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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你们不觉得阿父挺好骗的吗?


    刘瑶到达长安时,恰逢春雨绵绵。


    还好雨不大,对道路没有多大影响。


    大概因为下雨,路上的人不多,减少了扰民的影响。


    让她惊喜的是,霍去病带着刘珏、刘琼、刘据三人到城外前来接她。


    下了马车,霍去病等人迎上来。


    看着大半年没见的弟弟妹妹,刘彻唇角勾起,“你们都来了!”


    霍去病捶了一下曹襄,“曹襄,你能耐啊,你可知因为阿瑶身孕的事情,陛下要揍你一顿呢。”


    刘珏、刘琼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关切,看着面前与去年没多少差别的刘瑶,满是担忧。


    阿母育有他们子女四人,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可是看阿姊现今的模样,看着没什么区别。


    听说女子初孕之时,胎像容易不稳,虽说阿姊信中身子已经稳定,可是谁也说不准,加上舟车劳顿,他们着实担心。


    刘珏:“阿姊,你现在怎么样?想吐吗?晕车吗?”


    刘琼;“阿姊,你饿吗?阿母亲自给你炖了汤,就在车上煨着。”


    刘据也探着身子,上下打量,“阿姊,你冷吗?阿母给你新做了一件大氅,石榴红的,我们给你带来了。”


    “没事!”刘瑶笑眯眯地摸了摸三个弟弟妹妹的脑袋,“我办事你们还不清楚吗?自然等到稳当的时候才出发!”


    回长安,不是因为长安条件好,而是因为长安有家人,她在长安,她安心,阿母、阿珏他们也安心。


    “那我就放心了!”刘据小手拍了拍胸脯。


    这话一出,刘琼、刘珏眼刀子齐刷刷射了他一身。


    她们还没有表示什么,这小子嘴巴真是快啊!


    “二姐,三姐,你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刘据见状,眨着眼,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三分无辜,三分可怜。


    在刘琼、刘珏看来,分明是十分欠揍!


    刘珏、刘琼齐齐收回视线,不理他。


    刘据见状,佯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姊,你看她们,我也是没办法了!”


    比刘瑶矮一头的小少年此时仿佛老夫子一般摇头晃脑,看得人发笑。


    刘珏、刘琼也噘着嘴,指着刘据,齐声道:“阿姊,你看他!”


    霍去病两手环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好奇刘瑶怎么解决三个弟弟妹妹之间的纷争。


    刘瑶看向刘据,“刘据,我听闻,前些日子,你当着大家的面抱着阿父的大腿给汲黯求情? ”


    “……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就……汲黯和一些内侍宫女在。”说起这个,刘据感觉脸上涌上一股热潮。


    他事后被阿父揍过以后,就有些后悔了。


    毕竟他可是大汉太子,除了小时候这般无赖过,成为太子后,还是第一次那般折腾。


    刘瑶唇角上扬,眉眼完成月牙,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做的不错,以后再接再厉!不过有些招不能用的太勤,否则容易让阿父厌烦,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刘据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不仅没说他,还夸奖了他一番,小脸顿时放光,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刘珏斜睨道, “阿姊,你不知道,他那日被阿父追的绕着未央宫跑了好久,阿父的腰带都跑掉了,不过他也被收拾的很惨!”


    刘据:“即使那样,也没见你们来救人!”


    刘琼白了他一眼, “阿姊说过,只要不涉及性命,我们不要耽搁你和阿父沟通感情!”


    霍去病、曹襄微微颔首。


    他们家的这些公主就是通透,从来不溺爱太子。


    男人之间的感情,多半是打出来的。


    “阿姊!”刘据闻言,可怜巴巴地看向当事人。


    “莫怕,你还小,阿父下手有轻重。这两年大概是你最后任性的时候,等成年后,就不好抱阿父的大腿哭了,我怕他丢不起那脸,恼羞成怒,你担待不起!”刘瑶抬手捏了捏他的腮帮。


    “阿姊!”小少年搅着小手指,半垂着眼睑,黏黏糊糊地喊了一声。


    自他成了太子后,无论是太傅,还是他身边的侍读,教导他要稳重,孝悌忠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储君,可阿姊不一样,她一直在教他如何与阿父相处,同时又不让自己吃亏,做一个不怎么“乖巧”的太子。


    他喜欢这种方式!


    沙沙细雨中,众人躲在亭子中聊天。


    雨丝轻洒,如丝如缕,仿若纱衣一般,朦朦胧胧地掩着苍云青山。


    宫女将备好的各种点心、汤品在亭中石桌摆开。


    刘珏上前打开一个汤盅,诱人的鲜香鱼汤香味在亭中散开,“阿姊,这汤是……”


    曹襄闻到这个味道,脸色微变,当即上前将汤盅盖上了。


    坐在旁边的刘瑶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是被细微的鱼腥味钻了进了鼻端,脸色一白,起身奔到一旁,不停地干呕!


    众人一惊。


    曹襄上前,一手端着清茶,一手轻轻给抚背。


    子燕解释道:“主人初孕时,没什么异样,顶多就是不喜油腻,但是过了三个月时,对鱼获之类的东西十分敏感,即使嗅到一些,就会干呕。”


    刘珏一听,让人将桌上的鱼汤给撤了,指了指另外一盅鸡汤,“鸡呢!”


    子燕:“鸡可行!只是要清淡!”


    刘珏松了一口气,阿母给阿姊做的鸡汤很清淡的。


    那边刘瑶将胸腔那股浊气吐光,深吸了一口夹杂了芬芳青草的空气,终于舒服了,抬眸就对上曹襄担忧的大脸,柳眉一拧,抬手推开面前的脸,“一边去!”


    孩子不是他怀,他倒是轻松。


    又不能替她怀,就不要在她面前晃荡,让人心烦。


    “阿瑶!”曹襄对此也已经适应,大夫说,女子有孕期间,情绪会有些反复。


    若是能让阿瑶舒服,就是打他一顿也可以。


    刘珏、刘琼眉心轻蹙,扶着刘瑶坐下。


    刘珏瘪着嘴,“阿姊,你明明说无事的。”


    她就知道,女子怀孕哪能会轻松。


    刘瑶见周围人都一副担忧之色,无奈一笑,抓起刘珏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让她感受一下里面的生命力。


    她现在看着不怎么圆润,但是肚子可不小,只是被袍子给遮住了。


    “阿姊,他刚刚好像动了!”刘珏瞪大眼睛,她的手压根不敢用力,只是虚虚贴在上面,可刚刚,她感受到一个小的隆起轻轻触碰她的掌心。


    这就是阿姊的孩子。


    刘瑶闻言笑了笑。


    旁边的刘琼也眼巴巴大夫看着她,刘瑶示意她也感受一下。


    刘琼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霍去病、曹襄、刘据只能眼巴巴看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刘瑶目光落到曹襄身上。


    说来,她的身孕还是曹襄第一个察觉的。


    大概因为水土不服,到了当利后,她的生理期不怎么准时,年前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对待甜腻油腥的东西,顶多就是胃口不怎么好,这点也正常,而且她精神也挺好的,也不嗜睡,一开始压根没朝这方面考虑。


    年后查出身孕后,不知道是后知后觉,还是精神上压力大,各种反应都来了,尤其不能闻到鱼腥味,而当利靠海,冬日虽然风大,因为温度低,空气中的海腥味没那么浓,但是当地居民大部分靠海为生,即使她不出府,他们的身上不可避免带了海腥味,再在当利待下去,她怀疑自己后面脑海中只要想起鱼,就要条件反射吐了。


    而白糖的制作,年后就出了成果。


    都知道白糖是红糖脱色制作而成,古代没有添加剂,如何脱色就成了难题。


    况且现在红糖刚弄出不久,十分金贵,许多地方压根没听说这种东西,更不会想着要将它脱色了。


    糖的颜色深,是因为有杂质,杂质越少,颜色越白。


    “黄泥水淋脱色法”就是古人发明出的脱色法子。


    记得自己上辈子看科普视频时记岔了,将黄泥水记成了“黄泥”,一直纳闷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将糖给弄脏了,后来看电视剧的时候,知道有“黄泥水”这种东西可以作为药剂才察觉自己当时记错了。


    原理就是利用黄泥的吸附性,将红糖或者甘蔗汁熬成的糖浆盛放在漏斗中,用黄泥水淋下,黑渣从漏斗流入下面,漏斗最后留下白霜,就是最早的白糖。


    在这种砂糖的基础上进一步熬制,就是冰糖。


    刘瑶这次带了一坛子白糖和一些冰糖,算是给阿父提前准备的寿礼。


    曹襄见她望着自己,双眸放空,就知道已经走神。


    忽而,就见她眸光颤了颤,与他的眼神对上,殷红的唇瓣微微下撇,突然将头埋进刘珏的怀里,控诉地指着他,“都怪他,要不是他多嘴,我还能多一些安生日子!”


    他:……


    心中无力叹气,阿瑶有了身孕后,情绪多变,一旦难受了,他就是现成的靶子。


    老天爷保佑,他与阿瑶这一个孩子也就足够了,保佑阿瑶这一胎无忧。


    “阿姊说的没错,我们都这样认为!”刘珏搂住她,开启“同仇敌忾”模式,同样对曹襄冷着脸。


    霍去病见状,偏身忍笑。


    刘瑶见他肩膀抖得的厉害,眸光一凛,“霍去病,你在笑话我?”


    曹襄冷睨了他一眼,警告他小心说话,如果惹恼了刘瑶,他可没好果子吃。


    “……没!”霍去病绷住嘴角,转身努力给刘瑶勾起一个热情的笑。


    刘瑶微微点头,“这还差不多!”


    霍去病浮夸地长吐一口气,趁刘瑶吃东西的时候,仰身凑到曹襄耳边,“阿瑶自从有了身孕后,一直这样折腾?”


    曹襄白了他一眼:“只是这几日舟车劳顿不舒服,所以才发泄一番,往日都是好的。”


    他没说错,他打听过,别的孕妇都是两三月份反应强烈,容易呕吐不适,四五月稳定时,就好了些,阿瑶偏偏相反。


    不过阿瑶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一旦发现她语气不好,就知道对方不舒服了。


    ……


    回到公主府,平阳长公主见到刘瑶,迎了上去,面露心疼,“你受苦了!”


    刘瑶认同点头,“没错没错!”


    “噗呲!”平阳长公主忍俊不禁。


    听她这样说话,就知道没受委屈。


    不过不能凭借她嘴上说说,就如此认定,平阳长公主让早已守候的大夫给阿瑶诊治了一番,确定无碍后,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上午休息完毕,午膳过后,刘瑶与曹襄一同入宫看望刘彻与卫子夫。


    到了椒房殿,刘瑶见到卫子夫,步履加快,一把抱住卫子夫,“阿母,你的亲亲乖女儿回来了!想我没有!”


    跟在身后的刘珏、刘琼半张着嘴,阿姊怎么两副面孔!


    看到他们时,可没有这么热情。


    “小心些!”卫子夫与她相拥时,碰到她隆起的腹部,都不敢动了。


    刘瑶见状,得意地弯起手臂,给她展现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我现在强壮的很,能打死一头牛!”


    “……”卫子夫嘴角微抽。


    别说现在,就是这孩子没有身孕之前,别说牛了,就是鸡都不敢杀,现在都能发出豪言,要与牛相博了。


    刘珏、刘琼、刘据三人此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


    想起阿姊长安城外的一阵折腾,原来终究是他们不配。


    刘据余光瞥了瞥曹襄,目光带着几丝怜意。


    辛苦你了,姐夫!


    注意到的曹襄:……


    他刚刚解释了,阿瑶现在情绪多变,大多随心情而变,现在阿瑶心情好,自然好说话。


    不过他担心待会儿见到陛下,阿瑶的心情一下子转变,到时候陛下会不会遭殃。


    ……


    刘瑶回了宫后,才知晓王夫人在二月初去世了,为了让王夫人临终前安息,刘彻给二皇子刘闳赐了封地,册封他为齐怀王。


    ……


    刘闳因母去世后,这些日子一直在生病。


    刘彻本身皇子就少,去年好不容易才多了一个,今年眼看着又要失去一个,急的他上火。


    眼见刘闳因为思母,小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瘦。


    身边的郎中给他献了一策,说民间有方士能招魂,若是能让刘闳与王夫人的亡魂见上一面,说不定病情就减缓一些。


    于是擅长召唤鬼神方术的少翁就被举荐到刘彻面前。


    少翁见到刘彻后,寻了一个日子,夜间施展法术,让刘彻透过帷帐远远见到与王夫人神似的虚影,并且与之对话,后来刘彻又让其将此法在刘闳面前施展,让其安心养病。


    是以,少翁被封为文成将军,目前成了这段时间刘彻身边较为宠爱的大臣。


    这段时间,总是在未央宫晃荡。


    “文成将军?”到了未央宫宫门口,听刘据给她介绍宫中情况的刘瑶,双眸微微眯起,嘴角上翘,“刘据,你也信这个?”


    “王夫人刚逝,闳儿生病,这个时候容不得我泼凉水”刘据察觉她双眸的怒气,小心翼翼解释。


    受阿姊和母亲影响,他们对这些术士之言可不信。


    阿姊忌惮阿父身边出现方士、术士,为了防止她担忧着急,所以一直瞒着。


    曹襄安慰道:“阿瑶,陛下说不定是为了让刘闳安心,所以才让此人在跟前的。”


    “刘闳也见了所谓的鬼神,但是病也没好!”刘瑶冷笑,“怕就怕阿父的兴趣比刘闳更加深!”


    曹襄:……


    刘据无奈望天。


    这事还真不好说。


    该说不说,今日少翁出门一定没算日子,因为他在未央宫晃荡时,正好被刘瑶撞上了。


    少翁不曾见过刘瑶,见到她时,观其明艳的面容,周围宫侍恭敬的姿态,又见太子随旁,脑筋微转,很快就辨认出刘瑶的身份,“臣文成将军少翁参见长公主!”


    少翁恭敬伏地叩拜。


    在来长安之前,他已经将陛下身边的人和事情都调查清楚,其中这位当利长公主不可小觑。


    原以为对方被贬封地一年,最起码要到七八月才见到,谁曾想对方提早回来了。


    想起过往栽在当利长公主手上的同行,少翁后背冷汗直冒。


    “起来吧!”刘瑶上下瞅了瞅他,“听闻将军会召唤鬼神之术,本宫有一爱犬,名刘小黑,数年前亡故,所以想请将军招魂,可否帮忙?”


    “这……”跪在地上的少翁心头一咯噔,一时不敢确定刘瑶是不是在难为他。


    对于当利长公主的那只狗,他也是有所耳闻,毕竟稀奇,别说他,就是民间百姓也有所耳闻。


    一只被冠以皇姓的黑狗,算是做到了天下犬类的顶峰了。


    当然他紧张的不是狗,而是面前的女子。


    此女子不好骗,还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不仅身份尊贵,对朝政、工类、商类都有涉猎,在天下素有名望,传说她若是不赞同的事情,就是陛下也改变不了。


    “看来将军名不副实,人都能招魂到,难道犬类更为难?”刘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臣……”少翁对上她仿若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喉咙一时发干,藏在袖中的大手死命掐着大腿,“犬类虽为有灵性,但是大多不怎么聪明,长公主的爱犬死了多年,臣担心没有效果。”


    刘瑶挑挑眉,“哦?谁说我家刘小黑蠢笨,它可是比许多人都要聪明,最起码知道不敢来的地方不会来。”


    “……”少翁被这话说的脸皮直颤,想要与之争辩一二,可是此女子左右站着平阳侯、太子。


    他敢肯定,若是他稍有异动,这两人会立刻对他出手。


    “既然你不说,那就是默认,明日也算是良辰吉日,到时候本宫期待见到刘小黑。”刘瑶吩咐宫人,“快扶将军起来! 若是让阿父见到,还以为我欺负他的宝贝方士了。”


    “诺!”两名内侍上前,将少翁扶起来。


    少翁没想到刘瑶压根没给他反应机会,来个强买强卖,心中后悔,早知道此女子今日回来,就躲着她了。


    刘据见他几余吐血的模样,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蔑笑。


    这等宵小,敢出现在阿父面前,就要有身败名裂、五马分尸的准备。


    “臣……还有事,不打扰长公主了!”少翁担心自己再待下去,对自己更不利。


    刘瑶没说话,由着他离开。


    ……


    刘彻听说刘瑶在殿外遇到了少翁,顿呼不妙,让人一打听。


    果然少翁被为难了。


    刘彻:……


    想着刘瑶现在怀着身孕,刘彻又不忍心对她说狠话。


    等了一会儿,见刘瑶还未进来,听闻她与刘据、曹襄在外面聊了起来,刘彻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门口。


    而此时,就听太子问道:“阿姊,你干嘛让少翁帮你招魂?”


    而他许久未见的女儿语气不急不恼,“当然请教一下,我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潜力,会比他做的更好!”


    “……”刘彻薄唇抽搐。


    ……


    此时殿外听到这话的刘据懵了。


    什么?


    阿姊去了一趟东莱郡,一下子就改变了心意?


    曹襄也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海滨时,刘瑶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眼皮微跳。


    刘瑶见他们愣住,抬头望天感慨道,“你们不觉得阿父挺好骗的吗? ”


    “……”刘据瞬间明白了,阿姊还是那个阿姊。


    曹襄低声提醒道:“阿瑶,这里是陛下的地盘。”


    这种话当面宣扬出来,被陛下知道,陛下好面子,可是会生气的。


    话音刚落,旁边的刘据扯了扯他。


    曹襄诧异低头,就见刘据一脸麻木地指着斜对面。


    “!”曹襄顺着方向望去,就见宫门一角露出一截衣角,心中咯噔。


    “咳!”曹襄重咳一声,躬身面对宫门,“臣参见陛下!”


    众人:!


    “……”刘瑶扭身,就见刘彻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阿父!”刘瑶笑容得体,施施然行了一礼。


    她若是有忌讳,也不会在这里说了。


    刘彻想发火,可是想起这孩子现在还怀有身孕,只得将怒火硬吞了下去。


    目光落到旁边的曹襄身上,见其精神抖擞,人高马大的样子,再一想到之前宫人说,刘瑶才下车就吐了,现在五个月的身孕,还是这般瘦弱的模样,顿时怒斥道:“曹襄,你就这样照顾阿瑶吗?你看她现在虚弱的样子,你还有脸与朕说话,女子怀孕对自身伤损颇大,你不好好照顾阿瑶,自己倒养的红光满面,尔……”


    “……嘶!”刘据见刘彻对曹襄劈头盖脸一顿训,心中为这位姐夫掬了一把同情泪。


    明眼人都看到阿父这是拿阿姊没办法,所以才将怒火发到曹襄头上。


    刘瑶瞪大眼睛,几次想要插嘴,都没有成功,默默磨了磨牙。


    刘彻发泄一通,心中舒爽不少,扫了刘瑶一眼,“刚刚朕出来时,听闻有人说朕好骗,是谁说的?”


    “我刚刚说错了。”刘瑶不打算让步,皮笑肉不笑道:“我应该说阿父单纯! 对上天虔诚!此乃好事!”


    刘彻一股怄气堵在心头:……


    “这么说,你一口认定少翁是骗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提醒自己,面前的女儿惹恼了可不好哄,现在还怀有身孕,最后还是他吃亏。


    刘瑶后退一步,面露不可置信:“我还以为阿父是为了安慰刘闳,与他故意做戏,不会吧,不会吧,你还真信了!”


    “此人不仅是骗子,还是一个没什么技术的大骗子,毕竟能有胆子骗皇帝,可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刘瑶轻啧两声,“说实话,若我是术士,也会选择这种玄之又玄,未能证实的。阿父,你看我刚刚也没有为难他,刘小黑不会说话,又是寻常黑狗,想要‘招魂’它,可没有什么难度。”


    “哼!” 刘彻甩袖,转身不与她争辩,转身进了内殿。


    刘瑶乐颠颠地跟上去,若是阿父不给她一个交代,她立刻转业!


    就说自己得东莱天地灵气感悟,开窍了,现在已经是半仙!


    第122章 子夫温婉贤淑,他英明神武,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宣室殿内,刘彻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女儿,扶额头疼道:“阿瑶,少翁所施展的神通你并未见过,如何就一口认定对方是骗子!”


    刘瑶十分无语,“阿父,他若是说自己是有炼丹的本事,我还能信一些,说不定真是个大才,这鬼神之术,也敢闹到我面前,是将我当傻子吗?”


    “阿瑶!”刘彻当即黑着脸。


    这孩子指桑骂槐,他虽然宠她,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哼!”刘瑶偏头哼笑,“阿父还不信?我就好奇了,他是如何许诺阿父,让你如此信任的?”


    刘彻不语。


    “中常侍!”刘瑶看向旁边的莫雨,示意他解释一番。


    “这……陛下?”莫雨可不敢随意开口,尤其刘彻还在面前呢。


    “……”刘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莫雨见刘彻没制止,眼睛笑的挤成缝,“长公主,这文成将军不仅能召唤亡人,还能招请天神,他奏请陛下,在宫中修建高台,台上筑屋,屋中画天、地、太一等鬼神,供奉珍宝祭祀,招请天神!”


    这不是陛下一直在犹豫,然后长公主就回来了。


    以刚才那人面对长公主的气势,估计这事悬。


    “哦!”刘瑶缓缓点头,略微思索道:“这活也不难啊!只不过,阿父,我听闻,招请天神这事,施术人要身份尊贵,不如你封我为国师,我给施展一番地动山摇之术!”


    “阿瑶!”曹襄给她递了一杯茶,刚刚在外面说了那么久,该口渴了。


    “谢谢!”刘瑶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口,面含期待。


    “国师……地动山摇之术。”刘彻被刘瑶的大胃口说的眼皮直跳。


    阿瑶说的地动山摇之术,最后不会给他变个戏法,或者准备几个小物件,取名“地”、“山”,然后敷衍他。


    刘瑶挺胸,微微翘起下巴,高深莫测道:“阿父若是封我为国师,此术我可以传给阿父!”


    有了火药,制作炸药就没有多少难度,到时候地动山摇、开山辟地与法术无关,只与剂量相关,不挑人!


    “……”见她越说越扯,刘彻起先心中的那点想法彻底被冲散,他刚刚居然起了相信阿瑶的念头,果然是年纪大了。


    刘彻无奈道:“朕没有那么蠢,在对方没有确切招请出天神之前,朕怎么可能听他的建造高台。”


    刘瑶闻言,佯装安心地拍了拍胸脯,“真是吓死了我,我还以为阿父想要造鹿台呢。”


    “刘瑶!”刘彻高声怒斥,面沉如水,眸光越发犀利。


    他虽然纵容,但是这孩子也不能有恃无恐。


    拿他与帝辛做比较,这孩子是诅咒他,还是诅咒大汉?


    他这一声怒斥没将当事人吓到,反而让殿中内侍吓到浑身一颤。


    刘据瞳孔微颤,看向刘瑶的眼神简直是高山仰止。


    阿姊真是太敢说了。


    刘瑶轻轻俯身,“儿臣刚刚是开玩笑的,阿父雄才伟略,明眼人都看出不会与帝辛学习,明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儿臣自然敢说。”


    刘彻面上仍然带着些许怒气,扬了扬眉梢,“比如刚刚的‘国师’、 ‘地动山摇之术’?”


    “……呃,阿父。”刘瑶抬眸,面色诚恳,“其实刚刚儿臣没骗你,这个真的可以有!”


    “……”刘彻被噎住,没想到刘瑶还没有放弃。


    看他吃瘪,刘据低头忍笑。


    没等他乐完,头顶就传来刘彻带着怒气的声音,“太子,你怎么看? ”


    “……”刘据懵逼,下意识抬头,对上刘彻凌厉的眸子,余光扫向刘瑶,向其求救,【阿姊,救命啊!】


    刘瑶淡定喝茶,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


    情况再坏,顶多阿父也就是揍太子一顿。


    啧啧,这也是年龄小的坏处。


    刘据见状,眸光微转,一脸真诚道:“阿父,我自小觉得阿姊有神通,阿姊曾经说过一句乡间俚语,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让阿姊当国师吧,到时候你是国师的父亲,不比阿姊更有能耐!”


    “……”刘瑶忍俊不禁,偏头抿住唇角,抬手给了弟弟一个大拇指。


    说的没错!


    刘彻被刘据这些话气乐了,“太子,你可真会说话!朕一个皇帝,朕的能耐,还要阿瑶来证明?”


    刘据见他发火了,悄无声息地往刘瑶身边挪了过去,拽着刘瑶的衣角,“阿父,我觉得需要,不止需要阿姊,还需要百姓来证明……阿姊可比外人靠谱多了,她弄出来的东西,不都是第一时间与你分享,可是半分没留在自己手上。”


    刘彻龇牙冷笑,“按照太子的意思,你也觉得阿瑶说得对!与朕作对!”


