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别想在我家睡。”……
“嗯?”
骆亦迟抬起眼, 眸光失神,不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身处深渊的地底, 浓雾将周遭的一切包裹,辨不清方向,也没人帮他指引,只能徘徊在原地,独自摸索出口的方向在哪里。
可是忽然从天而降一盏灯,破开混沌迷雾, 远远地唤了他一声,他望过去,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凝神定睛去辨认, 是灯的主人许满站在那里,正朝他伸出手来。
他迫不及待想搭住那只手。
如果没听错, 这是他和许满重逢以来, 许满第一次主动告知他行踪。
这好像意味着什么, 他不确定, 想再确认一遍。
“你说……什么?”
许满话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 她把头抬起来些, 并不直视骆亦迟的面孔, 而是将目光放在他的胸口, 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没听见吗?那当我没说。”
然后转身就走。
“许满。”
骆亦迟拽住她衣袖, 轻轻的, 不敢用力, 怕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收回这一次小小的施舍。
许满停下来,“只是让你送我回趟家, 别多想。”
“我……”骆亦迟觉得很不真实,一颗心像是悬在空中,漂浮着,摇摇晃晃的,落不到地上。
哪怕只是送许满回家这样一件寻常至极的小事,对他来说,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设想,更何况这还是许满主动要求的。
“好,几点,我准时到。”
他把心拽下来,攥在手里,努力找回踏实的感觉。
“周六早上八点吧。”
“好。”
许满转过身来,看向他眼睛,那里,呆滞的目光正在缓缓聚焦。
“天冷,早点回去,别在这儿冻感冒了,妨害周六完不成任务。”
“嗯,我马上走。”
骆亦迟这样说,腿却没有挪动分毫。
许满说完跑开了,回到家,心跳得咚咚的,手用力按在上面,久久不能平静。
她走到窗边,勾起窗帘边,挑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往外看。
骆亦迟还站在路灯下,仰头朝向她这边。
似乎估摸着她已经到家,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踏进黑暗里,一步一步,消失成很小的一点,直至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
许满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结果是好是坏,她只能祈祷,但愿吧,但愿今晚这一步没有迈错,但愿这么久的等待,都是值得.
忙碌的考试周过后,终于迎来学期末最后一天。
许满早早地把学生期末成绩上传到教务系统,开开心心放假了。
周六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不应该说睡醒,应该说几乎没睡。
可能是知道骆亦迟要来,她一整晚都毫无睡意,检查了不下三次行李,手机充了至少两次电,中间还起来打理了一遍阳台上的花。
许满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总之迷迷糊糊睡着之后,睁眼一看,才过去一小时,而且精神状态饱满的仿佛能立马出去跑个马拉松。
睡不着索性不睡了,许满洗漱完,打算先出门吃个早餐,回来再等骆亦迟来接她。
谁知一开门,害她失眠一夜的人正杵在门口,听见门响,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她。
许满愣了,现在才六点,“这么早就来了?”
骆亦迟尴尬的错开些目光,“睡不着,就来等你。”
他不敢说,他其实是怕许满反悔,所以才早早地等在这里。
“怎么不敲门,走廊里多冷?”
“怕影响你休息。”
许满蹙眉,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房子江淮不是过户给你了?应该告诉过你密码吧?”
言外之意,你自己不会进来?
骆亦迟听完愣愣的抬头,视线撞进许满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又心虚的错开来。
“你知道了?”问的很没底气。
“嗯,江淮都跟我说了。”许满的意外早在江淮说的那晚就过去了,现在可以说十分冷静。
骆亦迟沉默了会儿,没敢多解释,从怀里掏出一份早餐来,借此转移话题,“给你买的。”
许满接过来一摸,温的发凉,估计是在怀里揣太久,凉掉了。
大概骆亦迟也觉得这饭目前不适合入口,窘迫的垂下头,“冷的话就别吃了。”
许满默默叹了口气,她不是那种喜欢浪费食物的人,将门开大一些,让骆亦迟进屋里来,自己去厨房把那份早餐加热,端了出来。
“你吃了没?”
骆亦迟没回答。
许满心知肚明了,“没吃就吃点吧,看你脸色应该昨晚没睡好,别一会儿疲劳驾驶了。”
实际上昨晚一下班骆亦迟就来了,没地方去,就在地下车库里将就了一晚上。
咽下口中的饭,他给许满下了一颗定心丸,“不会疲劳驾驶,有你在就不会。”
许满不吃情话这一套,赶紧把饭吃完,催促着出发了。
到了地下车库,骆亦迟打开车门先让许满坐进副驾驶,贴心的给她扣上安全带,自己才绕过去发动车子。
豪车的隔音效果极好,行驶中除了发动机低低的轰鸣,外界的声音几乎隔绝,一点都听不到。
骆亦迟目视前方安静开车,连呼吸声都尽量压低,不制造出一点杂音来。
许满瞥见他的右腿,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不让老张来,开两个小时的车,腿受得了吗?”
“没事,不影响。”
许满看了那条腿好久,见它沉稳的一点都不耽误换挡踩油门,疑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中途停在康复医院去接许晋文,许晋文打眼一看,坐在驾驶位上的正是那前科累累的前女婿,回家的高兴劲儿瞬间一扫而光,死活不愿意坐骆亦迟的车。
骆亦迟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怕一说话火上浇油,就默默的把许晋文的行李搬进后备箱,打开后车门等着,聆听许晋文的指责。
“满,他?你怎么,让他来?”许晋文指着他。
许满耐心劝导:“爸你不是坐大巴晕车吗?我给你找来辆舒服的,不用倒腾,直接把我们送到家门口,多方便。”
话是这么说,但许晋文心里到底呕了一口气,那口气名为骨气,让这个年迈的老人宁死不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满感到头疼,小看了老年人的骨气,没想到她爸比她脾气硬,就说:“爸,你还回不回家?”
许晋文高声:“回!坐大巴,回!”
许满:“……”
她面无表情的端详着许晋文顽抗的模样,脑子一转想了个辙,“坐大巴也行,那这样,我给你买张大巴票,你坐大巴,我在后面跟着你,行不?”
“你!你,你这是……!”许晋文不知道许满又怎的被这男人迷了心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愿意?要么你就坐他的车。”许满摆出冷漠的表情,“快点吧爸,别闹了,人家还等着呢。”
相比之下,许晋文更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坐大巴,那样真晕车了就没人管了,无奈只得半推半就的上了骆亦迟的车。
许满跟他一起坐在后排,一路不停说着好话给许晋文顺气,“爸,你看你多厉害,都坐上大老板专座了,大老板还亲自给你当司机。”
许晋文鼻子一哼,把头扭头向车窗那边,“我还不是,被你逼的!”
因为出发时间早,半上午就到了流云湾。
家里小半年没住人,许满一进屋就里里外外的收拾起来,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晒被子,忙得脚不沾地。
骆亦迟没走,帮她一起收拾。
临近年关,事情很多,中午吃完饭,又得去镇上赶集备年货。
骆亦迟再次充当免费司机,去帮许满置办东西。
买年货的地方不集中,开着车需要跑很多地方,路过一家规模较大的商场,许满想着给许晋文买件新衣服穿,便进了商场。
骆亦迟借口买水,停在路边等她。
许满买好衣服出来,打开副驾驶的门要坐进去,却见骆亦迟手脚慌乱的放下裤腿。
许满鼻尖掠过一股浓浓药香,眉头一皱,看见主驾位那边开得大大的车窗。
不用猜也知道骆亦迟刚才在干什么。
她看着他,眼里透出逼问的意味:“腿不舒服怎么不说?”
骆亦迟捏捏右小腿,故作无谓的道:“没事的,不影响。”
“不影响你贴什么药膏?”
“……”
“你这样今天还能开车回连城吗?”
“……”
骆亦迟手搭在方向盘上,搓了搓皮质的方向盘套,半晌,沉默不语。
许满便猜:“不回去了?”
“嗯。”骆亦迟答得忐忑。
许满将东西放好,随口说:“不回去也行,度假村那边不是有酒店吗?趁现在天还没黑,赶紧跟那边打电话订间房。”
没等到回答,许满再抬眼去看他,只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骆亦迟支着下巴正望着车窗外的街道,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满莫名其妙的,催道:“想什么呢,快点打电话,现在是寒假,来玩的人很多,房源紧张,晚了就没房了。”
“哦,一会儿吧……”骆亦迟含糊的说。
许满内心飘起一团疑云,打量了骆亦迟半天,忽地福至心灵,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想住酒店?”
不等骆亦迟回答,许满率先无情的告知他:“别想在我家睡,我家没地方。”
“……”
被说中心事,骆亦迟一点都不害臊,酸不溜丢道:“夏天,你男朋友追你的时候,你怎么就让他住你家了?”
“?”许满问号,“男朋友?”
骆亦迟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知道这话问的可能不礼貌,但还是要问。
凭什么,凭什么那小子什么都还不是的时候就能住进许满家了,而他一个前夫却不可以?
许满:“你说谁?梁桓宇?”
“嗯。”
许满无语了,“你看见他住我家了?”
“看见了。”
与许满重逢的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梁桓宇唱表白歌,后来许满把他关在门外,他就蹲坐在院墙外的花坛边上,顶着蚊虫叮咬听了一晚上的情歌,一直听到十一点多。
后来歌不唱了,院子里说说笑笑,再后来院子里就关了灯,连说说笑笑声也没了。
骆亦迟又等了半小时,梁桓宇那小子一直没出来,快十二点了还不出来,不是住在许满家里是什么!
每次一想起来,骆亦迟就咬牙切齿,就不平衡,那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讨了许满欢心,而许满却次次对他冷脸相待!
许满敛着眉,简直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看见的?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进院子后你一直在外面没走?”
骆亦迟不否认,沉沉的“嗯”了一声。
许满嘀咕,骆亦迟这喜欢蹲墙角的癖好到底什么有的?
她也不想让骆亦迟误会自己还没跟人确立关系就留人住宿,便说:“每次直播完他都要复盘,那天晚上他在我家留得晚了一点,但没在我家住。”
没留宿?
骆亦迟眼睛微睁,情不自已直起身子,竖起耳朵。
许满又说:“还有,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不想解释更多,怕骆亦迟知道多了会得寸进尺,就顺着骆亦迟已知的那些往下说,“江淮不是告诉过你,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骆亦迟听得愣愣的,过往因为梁桓宇而积压在心底的那些悲观情绪,此时缓缓浮出来,化成若即若离的、够不着又落不下来的小惊喜。
“那天在医院,他还给你打电话?”
