,还是去外面去透气吧。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怕迷路,就沿着来时走的路线,一路回到了酒店大堂。
大堂很空旷,左手边有一组沙发,许满晕晕沉沉的走过去,往最边上没人的那个沙发上一坐,闭着眼,仰躺下。
躺了一会儿,觉得好一点了,再抬头,微醺的双眼睁开,冷不丁看见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套暗色条纹的西装礼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同色系马甲,双腿交叠正悠闲地品着一杯咖啡。
见许满睁开眼,那人交叠的腿松开,放下手中咖啡,上半身坐直,微微倾过来。
骆亦迟保持这个姿势,直勾勾的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许满一下子晃了神,没看错吧?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用力闭眼再睁开,对面的男人没变,还是他,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确实没看错,那就是骆亦迟。
“我没打扰你,我一直在这儿,刚才,”骆亦迟抬腕确认时间,“二十分钟前,是你自己走过来坐到这儿的。”
“哦。”
许满听懂骆亦迟的言外之意,就是他没说话不算话,答应不打扰就是不打扰。
许满又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来时沙发上确实有人,但她脑袋昏沉没注意那是谁。
如果知道是骆亦迟,她绝对不会凑过来。
骆亦迟拿着一个盛满水的玻璃杯走到许满跟前。
“刚才见你不舒服,找酒店前台要的,就当是陌生人的关心,喝点吧,能解酒。”
玻璃杯温温的,里面的浅黄色液体散发出淡淡的甜香味。
“蜂蜜水。”骆亦迟说。
“好,谢谢,放那儿吧。”许满客气道,不打算喝。
骆亦迟听话的将水杯放下,人却不走。
两个人一坐一站,两相沉默,蜂蜜水凉了,许满也歇够了,站起来,返回包房。
骆亦迟立在原地,没追上去,许满不让他打扰,那他就尽力克制,什么都不做,就静静望着许满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包房里不见樊华的身影。
一问才知道,樊华也去洗手间了。
许满去洗手间找到樊华,樊华正抱着马桶在吐。
“樊主任,你没事吧?”
樊华摆摆手,“没事,那帮老男人就会灌酒。”
许满一下一下的帮樊华顺背,忽然想起那杯蜂蜜水,“樊主任你等我一下。”
跑回酒店大堂,那杯蜂蜜水已经不在了,骆亦迟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满只好去前台要,“你好,有蜂蜜水吗?”
“有的,稍等。”
许满耐心等着,前方酒店门口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
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礼裙的美艳女子,红色修身长裙将女子曼妙的身躯包裹,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她身上披着一件许满刚刚见过的暗色条纹西服外套,为首的男子推开旋转门,女子将外套往身上拢了拢,昂着头,从许满身边款步走过。
“女士,您的蜂蜜水。”
前台将水递给许满。
许满接过,道了谢,返回去找樊华。
“哇,刚才那是池柠吗?没看错吧?”
“百分百是,刚才得奖的图片,她穿的不就是这身衣服?今晚好多明星在我们酒店住呢,刚才我还看见那谁……”
许满加快脚步,前台八卦的声音渐渐淹没在踢踏纷乱的脚步声里,听不清了。
池柠没认出她来,许满想。
时隔多年,骆亦迟的外套还是会披在池柠身上。许满又想.
樊华喝了蜂蜜水,翻腾的胃终于好受多了。
许满提议要不早点回去,明早还要赶飞机。
樊华点点头,缓了会儿,回到包房去跟大伙儿再见。
都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客气了几句,都不再挽留。
许满她们住的是经济型酒店,不在附近,得打车回去。
搀着樊华等在酒店门口,许满刚掏出手机叫车,不久前才聊过几句的赵奇突然又出现了。
他拎着一瓶酒,醉醺醺的从酒店里晃出来。
“哎呀,许、许满是吧?好大一会儿不见你人了,你不是去卫生间吗?咋还尿遁了呢?不道德……”
“我刚才给师弟打过电话了,师弟对你赞不绝口,一直夸你呢,哎你这是要去哪儿?要回去了?”
刚才跟其他人道别时,确实没见赵奇的人影。
许满礼貌道:“我跟樊主任要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吧,赵教授再见。”
谁知赵奇突然伸过手来,一下子扣在许满的肩膀上,用力往下压了压,同时举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几口酒。
“许、许满,师弟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别走,再跟我喝会儿,我今儿,今儿就看你顺眼,喝酒爽快……”
许满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赵奇酒气熏人的口腔对着她,她只觉得万分恶心,不悦的去推赵奇。
“赵教授,你喝多了,快回去吧。”
赵奇胳膊将她压得死死的,“我找你半天了,你这就要走?走去哪儿?喝了这杯再走。”
赵奇胡言乱语的说着,一旁樊华终于看出了不对劲儿,也上来指责他:“赵奇,大庭广众的,你这么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小姑娘?都离婚一次婚的人了还小姑娘?”赵奇哈哈笑道,“我这可不是为难她?我就想让她陪我喝点儿,许满,赏个面子,上个月我刚离婚,正好你也离了,我们凑个伴儿,不是正好?”
赵奇说着,仰头又往自己嘴里灌酒。
许满的好脾气彻底压不住了,脸色铁青的抬脚就想踹过去。
就在这时,酒店里冲出来一个身影。
没人看清来人的动作,只听咚的一声,许满肩上一轻,赵奇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爬下,摔出三四米远。
酒瓶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他迅速翻过身来,拍拍胸前的脚印,甩甩脑袋,困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声质问:“你谁啊?”
骆亦迟双眼冒火:“你管我是谁?我都没资格,你凭什么有资格?”
说着就拽过许满的手:“我以为你们学术界高端着呢,原来就是这种货色?刚才就是他灌的你酒吧?”