    “……”刘据瞬间闭上了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阿父,你这样玩,那就没有意思了。


    “哼!”见堵上了他的嘴,刘彻哼笑一声,转身看向刘瑶,“阿瑶,看在朕未来外孙份上,今日之事朕不与你计较,对于少翁之事,朕自有考虑!”


    “……行!我就拭目以待,看看阿父的文成将军如何招请天神,正好我也有许多疑惑想要天神解惑呢!”刘瑶倒不急,那个少翁看着没什么技术含量。


    刘彻:……


    此子到底像谁!


    子夫温婉贤淑,他英明神武,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才回来还没有一天,就将他气的抓心挠腮,奈何又不能对她说重话。


    女儿现在是紧要时期。


    想到此,刘彻锐利的目光落到刘瑶身旁的曹襄身上。


    刘据注意到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呃……现在这是阿姊闯祸,姐夫遭殃?


    曹襄:……


    刘瑶见状,觉得不能让曹襄再遭受第二次了。


    人家叫曹襄,不是叫遭殃。


    “阿父,我此次回来,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刘瑶闪身挡在曹襄跟前,上前两步,笑盈盈将他拉开。


    “什么东西?”刘彻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


    不过他的胃口可是被养刁了,年前刘瑶给他送来了红糖,现在拿出来的好东西怎么着也要有红糖的一半价值,他才满意,可不能糊弄他。


    守在外殿的子燕亲自捧着托盘进来,红漆托盘上放着两个洁白细腻的白瓷罐 ,“奴婢参见陛下!”


    刘瑶接过托盘,将其放在桌案上,炫耀道;“阿父,你看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曹襄上前揭开两个白瓷罐盖子,拿起一旁的木勺分别将白糖、冰糖舀出来放到盖子上,“陛下,请看!”


    刘彻上前,看着案上,一个洁白如雪,一个澄澈似冰,离近时,能嗅到轻微甜味,他愣了一下,用手捻起一撮白糖,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后,犹犹豫豫道:“这是……糖!”


    年前刘瑶弄出来的红糖,不仅能压成块状,还有散制的。


    若不是他鼻子灵敏,单是观感还有触感,他会以为阿瑶给他送上的是精盐。


    “阿父英明!”刘瑶打了一个响指,子燕送上一杯茶,刘瑶放了一些糖,搅合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真甜啊!”


    刘据捏着小下巴,也认真观察,刘瑶见他凑得近,拿起一枚冰糖塞进他的嘴里。


    “……”刘据瞪大眼睛,也是甜的!


    他就怕阿姊整他。


    刘彻将指腹的糖扣在桌上,又拿起一旁的冰糖,仔细看了看,“这也是用糖做的?”


    刘瑶上前郑重介绍,“阿父,这是白糖,这种块状的叫冰糖。”


    刘彻:“白糖与红糖有何区别?”


    若论外观的话,白糖要比红糖好看 ,看着赏心悦目。


    刘瑶歪头想了想,“白糖是红糖的进阶,是用红糖作原料制作的。”


    刘彻抓住重点, “也就是说此糖比红糖要贵!”


    “当然!”刘瑶点点头。


    刘彻用木勺舀出一勺糖,看着勺中的糖,发出感慨,“真是太美了!朕以为此物作价应是红糖的双倍。”


    就是产量少了些,他要让西南夷的人多种甘蔗,等到昆明池的水兵练好了,就去滇池,那边的气温更暖和。


    刘瑶闻言,微微耸肩,双倍的价格不算多,对于达官显贵阶层来说,钱他们不缺的,想必也能接受。


    刘彻对于白糖十分满意,赏了刘瑶千金,而且还赐了其他东西。


    至于之前的事,他是一点都不计较了 。


    毕竟刘瑶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


    她只是难为少翁,没让人将其拉到甘泉宫种地,已经给他的面子了。


    刘瑶见他开心了,临走前,又试探提了当国师的事情,“阿父,那个……国师!”


    刘彻笑容一滞,立刻板着脸,“嗯?你再提,朕就将曹襄贬到边陲,让你见不到他。”


    无辜被牵连的曹襄心中无奈叹气。


    旁边的刘据投以同情的眼神。


    目前看来,阿父算是找到法子了,没法收拾阿姊,就折腾曹襄。


    “……”刘瑶眨了眨眼,最终仰头望着蓝天,“果然是君心难测!阿父,你居然为了一个文成将军,这般苛待亲生女儿,亏我还给你送了糖!文成将军有我贴心吗,有我做的事情多吗?你信他能招鬼神,不如将封我为国师,省的你被外人骗。”


    “然后被你骗? ”刘彻斜眼揭穿。


    女儿他养了二十多年,他还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啊?”见被揭穿,刘瑶眼神游移,冲他讪讪一笑。


    “哼!”刘彻拂袖离开,现在他不和她一般见识。


    刘瑶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得意一翘,提高嗓音,“阿父,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刘彻:……


    回椒房殿的路上,刘据好奇,“阿姊,你真想当国师? ”


    刘瑶点点头,笑眯眯道:“阿父单纯,当国师可比当公主轻松自在多了!我自认还是比那些投奔阿父的方士的本领好不少。”


    刘据:……


    坏了,阿姊似乎真不是开玩笑。


    ……


    次日,刘瑶命人去请少翁给她表演 招魂之术,宫人空手回来,说是对方昨夜练习法术时伤了身,一时半会无法施术,要修养一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对于这种说法,刘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其将事情告诉刘彻。


    刘彻那边知道后,耷拉着脸,给少翁下了死命令,给他一月时间修养身体,一月后,他要见到神迹,否则人可以不用留了。


    这种威胁并没有宣扬出去,不过还是被刘瑶打听到了。


    刘瑶摇头,阿父真是次次都上当,白瞎了她那么些年的科普。


    ……


    因为之前刘据在未央宫中为汲黯求情,后面还被刘彻收拾了一顿,所以现在汲黯现在对刘据好感度爆棚。


    临行前,特地前来公主府拜访刘瑶,让她多多辅佐刘据,莫要让刘据被朝中的恶臣给蒙蔽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张汤。


    汲黯长吁短叹道:“长公主,我被陛下赶往淮阳,不能再参与朝廷仪事,张汤此人奸佞,擅长迎合陛下,而且心思歹毒,玩弄律法条文,若是再被重用,臣担心陛下与太子都会受其影响,你要好好看顾他们啊!”


    刘瑶听完后,沉默了一瞬,对上汲黯认真的眼神,用力点头,“汲黯,你在淮阳郡也要照顾好自己。”


    至于张汤之事,张汤行事确实让人诟病,但是他做的那些事,其实有一半阿父要背锅,这点朝野大臣心知肚明。


    听到这话,汲黯眼眶一下子湿了,“长公主有心了,为何……为何陛下就不明白我的心,我在乎的不是官职,而是陛下,没有我在长安时刻提醒,陛下身边又有张汤、公孙弘这等馋臣,长公主,你与太子可要时刻警惕他们啊!”


    “……”刘瑶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人家一个忠厚老臣说的真心实意,这个时候就要认真听讲。


    其实吧,她就是被汲黯那哀怨的口气给刺激的,着实有些绷不住。


    只能长叹一声,阿父作孽啊!妥妥的渣!


    “咳!”刘瑶轻咳一声,“汲黯,你在淮阳郡好好治理,养好身体,这样的话,日后回到长安,就是骂阿父,咱们也要有这个体力!”


    虽然她也惋惜汲黯,但是谁让淮阳郡需要汲黯。


    “唉!”汲黯长叹一口气,“只求一切能如长公主所说。”


    不知道他从淮阳郡回来后,陛下能不能许他九卿高位。


    “一定,一定!”刘瑶连连点头。


    ……


    送别汲黯不久,张苒带着小霍檀前来探望刘瑶,刘瑶想起张汤,询问他的近况。


    张苒不知怎么的,笑容微滞,不过马上就恢复如常,“阿父被霍去病哄着在编书,打算将汉律整合一番。就是被贬以后,没人来看他,他觉得有些无聊。”


    刘瑶垂眸藏住眸中的疑惑,笑道,“等适应一番,他就不会无聊了!”


    张苒唇角翘起,不住点头,只是触及眼底,能看清藏着的忧虑。


    霍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懵懂地听着刘瑶、张苒说话,小脸满是问号。


    张苒指着刘瑶,“阿檀,这是你的表姑,叫姑母!”


    霍檀仰头,奶声奶气道:“姑母!”


    “乖!”刘瑶从桌上碟子中拿起一颗冰糖,“尝尝,很甜的!”


    霍檀小手接过去,小心嗅了嗅,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眼睛一亮。


    好甜!


    和蜜糖一样!


    小孩将整颗冰糖都塞进嘴里,用小米牙轻轻磨着冰糖,咯咯直笑。


    张苒也拿起一枚冰糖观察,若不是与点心一同放在桌上,放在旁处,会以为是宝石、琉璃或者玻璃,谁曾想这是吃的。


    刘瑶:“这是用白糖制作的东西,叫冰糖!”


    “冰……糖!”张苒重复了一遍,看着面前澄澈透光的东西,心想这个名字真是贴切,像冰一样,她将整颗糖塞进嘴里,上下牙齿一用力,嘴里的糖块碎成两半,甜味在口腔散开,甜而不腻,怪不得霍檀笑的开心。


    刘瑶:“这东西虽然是用红糖脱色而成,但是与红糖的效果不同,红糖补气血,它润肺生津。不过任何东西都要有所节制,太过嗜糖,会对身体有损害。”


    “我知晓!”这点道理张苒还是懂的,忽而不知想起什么,声音带着些许迷茫,“阿瑶,若是未来大将军与霍去病之间关系……不如现在的关系好,你会帮谁?”


    “帮谁?”刘瑶扬眉,难不成之前张苒面上数次一闪而过的愁丝就是因为这个,“自然是舅父!你放心,以他们的性格,除非舅父、霍去病之间有人出事了,那么在他们有生之年,霍家与卫家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是想分开就是能分开的。怎么?你听到什么谣言了?”


    其实对于卫、霍两家到底是不是一体的,能不能当一家人,自从霍去病封狼居胥后,一直备受讨论。


    毕竟卫青、霍去病不是一个姓,但是两人是舅甥关系,许多人惧怕他们关系好,就想他们之间能够决裂,但是又怀疑卫、霍能不能彻底断开。


    “也对!”张苒对刘瑶这般直白的话不奇怪。


    她甚至怀疑,若是霍家与卫家争起来,即使霍去病也会站在大将军这里。


    “到底怎么了!你今日来时就不对劲。”刘瑶直接问道。


    张苒怀里的霍檀察觉她的失落,小手牵住她的手指,“阿母?”


    “乖!”张苒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乳母将他抱到一旁玩耍。


    等到霍檀离开,她苦笑一声,“阿瑶,家父之前被陛下免官,你知道的,我心中是高兴,可现在他一直撺掇霍去病另外立府,还借霍去病的名义替他招募幕僚,前几日,我听奴仆说,他与霍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我……”


    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霍去病的弟弟,让她怎么说。


    刘瑶眉心一跳,张汤与霍光怎么凑一块了,这两人确定能有共同语言?


    好吧,是有共同语言,大的倔强偏执,手段狠辣,功利心强,小的这位,未来可是汉朝有名的四朝权臣,心智、手段更不用说。


    “这种情况,我倒是没想过。”刘瑶素手捏着下巴,眉头紧锁,“嗯,我觉得这事你要与霍去病说一下,他才是能压制住这两人的人。对了,姨母怎么说?”


    张苒:“君姑也这样说。”


    “啪!”刘瑶两手一拍,“你看,既然有解决的人,咱们先交给霍去病,若是他解决不了,我们再想办法。”


    张苒犹豫地点了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霍光年岁也不小了,霍去病打算给他说一门婚事,为了给他选妻,年后这段时间,我不知参加了多少宴会。”


    本身她对应酬之事就不怎么熟练,又因为霍去病的身份,但凡去了宴会,又不能低调省心,要与其他权贵家眷应酬。


    刘瑶对此无法帮忙,就是她对于一些事也没办法推辞。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你刚才说张汤与霍光关系亲密,说不定能与你们张家结亲。”


    张苒:……


    这个可能性确实会有!


    ……


    夜深人静时分,张苒临睡前看了一眼霍檀,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帮他掖了掖被角。


    回到主屋,夫妻俩说起私密话。


    张苒没想到白日刘瑶的话一语成谶。


    阿父听闻霍光要议亲,想给霍光和她的一个堂妹议亲。


    霍去病觉得这样也行,所以就与张苒商量。


    张苒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这事,先给霍去病说了白日去拜访刘瑶的事情,以及她对张汤所行之事还有霍家未来的担忧。


    霍去病听完,摸了摸鼻子,透过昏黄的灯光,与张苒忧虑的眸子对上,知道自己不能敷衍了事,锁眉想了想,“要不然,我去求陛下,让他将岳父召回去?现在右内使的位置还空着,陛下最近也在愁人选,岳父应该能胜任。”


    “霍去病!”张苒耷拉着嘴角,满眼喷火地看着他。


    这家伙确定不是在找麻烦吗?


    阿父过往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让他去做右内使,怕是担心他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吧。


    “开玩笑,开玩笑。”霍去病见她真的生气了,连忙顺毛撸,“你担心什么,有我在呢,这样,明日我去求陛下,让他许给岳父一个博士,这样他的注意力就在陛下身上,他与霍光都是我的亲人,两人关系好,总比打起来要强吧。”


    他知道妻子的忧虑,目前看来还不算事情,即使霍光娶了张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只要品性佳,与霍光合得来,未来的事情还未发生,何必如此忧虑。


    张苒:……


    霍去病见她还是心事重重,转眸岔开话题,“阿苒,再过几月,曹襄他们的孩子就要降生了,我打算,若是女孩,就提前给霍檀定下,咱们与他们来个娃娃亲如何?”


    张苒表情一言难尽,“你觉得阿瑶会答应你吗?”


    说不定刘瑶还会揍人呢!


    “不会吗? ”霍去病仍然有些不死心,“咱家霍檀乖巧懂事,长得也好,吸收了你我的优点,早早给她做女婿,这样不好吗?”


    “ 你若是不提,霍檀以后还有可能,你这一说,阿瑶肯定会警惕,亏你还是大司马呢,连这点事都不懂!”张苒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眉心,“还有,阿瑶她现在还未生,不知道是男是女,你现在琢磨这些太早!”


    霍去病摇头,“啧啧……你不懂,咱们不老早定下,就抢不过其他人了。”


    张苒:“等你确定能抢再说吧!”


    “那行吧!”霍去病思索片刻,为了霍檀,以后与曹襄比试时,下手轻些。


    不过若是刘瑶生了男孩,那他再生个女儿,岂不是可以拿捏曹襄了!


    张苒看出他的心思,摇了摇头,虽然她也想与刘瑶结亲。


    还是那句话,最起码要等到刘瑶有了女儿再说,否则一切白搭。


    ……


    四月中旬,匈奴远遁之后,漠南漠北多处边塞要地需要大量的人口屯垦驻守,所以刘彻颁布诏书,宣布将奸猾不法的官吏、百姓放逐到边陲。


    下旬,未央宫下旨,给诸邑公主与桑弘羊之子桑迁赐婚,朝野纷纷祝贺刘彻又得新婿。


    同时这些诏令中,还夹杂着一份不怎么明显,却让不少人心中咯噔的旨意。


    张汤成了五经博士,又回到刘彻身边了!


    朝野不少官员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尤其之前趁其被撤官落井下石的人。


    第123章 信世间有仙人,不如信她是玉皇大帝。


    若说刘瑶此次回到长安,谁高兴,大家各有说法,若说谁受的伤害最大,文成将军少翁有话说。


    刘瑶回来之前,他是陛下跟前宠信的臣子,刘瑶回来的第一天,自己就倒霉撞上她,不仅被为难了一遭,而且陛下也将他冷落了,而且听闻这位长公主还想抢他的活。


    内廷的宫人向来会见风使舵,在经受过接连打击后,少翁终于打算施展“无上法术”,夺回刘彻的信任。


    所以……


    此人就将写着字的绸缎让牛吞下,假装不知,然后带着刘彻找到此牛,对刘彻说:“这牛肚子里有奇怪的东西。”


    等刘瑶听到消息时,牛已经被杀死,少翁也被人拿下。


    因为刘彻认出来绸缎上的字迹是少翁所写,当即就怀疑他造假,派人审问后,就得到了真相,少翁也被杀了。


    不过刘彻好面子,不承认自己被骗,对外宣称少翁吃了有毒的马肝而亡。


    刘瑶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感慨道:“我就说阿父好骗吧!”


    椒房殿中的众人:……


    幸亏陛下不在这里,否则又要被刘瑶气到。


    刘珏眸中深以为然,果然应该听长姐的,看清了阿父的本质!


    刘琼微微蹙眉,“阿姊,你说阿父这次被骗以后,会不会长教训?”


    “不会。”刘瑶叹气道:“目前来看,他对这些似乎没什么抵抗力!”


    当然那个少翁除了胆子大,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居然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啧啧!等一下要去未央宫嘲笑一番他。


    众人见她眼睛发亮,不用想,就知道此时这位有多开心。


    ……


    刘瑶本着想到就去做,顺便还不忘记关照弟弟妹妹,询问他们有没有一起去“关心”他们最尊崇的阿父。


    刘琼、刘珏、刘据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挺着肚子要去“落井下石”的刘瑶。


    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真让阿姊独自面对阿父,到时候他们之间真有了事,最后他们也逃不掉。


    毕竟阿姊现在特殊时机,曹襄今日又没进宫,阿父若是受气了,多半会欺负他们,横竖都是这样的下场,不如一起去“关心”阿父。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鄂邑公主过来,她看着他们,一脸疑惑,“长姐,你们这是去干嘛?”


    刘瑶:“阿父受了打击,我们要去关心阿父,你去吗?”


    “打击?关心?”鄂邑公主还是一头雾水,看刘瑶的表情,不像是关心啊。


    不过她还是点头,“去!”


    “那就跟上。”刘瑶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要走之际,忽而想起了刘闳,询问旁边的宫人,“刘闳现在能起身了吗?”


    若是能走的话,也一同去,正好可以当做他们这群子女的一次“团建”。


    宫人愣了一下,没想到长公主还记起刘闳了,自从王夫人去世后,二皇子身子就垮了,小小的人儿又瘦了一圈,看着让人心疼。


    刘瑶见他没出声,以为不知道,就派人去问。


    片刻后,刘闳与传话的宫女一起回来,看到他们在等他,眼睛大亮,“长姐!”


    等到他走到面前,刘瑶观他的气色还是虚,不过比前几日见到的状态好了一些。


    刘据说道:“阿父受了打击,我们打算去关心一下阿父,你要去吗? ”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不好说阿父又被人骗了。


    “嗯!”刘闳用力点头。


    在去未央宫的路上,刘珏、刘琼他们给鄂邑公主、刘闳解释了一下前情提要。


    鄂邑公主捂着小嘴,“那个文成将军真是骗子?”


    刘琼竖指轻轻嘘了一声,“小声点,阿父不想别人知道他被骗了!”


    刘闳愣神,霎那间眼眶通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颤着小嗓子,“那之前我见到的阿母也是假的!”


    众人沉默了一瞬,刘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刘闳,只要你还思念着王夫人,她就一直活着,这世间最大死亡不是生与死,而是遗忘。”


    “可是……可是我好想阿母!明明阿父给我封王的时候,阿母很高兴的,她说将来要去我的封国当王太后。”刘闳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泪汪汪地看着面前众人。


    “长姐,少翁是骗子,所以才招不到阿母的魂魄。如果找个有本事的方士,是不是就能招请阿母了!”少年含泪的眸子满是期待和惶恐,泪水颤颤巍巍地蓄在眼眶,仿若就等刘瑶一声令下,就决堤而出。


    “刘闳,你莫要难为阿姊,你明明知道阿姊不喜欢方士的。”刘珏微微拉着脸。


    虽说刘闳新近丧母,身子又弱,确实要善待几分,但是也不能得寸进尺,硬要难为阿姊。


    “嗯……”刘瑶出声打断,看着刘闳瘦弱的身子,不忍打碎他的幻想。


    想必就算她说了,他也不会信。


    “不能!”刘瑶缓缓摇头。


    “不能啊!”刘闳想起此生无法再见到疼他宠他的阿母,泪水夺眶而出,心头仿佛被人用五指掐住一般,疼的浑身蜷缩起来。


    刘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阿姊只是……说出了真话,刘闳是自找的。


    “长姐!”鄂邑公主面露不忍。


    刘闳现在还小,长姐可以先骗骗他。


    “你胡思乱想什么啊!”刘瑶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顺便捏了捏他的脸腮,“我的意思是,即使你知道有真材实料的方士也招请不到王夫人。”


    刘闳迷茫,这和刚才的话有什么区别。


    刘据他们也一头问号,阿姊不是说过了吗?


    刘瑶轻轻晃了晃食指,高深莫测道:“你们不懂!那些方士大多是乡野坊间出身,会的招式太少,而且大多不修功德,对于一些有大功德在身或者地位尊崇的人招请不出来的。”


    “真……真的吗?”刘闳被这个说法吸引了,眼睫缀着泪珠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长姐这话的意思,他好像明白了。


    刘珏、刘琼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阿姊这说法好像也有道理。


    “自然!”刘瑶昂首,淡然望天,“你想想,王夫人乃是帝妃,即使死后,也受皇室世代供奉,岂能如孤魂一般,接受方士的召唤,肯定是假的,你身为王夫人的子嗣,以后只要多行善事,王夫人即使在九泉之下,也能安稳,否则天天找不明来历的混子去扰她,若是换了你,你在皇宫当皇子,来了一群粗俗低劣的不轨之民,要你听他的话干活,你会吗? ”


    “我杀了他们!”刘闳握紧小拳头,气势汹汹道。


    “对啊!即使有人真会招魂之术,找个阿猫阿狗、寻常小民还好,若是想要招魂王侯将相,就要有送命的打算,所以我才说,世间没人能招魂王夫人,除非不要命了!”刘瑶见他被自己唬住,唇角笑容扩大。


    鄂邑公主听得似懂非懂,“长姐,若是仙人呢?他会不会能招请到王夫人?”


    刘瑶笑容微滞,她忘了这一岔,可是对上鄂邑公主、刘闳求知的眼神,只得用力点头,“可能会,前提对方真是仙人,会招魂术。”


    信世间有仙人,不如信她是玉皇大帝。


    刘据见刘瑶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趁鄂邑公主他们不注意时,翻了一个白眼,偷偷忍笑。


    阿姊果然还是哄人。


    刘闳此时大眼亮的惊人,他知道,以后多行好事,还要去找仙人,这样才有机会招请到阿母!


    就这样,众人到了未央宫时,刘闳一扫之前的失落,与先前相比,可谓是精神抖擞。


    刘彻听闻刘瑶带着能走路的弟弟妹妹都来了,顿时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本身因为少翁之事而郁闷,提不起多少精力处理政务,现在看着满案的奏疏,顿时有了拼劲,“咳……莫雨,你出去与阿瑶他们说一声,朕政务繁忙,现在没有时间。”


    莫雨:……


    可惜刘瑶早就想到这招,没等莫雨出去,已经带着五个弟弟妹妹到了内殿门口。


    莫雨见刘瑶款款而来,当即后退,急声提醒,“陛下,长公主、太子他们来了!”


    “朗卫没拦吗?”刘彻愣住,坐直了身子,拿起朱笔就在奏疏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写起来,他现在忙得很,所以瞅一眼就出去吧。


    “长公主!太子!诸位公主、皇子!陛下忙着呢……忙着呢。”莫雨微微张开双臂,虚虚一拦,不敢真碰着他们。


    再说,门口的朗卫都不尽力,陛下指望他的细胳膊细腿,着实高看他了。


    刘瑶带着众人向刘彻行了一礼,“儿臣参见阿父!”


    埋案写字的刘彻似乎才发觉他们,“你们怎么来了!是为何事啊?”


    刘瑶闻言,长叹一口气,“听闻阿父近日心情不佳,我带着弟弟妹妹特来开解你!阿父莫要因气伤身,一定要保养好身体,我们与大汉就靠阿父了!”


    刘彻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尔等来这里,就是为了宽慰朕?朕近日无忧,不用你们安慰,朕还有事,你们退下吧。”


    刘珏等人看向刘瑶,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阿父现在赶他们离开。


    刘瑶抬袖遮住唇角,轻轻一叹,言辞恳切:“唉!儿臣原以为阿父因为少翁的事情会生气,现在见阿父这样子,倒是我大惊小怪了。忘了阿父对这种事又不陌生,只不过被个方士骗了,阿父过往有经验。”


    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刘珏、刘琼低着头绷紧嘴角。


    阿姊说的这些杀人诛心啊!


    刘闳、鄂邑公主半张着嘴。


    长姐不是说来宽慰父皇的吗?


    看来将他们都带来,就是要看父皇的笑话!


    两人偷偷抬头,偷瞄刘彻,看到对方阴沉的脸,瞬间垂下了头。


    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刘彻黑着脸,额角青筋直跳,“阿瑶,你胆子真是越发肥了!”