他可记着呢,他和许满离婚,许满可是将联系方式都断得彻彻底底,该删的删,该拉黑的拉黑,而和那小子分手,联系方式却还留着。
“那是学生向老师正常的问询和答疑。”
“哦……”
许满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可不像你,在有正式老婆的时候,还和别的异性纠缠不清。”
第52章 第 52 章 视奸就视奸,哪儿来那么……
有池柠这个原罪在身, 骆亦迟总归是理亏的一方,不管心里打了怎样的算盘, 此时都变得理不直气不壮。
“我已经跟她划清界限了。”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有过就是有过,既定事实,无论后期怎样弥补,都不可更改。
许满懒得跟他争辩,拿起手机找代驾,“我买完东西了, 走得了不?走不了就叫代驾。”
骆亦迟活动活动腿,强撑着腿上的不适,说,“能走。”
得, 死要面子,那就活受罪吧。
许满:“能走就不要啰嗦, 现在, 去酒店, 定一间房。”
“……”
在许满强烈要求下, 骆亦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开车拐去度假村酒店。
路上赵靖闻打来电话, 骆亦迟直接用车载蓝牙接通。
“骆总, 章隆那件案子快开庭了, 您要出庭吗?”
“我不是让律师全权代理了?”
“律师有些问题想当面问问您的意思。”
“必须当面吗?”
“是的, 他今天来找过您, 但您不在。我看过您的工作安排, 因为要留出周末和晚上的时间, 所以目前只有明天上午能空出来。”
骆亦迟顿了顿,“明天下午呢?”
“下午律师要去法院。”
骆亦迟看看许满,见她只看着窗外没看他这边, 略一沉吟,说,“好吧,明天上午,你安排吧。”
电话挂断,许满托着下巴凉凉道,“你天天在我跟前晃,我还以为你多闲呢。”
“见你的时间总能挤出来的。”骆亦迟很认真。
所以这周末的时间是专门给她腾出来的?许满心里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本还想说几句风凉话,忽然就没那么有底气了。
“什么时候走?要不把我送回去就走?趁天亮。”
“晚点吧。”
“晚点?晚到什么时候?天黑?那我做饭岂不是还得留你一份?”
“……”
骆亦迟一噎,“你不用做我的份,我自己做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等回家做饭,许满还是多添了一人份的量。
毕竟当了一天的免费司机,给人家留口吃的,也是应该的。
骆亦迟很有眼力见儿的帮她打下手,吃完饭还没走的意思,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许满警告过他,说许晋文看见他就来气,让他自己掂量着办,他一整天都自觉避得远远的,吃饭休息都尽量不在许晋文面前出现。
但同处一个屋檐,总会碰面。
临睡前泡脚,许晋文望了眼在窗边露出个后脑勺的骆亦迟,问许满:“满儿,你跟他,好啦?”
许满把许晋文的脚从水里拿出来,毛巾擦干净,按摩按摩,给他剪指甲,才说:“没有。”
许晋文心里有一杆秤。
生病以前他没见过骆亦迟,不知道这个便宜女婿是怎样的人,但从许满离婚后对他闭口不谈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咋滴。
这半年见这便宜女婿次数多了,每次见,他都话少,忧郁,心事重重的,挨打挨骂还都不还手,许晋文便难免审视起他来。
他是病了,但眼不瞎,看得出来,骆亦迟是想尽力弥补一些什么。
可如果不是狠狠地伤害过许满,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反正许晋文是不大乐意许满跟他和好的。
“之前,伤过你心,现在,又想跟你好。”许晋文担心许满再摔个跟头,“不安好心。”
许满微微一笑,没接话。
指甲剪完,又给搓圆润了,许满把许晋文扶上床休息。
关掉灯,许晋文睁着眼,那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折射出一点柔柔的光亮,“可是,你想,跟他好,我哪儿,管得住你哟。”
许满给他压好被子,轻声说,“爸,别乱想了,早点休息。”
安顿好许晋文,许满出来倒洗脚水。
厚厚的门帘一掀开,骆亦迟立刻从板凳上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洗脚水自觉去门外倒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许满都没反应过来。
她倚在门框上,冷眼看着这个与乡村小镇格格不入的男人,做着与他阶级身份格格不入的事。
“腿不疼了?”
“不疼了。”
“九点了,还不走?”
“不急,高速也就两个小时。”
许满有一瞬间的恍神。
她想起结婚第一年过年时,想让骆亦迟带她来流云湾看看许晋文,说了好几次,骆亦迟没放在心上,一次都没来,如今离婚了,倒是当一回事儿了,赶都赶不走。
“随便你,爱走不走。”许满一甩门帘进了屋。
许晋文试过的新衣服放在沙发上,她拿起来叠好。
骆亦迟从身后走过来,抱住她。
轻轻的,不用力,双臂虚虚环在她腰侧,留下足够可以推开他的空间。
许满感觉有温度靠近,身体有一瞬间变得僵硬,心也由慢及快跳动起来。
她强装无事,直到听到背后颤抖的呼吸,以及耳边小心翼翼的问询。
“我走了还可以再来吗?”
许满不自然的低头,告诉他一个事实,“我爸不喜欢你。”
“那你呢?”
“我?”
她避而不谈,手中忙个不停,借此缓解这微妙的紧张之感,反问道:“为什么还想再来?”
想来的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那个,无非是许满人在这里,想陪着她。
可是这话说多了,他虽然可以再说一遍,但许满早就免疫,于是便换了个听起来很可怜的理由。
“我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你爸妈那儿呢?”
“你走后,我就没回老宅过过年,和他们一直都各过各的,这几年早习惯了。”
新衣服被许满叠得规规整整,放在沙发一角,许满直起身子,垂眸说,“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恨我妈。”骆亦迟哑着嗓子,声音发颤,“更恨自己。”
怀里的人没推开他,他便觉得这个拥抱是被允许的,把脸埋进许满脖子里,扣住许满的手,收紧手臂搂得更紧。
身体被推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无缝贴合在一起,许满颈侧传来酥麻热意,骆亦迟的鼻尖正轻轻擦拭着她颈上裸_露的肌肤,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痒痒的,以此为中心,蔓延进整个身体里。
许满条件反射仰长脖子,骆亦迟嗅闻着这肖想了六年的、朝思暮想的味道,情难自禁的,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乡村的夜极静,冬天,连鸟兽都躲着不出来活动。
微凉的唇辗转在那一小块肌肤上,克制着,不敢用力,更不敢往上。
“许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骆亦迟呵气吐词,眸光暗沉,怕被发现,只得用力闭上眼睛,仿佛眼皮挡住了,身体里翻涌的暗潮就看不出来了。
“朋友。”许满说,“比陌生人熟悉一点,不能更多了。”
“……够了。”
已经是一种很大的进步。
骆亦迟很满足,尽管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身份,也能让他从希望渺茫的努力中窥见一道光,让这具行尸走肉六年之久,靠一个信念苦苦支撑的躯体得到慰藉.
院墙内外的小花坛失去打理,又荒废了。
太阳爬上半山腰,许满拿起工具重新宠爱起她的小花坛,翻土除草起垄拌肥,一上午忙个不停。
今天天气好,许晋文坐在门口晒太阳,顺便看她忙活,对门的老刘在摘菜,时不时跟他们聊两句。
“老许啊,昨儿上午送你们回来那年轻人是满儿男朋友?满儿不跟小梁好啦?”
许晋文拖长声音“啊?”道:“不是不是,满儿没交男朋友。”
许满叉着腰为自己澄清,“大爷,你可别瞎说,我没跟小梁好过,他就是我学生。”
老刘不住点头,看样子是不信,笑呵呵道:“哦哦学生,来这儿住了一个月追你,看来是没追到。”
老年人都固执,怎么解释都只认自己那套死理,许满无奈又强调一遍,“大爷,他真是我学生。”
刘大爷这次似乎是听进去了,但却燃起了八卦之心,“小梁是学生,那昨天那年轻人呢?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开的车也牛逼哄哄的,村里人都议论呢!”
许满还没回答,许晋文先鼻子一哼,扭头凉凉道:“他啊,前女婿。”
“前女婿啊……”刘大爷唏嘘,“这还是头一次见呢,他怎么来了?是来追满儿的?人呢?怎么不出来让见见?”
许满又挥起工具:“走了,昨晚上就走了。”
“走了呀。”刘大爷可惜道。
许满一笑,“怎的大爷,听你口气,是想跟他唠唠?”
“那可不,我瞧他人模人样的,面相上却透着股郁结之气,走路时右腿好像还使不上劲儿,估计身体哪儿有毛病,满儿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呀。”刘大爷啧啧嘴,给出结论,“还是小梁好,小梁年轻。”
许满又笑:“大爷你还会看面相啊。”
刘大爷呵呵的,“那是。”
花坛不大,很快就整理完了。
许满犹豫要不要再种点花上去,但转念一想,寒假时间不长,过了十五就得返校,前前后后不足一个月,而且冬天冷,种了也不好发芽,于是就放弃了。
花坛围边重新砌好,周围泥土打扫干净,许满挑角度对着干干净净的小花坛拍了张照片,翻出相册,找到去年花开正浓时拍下的同角度照片,做了张对比图,发到了短视频账号上。
一半是绚烂怒放的生命,一半是萧瑟发黑的泥土。
音乐舒缓,配图文案:花开有时,人生有期,当下不杂,既过不恋。
账号很久没更新,发出去基本没流量。
许满退出去看了几条官方推送,不一会儿,屏幕上飘出来一条通知,有人点赞并评论了她的视频。
点开评论,是她的粉丝,用户A57G6D55留评:【你记得花,花就不会枯萎】
哎呦,酸不溜丢,比她还文绉绉。
许满被酸的龇牙咧嘴,但评论既是心意,便礼貌回了一个比心表情。
用户A立刻回复:【你种的向日葵很美。】
许满:【谢谢,是向日葵本身就美。】
用户A:【你喜欢向日葵?】
许满:【没有,我博爱,是花都喜欢。】
除了栀子。
用户A:【看你发的视频每个都有向日葵,我还以为你喜欢向日葵。】
有吗?
许满点开以前发的视频,浏览一遍,发现还真是。
七八月份向日葵正当季,她从花鸟市场买来成株移栽进花坛里,开得好,所以拍了视频,仅此而已。
许满没再回复了。
她潜意识认为这位粉丝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老爷们,因为如果是年轻人,就算主页没有发布任何内容,至少会把头像或昵称搞得漂漂亮亮。
最重要的,这大老爷们给她刷过礼物,而一般的年轻人可能具备刷礼物的资本,但不太可能给她这个直播内容很无聊的主播刷。
许满这样想着,去扔烂掉的向日葵根茎,忽然一段记忆冒出来。
生日那天收到的蛋糕是向日葵造型,当时还以为是梁桓宇送的,没想到是骆亦迟。
咦?对了,是不是和骆亦迟重逢的那天晚上,骆亦迟来买花,要的也是向日葵?
向日葵?
骆亦迟?
许满不想多心,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冒出一个猜测。
猜测还未成型,手就比脑子快的点开了用户A57G6D55的主页,看见了名字下面的IP地址。
连城。
“……”
一些与用户A有关的蛛丝马迹渐渐浮现出来。
刚住进华庭府没多久,开了场直播,当晚骆亦迟就找上门来了。
她还纳闷,他是怎么知道她在那儿住着的?
现在一想,是不是骆亦迟从直播场景里认出来那是江淮家,所以才怒气冲冲找过来的?
还有,她这种无聊的直播间,怎么可能有粉丝刷礼物?刷了之后说要退回,支支吾吾就是不给转账方式,是不是在躲?