许满拼命去甩骆亦迟的手。
“这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骆亦迟紧扣着她的手,任凭她挣扎,就是不放。
“等你回去再说。”
他掏出手机,气愤的给老张打电话,“张叔,来酒店门口一趟,把车钥匙送下来。”
不到半分钟,老张人就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件出镜率颇高的外套。
骆亦迟拿过外套,抖开,披在许满身上。
“你们住哪儿?我送你。”
外套一挨上身,许满条件反射抬臂一挥,熨帖平整的外套被挥出去,落在赵奇酒瓶撒过的地面上,沾上了脏脏的灰尘和酒水。
“别碰我,这是池柠披过的外套。”
她瞪着眼,浑身写满了拒绝。
她才不要跟池柠共用一个外套。
老张默默去把外套捡回来。
拍了拍外套上的灰,老张说:“我刚才遇见池柠小姐了,他身上的外套跟这件很像。”
“但不是骆总这件。”他看了看许满,把外套还给骆亦迟,“是她经纪人廖延的。”
许满一怔。
骆亦迟将外套提在手里,神情失落,不知道该拿这件衣服怎么办了。
这身衣服是今天抵达北市,为了参加颁奖典礼特意新买的。
因为时间仓促,他没有挑,导购告诉他这是刚到的新款,他试了下合身就买下了。
也是到了会场,才知道池柠的经纪人廖延穿了同款,为此还开了几句玩笑话。
后面他没在现场多待,因为许满去了酒店,他怕许满又走了,跟主办方打过招呼,就来酒店了。
向工作人员打听过,知道许满在这里吃饭,他的心才落了地,一直等在大堂,想假装在这儿跟她偶遇。
刚才许满走后,他碰到廖延,才知道池柠一行今晚住在这家酒店。
廖延告诉他:“池柠今晚得奖了,不容易,陪跑多年终于拿奖。”
获奖的正是骆氏娱乐公司投资的那部电影,廖延感谢公司给他和池柠机会。
骆亦迟说:“张叔,你送她们回去吧。”
他微微侧头看向许满,掩映在酒店暗黄灯光下的眉眼看起来落寞至极。
“没有别的意思,张叔送你们回去,我才放心,仅此而已。”
张叔将车子开过来,骆亦迟看许满和樊华一起上了车,关上门,目送他们离开。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许满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骆亦迟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提溜着外套,身形融化在身后酒店的朦胧灯光里,形单影只,一动不动,与来往的热闹格格不入。
可能是误会了骆亦迟,许满心里忽然堵的难受。
一直到车子拐过弯,驶入马路,她才收回目光。
又不能怪我,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许满捏着自己的手指,喃喃的说。
第38章 第 38 章 红娘活动。
樊华看出这位穿着打扮都尽显矜贵的男人与许满关系不凡, 尤其他还出手教训了企图对许满不轨的赵奇,回到酒店便问许满, “那位先生是你的……?”
许满言简意赅:“我前夫。”
樊华心道,果然,识趣的没再追问。
返程飞机订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住的地方离机场车程要一个多小时,第二天天还没亮,许满和樊华早早起来收拾好东西,六点不到, 就退房了。
走出大堂,迎面驶来骆亦迟的车。
老张看见许满,赶紧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 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行李搬上车。
做好这一切,他才殷切道:“许小姐去哪里?机场还是火车站?我送你们吧。”
许满差点没反应过来, “张叔你这是……?”
老张也不瞒着:“是骆总的意思, 昨天送你们回来, 在车上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不说, 骆总就查了今天最早一班的高铁和飞机, 让我在这里等, 一直等到你出门, 幸好赶上了, 没想到你们这么早。 ”
许满站那儿没动, 大早上的被这一出给整懵了。
“他人呢?”
“没过来, 他说,怕你看见他心烦。”
张叔又打开后座车门,邀请许满进去。
“骆总问过了, 你们住的这家经济酒店不提供早餐,他说,他的错,昨天又惹你不开心了,为了赔罪,特意买了早餐给你和这位老师吃,还说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坐他的车回连城。”
许满可以对骆亦迟摆出各种难看的脸色,说出各种难听的话,但对上只是执行上级命令的张叔,难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没理由对一个尽职尽责,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打工人摆脸色,内心自我纠结了会儿,便盛情难却的坐进了车里。
早饭是家常的糕点和粥,热乎乎的。
等许满和樊华吃完,老张又问:“许小姐,去哪里?机场还是火车站?又或者,我们直接回连城?”
“直接回去,那骆亦迟呢?”
“他说不用管他,他保证不会出现惹你烦心。”
“哦。”
许满内心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点酸,说不上来,稍纵即逝。
沉默了一瞬,她道:“去机场吧,我们八点二十的飞机。”.
过了双休又上课了。
上午课间,许满在办公室休息,张澜举着手机兴奋的朝她围过来,“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上周末你和樊主任不是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智慧论坛,就你还发了朋友圈那个,我看里面有你和赵奇的合影,你晓得不?赵奇今天被举报了!”
提起赵奇,许满就生理性犯恶心,“怎么说?”
“他前妻举报他学术不端,说他强占学生的研究成果果。还举报他骚扰女学生,晒出了好多聊天记录!而且这些聊天记录里的女学生都证实了!他参会投稿的那篇论文,说是伪造了别人数据投的!现在官网已经将他的痕迹抹去了,事情闹得可大了!”
“啊?”
许满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唏嘘,这会议结束还没一周呢,人就翻车了,真快!
下午樊华就紧急召开组会,针对赵奇事件,警醒在座教师一定要以身作则,树师德,正师风,遵守学术道德,营造良好学术氛围。
会议结束,樊华特意让许满留下,针对赵奇对她作出的无礼行为给她道歉。
“那天的饭局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识人不清,没发现他是这种人,还多亏了他前妻积极配合,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查出来。”
许满听出樊华话语背后的意思,“樊主任,赵奇这样,是你在其中周旋促成的?”
樊华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吧!”
“哦……”许满若有所思。
“对了,还有一件事。”樊华岔开话题,“学校这学期的硕导遴选开始了,你快点把资料准备准备,早点把名额提交上去。”
许满受宠若惊:“啊,主任,我也可以?”
她来学校连三个月都不到,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
樊华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学校评审看的是综合能力,我看过了,你的条件是够的,试一试嘛,资料提交上去之后什么都不用管,评审交给学校,你只要等通知就行了。”
听起来很简单……
“好吧。”许满接道。
下课回到家,许满按照学校官网发布的要求,提交了自己的申请材料。
材料准备期间,她忽然想到梁桓宇,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样了,迷茫期有没有过去。
这天休息的时候,她给梁桓宇发了个微信。
【梁同学,硕导我帮你物色好了,你那边考虑怎么样了?要考的话赶紧哦,马上就要报名了,我这里有几本专业书,先推荐你看看?】
选了些专业课书籍,许满拍照发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梁桓宇才回复:【我不考研了。】
许满诧异:【为什么不考了?】
梁桓宇回得慢吞吞:【就是不想考了】
他们这个专业本就不好找工作,越往上深造反而对未来越有帮助,梁桓宇就这么决定不考了,许满作为老师,更作为相处过一月余的姐姐,不由生出一种痛惜之感。
她问:【方便问下原因吗?】
梁桓宇没回复,拨来了视频。
画面接通,梁桓宇说话吞吞吐吐的:“老师,没别的原因,我决定转行了。”
许满:“转行?不在本专业发展了?”