    什么叫他有经验,他也是受害人,堂堂帝王,这些骗子居然骗到了他头上,他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刘瑶侧身,幽幽叹气,“阿父可是误会我了,天地良心,天底下最不想阿父被骗的人就是我了!想来,若不是我时刻防着,阿父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单纯,来一个被骗一个,着实让我这个当子女的丢脸。”


    听到“单纯”二字,刘彻脸皮直抽,咬牙切齿道:“阿瑶,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气朕?”


    “不是!”刘瑶转过身,一脸无辜,双眸的笑意却藏不住,“儿臣担心阿父伤心,所以特地带着弟弟妹妹来安抚你,没想到阿父这样想儿臣,儿臣好心痛!”


    “你会心痛?”刘彻冷嗤,目光扫视其他人,“你们也是这种想法?”


    刘珏目光游移,“阿父,你知道的,阿姊有身孕,我们拦不住!”


    刘琼干笑:“阿父,阿姊她也是为你好,关心你!”


    刘据小手背在后面,恳切道:“ 阿父,我们都很担心你!”


    鄂邑公主小声道:“阿父,我也被人骗过,睡一觉就好了!”


    刘闳点点头,“阿父,长姐刚刚告诉我了,要想招请天神,只能是仙人,寻常骗子、方士压根不可能请出来!等咱们找到仙人,就能成功了。”


    “仙人? ”刘彻打量他,见他一脸信服,眉峰微压,当即挑眉,斜睨某人,“之前谁在朕跟前大言不惭,让朕莫要相信方士,现在怎么自己胡说八道起来!”


    听到亲爹的阴阳怪气,刘瑶唇角微翘,神色淡然,“阿父,我可没有胡说八道,而是有理有据,不能因为你遇上的都是骗子,就不信儿臣!”


    最后她佯装伤心地遮眼,“你这话让儿臣情何以堪!”


    “阿姊!你还有身孕在身,莫要伤心!”刘珏上前拥住她,瘪着嘴看向刘彻,“阿父,阿姊可不是那些骗人害命的骗子,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大汉。”


    刘彻听得眼皮直跳,深吸一口气,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他目前养大的就这些孩子了,不能随便折腾。


    最大的这个现在怀着身子,不能吓唬!


    ……“啪!”的一声!


    刘彻手中的笔用力扣在桌上。


    殿内众人心中咯噔,开始准备接招。


    刘彻:“再过一些时日就是朕的寿辰,既然尔等都无事可做,除了阿瑶,你们都为朕抄录几卷古籍,朕之后会让人将古籍送过去,抄不完不能出门。”


    众人愣了一下,就这点惩罚?


    还有现在距离阿父的寿辰,也算是有距离。


    刘彻扬眉,“怎么?觉得不够!”


    众人纷纷躬身,“儿臣遵旨!”


    刘瑶见自己成了漏网之鱼,觉得要有难同当,当即抬起右手, “阿父,我呢!我也能抄!”


    “你!”刘彻轻哼一声,“放心,朕不会落下曹襄的,他们抄录的东西都是曹襄的任务。”


    之前罚曹襄太少,让这孩子无所畏惧,不弄出个大的,以后还有他受的。


    刘瑶瞪眼:……


    阿父折腾曹襄真是上瘾了!


    刘彻见她要开口,提前打断,“此乃圣谕,没得商量!”


    “阿父……可真体谅儿臣!”这下轮到刘瑶磨牙了。


    “那是当然!”刘彻怡然一靠,将手搭在坐榻扶手上,看着面前蔫巴巴的孩子,一扫之前的郁气。


    心想阿瑶虽然胡闹,想来看他的乐子,不过讲过他们这一顿折腾,歪打正着,让他郁气顿消,愉快不少。


    想到此,刘彻觉得还是不能太凶,否则这些孩子畏惧他可怎么办,所以大手一挥,一人赏了一罐冰糖。


    等出了未央宫,刘瑶看着子燕手中的冰糖,嘴角微抽。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不过刘据、鄂邑公主、 刘闳这些年岁小的十分开心。


    冰糖稀奇又贵重,而且还很甜,他们喜欢。


    虽然被阿父罚了,但是得了冰糖,他们也实惠!


    而且除了刘瑶,大家是一起受罚的。


    ……


    等曹襄来接刘瑶,就得知自己又被陛下迁怒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阿瑶,我最近惹你了吗?”


    刘瑶瞅着他无奈的眼神,尴尬一笑,捏起一块冰糖往他嘴里一塞,“阿父还给了糖的,我都给你!”


    曹襄:……


    ……


    平阳长公主听闻曹襄又得了刘彻的罚,摇了摇头。


    没办法,谁让皇帝心疼女儿,最后就只能他这个女婿担待了。


    服侍的一名婢女替曹襄委屈,“公主,虽说当利长公主现在有了身孕,但是也不能胡作非为,郎君这不知道第几次受罚了,你就不心疼郎君吗?”


    平阳长公主轻轻一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心疼郎君?还是想要我去治阿瑶的罪?阿瑶现在怀有身孕,别说从曹襄替她抄几卷古籍,就是加上我,只要能让她开心,顺利生产,都可以!”


    说话的婢女听出不对劲,慌忙下跪求饶,“长公主恕罪,奴婢真是心疼郎君,为郎君着想。”


    心腹见平阳长公主不语,让人将婢女拉了下去,派人去审问,看看是自己起了心思,还是被外人撺掇。


    等人走后,平阳长公主起身,在梳妆台上坐下,看着精致银镜中显露的容颜,素手轻轻抚上额角的细纹,“我老了!”


    心腹拿起眉笔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轮廓,轻声道:“长公主说主人可是风韵犹存,迷倒大将军不在话下!”


    “她是说了前半句,你怎么补上了后半句!”平阳长公主哭笑不得,目光移到镜面中,看着自己的面庞,微微叹气,“原以为我这一生就守着他们夫妻俩过日子,谁曾想又要嫁到卫家,当年卫青在我府中时,谁能想到,有一日我会嫁给他。不知道能不能在出嫁之前,见到阿狙与阿瑶的孩子!”


    她八月出嫁,算起来阿瑶的日子也是那段时间。


    心腹:“主人何必忧愁,你是嫁给大将军,以前是长公主的君姑,现在又成了舅母,关系更加亲密,担忧这个做什么,而且大将军品性贵重,这些都是好事。”


    平阳长公主叹笑摇头,“我晓得这些,只是现今四十有余,马上要做祖母了,居然要出嫁,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我。”


    “主人这话说的就让人笑话了,民间知道你嫁给大将军,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心腹放下眉笔,“你这样装扮起来,不亚于二八少女!”


    平阳长公主凑近镜子看了看,“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之后她就不再让人做装扮,换了一身素净的服饰,她今日与卫青相约去郊外踏青,衣饰简单轻便为主。


    傍晚归来时,之前审问的结果出来了 。


    那个婢女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对曹襄有想法,不过敢提起胆子在她面前那般说话,还是被人撺掇的。


    至于那人,他们也查出来了。


    平阳长公主:“何人? ”


    心腹压低声音, “是馆陶那位派到长安采买东西的小吏。”


    “馆陶?”平阳长公主挺直了腰。


    心腹:“据说那位从民间找了一名美人,想借由主人的手送进宫。”


    据说那位美人的兄长是乐府的都尉,听着气派,也只是陛下闲暇时的玩意罢了,不能与其他臣子相提并论。


    若是主人此次遂馆陶那位的意,送了美人进宫,与皇后他们的关系就不好说了。


    平阳长公主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冷笑道:“看来有人现在不领皇后的情!”


    现如今,太皇太后去世多年,当年许多被藏着的往事也被她挖出,知晓为何卫子夫为陈阿娇三番两次求情。


    现在她的那位姑母好不容易将陈阿娇带出宫,居然又不安生了,想着借她的手搞事了。


    是看她不顺眼,还是看卫家不顺眼?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让刘嫖付出代价。


    让她彻底认清,她已经不是当年太皇太后在世时,风头无两的馆陶大长公主了!


    ……


    确切来说,刘嫖是看平阳长公主与卫家都不顺眼。


    她与阿娇远遁馆陶,远离长安,儿子也不受重用,陈家江河日下,而卫家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原以为出了一个卫青已经用尽了卫家三代人的福气,谁知道霍去病比卫青更甚,封狼居胥,让匈奴人闻风丧胆。


    为什么卫子夫的运气这般好!


    凭什么阿娇就过得这么苦!


    她不服,也不认!


    刘彻那个皇帝,她最是了解,喜新厌旧,现今匈奴不再有威胁,刘彻将霍去病、卫青都封为大司马,未尝不是想让他们相互制衡。


    卫子夫年岁也大了,年老色衰。


    俗话说,色衰而爱驰,她觉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由她送,刘彻未必领她的情,不过还好还有平阳可以利用。


    ……


    五月初,长安的百姓发现,从皇宫到甘泉宫这一段,多了一条光洁的路,足足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路面结实平坦,看着比石板还硬。


    春日修路的时候,不少人曾经观摩了过程,此次修路没用石板,他们看到工匠将路面整修过后,一些泥土与沙子、石子混在一起,然后平铺在路面上,最后又在路面铺了一层细腻的泥,然后用茅草遮盖起来,等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就变成了硬邦邦的路面。


    大家推测朝廷可能用了一种特殊的混合黏土,有见多识广的人表示,那是长公主研究的水泥,之前在茂陵修陵寝的时候用过,稀释时和泥一样,但是晾干以后,就如同石头,不仅茂陵用过,边塞的许多城防都用过,只不过没有奢侈到修路而已。


    没办法,谁让之前水泥的成本太高,现在成本低了,自然可以修。


    正好方便刘珏来往皇宫与甘泉宫之间,也可以当做广告,赚其他权贵的钱。


    刘彻也体会到了水泥路的便利,大笔一挥,上林苑与皇宫之间的路也要修上水泥地,这样省的每次他出去,都要人整修路面,也算是体恤百姓。


    刘瑶:……


    总觉得听着有些刺耳呢。


    想要体恤百姓,就不要总是朝上林苑跑。


    ……


    刘瑶原以为刘彻在少翁那里上了一次当,短时间内应该长教训,幡然醒悟。


    却没想之后,老天爷又给了他考验。


    不过刘瑶觉得,老天爷纯粹就是想要劝她转业!


    第124章 果然老天爷不让她走正途啊!


    夏,因为天气炎热,刘彻前往上林苑鼎湖宫避暑,不过倒霉的是他得了病。


    而且病情复杂,短短几日,就重病缠身。


    这对刘彻来说,打击颇大,他自认为正值壮年,此刻被重病击倒,他的江山怎么办。


    刘瑶也说不出来具体因为什么。


    刘彻目前的症状,好比那个病来如山倒,辨不清缘由。


    可能熬几日,就会病去如抽丝。


    历史上汉武帝可没这么短命,所以刘瑶还不算担心,


    可是病痛让刘彻彻夜难安,而且御医、巫医想尽一切办法都治不好,未知的风险和结果让刘彻脾气越发不好,焦急不已。


    甚至已经下决定,若是再熬七八日,还是不行的,他就准备遗诏了。


    皇帝病重的消息瞒不住,朝野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波谲云诡,人心浮动,有不少心急的人开始找门路想办法攀附卫家、霍家。


    卫青、霍去病等人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也要冷静,所以无论卫家、霍家都闭门谢客,同时利用人脉,为刘彻寻找医术高超的大夫和延续性命的药材。


    卫子夫也赶去鼎湖宫贴身看顾。


    刘瑶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她知道不少现代医学常识,如何养病补充营养还是知晓一些的,所以就给卫子夫写了下来,让其与刘彻一起吃,她可不想到时候一个好了,另外一个累病了。


    刘彻重病,除了朝中的公卿权贵着急,长安城中的不少方士也在蠢蠢欲动,一直以来,大抵因为刘瑶的嫌弃,刘彻对待方士的态度处于一个暧昧的态度,看着信任,又不怎么信任,让那些方士捉摸不清。


    之前敢于进宫的方士一开始都得到重用,但是最后大多被长公主收拾了,而陛下并没有因为那些方士的欺骗,而对方士深恶痛绝,所以许多方士觉得,那是因为陛下知道自己遇到的是骗子,他还是相信术士、方士的本事。


    而这次陛下病情来的汹涌,无论太医、巫医都治不好,肯定属于他们方士的范畴。


    身为甘泉丞,苍玄子这些年干得有声有色,因为在刘彻与刘瑶手下活了下来,加上又负责甘泉宫,他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保持神秘,所以他在方士圈子还是有地位的。


    在听到一些方士的琢磨后,立马向刘瑶报信。


    毕竟陛下病重,这病重之人的理智不能按照寻常人来看,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后面。


    刘瑶听说后,厚赏了对方,让其再继续打探消息,开始琢磨应对之法。


    首先阿父这次的病看着凶险,但是人估摸没事,之所以反应大,估计各方面都原因都有。


    其次,既然提前知道了,肯定不能让那群方士事成。


    所以……


    刘瑶思来想去,先下手为强!


    但是吧,她往日在阿父那里将话说的太死,骤然跑到他面前,说自己有了大造化,被神仙托梦,得到了上天的启示,阿父即使现在病重糊涂了,也不好说。


    纠结不已的刘瑶只能先去上林苑去看了刘彻。


    短短半月,原先高大挺拔的威武帝王瘦了一大圈,脸颊有轻微的凹陷,须发杂乱,如同干草,萎靡不振地倚靠在床榻上,见到她来,挤出笑容,“阿瑶来了!”


    “参见阿父!”刘瑶在床榻旁坐下,见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佯装好奇:“阿父,你都病了,现在应该休息,怎么还看政务?”


    “这是战国时期一名见到仙人的方士留下的东西,上面的东西据说是仙人口述,朕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缘由,治朕的病!”刘彻将竹简放到一旁,目光落到刘瑶身上,苦涩一笑, “朕原以为能看到你的孩儿降生,现在看来,这是个奢望了!”


    “阿父!” 刘瑶心头一酸,抿了抿唇,  坚定道:“ 阿父,你要相信自己,你这病再熬几日就好了,不会有事,我的话,你还能不信吗? ”


    “你说的这些,子夫对朕说过,卫青、霍去病、公孙弘、东方朔他们也朕说过……朕知道你们都哄朕,朕的病太医署都没办法 ,还能有谁能治?”刘彻清楚自己的身子,他过往从未生过这般大的病,而且太医也束手无策,他甚至怀疑有人对他行了巫蛊之术诅咒他,可是将宫中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结果。


    “阿父征讨匈奴,颁布推恩令,选贤与能,举孝廉、开科举,通西域……桩桩件件我们都看在眼里,上天也会庇佑阿父的! ”刘瑶觉得他现在的心态不行,不能自己先泄气了。


    “往日可没见你这么好说话,原来也知道如何哄朕啊!”刘彻摇了摇头。


    刘瑶:……


    刘瑶还想与他说会话,可是见他萎靡虚弱的样子,不忍心打扰,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出来。


    外殿,卫子夫正与太医令商讨如何诊治,见她出来,连忙问:“阿瑶,陛下精神好了些吗?”


    刘瑶点了点头,“阿父的病情想出法子吗?


    太医令闻言,惭愧地垂下头,“请长公主降罪,臣等已经想了一切法子,可陛下的病还是一日病过一日。”


    现今他们太医署的命拴在陛下身上,他们比谁都着急啊!


    “……你全力救治。”刘瑶还能怎么说,难道将太医令骂一顿?


    她刚走到殿外,身后传来莫雨的声音,“长公主!长公主等一下!”


    刘瑶脚步一滞,转身诧异,“中常侍?”


    莫雨身后跟着两命内侍,小跑出来,见她停住,松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指着内侍抱着的箱子,“长公主,这些田产地契是陛下给你腹中孩儿,陛下啊,他总担心自己忘了,怕外孙出生后不记得他。”


    “……”刘瑶素手抚上腹部,心头一暖,唇角微勾,“中常侍告诉阿父,我生出的孩儿肯定胆大包天,他这个外祖就等着被他折腾吧,到时候他就知道我有多孝顺了。 ”


    中常侍点了点头,微叹一口气,“只能借长公主吉言了……但愿陛下能得偿所愿,寻到仙人吧!”


    “……仙人。”刘瑶听得眼皮一跳。


    果然老天爷不让她走正途啊!


    难道中常侍在提醒她给阿父打造一个仙人。


    可是她毫无头绪啊!


    ……


    刘瑶头疼地走出殿外,就见刘珏、刘琼、刘据迎上来,还有鄂邑公主、刘闳也乖乖地跟在后面。


    “阿姊!”


    “长姐!”


    “他们说阿父的病不好,他们在说谎是不是?”


    “长姐,阿父的病是不是被我传染的?”


    “阿姊,阿父今天好好用膳没有!”


    ……


    对于弟弟妹妹的恐慌,尤其小一些的刘闳,他才没了母亲,现在刘彻重病,对于心思敏感的孩子来说,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


    刘瑶轻轻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温声道:“没事,我向你们保证,阿父会好的,若是好不了,你们找我算账!”


    刘珏等人:……


    他们都不是两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被刘瑶这话给唬住!


    刘瑶见他们不信,用手指戳了戳离她最近的刘珏的脸颊,“你们不信,就等着吧,等我……”


    “?”刘珏歪头,眼神催促。


    话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刘瑶不理她,目光在面前的弟弟妹妹挪移,脑中灵光一闪,她想到法子了。


    ……


    六月初二,午后时分,鼎湖宫中,骄阳高悬,少了云层的遮掩,阳光的热情无法抵挡,整座宫殿仿佛披了一层金沙。


    因为刘彻病重,要养病,所以鼎湖宫周围一切鸟兽都被驱赶,更不用说往日这个时间不可或缺的蝉鸣,老早就被宫侍处理掉。


    值守的羽林卫一身薄甲,又顶着大太阳,早已汗如雨下,透过树叶缝隙盯着头顶的太阳,目光透着哀怨,今日的太阳为何这般耀眼,热的都能和城中相比了。


    总的来说,今日与寻常相比,除了热些,没什么区别。


    忽而一名羽林卫注意到天空中出现一道亮光,比阳光还刺眼,好似白日星辰一般。


    其他人听到惊呼,也纷纷仰头看,揉了揉眼,发现不是自己眼花。


    亮光慢悠悠地往下坠,最终落在鼎湖宫旁边院子的古树之上。


    值守的公孙校尉看到动静,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丛缝隙,树缝中夹着一个金色的灯笼,看着比寻常灯笼制作精美些,但是看不出此物为何能在天上飞。


    “让人搬个梯子!”公孙校尉原先打算让人拿下来,可是想起之前看到的景象,打算亲自去拿,防止被手下人给弄坏了。


    “诺!”众人连忙应道。


    片刻后,公孙校尉将金色灯笼拿了下来,发现里面并无灯烛,轻轻一嗅,有带有烧灼气息的异香,灯笼下方吊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无色宝石,还绑着一卷不规则的焦黄纸卷,边缘有不少烧灼熏黑痕迹。


    拿下纸卷,公孙校尉发现此纸一面用大篆写着“天谕”二字,另外一面上红褐色的字迹,他只能辨别出其中一个“帝”字。


    一开始看到“天谕”二字,已经让他心神一震,现在看到另外一面还有一些字,瞳孔一缩,大手都在轻微颤抖。


    陛下现在病重,今日天降此物,说不定是上天的意思。


    “你们看到没有!这上面有字!”他还有些不确定,担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其他羽林卫闻言,凑过去仔细辨认。


    ……


    “真有!这是‘帝’字? ”


    “帝?这是何意?难道说的是陛下?”


    “不知道,只有一个字,不好分辨。”


    “校尉,我看这上面肯定还有其他字,你看这字的位置不对。”


    ……


    公孙校尉也这样觉得,但是天谕上就显现出一个“帝”字,其他字没出来,若是对陛下不利,他们也不好献给陛下。


    就这样一群大老爷们开始围着纸卷研究,加上天气热,心情越发烦躁。


    忽而,公孙校尉右手边的一个小年轻指着上面焦黄的痕迹,“头,我觉得这是老天爷提醒我们要用火烧或者火烤。”


    此话一出,旁边一名大汉抽了他后脑勺一下,“如果烧没了怎么办?”


    小年轻疼的龇牙,揉了揉后脑勺,“那就献给陛下,咱们就看到一个‘帝’字,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公孙校尉眼睛大亮,大掌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陈荒,真有你的!陛下若有赏,大家都少不了。”


    于是,公孙校尉让人拿了一截红绸,将一应东西全部包起来,小心翼翼进入鼎湖宫殿内,向刘彻汇报。


    刘彻听闻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精神一震,连忙唤人进去。


    莫雨接过东西,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然后送到刘彻跟前。


    刘彻第一时间去看“天谕”,可是上面只有一个“帝”字,旁边隐约显露了半截残字,辨认不清。


    公孙校尉见他眉头紧锁,趁机说了自己与众兄弟的猜测。


    刘彻听闻后,思索片刻后,让人拿了灯烛,小心翼翼将纸靠近灯烛。


    莫雨也在一旁屏息凝视,手中端着一杯水,防止纸卷着火。


    随着纸卷中心被火焰靠热, “帝”字旁边的字也显现出来,刘彻喜得大手直颤,差点让火焰撩到纸卷。


    “陛下小心!”莫雨惊声提醒。


    “没事,没事!”刘彻连忙远离,然后继续烘烤。


    须臾,纸卷上就出现了一大串红褐色字迹——刘彻,汉之第七帝,天资聪颖,择言纳谏,用人唯能,亦不乏温情体恤……念其过往功绩,此番病患可除,帝可在甘泉山腰祭祀祈祷,召其瑶、 珏、琼、 据、琪、闳帝姬帝子,于正午时分,甘泉峰顶,若诚心正意,可赐仙药……


    刘彻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嘴巴微张,完全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当即大笑,“哈哈哈!现今赐下无字天书,真是上天佑朕!”


    公孙校尉不知道纸卷上的字,但是听刘彻这么一说,就知道他立功了,立马喜笑颜开。


    果然刘彻赏了他不少东西,包括今日发现天书的羽林卫也都有赏赐。


    等到公孙校尉退下后,刘彻又将纸卷看了看,这些时日因为病痛堵在心口的郁气一下子散了大半,虽然身子还是没有力气,但是嗅到天书上带着熏烤味的异香,眩晕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也不头疼脑胀了。


    让刘彻不由得感慨,不会是天书,光是闻一下,就有如此奇效,若是拿到仙人上赐的仙药,他的病患一定尽除,原来上天赐下的天书不是丝帛锦缎,而是看着这般质朴,还带有天火灼烧的痕迹,幸亏是在上林苑,而是带有宝石,否则被无知百姓捡到,肯定只要宝石,其他东西能毁了就毁了。


    莫雨也是惊奇不已,难不成上天真是被陛下的诚心感动,所以降下神谕。


    之后,刘彻就宣刘瑶去鼎湖宫议事。


    刘瑶抚着肚子,面带诧异地看着宣旨的小黄门,“到底因为何事?阿父怎么催促的如此急?”


    小黄门看着正厅内的奴仆,面有难色。


    刘瑶见状,示意他们出去。


    等闲杂人等出去后,小黄门这才小声道:“听说今日晌午,上林苑落下一颗星辰,星辰落地后化为神谕,陛下可高兴了,长公主不必担忧。”


    刘瑶:……


    她担忧个鬼,为了弄出这个动静,她将之前从西域商人那里淘来的两颗钻石都舍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宫中居然传成了这样子,压根不用她去解释。


    幸亏之前给阿父科普时,没告诉他如何做隐形字。


    ……


    只能说,幸亏为了看顾刘彻,刘瑶搬到了上林苑,若是在长安的话,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来回折腾一番,肯定浑身被汗水浇透。


    刘瑶与曹襄一同到了鼎湖宫,就见早上还依靠在床上的刘彻,现在已经能下地走了。


    刘瑶:……


    果然信念的威力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这样的话,甘泉峰顶也要提前准备了,原先她以为阿父怎么着也要修养个七八天才能动身,现在看来,最多三天这人就要迫不及待了,果然这病真是稀奇,看来心药的作用效果更大。


    “阿瑶,神仙给朕降下了天书!要给朕赐药!”刘彻恨不得现在就跑去甘泉山祈求上天,奈何他现在身子还没有养好,无法支撑自己前去半山腰祭祀。


    曹襄疑惑,“天书?陛下可曾确定?”


    刘瑶佯装不满地点头,“阿父,又是哪路方士或者术士冒出头来骗你,我听闻这些时日,因为你的病,长安的方士可是摩拳擦掌,要给你编排出一万种说法。”


    “还有这事?” 刘彻愣了一下,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上天的“无字天书”更重要,“朕所得的这份无字天书,乃上天赐给朕的,上面说要你们几个孩子去甘泉峰顶祈祷上天求药。”


    曹襄闻言大惊,“陛下,阿瑶现在怀有身孕!她怎么能做这事!”