还有生日那天掐点给她发的私信祝福,一个粉丝,得多铁才会掐点送祝福?
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骆亦迟!
许满带着这个猜测,胸有成竹打开和用户A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敲字。
【骆亦迟,是不是你!】
对方秒回:【不是。】
不是?许满不相信,思考了一秒钟,给对方发去视频电话。
不接,挂断了。
怎滴?心虚了?
许满断定了,这就是骆亦迟。
他越不承认,她就越是来气,胜负欲上来,管不了那么多了,冲进屋里拿来那颗树脂小球,又找来个锤子,把小球放在地上,锤子抵在小球上面,拍了张照片,发给对面。
语音说:“骆亦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变态玩意儿给砸了。”
已读,不回。
“不说话是吧?我开视频,给你亲眼看看。”
已读,还不回。
许满毫不犹豫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清脆悠扬的铃声响起,对面不接,许满也不急,就耐心等着。
忽然,铃声停了。
在即将挂断的前一秒,骆亦迟的脸终于从屏幕中跳出来。
果!不!其!然!
许满登时一脸怒容:“有意思吗?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骆亦迟沉默两秒,敛目,沉声:“不好玩。”
他难以启齿的说:“我就是想多看看你的生活。”
看就罢了,但他贪心,还想交流。
结果一不小心露馅了。
骆亦迟为自己辩白,“你任何联系方式都不给我,我想了解更多的你,只能用这种方式。”
视奸就视奸,哪来那么多理由。
许满鼻子重重一哼,气哄哄的掐断了视频。
第53章 第 53 章 胆小鬼。
一连好几天, 许满都没搭理骆亦迟。
她是真生气了,但凡换一个人, 她都不至于气成这样,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生气的点在哪里,但就是很生气。
【这几天别来找我!】
愤愤敲下这句话,许满一气之下卸载了短视频软件。
后来这几天,许晋文发现前女婿没再出现,还纳闷的想:他不是要追满儿吗?怎么不趁大过年来表现表现, 光往家里送取暖器怎么够?
老刘说得对啊,前女婿是真不如小梁,看那小梁脸皮多厚,整个暑假都待在这儿, 一天到晚把满儿哄得开开心心的,做饭都好吃了。
为此他还向许满抱怨过, “这女婿, 三分钟, 热度, 没诚意。”
许满调试着取暖器的温度, 说:“你不是不喜欢他?他不来你应该开心才是。”
许晋文小孩一样努着嘴, “那, 不一样。”
许满反问:“哪儿不一样?”
许晋文打量许满神情, 想从中发现点异样的神情, 半天没打量出个所以然, 收回目光, 咕哝着说:“反正,不一样。”
这样一直到了年三十,按照习俗, 当天得去上坟祭祖。
许满家里就她跟许晋文两个人,许晋文身体不行,这活儿自然得落在许满身上。
不像城里人祭祖要去公墓,流云湾村民祖坟大多在山上,许满家也不例外。
三十这天一早吃过饭,许满跟许晋文打过招呼,拿上贡品和纸钱出发了。
院门一开,对门的刘大爷笑呵呵的冒出头来,朝她招手:“可算开门了,满儿,人天没亮就来了,等你一晚上了。”
“?”
许满询问的目光望向刘大爷,只见刘大爷转头向院子里喊了一声:“小骆,满儿要出门了啊。”
小骆?
许满一脸黑线,不会叫的是骆亦迟吧?
正怀疑着,骆亦迟从刘大爷家里跑了出来,看见许满直接奔她而来,同时说道:“谢谢刘大爷,改天我再来找您聊天。”
刘大爷笑得慈眉善目:“年轻人就是客气,都是邻居,还谢不谢的,中午我家炖肉,可来吃点啊。”
许满着实看不懂了,几天前刘大爷不还对骆亦迟一顿数落,一点都不看好他吗?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对他这么亲切了?连肉都给他炖上了?
“要去哪儿?”骆亦迟很自然的拿过许满手中的东西。
许满斜了他一眼,问出心中疑惑,“你收买刘大爷了?”
骆亦迟倒很坦白,“刘大爷见我大清早的蹲在你家门口可怜,邀请我去他家坐了会儿,正好我车里有几瓶没开封的酒,就拿给他了。”
骆亦迟的酒,那肯定是一般人买不起的酒,难怪刘大爷会对他这般客气。
“对了,我给咱爸买了点补品,在车里,现在拿进去吧?”
“咱爸?”
许满还憋着气没消呢,他这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称呼,让她哭笑不得,别扭道:“我同意你这么叫了?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是是是。”
“是什么是,模棱两可的,不是让你别来吗,怎么又来了?”
“公司放假了。”
言外之意,他没地方待了。
为了今年过年能有地儿可去,骆亦迟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瞒着我什么?”
“短视频粉丝的事儿。”
“知道就好。”
许满抬脚往前,骆亦迟以为她要去车里拿礼品,赶紧转身跟上,却见许满径直越过车头,往村后的山路去。
“你去哪儿?不拿东西吗?”
骆亦迟摸不准许满的心思,站定在车旁,有些患得患失。
许满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手中的篮子,“东西不在你手里吗?我要去上坟,你去不?”
上坟?
骆亦迟活了这二十来年,除了小时候被老师带着去烈士陵园给烈士献过花,长大后被骆彦怀带着去公墓给爷爷上过香,后来就没干过上坟这样的这事儿。
这对他来说十分新鲜,不仅如此,还可能意义非凡——许满不把他当外人,要带他见祖宗!
骆亦迟麻利的拉开车门,“坟地在哪儿,我开车送你。”
许满狐疑的看着这台名贵的车,不认为能开进山里去,“都是一人行的小山道,你开得进山里?”
“……”
“走吧,没几步路,篮子里有镰刀,你帮我割草开路。”
冬日山林萧瑟破败,结了霜的山路杂草丛生,许满让骆亦迟开路,骆亦迟半点都不含糊。
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挥起镰刀来挺像那么回事儿,弯腰下身,一勾一割,动作利落,看起来丝毫毫不费力。
许满见他认真,起了打趣心思,“骆大少爷,对乡下人的生活感觉如何?”
骆亦迟听出来许满这是在挖苦他,他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生活,只觉得对许满的了解又多了几分,微笑道:“感觉不错,很有意思。”
坟地不远,但因为要割草开路,所以花了点时间。
前方的荒地上有三个鼓起的小凸起,许满指指那边,示意骆亦迟到了。
骆亦迟镰刀不离手,自觉去割坟头枯长的杂草。
山风凛冽,卷起干枯落叶,破败的泥土散发出陈旧腐朽的气味。
许满蹲在三个坟头前,倒了三杯酒,将水果和糕点一一摆上,点上香,又拿树枝画了个圈,点燃纸钱放进去。
纸钱被火舌吞没,燃成轻飘飘的黑灰,带着火星旋上天,飘飘转转,半路燃尽,最后尘归尘,土归土,落回荒凉的土地上。
许满跪下,沉默的一句话都不说。
亲人死去太多年,除了奶奶,她对爷爷和妈妈几乎没有印象和感情。
都说亲情缘薄的人,这一世无牵无挂,是最后一世,死了不会再入轮回。
许满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本来也会失去唯一的亲人……可是骆亦迟却从半路找来,为她续上了仅存的一段亲情,还硬要将两人之间早已断了的那条姻缘线系回到她手上。
她没有太多话对天上的人讲,都已经是黄土枯骨了,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会懂。
可是心里攒了太多的事儿,憋在心里无处诉说,慢慢的就成了难解的一个结,有事没事出来晃一下,明晃晃的提醒她,它存在着。
她希望有人能帮她捋明白,告诉她该怎么做,告诉她绳子另一端的那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谁会帮她呢?
纸钱燃得很快,没一会儿,篮子里空了。
许满拿树枝挑挑,让纸钱充分燃烬,等火光完全熄灭,对着三个坟头磕了三个头,然后起来。
骆亦迟见许满站起来,放下镰刀,自己也在她跪着的位置跪下,利落的跟着磕了三个头。
“哎,你干嘛?”
许满阻止已经来不及,骆亦迟哐哐哐磕完头,完事儿还不起身,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声音很小,许满听不清,“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没什么。”骆亦迟拒绝透露一个字。
许满狐疑的瞅着骆亦迟,但骆亦迟没有半点想说的意思,许满只得作罢,看时间差不多了,把带来的酒都洒进土里,拿土把纸灰盖住,捡起水果和糕点放回篮子里,叫骆亦迟起来,“行了,别跪了,该走了。”
骆亦迟站起,拍拍膝盖上的灰,拿上镰刀走在前面。
山路狭窄,只容一人通行,未完全消融的晨霜覆盖路面,踩上去容易打滑。
怕许满摔倒,骆亦迟牵住她手,问她:“烧纸钱时在想什么?”
许满专心看脚下的路,“没想什么,问他们问题而已。”
“问的什么?”
“问今年带来的糕点满不满意?满意的话就把中香留下。”
“他们怎么说?”
许满笑得别有深意,“他们意见不统一,吵起来了。”
中香留得高高的,一直到离开都没落下,许满很想问问缘由,可惜,天上的人不会开口说话.
前女婿又来了,尽管他没空手,但许晋文还是把脸板了起来。
无他,既然舍不得满儿,那就得经得起他这个老丈人的寸寸审视。
可是脸板着板着,许晋文就发现,这前女婿还挺没架子的。
乡下不比城里方便,骆亦迟没抱怨过一句环境的恶劣,在寒风中贴完了窗花和对联,又在院子里劈了两小时的柴,还帮着烧火切菜,完了还在许满包饺子的时候,主动穿上围裙帮许满打下手。
不嫌脏不嫌累,无缝融入乡下生活,全是心甘情愿,没有一句怨言,殷勤得很。
许晋文难免就想起在康复医院时,骆亦迟隔三差五去探望他的那阵子,也是这样,光做不说,让人挑不出毛病,厌恶不起来。
既然人没毛病,那为什么跟满儿离婚呢?
问过满儿原因,满儿说是因为讨厌才离的,可是讨厌在哪儿呢?许晋文看不懂。
“爸,太阳落山了,屋里暖和,我扶你去屋里吧。”
骆亦迟终于对许晋文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许晋文气恼自己就快被俘虏了,差点忘了这便宜女婿之前还看不起他们一家,连门都没登过,长脸一拉鼻子一哼,说道,“你爸,搁哪儿呢,就乱叫”,却把手伸出来,搭在骆亦迟的手背上,借力慢悠悠站起,被骆亦迟搀扶着进了屋子。
夜幕降临,村里渐渐响起烟花爆竹声。
许满家里人不多,不比骆家满满一大桌的铺张,本着不浪费不吃隔夜菜的原则,她只准备了四菜一汤,有鸡有鱼有荤有素,再加一盘饺子,就是今年除夕的年夜饭了。
骆亦迟拿来一瓶酒摆在桌上,许晋文不能喝,他便给自己和许满斟了一杯。
“爸,许满,新年快乐。”骆亦迟先敬了一杯酒。
许满筷子在他手背上一敲,嗔道:“不是告诉你别乱叫?”