梁桓宇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周围环境,慢慢的,绕了一圈。
“看到了吗老师,我租的工作室,我计划创业啦,搞直播。”
“创业搞直播?”
许满一时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
“还没弄好,弄好了带你来参观参观。”
镜头切换,梁桓宇对准自己,耐人寻味地对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老师,我是认真的。”
话毕,挥手再见,挂断了视频。
画面切断,许满想着梁桓宇最后那个眼神,忽然觉得莫名其妙。
带着疑问,她登上都快积灰的短视频账号,发现梁桓宇的粉丝数量已经从三十万变成了六十万,整个翻了一倍。
而他的直播动态也显示历史频繁,最近一个月就播了40场。
粉丝数量的增长直接反映了直播成效,能在一个行业内深耕并做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显然,梁桓宇的气场和性格都适合直播,做得很不错。
算了,她自己都劝过梁桓宇,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已经找到了适合他自己的罗马之路,何必劝人家改行呢?
等待遴选结果期间,大学城附近几所高校联合,要举办一场青年教师联谊活动,不限人员,只要是适龄的教职工或其子女或社会人士都可参加。
目的是促进青年教师劳逸结合,广交朋友。
说白了就是高校之间的相亲活动。
许满作为一名单身青年教师,当之无愧的积极报名了。
她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结识志同道合的异性朋友。
最重要的,报名后连续转发三天朋友圈,可以获得一对定制马克杯,转发五天,可以获得一对丘比特公仔,转发七天,就可以得到抽奖资格,一顿价值520的霸王餐!
她和张澜这些同事商量,不管谁中奖,霸王餐大家一起去!
许满兴致勃勃的转发了七天,七天一到,她开始祈祷,明天的相亲活动,希望幸运之神可以眷顾她一把!.
而另一头,骆亦迟像往常每一天一样,远远看着2202关了灯,开车驶离华庭府。
他借口想喝酒,把江淮约出来,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
鼓点喧嚣,人群哄嚷,各色灯光摇曳,空气中烟酒味道弥散,性感婀娜的男男女女挑动人的神经。
骆亦迟觉得十分没意思。
“干嘛不让许满知道,那姓赵是你把他搞掉的。”
调酒师手法娴熟的调好一杯酒,江淮眼馋得不行,却只能端起面前的果汁——他开车来的,不敢喝酒。
“那渣滓老婆也是个不好惹的,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钱也不怕没命花。”江淮说。
骆亦迟轻抿了一口酒,酒杯嗒的一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透明的冰块在琥珀色的威士忌液体中轻轻晃动。
“我转发给你的公众号帖子你没看?人家大v都教你怎么追妻了,你还不学着点!”
江淮拉出与骆亦迟的聊天记录,“这条推文,《前任再绝情,也扛不住你这样做》就告诉你:首先呢,你得放平心态,跟她断联一段时间;其次,你不要跟她提感情,要让她对你慢慢信任;最后,放下期待,建立新吸引。”
骆亦迟摇晃的酒杯一顿。
他连中三枪,全踩雷了!脸色倏地变得阴沉。
江淮压根没看见骆亦迟突变的脸色,还在给他出招:“呐,这篇推文,《挽回前任最狠的一招》,就教你,要制造损失感。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纠缠了她这么久,突然撤离那么一下下,让她也尝尝被失去的滋味,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勾上来了,就开始对你怀念了!”
“还有这篇,《你离破镜重圆只差一个巴纳姆效应》,巴纳姆效应知道吧?就是让你精准找到她的需求,走进她的内心……”
骆亦迟把江淮的手机按下去,神色惨淡的说了一句,“没用,都没用。”
江淮纳闷:“怎么没用了?我觉得说得挺有道理啊。”
骆亦迟摇摇头,什么突然撤离,什么精准需求,都试过了,全没用。
如果把挽回许满当成一场考试,那许满这张卷子,他交的就是白卷。
骆亦迟喃喃道:“情况就是这么糟糕,许满现在内心最需要的,就是我不出现在她眼前。”
江淮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个样子的,看骆亦迟愁眉苦脸,自己也跟着着急。
“许老师是博士对吧?前两天我特意找了几篇她发表的论文拜读,好家伙,好几个顶刊呐!她读博期间是不是光写论文了?最近学校在遴选硕导,以许老师的资质,报名了肯定能通过,这样吧,你送她几篇SCI,她发现你这么努力追随她的脚步,没准就觉得志同道合,对你印象改观了呢。”
江淮就是风凉话一说,乱出主意,没想到骆亦迟听进去了,还真认真思考起来,“怎么弄?跨专业了,我不会写,买别人没发表过的行不行?”
“……”
完了,这人想来真的。
江淮赶忙圆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要找人买也得有渠道才行,再说许满那可是博士,论文水平好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找人买还得挑比她厉害的,你有那人脉吗?你别看我啊,我还想有人送我SCI呢……”
江淮刷着手机哀嚎,冷不丁的,在一众晒娃和秀恩爱的九宫格里,看见了当事人许满不起眼的一条转发。
他立即点进去,一看,许满一个月可见的朋友圈,已经连发了七天!
“我去……快快快,骆亦迟,不得了,你前老婆要去相亲了!”
“什么?”骆亦迟像被按了开关,立刻挺直身板。
江淮点开许满转发的内容给骆亦迟看,顺道解释:“学校跟其他高校联合,要举办什么联谊活动,哎就是做红娘给未婚人士牵线搭桥呢,许老师竟然报名参加了!就这条朋友圈,参加的人连续转发有奖!”
骆亦迟夺过手机就把许满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一连看到七条一样的转发,可见参加的决心有多大!
“都转发七天了,你怎么才说?你应该第一天就告诉我!”
江淮冤枉:“我又不参加,朋友圈里全都是,我哪会关注是谁发的?”
骆亦迟咬牙,手掌烦躁的抵在膝盖上拍来拍去,“怎么报名?”