    刘彻摆摆手:“根据天书内容,要让朕所有能走的公主、皇子去峰顶求药,阿瑶怀有身孕,刘闳太小,上天仁慈,肯定不会让他们走到峰顶,朕到时会准备车辇送你们上去。”


    别说刘瑶、刘闳的情况,除了刘珏,就是刘琼、太子目前也做不到用两条腿爬上甘泉峰顶,所以刘彻推测,上天是允许他们有代步工具的。


    “……”刘瑶看着曹襄,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愧疚。


    她也是没办法,毕竟要由她来操控。


    还好现在还能支撑住,她现在身体情况可比阿父要好,到时候让人弄牛车上山,比马车要更稳妥。


    曹襄祈求道:“陛下,臣是你的女婿,也算是半子,应该可以代替阿瑶!你让臣去吧!”


    “恐怕不行!”刘彻倒也想过此种法子,但是上天知道阿瑶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谁知道少了阿瑶,上天会不会觉得他的心不诚。


    曹襄:“陛下!此事……”


    刘彻扬手打断他,看向刘瑶,用最柔和的语气轻轻哄道,“阿瑶,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和腹中的外孙有事的。”


    刘瑶听完,挑了挑眉,冷嗤一声,“阿父,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谁知道会不会旁人故意哄骗你!你将那个天书拿出来给我看看,少翁之事才过不久,阿父你确定不会再次上当受骗。”


    “莫雨,将天书给长公主看一下。”刘彻早就等着她这话。


    若是阿瑶什么都不问,他才觉得奇怪。


    莫雨双手捧出来一个方形玉盒,玉盒精致细腻温润,彷如碧绿的湖水。


    刘瑶看着刘彻面带崇敬的打开玉盒,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纸卷,心中愧疚了一秒,可她也是没办法,也是为了阿父好,上天一定会理解她的。


    刘瑶看完“天书”上的内容,面不改色道:“阿父,世上没有神仙!就算有,神仙怎么可能用这种纸,你看看这上面好多烧灼的痕迹。”


    刘彻对她的反应也不稀奇,“朕刚刚说了,一开始拿到的是无字天书,要经受过火焰的考验,才能显现出来。”


    “……”刘瑶偏头瘪嘴,“骗人!”


    阿父骗人,明明她在上面留了一个“帝”字作为提醒,可不算无字。


    刘彻:……


    最终刘瑶对上老父亲祈求的眼神,最终叹了一口气,“好,阿父,我会照顾好太子他们,不过,若是拿不到东西,就是你被骗了,可不能怨我!”


    刘彻见她答应,当即大喜,“朕会让人将甘泉山通往峰顶的路整修平坦,让你们畅通无虞。”


    刘瑶神情哀怨地点了点头。


    心想还好甘泉山不高,否则她绝对不会想这种法子的。


    ……


    对于刘瑶要带着弟弟妹妹前去甘泉峰顶为刘彻求药之事,卫子夫听说后,也担忧不已,对刘珏、刘琼、刘据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刘瑶。


    如刘瑶推测的那般,三日后,刘彻病情好转后,就迫不及待地起驾临幸甘泉宫。


    竖日,风和日丽,他率领三公九卿前往甘泉山半山腰搭建的祭台祝祷。


    而刘瑶等人则是乘着两辆牛车慢悠悠地前往甘泉峰顶,曹襄率领一百羽林卫随行护卫。


    正午时分,在牛车上昏昏欲睡的刘瑶被刘珏喊醒,原来到了峰顶。


    刘瑶打了一个哈欠,在曹襄的搀扶下下了牛车。


    烈日当头,峰顶因为郁郁葱葱的树林遮盖,不断有凉风从密林窜出来,让人心旷神怡。


    片刻后,羽林卫将供桌、祭品全部摆放整齐后,曹襄带领羽林卫后退,将空间留给刘瑶他们。


    刘瑶先拿出刘彻亲笔所写赞美老天爷的辞赋,朗声念了一遍。


    等到念完以后,将其放到烛火上引燃,然后丢到供桌上的铜盆中,同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在风的撩拨下,火焰贪婪舔舐着卷轴,就在大家静静等待燃烧完毕之际,就听“砰”的一声,铜盆里冒出大量白烟,迅速蔓延整个供桌,连刘瑶他们的身影都若隐若现。


    “阿瑶!”曹襄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刘瑶一边用手赶着烟雾,一边回应,“我没事,就是这烟太莫名其妙。”


    嘴上这样说着,心头则是赞美化学,这就是学习的意义!


    “阿姊,你离远些,别被伤到!”刘珏拉着刘瑶远离了供桌,警惕地看着铜盆。


    铜盆的烟雾产生的突然,消失的也快。


    很快,刘据就发现满是烧灼痕迹的铜盆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青瓷瓶,他小心拿起来,瓶身还带有热度,轻轻一晃,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他眸光诧异,居然真有药,想到此,连忙看向刘瑶,见她也是震惊的模样,小心翼翼道:“阿姊,这药是不是就是仙人赐的!”


    刘瑶扶额头疼状,“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刘据见状也明白,毕竟阿姊不怎么信这些的。


    鄂邑公主、刘闳则是高兴的欢呼雀跃,嚷嚷道:“阿父有救了!上天赐药了!”


    从头看到尾的羽林卫们纷纷瞠目咋舌,看到刘据拿到药,纷纷跪地叩拜。


    ……


    “真有药!”


    “陛下真是上天眷顾的人!”


    “我大汉无忧了!”


    ……


    曹襄目光一直跟在刘瑶身上,见其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唇角就悄悄翘起,总觉得有些怪异。


    刘瑶注意到他的眼神,冲他瘪了瘪嘴,无奈摊手。


    罢了!


    曹襄无奈一笑,不再纠结这事,只要阿瑶无事就好!


    ……


    在青瓷瓶出现的那一刻,骑卫第一时间给刘彻报信。


    刘彻大喜过望,顾不得等待,让人套了车前去迎接刘瑶等人。


    拿到药瓶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冲着瓶口猛嗅,面露陶醉,“不愧是仙药!朕轻轻一闻,就觉得通体舒畅,病好了一半。”


    刘瑶嘴角微抽,不忍直视地遮住脸。


    让阿父失望了,不过是用参粉混合红糖制成的药丸,作用顶多就是养血补气。


    第125章 阿瑶现在说谎都不眨眼了!


    从甘泉山拿到“仙药”后,刘彻没有迫不及待的吃药,打算先沐浴斋戒一日,等到身心洁净以后,再吃“仙药”。


    刘瑶听到刘彻的打算后,人直接麻了。


    亲爹!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还要乱折腾!


    他要这样干,刘瑶可不允许,让其好好听医嘱服药,只有“仙药”,谁知道安不安全,先让太医检查是否有毒。


    生病了,就要好好听医嘱吃药!


    虽然刘彻嘴上说着“仙药不可能有毒”,还是挤出一粒“仙药”让太医署的人检查一番。


    刘瑶带着几个公主皇子在甘泉山峰顶为陛下求得仙药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毕竟当时一同上山的公卿不少,负责封山的羽林卫也有上千人,加上在刘彻的默认下(刘瑶更怀疑此人是想让人炫耀),短短两日,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他们陛下病重,仙人念其功绩,特赐此药……


    长安的方士们听到这事,一时惊疑,怎么回事,是哪路方士化身仙人出手了。


    说来也邪门,五六日后,刘彻的病真的痊愈了,除了还有些咳嗽,已经能跑能跳,与半月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天差地别,别说朝中百官惊奇,就是太医署也琢磨不透。


    他们研究过陛下给他们的那一粒仙药……咳咳……得出的结果就是吃不死人,于陛下无害。


    至于能不能治病,他们又不是方士或者神仙,也没办法推测。


    刘彻痊愈之后,心情更加舒畅,觉得自己此时能一拳打死一只熊,为了向文武百官证明自己已经好了,甚至还在大家面前展现骑马射箭。


    刘瑶根据结果推测缘由,估摸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染了未知病疾或者病毒,现有的汤药无法治疗,最后只能靠自己自身的免疫系统,身子最弱的那几日正是免疫系统反应最大、最忙碌的时候,加上她折腾的那些事,让老父亲精神振奋,身体各单位士气得到鼓舞,进而接连“大捷”,身子短时间内就好了。


    之后为了感谢赐药的仙人,刘彻命人炼制了一尊巨型铜鼎,将其放在专门奉祀神灵的寿宫,让宫人每日摆设一桌丰盛的酒宴祭祀仙人,同时有些惋惜不知道仙人名讳,否则他就能供奉其牌位,为其上尊号,修神殿。


    听完刘彻的打算后,刘瑶笑容有些僵硬,后怕地摸了摸额头的细汗。


    庆幸她没有胡乱折腾,要不然以刘彻此时狂热的精神状态,她怀疑千百年后,华夏神话体系中可能会多出一个神仙。


    刘瑶原以为刘彻病好以后,应该没有长安那些方士的事了。


    谁知,不仅长安的方士狂热起来,外地听到消息的方士也癫狂起来。


    他们许多人修炼了大半辈子,大家都是从古籍或者传说中听到有仙人赐药,现在亲眼见证,怎么让他们不激动。


    要知道,之前陛下病重,张贴告示寻医问药,可是天下皆知,他们又不是瞎子,现在陛下的痊愈也是有目共睹。


    陛下与众公主皇子一同去甘泉山求药的场景,他们虽未看到,可是有不少人见证,所以在午时太阳正盛时,长公主带领众公主皇子叩拜后,现场就仙气缭绕,仙药在火中诞生……


    现在许多方士都在遍查古籍,想要知道此药的仙人是何方神圣……


    这样陛下询问时,他们也不会什么都答不出来。


    甚至许多百姓、方士想要去甘泉山朝拜祭祀,心中想着说不定他们也能遇到仙人,即使遇不到,就是沾染一些仙人赐福留下的仙气,可惜在刘彻拿到“无字天书”以后,就让人将甘泉山给封了,寻常人等压根靠近不了,也就甘泉宫或者其中的虎卫军可以了。


    加上刘珏接收甘泉卫,改名虎卫军,在甘泉山练兵后,虎卫军看着一日比一日强健,新兵个头更是部分会蹿上一大截,之前大家以为是诸邑公主是练兵奇才,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因为甘泉山有仙人。


    听到这种说法的刘珏气的差点脑袋冒烟。


    她练兵的时候,阿父健健康康,那个劳什子的仙人还没有出现呢,而且说的好像甘泉山之前没有士兵似的,怎么不见他们有自己手下人这等成果。


    那些人就是看她不顺眼,眼红她。


    对于此种说法,刘瑶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安抚跳脚的刘珏。


    在各种说法加持下,甘泉山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山。


    陛下不让人靠近没事,他们可以远远叩拜,就这样,各种方士、巫医、术士纷纷聚集到甘泉山附近,研究附近的山石地势、花草树木……


    刘瑶:……


    六月底,刘彻彻底康复,为了庆祝自己痊愈,也为了感谢仙人赐药,所以刘彻进行了大赦。


    百姓看到消息,自然大喜。


    陛下病好了,朝局就稳当,又有仙人赐药,说明他们大汉得天庇佑!


    那一段时间,长安的街头巷尾说的都是这事,刘瑶除非不出门,否则压根屏蔽不了。


    ……


    刘彻还派人在甘泉山脚下摆宴,邀请附近有名望的族老、名士前来赴宴,长安的寻常百姓,也都有钱可拿,并且此钱是由刘彻出的。


    刘瑶感觉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他,刘彻,大汉的第七个皇帝,神仙赐药,得天庇佑,现在已经完全康复……


    当然他也不是一昧的大撒钱,那样有些傻,他也会薅羊毛,对象就是那些郡国,理由也“义正言辞”,身为大汉的诸侯王,现今大汉得天庇佑,神仙救了他这个皇帝,尔等不应该上供一些珍贵祭品和金饼来供奉天神,为大汉百姓、刘汉皇室积福。


    郡国藩王们:……


    这居然还有他们的事!


    而且虽然神仙赐药这事很稀奇,可又不是给他们的。


    还有,你们听听陛下派下来宣旨的使者一个个胃口有多大,单纯的几百金压根不行,最起码也要千金,封国越大,要上供的金饼越多,否则就是对陛下、对神仙不敬。


    若不是担心真的冲撞了仙人,他们真的会骂人的。


    刘瑶听说后,沉默了一瞬。


    这么算下来,阿父折腾这么多,最后说不定不仅不亏,还会大赚一笔。


    不仅这些诸侯王,其实就是朝中的侯爵也要被诚心供奉神仙。


    不少权贵侯爵虽然有些微词,可与那些要上供上千金的藩王一比,心情就舒畅许多,拿钱也痛快,毕竟他们大多数只有一个爵位,对于那些一户有许多爵位的人,此次就有些头疼了。


    比如大将军卫青,众所周知,他家父子都有爵位。


    还有霍去病家,造纸的丹阳侯不用说,霍去病也是父子都是侯爵,而且备受陛下宠爱,对陛下的响应应该更足。


    霍去病不怎么心疼金子,虽然甘泉山之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朝野宣扬的沸沸扬扬,可他根据自己的直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询问刘珏、刘琼、刘据他们,他们对于神仙赐药这事反应平淡,更多的重点在陛下痊愈这事上。


    几人对于当天的事,描述的基本一样。


    思来想去,霍去病决定去问问刘瑶,他们都知道,刘瑶可对鬼神一说不假辞色,从小就开始反对,看她对此事的看法,一定会有不同的见解。


    就这样,刘瑶就接到了霍去病的拜帖。


    双方见面,霍去病见到刘瑶,有些吓一跳,“阿瑶,几日不见,你的肚子怎么又大了一圈。”


    说起这个,刘瑶也头疼,随着月份渐大,尤其这月,她的腹部仿佛充气一般涨了起来,看得她心惊肉跳,担心胎儿过大,为此这些时日已经不吃主食了,一日三次散步,毕竟现在可没有什么剖腹产。


    刘瑶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说一些好话。”


    “……”霍去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坏心思啊!


    阿母说了,妇人有身孕时,是脾气最大的时候,这个时候莫要与她做对,否则会被她记一辈子。


    霍去病通过张苒、刘瑶的反应,对此深以为然 。


    “他那一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该打,你放心,他若是再说,我揍他一顿!”这些时日阿瑶减食时,曹襄曾经担忧过,后来被阿瑶科普胎儿过大的危害,也就明白,现在他也日日祈求上天,让阿瑶这一胎平安渡过,当然求神的事情是避着阿瑶。


    霍去病后退一步,“我哪里惹到你们夫妻俩了!”


    “哼!”刘瑶没理他,自顾自进了正厅。


    霍去病跟上去,屁股摸到椅子半天,不见婢女上茶,顿时郁闷道:“你们不想招待我就早说,堂堂长公主府,居然这般小心眼!”


    刘瑶:“我看你不长教训,看你今日来有没有好事,若是来找麻烦的,茶水就省了。”


    “……”霍去病唏嘘长叹。


    他惹不起刘瑶啊!


    “阿瑶,你可知我们家这次给陛下……不,给神仙捐赠了多少金子?”霍去病翘着腿,含笑看着她。


    “不知道!”刘瑶淡定地抿了一口温水。


    茶水太寡,刮油水,为了她与孩子着想,目前只能喝开水了。


    霍去病伸出一根手指,“我、阿母加上霍檀足有一千金。”


    刘瑶斜了他一眼,“堂堂冠军侯可不缺这钱!”


    “我是不缺,只不过仙人赐药这事,我着实有些遗憾。阿瑶,当日是你领着众公主、皇子一同叩拜求药的,当时仙人真的降临了吗? ”霍去病微微探身面露好奇。


    “……这个?当时在山顶,日头刺眼的狠,我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头昏眼花,叩拜以后,现场就烟雾缭绕,他们说见到神仙了,我可什么都没见到。”刘瑶挑了挑眉,“怎么,有人给你告密,说那些是假的? ”


    霍去病往外指了指,意味深长道:“现在民间各路人马对此事都关注的紧,尤其陛下康复,即使甘泉山没有神仙,现在也不重要了。”


    对于鬼神之说,他一向就是利他的他信,胡说八道诅咒他的,莫要怪他手中的剑太锋利了!


    “……”刘瑶嗤笑一声,“既然你都懂,为何还要来问我,对于我来说,只要阿父痊愈就行,那些方士莫要挨边,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


    看阿父现在的状态,估计以后她将事实摆在他面前,对方也会认定她说谎,不会相信她。


    此事发生到这个程度,让她颇有几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意味。


    对于刘瑶这态度,霍去病也不奇怪,她若是积极热情地谈论乱鬼神之说,才让他诧异。


    不过他仍然有疑惑,“阿瑶,你为何答应陛下去求药? ”


    “为何? ”刘瑶指甲盖轻轻刮着茶杯上花纹,脑袋微偏,斜眼含笑看着他,“你觉得呢? ”


    霍去病想了想,“难不成,你是想要亲自捉拿仙人?”


    以阿瑶的性子,肯定觉得有方士或者术士糊弄陛下。


    “……没错!”刘瑶愣了一下,这种解释好像也行,先到这里,她冲霍去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冠军侯,明察秋毫!任何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霍去病:……


    刘瑶这样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霍去病待了小半个时辰,就与刘瑶、曹襄他们告别,出府门的时候,身法敏捷地躲过了曹襄的扫堂腿,顺便送了一拳给对方,心情愉快地离开。


    曹襄看着他的马车远去的背影,揉了揉被他锤击的胸膛,打算下一次武比的时候,一定要他好看。


    霍去病从刘瑶那里出来后,想起他许诺给霍檀的玩具还没买,就让人转向,去了长安最热闹的街市,在拐角处看到一个茶肆,聚集了不少人听故事,想起自己在刘瑶那里一口茶没喝上,就与亲卫找了一个桌子坐下,让老板上了两壶茶还有四碟点心。


    霍去病背对着众人坐在角落里,加上有亲卫挡着,许多人没怎么注意。


    茶肆除了喝茶,就是提供给来往行人歇脚、吹嘘、聊天的地方,近一月,若说什么话题最经久不衰,自然是甘泉山的仙人,随便起个话头,陌生人就不用知晓前情提要,直接能插上话。


    ……


    “我昨天夜里出来撒尿,又看到一个星辰落到甘泉山了!”


    “你说的是流星吧,哪有什么稀奇,鼎湖宫数万羽林卫见证,陛下的无字天书,那可是白日星辰化作的,夜里的星辰坠落,大家多多少少都见过,白日星辰,尔等可曾见过!”


    “我说呢,怪不得虎卫军一个个变得比牛还壮,原来是因为有仙人庇佑!”


    “你们现在知道有仙人了,就随便什么都往上套。之前有虎卫军时,甘泉山可从未出过仙人。”


    “得了吧,若是没有仙人,始皇帝也不能在那里建宫殿,  陛下也不会扩建,不是说好多方士在甘泉宫修行吗?”


    “说的好像其他地方没有方士似的,最近甘泉山附近那术士多的,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死两个人,早知道甘泉山有仙人,之前我有机会的时候,就应该多逛一下!”


    “非也,咱们寻常人可见不到仙人,你们可知陛下为何会得仙人赐药?”一名羊胡子老头捋着胡须神秘兮兮道。


    茶肆的百姓一听,这题不难。


    ……


    “因为陛下打败了匈奴!”


    “西域通商!”


    “举孝廉!”


    “小时候救过神仙……”


    “科举考试!”


    ……


    山羊胡老头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答案,缓缓摇头,“尔等所说之言不怎么对!”


    众人也不恼,眼神催促,好奇这个老叟能说出什么新的答案。


    山羊胡老头长叹一声,“说来,这与陛下的身份有关,大家都知道,皇太后进宫前,已经嫁过一次人,当年陛下的外祖母家有名女子,言有神仙附在她身上,能预测吉凶祸福,就见到陛下的外祖母,就说她的大女儿受上天庇佑,有皇后命,故此皇太后才进宫的!”


    “你们看,对于匈奴,我大汉数代帝王都拿他们没办法,年年和亲送珍宝,可是到陛下登基后,事情就变了,大将军、冠军侯随便有一个,就已经让帝王乐开了花,一下子来了两个,这说明什么?”


    众人下意识重复:“说明什么?”


    山羊胡老头高声大笑,“说明陛下乃天命所归,以后五湖四海皆会对他臣服!”


    茶肆的百姓愣愣点头,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否则之前让人闻风丧胆的匈奴铁骑节节败退,河南平原、阴山、河西走廊、漠南、漠北……这些都成了大汉疆土,假以时日,让匈奴臣服指日可待。


    角落里的霍去病用茶碗挡住嘴角的弧度。


    若是阿瑶听到外面的百姓如此宣扬陛下,肯定会吐槽的。


    ……


    身为事件的“发起者”,刘瑶对于长安此时完全不能压制的“神仙热”头疼,也看出其中有人推波助澜,而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得到“仙人赐药”,已经痊愈的刘彻。


    现在这种说法飞速向民间蔓延,刘瑶不清楚“得天庇佑”、“天神正统”的皇帝陛下以后会干什么?她只清楚一件事,那些与他作对的人,肯定是倒霉了。


    还有,她着实摸不清,大病一场,死里逃生的大汉陛下现在感悟了什么,她可别适得其反,是自己将他引到了“歪路”上。


    ……


    重病痊愈的刘彻最近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亢奋的状态,天天处理政务,若不是卫子夫看顾着,恨不得不睡觉。


    至于民间传闻,他的外祖母得女方士点化,送长女入宫之事,他自小就听外祖母和母亲说这事,虽然他清楚母亲他们在骗他,还是愿意相信。


    现在看来,母亲他们不一定是骗他。


    不过他现在仍然好奇给他赐药的是哪路仙人,为此询问了许多方士、术士,但是大家各有说法。


    七月初,有一名叫游水发根的方士来到甘泉宫,说有能力让刘彻见到给其赐药的仙人。


    刘瑶听说话,当即无语,还真有人来碰瓷,当即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赶到刘彻住着的地方。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极其浮夸、高昂的陌生声音,“陛下,你之前的病乃是恶鬼带来,因陛下的无上功绩引得仙人垂怜,这才降下神药,陛下想见仙人,草民有药剂可助陛下魂魄出窍,与仙人对话,到时候还请陛下告诉草民仙人的名讳,草民余生必当走遍五湖四海,为陛下寻得仙人的下落……”


    “……”刘瑶听到这话,若不是此人骗的不是刘彻,她也不是“当事人”,都想为他鼓掌了。


    她确实也就如此做了。


    “啪啪!”的清脆掌声在殿内响起。


    说的亢奋的方士表情一凝,诧异回头。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人敢打断他与陛下的谈话。


    这一回头,就见宫殿门口逆光站着一名容颜明艳的小妇人,看其腹部的隆起程度,怕是要生产,即使不认识刘瑶,方士也第一时间确认了刘瑶的身份,表情彻底僵硬。


    他进宫之前,许多友人提醒他,进宫让陛下信服不是很难,重要的是长公主,此女可不是随便能糊弄的。


    “阿瑶来了!”刘彻见到她,示意宫人给她搬了椅子,这是阿瑶这些年琢磨出来的东西,虽然看着有些不雅,但是坐着舒服,不用腰酸腿麻。


    刘瑶施施然行了一礼,“拜见阿父,听闻你这边来了一个有本事的方士,我自然要看看!”


    “就知道你会来!”刘彻早就等着她来,若是刘瑶不来,他才要担心女儿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刘瑶坐下,看向游水发根,“先生刚才说能让阿父见到仙人,到底是什么法子!”


    游水发根对上刘瑶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本来心中就发怵,现在就更怕了,不动声色地咽了一下口水,“草民……今日得见长公主,才知道天下居然有这般命格尊贵的人!”


    大概有了前面的铺垫,游水发根此时语气满是赞叹,面上惋惜,“陛下,长公主命格极贵,一生富贵无忧,若为男儿,乃是上古天龙之命,可保天下昌平,这等尊贵的命格,草民还是第一次见到! ”


    刘瑶:……


    这人说的不是废话吗!


    若她是男子,她就是大汉储君,就是亲爹也别想抢她的皇位!


    “先生说的没错,阿瑶的能耐确实大!”刘彻听得薄唇上翘,眉眼笑意不断。


    游水发根见刘彻满意,心中微微放松,可是视线移动刘瑶脸上时,见其似笑非笑,心中又忐忑不安起来。


    刘瑶冲他勾唇一笑,在对方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好奇道:“先生刚刚说能见到仙人的药剂可否让我看看?”


    游水发根见她态度变好,心中松了一口大气,果然女子还是好哄的。


    刘彻含笑瞅了刘瑶一眼。


    阿瑶什么性子,他养了二十多年,还是了解的。


    游水发根面露为难, “请长公主恕罪,草民这味药剂极其难配,是草民花费了半生才凑齐的,着实不能说出去。”


    刘瑶笑了笑:“巧了,我之前带着弟弟妹妹去甘泉山求药时,依稀间,曾经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呓语,想与先生沟通一番!”