骆亦迟讪讪的夹了一块鱼肉,挑干净刺,放进许满碗里,“不叫爸那我叫什么?”
许满把鱼肉放进许晋文碗里,冷漠道:“叫叔,我爸比你爸小。”
“可是我已经习惯叫爸了……”
“那也不能乱叫。”
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新一年的春晚节目,晚会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许满和许晋文的注意力被吸引,不再去纠结称呼这件事。
骆亦迟扫向电视屏幕,他已经忘了上次和许满一起过年时的情景,只记得老宅里数十年如一日的满桌菜,和饭桌上杜曼玲明里暗里的催生,许满嫁进来,家里多了一个人,也没有因此而变得热闹。
许满在那个家总是闷闷不乐,他当时眼睛长在天上,根本没去注意,后来再想起来,却回忆不起一星半点许满当时的样子。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这是他离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过年,一年新始,许满脸上的笑容,就是他留在这里的意义。
许晋文和许满胃口都不大,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骆亦迟一个人的——大概是因为他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儿,饿狠了。
许晋文看晚会看得起劲,年夜饭吃完仍不想休息,赖在沙发上要看电视。
大过年的,许满不想让他不开心,便遂了他的意。
外面鞭炮齐鸣,节目里载歌载舞,除夕之夜,人们精神总是很高昂。
年轻人的电话响个不停,一年结束,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通过电话发来新年祝福,许满挂断梁桓宇的拜年电话,往沙发上一看,许晋文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了一起,头正枕在沙发靠背上,张嘴打着呼噜睡觉呢。
这么睡要着凉,她放下手机去叫醒许晋文,许晋文迷糊的睁开眼睛,惺忪的眼皮撑了没几秒钟,熬不住又合上了。
“爸,别看了去睡吧,明天还重播呢。”
许晋文咕咕哝哝推诿了几句,最后实在顶不住困意,被两个年轻人搀扶回了卧室。
安顿好许晋文,许满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塞进骆亦迟怀里,“今天过节,我不撵你走,但我家没多余的地方给你睡,除了我和我爸的卧室,地方你自己挑吧。”
骆亦迟就怕许满赶他,没想到不仅没赶,还主动让他留下,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降惊喜,哪儿敢嫌弃,于是一把搂紧被子,心情愉悦却不好表露出来,矜持的选择了客厅的沙发。
许满没有表情的说,“沙发啊,提醒你一句,明天我会早起,你注意点。”
许满没有守岁的习惯,交代完准备睡了。
眼见她要进卧室,骆亦迟叫住她:“不一起看电视了吗?”
“不想看,没意思。”
“哦,是没意思。”
骆亦迟想跟许满多说说话,绞尽脑汁,找不出一个可以聊起来的话题。
从坟地回来,许满的话就变得很少,骆亦迟复盘了好几遍,没找出许满如此的原因。
一阵电话铃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身为骆氏负责人,他的拜年电话格外的多。
许满不打扰他接电话,进了卧室,关灯躺在床上,窗外咚咚咚的响个不停,烟花此起彼伏绽了满天,绚烂的光彩打在窗帘上,映得人无法安眠。
睡不着,许满干脆不睡了,坐起来回复老师和学生的拜年短信。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爆竹声过后,骆亦迟打电话的声音通过不隔音的门板传进来,变得尤为突兀。
“法国”,“拍摄”,“养胎”。
几个字眼从骆亦迟口中说出来,不经意钻进许满耳朵里,令许满心念一动,放下了手机。
她不想听,但耳朵却不听使唤的竖起,骆亦迟“嗯”“嗯”“嗯”的回答了几句,最后以一句“新年快乐”结尾。
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又调大了一些,许满无法将听到的那三个词语串联成完整的句子,怔怔的坐了一会儿,门被敲响。
骆亦迟在门外问她:“睡了吗?我有话对你说。”
“就在门外说吧。”
骆亦迟的声音静下去,没接话,几秒钟后,许满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
“……”
黑暗中四目相对,骆亦迟顺势钻进来,背着手将门一推,把门关上了。
许满盘腿坐在床上,窗外朦胧的光镀在她的脸上,显得那双责怪意味明显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没让你进来吧?”
“你门没锁……”
“锁坏了,但这不是你进来的理由。”
“……”
骆亦迟哑口无言,紧急搬来自己本要说的话做救兵,“刚才廖延给我打电话拜年,说池柠妈妈从法国回来了,现在跟他们一起过年,等池柠拍摄结束,要把池柠接去法国养胎生产。”
许满隐约能明白骆亦迟跟他坦白的原因,但还是下意识问:“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怕你多想。”
她确实无法释怀关于池柠的种种,每次只要听到她和骆亦迟有关的消息,她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注。
骆亦迟的语气诚恳:“你不是介意池柠跟我的关系吗?以后跟我有关的,我都一五一十向你坦白。”
时光无法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想要我原谅你,除非,你从未爱过池柠。
这是许满在湿地公园给他的答案,今天从山上下来,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来了。
自从许满对他态度缓和以后,他心里就一直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感源自哪里,直到想起这句话,才猛然意识到,这种不安源自原罪,他爱过池柠的原罪。
许满早给他判了罪,他这辈子注定得不到许满的彻底原谅,但哪怕不原谅,只要许满愿意和他相处,他就是知足的。
“嗯,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骆亦迟没靠在门板上,一只手背在身后按住门缝,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许满:“还有话要说?”
天空又亮起,一多信号弹似的烟花拖着长长的鸣音升上天空,照亮一大片视野,骆亦迟的目光落在许满坐着的床上,忽的瞥见枕边一样反射着光的玩意儿,眼皮一颤,道:“没事。”
“没事还不出去?我要睡了。”
绚光释放极致的光亮,没进夜空只是几秒钟的事,等视野再次变暗,骆亦迟眼神一定,忽地往前走了一步。
许满警觉,身体不由往后倾斜:“你干嘛?”
骆亦迟并不朝她去,而是手臂伸长在她的枕边一捞,将那颗安安稳稳放在枕边的树脂小球捞进了手里。
许满登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踢开被子手脚并用去抢,骆亦迟却把手举高,身体一翻坐在床尾,不给许满够到它的机会,借着忽明忽暗的烟花火光,愣愣得盯着那颗小球看。
看完,又宝贝的放进胸前口袋里。
“还给我!”
许满扑上来,按住他的胸口往里掏,两人一推一挡,骆亦迟怕伤到许满,只敢侧身躲避,但许满抱着必得抢回来的决心,推人的时候半点不含糊。
单人床很窄,只听“咚”的一声,骆亦迟被推倒时,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了床侧坚硬的墙壁上,那响声简直跟烟花爆炸声有得一拼。
知道这人得过脑震荡,许满顾不得抢小球了,着急去看,“磕到头了?”
骆亦迟蹙眉闭眼,久违的震荡感差点又回来找他,他捂着脑袋缓缓坐起,把头稍稍垂下,顺势抵在许满手心上。
许满打开灯仔仔细细检查,发现没破皮没肿包,就是有点红了。
骆亦迟嘶嘶的倒抽气,“疼,你给我揉揉。”
起因在许满身上,许满便听话的给他揉起来,小声抱怨道:“给我就是嘛,你挡什么。”
“那本就是我的。”
“你的?要不要现在把它砸了拿着那根头发去做个DNA检测,看是不是你的?”
“……”
骆亦迟被噎得没话说,自从知道是许满拿走了它,他就整日惶恐不安,怕许满一狠心真把它给砸了。
那可是他贴身放着,珍藏了六年多的宝贝,万一许满收回施舍,再次离开他,他还指望靠着这颗小球活下去呢。
许满揉的力道不重不轻,力度正好,骆亦迟闭眼享受着,以她察觉不到的速度,缓缓向她怀中靠近。
然而未等抵达,许满忽地抽走手,掌心摊开在他眼前,“揉好了,小球拿来。”
骆亦迟未曾得逞,坐着不动,装不明白。
许满才不管那么多,直接去他口袋里掏。
骆亦迟捂紧胸口,“你拿走可以,但是得再还我一个,什么都行,衣服,发圈,只要是你的东西,都行。”
“还讨价还价了,再给你一个你岂不赚翻了?”
许满抠开骆亦迟挡在胸前的手,等小球到手以后,又开始赶人:“快十二点了,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骆亦迟眼神执拗瞪着许满,这个连念想都不给他,只施舍给他一栋海市蜃楼的无情女人。
她让他送她回家,关心他的腿伤,还让他留下来过年,各方面都说明已经在接纳他了,可他心里就是惴惴不安的,像搭了一栋缥缈的、落不到实处的海市蜃楼,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就怕一个不留神,幻想消失。
他企图从这栋海市蜃楼里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落下来的答案。
“为什么一定拿走我的小球?”骆亦迟感到委屈。
许满说话不留余地,“我嫌你变态。”
“变态你还留着?”
“当然要留着,有它在,能提醒我,你是我的罪人。”
蓦地,骆亦迟侧身,长臂一撑,将许满锁在他的两臂之间,很认真的问:“那罪人今天的表现如何?”
“尚可。”
逆着光,骆亦迟看过来的目光晦暗如深水,许满不敢去看,强行移开目光。
骆亦迟捏住许满的下巴,轻轻抬起,迫使她直视自己。
“许满,我说过,我愿意跨过阶级来找你,你看到了吗?”
窗外烟花悄悄绽放,骆亦迟的声音随着爆竹炸开的闷响,响彻在耳边。
今天上午,他跪在先人坟前向他们请求,保佑许满余生顺遂。
他将身段放得足够低,不敢奢望先人庇佑他,只期望先人听见他的祈祷,保佑许满往后余生不管有没有他的陪伴,都能过得顺遂无忧。
“看到了,所以呢?”许满说。
“年前的事情,就不要拖到年后了,许满,我承诺会用一生来爱你,你能把爱再次给我吗?”
窗外烟花爆竹声一阵接一阵,逐渐变得热烈,流逝的时间里,客厅的电视节目上演完一段完整的舞曲,传出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倒计时声。
“三,二,一,新年快乐——”
下巴尖上,骆亦迟指腹微凉。
许满嘴唇微张,强装镇定与他对视。
光被他的身影遮住大半,咫尺之距,她能清楚的看见他轻颤的眼睫和眼底闪烁的躁动不安。
骆亦迟的想法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希冀她可以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
可是,想听的话酝酿在嗓子眼,迟迟不说出口。
大约过了一世纪那么长,骆亦迟祈盼的心渐渐消沉下去,难堪的败下阵来。
他低头,唇边散出一抹轻笑,“算了……”
下巴温度撤去,他落寞的垂下手,缓缓直起身子。
顶灯在他身上投下轮廓,他的眉眼隐入黑暗。
“是我太心急了,你早点休息,新年快乐。”
咔哒,房门关上。
许满坐在床边,眼神呆滞望着紧闭的房门。
电视关掉了,热闹戛然而止,周遭瞬间陷入沉寂。
被拨弄的心没有因此沉静下来。
她爱过一个糟糕的男人,结过一次糟糕的婚,以为早就封心锁爱,从中完美撤离,可实际上呢?