“不是,你要去?都过了时间了,下午五点就报名截止了,现在都凌晨一两点了,天一亮活动就开始了。”
“在哪儿,天亮后你带我去。”
后面的酒喝得再没一点兴致。
骆亦迟煎熬的在酒吧坐等到天亮。
天一亮,江淮开车带他去了联谊现场。
联谊活动在连大室内体育馆举行,现场得扫码进去,因为江淮和骆亦迟都没报名,骆亦迟又跟保安起了冲突,保安就拦着不让他们进,连江淮说自己是本校老师都不行。
“按照我的经验,一会儿就能随便进了。”江淮安慰着,拉着骆亦迟回车里等。
活动在十点开始,两人一直等到十点。
许满是踩着点来的。
她穿了高跟鞋,还特意化了个干净素雅的淡妆。
许满在门口碰见了张澜,两人开心的聊了几句,一起扫码入场。
眼看许满不见了身影,江淮觉得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微信问参加活动的同事,现场还有没有其他报名渠道。
同事大概没看见,一个多小时后,才回复:
【不好意思啊江老师,刚才在做游戏,没空看手机,江老师你没参加吗?要参加的话我带你进来吧,不过没号码牌了,有号码牌才能做游戏。】
游不游戏无所谓,只要能进去就行。
江淮和骆亦迟被好心同事带进去了。
体育馆内布置得相当浪漫,一进门仿佛踏入了粉红色的海洋。
鲜花围成了一整面的签到墙,粉白两种颜色的气球绕成一个拱门,里面鲜花气球彩带铺了满地。
骆亦迟没心思欣赏,他目光犀利的在粉得刺眼的场地里扫来扫去,寻找许满的身影。
江淮拉着他坐在同事旁边。
浪漫欢快的背景音乐里,主持人高调宣布下一个环节:“下面我们进行游戏,杯水传情——”
找到许满了,她和刚才一起进去的那个女老师坐在一起!
等等,旁边怎么还有个小男生?
主持人:“每组分别男女两人,每人一个水杯,用嘴叼住,不能用手,面对面往另一个人的水杯里倒水,规定时间内,哪组水多哪组获胜……”
骆亦迟目光凶戾,恶狠狠盯着许满旁边的小男生,那个在流云湾许满家里直播唱歌的小男生。
小男生倒了一杯水,叼在嘴上试了试,然后想要传给许满……
这时,江淮旁边的同事忽然开口。
“那个是建筑院风景系新来的许老师吧?一来我就注意到她了,她身边一直有个跟屁虫,刚才做游戏,两人三足和心心相印就是他俩组队,现在又想组一起,都不给别人机会,他们不会是男女朋友吧?这就没意思了,都处对象了还来联谊?”
江淮顺着同事所指看过去,终于找到了许满的位置。
他好奇的看着许满身边那个男生,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了!
江淮激动的指着那小男生,唾沫横飞:“他他他,哎哟,他不是那谁吗?”
江淮没想起来名字。
但不重要。
“当初华庭府那房子,就他跟许老师一起来租的,当时我问他们什么关系,许老师一口咬定说是师生,这哪儿是师生啊,我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当时这小奶狗看许老师的眼神就拉丝,现在不仅拉丝,都他妈黏成一坨了!”
骆亦迟脸黑如锅底,登时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
江淮喷归喷,但比骆亦迟冷静多了。
他连忙按住躁动不安的骆亦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忘记在酒吧里怎么教你的了?公共场合,都是许老师的同事,你要不要面子无所谓,但是得给许老师留点面子。”
骆亦迟忍气吞声,拳头紧攥,被迫无奈又坐下来。
游戏开始。
许满和梁桓宇开开心心叼起水杯,盛满水的水杯从许满嘴里,稳稳的倒进梁桓宇口中的空杯里,梁桓宇小跑着又倒进不远去的水桶里。
许满又叼起一杯水……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鼻尖靠近,几乎碰到一起,倾斜,停顿,又分开。
如此,一分钟内,八次。
骆亦迟的心被悬着吊起,刺痛,死了八次。
许满他们赢了没有,他没注意,他只注意到许满因为这样荒诞无聊的游戏而扬起的笑容,灿烂,明媚。
他多久没看到了,那是和他相处时,不曾出现过的单纯和快乐。
游戏结束之后,是献花表白环节。
男生女生各占一排,选择心仪对象表白。
骆亦迟不能再等下去。
不管劝自己多少次,他都无法做到,亲眼看着许满选谁,或者是被谁选。
主持人一声令下,环节启动。
骆亦迟不顾江淮的劝阻,站起来,快步走下台阶,冲进活动现场。
在梁桓宇拿着鲜花向许满走近时,他不管不顾牵起许满的手,在一片哄闹声中,毫不犹豫将许满带离了。
第39章 第 39 章 不要喜欢他。
“骆亦迟, 你又要干什么?”
“不是说好不打扰我吗?”
“轻点,你抓疼我啦!”
许满试图将手腕从骆亦迟手中挣开。
高跟鞋踩过体育场的木地板, 又踩过前厅的水磨石,最后踩上室外的水泥地。
许满被牵着一路小跑。
“我们都分开这么多年了,早该各自向前,你这样一直困在过去,抓着一个旧人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干涉我的私生活到底想做什么?”
许满一声声质问, 骆亦迟紧绷着脸不作答,他步子迈得极大,只想赶紧带许满离开,远离那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小男生。
快走到校门口了, 后面力量突然下沉,只听许满“啊”的一声, 骆亦迟仓促回头, 许满却已经坐在地上, 高跟鞋挂在脚尖, 手按在脚踝, 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骆亦迟忙蹲下身去查看许满的脚。
许满把脚收回, 不让他碰。
骆亦迟固执的探向那藏在裤脚下的脚踝, 握住了, 放在手心里轻揉。
“那个小男生目的不纯, 他对你有想法。”他说。
“哈?”
许满听了真是想笑, 听听骆亦迟这是什么话, 他怎么还没认清现实?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你喜欢他吗?”骆亦迟冷不丁的问。
顿了一下,又语气低微:“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他。”
他神色黯然, “他不适合你。”
“那谁适合我?你吗?骆亦迟,我记得我早跟你说过,我跟你最不合适了。”
骆亦迟权当没听见,周末校园里人来人往,他旁若无人,低头专注揉着许满的脚踝。
直到许满在路人八卦的目光里尴尬起来,“好了,不用揉了。”
骆亦迟给她穿上鞋。
“我送你回家吧?”他作势要将许满抱起来。
“不,活动还没结束,我要回体育馆。”
“你要去找那个小男生?”骆亦迟脱口,言辞急切的阻止她,“你能不能别去?”
“不能。”
她的东西还在体育馆,礼品没领,抽奖也还没参加,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许满并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怎么想,站起就往回走,刚走了没两步,梁桓宇迎面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她的包。
“老师,”梁桓宇来到跟前,满脸担忧的将许满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
许满摇摇头。
确认许满无事,梁桓宇眼神一凛,像护食的小狗一样拉过许满将她挡在身后,横进两人之间,冷静与骆亦迟对峙。
他与骆亦迟身量相当,盛气凌人平视着他,用充满敌意的口吻说:“前夫哥,别挡路。”
他特意咬重“前夫”两个字。
骆亦迟没动。
他无视梁桓宇,只目光不舍的落在许满身上,“你要跟他走吗?”