    “……这!”游水发根一直摸不准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别说她,即使刘彻也分不清刘瑶是不是哄此人的,“阿瑶,你听到什么了?”


    刘瑶也不卖关子,掩唇一笑,“红伞伞白杆杆,吃了就要躺板板,先生可知何意?”


    所谓能让人看到神仙的,多半还有致幻效用的东西,这种东西对脑神经伤害很大,还是不可逆的。


    谁知道汉武帝晚年糊涂,是不是就是因为乱吃东西造成的神经损伤,所以坚决不允许。


    殿内众人迷糊,这是什么意思?


    游水发根也疑惑,仔细捉摸了一下,“长公主所说有些像稚童歌谣。”


    刘瑶鼓掌,赞叹道:“先生果然猜得对。”


    游水发根闻言僵硬一笑,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刘彻:“阿瑶,这是何意?”


    刘瑶眉梢轻挑,“此乃两千年后滇国的歌谣,是官府为了教化百姓,防止他们误食毒蕈而创。”


    蕈就是蘑菇,现在对于后世大部分食用或者不可使用的植物,大部分都可归于药材范畴,许多毒蘑菇更不用说,她好奇此人手中的是致幻蘑菇还是其他致幻类东西。


    刘彻嘴角一抽。


    两千年后的歌谣,阿瑶现在说谎都不眨眼了!


    “!”游水发根瞳孔地震,看着刘瑶此时面上的笑脸犹如见到夜叉一般,不由得后退一步!


    到底是谁向长公主举报了他,否则怎么知道他的药剂中含有不少蕈。


    刘瑶注意到,唇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看来我猜对了!”


    第126章  这人还不死心啊!


    游水发根被刘瑶这声话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止了,默了好一会儿,才干笑道:“草民不懂长公主在说什么? ”


    莫雨见他这样子,轻啧两声,果然长公主没让人失望,原以为还会允许游水发根再折腾两日,而且刚刚游水发根说的那般好听,还以为长公主听进去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唬住她啊。


    刘瑶暂时没理他,看向坐在上首的刘彻,对方神情淡定,看着似乎不怎么生气,顿时嘴角一瘪,“阿父,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游水发根见状,连忙道:“陛下,草民不仅能让你见到神君,而且草民有一友人,居于上郡,发病时可请神仙附体,到时候陛下可与其说话,就知道鄙人所说的是真是假。”


    “哦?”刘瑶意味深长应了一声,偏头深思道: “对于此种症状,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许多时候不是神君上身,而是孤魂野鬼,因为没人安葬祭拜,就寻那些体弱的老弱病残上身,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这种人出生就一体两魄,当其中一个魂魄被压制以后,另外一个就出现了,也有倒霉的人甚至一体四五魄,看着都好似发癔症一般。”


    没办法,她也只能入乡随俗来解释了,总不能来给大家解释一番何为精神病吧,她怀疑说完,旁人不仅不信,还以为她有病。


    游水发根诧异刘瑶居然知道这些,余光瞄到刘彻深思,急道:“长公主此言差矣,民间确实有这种说法,不过那些只是对寻常百姓,对于我等与鬼神相处的术士、巫师则是鬼神上好的容具……”


    刘彻想了想,似乎也说得通。


    刘瑶的白皙右手轻轻点着肚皮,时不时肚子里的孩子与她对上信号,隔着肚皮与她的指尖对上,故此也不无聊,看着游水发根为了让众人相信他,在殿内引经据典,连巫歌都唱了一首,恨不得当场给刘彻表演一个大神上身。


    刘瑶猜测,对方不敢,可能对自己的演技不信任。


    刘彻余光一扫,就见刘瑶靠在椅子扶手上,枕着下巴,眼皮已经在上下打架了,嘴角微抽,轻咳一声,“咳!”


    “……”刘瑶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掀开眼皮,“阿父,你若是还有咳嗽,不想吃药的话,多吃冰糖炖梨,有助于清痰。”


    “……”刘彻瞪眼,他这是提醒她,她还不领情。


    刘瑶与他对视一眼,  又看了看游水发根,慢吞吞起身。


    “……长公主?”游水发根被刘瑶的动作吓住,脚步往后挪了一下。


    刘瑶樱唇微微勾起,上下打量他,“先生可知,凡是致幻……咳,凡是离魂出窍的东西都对人……魂魄有所伤害,长久以往,容易失智、失眠、失魂,严重的可能就如你口中所推崇的那位巫师一样,时不时来个鬼上身……哦,神上身。”


    她说完这些,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逻辑闭环了,说的真不错。


    游水发根愣住,当即否认,“绝无此种可能!”


    刘彻被刘瑶的说法吓住了,身为皇帝,除了生死之事,他最忌惮的就是失智,“阿瑶,你说的可是真的?”


    “阿父若是不信,可自行去探查,我说了,那是一种病,随着年纪的增长,病情只会越来越重,那些有离魂癔症的人,最后大多都是疯魔,至于没有疯魔的人,在此之前大多就死了,自然也就无人得知了!”刘瑶侧身,用袖子遮住唇角,面上带着三分柔弱、三分担忧、四分看戏,“儿臣能说也就这些,阿父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不信儿臣,儿臣也不拦你!”


    原以为匈奴收拾的差不多,今年刘彻又派了张骞出使西域,同行的还有不少汉使,想着今年的目标应该在西域,谁知道堂堂大汉陛下的注意力居然在玄学方面。


    她真是高估了阿父对玄学的抵抗力,堂堂帝王就不能硬气些,不要轻易上当受骗,让她担心。


    “老大不小……”刘彻脸色微黑,不过内心很快就平复下来。


    对比这孩子说他“单纯”、“好骗”,“老大不小”这种,也就是挠痒痒。


    游水发根见刘彻似乎被说服了,真的急了,“陛下,草民说的句句属实,草民真的能让你见到仙人!”


    刘彻负手而立,“那你可知给朕赐药的仙人是谁?”


    “这……这,草民刚刚说了,我就是不知,所以才想让陛下与仙人对话,探知对方名讳。”游水发根苦口婆心道。


    明明一开始陛下看着已经答应了,怎么看着现在好似要反悔了。


    刘彻表示,虽然他想见仙人,但是比起一个民间方士,他更相信阿瑶。


    阿瑶即使对鬼神不信,可也愿意带着太子他们为他求药。


    以阿瑶的脾气和机灵,若是真有骗局,也会第一时间揭穿,她都看不出,还有当天那么多人见证,仙人这事他是信的。


    民间这些方士,他也知道至少有一半是沽名钓誉的骗子,否则他前半生遇到的一个、两个方士都是骗子,他不信自己那么倒霉,只能说骗子太多了。


    刘彻:“自然是药剂,就有方子,朕也着实好奇。先生不如交出来,让朕看看。”


    他担心游水发根所谓的药剂和前些年遇到的安神汤一样,暂时不敢试。


    不过若是游水发根真如他所说,让人见到仙人,他之后会向仙人告罪,可若是骗子,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游水发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此方乃是他的立身之本,交出去后,若是让陛下与长公主不满意,他岂不是有塌天之祸,而且刚刚长公主才说了毒蕈的事情,他的药中有好几味蕈子。


    最终游水发根一咬牙,“陛下,草民还有一友人,在胶东国,精通卜算之术,一定能为陛下算出甘泉山赐药的仙人是谁!”


    刘瑶:……


    这人还不死心啊!


    不知道他那些友人是感谢他,还是想要杀了他。


    “确定?”刘彻扬了扬眉。


    游水发根躬身长拜,“草民此次前来,与陛下的想法一致,也是想知道仙人是何方神圣,寻不到仙人,草民此生都不得安生。”


    刘彻目光落到刘瑶身上,“阿瑶?”


    刘瑶淡然一笑,“可以,不如阿父多寻些方士,正好甘泉宫也缺少人,看看能不能寻到有用的人。”


    刘彻听得眉心一跳,阿瑶这话总觉得有些渗人。


    有她压制,甘泉宫那些方士过的日子可“安生”了,什么跟着她的规矩做事,炼丹、求仙、问卜……这些都不能做。


    游水发根见两人都同意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刘彻命人将其带下去安置起来,然后与刘瑶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朕打算在继续扩建甘泉宫,同时在峰顶修建一座神殿。”


    “扩建?”刘瑶唇角微抽,扶额头疼道:“阿父,儿臣想问你,长安还有地方扩建吗?你干脆将整个长安的百姓都赶出去,都扩到甘泉山算了。”


    说起这,她就气,长安的城市规划一点也不合理,除了权贵的宅邸、 皇宫,百姓们真是住在边角夹缝中,就这样,刘彻年年扩建上林苑,现在又加了甘泉山,他干脆将在大胆些,将茂陵也弄进来,这样从生到死也就不用纠结了。


    刘彻听到她的嘲讽,脸色黑了下来,“甘泉山有神迹,朕在峰顶修殿,可以庇佑苍生,说不定仙人满意了,还会降临,你小孩子家家,不懂这些,此时不是计较其他的时候。”


    “……”刘瑶磨着牙,现在真的有些后悔折腾这一招了,要不再给他写一封天书?


    很快刘瑶就将这个想法按死了。


    动的越少,破绽漏的也越少,事情已经结束,此事不能再提!


    刘瑶深吸一口气,“阿父,天书我也看了,若是真的,人家救你,是因为你是个好皇帝,驱匈奴,护百姓,不是因为你能给他造庙宇,塑金身,若是这样的话,人家早些年就现身了,何必这个时候出手,不就是因为你做皇帝做的好。”


    见刘彻面色缓和 ,她再接再厉,“我听说仙人都是禁欲修身,对俗物不感兴趣,最喜看人间烟火,阿父,你若是将大汉治理的越发繁荣,说不定天书还会出现!甚至你还能与其对话!”


    刘彻锁眉,语气有些迟疑,“是这样吗?”


    刘瑶点头:“阿父,我曾经看过一卷古籍,真正的仙人或者修士讲究因果,若是今日救了你,你多修功德,将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也能受用,若是浪费民脂民膏,一味地沉迷享乐,让百姓困苦,他种下的因,自然也要受罚!”


    “……因果!” 刘彻沉着眉头思索,阿瑶这说法他也了解一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


    “对。”刘瑶再接再厉,“你都大赦天下了,就没有信心将长安建设成寰宇第一城吗?让大汉子民富足安康,若是能做到,别说寻仙人了,你自己都能成仙人。”


    到时候后世对汉武帝的崇拜,会是他现今对仙人的千百倍。


    毕竟即使汉武帝晚年的时候做了那么多糊涂事,“秦皇汉武”依旧地位稳固。


    “寰宇第一城!”刘彻听得面皮抽抽,合着“天下第一城”已经无法让阿瑶满足,已经想着“寰宇”第一城了。


    “没错!”刘瑶觉得目前要尽快将刘彻的注意力从甘泉山转移,让人拿了长安的地形图,然后开始在地图上挑刺,“阿父,你看看长安的建设一点美感都没有,撇除皇宫、公卿权贵、宗室的府邸,平民百姓的居住地方一点点被压缩,与其扩建甘泉宫,或者建神殿,不如让仙人看看你的本事,我觉得,是时候对长安城进行全新规划……”


    现在长安权贵阶层的人与几十年前的人数,不知道增长到什么规模,他们要置办宅邸,长安的地界就那么大,此消彼长,近些年许多百姓都被赶到城郊了。


    而且现在也是时候将注意力放到民生了,其他的郡县她管不着,但是长安总要弄个示范作用吧,总不能连下面的郡县规划都不如。


    刘彻虽然不满刘瑶转移注意力,不过还是被她的说法吸引,就这样,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不过两人之间的分歧不小。


    长安现今设有九市,六个在道东,三个在道西。


    整个长安城,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面积被宫殿、官署、权贵府邸占据,主要分布在长安的中部、南部,普通百姓则是住在北部,尤其是东北部。


    而西北部则是商业中心,也就是东市、西市。


    现在规划可不像后世,只要你有一间门面房就能开店,按照规定,商业活动只能在东、西市。


    现今,因为商业活动蓬勃发展,东、西市即使多次扩充,现今两处市场早已经不能满足需要。


    东、西市各有不同,东市多酒肆,笔行、墨行、琴行、古玉金饰……天禄阁也在那里,里面的物价要比西市贵不少,多数是服务达官显贵阶层。


    而西市也不遑多让,若说东市突出一个“贵”,西市就是“富”,纸坊、衣肆、马行、 丝帛……近些年,因为通商西域,有不少来自西域的胡人纷纷聚集在西市,刘瑶曾经去看过,人来人往,加上胡人身上的气味,那滋味分外酸爽。


    最近这些年,西市也有不少胡商开了异域特色的酒肆、食肆,还有客栈,当然西市的富也不是单靠胡商堆起的,还有大汉的众多商贾。


    就商业氛围而言,西市要优与东市。


    刘瑶想要扩建长安城,也是因为刘彻打算大修长安的城墙。


    汉初之时,国力不强,百废俱兴,高祖时期建完宫室,没法修城墙,一直到惠帝才开始营造城墙,基本上就是修一段、歇一段时间,为了节省成本和人力,许多地方的秦城墙也被保留下来。


    现今没有“坊”的划分,主要是以“市”和“里”来进行管理,刘瑶就将“坊”拿来用了,将长安大致划分了七十多个坊。


    刘彻看出,若是将长安用“坊”对百姓进行分区管理,有益于稳定治安,利于管理。


    但是他觉得七十几个坊太少了,身为“大长安”,怎么着也要一百多个。


    刘瑶翻了一个白眼,“阿父可知何为循序渐进?”


    她制定的坊的面积不小,按照她的面积划分一百多坊,长安要比以前“肥”好大一圈。


    而且她还在东北部留了一大片地,打算创办“经济特区”,留作开厂用的,现在手工作坊如雨后春笋,指不定十多年后,工业就走上正轨。


    可是刚刚刘彻将她给“经济特区”的预留地分成四坊。


    刘彻见她心疼地看着长安东北的荒地,有些无语,“你留那些地干什么?要弄跑马场吗?”


    刘瑶:“……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我可舍不得,长安的百姓大多没有地种,需要做工才能赚钱,这块地就是留给那些商贾在里面兴建手工坊的。”


    她这一说,刘彻就明白了,不仅将这块地留下,而且还在北部也划了一块地,然后在西南方向添进来五六坊,坚决凑齐一百零八坊。


    名曰,此一百零八坊对应一百零八星宿。


    坊市分布虽然不规则,但是刘彻设计的城墙却方方正正,看着也还行。


    见刘彻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刘瑶心中松了一口气,与刘彻告别,刚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刘彻的声音,“阿瑶,你觉得世间有仙吗?”


    “哈?”刘瑶转身,怎么又绕回来了,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嗯……阿父,其实吧。”她眸光转了转,冲着刘彻莞尔一笑,“其实儿臣的底线很灵活的,只要你封我当国师,让我管天下方士、巫师,这世间就有神仙。”


    “……不让你当,你就不承认了!”刘彻眼皮直跳,这个答案真是符合阿瑶的性子和想法。


    刘瑶两手一摊,“那当然,肯定是没仙人的。阿父,你就老实当你的皇帝,别去找仙人了,小心仙人烦了,不仅不理你,还让你栽跟头。”


    “你这孩子!”刘彻越发无语。


    明明不信,可是这孩子借仙人的虎皮耍威风的劲,比谁都大。


    等刘瑶离开后,刘彻面上的笑容顿收,“莫雨,你去招待游水发根,朕要知道他手中的东西能不能见到仙人。”


    莫雨:“那位先生所说的上郡巫师可要一同带到长安?”


    刘彻背着手,淡淡道:“可!”


    若是游水发根敢骗他,他要将他五马分尸,好好震慑一番这段时间跑到长安的方士、巫师们。


    “诺!”莫雨恭敬道。


    他心中不看好游水发根,此人啊,还是对宫廷不了解,若是没给陛下整些吃的,长公主其实还是很好商量的。


    可是听长公主的说法,那个药剂若是真用毒蕈制成的,喝多了脑子都要没了,比安神汤还毒。


    ……


    次日,刘瑶还想去打听一下游水发根的消息,谁知道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八卦。


    在馆陶县与刘嫖一起“养病”的陈阿娇好似养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方士。


    刘瑶有些奇怪:“说方士就方士,干嘛强调他的相貌?”


    探听八卦的内侍躬身道:“传消息的人就是这样说的,据说那个方士在馆陶素有美名,貌若好女,陈翁主还未到馆陶时,许多富贵家眷都愿意供养他,后来就入馆陶公主府。”


    刘瑶:……


    这样一解释,似乎更不得了了,不知道阿父那般如何反应。


    以陈阿娇的性子,再加上刘嫖的影响,这种传言,她也分辨不出来真假,想到此,她看向旁边的曹襄,“阿狙,你觉得呢!”


    曹襄摇头,“不知道!”


    现在阿瑶正是关键时期,刘嫖他们离开长安数年,他关心这个做什么。


    刘瑶眼珠子转了转,“我想……”


    话还未说完,就被曹襄抓住了胳膊,温声劝道:“阿瑶,对于陛下来说,这种事应该不想被子女知道。”


    刘瑶:……


    可是她想吃瓜听八卦啊。


    “我不去,但是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好不好,求你了!”刘瑶半个身子压在他胳膊上,软语请求。


    曹襄将其搂在回来,表情十分受用,嘴角微微翘起,“忘了告诉你,阿母去找陛下了,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问她。”


    “姑母?” 刘瑶愣了一下,一把将他推开,合着故意逗她,早知道姑母去了,她等着瓜送到嘴里就行,“那你没用了!”


    曹襄:……


    ……


    刘彻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怒火上头。


    虽说他负了陈阿娇,但是大部分许诺他也做到了,而且善待姑母,看在姑母与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在陈阿娇被废后,也没有让人怠慢她,最后允许姑母带着陈阿娇去馆陶“养病”。


    现在她们不仅不感恩,居然还要让自己面子尽失,他……他恨不得拿着剑砍了陈阿娇。


    平阳长公主来到甘泉殿时,刘彻拿着剑在殿内杀气腾腾地转圈,看得人心惊肉跳,可以想象,若是陈阿娇在这里,估计此时性命不保。


    “阿彻!你这是做什么!” 平阳长公主赶紧上前夺下他的剑,扔到一边。


    刘彻见她来,愣了一下,“长姐,你来作甚?”


    “皇后听闻你在发脾气,所以请我来劝你!”平阳长公主拉着他坐下,“具体什么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还未查清,说不定只是误传!”


    刘彻脸色发青,咬着牙道:“长姐,你忘了咱们那位姑母的作风吗?”


    身为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此人即使在长安时,就不曾有过多少遮掩,她那个董君至今还带在身边,谁知道陈阿娇会不会有样学样。


    平阳长公主苦笑:“你这样一说,我也不好为姑母他们作担保了!”


    “你打算如何?”她长叹一口气,“此事不宜扩大,传出去也丢的是皇室的脸面。”


    刘彻冷着脸,“朕已经让人去调查,世人都知陈阿娇在馆陶养病,这么些年熬下来,病情反复若是严重了,请个方士帮忙看看,旁人也能理解,朕今年不就是差点出事,何况陈阿娇常年病着。”


    平阳长公主愣了一下,长袖遮住了唇角,眸光一震,“阿彻!你这……”


    刘彻:“此事长姐就莫要过问,朕不想再说起这个。”


    平阳长公主扶额头疼道:“知道你重面子,行!我会与子夫说说,让她莫要劝你。”


    “……那就有劳长姐了。”刘彻知道卫子夫被太皇太后临终所托,只是陈阿娇不值得。


    这种话题,大多男子都难看,再说事情还无定论,所以平阳长公主就岔开话题,说起她与卫青下个月的大婚。


    平阳长公主:“昨日卫青来我府上,给我送了他打的猎物,其中三个狐狸皮完好,我让人炮制一番,等阿瑶生了,给孩子做衣服。”


    见卫青与长姐感情稳定,刘彻满脸促狭,“看长姐与卫青这黏糊劲,婚后确定不会有了姐夫,忘了弟弟? ”


    “看你说的,怎么和卫青吃上醋了。”平阳长公主一时哭笑不得,“被阿瑶看到,都快要当祖父的人了,肯定会笑话你!”


    刘彻理直气壮道:“朕当然要吃醋!咱们可是亲姐弟!”


    平阳战公主抬手指了指,无奈道:“你啊!都多大人了!”


    离开甘泉殿时,平阳长公主转身之际,余光扫到莫雨小心翼翼捡起角落里的剑,唇角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若不是因为刘嫖先将注意打到她身上,想要离间她与卫家的感情,她正值大婚,阿瑶快要生产,谁会注意到她们!


    第127章 看在阿父这么大方的份上,以后多多孝顺他,少折腾他一些。


    平阳长公主从刘彻那里出来,就被刘瑶请了过去。


    刚踏进殿内,刘瑶就抱住她的胳膊,面上的笑容带着两分谄媚,软语道:“姑母,阿父那里怎么样,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什么高兴、生气?”平阳长公主随着她坐下,佯装不解。


    刘瑶一听,当即瘪嘴,“姑母,你就如实告诉我吧,否则我就只能亲自去关心阿父了!”


    平阳长公主唇角微微抽搐,“你去关心?”


    她觉得陛下不怎么想见阿瑶,毕竟这孩子对陛下的“关心”,陛下不一定喜欢。


    刘瑶点点头,“当然,若是事情当真,阿父受此打击,我身为长女,理应好好宽慰他一番。”


    说话就起身,看着颇为迫不及待。


    “别!”这下是平阳长公主拖住她了,虽然知道她是装的,可是不忍她折腾,尤其这孩子马上快要生了,就不能消停些,环顾四周,没看到往日与刘瑶形影不离的曹襄,“阿狙呢?”


    刘瑶:“他回城拿东西了,咱们不管他,快与我说说,馆陶那边的事情是真的吗?”


    平阳长公主:“我与你知道的时间差不多,又怎会清楚。”


    刘瑶将身子往她身上一歪,“姑母!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


    “你啊!”平阳长公主无奈,半搂住她,“我知道的不多。那名方士容颜出众,在馆陶周边都有美名,会炼丹、 相人、招魂、卜算,许多富裕人家都喜欢请他上门,刘嫖回到馆陶后,他就成了公主府的座上宾,听说曾经为了与董君争宠,两人多次在宴会上争执起来,后来与陈阿娇走得近,陈阿娇对卜算、招魂有兴趣,两人的举止变得越发亲密……”


    刘瑶瞪大眼睛:“真的?”


    她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有人看陈阿娇不顺眼,故意造谣,无论古今,女子对于这种事情大多落于下风,说不定是陈阿娇或者刘嫖以前得罪的人。


    现在听平阳长公主说的这般清晰,让她都不确定了。


    平阳长公主:“我也不知道具体真相,能查到的就这些。”


    “哦。”刘瑶点点头,忽然觉得出不对劲,刚刚平阳长公主不是和她说,她们知道的时间差不多,可是听她说的,不像是今日才知道,“姑母,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


    难不成是姑母将消息散播出去的?


    不可能吧!


    平阳长公主知道她的意思,唇角微翘,“前两日,长安来了一个给刘嫖买锦缎的小管事意图哄骗我府上一名婢女,被我察觉,揍了一顿,送到官府去了,顺便就查了查刘嫖的事情。”


    此事真实发生,不管是刘彻或者刘瑶查,她都不担心。


    “……原来是这样啊!”刘瑶恍然大悟,纤纤素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姑母,你说馆陶那边此次能平息吗?”


    “好了,事情原委我也与你说了,你现在照顾好你与腹中的孩子就行,其他不用也不必担忧,有我和曹襄呢!”平阳长公主给她顺了顺鬓角凌乱的碎发,“你父他爱面子,尤其在你们这些子女跟前,他大病初愈不久,你莫要刺激他!”


    “……哦,好吧!”刘瑶有些遗憾地撇撇嘴,靠在她膝上闭目养神。


    平阳长公主含笑望着她,目光渐渐失神。


    阿瑶的注意力在陈阿娇与俊俏方士之间的纠葛上,却一时忽视了方士的身份。


    尤其刘彻前段时间生了一场无名重病,太医、巫医都无法治愈,险些要驾崩,还好天佑大汉,甘泉山出了仙人,给刘彻赐下神药。


    她相信,对于险些经历死亡的刘彻来说,他对于此事记忆深刻,也有许多迷茫,比如他那场病到底因何缘由。


    现在听闻陈阿娇跟着方士学了不少卜算、招魂之类的方术,由不得刘彻不乱想,若是否认这个,那么就坐实了对方与方士之间有耐人寻味的事情。


    她倒要看看刘彻会如何处置陈阿娇。


    ……


    事关皇家颜面,刘彻自然不能任由消息传播下去,否则即使事情调查清楚,谁知道野史会如何编排。


    就这样,在有心人的压制下,此事相关只在小范围传播,没有传到宫外。


    刘瑶见状,也就一心养胎,等着瓜熟蒂落,


    七月七,天蒙蒙亮时,刘瑶觉得被腹痛惊醒,歪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用手摸了摸身下,迷茫地看着手中的液体,混沌的脑子懵了好一会儿,耳畔传来曹襄的声音,“阿瑶!你要生了!”