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尘封的心还是会再次掀起波澜。
她承认,她还爱着那个人,爱到现在都没有停。
可是吧,她是个胆小鬼,受过一次伤,怕重蹈覆辙,再被忽视,再爱而不得,再成为卑微的一方……
她怕得很多,在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之前,根本不敢轻易再爱。
第54章 第 54 章 意外先于明天到来。……
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 凌晨寒气未退,骆亦迟摸黑出发回连城了。
许满清早起床, 发现沙发上那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本应该睡在上面的人不见了踪影。
噢,对了,昨晚吃饭时,骆亦迟说过他今早要走。
没说几点,许满以为至少会是吃过早饭后, 没想到夜里就悄悄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
半上午,许晋文发现骆亦迟不见了,还问起, “满儿,骆……他走啦?”
“嗯, 走啦。”
许满正在收拾过节收到的礼品, 家里有许晋文这个老人在, 过年免不了会收礼, 前几天陆陆续续回了一些, 现在还剩几家的礼没回, 这几天得回过去。
过年这几天暖和, 老天爷颇给人面子, 天天都是大太阳。
阳光暖烘烘的照在人身上, 许晋文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许满进进出出的忙活。
“你们, 吵架啦?”
“没有。”
“那他,为什么,走?”
“春节假过完了, 他得上班呢。”
章隆的案子要开庭,就这几天,骆亦迟现在回去,八成还得忙这桩事。
“你,不走?”许晋文问。
许满说:“快了,我到十五了。”
亲戚少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礼品几分钟就整理完了。
许满将最后一箱子礼做上标记放进屋,搬来小板凳,坐着跟许晋文一起晒太阳。
“爸,骆亦迟在连城给你找了一家评价很高的私人疗养院,你想去吗?”
“什么私人,疗养院?”
许满解释:“里面的医生都是一对一的,还经常有专家去走访,环境比你现在住的康复医院好,主要是我在连城上班,往后去看你的时间也会比较多。”
许晋文想了想,问:“多?一个月,几次啊?”
“两次?”许满试探着说,“不行的话就三次?”
能带研究生之后,她的课余时间就比较少了,有时候周末都要被挤占,三次是按照目前的工作安排来说,最大的可能了。
才三次,许晋文心里有数了,撇撇嘴,“我还是,跟老赵,住吧,我俩搭伴儿,挺好。”
人到老年,最不想要的就是孤独。
他们老许家不算人丁兴旺,早年丧妻之后,为了养活这个家,许晋文一直奔走在打工之中。
一场中暑,他积攒了半辈子的打工收入全都交代在了里面。
人生就这样分成了简单的前后两部分,前半辈子奔波,后半辈子灌药,而贯穿其中的共同点,只有一个词——孤独。
条件好的疗养院又如何?去了还不是一个人过?许满不知道陌生的环境对一个老年人来说有多恐怖,还不能天天陪他,做不到天天陪他,那还不如不换。他喜欢康复医院,那里的医生护士他都熟悉,有一大半能叫上名字来,而且还有知根知底的老赵在,舒心程度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
“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我猜你不会去,已经替你回绝了,这不突然想起来了,觉得还是得征求征求你的意见,你要是想去,我再告诉他,让他找人安排。”
“哦……”许晋文拖长声音,神情若有所思。
许满看他,“怎么了?”
“他这人,不吭声,做事,还行。”许晋文中肯道。
许满疑惑:“哟,爸你不讨厌他啦?”
“讨厌,归讨厌。他以前,伤过你,所以,讨厌。但是……”许晋文忽地语重心长,“满儿,我现在,这样,还有,几年活头?以后,我若死了,你咋办哟?”
“怎么好端端说起生死来了?”许满故作轻松劝他,“爸大过年的咱不说晦气话,我现在赚钱了,能养你养到长命百岁。”
许晋文五官皱到一起,他不是在说玩笑话,怕许满没懂他的意思,很认真道,“我不是,好父亲,父爱上,欠缺你,老了,还拖累你,什么都,帮不到你。”
“我又不嫌你拖累,你管好自己就行,其他的别多想。”许满不想听这些伤感的话,作势站起来进屋。
“满儿。”许晋文叫住她,望着她的背影,顿了顿,还是用那副慢吞吞的口吻说,“一个人,太孤单,有合适的,就,一起过吧。”
和谁一起过都行,只要是她自己中意的。
作为父亲,他亏欠许满太多,跟着奶奶长大的许满没有感受过母爱,连父爱,得到的都很少。
许满懂事,有主见,除了大学毕业时未婚先孕,让许晋文狠狠生了一场气,其他时间,她都是街坊邻居口中不断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不论学业工作还是生活,都没让家人操心过。
许晋文没给过她任何帮助,连一句有用的建议都不曾,却在人生半途时,突然倒在许满面前,害得许满连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瘦小身躯拖起他这个苟延残喘的病人,默默走到如今。
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却生养了一个合格的女儿。
许满的孝心他全看在眼里,他也后悔给与许满的关爱太少,等醒悟过来时,这副年老病弱的残躯,能给许满的,就只剩下了拖累。
他没本事让许满享福,可他若死了,许满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太孤单。
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太苦。
他希望趁着还苟活在世的时候,把许满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手上,那样,他便可以安心离开了.
开学日子在元宵节过后。
按照许晋文要回康复医院的要求,许满返校时,顺路把他送回了康复医院。
那天骆亦迟来接她一起去的,相较回家前的抵死不从,许晋文这次顺从得不像话,十分主动的坐进了车里不说,还主动跟骆亦迟聊起了天。
寒假过完,湿地公园那边的课题项目进度也得抓紧跟进,许满提前跟庄克线上沟通了一些要点,正好今天有空,便约他一起聊聊细节。
生态重建什么的,涉及专业领域,骆亦迟对其的了解就比较浅显了,基本都浮于表面,仅限于跟人聊起来时能吹两把的程度。
他给不出许满建设性的深度意见,但作为背后金主,听过许满的想法,还是给了一定程度的鼓励,“听起来很有实施性。”
许满思考着说:“是吗?虽然现在生态重建大多依赖人工建设,对土地自然恢复的尺度要求也没那么高,但过程废人废力,真的好实施吗?会不会太花钱了?”
“花钱?你还想着给我省钱?”
许满也不知道戳中了骆亦迟,看他笑得柔和,忍不住想翻白眼,“想什么呢?这个项目注定省不下来钱,说到底是我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我担心一下花费不是很正常吗?”
骆亦迟搓搓下巴:“你放心大胆做就是了,钱方面不用操心,就算骆氏倒闭,我一分私房钱不留,卖肾卖血,也要完保你把课题做下来。”
和庄克约定的地点在湿地公园,下了高速,半道上突然接到杜曼玲的电话。
车内蓝牙一响,杜曼玲的名字直接从车载显示屏上跳出来,骆亦迟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下意识看向许满,却见许满头偏向窗外,看见了权当没看见。
犹豫半天,骆亦迟接了。
杜曼玲焦急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来,“小迟你在公司吗?”
“没在。”骆亦迟语气没有起伏的说,“怎么了?”
杜曼玲吞吞吐吐道,“是你表姨,她去公司找你了。”
骆亦迟神情一凛,车速猛一下提了十码,得亏他经过几年道德磨炼,情绪足够稳定,没当着许满的面发起火来,“不是让你不要和她来往?你又没听是不是?”
杜曼玲很纠结,“她和我打小一起长大,我哪儿能不管她?你表姨婚姻不幸,身边就章隆那么一个儿子,你让章隆判了十年,她以后可怎么过,怎么抬得起头来?”
“章隆自己犯的罪,怎么能说是我判的?而且,表姨怎么过,怎么抬得起头来,又关我什么事?”
“到底是你表姨,你说话做事怎么可以那么冷漠?”
“当初他儿子死命捞钱坑害骆氏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冷漠?”
“小迟……”
“妈,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拜托你拎得清一点,有些人该远离就趁早远离,别天天结交一些不值当的人。”
表姨?许满太久没听过这个称呼,都有些陌生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将表姨那张脸从脑海深处回忆起来。
骆亦迟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把杜曼玲说得无话可说,等挂断电话,许满好奇的问,“你……表姨她儿子怎么了?”
“洗钱,行贿,挪用公款,蹲监狱了。”
过程和结果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但细节,想必就没那么简单了。
许满对骆亦迟表姨一家没有好印象,表姨这人,惯会假热情,一天到晚粘在杜曼玲身后巴结,哈巴狗一样惹人讨厌;章隆更是见都没见过,偶尔听骆亦迟提起过几嘴,也是没有好印象。
倒是犯罪了,让许满略感诧异,还想打听两句,旁边骆亦迟又拨通了赵靖闻的电话。
“我妈说我表姨去公司了,你通知保安拦一下,注意别妨碍其他人正常工作。”
交代完,车子往右边路口一拐,驶进了湿地公园。
庄克早早煮好茶等在那里,因为提前沟通过,所以整体聊下来很轻松,几杯茶下去,就敲定了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沟通结束,庄克提议一起去吃个饭,骆亦迟婉拒了。
他今天特意把时间空出来,就为了跟许满待在一起,好不容易和许满处到现在的程度,他恨不得抓住分分秒秒的机会去表现,争取早日让许满敞开心怀接纳他,所以压根不会给外人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机会。
骆亦迟计划得好好的,先把许满送到家放了行李,再带她去吃个法餐,今天出发去流云湾之前他就定好了位子,要是许满不想去呢,那在家做饭也是可以的,家里温馨安静,不比外面差,运气好的话,吃完饭还能在许满家里过个夜,让关系更进一步!
不管是planA,还是planB,都简直完美,骆亦迟心里哼着甜蜜的小调,幻想着接下来的场景,驱车悠闲驰骋在柏油马路上。
然而美好的期待终会被打破,一曲调子还没哼完,车厢里再次响起了电话音。
骆亦迟不悦的啧了啧嘴,接起电话语气就不太好,“又有什么事?”
赵靖闻说,“产品部紧急送来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
“明天吧。”骆亦迟不想计划被破坏。
赵靖闻一瞬间变得严肃:“骆总你知道的,合同迟签一天,财务那边就会晚打款一天,开发进度就会受影响拖延一天,产品就会比预期晚上市一天,我们晚一天,很可能竞品就会比我们提前一天,骆总,我们这是要输在起跑线上啊。”
骆亦迟“嘶”了一口长气,“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算账?”
许满正拿着一个本子,在手写记录和庄克聊起的重点,闻言噗嗤一笑。
她都能想象到此时电话对面,斯文儒雅的赵靖闻讲这串话时的表情,肯定一本正经,便提议骆亦迟,“回学校顺路不。”
“顺路。”
“那就拐一趟呗,又不费劲。”
“……”骆亦迟应下来,顺嘴问了一句:“我表姨走了吗?”