许满别过头,“是。”
此时骆亦迟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许满跟这个小男生走,一走,他跟许满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径直越过挡路的梁桓宇,扣住许满的手执意要将她带走。
“不能,你不能跟他走!”
“别管闲事好吗?”许满不让骆亦迟碰她,浑身扭动要摆脱骆亦迟。
她不从,骆亦迟只能转变方法,干脆弯腰直接将她抱起,扛在了肩上。
许满惊呼一声,双腿蹬动,嘴里大喊:“这可是在学校,你这样我喊人了!救命……报警!梁桓宇快报警啊!”
喊声引起异动,来往学生纷纷驻足看热闹,有的甚至举起了手机。
而几步之遥,江淮终于姗姗来迟,一看到熟悉的场景登时头疼骂娘,“我艹……这厮又来强抢民女。”赶忙上前劝止。
谁知还没跑到跟前,梁桓宇不知从哪儿找来根棍子,少年一时脑昏冲上头,举起棍子就往骆亦迟的腿弯一挥——
江淮阻止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看着骆亦迟后腿挨了一记,身子一歪,猝不及防的单膝直直跪在了地上。
骆亦迟膝盖重重砸地,闷哼一声,嘴里直抽冷气。
“走!”
梁桓宇扔掉棍子,趁机将许满扶下来,毫不犹豫拉着她抬脚就跑。
江淮顾不上找梁桓宇要说法,抱着头第一时间去看骆亦迟有没有怎样。
而骆亦迟一味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望着许满被带跑的背影,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许满头也不回,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骆亦迟仿佛连人带心都被挖空,半点支撑都没有的,慢慢伏下了身子.
“你打他用了几分力?”
许满望着出租车外倒退的风景,问梁桓宇。
“八九分吧。”
心蓦地一缩,许满说:“以后别这样打人了。”
梁桓宇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老师心疼他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的教训我?”
“不是教训你,就是想告诉你,打人不对。”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打他,老师你伤心了。”
梁桓宇说着又笑起来,手放在许满的膝盖上,磨磨蹭蹭,小狗似的讨好,想去牵许满搭在腿上的手。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边男生想做什么,许满面向车窗外的眉眼不禁微皱,借口放松,收腿俯身脱下高跟鞋,去捏酸疼的脚掌。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吃个饭,然后参观我的工作室。”
“工作室?”
“老师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工作室选址在连城。”
“在连城啊,离家近,这样挺好,可以随时回家看看。”
“不,不是因为离家近。”
梁桓宇看向许满,语调轻缓,说得认真,“是因为离老师你近。”
许满捏脚的动作一顿。
这时,出租车停了。
梁桓宇打开车门:“吃饭的地方到了,老师,我扶你下来。”
下了车,梁桓宇将许满引进了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
服务员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进了一家包房。
“老师,坐吧。”
梁桓宇给许满拉出凳子,等许满坐下,又将菜单放在她面前。
“看看想吃什么?”
许满瞄了一眼菜单,好家伙,一杯果汁299,最普通的蔬菜沙拉都要五百块,更遑论其他招牌菜了,许满不敢点了,合上菜单,表情纠结:“好贵啊梁桓宇,我们换一家吃吧。”
“请老师吃饭,这点钱算什么?”
“老师要不我帮你点吧。”
梁桓宇把菜单拿走,三下五除二点了三四道菜。
等菜的间隙,许满空出时间打量这间包房。
灯光昏暗,氛围浪漫。进门的木质柜子上放着一台美式留声机,铜质的花朵造型喇叭正在缓缓流淌出清晰饱满的小提琴音;后面的墙上挂着巨幅油画,繁花之中,一圣洁的天使张大翅膀,深情拥吻怀中的少女;面前的蕾丝餐桌上,玫瑰花瓣铺满桌面,正中,摆着一个银质烛台,台上烛光摇曳,旁边的醒酒器里,深红色葡萄酒荡起细细小小的波纹。
“老师能喝酒吗?”
梁桓宇给许满倒了杯酒。
“尝尝这儿的葡萄酒,听说全是法国空运过来的。”
许满轻轻抿了一口,酸,苦,跟中药差不到,面容扭曲的放下了。
“怎么这副表情?喝不惯吗?”
“嗯,喝不惯,还不如喝葡萄汁。”
“那我点杯葡萄汁给老师喝。”
梁桓宇说罢就要叫服务员。
许满赶忙制止,“一杯果汁都顶我一天工资了,算了,这儿不是有白水吗?我喝水就行了。”
梁桓宇微微一哂:“老师我请你吃饭,你还帮我省钱,你不用帮我省,我现在会赚钱,赚的还比你多。”
许满听着,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今天早上莫名出现在联谊活动现场,许满就觉得梁桓宇不对劲。
她不由蹙眉。
可能骆亦迟说得没错,梁桓宇今日种种举动,目的都不纯洁。
服务员将菜品端上来,是两份牛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梁桓宇熟练的切好自己面前的,端过去给许满:“你吃这个,给你切好了。”
然后将许满的换过来。
“吃吧,老师。”
梁桓宇递给许满刀叉。
许满接过,叉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机械的咀嚼。
牛肉很嫩,味道很可口,但她吃着却没什么滋味。
“老师,参观完工作室,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电影。你想看什么片子?文艺片还是推理片?先说好啊,我不看动画片和恐怖片,老师要不我们看文艺片吧,听说这部片子口碑不错……”
梁桓宇在手机上划拉着。
“梁桓宇。”许满放下刀叉,“吃完饭我们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吧,正好我没事。”
“不用,我想自己待着。”
“哦,这样啊,那我们可以明天约。”
“不,我不想和你约。”许满正色,用很严肃的口吻指出,“尤其还是以这种约会的形式。”
梁桓宇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梁桓宇,今天我们这种相处模式,过界了。”
“老师你什么意思?”
“我才应该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梁桓宇低声重复,他看了一眼许满,却不敢对上她直白的目光,摸着后脑勺,叉子在手中局促而难堪的转来转去。
“老师你是在……拒绝我吗?”
“我们不合适。”许满果决的说。
突然得到结果,梁桓宇眼眶泛起酸意,红着眼求证:“我们哪里不合适了?我们不是……一直都相处得很愉快吗?”