    “啊?”刘瑶脑子一轰,瞪圆了眼睛,看向曹襄,“我怎么要生了? ”


    她的预产期应该在八月,怎么会在这时!


    她还打算过两日暑气消退,天气凉快后,就回公主府。


    “没事!没事!” 曹襄将她扶起,将杯子垫在她的身后,“我让人去喊阿母和皇后了!产婆就在旁边院子,一会儿就来。”


    说到这里,曹襄心中庆幸,自己为了防止意外,将生产所需要的一应东西都带着。


    ……


    刘彻、卫子夫、刘珏等人听说刘瑶早产,也纷纷赶来。


    老太医匆匆而来,连行礼都没有,给刘瑶切脉,然后嘱咐妇医和宫人将刘瑶挪到旁边的产阁中。


    曹襄自是跟着,防止他们将阿瑶给摔着。


    才走两步,被刘彻给拉了回来。


    刘彻拉着脸 ,“你莫要去添乱!”


    曹襄焦急:“可阿瑶!”


    平阳长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净了手,“阿狙,陛下说的没错,有我与子夫护着,不会让阿瑶有事的。”


    刘据:“姐夫,你又不会接产,进去帮不了忙,说不定会惹恼阿姊!”


    为了防止生产中产生感染,刘瑶之前进行生产演练时,早已经下了命令,除了允许在产阁的妇医与宫人,其他一应不能进去,送东西也有专门的人去接,减轻人员流动。


    曹襄被拦在产阁外面,在门口不停地踱来踱去。


    刘彻也在一旁坐立不安,看到他来来回回的,着实惹人心烦,当即怒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阿瑶都比你稳重! ”


    从进产阁到现在,阿瑶没怎么出声,只有轻微的呻吟声,反而在外面的曹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


    长安城中,卫君孺、卫少儿听闻刘瑶发动了 ,也赶紧命人套车往甘泉宫赶去。


    两人在甘泉山脚下碰面,也顾不得什么,着急忙慌地进宫。


    到了甘泉宫,见外殿只有刘彻、刘珏、刘琼、刘据、曹襄他们,平阳长公主和卫子夫不在,估计就在产阁中。


    卫少儿向旁边的宫女稍微一打听,刘瑶已经入产阁一个时辰,没什么动静。


    卫少儿、卫君孺都是过来人,推测距离生产怕是还要再熬一段时间,她们听闻,有些妇人甚至要熬个一两日,只得心中默默祷告刘瑶平安生产。


    到了上午巳时,太阳穿透云层,阳光早已迈过宫殿门槛,宫人轻轻推动宫门,拒绝了阳光的探访。


    “嗯啊!”刘瑶的呻吟声骤然放大,让推门的宫人心中一跳,推门的动作快了一些。


    曹襄蹙眉,两眼冒火,垂在身侧的大手死命攥着,青筋暴起。


    刘珏看到他这个状态,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刘据,示意他快去安抚安抚。


    刘据看了一眼,眼神拒绝。


    刘珏怒瞪,眼神劝解,【他是咱们姐夫!】


    刘据微微烟头,目光委屈,【姐夫要是打了我怎么办!】


    刘珏气的用手重重戳了戳他的头,小声道:“你可是太子!”


    身为太子,就这点胆子吗?


    太丢他们的脸了!


    刘珏无奈,垂着头翻了一个白眼。


    刘珏、刘琼她们平时教训自己的时候,可都是当弟弟,现在有事要他上了,才记起他是太子。


    现在这种时候,要想让曹襄冷静,只有阿姊平安生产,否则就是阿父也管不了。


    刘珏他们以为刘瑶现在声音大了,应该快要生了,谁知道过了半个时辰,产阁里面的动静又停了。


    并且刘瑶还开始点餐用膳起来,让人送了一些鸡汤和胡饼。


    刘珏、刘琼不懂这些,面面相觑,她们之前听闻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可是看阿姊这样,似乎没什么压力。


    刘瑶吃完之后,腹中的孩子大概察觉她又蓄积了不少力量,又开始折腾起来,刘瑶又拽着被褥直哼哼。


    ……


    时间缓缓流逝,正午时分,天色骤然阴沉起来,没什么电闪雷鸣,须臾过后,风就裹着细雨洒向大地。


    细雨带着凉意,纷纷扬扬,如丝如缕,卷走了夏末不少热意,


    此时外殿众人突然听到刘瑶的大声呼痛声。


    夹杂其中的还有妇医的激励声:“长公主莫慌,孩子快要出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


    一刻钟后,天地间一道白光闪现,在电光快要消失时,伴随轰隆雷声的,还有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


    众人眉梢轻扬,目光灼灼地盯着产阁门口。


    曹襄心中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一些,没等他吐出一口气,就听里面妇医有一声惊呼,“还有一个!”


    众人:!


    片刻后,产阁中又传出一道婴儿的啼哭声,与之前相比,这个哭声有些弱。


    刘珏踮着脚,伸着头望着产阁,“还有吗?还有吗?”


    曹襄只听到婴儿的啼哭,自从孩子出来后,没听到刘瑶的声音,双眸中显出从未有的惊恐和彷徨,顾不得宫人的阻拦,迈步走到产阁门前,抬脚正欲推门,门门率先打开了。


    平阳长公主见他堵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喜色,“阿狙,阿瑶给你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刘彻转忧为喜,不禁仰天大笑。


    “阿母,阿瑶怎么样?我怎么没听见她说话!”曹襄急道。


    平阳长公主明白他着急,推着他往外走,“阿瑶累了,生完孩子倒头就睡,一开始吓了我和子夫一跳。 ”


    众人:……


    居然是睡了。


    曹襄:“那阿瑶有没有话对我说?”


    平阳长公主:“她说,在她没收拾好之前,要保持产阁干净。”


    曹襄:……


    俊美男子低垂着头,浑身散发着无法遮掩的失落。


    看到刘彻牙酸,阿瑶母子三人平安还不高兴,弄这种小女子姿态作甚,简直丢男儿的脸。


    ……


    过了一会儿,卫子夫与平阳长公主一人一个襁褓走了出来,众人围了上去。


    卫子夫臂弯轻轻晃动,向众人展示她怀中婴儿稚嫩的脸,“这是阿瑶的大儿!”


    平阳长公主噘嘴逗怀里的小婴儿,乐呵呵道:“这是我的孙女!”


    她原先还担忧自己与卫青的婚事之前,没有机会见到曹襄与阿瑶的孩子,谁知道阿瑶早产,并且还诞下一对龙凤胎。


    刘彻看着熟睡的龙凤胎,笑容满面,感慨道:“看来甘泉山是个福地!”


    平阳长公主懂他的意思,眼角泛起笑纹,“陛下说得对,阿瑶能平安诞龙凤胎,除了陛下与列祖列宗保佑,多半还有仙人的庇佑。”


    刘彻叹笑摇头,“不过阿瑶可不认这个!”


    肯定又会说出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 。


    但是她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承认她是在甘泉宫诞下的龙凤胎。


    曹襄:……


    以阿瑶的性子,肯定如此。


    刘珏、刘琼、刘据脑袋挤在一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卫子夫、平阳长公主怀里的小婴儿,一会儿看向左边,一会儿看向右边,感觉眼睛有些不够用。


    他们现在是长辈了 ,这就是他们的小外甥们,真的好可爱。


    刘彻见状,故意逗道:“阿珏,你小时候,总嫌弃阿琼长得皱巴巴的,不好看,他们比阿琼还皱,是不是也丑?”


    “才不丑呢!”刘珏白了他一眼, “以阿姊和曹襄的相貌,他们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比阿父好看十倍。”


    刘彻嘴角微抽:……


    想要收拾她,奈何是个公主,等到明年她成亲了,他就有动手的对象了。


    卫少儿捏了捏刘珏的手,示意她悠着点。


    刘珏冲她笑了笑,“二姨母,我也是长辈了!”


    卫少儿也很高兴。


    他们卫家又添了两人。


    想到这里,抬眸看向卫子夫,正好与她的眸光对上,双方对视一笑。


    刘彻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摸了摸两个婴儿的小手,碰到平阳长公主怀里的小女娃时,小婴儿似有察觉,虽然闭着眼,但是小手精准地握住他的指尖。


    “哈哈哈!”感受到新生命的活力,刘彻不由得朗笑,“朕之长女平安生产,尔等都有功,赏!诸妇医赏五十金,今日伺候的宫人赏赐十金!”


    现今阿瑶又在甘泉宫诞下龙凤胎,此事传出去后,百姓们对甘泉山的神迹会更加信服。


    哈哈哈!果然阿瑶是他的福星!


    刘彻:“这两个孩子是朕的第一对孙儿,又在甘泉宫降生,这样吧,朕册封小孙女为即墨公主,小孙子为昌武侯。”


    阿瑶的封地在东莱,这两个孩子是伴随甘泉宫的灵气而生,自然也要在东莱找一块封地。


    众人一惊,这两个小家伙居然才出生就得到如此赏赐了。


    “陛下!”卫子夫面露忧色,刘彻给的太多了,这两个孩子还太小。


    卫君孺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皇后,这也是陛下作为长辈的心意。”


    以阿瑶为陛下所做的那些事,给两个孩子的赏赐绝对不为过。


    卫子夫有些头疼,眼神不着痕迹地瞄了瞄刘珏三个孩子,见他们也是一脸高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平阳长公主面上笑容加大,见状随即道:“陛下说的没错,本宫亦有赏赐,诸位妇医赏五十金,负责接生的宫人十金,其他宫人均有赏赐。”


    紧接着卫子夫也赏了东西,刘珏、刘琼还有太子刘据也纷纷降下赏赐。


    殿内宫人、妇医纷纷跪地道贺,乐的见牙不见眼。


    心道若是长公主以后再有了孩子,他们怎么着都要抢着过来伺候。


    不过就算没有长公主,陛下与皇后的其他子女也都快长大了,到时候肯定也会不吝赏赐。


    ……


    等到晚霞漫天的时候,睡了一个饱觉的刘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从产阁挪到宫室了,刚想说话,眼前冒出一个大头。


    曹襄欣喜道:“阿瑶,你醒了?”


    “废话!”刘瑶伸手下意识将他的头撇开,“难道我现在是睡着和你说话。”


    曹襄:“……你要看看咱们的儿女吗?”


    “ 居然是两个?” 刘瑶坐起身,看着床榻边上的婴儿床,两个如同猫崽大小的婴儿乖乖地躺在小床中,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好小。


    “嗯嗯!”曹襄傻傻点头,“我也没想到是两个。”


    现下想来,还是有预兆的,比如刘瑶的肚子在怀孕后期迅速涨大,让人措不及防,他与阿瑶天天担心孩子过大,没想到居然是两个。


    “阿母、阿珏他们呢?”刘瑶小心捏了捏两个孩子的小手,随口问道。


    曹襄:“阿母和皇后在殿外休息。对了,阿瑶,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然后曹襄就讲刘彻册封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瑶眨了眨眼,指了指左手边支着胳膊,睡姿有些豪迈的婴儿,“你是说这个小家伙已经是即墨公主了? ”


    没想到阿父这么大方。


    “反了!”曹襄将她的胳膊稍微抬了抬,手指角度调整了一下,正好指着右边婴儿,“这才是你我的女儿。”


    他指了指另外一边, “这个是咱们的长子!昌武侯!”


    “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刘瑶白了他一眼,重新侧躺在床上,枕着手看着小孩,“看在阿父这么大方的份上,以后多多孝顺他,少折腾他一些。”


    曹襄:……


    听阿瑶的语气,以后还是要折腾。


    陛下听到这些话,估计不怎么开心。


    ……


    丹阳侯府中,霍去病、张苒接到卫少儿的消息,听闻刘瑶生了龙凤胎,十分高兴。


    霍去病龇着牙道:“阿苒,你看,这下霍檀不用担心了。”


    张苒嘴角微抽,没想到霍去病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事,“这事你心里想想就行,别在霍檀面前乱嚷嚷,我担心他说出去挨揍!”


    “……好吧。”霍去病眸光微转,打算从明日就开始对霍檀严格些,让他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张苒看他那样,就知道心里估摸着在打别的主意,白了他一眼,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她要去甘泉宫探望刘瑶。


    ……


    刘瑶诞下双生子的消息很快从甘泉宫传出去。


    同时龙凤胎才出生就获封爵位,东莱封地,更是让这消息如风般席卷长安乃至大汉。


    对于寻常人来说,乍一听到这消息。


    大多想法就是,长公主真受宠,龙凤胎寓意好,若是他们的子女也诞下双胎,他们说不定也要这样。


    也有人觉得刘彻这样做的太过,两个幼子若是担不得这等尊贵,日后出事了,他就后悔了。


    对于与卫家有仇或者看卫子夫、刘瑶这些不顺眼的人,听到此事是如鲠在喉,眼睛红的都能滴出血了。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卫家给赶上了。


    ……


    馆陶县,馆陶公主府。


    或许年纪大了,仅是夏末的一场风寒,就将刘嫖的身子给击倒了。


    之前刘彻病重时,她背地里笑话刘彻,接连在府中摆了好几次宴会,谁知道刘彻不仅逃过一截,还折腾出什么甘泉山赐药,都快将她给气病了。


    眼见刘彻死里逃生,还利用这件事笼络天下人心,震慑各诸侯国,刘嫖是寝食难安。


    现在他与卫子夫的长女又得了龙凤胎,刘嫖就由小病一下子变成了大病。


    凭什么卫子夫日子过得如此舒心。


    凭什么她的女儿过的这般好,被人千娇万宠,生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公主。


    她的阿娇当年出生时,都没有这般待遇!


    阿娇落到现在这个下场,都怪刘彻那个负心汉,都怪卫子夫,她生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平阳这个儿子已成亲的人都能再婚,为什么刘彻不能给阿娇找个托付!


    即使阿娇被废了,可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就不能多多善待阿娇吗?


    陈阿娇看着刘嫖生病,吃药,病重,看着她渐渐疯魔,心疼不已,“阿母,长安的事情,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不再管,阿娇一辈子陪你可好?”


    刘嫖鬓发花白,整个人萎靡不振,听人说话时,头垂的较低,耷拉着脑袋,听到陈阿娇这话,眼珠子生涩地转了转,抬眸与陈阿娇担忧的眸子对上,两行浊泪霎那间落了下来,唇瓣微颤,“我的……阿娇!”


    陈阿娇的泪水也止不住,握住她的双手,“阿母!”


    刘嫖吃力抬起犹如干柴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阿娇,那个程平,我不会给你留了,你与他学的那些东西终究是个祸患……我,前段时间我听说,有人将馆陶的消息传给刘彻……他最要面子……又狠心,我这身子,暮霭沉沉,撑不了多少时间……你那些事都推到我身上,好好活下去。”


    她后悔了。


    后悔不该在阿娇跟前咒骂刘彻、卫子夫他们,发泄自己的怨气。


    明明当年她与阿娇一起来到馆陶时,不这样想的,她带着女儿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到底什么时候变了心态,她也不清楚。


    可能看卫家卫青、霍去病立下不世之功,可能卫子夫因为推广棉花,制出棉被,又弄出棉布,接连被百姓歌颂贤良,也有可能是她的儿子当了太子,看着刘彻不嫌弃卫子夫人老色衰……


    她不甘啊!她心疼她的阿娇!


    阿娇这孩子每次都劝她想开,可是后面她却没有想开。


    她不知是不是这孩子随她的性子一直忍着,还是受她影响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既然还活着,就要护下她。


    “阿母……”陈阿娇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满溢泪水的眸子带着惊慌、心疼、愧疚……嗓子眼被无尽的后悔堵住,半天发不出一个声音,最终偏过头,屏住呼吸,忍住抽噎声,“阿母误会了……我……”


    原本她想说自己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不值得!”


    第128章 你若是用借着神仙的名义敛财可以


    八月初,平阳长公主与卫青在长安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正好恰逢刘瑶出月子,自然参加。


    婚礼当天,刘彻也带着卫子夫出宫亲自为卫青、平阳长公主证婚。


    再加上现场的太子、刘瑶、 曹襄、霍去病、 刘珏等人,参加宴会的宾客对于场中行礼的这对中年新人,压根不敢直视。


    无论男女心中或多或少不是冒着酸气,就是满脸艳羡。


    试问他们在平阳长公主、卫青这个年岁,也会有这般尊崇和实力吗?


    女眷看着平阳长公主,眼神更是复杂。


    你看人家多会投胎,即使成了寡妇,有了一个皇帝弟弟,二嫁比出嫁还好,而且儿子不仅成了婚,上月刚得了一对龙凤胎,而且因在甘泉山出生就得陛下厚赏,她们越想越觉得酸涩。


    ……


    婚礼结束后,刘彻派去馆陶调查的官吏终于回来汇报了。


    官吏第一时间向他说了刘嫖病重的消息。


    刘彻知道刘嫖生病了,但是没想到这般重,听官吏的说法,似乎时日无多。


    至于刘彻让他调查馆陶公主府的那名方士,对方已死。


    刘彻眸光骤然变得犀利,“死了!”


    官吏恭敬道:“是!据说是因为窦太主身边的董君不满自己失宠,趁窦太主生病时,将程平引到花园刺死,尸体被投入枯井中,公主府的下人找到尸体后,董君也留下遗书自裁谢罪。”


    刘彻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扣着桌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场中的官吏,“你确定? ”


    “臣见到了程平的尸体,有窦太主和陈翁主的证言。”官吏只能这样回答。


    毕竟这个死法也太巧合了。


    可是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窦太主还是陛下的姑母,太皇太后窦漪房的唯一女儿,即使现在离开长安,不代表人人都可以踩一脚,只能说此次他还是较为幸运的。


    刘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才开口,“既然这样,姑母一时间失去了两个知心人,忧郁心伤,有此重病,也正常。莫雨,你带着太医前去馆陶代朕探望姑母,让她想开些。”


    官吏闻言,松了一口气。


    莫雨:“诺!”


    面上淡定,心中却苦着脸,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即使他是陛下的中常侍,对于他,无论是刘嫖还是陈阿娇都不会有好脸色。


    而且……


    陛下让他亲自去一趟,他担心不单单是“探望”的事情。


    ……


    过了几日,关于窦太主刘嫖养的两名幕僚因为争宠而谋害对方性命的事情传遍长安,其中一位还是之前在长安有美名的董君,对于达官显贵人家的这种事情,寻常百姓那是十分感兴趣。


    尤其这位窦太主,可算是秦汉以来,第一位公开养男宠的公主,在此之前,皇室或者富贵人家谁敢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不少茶肆酒楼茶余饭后,都会说上两句。


    ……


    “果然男人养多了,和女人一样!”


    西市临街酒肆一角,一名红着脸,说话大着舌头,明显喝酒过量的大汉一拍桌案,单腿支起。


    酒肆的客人对于没头没脑的话也只是瞅了一眼。


    大汉见状,用筷子使劲敲着碟子,“我侄子邻居的三叔家新妇的弟弟是窦太主府上赶车的,说窦太主现在病的快不省人事了。”


    其他人顿时懂了大汉在说什么,纷纷加入。


    “真的假的?两个小白脸而已,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再养呗!”


    “啧啧,你这话传出去,那些小娘子又要说咱们男的是负心人了。”


    “这位兄台说的真是轻松,别说是养人了,就是养些其他物件,时间久了,难道还没有几分感情。”


    “对对!当年董君在馆陶公主府横空出世,窦太主为了董君费了多少心力,没想到有一日,也能听到他因为争宠做这事!”


    “可不是,当年窦太主不仅经常带他去参加达官显贵的宴会,连陛下那里也带着,现在人老珠黄,就不行了。”


    “胡说什么,‘人老珠黄’那是形容女子,应该说……应该说年老色衰,哎呀,总觉得这话不对劲 ,堂堂男儿,居然因为争宠杀人,我是做不出!”


    “哈哈哈!兄台,这身体魄和形貌,也就卖个力气,脸是卖不出去了。”


    “……咳咳!男人又不只看脸,有人只有脸使不出力气 ,也称不上男人!”


    现场男人哄笑,有女客听懂了,不由得轻呸。


    “要我说,没了两个男宠,那位还不至于如此重病,说不定遭了毒手!”


    “谁会对那位动手,馆陶可是她的地盘,女子大多都这样,也许是眼红加上心殇将自己弄病了 ,你看,前段时间,平阳长公主和大将军成亲,那场面,那规格,谁见了谁都眼红。”


    “窦太主不是没来吗?她眼红干什么?”


    “眼红什么?你这话就有些说笑了,这人的嫉妒心一上来,什么都能眼红。”


    “窦太主年纪大了,说不定董君与程平是为旁人争风吃醋。”


    “……嘶!兄台年岁不大,胆子却不小,难道你是觉得窦太主是为旁人顶罪,真是笑话,天底下谁还能让她这么干,除了……”


    “说啊,怎么说不出来了!”


    “你这竖子,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害我!”


    ……


    话说到后面,这两人的声音越发大,最后直接打了起来。


    掌柜带着伙计在其中拉架,苦口婆心地劝着。


    二楼的霍去病与曹襄斜倚栏杆,看着下方的闹剧。


    霍去病:“朝堂一些公卿都说百姓愚昧,你看这不是有不少聪明人吗?”


    几乎都快接近真相了。


    不,也许他们知道的也不算真相。


    对于刘嫖来说,若是能保全亲女与陈氏族人的性命,这些污言秽语与她而言,还是一名老妪,只会不痛不痒。


    这等丑事,陛下原先不打算闹大,一直让人压着,可是此事此时却在长安被宣扬的人尽皆知。


    虽然有许多人看不惯刘嫖的作风,都有可能,但是长安的这波谣言,一直都是在围绕刘嫖,没有牵扯陈阿娇半分,这可和馆陶那边的情况不一样。


    这样想的话,馆陶那位的嫌疑就更大了。


    想必,下方争吵的百姓也没想到,传说中的窦太主多半是此次传播谣言的幕后黑手。


    曹襄冷然:“那位真是慈母心肠!”


    霍去病两手环臂,嗤笑道:“阿瑶曾经说过一个俚语,慈母多败儿!不知那位现在是否后悔!”


    他要引以为戒,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败在下一辈身上。


    想到这里,霍去病嬉笑着靠近曹襄,一把搭在他肩上, “曹襄,我家霍檀最近已经会背论语了,能识一百多字,你还想让他学什么尽管说,在我的监督下,礼、乐、射、御、书、数,保证都让他精通!”


    曹襄愣了一下,偏头盯着他,肩膀一用力,将他的手震开,警惕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自己的儿子自己养,关我何事!”


    “别!”霍去病为了儿子,豁出去了,一把锁住他的肩, “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看你家现在有了女儿,我家的霍檀还未议亲,此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曹襄脸色瞬间黑了,嘴角微抽,提醒道:“冠军侯,我家阿月才满月不久。”


    这人居然已经惦记上了。


    “我不急,反正霍檀年纪也还小,女婿要从小养,这样才能让人放心。”霍去病摆摆手,面色诚恳道:“咱们亲上加亲,相信陛下也愿意。”


    “我拒绝!”曹襄往左挪了两步,拒绝与他同流合污, “此话你敢和阿瑶说吗?”


    “我给你说不一样?” 霍去病摸了摸鼻子,佯装轻松地抬头望天。


    曹襄面不改色道:“我家阿瑶做主!”


    霍去病:……


    兄弟!虽然他知道,但是也不用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曹襄见他脸色垮下来,嫌弃道:“为了防止你连累我,我要与你说清楚,此事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可别借着我的名义,若是我被阿瑶嫌弃了,你与你儿子都逃不了。”


    霍去病:……


    他是想让两家结亲的,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人要不要这般嫌弃。


    ……


    刘彻不仅让莫雨带了太医去馆陶探望刘嫖,连巫医也有。


    朝野知道后,纷纷称赞刘彻有孝心。


    而甘泉山因为龙凤胎,更是多了许多流言。


    ……有人说,刘瑶能诞下龙凤胎,就是因为带着弟弟妹妹给陛下求药时得到的赐福。


    ……有人说,刘瑶就是因为在甘泉山住下,一直受灵气滋润,才生下双胎。


    ……有人说,是刘瑶趁给刘彻祈福求药的时候,假公济私,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幸运……


    刘瑶:……


    她真是麻了!


    而且她还听闻,有不少方士、巫医在想方设法收购甘泉山的药草去炼药,甚至流经甘泉山,位于其下方的河水也有不少百姓专门带回去饮用。


    而她的好父亲刘彻,则是趁机又向各诸侯郡国炫耀了一番。


    送去的诏书除了炫耀他的女儿也得神仙庇佑,同时催促这些诸侯国将给仙人的上供交上来,否则惹得仙人震怒,他也护不了。


    各诸侯国对此无言以对,还能怎么说,谁让刘彻确实幸运,年初的时候撑了下来。


    只得咬着牙将金饼、祭祀的珍宝送到长安。


    刘瑶只能说。


    阿父,你若是用借着神仙的名义敛财可以,可若是见自己也骗了,不要怪她不客气。


    ……


    不过月余,莫雨就从馆陶回来了,回到长安,当天就向刘彻复命。


    刘彻:“姑母如何?”