赵靖闻:“走了,保安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她赶走了。”
“嗯,那就好。”
车子变道,往骆氏公司驶去。
说起来挺难相信,许满当了骆家一年的儿媳,知道骆氏在哪条马路上,也曾几次坐公交经过,但骆氏的大楼,却是一次都没进去过。
可能当时觉得,除了骆亦迟这个人是她法律上的配偶,跟她存在那么一点密不可分的关系外,骆氏的一切都跟她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都不是她能踏足的地方。
所以当车子停在高耸入云的骆氏大楼前,许满还是生出了一种,这地方还是能远离就远离的本能。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这个时间点,办公室里应该正在发下午茶,我让赵靖闻给你拿一份。”骆亦迟解开安全带,对许满说。
“签合同要很久吗?”
“不久,很快。”
“那我在车里等你吧。”
可能是社恐发作了,反正许满不太想去骆亦迟公司里。
对于许满不喜欢的事,骆亦迟从不强求,从车上下来,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敲敲许满那边的车窗:“下午茶也不要吗?今天的下午茶应该是小蛋糕,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草莓的可以吗?我下来时带给你。”
听骆亦迟语气,似乎是一定要让许满吃点什么才会满足,但许满现在不想吃,便摇下车窗,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不太想吃甜的。”
“好吧……”骆亦迟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又用笑容掩饰过去,“我签好合同马上下来。”
应该提前通知赵靖闻让他等在门口的,这样就可以省去上楼的时间,就不用和许满分开。
这样想着,骆亦迟转身往公司大厅里去。
许满望了骆亦迟转身后的背影一眼,合上本子放进包里,靠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车子熄火之后稍有些闷,她想下车透透气,于是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车窗外闪过一抹疾驰的黑影,朝着骆氏公司大厅的玻璃门直直的疾冲过去。
许满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炸开一道猛烈撞击的声响。
轰的一声,她的身躯猛地一震,心脏骤然停跳,脑子在一瞬间抽离,变得空白。
等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骆亦迟去往的那个方向——骆氏公司的大厅正门口,已经有人急匆匆围过去。
一片混乱中,多年未见的表姨被人从一辆车头扭曲的黑色小车里拖出来,她额头上淌着血,口中不停哭嚎,“都是你们逼我的!逼我的……”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将混乱中心遮挡得严严实实。
许满愣在原地,目光仓惶的寻找骆亦迟的身影。
他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进公司了没?是不是已经上楼了?
还是说……
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头砸下来,将空白的脑子狠狠占据。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她拔腿就往公司大厅里去。
然而不知为何,脚步虚晃得厉害,明明只有十来米的距离,此时走起来却备感遥远。
耳边嗡嗡的,听不清人们在议论什么,许满像是一个被人为操控,走路没有章法的机器人,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来到人群外围,僵硬的把挡在前面的人推开,却见满地碎玻璃中,刚刚说要给他拿小蛋糕的那个男人,正双眼紧闭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许满双眼被那刺眼的血红色弄得失去了焦距,捂住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骆……骆亦迟……”
“骆亦迟!”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声音哑得不像话,一声一声叫着骆亦迟的名字,不顾一切往前扑。
保安拦住她,她扑倒在保安的胳膊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双手抠着保安的制服衣袖,才勉强撑着,没让自己滑倒在地。
“天呐,是骆总!”
“什么仇什么怨呐……”
“那个肇事司机呢,看住了别让她跑,这是蓄意谋杀!”
“叫救护车了没?”
许满无法正常思考,周围全是喧闹的议论声,她听不进去一丝一毫,包着泪的双眼紧紧盯着躺在那里的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骆亦迟流了这么多血,他会死吗?
即使是这个人第一次出车祸时,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无助,现在,这一幕真真切切在眼前发生,她才惊恐的发现,她好像无法接受这个糟糕男人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不要骆亦迟死,她从没想过骆亦迟会死,她还没做好准备,没把彻底原谅骆亦迟,骆亦迟怎么能死呢?
他不要她的原谅了吗?
他怎么能不要?
他不要,她给谁呀?
泪水模糊了双眼,将整个面容全都浇湿,她奋不顾身想去唤醒骆亦迟,可是保安的力量太大,拦着她,不停的将她往大厅的休息区里拖。
直到赵靖闻出现,才将她从保安怀里接了过去。
她被拽着上了救护车,警报声呼啸在头顶,她神情恍惚,望着推床上不见血色的男人,握住他的手,颤抖的轻抚他脸上被玻璃划到的细小伤口,絮絮叨叨的小声说:“你给我活着,听到了吗?骆亦迟。”
“你要是活不下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我会爱上别人,还会带着他去你坟前炫耀,当着你的面和他牵手接吻。”
“你要是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你就活下来好吗?”
许满乱七八糟的说着,床上的人没有回应,那些话,便仿佛都说给了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听。
她又哭起来,一想到骆亦迟可能会死,她就无法抑制不去哭泣,不去想最坏的那个可能。
天上的人不是留下中香告诉她,他们认可了他吗?
既然认可了,那么,能不能保佑他,给他一线生机,帮她留下他啊?
她不别扭了,不拧巴了。
只要他活着,过往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去计较,都可以说服自己放下。
只要……骆亦迟他活着。
第55章 第 55 章 爱哭鬼。
移动床车轮轰隆隆滚过地面, 手术室亮起红灯。
许满沉默的等在外面,一遍遍抬头, 不停望向那紧闭的手术室门。
时间化身凌迟刀,每分每秒,都成了折磨人的煎熬,而牌子上的红灯,成了这等待过程中唯一的希望。
她期盼那牌子上的光芒早点熄灭,可又怕熄灭了, 等来的会是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骆彦怀和杜曼玲先后赶到医院,顾不上诧异许满为什么也在这里,围上赵靖闻急切的询问最新情况。
几句交谈之后,杜曼玲哭声传来, 痛悔的哭嚎说,早知道就该拦住表妹的。
事到如今, 再多的后悔都于事无补。
在这样的哭声里, 最坏的那个可能被无端放大, 盘亘在人心头上, 凝结成一片厚重的乌云, 沉沉的往下压。
许满不想听见那哭声, 总觉得那声音像是在预示什么, 便往远处走了些, 走到听不见任何烦人的动静, 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现, 她想起上一次在手术室前这样等待, 也是这样的无助,这样的濒临崩溃。
许晋文这个老人都撑下来了,骆亦迟一定也会撑下来吧?
他还那么年轻, 生命还有无限可能,几次意外都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没有理由这次撑不过去吧?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撑不过去死了呢?
许满控制不住不去想这个最坏的可能,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骆亦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她心绪烦乱的捂住脸,默默向天祈求,祈求骆亦迟一定活下去,她还有很多话没对他说,那些话,她只说给活人听,他要是想听,那就活下来。
太阳落下,夜幕升起,医院里行人渐少,慢慢变得空旷。
许满不知道独自在长椅上坐了多久,忽地旁边一沉,坐下来一个人。
她捂着脸,没去看对方是谁,对方却主动跟她交谈起来。
“早听小迟说,你回连城了。”
许满迟钝的侧过脸,迎上骆彦怀和蔼的面容。
六七年没见,骆彦怀也变老了,但皮肤依旧是属于富人该有的白皙,不像许晋文,总是黑黢黢的。
“爸”许满生涩的称呼他。
骆彦怀说:“上次一别,还是在婷婷的升学宴上,快七年没见了吧。”
记忆太久远,许满也回忆不起上次和骆彦怀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迟说,你读了博士,现在在连大当老师。”
“嗯。”
“挺好的,真为你高兴。”
许满搓了搓膝盖,骆亦迟还躺在里面,她的心口被堵着,没兴致跟人聊天,便空洞的道了一声谢。
骆彦怀从赵靖闻那里听了许满的反应,来找她本就是为了宽慰她,顿了顿,和声说:“别担心,小迟会没事的。”
他说得沉稳笃定,许满苦苦支撑的信念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支柱,失去力气垮了下来,眼睛湿润,汩汩的冒出了泪花。
“他真的会没事吗?”她颤声说。
“你要相信他。”
“相信他”
好半天,许满才又发出微弱的声音:“表姨撞过去时那么狠他流了好多血”
“上天会眷顾有信念活下去的人,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他一定会没事的。”
许满不像骆彦怀那样乐观,这几个小时里,过往听到的看过的车祸新闻在脑子里不断上演,就怕哪一种对应到骆亦迟身上。
骆彦怀还是那样笃定,“相信我,沈诚漓已经跟他那些老专家同学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在等着,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赵靖闻从不远处跑过来,人还未到跟前,就一口气不带喘的宣布道:“手术手术结束了,骆总身体里的碎玻璃都清理干净了,人人也没大事!”
许满身子一颤,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劫后余生的喜悦才爬上身心。
心口缀着的那颗石头重重落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许满跟着喃喃道,“没事,太好了,送没事”
骆彦怀放松一笑:“你看,我说了吧,他会没事的。”
赵靖闻继续道:“现在推进病房了,医生说,等麻醉醒来再看看。”
骆彦怀站起身往病房去,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一回头,见许满没动,“你不去看看小迟吗?”
“去,我去。”许满抬皮泛红的眼皮,后知后觉的拔腿跟上.
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病床上沉眠的人难耐的蹙了蹙眉。
许满端着水壶进来,见床边围了一圈人,有医生有护士,还有骆亦迟的父母。
出事了?
心一瞬间紧张起来,许满放下水壶来到床边,正好听见医生宣布:“醒来时间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是好事,这几天身体还会有不适,注意多观察,有问题及时呼叫我们。”
原来是好事啊,许满松了一口气,回去继续烧水。
杜曼玲一上午哀哀啼啼个不停,现在声音还大了点:“小迟你终于醒了,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听你的话,给你惹了这么大的事儿。”
骆彦怀斥责:“早让你离她远一点,你不听,幸亏大楼的旋转门给了缓冲,她没看清小迟的具体位置,给撞偏了,小迟这次死里逃生,是小迟命大。”
章隆的案子一审判决下来,章隆不服要上诉,表姨来找骆亦迟想争取一个调节机会,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保安拦住了。
自从章隆被抓后,表姨请求谅解屡次碰壁,早就对骆亦迟心存怨恨,据警察局那边的人说,她车里还藏了一把刀,知道调解机会渺茫,所以来时没报什么希望,被赶走后就在路边守株待兔等人出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把事情交给警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骆彦怀拍板道。
水壶呜呜烧开,许满分别给每人倒了一杯水送过来。
骆亦迟这才看见她在,心情一激动,想要坐起,麻药过后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差点疼出声。
没有什么比一睁眼就看见想念的人来得惊喜,骆亦迟被骆彦怀按住,身体动不了,眼珠子便转了转,微微把头偏向许满,一眨不眨盯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昨晚到现在,大家都没合眼。
年轻人还好,骆彦怀和杜曼玲却是有些撑不住。
“你们去歇会儿吧。”许满说。
床上的人这幅样子,过往再多恩怨,都可以暂时往后放放。
骆彦怀点头叫上杜曼玲:“小迟现在饮食得注意,你跟我一起去采买点他能吃的,我们回家做了再送来。”
杜曼玲很没眼色的拒绝:“你自己去吧,我想在这儿陪陪儿子。”
骆彦怀二话不说把她拽起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家生鲜会员店的食材不错,你给我指路,我开车去买来。”
杜曼玲推诿了几句,还想再留,被骆彦怀连说带哄强硬拉走了。
病房门关上,骆亦迟朝许满抬起手,虚弱的叫她过来:“许满”
迟疑了半秒钟,许满搭上那只手,借着这个姿势坐下来,还靠近了一点。
骆亦迟反手扣住她手心,干涩的嘴唇微启,哑声开口:“我没死。”
许满不明白他的意思,“嗯,我看到了。”
天知道他从这场事故里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在救护车上听到许满见他,以为会醒来,听她说了好久的话,可不知怎的就是醒不来。
“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骆亦迟看向许满的眼神专注:“在救护车上,你说,我要是醒不过来,你就会爱上别人。”
他握住许满的手,固执的说,“你不要爱别人。”
许满一怔,眼皮微垂,一滴泪情不自禁掉落下来,掉落在骆亦迟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疼。
“怎么哭了?”