“我们哪里都不合适,身份,年龄,经历,出身……哪哪儿都不合适。”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不在乎你年龄比我大,也不在乎你结过婚,更不在乎你是单亲家庭,我爸妈思想开放,他们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你爸爸也很喜欢我,老师你还介意什么?”
“老师?梁桓宇,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许满强调道。
梁桓宇猛地一怔,“老师”两个字,完全是他叫习惯的称呼,他从没把许满当成过老师,更没想到过,有一天,这个平常不过的称呼,会成为许满拒绝他的理由。
许满:“学生怎么能喜欢自己的老师呢?”
梁桓宇反驳:“可你不是老师。”
“只要你上过我一天的课,当过我一天的学生,这个关系就是成立的。”
梁桓宇兀自坚持:“那怎么能算呢?”
许满:“但凡你拉一个认识你我的人问问,都会说你是我学生,所以怎么不能算呢?”
梁桓宇垂眼:“你这样说,是要告诉我,我和你不可能,对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决定了一切都不可能。”
“那谁和你才有可能?许满,是你的前夫吗?”
他不再叫老师,而是叫的许满名字。
“从今天开始,我不叫你老师,我叫你许满,可以吗?我不要你当我老师,我也不做你的学生,你什么都没教过我,你都不配当我的老师!”
梁桓宇渐渐口不择言。
“等你适应我们的正常关系了,你就会接受我了,我会给你提供好的物质生活,你看我现在都创业了,我以后会赚很多的钱,虽然不如你前夫赚得多,但我有能力养活你!”
“梁桓宇!”许满越听越不像话,忽然大声,“你昏了头了!”
她干脆拎包站起来,“你自己冷静想想我说的话。”
话毕,大步往门口走去。
梁桓宇紧跟着推开椅子,在许满手放在门把手上时,他突然一把捞过许满的手,五指紧扣带着她一个旋转,让她面朝自己抵在了门板上,接着另一手扶上她的腰。
许满被梁桓宇压着,胸膛相贴,梁桓宇的嘴唇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她能清晰感受到对面男生喷洒在她鼻尖上呼吸,滚烫,炙热,混乱不堪。
“许满,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我不想听。”
“那就不听吧,看我做也行。”
说着,梁桓宇低头凑近。
许满后背紧贴着门,无处可躲,几乎是下意识的,紧闭双眼把头避开。
梁桓宇灼热的唇擦着她的嘴角,落在了耳垂上。
“梁桓宇,非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破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吗?”许满冷冷的说。
梁桓宇呆住。
紧扣手指的力量微松,许满趁机挣开梁桓宇,转身开门,迅速逃了。
许满漫无目的行走在大街上。
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脚痛得很,看见一家商场,许满进去买了双平底鞋。
换好鞋从商场出来,路过一家奢侈品店,沿街橱窗里的一双鞋,她驻足停在那里,神思恍惚的看着。
跟那天骆亦迟买给她的一模一样。
她其实一直没跟人说,骆亦迟买给她的鞋穿上正合适。
她一直以为骆亦迟不知道她脚的码数,毕竟在他们短暂一年的婚姻里,除了洗发水沐浴露,骆亦迟从没主动给她买过什么,都是缺钱了,丢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买,她不知道骆亦迟从哪里知道的她的鞋码。
走了好一会儿,路灯渐渐亮起来,入秋后天黑的早,许满一天没吃饭,刚才在西餐厅只就着白开水吃了一块肉,现在饥饿感上来,刺激得胃疼。
不远处有一家面馆,许满进去吃了一碗面。
吃完饭,又想起梁桓宇。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不开钻牛角尖?
许满想发微信问一下,找到梁桓宇打开聊天框,犹豫半天,又退了出去。
算了,还是保持边界感吧。
刚关掉手机,又有新的消息提示。
张澜发来消息:【许老师,在约会吗?】
后面附带了一个八卦的表情。
【跟谁?是今天把你带走那个老腊肉?还是今天和你一起做游戏的小鲜肉?】
许满回复:【都不是。许老师在水仙,自己跟自己约会。】
张澜:【惊讶.jpg】
许满:【张老师有收获吗?】
张澜:【无,抽奖也没中,陪跑一天最后只得到了丘比特公仔,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只能跟公仔过了,哭】
许满:【摸头,我连公仔都没,以后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了,哭】
张澜:【许老师,别这么悲观,小瞧我们的关系了是不?我当然帮你把公仔带回来了!叉腰仰天大笑.jpg】
许满:【感动,泪眼汪汪】
张澜:【既然都落单了,许老师,要不我们约一个?抛媚眼.jpg】
许满:【好呀】
张澜:【许老师现在在哪?】
许满发过去一个定位。
张澜:【你竟然在市中心!你等我,你附近有一家商场我老早就想逛了,我这就过去。】
半个小时后,张澜带着俩公仔出现了。
张澜想看电影,俩人选了部爱情电影拿着爆米花进了影院,看完被主角感天动地的感情感动,哭得双眼通红,妆都花了。
两人互相笑话,笑话完又一起去商场的化妆品柜台补妆,结果不好意思拒绝柜姐的热情服务,给柜姐贡献了不少业绩。
顶着美美的妆,两人在商场里大逛特逛。
花钱可以使人快乐,许满花了钱,买了东西,被骆亦迟和梁桓宇烦扰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赶在商场关门前出来。
外面天不知什么时候变凉了,阴沉沉的刮着风,像是要下雨。
看时候不早了,许满和张澜打道回府,一起奔向最近的地铁站,各奔各家。
从地铁站出来,天空已经飘起了雨,许满从便利店买了把伞,撑开慢慢往家赶。
进了小区,搭上电梯,数字一个个往上跳,跳到22时停下,叮的一声,门打开。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许满抬脚迈出电梯。
2202房门前,枯等一整天的男人闻声,迟钝的抬起头来。
许满吓了一跳,东西差点掉地上。
骆亦迟眼皮半掀望着她,面容憔悴嗓音沙哑:“许满,你回来了。”
第40章 第 40 章 密码。
骆亦迟靠墙站着。
许满没有立刻过去。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才迟疑着迈开步子。
有极轻的酒气擦过鼻尖。
许满缓步走近,行至门边, 酒精味道变得愈发浓烈。
“你喝酒了。”她说。
“嗯,喝了点。”
骆亦迟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见他的表情。
许满手按在密码锁上,数字亮起,刚按了一个数字, 骆亦迟忽然伸过手来,将她的手用力扣住。
他掌心很烫,声音却很轻,“怎么这么才晚回来?”