    莫雨:“太医说,窦太主时日无多,坚持不了太久,即使熬过冬日,也熬不过明年开春。”


    刘彻面无表情:“还有呢?”


    莫雨:“窦太主见到奴婢后,第一时间就向奴婢告罪,说是都是她的错,不要迁怒陈翁主。”


    刘彻:“陈阿娇呢?”


    莫雨:“……陈翁主似乎不喜欢见到奴婢!”


    “……脾气还是没改!”刘彻冷笑一声,“她是姑母最疼爱的女儿,养成这样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疼,不知道姑母现在后不后悔。”


    莫雨意味深长道:“看窦太主的样子,现在似乎十分后悔!”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可世间并无后悔药,自然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


    等到龙凤胎百天的时候,刘彻特意让其在甘泉宫举行,也算是有始有终。


    之后,刘彻与群臣说了扩建长安、重建城墙的想法,群臣一开始是愿意的,可是一看陛下的图纸,眼珠子要瞪出来了,陛下确定不是重建长安,这一下子比现有的长安城足足大了一倍。


    主要是他们国库才积攒出来的盈余,真若是按照图纸修建,未来三四年,府库别想有盈余。


    果然陛下就不能闲着!


    对于这般耗费,朝中自然有人不满。


    东方朔见状,就帮忙劝,“陛下好不容易将注意力放到民生上,这么多的钱,难道你让他去盖宫殿或者打匈奴吗?”


    公卿们:……


    好吧,如此一想,长安确实需要重新扩建。


    现今西域的商人越发多了,他们天朝上国的都城,要有自己的排面。


    就这样,此事大家吵了七八日,朝堂也就通过了。


    虽然刘彻被刘瑶打消了扩建甘泉宫的念头,但是神殿还是要造的。


    他可以委屈自己,可不能委屈赐药的仙人,收了郡国那么多金饼和珍宝,也要有个交代,以后神殿建成后,说不定还能再收一些。


    刘瑶听说刘彻还要造神殿,想爆粗口。


    合着她那天苦口婆心说那么多话,这人当成了耳旁风,压根没听进去。


    可无论她劝多少次,刘彻还是不改念头,亲自设计样式和规模,虔诚的狠。


    刘瑶磨了磨牙,等着吧,未来某一天,她一定要让刘彻认清现实。


    刘彻看着刘瑶气呼呼的背景,无奈摇头。


    都当了母亲,孩子气还是这般大。


    阿瑶不懂,身为帝王,无论百姓、权贵、仙人,他的爱护或者尊敬的前提是,有利于帝王的统治。


    无论仙人需不需要这个神殿,他需要这个仙人神殿来震慑各方宵小之辈,让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不敢搞小动作,弄些巫蛊之术伤害他,让他有更多的精力来治理大汉。


    ……


    聚集在长安的方士、巫师们原以为经由“仙人赐药”以后,陛下肯定会善待他们,谁知陛下却将他们撇开了。


    而后他们中素有名声的游水发根被陛下在闹市腰斩,听闻意图损害控制龙体,所以陛下厌恶,不止他,就连受他推荐的两名好友也消失不见,下场可能不亚于游水发根。


    因为此事,熄灭了不少方士想要入宫的心。


    陛下用游水发根的命告诉他们,若没有真本事,就不要靠近他,否则游水发根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未来。


    不过许多方士、术士还是对甘泉山向往,想要探索其中的秘密。


    刘瑶担心他们教坏附近的百姓,让刘珏率领虎卫军驱赶过好几次,越是驱赶,反而让那些人更加狂热了,越这样做,越让他们觉得甘泉山真有什么。


    不过刘瑶也没有一昧的拒绝,堵不如疏,这些方士还是有点用的,只要不“坑蒙拐骗”,他们一些冶炼、辨别药草的技术还是超乎常人的,这些记下来,也有利于后人的研究。


    所以她直接让甘泉令在山脚下招募方士入甘泉宫。


    招募条件自然以“真本领”见真章,不问来历,只求技术,首先排除“召唤鬼神”之类玄学,炼药、炼器方面是首选,入选就签订协议,接受“培训”。


    刘彻听到了刘瑶招募方士的要求,将刘瑶喊了过去,好奇道:“你就不怕他们骗你吗?”


    刘瑶闻言,扬了扬眉,故作忧愁道:“阿父说的没错,你可要看紧些,否则女儿若是受骗了,我……我不活了!”


    说完,刘瑶将袖子一扬,遮住脸抽噎了两声以作敷衍。


    刘彻一头黑线。


    他有没有老糊涂,这孩子演的一点也不用心。


    刘瑶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阿父,你往日受骗,都是因为懂得太少,等女儿将他们的学问都学会了,再与你说说,到时候就不用担心你受骗了。”


    刘彻:……


    ……


    长安的术士虽然不怎么受待见,但是经由甘泉山事情的传播,其他地方的术士受追捧起来,纷纷在达官显贵那里得到了不少机会。


    刘瑶见状,趁机开始搞统计学,用真人真事让刘彻远离术士。


    年底,随着刘彻得天庇佑的名声宣扬的天下皆知,外加汉军的强盛,西南不少小国纷纷想要纳入汉朝版图,往西南推进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刘彻想了想,再次任命司马相如为使者,前往西南,之前在巴蜀,他素有威望,说不定此次也能轻松解决。


    司马相如再次受到刘彻的重用,高兴仿若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接连写了两篇辞赋表达自己喜悦的心。


    刘瑶却担心。


    无他,西南多山地,交通不便,司马相如都多大年纪了,确定能支撑住吗?


    可惜本人却劝不住,表示即使死在路上也心甘情愿。


    刘瑶看着老人家一脸坚韧和向往,想起被后世调侃、佩服的汉使们。


    这群人可能不如后世大家印象中外交官那般有理有据、儒雅博学,与后世相比,可能还有些奇葩,甚至不少人还有道德瑕疵,但是这些人在古代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愿意远离故土,敢于冒险,开拓前人所未有的道路。


    他们愿意用自身所有来谋求国家利益,无愧汉使之名,许多都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人,常常仅用几句话,就能纵驰异域,扬汉国威。


    刘瑶向司马相如躬身一拜,“请先生照顾好自己,这世间没了先生的辞赋,会是一件莫大的憾事!”


    “使不得!”司马相如连忙避让,“长公主使不得!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然要为君主、百姓干出一些事情来。”


    西南诸小国归于大汉后,他们大汉为他们修桥铺路,修建水利,日子会比之前好百倍,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


    元狩六年初,刚过完年,馆陶就传来消息,窦太主刘嫖病亡。


    刘彻派宗正和赵王前去祭拜。


    刘瑶也派了自家的长史前去,不止她,长安有名有姓的达官显贵都派了人前去馆陶。


    子燕从馆陶祭拜回来,告诉她一件事,说刘嫖的女儿陈阿娇因为伤心过度,也病倒了,面色虚浮,消瘦了一大圈,听闻从去年刘嫖病重的时候,她就病了。


    刘瑶感慨,“窦太主那般疼爱她,如今人没了,伤心也在所难免。”


    子燕闻言,欲言又止。


    长公主没亲眼看到陈阿娇,虽说陈阿娇现今四旬有余,即使相貌和年轻时不能相比,但是精神气也不会太过萎靡虚弱,可是陈阿娇就如秋日将要落败的花瓣,或者黄昏时刻将要被夜幕侵蚀的惨淡霞光,怕是也熬不了多久。


    当然也可能她想错了,等到窦太主下葬后,说不定对方精神又好了些。


    只要对方不对卫家或者长公主出手,他们也不会惦记这位废后。


    ……


    初春,天气见暖,万物复苏,刘瑶的两个孩子已经会爬,会翻身了,而且见人就笑,即使陌生人也不怵,见到熟人,胆子就更大了。


    三月中旬的时候,刘瑶在府中逗孩子,刘彻派人说想他外孙了。


    刘瑶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见刘彻。


    这两个孩子见到刘彻的第一眼,先用天真无邪的甜笑迷惑了他,等到他招手唤到身边,两个小家伙扶着他的腿爬到他怀里,在刘彻享受天伦之乐,乐的笑不可支的时候。


    她的小女儿率先出手,小肉手一把薅住刘彻的胡子,甚至众人来不及惊呼,堂堂的汉武大帝已经痛失一撮胡须了。


    刘瑶:……


    小孩子的速度有时候真是无法估算。


    刘彻瞪大眼睛。


    小娃见状,冲他甜甜一笑,扬起小手,给他看自己抓到的胡须,“咿呀呀 ,哎呀呀!”


    仿佛在炫耀一般!


    刘彻无奈一笑,还能怎么着,这是他的外孙,小孩子不懂事薅他胡子,难道还要与她置气。


    显然,他想的太轻松了,没注意另外一边的娃儿鼓着腮帮子,小手扶着他的胸膛开始蓄力中。


    刘瑶与曹襄对视一眼,齐刷刷低头喝茶。


    “嘶!”


    这是刘彻的大外孙同样薅了他的胡子,发出的痛声。


    刘彻垂眸就看到大外孙小手攥着的几根飞扬的胡须,无奈看着他。


    小家伙见状,以为他喜欢,热情地踮脚想要再给他来一下,一旁的女娃见状,也不甘示弱。


    刘彻连忙后仰,“阿瑶,快将他们抱下去! ”


    再待下去,他的胡须别想留保下一根毛。


    刘瑶忍笑,上前与曹襄将孩子抱了出来。


    两个孩子手中还留有一些“赃物”,甜笑着炫耀战利品。


    “噗呲!”刘瑶埋头喷笑。


    刘彻:……


    他怀疑是阿瑶故意教坏孩子。


    刘瑶表示:天地良心!谁让阿父的胡须对两个小家伙的吸引力太大了。


    第129章 一万次?你这孩子还真是不客气!


    三月初,长安的扩建正式开始,因为好几处同时动工,对城内的交通产生了一些影响,给不少人百姓还有上朝的官员出行带了不便。


    刘彻也这么觉得,所以打算提前搬到甘泉宫。


    刘瑶:……


    他一个坐镇皇宫的皇帝,平时甚少有机会出宫门,城中的交通与他有什么关系。


    奈何人家是皇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四月,刘彻在太庙将现有的皇子都册封了王位,从此开始用颁布“诰策”的形式册封诸王。


    刘瑶原以为,刘彻这两年不打算打匈奴,又允许扩建长安,这两年应该是打算休养生息。


    去年上半年养病,下半年用所谓的“神迹”来震慑人心,今年应该会比较平淡。


    只能说,这样想的自己对自家父亲的滤镜属实有些大。


    刘彻他今年的主要目的,似乎赚钱。


    确切来说,应该说是“搜刮”诸王的钱财。


    去年是以神迹的名义压榨了诸王一波,今年开年,趁诸王来长安朝觐的时候,又折腾出所谓的特殊诸侯货币,想要强制诸王购买。


    刘瑶:……


    尤其刘瑶见过特殊货币的质量,虽然看着精致,但是以实际价值来说,压根不足价钱的半成,属实欺负人了。


    就是想要挣诸王的钱,不用货币,让人制一些精美的陶瓷、琉璃、玻璃哪个不比这个有收藏价值。


    刘彻听完刘瑶的吐槽,傲然道:“他们不敢违逆朕,何必要给他们珍品,朕还要用那些东西赚大钱,这些诸王攫取民脂民膏,朕对匈奴开战的时候,没见他们帮忙朝廷分忧,此时付出些代价,合乎常理。”


    为了打匈奴,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现在匈奴之危虽然解除,但是西域那边也是一个隐患,毕竟许多西域人祖上都与匈奴有关系,还有西南、东北方向扩张,加上扩建长安城,都需要钱。


    阿瑶看到百姓的艰难,看到诸王的委屈,怎么就没有看到他的困难,他治理这个国家的辛劳!


    刘瑶见他理直气壮,嘴角微抽,“阿父,捞钱是门学问,你要循序渐进,不能竭泽而渔。你这样的做法,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这说法倒是和颜异一样。”刘彻嘴角微撇, “朕也是没法子,谁让那些诸王一个个过的日子比朕好,比朕有钱!”


    刘瑶:“呵……难道阿父这样做,还想让朝臣们称赞你英明神武?”


    刘彻:“朕为了充实国库,连脸面都不要了,你就不替朕委屈吗? ”


    刘瑶面无表情:“委屈什么,我看阿父你挺自信的。”


    这人只是将特殊货币当成汲取的工具,制作劣质,无非就是想要打压、恶心那些诸王,想要以最低代价榨取财富。


    而能保障其流通的动力,自然是至高皇权!


    刘彻黑脸:“阿瑶!”


    他都说了那么多,此人怎么还是这脸色。


    刘瑶:“阿父,此事总之不妥,你若是想要转诸侯的钱,可以让工官多做一些华贵的御赐之物,这样诸王拿到手有面,你也能赚到钱,朝野太平和乐,就不不好吗? ”


    “那样耗费钱财太多!”刘彻仍然是油盐不进的状态。


    刘瑶被他这样子气的嘴巴都快歪了,气的在殿内直转圈,就在刘彻怀疑她要将自己给转晕的时候,就见刘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阿父,你想搜刮……呃,筹多少钱?”


    莫雨:……


    不愧是长公主,“搜刮”两个字堂而皇之说出来。


    “……”刘彻嘴角抽搐,虽然有些羞恼,但是听阿瑶的意思,是打算替他解忧,他就将火气咽了下去,“最少十万金!”


    刘瑶瞪大眼睛,脸皮抽抽,想说这人干脆还是去抢,最终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万金!阿父,去年朝廷收的税赋也就一百八十万贯钱,合计十八万金,十万金,你提出这个数字,确定不是在为难我?”


    刘彻:“那五万金!阿瑶,你何必心疼那些诸王,那些没心肝的藩王现在闹不起大波浪,要不然朕也不会使出这手段。”


    他知道阿瑶想将事情揽过去,用一种更温和的手段。


    不过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


    他身为帝王,不止天下百姓要供奉他,这些藩王也是他的子民,自然也不能逃脱这个义务。


    刘瑶对他的自信都没眼看了,无奈垂眸,“阿父,请你善良些。两万金!既不损朝廷的颜面,还能筹到钱。若是你觉得钱重要,儿臣没话可说,只是要提醒你一番,人心不好拉拢,若是伤了心,以后想要拉拢,就要耗费更多的心力和钱财。”


    有些事,旁人可以做,但是不代表帝王也可以。


    奈何她家阿父做事有些荤素不忌,让人头疼。


    刘彻见状,哼哼道:“朕是担心累到你!”


    刘瑶偏头翻了一个白眼,“既然阿父心疼我,那就降低目标,一万金!”


    刘彻瞪眼,“不行!最起码也要三万金!”


    刘瑶见状,看了看他,“阿父肯定? ”


    “肯定!”刘彻颔首,一副不容更改的样子。


    “那儿臣没话说,此事也与我无关!阿父丢的不是我的脸,搜刮的也不是我的钱,被骂的也不是我。”刘瑶心累起身,作势要离开。


    “!”刘彻没想到这次她耐心这么低。


    刘瑶表示,她的耐心当然不高,别人家的长辈年级越长,都是越发沉稳,可是刘彻却不在此列,变得越来越乾坤独断,听不得旁人的声音。


    莫雨刘瑶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连忙提醒,“陛下!长公主要走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回来,朕答应你,两万金就两万金。”


    刘瑶转身,半信半疑,“以后龙币这些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刘彻闻言,掩唇轻咳一声,“朝廷体面,也是朕长脸,朕自然不会再干那些!”


    刘瑶叹息一声,走到刘彻面前,苦口婆心道:“阿父,对于这种事,你以后还是多听听朝臣的意见,比如颜卿。”


    可惜汲黯不在,让阿父逃过一顿骂。


    听她说起颜异,刘彻面露不满,“颜卿明面上劝朕顾忌朝廷的面子,但是却不说出解决法子,说到底也是只顾及自己的脸面。”


    刘瑶见刘彻似乎对颜异不满,当即板着脸,“阿父,难道你要颜卿与其他人一般,对你无条件支持,讴歌赞美,若是颜卿这样的人也要这样做才能保身,以后朝堂上,你确定还能听到真话,还有人敢劝你吗?阿父学富五车,对先贤史书了解甚详,到时候会变成什么,应该不用儿臣说了吧。”


    刘彻:“朕做的这些也是为了大汉江山,为了天下,朕也知道面子上不好,可是事有轻重缓急,他得了贤名,却给朕解决不了问题,朕身为皇帝,难道还不能对臣子表达意见吗?”


    刘瑶:“阿父自然可以,甚至可以骂他,但是也请好好护着他,颜卿为人清廉正直,有才华,有能力,也请阿父为了自己,为了百姓,对他多些忍耐。”


    颜异乃大司农,负责征收田租、各种赋税,同时经营盐、铁、 酒等东西,涉及到商业类别不少,而且负责管理漕运、调拨物资、官吏的俸禄、军政开支等,如此重要的位置,可见刘彻对他的器重。


    可她担心,现今刘彻已经对颜异产生恶感,就算他现在能忍下,朝中的一些人见风使舵,想方设法对他出手。


    到时候刘彻即使不顺水推舟,来个冷眼旁观,就能让颜异死无葬身之地,有些事不能开先河,否则后患无穷。


    “朕知道了!”刘彻敷衍地点了点头。


    刘瑶:……


    从未央宫出来,刘瑶望着灰蒙蒙的天叹了一口气,“要下雨了!”


    她给自己又揽了一个活,果然闲不下来。


    说起颜异,她对于此人有印象,是因为此人的悲惨结局。


    历史上颜异质疑汉武帝的一些政策,对于不喜欢手下忤逆自己的汉武帝来说,他提出自己的意见时,就代表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在察觉汉武帝对颜异不满后,张汤等人就开始搜罗他的“罪证”,想要置他于死地,奈何颜异太正,一时找不出错处,后来有人告发颜异,说他在会客时,宾客向他说起政令不合适的地方,必须做出修订,颜异听后沉默不语。


    此事被张汤以“腹谤”之罪向汉武帝告发,表示应该处以死刑。


    腹谤,就是面上不发表意见,心里反对。


    这种摸不着的玄而又玄的罪名,全凭断案人的主观臆测,按理说理应不接受,尤其颜异还是大司农,在九卿中的地位颇高,在朝野的人缘也好。


    偏偏汉武帝居然采纳了,他但凡以其他罪名来定罪,朝臣都不会说什么。


    而颜异以“腹谤”被处以死刑后,引无异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张汤等人为了打压政敌、讨好汉武帝,频繁用这种罪名,闹得朝廷人心惶惶。


    而朝臣为了保住性命和官位,既然要逼着自己谄媚逢迎,学会看人颜色行事,长久以往,政治生态会遭受污染,进而腐蚀社会的各个层面。


    刘瑶不想这事发生。


    但是除非让颜异改变态度,学会看刘彻的颜色,或者让刘彻改变,否则这一劫还有可能存在,毕竟“腹谤”都出来了,找其他错处没有多大难处,以后说不定因为在刘彻说话时,眼神不对,都是不敬大罪。


    思来想去,刘瑶决定先顶着张汤那边,张汤现今只是博士,说不定性子改了。


    ……


    对于如何从诸王中捞钱,刘瑶没有多少压力,设计一些奇特的瓷器、琉璃或者玻璃,就能解决,若是那些诸侯王还觉得心意不够,她再将那些东西放在甘泉山的泉水中吸收一下“天地灵气”,有阿父弄出的那些龙币作比较,她弄出的这些性价比和心意轻松碾压。


    五月,刘珏与桑迁的婚礼举行,婚礼场面虽然不如刘瑶,也十分盛大,桑迁温雅随和,刘珏英姿飒爽,两人站在一起,也相得益彰。


    婚礼结束后,没等刘瑶轻松一些,手下的探子告诉她,有人向张汤告发颜异。


    刘瑶:!


    过了几日,打探的人回话,张汤已经上奏弹劾颜异了,然后次日,颜异就被下狱了。


    刘瑶见状,当即就进宫。


    刘彻见她急匆匆进来,有些纳闷,“阿瑶,你这是做什么?”


    刘瑶佯装不解,“阿父,颜异犯了什么错?”


    刘彻见状,将张汤上奏给他的折子递给她,“你看看,别说朕冤枉了他!”


    见他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刘瑶还以为自己冤枉了他,打开奏疏一看,越看火气越大,等看完之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阿父,这上面就是颜异的罪过?”


    刘彻负手而立,淡然点头,“没错!”


    刘瑶闻言瞪圆了眼睛,居然还承认了,她深呼吸,冲着对方龇牙一笑,透着让人心头发凉的怨气,说道:“儿臣今日才知道儿臣这条命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若是这样要处死,儿臣从小到大,死一万次都不够!”


    刘彻黑脸,“一万次?你这孩子还真是不客气!”


    阿瑶出生还没有一万天,这人的意思是,她每天诽谤他的次数不止一次了。


    刘瑶阴阳怪气道:“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相信阿父不会计较,但是对于未来,儿臣还是要自省、警惕的,为了防止儿臣犯了‘腹谤’之罪,只能据实以告了。”


    刘彻:……


    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公主,还能不了解她,对于他有意见,从来不掖着,小时候气狠了,小脚毫不客气地往他靴子上踩。


    “你看清楚,这是张汤上奏的。”刘彻提醒她。


    张汤在朝野的名声有目共睹,可谓是糟糕至极,在不少人眼里,张汤乃只会看他脸色行事的奸佞之徒,不过甚少见刘瑶对其有诸多指责。


    他过往以为是因为张苒是她侍读的缘故,不过后面看出来,她对张汤还是有不少欣赏的。


    刘瑶若是知道刘彻的心思,估计会叹气。


    张汤乃刀笔吏出身,对方能平步青云,也是因为他揣摩圣意,对方不重名,不重利,只求高位获得重用,有时候刘瑶都想不通张汤为何对刘彻这般忠诚,甘心做为帝王冲锋陷阵的“刀笔吏”。


    她不可否认,张汤的手段在之前打匈奴时,稳固了朝野的秩序,也震慑了不少人,但是现在明显对方愈演愈烈,手段过分了。


    “阿父,难道你想天天听到大家的讴歌赞美,若只是这种愿望,你早说,下旨告诉朝中的公卿大夫,对他们说,如果不顺从你,就要死,想要保命留下的,自然会顺着你的你,颜异为你干了那么多年,你若是不喜欢他,将他贬往外地或者直接撤职就好。”刘瑶将奏疏放到桌上,木着脸地看着他。


    刘彻嘴角微抽:……


    他还要脸,试问自古以来哪位君王会如此行事。


    刘瑶看清他面上的意思:“阿父不会觉得你讲颜异以腹谤之名治罪,你的脸面就保住了?以后朝臣就会对你千依百顺?那我告诉你,以后人人自危,你听到的自然都是赞美顺从,人人都不会对你说真话,这种风气以后会污染、腐蚀朝堂的各个方面,人的心态一旦更改,现在你为了让自己舒坦杀了一个颜异,以后你要将朝堂氛围拨乱反正,至少要杀半数官吏,而且还不一定有好结果。”


    “阿瑶!你逾越了!你只是一名公主,朕乃君王!你现在不也是仗着朕对你的纵容与宠爱,在朕面前吆五喝六!”刘彻越听,脸色越拉。


    他身为皇帝,难道还不能处置一个对他腹谤的大臣了?


    刘瑶一愣,半张着嘴看着他。


    刘彻见她被吓懵了,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懊恼。


    他应该是自家女儿亲近的人,可阿瑶为了颜异,对他诸多指责,一个大臣而已,难道杀了颜异,还能引起国家打乱,阿瑶更应该关心他。


    内殿中一片安静,静的让人头皮发麻,莫雨等人是大气都不敢出。


    刘瑶轻轻低头,眼眸微垂,朝刘彻恭敬一拜,“父皇训斥的对,只是颜异之事不可开先河,若是父皇不满意,可将其贬往外地筑城造坝,人若是死了,就是再后悔也没办法。”


    刘彻眉心微锁,“阿瑶!”


    刘瑶后退一步,垂着头再次一拜,“儿臣出来时,太过匆忙,阿月、阿轩应该已经闹起来,就不打扰父皇了,儿臣告退!”


    说完,不等刘彻说话,一甩大袖,转身离开内殿。


    莫雨急了,上前两步,“长公主!”


    奴婢知道你生气,但是陛下也还气着,奴婢可不想对上陛下。


    刘瑶身子一顿,头也没回的迈过门槛。


    “啪……砰!”


    刘彻大袖一扫,将桌上的奏疏、笔架全部扫落在地。


    殿内的内侍、宫女身子一颤,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莫雨躬身道:“陛下,奴婢去劝劝长公主!长公主她啊,就是一时没想明白,说不定现在已经后悔了!”