他艰难抬起手,却并不松开手中扣着的那只,碰到那层薄薄的眼皮,用食指指节轻轻抚掉这令人心酸的眼泪。
“我真怕你死了。”许满垂眼,一晚上过去了,她还是后怕,“你活着,我高兴,所以哭了。”
“你想让我活,那我就活着。”
许满吸了吸鼻子,“嗯,好好活着。”
听着她抽搭搭的声音,骆亦迟的心也跟着抽疼起来,拉着她的手贴近胸前,让她感受到自己搏动的心跳——他为她而活了下来,心脏便因她而跳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满抹掉眼泪,“不想让我担心,就快点好起来。”
“嗯。”
骆亦迟放松躺在床上,心里抑制不住的狂喜。
许满在救护车上的表现像是打进他身体里的一剂高强度兴奋剂,他努力了这么久,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把许满的心捂热了,没想到背地里她早已悄悄融化。
这对他来说简直天降惊喜。
乘胜追击,他像个求抱的孩子一样说:“我能抱抱你吗?”
许满现在心软的不行,如果骆亦迟说想亲她,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凑过去。
于是下一秒,她便弯着身子,慢慢张床上的人贴近,当然她注意着小心避开了输液管,保持了一点适当的,不会碰到骆亦迟身上那些细小伤口的距离,轻轻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背上传来压力,骆亦迟抬起双臂,将她用力压向自己。
许满惊叫一声,“你做什么,不怕我压到你!”双臂急忙撑在骆亦迟身体两侧,试图从他身上爬起来。
骆亦迟松了些力道,给两人之间留出些空隙,却并不放开她。
“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想抱抱你,确认一下这是真的,不是做梦。”他善意提醒,“你才说的,我要是醒了,你就不去爱别人。不爱别人,是不是意味着只能爱我?”
许满咬紧下嘴唇,那只是情急之下不过脑子的话,不想此时被当成了拿捏她的把柄。
她从那虚拢的怀里退出来,坐回椅子里,低头看着洁白的床单,不想认账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期望落空,骆亦迟的心骤然下沉,急道:“你说什么?你现在不认,到时候是不是又要拒绝我?”
许满认真的摇头,“我不知道。”
未来的事,谁都不敢保证,就像她昨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骆亦迟会差点在她眼前死去一样。
她有些恍惚,不确定这个决定该不该贸然做下,便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这个人亲情缘薄,没出去时死了爷爷,刚学会说话,就死了妈妈,后来又是奶奶,怀过两次孕,还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原因流产,活到现在身边只留了一个爸爸,还是你背地里悄悄帮我,他才活下来的。”
说到孩子,骆亦迟心头一紧,这个重逢以来刻意回避的话题,没想到还是被许满提起来了。
许满:“昨天你差点死去,我就想,我这个人可能注定孤苦,任何和我掺杂维系的亲情,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逝去,我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可这似乎就是我的命。”
骆亦迟听得心疼,有些急了,口不择言道,“你怎么会注定孤苦呢?你又不克谁?你现在不是还有爸爸在?你多旺我啊,你看,我因为你活了下来,你的命运早就在改变,你没有发现吗?”
许满纠结:“我可是”
骆亦迟打断她,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可是的,你如果是怕我死,那我就努力活长一点,我学我爸,也请个私人医生,让他看着我,把我的命养长一点,一定保证不让我死在你前头,不让你孤苦一人,好不好?”
“你要是不信任我,那我们就再生个孩子,我死后让他陪你,你不想要孩子也行,我去结扎,保证没有生育后患。”
“你想结婚,我们就结,你不想结,我们就不结,感情的主动权全部交由你做主,你过得不开心随时可以离开我。”
“还有我爸妈,我早就想过了,我们再买套房子,我金屋藏娇,不告诉他们地址,他们绝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许满,我是真心地,我爱你,这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给你的承诺,一生的承诺。”
许满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沉默不语绞着手指,眼睛再次变得湿润。
她明白骆亦迟的意思,他想告诉她,他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少的准备,就为了和她在一起。
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骆亦迟吸引,而又为什么,从那时开始就坚持到现在,坚持了许多年。
命运将他们强硬的捆绑在一起,不管是甜蜜还是苦涩,都一股脑的往他们身上泼,让她里里外外品尝了个彻底。
她知道自己早已坚持不住,一直在苦苦支撑,可是,当意外捷足先登,她发现,相较于安全感,她更怕这个人从此消失。
一句他爱她,她辛苦筑起的防线就可以土崩瓦解,溃为粉末。
她想拒绝,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想逃,身体却不听话的赖着不走。
“怎么又哭鼻子了?”骆亦迟眼睁睁看着一滴眼泪从她脸上落下。
许满揉揉眼睛,把不争气的眼泪抹去,鼻音浓重的说:“眼睛进沙子了。”
“病房里哪儿来的沙子?”
“就有!”
“给我看看,我给你吹吹。”扣住她的手腕,骆亦迟将她拉到跟前来。
许满借力起身,骆亦迟却就势将她往怀里一带,插着输液管的手臂再次把她拥住。
许满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三番两次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挣脱着想要甩掉背上作乱的胳膊。
骆亦迟这次是非抱到她不可,半点没个病人的样子,双臂用力将她箍紧。
许满挣脱不得,只得将手撑在枕头边,和骆亦迟四目相对的保持一些距离,“快躺好。”
“躺不好,你哭,我心疼。”骆亦迟去摸她的脸,“我看看,眼睛真红了?”
许满闭上眼,把脸错开不让他看,闷闷的带着哭腔说:“骆亦迟,你好讨厌。”
“嗯,我讨厌。”
“你这么讨厌,总是惹我不开心,总是让我哭。”
“嗯,是我不对,我混账。”
“你还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嗯嗯,我认。”
“你就是个很差劲的男人,你就是很糟糕。”
“嗯,我做得还不够好,还需努力。”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如果无法说服自己狠心拒绝,那么,不妨赌一次呢?
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向前,那何时勇敢迈出第二步呢?
不如,就现在吧!
许满睁开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慢慢的,环住了骆亦迟的脖子。
“你快点好起来,你不好起来,我怎么放心跟你在一起啊?”
第56章 第 56 章 LYC love XM
骆亦迟这次没伤到要害, 就是很不幸的又新添了几处骨折地方,皮肉里还钻进些碎玻璃, 所以浑身包扎严实,看起来比较严重。
但为了践行“努力活长一点”的承诺,住院这段时间,他按时吃饭睡觉,积极配合治疗,很努力的把身体各项指标往正常数值上拉, 最终获得了不错的成效。
开学后许满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只能周末挤出些空闲来看望他。
这样骆亦迟只能在周末见到许满,所以每到周五,他都格外期盼星期天的到来。
赵靖闻发现他们家老板这次住院格外好伺候, 给什么吃什么,营养汤清汤寡水没有味道, 他却笑眯眯喝得一滴不剩;还让锻炼就锻炼, 让扎针就扎针, 听话的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赵靖闻总觉得骆亦迟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不苟言笑, 浑身上下透着股淡淡的死气儿, 见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一般员工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现在变得爱笑了, 对生活积极向上充满希望, 有时候还很健谈, 赵靖闻恍惚从中看到一些久远的影子, 就像两人刚认识时那样。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车祸把老板脑子给撞傻了, 一撞回到了七年前。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自家老板这样,完全是因为变得惜命了,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催着他找私人医生这回事了。
当然惜命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现在几点了?”这是骆亦迟今天问的第四次了。
赵靖闻耐心回答:“中午十二点三十二分,骆总。”
每到星期天,骆亦迟就变得对时间格外敏感,连工作都不安排,因为这天许满要来。
虽然许满从不失约,但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固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上周更是傍晚才来。
骆亦迟等得抓心挠肝,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房门一响,他急切的探头张望,看见江淮提着精致果篮进来的一瞬间,脸色瞬间变成失望。
“啧?脸垮成这样,不想看见我?”
江淮放下果篮,一屁股坐在床边,掰着骆亦迟的脸审视,半晌,惊叹道:“咋恢复的?听说满脸都是玻璃碴子划的伤口,这才几天就快恢复如初了?什么牌子的祛疤膏,也给我推荐推荐。”
“去你的。”骆亦迟拍掉江淮的手,随便应付了几句,又开始频频往门口张望。
江淮随着他视线去看,什么都没看到,经赵靖闻提醒才反应过来骆亦迟在做什么,看骆亦迟的眼神立马就变得耐人寻味,“瞧你那没出息样儿,快别看了,我自己一个人来的,没跟许老师一起。”
期待落了空,骆亦迟无精打采的往后一靠。
江淮笑他,“一听许老师没来就这样,怎么着,不欢迎我是吧?”
骆亦迟白他一眼,“你能跟她比吗?”
“哎哟哟,比不过比不过不对,是不敢比不敢比。”
江淮取笑意味明显,等取笑完,从口袋里掏出个包裹精美的小包裹。
“不欢迎我,这东西总得欢迎吧?你那草图画的狗屎一样,普普通通没有任何亮点,一般人还真看不懂你的抽象画法,得亏我在意大利受过艺术熏陶,再抽象的画都能看出个三五门道来,再加上我舌灿莲花的生动描述,终于让人懂了你的设计理念。”
骆亦迟一骨碌坐起来,一改颓丧的神情,拆开纸质包装,取出里面精美的墨绿色绒布盒子。
盒子打开,一枚精致小巧的戒指立在上面,圆形戒托上托着一颗切割完美色泽纯净的圆形大钻石,在顶灯照耀下,闪烁出耀眼光芒。
“这么快?不是说得排队吗?我还以为至少得半年呢。”
“当然要半年!这不我面子大吗?留学时认识几个狐朋狗友,正巧有一个就拜在了这位老师傅名下,这才插了个队。”
江淮说着,继而疑惑道:“许老师手有那么小吗?这圈号会不会戴不上啊。”
内圈刻了一行字,骆亦迟确认正确无误,把戒指重新放回去,啪的一下扣上盒子,“她手长什么样我比你清楚,放心,这尺寸合适,不会返工。”
骆亦迟宝贝的把戒指收好,江淮很正色的问:“你俩这就成了?戒指都有了,打算什么时候复婚?”