他还以为许满今晚不会回来, 做好了枯等一夜的准备。
许满说:“办完事就回来了。”
“哦。”
“我该休息了,你放开, 我要进去。”
“哦。”骆亦迟嘴上应着, 手上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相反, 他靠过来, 一把拽过许满, 不由分说将她揽进怀里。
“许满, 让我抱一会儿吧, 我太难受了, 就当你可怜我, 好不好?”
“不好。”
可能是喝了酒的人力气大, 许满双臂被紧箍着, 挣脱不得。
她有心气一下骆亦迟,于是说:“骆亦迟,你这样抱着一个有对象的人, 算什么样子?”
骆亦迟浑身巨震,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听不清吗?还要我再重复一次?”
骆亦迟不可置信的抬头,想从许满脸上看到一丝欺骗的痕迹。
“你和他在一起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许满脸上的妆容比上午见面时精致了许多,尤其嘴唇那里,口红明显是补过的,如果细看,还能看到唇周蹭染的红色痕迹,像被人小心珍重的疼爱过,又用粉底欲盖弥彰的遮住一样。
骆亦迟看着那痕迹,眼底蒸腾出一股名为不甘的情绪。
是那个小男生做的?
他怎么可以?
许满怎么能允许他可以?
骆亦迟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咬牙确认道:“他吻你了?”
许满眸光冰冷:“是的。”
顷刻间,骆亦迟呼吸变得急促,暗潮之下,怒火涌现。
凭什么那个男生可以,他就不可以?
下一秒,他俯身,单手扣住许满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按住许满的腰,将她猛地往怀里一带,二话不说,强硬的吻住了那冷漠的唇。
东西哗啦啦摔了一地,骆亦迟箍住许满的力道极大,许满用尽全力去推,却无济于事。
灼热的酒精味在唇边炸开,铺天盖地,将周围的空气侵染殆尽。
“骆……不要……”许满颤抖的反抗。
然而嘴巴张开,却给了对方更加深入的机会。
湿滑的舌粗_暴探进唇齿,带着愤怒和渴望,搅得人神经发麻。
占有欲压抑得太久,星火燎原。
骆亦迟似是要把那个男人的痕迹一丝不留全都抹去才罢休,唇舌交缠疯狂掠夺,力道重得不给怀中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廊灯灭了,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许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要缺氧了,嘴巴明明大张着,呼吸却变得异常艰难,骆亦迟强硬的扣着她,疯狂挤压他们之间的空隙,非得把她吃拆入腹不可,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她的眼角被逼出泪花,闭着眼,勉强找到了一丝机会,用力去咬对方的舌。
血腥味在口腔中爆开,又咸又甜,与残存的酒精交融在一起,许满低低呜咽着,骆亦迟仿佛失去了痛觉,浑然不觉的,将她吻得更加密不可分。
直到,细细小小的啜泣声从怀中传出来。
骆亦迟混沌的脑子猛地炸开一道暗光,颤抖的,松开了许满的唇。
“许满……”
他小心抚向许满的脸颊,黑暗中,有晶莹的泪花闪落,滴在骆亦迟的拇指上,烫得骆亦迟一瑟缩。
“许满,你,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
他乱了章法,轻轻啜吻许满的眼泪,但许满却哭得更加厉害。
“许满,对不起许满……对不起……”
“你别哭,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混账,我该死。”
“你打我吧,来,你打我。”
“你别哭了好不好……”
“你一哭,我心里就难受……”
骆亦迟不知道该拿许满怎么办,无助的抓住她的手,疯狂往自己的脸上拍。
“你要是不高兴,你就扇我,给,我扇我吧……”
但许满的手松耷耷的,没有一点力气。
“许满,要我怎样,怎样你才不哭……”
骆亦迟懊恼,后悔极了,拥着她絮絮叨叨祈求原谅。
许满哭了好久,哭够了,将剩余的眼泪胡乱擦在骆亦迟名贵的西装上,缓缓抬起头来。
廊灯亮了又灭,黑暗中,那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格外晶莹明亮。
“就算我打你,刚才的事情就能不发生吗?”
“你对我这样子,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骆亦迟,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雨下大了,刷刷啦啦,在黑暗的走廊里听得分外清晰。
骆亦迟慢慢松开箍住许满的手,怀里的温度撤离,许满提好东西,开门,进了房间。
走廊灯重新亮起,骆亦迟拇指摩挲着唇上残留的温度,缓缓地,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靠墙站着,脚边是一把雨伞,不知道是许满忘了拿进去,还是特意留下的。
这一晚许满睡得很不踏实。
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个强势窒息的吻。
许满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吻而已,怎么就搞得睡不着了?
一定是太久没有性_生活的原因。
再次尝试入眠,突然想起,今天刚买的伞没拿回来,还在门口放着。
不知道骆亦迟走了没,如果伞没拿进来,一定会给他造成误会的。
现在凌晨四点多,许满走到窗边看,外面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不用打伞也行。
也许骆亦迟早走了。
五点多物业就会上班,如果看到一把伞留在门口,估计会被当成垃圾丢掉。
刚买的伞,许满可不舍得,听门外没动静,便打开门,想把伞拿回来。
结果一开门,骆亦迟靠坐在墙边,头埋在胳膊里,听见开门声却毫无反应,似乎在睡觉。
怎么还没走?
许满蹙眉,关门进去。
半分钟后,又开门出来,推了推骆亦迟。
“喂,骆亦迟?醒醒。”
骆亦迟扬起脸,难耐的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许满觉得不对劲,又推了推他,“骆亦迟?”
骆亦迟蜷成一团,倒在了地上。
许满大惊,赶紧拍骆亦迟的脸,“骆亦迟?你怎么了骆亦迟?喂,醒醒……”
不拍不知道,一拍,才发现他脸颊滚烫,再摸额头,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发烧了。
雨夜寒凉,八成是冻的,许满暗暗腹诽自己,没事儿开门做什么,看吧,给自己惹上事儿了。
本着人在自己家门口病倒,千万不要被讹上的心理,许满费劲的把他拖进屋里,放在门边,用一次性水杯盛了一杯热水端给他。
“喂,骆亦迟,喝点热水。”
许晋文不在,家里没有常备药,能给骆亦迟的,就只有这一杯热水。
骆亦迟迷迷糊糊的去拿水,手上没劲,没端稳,把水给弄翻了。
许满“啧”的一声,不高兴的又去倒水。
这次她把水举着,掰开骆亦迟的嘴巴,一边灌一边流,看他喉结滚动下咽,知道勉勉强强喂进去几口,才作罢。
平时见骆亦迟跟江淮交往密切,想了想,许满便给江淮打去电话,让他来把骆亦迟接走。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三四遍,都是如此。
怎么办?