    “果然儿女都是债!”刘彻阴沉着脸,“莫雨,是不是在阿瑶心里,朕稍微任性些,就是昏君了!你说,朕是昏君吗?”


    “陛下说笑了 !”莫雨被这话吓得两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来, “陛下可不是昏君。长公主之前不是说了,你立下的功绩可不亚于始皇陛下。长公主的脾气,你也了解,奴婢以为她是对你期待太高了! ”


    加上从小被陛下宠着长大,自然无法无天。


    刘彻冷声哼了哼,“她可不这么想,怕是将朕当成昏君防备。”


    莫雨悻悻笑道:“长公主若是防备陛下,刚刚也不会发脾气了。若是长公主天天夸陛下,陛下可遭得住!”


    刘彻:……


    他会怀疑阿瑶被什么东西惊扰了!


    莫雨见他缓过来了,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继续轻声哄道:“陛下,长公主也是为你、为大汉的未来担忧,虽然话有不妥,看在她一片赤诚的份上,你就原谅长公主吧!”


    “呵!现在是朕原谅她?你看她刚刚的脾气,比朕都大!”刘彻负手转身,浑身冒着“朕也受委屈了”的气息。


    莫雨看的无奈。


    虽说长公主是陛下与皇后的孩子,但是现在看来,身上没有卫家人的沉稳温和,反而与陛下较为相像,发起脾气来,别说他,就是陛下也遭不住啊!


    以刚才长公主的状态,让她来哄,压根是痴人说梦,总之先将这个哄好吧。


    刘彻斜眼瞅着他,“你也为颜异叫屈?”


    莫雨:“奴婢不敢!”


    陛下又不是神仙,单凭没有说出口的主观臆测为判刑依据,按照长公主所说,怕是真的会影响恶劣。


    刘彻意味深长道:“不敢就是心中这样想了!”


    “奴婢没有!”莫雨再次跪下。


    刘彻瞄了他一眼,最终道:“起来吧!”


    莫雨心中松了一口气,“多谢陛下!”


    刘彻拿起奏疏又看了一遍,最终烦躁地扔到了地上,在殿内绕了一圈,最终踹倒了两把椅子方才停下来。


    就在莫雨以为他还要再绕一圈的时候,就听刘彻道:“你让人打探一下她现在怎么样!”


    “啊?”莫雨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刘彻所说的她应该是长公主。


    “诺!”莫雨恭敬道。


    ……


    刘瑶面无表情地出了宫,上了马车。


    子燕担忧道:“主人,你别气坏了身子!”


    再说与陛下发脾气,最终伤的还是自己。


    刘瑶绷直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闭眸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道:“子燕,我好怕!”


    她不否认阿父现在对她的信任与宠爱。


    可人总会变得。


    尤其一个独断专行、固执己见的帝王,若是一直清醒理智还行,可就怕环境影响人的心智,到时候事情依旧顺着历史的痕迹前行。


    “主人!” 子燕不解为什么与陛下的一次稀松平常的争吵,长公主情绪如此之大,可她清楚刘瑶真的在担忧,“主人,你若是解决不了,咱们还有皇后,还有诸邑公主他们,你别什么都自己担着!”


    刘瑶苦笑:“……这事不好说!”


    难道要告诉他们,二十年后,刘彻因为小人谗言,弄出巫蛊之祸,诛连数万人。


    这些事现在还是没影的事情,连她都不确定。


    回到公主府后,刘瑶就宣布要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尤其宫里的人。


    莫雨直接吃了闭门羹,回去给刘彻复命时,已经想着迎接对方的怒火了,谁知刘彻也只是冷哼一声。


    就这样,父女俩的冷战一连持续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长公主府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就是刘珏、霍去病他们,也照样不见。


    而刘彻那边,头三天的时候,气已经散的七七八八,想着刘瑶此时若是给他认个错,此事就过去,他对于颜异的事情也不再追究,谁知刘瑶那边依旧,然后心中将要熄灭的火烬又起来了,五六日后,火气下去,等着刘瑶来服软,对方仍然照旧,他就又生气,就这样循序折腾。


    俗话说,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半个月后,也就嘴上埋怨埋怨,刘瑶这次怒火怎么这么大。


    他能平复心绪,一个方面是此次冷战持续的时间有些长,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将怒火转移到朝臣上了。


    这半月,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刘彻心情不好,动不动就挑公卿大夫的刺,若不是卫子夫一直劝着,怕是不知道这半月,朝中有多少人要被处置。


    等到刘彻实在忍不了,让莫雨强硬闯门,对方带回来一个消息,说阿瑶已经病了七八日了,只是担心其他人担忧,一直压着消息。


    刘彻:!


    第130章 太子,要不奴婢给你递个肩膀,你先翻墙进去!


    刘彻懵了一瞬,一把将传话的内侍拎起来, “什么病了!怎么没人告诉朕?公主府的人都死了吗?”


    内侍撇着头,全身颤抖,不敢看他,努力从喉咙中挤出声音,“奴婢打听到,长公主病了好多天……只不过一直瞒着府中下人,后来时间长了,下人觉得不对劲,消息就传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刘彻将内侍扔到一旁,大步流星地往走出门口,快到宫门的时候,停住脚步。


    “莫雨!”一声怒吼响彻殿内,回响的余音中都带着怒火。


    “陛下!”莫雨心头一颤,连忙跟上去。


    刘彻背着手,下颚微抬,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脸色,“你带着太医亲自上门,若是还拦着,就将门给拆了!”


    “……诺!”莫雨无奈。


    心头想着,应该不用拆门的地步吧。


    ……


    刘瑶是真病了。


    有时候人就是挺奇怪的,没着凉、没有吃错东西,就是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揣摩许久,怀疑自己是不是产后抑郁症?


    不过这个说法有些牵强,毕竟孩子出生后,旁人没让她受气过,孩子也不用她劳累,都健健康康的。


    她上辈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清楚产后抑郁症是不是即使过的舒心也能发生。


    听说在生育后体内激素会与平常不同,不知道能不能解释的通。


    不过也有可能是被阿父气病的。


    刘瑶纠结了一两日,觉得是刘彻的锅!


    曹襄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一连两天,刘瑶夜里醒来就见这家伙睁着大眼盯着她,她还没有病死,先被这家伙给吓死了。


    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气得她挠了这家伙好几次。


    既然病了,不能光折腾自己,所以刘瑶继续让人封着公主府,什么人都不见,先养半个月的病。


    现在她与刘彻正置气呢,怎么着要留出足够的时间卖惨。


    还好在她病了七八日后,病情开始好转,证明她只是不小心染了病,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身体恢复就更快了。


    此事除了曹襄,对于公主府的大多奴仆都瞒着。


    所以公主府的大多人知道的只有长公主一直在养病。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的认知里,长公主的病情一直没好转。


    他们与长公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往日因为长公主的地位和受宠,他们在长安城都横着走,若是长公主出了事,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时间越久,公主府的下人就越着急,最后流言就压不住,由下人之口传了出去。


    刘瑶见状,第一时间给卫子夫送了消息,让她别担心。


    然后卫子夫就派了一名妇医出宫照顾她。


    不派人看着,她不放心。


    卫子夫那边,也做了一下准备,她也打算病一病。


    当了陛下这么多年温柔听话的皇后,陛下似乎忘了她也是卫家人,骨子里其实也有不少卫家人独有的叛逆。


    ……


    刘瑶趁养病的时候,将从她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


    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刘彻身上。


    在不清楚刘彻未来会不会变得和历史上的汉武帝一样时,她要么尽量缩短产生变数的时间,想办法让刘珏提前登基,或者造大船出海。


    不过刘瑶想了想现今海外的生存环境,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为了多活那点时间,跑出去活受罪,她肯定是受不住的!


    最终审时度势,在现在这个时代,除了造反,最省时省力的法子,要么靠刘彻当人,要么让刘据这个弟弟支棱起来。


    是故……


    在刘据得知刘瑶生病,为其担忧,听说亲姐生病还耍脾气不见人,与刘彻请旨,打算出宫亲自安慰劝说时,收到了刘瑶的信。


    信的内容也简单,总结下来,就是“刘据,阿父欺负我,我现在只能靠你这个弟弟了,你要雄起!”


    刘据:……


    然后他得到刘彻的允许出宫探望,也被拦在了府门外。


    刘据盯着大门,微微瘪嘴。


    阿姊,你表里不一。


    明明前脚给我写信,对我委以重任,后脚连让他这个太子进门都不让。


    其实不止他,刘珏、霍去病、卫少儿、卫君孺……这些亲人都没见。


    ……


    莫雨带着太医过来时,就见刘据也被拦在门口了,心头一沉,干笑着上前,“参见太子!门口风大,咱们一起进去?”


    刘据眸光微转,指了指门口,向莫雨虚虚一拜,“那有劳中常侍了!”


    “奴婢担不得!”莫雨脸色一垮。


    他指望刘据呢。


    刘据两手一摊,无奈道:“我来到这里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奈何阿姊心狠,压根不让我进!”


    莫雨:“要不太子再喊几声?”


    跟着刘据一起来的东方筠此时出声,“我等快将嗓子都喊哑了,若是中常侍不来,太子都下定决心带着我等翻墙了!”


    翻墙!


    莫雨看着身穿月白锦服,翩翩如玉的小少年,幻想一下自家太子撅着屁股趴在墙头的画面,连忙甩了甩头。


    陛下若是知道,怕是又要气一顿!


    莫雨连忙道:“太子身份贵重,可不能做出翻墙这等事情。”


    刘据闻言,不满道:“可是阿姊现在病重,我身为弟弟,难道还要计较身份!”


    “……这。”莫雨想说,长公主一向通透豁达,这次说不定因为和陛下生气,所以传出的消息有些严重,说不定人没事呢。


    刘据扫了一眼莫雨身边的人,眼眸微眯,“中常侍,阿父让尔等过来,现在阿姊不让人开门,你打算如何进去?”


    “……奴婢进不去没事,最起码要让太医进去看看。”莫雨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连忙去让人叫门。


    刘据都没进去,他得到的自然也是闭门羹。


    莫雨不甘心,站在门口,扬高声音,苦口婆心地往里面喊话。


    奈何大门纹丝不动,门口的侍卫都面无表情,一问就是“此乃长公主的吩咐”。


    莫雨:……


    刘据在一旁看戏,等莫雨十八般招数都用完了,这才上前,“中常侍,我之前说过,阿姊连我都不见,何况你!对了,阿父让你过来,总不是就让你喊喊吧,带了什么能哄阿姊的吗? ”


    半月前,阿姊与阿父冷战,听说是因为朝政方面起了分歧。


    阿姊可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是阿父做了什么不当人的事情,让阿姊觉得忍不下去了。


    思来想去,这缘由还在阿父身上,目前来开,阿姊不打算让步,阿父做错了事,为了阿姊的身体着想,当个慈父不难吧!


    “……呵哈。”莫雨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哀怨地看了看大门,然后撤回目光,微微压低身子,低声道:“陛下担忧长公主……曾经吩咐奴婢,若是公主府不开门,就让人将门……给拆了!”


    “什么? ”莫雨最后几个字说的有些模糊,刘据没听清。


    不过东方筠听清了,“太子,陛下要拆门!”


    “!”刘据连连摇头,“不行,阿姊会生气的!”


    莫雨:“太子,现如今,长公主的身体重要,要不,你帮奴婢劝劝长公主,让她将门开了,奴婢不进去,可是她的病,要让太医看看!”


    刘据嘴角微抽,无语地看着他。


    他还想蹭他的光呢,没想到对方反了过来。


    “……阿父真要你拆门?”刘据还是有些不相信。


    若是拆门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莫雨苦着脸,“太子,你也知道,长公主与陛下已经冷战半月,陛下什么性子,你也了解,现在知道长公主病了,肯定着急。再说,长公主若是让人开门了,奴婢也不用拆门。”


    刘据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按了按眉心,扬声道:“里面的人听着,中常侍在此,尔等若是再不开门,他就要拆门了!”


    莫雨:“……太子不用提起奴婢!是陛下的吩咐!”


    刘据眸光微斜:“可是事情是你做的!”


    莫雨:……


    门后的奴仆一听,连忙前去向刘瑶、曹襄汇报。


    刘瑶一身青色常服斜倚在坐榻上,无精打采地拿着孔雀羽扫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柱。


    曹襄则是坐在地上,教龙凤胎走路、说话。


    听完奴仆的汇报,子燕担忧道:“主人,中常侍真的会拆咱们府的门吗?”


    刘瑶正想说话,就见阿月颤着小肉腿,一甩一甩地走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的手,奶声奶气道:“阿啊……”


    带着肉窝的小肉手仿佛猫爪一般,追着孔雀羽不放。


    刘瑶逗了两下,让她如愿抓到了羽毛。


    刚想开口,怀里又撞进来一个小肉球,低头就对上另外一个小家伙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指着阿月小手的羽毛,“母母啊咿呀!”


    他也想要,不能只给妹妹。


    说完,小家伙迅疾如雷,见刘瑶不给他,转身就朝阿月小家伙扑去。


    阿月小家伙见状,毫不客气地就将孔雀羽往嘴里塞。


    “欸!”


    “小公主!”


    “小侯爷!”


    众人瞪大眼睛,连忙上前将两人抱起。


    沾染口水的孔雀羽也被撤下,两个孩子见羽毛没了,又哼哼唧唧地挤占刘瑶怀里的位置。


    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找打,两个小家伙你推我一下,我踢你一脚。


    看的刘瑶更头疼了。


    还是不会走,只能蛄蛹的时候可爱,这长大了,一个个脾气都快赶上她了。


    曹襄见状,上前一手捞一个,将两个孩子抱起来,脸色微沉,“你们母亲病了,不能闹着她!”


    两个小家伙将头齐刷刷地扭向一旁,不知道听没听懂。


    刘瑶见状,摇了摇头。


    一旁的子燕见状,提醒道:“主人,刚刚来报,太子和中常侍还留在门口,咱们真要他们拆门吗? ”


    “无所谓,反正咱们府的门也旧了,他们若是善心,将公主府给我拆了也行大,大不了重建!”刘瑶扯了扯膝盖上的薄裘,身子一斜,看了看室内的布置,“对了,趁他们拆门的功夫,你们先准备准备!”


    子燕:“诺!”


    曹襄见状,吩咐乳母将两个孩子带出去。


    等到乳母与孩子离开,子燕开始给刘瑶装扮,现在她的病情好了些,需要一些妆容和外貌上的补助,然后曹襄往火炉中倒了一碗药渣,“滋啦”一声,室内满是苦腥的药味。


    子燕拿起一件袍子在炉上熏烤了一番,确认满是药味后,服侍刘瑶传下。


    刘瑶抽了抽鼻子,觉得药味有些熏人,让人将窗户打开,散散药味,吩咐身边的人,“等一会儿,中常侍进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别哭丧着脸,对他笑。”


    曹襄闻言,含笑道:“阿瑶,我呢?”


    他身为阿瑶的丈夫,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刘瑶:“你自由发挥就行,不过建议小心一些,否则我担心阿父因为我迁怒你!”


    曹襄:“……既然如此,我争取不拖阿瑶的后腿。”


    ……


    府门口,莫雨见里面迟迟没有回应,面上的笑容越发艰难了。


    难不成真让他拆门。


    脑海中各种思绪都过了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到旁边等结果的刘据身上,谄媚一笑,“太子,要不奴婢给你递个肩膀,你先翻墙进去!”


    府门口众人被他这一句话整的无语,一时间安静无声,齐刷刷地看着他,无论是那方人,都对莫雨投以敬佩的眼神。


    莫雨嘴角笑容就变得越发尴尬了。


    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拆门。


    主要是拆门一时痛快,他担心陛下与长公主不仅矛盾没解决,激化矛盾是一方面,让长安的人看热闹是另外一方面。


    刘据风中凌乱,“中常侍,你干嘛不自己翻进去!”


    他自己做决定是一种情况,旁人催就是另外的考量了。


    阿姊若是知道他是踩着中常侍的肩膀翻进去的,屁股都能给他揍烂。


    莫雨闻言,佯装疲惫地捶着腰,“奴婢年纪大了,着实翻不上去!”


    刘据:……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一旁的老太医。


    他们进不去,太医先送进去也行。


    老太医对上他的目光,惊得花白胡子直颤,“ 太子,臣已过七旬,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朝野都称赞太子温和谨慎,翩翩如玉,可是看现在的模样,性子怎么有所出入。


    莫雨见刘据不接招,又冲着门里喊了两声。


    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子燕沉声道:“中常侍,主人惹怒了陛下,而今在府中自省,除非主人吩咐,这公主府的大门谁来也开不了!”


    莫雨:“燕长史,已经半个月了,再说长公主病重,理应看太医,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


    子燕:“中常侍不用担心,长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了大半!”


    “……”莫雨苦笑。


    子燕这般回复,可以看出长公主怒气还不小。


    至于病情,他没见到本人,着实不好说。


    莫雨深吸一口气,提声喊道:“长公主,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你若是再不开门,奴婢真的要人拆门了!”


    没有人回应他。


    刘据身子微斜,小声询问东方筠,“阿筠,你觉得阿姊这门能保住吗?”


    东方筠低声道:“长公主一直没开门,太子觉得能保住吗?”


    他还是第一次见皇帝与子女置气,一言不合拆门的,可惜父亲看不到这个乐子。


    刘据微微摇头。


    此时莫雨无奈叹气,给身边的人使眼色,让他们动手。


    随行的工匠和羽林卫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要不再拖拖,说不定长公主后悔了。


    莫雨见工匠与羽林卫仿佛柱子一般杵在门口不敢动手,也装作看不到,心里头也打算拖一下。


    ……


    刘瑶等了小半个时辰,都快睡着了,还没等到莫雨动手,打了一个哈欠,“我看中常侍是不打算动手了!大家散了,散了!”


    话音刚落,一名侍女小跑进来,“长公主!中常侍他们动手了!”


    刘瑶顿时打起了精神,心头开始思索,怎么敲阿父一笔精神损失费了。


    ……


    公主府的左邻右舍听到拆门的动静,也惊了,他们不好亲自现身,纷纷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陛下与长公主父女俩怎么闹这般大。


    听闻中常侍莫雨带着太医上门被拦,不得已拆门,众人有些懵然。


    虽然他们懂陛下的一片爱女之心,但是这前后逻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宫中等消息的刘彻听到莫雨他们拆门了,横眉怒目,“怎么拆门了!莫雨他没张嘴吗? ”


    通禀的内侍被训的心头一颤,心想明明是陛下之前说的。


    中常侍也在门口也劝了半个时辰,奈何长公主的脾气比起陛下不遑多让,只能出此下策了。


    刘彻吼完,记起自己之前说的话,眼皮微跳,掩唇轻咳一声,“阿瑶呢,她不生气吗?”


    内侍:“长公主还没有见到!”


    刘彻又想起刘据也在,再次板着脸,“太子呢,可曾帮忙劝着?”


    “太子他也没进去,若不是中常侍要拆门,据说太子他还打算翻墙。”内侍小心翼翼应道。


    刘彻无语。


    他还能怎么说,阿瑶一视同仁,连亲弟弟都不管。


    不过,他还是沉着脸:“身为大汉太子,如此不稳重,等他回来,让庄青翟罚他一顿,将《公羊春秋》、《谷梁》抄写一遍。”


    殿内众人心中怜惜了刘据一瞬,陛下这是赤裸裸的迁怒啊。


    ……


    此时拆门现场,在口口相传之下,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等到大门被拆的那瞬间,现场响起了压抑的惊呼声。


    ……


    “真的拆了!这可是长公主府啊!”


    “嘶!这动静不像是看病,倒像是抄家。”


    “你这就不懂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女吵架就是这个架势,两人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让谁,最后只能拆门了。”


    “你这说的倒也在理,只不过若是拆门的话,父女俩的关系不是会更僵吗?”


    “你没听说吗?长公主病重,陛下现下哪还允许她发脾气,女儿的命最重要。”


    “这我听说了,说是被陛下给气病了,诸位知道是何缘由啊?”


    对于这事,大家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又不在朝当值。


    “啧啧,长公主的脾气可不小,这一下有乐子看了。”


    ……


    莫雨看到大门被拆下来的瞬间,心头并没有轻松,反而以一种上战场的心态带着太医进了府。


    刘据也从善如流地跟上。


    公主府的奴仆见到他们,纷纷行礼。


    莫雨一进屋,就看到斜靠在坐榻上的刘瑶。


    与半月前相比,脸颊瘦了一圈,唇瓣虚白,青丝半披,额间带着几缕破碎的刘海,见到他们来了,懒懒地扬了扬手,声音微哑,“你们现在也见到我无事了,若是觉得回去无法复命,那扇门算是我送给阿父的了!”


    莫雨嘴角抽搐,真想跪地嚎一阵,让长公主莫要难为他。


    曹襄:“中常侍莫担心,到时候本侯会派人帮你将门送回去。”


    莫雨瞪眼。


    心中苦笑,曹侯爷,你可不能这般纵着长公主,若是他大庭广众带着一扇破门回去,陛下说不定会将他砍了!


    “阿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母后见到你这样子,不知道有多心疼!”刘据心头一酸,他虽然知道阿姊的病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是看到她这幅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看不下去。


    “我没事!就是生了一场小病,顺便还瘦身成功,”刘瑶摸了摸跪坐在面前的少年脸颊,“你来看阿姊,阿姊很高兴,若是觉得无聊,帮阿姊带阿月、阿轩玩耍可好? ”


    刘据抿了抿唇,微微点头。


    莫雨干笑两声,“长公主,陛下听说你病了,记得直上火,特地让奴婢带了太医署最好的游太医给你看看!”


    刘瑶身子微移,就看到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冲她慈祥一笑,趁莫雨没注意时,冲她眨了眨右眼。


    “来人给游老太医看座!”刘瑶微愣,假装无力地坐直身子。


    莫雨见她不抗拒,满脸堆笑,“长公主,你可别跟陛下置气了,陛下对你的疼宠,依奴婢看来,即使太子也比不过,你与陛下各退一步,天下就太平了。”


    刘瑶将手腕伸到游太医面前,抬眸瞅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长公主有多幼稚,中常侍知晓我与阿父为何争吵,我无愧于心!不过中常侍也说对了,我是被阿父宠坏了。”


    她眼睫微颤,酝酿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嗓子哽咽了良久,最终吐道,“……忘了他是皇帝!”


    “这……长公主,你别哭啊!”莫雨急的直跺脚。


    若是陛下知道,还以为是他惹哭了长公主。


    “阿瑶!”曹襄心疼上前,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阿狙!”刘瑶顺势将头埋进他怀里,背对着莫雨,是不是颤动两下肩膀。


    莫雨:……


    刘据也温声劝道:“阿姊,你莫哭,你还有母后和我呢!”


    刘瑶闷着头:“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阿珏他们!”


    刘据闻言,眼神哀怨。


    明明阿姊之前还给他送信,说指望他了。


    一转眼就变的这般冷心。


    那边游太医诊脉完毕,大手轻轻捋了捋胡须,叹气道:“长公主,你若是在这般忧伤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莫雨一惊,“游太医,长公主身子果真出了大问题?”


    刘据也瞪大眼睛,难不成阿姊之前故意哄他们。


    游太医微微颔首:“长公主去年产下双胎,本身对身子损耗较大,现今脉弦而长,气机郁滞、情志不畅。公主可有胸闷心痛的症状?”


    刘瑶:“我很好!”


    子燕配合地擦了擦泛红的眼眶,“主人,现如今,你别瞒着了。”


    游太医紧接着又说了一大通晦涩的医理,最后道:“长公主当以疏肝理气为主,再调理心神。”


    曹襄感激道:“多谢游太医!”


    病看完了,帐就要算一下。


    刘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莫雨,“中常侍兴师动众,又带了太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本宫家徒四壁,既然中常侍看上了那扇门,就带回去吧!”


    莫雨头皮发麻,“长公主说笑了,奴婢离开前,一定让人将门给你恢复地完好如初。”


    “拆掉的门,我要它何用,正好中常侍也可以拿着它回去复命!”刘瑶偏头吩咐,“准备牛车,帮中常侍将门运回去。”


    “长公主。”莫雨真的要哭了,“你就别为难奴婢了。”


    刘瑶闻言,同样委屈地哄着眼,“中常侍,若是阿父责怪你,你将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


    莫雨:……


    他那敢啊!


    最后,任凭莫雨如何费劲了口舌,那扇门还是没推脱掉,直接以他的名义送往宫门。


    ……


    等到莫雨带着游太医离开,刘据眼巴巴地看着刘瑶,让他给个解释。


    刘瑶没理他,白皙修长的手戳了戳下巴,“游太医为何帮我?”


    刘据愣了一瞬,紧接着悬着的心放松了,阿姊这么说,就是没有游太医说的那般严重。


    曹襄想了想,“我早年曾听阿父说,早些年游太医家贫,其妻病重,颜家好善,就送了不少药材。”


    刘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