一提复婚,骆亦迟脸又垮了。
许满压根没这方面的意思,骆亦迟明里暗里提了几次,许满都没答应,搞得他都怀疑那天看到听到的是不是幻觉了。
江淮猜中,讶异道:“不是吧?这是没打算复婚?”
骆亦迟苦笑:“可能还不到时候吧,等我再把许满的心捂捂,我还打算长命百岁呢,就不信等不到了。”
那本前脚被他亲手撕碎,后脚就被赵靖闻捡起来用胶带粘好的离婚证现在就带在身上,就等许满答应下来时,他好第一时间冲进民政局去,奈何许满不松口,他就一直没得到机会实施。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自己把话放在前头,让许满自己决定复不复婚呢?
江淮没这样爱过人,不懂怎么爱了一场就如此卑微了,只能五体投地的感叹,“爱情,婚姻,难懂。”
两人聊了会儿天,骆亦迟不住翻手机,不是看时间,就是打开微信置顶联系人。
江淮看他那思春样子就有些受不了,揶揄道:“我今儿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趁许老师没来,要不我还是赶紧走吧,免得一会儿当了电灯泡。”
一听江淮要走,骆亦迟脑子里忽地冒出个想法,“你要走啊,走之前再帮我办件事呗。”
“什么事?要定男戒了?告诉你现在插不了队了啊!”
骆亦迟嘿嘿一笑,“不是,是让你帮我问问许满,她今天来不来。”
“”
什么叫见色忘友,在骆亦迟这儿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淮目露鄙夷,“你不会自己问?”
骆亦迟眉头一拧,欲言又止。
江淮想到什么,惊道:“你不会还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你俩不是和好了吗?”
骆亦迟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不是没放出来,实际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也就是许满回学校后好几天没来看他,他想她想得不行,对着满是感叹号的聊天框试探着发了一句【我想你了】,没想到不仅没弹出感叹号,还及时收到了一条回复:【周末去看你。】
当时骆亦迟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将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循环往复三四次,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许满真的解除了对他的黑名单惩罚。
虽然许满答应和他重新在一起,也恢复了聊天方式,但他总战战兢兢的,觉得这一切像个肥皂泡一样不真实,稍不注意,之前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说话得多想想再说,怕嘴一快说错了,发信息得多斟酌斟酌再发,怕发多了惹人烦,被二次拉黑。
“让你问你就问,哪来那么多问题?”骆亦迟有些不耐烦。
江淮瞪大眼睛:“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骆亦迟斜眼看他。
江淮收起玩笑心思:“好好好,不逗你了,看在你是病号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发发善心,帮你问问。”
话毕,拨通了许满电话。
“喂?许老师,在哪儿呢,这儿有个人想你想得不正常了,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他啊,他自己不好意思问你什么时候来,所以让我来问呢。哦,到住院部楼下了啊,好好好,人好着呢,活蹦乱跳的现在,正站在窗户边对着镜子臭美呢。”
骆亦迟那手持镜还没怼到脸前,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江淮挂断电话,骆亦迟也搜寻到了楼下朝思暮想的身影,迅速拨弄好额前那几撮被压变形的刘海,抑制不住内心雀跃的责备:“让你打个电话怎么那么多废话。”
“我们做老师的别的特长不会,能侃是第一。好了,别弄你那几根毛了,东西带到,我任务完成,就不打扰你和许老师浓情蜜意了。”
“你要走啊?”
“听这意思你想留我?也行,没一瓶轩尼诗李察搞不定啊。”
骆亦迟挥手赶人,“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快走吧,不送。”
“哈哈哈哈。”江淮仰天大笑的走了。
许满进来不见江淮,还奇怪,“江老师呢?”
骆亦迟撒谎都不脸红,“他说学校有事,先走了。”
病房里没其他人在,许满问:“就你一人?”
“嗯。”
“赵秘书呢?”
“今天星期天,他做完事回去休息了。”
每次许满来看望骆亦迟,病房里都没别人,她怀疑是骆亦迟提前把人都支走了,但又没有证据。
放下东西,许满说:“上午跟学生开了个组会,所以来晚了。”
骆亦迟很大度:“你有事你就忙,不来也可以的。”
不来也可以?
如果不来也可以,那干嘛让江淮给她打电话?
许满看破不说破,唇角一扬,不咸不淡的说,“行,那现在提前跟你说一声,下周要是忙的话,我就不来了。”
“”
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就是。
骆亦迟后悔逞能了,转头就厚脸皮的将说出去的话收回,“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找你,又不是异地恋,哪有谈恋爱一周不见面的。”
许满戳戳骆亦迟胸口,“找我?就你这下床离不开轮椅的样子,能离开医院吗?”
骆亦迟一把攥住许满的手指头,拽着就往嘴边送,“怎么不能?打着吊瓶我也要老张把我送你学校去。”
“别贫嘴了,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
许满把手抽走,没抽动,被骆亦迟就势一拉,拉进怀里双双倒在了病床上。
“好想快点出院。”骆亦迟畅想出院后的情景,“出院后,我就在你住的小区里租个房子,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不嫌我那儿离你公司远吗?”
“不嫌,顶多我错峰出行,走高架很快的。”
许满点了点头,忽然想到骆亦迟腿骨折过,开车可能会受影响,又摇摇头,“还是去你那儿住吧,离公司近,你腿没压力。”
“那你呢?你不就离学校远了?”
“我?想什么呢,我当然还住我那儿。”
“不住一起啊?”
“当然不住一起。”
“”
骆亦迟不说话了,许满想从他身上起来,结果骆亦迟不松手,她离不开,只得推着他说:“想什么呢?快放开我,我要去卫生间。”
骆亦迟声音闷闷的:“在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住一起。”
许满:“这个啊,等我做好准备再说吧。”
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呢?许满自己也不确定。
不过话说回来,华庭府2202现在还在骆亦迟名下,骆亦迟要是硬挤进来和她住一起,那她这个没有合同约束的租客似乎没有权利拒绝吧?.
四月初,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骆亦迟终于出院了。
那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骆亦迟提前跟许满说好,许满来接他。
住了一个半月的医院,终于不用再呼吸混合着消毒水味的空气,骆亦迟满血复活,心情好得不得了。
老张早就从赵靖闻那里听说骆亦迟追妻成功,上车后看看骆亦迟,又看看许满,问了一个核心问题:“去哪儿?”
在骆家干了这么多年,骆亦迟以为老张早该化身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这时候还会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来。
还没等给老张使眼色,许满先开口了,“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骆亦迟家啊,难不成回公司?”
老张得令,油门一踩,直奔市中心那套大平层去。
骆亦迟一路没说话,等到了家,赵靖闻和老张一起帮他把行李搬进屋后离开,骆亦迟从后面猛地抱住正在打量这套旧居的许满,不满的说:“怎么不让我去你那里?”
“想来看看。”许满将头抵在骆亦迟的肩膀上,“那天在医院,你不是答应我,要回这里住吗?”
回忆的目光扫过客厅,许满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这套房子竟然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玄关上的摆件,茶几上插着花枝的花瓶,墙上的油画和照片,地砖反射在天花板上的细碎阳光她其实都快忘记它们的样子,当再次看到的时候,又与记忆深处的模样一个个吻合在一起。
许满心里升出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朦朦胧胧的酸,又像是虚虚实实的苦,借着脚下这栋建筑物,恍惚在告诉她,她只是离开了很短的时间,而这里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还在等她回来一样。
“这里太大了,你不在,好冷清。”骆亦迟说。
许满轻笑:“我现在不是在吗?”
口袋里的东西在身上放了大半个月,骆亦迟现在才有勇气将它掏出来,打开,郑重其事送到许满面前。
许满微微一讶,看见黑色的绒布托上,一枚漂亮的钻石戒指。
但却并不去触碰,只是专注的看着。
“不只是想要你现在在。”
骆亦迟轻声说着,把戒指取出来,将刻在内圈的花体小字展示给许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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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许满,于是将这句承诺刻在戒指上,让她亲眼看到。
然后托起她的手,亲自给她戴在无名指上。
还是11号的圈戒,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许满的指节比初婚时大了一点,那次在流云湾的山洞里避雨时,骆亦迟就发现了。
戒指戴好,许满五指伸开,迎着阳光端详钻石折射出的耀眼光芒,“钻太大了,好招摇,还是之前的小钻日常。”
“没关系,就是想让你招摇一点。”
旧戒指丢就丢了吧,那枚没有承载过承诺的戒指,他不想再让许满戴了。
“只有我的吗?你的呢?”
许满摸了摸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骆亦迟的无名指上,戴着的还是那枚旧戒。
“没换吗?”她问。
骆亦迟头埋进许满的颈窝里,“没有,想让你亲自帮我选一个,等到你答应和我复婚的那天,再亲自帮我戴上。”
许满心里一咯噔。
“我可以等,哪怕是一辈子。”颈间吐息温热,她听到他这样说。
怀抱又紧了一些,许满后背贴在温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两层衣物,他的温度传递到她的身心。
骆亦迟心里打着鼓,很小心的问了一个问题,“刚才的话还没说完,除了现在,今晚你也可以在吗?”
“什么?”
“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他不敢强硬要求,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可怜兮兮的小声请求,“你说过的,你今天下午没课,明天又是星期天好不好?”
许满久久没有回答。
忐忑的心让骆亦迟乱了呼吸,握住许满的手,嘴唇颤抖的流连在怀中人的耳廓附近。
每当许满不回答,骆亦迟就忍不住怀疑,那天劫后余生听到的话不是真的,而是脑子被撞后产生的臆想。
他迫切的想得到证实。
“好不好?许满,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你是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不知等了多久,怀里的人转过身来。
许满勾住骆亦迟脖子,仰头望着他情_欲翻涌的眼睛,“前几天才通知学生,说今天下午要开组会”
骆亦迟愣住,那怎么办?不想让许满走,又不想影响她工作。
许满眼底闪过一抹羞涩:“理由我想好了,就说我有事赶不回去,延期到下周——”
一瞬间,骆亦迟的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未等许满把话说完,吻猝不及防落下来,许满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后面的话便被堵了个干干净净。
她不记得是怎么被抱进卧室的,回过神来时,她正躺在床上,而骆亦迟正撑在她的上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像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而郑重的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满满,可以吗?我想太久了”
回答的话难以启齿,即使早在很久以前,两人就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熟悉,可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那份熟悉早已化作久远的记忆尘封在心底,等再拿出来时,抚落灰尘,久违的新鲜感从中冒了出来,飘转进心里,化成了脸颊上的一抹羞涩。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许满不着调的想。
“满满”
骆亦迟叫着她的名字,催着她回应,呼吸渐渐失去节奏。
许满闭上眼,仰起头,以吻作答
浴火点燃,焚身灼心。
两个久违的亲密之人,相拥着,在口口中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