她和骆亦迟的共友就这一个,没人来接他,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自己家里。
要不找其他人?
找谁呢?
许满想到了池柠。
她没有池柠的联系方式,思忖了几秒钟,手伸进骆亦迟口袋里,去摸他的手机,想用他手机给池柠打电话。
摸到了,取出来,按亮手机屏幕。
有密码,打不开。
许满从网上搜出池柠的生日,试着输入。
密码错误。
竟然不对?
那换骆亦迟的。
密码错误。
都不是?
难道是银行卡密码?
再次输入。
错误。
“……”
杜曼玲的生日?错误。
123456?错误。
离婚纪念日?错误。
结婚纪念日?错误。
身份证前六位,后六位,最后试到骆亦迟的手机号……
嗡——手机锁了。
得等一分钟才能解锁。
“骆亦迟,你手机密码是什么?我给池柠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骆亦迟……骆亦迟?”
骆亦迟费力的半睁开眼,看见许满手中的手机,迷迷糊糊说:“密码……生日。”
“谁的生日?”
他不说话,目不斜视望着她,似乎答案在他眼睛里一样。
一分钟到,许满犹犹豫豫试着输了自己生日。
手机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微信消息列表页。
列表页有个置顶头像,许满瞟了一眼,觉得熟悉,本以为会是池柠,刚要点开,却看清那个头像。
平静的心掀起一阵细小涟漪。
那似乎是自己六年前用过的头像,此时正独一无二的待在置顶位置。
许满心里生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忘了打开这台手机的目的,手指悬在置顶这一栏上,始终没有勇气点开。
她很矛盾,既怕点开了看到的是自己,又怕看到的不是自己。
“你为什么……?”她喃喃开口。
“用你的生日做密码?”骆亦迟接话。
“嗯……”
“我以为,这些日子我所做的这一切,已经足够让你看清楚。”
“可是,你明明就不知道我生日啊。”
许满的生日在冬天,认识她的人,通过她的名字猜,她可能出生在小满时节,其实不是。
许晋文给她取“满”这个字做名字,是希望她人生完满,得偿所愿。
可作为人,哪会有完满的人生?
许满打小失去妈妈,后来又失去奶奶,生日一直过得七零八落。
许晋文偶尔会记起来,“满儿,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今年想要礼物,还是想吃长寿面啊?”
许满说:“都行。”
可是真到了那一天,就又忘了。
过后再想起来,许晋文又赶紧补上,或者不补了,给一句安慰:“明年给你好好过。”
穷人家长大的孩子,不会在意这些仪式感,每年生日,许满除了感叹自己又长大了一岁,过得和往常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两样外,还不如通过一场考试,或者成功发表一篇论文来得开心。
可是和骆亦迟结婚的那一年,是不同的。
她有过期待,期待骆亦迟记得。
但那一天,骆亦迟下班回到家,她兴冲冲的从厨房端出两碗长寿面和骆亦迟一起吃,骆亦迟吸溜吸溜吃完,筷子一放,就去沙发上看电视了,根本没意识到那天是什么日子。
许满失望了那么一下下,后来提起来,骆亦迟还怪她,为什么不早说。
而半年后,骆亦迟从撕毁的离婚证上看到许满的身份证号码,知晓了那个日期,却也失去了为她过生日的机会。
许满还是没有勇气点开那个置顶微信号。
她把手机还给骆亦迟:“既然清醒了,就自己找人把你接走吧。”
骆亦迟仰头闭眼靠在墙上,他没有接手机。
而就在这时,许满余光瞥见,列表下方标着池柠的那一栏上的一行小字:【你怀孕的消息不会爆出来,我已经让廖延花钱买通……】
后面的文字被隐藏了,看不见。
而紧挨着池柠的,是廖延的消息:【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池柠怀孕了。】
许满莫名被“怀孕”两个字刺痛。
为什么池柠怀孕与否还得通知骆亦迟?
她想不通,是多重要的关系,在消息没有爆料以前,就非得花钱买下来不可?
许满不敢想,一深想,她就觉得自己又犯蠢了,怎么永远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从今夜强势的吻,到她的生日密码,再到刚才的微信置顶,她不否认,自己坚硬的心出现了那么一丝动摇,差点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却因为这条消息,热情又被兜头浇灭,迅速冷却下来。
她将手机丢还给骆亦迟,打开门,下令驱赶:“既然不找人来接你,那就自己回去吧,外面正好雨停了。”
冷风灌进来,吹着骆亦迟发烫的身躯。
他难受,低声请求:“许满……”
许满不想听,“骆亦迟,我刚开始一段新感情,你用我的生日做密码,这不合适。”
许满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天快亮了,天一亮,我男朋友就会来接我出门,你快点回去吧,他看到你,会生气的。”
骆亦迟纹丝不动坐着,秋日的冷风从后脖颈钻进来,灌进他的皮肤,浸入他的骨髓里,他分不清寒冷是来自心里,还是出自身上。
牙齿在打颤,但眼眶却烫得发疼,他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内心渴望,身边的女人能施舍给他一点温度。
然而许满却将门缝又开得大了一点。
“你这么想赶我走啊。”
“是不是不管我做到什么地步,你都不会原谅我?”
他站在门口,一步之遥,就可以出去。
可心里却期盼着,能得到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里,希望渺茫如尘。
许满说:“我多么希望,我曾经没有遇见你。”
骆亦迟攥紧了门框。
他努力平复心中起伏的情绪,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平复不下去。
好难。
可能是因为生着病,他竟然有些不争气的,想要流眼泪。
他不敢回头,怕许满看见他的脆弱,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房门。
一瘸一瘸的,走路慢吞吞。
许满正要关门,却注意到骆亦迟的走路姿势,右腿看起来似乎无法伸直。
白天拽着自己跑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他的腿怎么了?
是因为梁桓宇打的那一下?
许满内心一惊,等电梯下去,走到窗边,扒开一点缝隙。
22楼往下面看,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点。
凌晨五点不到,天微微凉,物业保洁借着路灯昏黄的照明,打扫被风雨摧残一整晚的落叶。
骆亦迟跛着脚,一瘸一拐,缓慢行走其中。
快走到小区门口了,那个很小的人影忽地停下脚步,回头,往她这里看。
许满迅速合上窗帘,再打开,骆亦迟已不见了踪影。
心绪难安的回到卧室,折腾了一晚,许满累极了,躺回床上休息。
过了很久,好不容易合上眼,迷迷糊糊又被电话吵醒。
电话另一端,江淮很不友善的质问她:“许老师,骆亦迟被车撞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