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交出南溪,孤饶你们不死……
山脚下, 临时驻扎的禁卫军营地内火光通明,四面都有全副武装手执长枪盯着梢的禁卫军。
而营地的中心,是被信号弹炸醒迅速集结严阵以待的士兵, 禁卫军侍卫长正挎着别在腰带上的长刀说着什么。
甲六眉心微蹙, 屏息凝神,靠着唇语连蒙带猜的看清了侍卫长说的话。
他抬手招来四名死士:“他们准备要搜山,你们几人去突围吸引火力, 剩下的人跟我一同护送八皇子殿下离开。”
突围基本是九死一生, 但那四名死士却没有半点犹豫, 拱手点头道了一声是,而后便转身几个错落间冲出了后山的关口, 绕过营地一侧飞速往外跑去。
“快!有刺客!”
“抓住他们!”
哨兵瞬间就发现了他们,呼喊的同时也拉响了警报用的铜钟, 随着侍卫长一声令下, 集结在一起的禁卫军顿时倾巢而动。
四名死士眼看着行踪暴露,没有半分犹豫,立马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枚枚烟雾弹往地上一砸, 滚滚浓烟顿时在夜色之中弥漫,将大半个出口都笼罩了起来。
烟雾不知用什么制成,呛鼻又刺眼,吸入一口脑子都跟着刺痛起来, 四肢反应也像灌了铅一样笨重迟钝, 禁卫军士兵们不得不慢下脚步先捂住了口鼻。
“就是现在!”
甲六背着南溪跳下树干,身形如鬼魅,贴着树影与浓烟迅速往反方向逃去,其余死士则呈扇形簇拥在身后为他断路。
“那边也有刺客!”
“不好!是调虎离山之计!别让他们跑了!”
站在高处的哨兵暂时没受烟雾影响,他们再次拉响了铜钟预警, 但已经为时已晚。
甲六背着人早已消失在暗黑之中,而另外四名死士也趁机潜逃了。
直到浓雾散去,侍卫长盯着甲六离去的方向双目赤红,死死的攥紧的拳头咬紧了牙根。
他并未就此放弃,而是抬手一挥:“都给我追!”
另外一边,暗一看见信号弹后也扔下两颗烟雾弹,所有死士迅速抽身撤离,而重伤或被擒的死士则毅然决然的咬碎了口中的毒牙,不过几息就七窍流血断了气。
李延眼尖的发现了端倪,但他卸掉压制住的死士下巴时已经晚了一步。
最终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李延绷紧了下颌线,额间青筋凸起,他愤恨的扔开手中已经断了气的死士,回身朝祈战跪下,双手抱拳:“陛下,没能将刺客尽数绞杀,末将该死!”
虽然说是在演戏,两人交战时都刻意的放了水,但李延还是觉得最后让暗一全身而退无论失了脸面。
祈战抬手道:“无妨,先去追,别让他们跑远了。”
“是!”
·
甲六甩开追兵,带着南溪去了京郊一处废弃的破庙里,未免被发现端倪,一行人并未生火。
南溪怕冷,手脚冻得生冷也没吭一声。
经过大半夜的奔逃,死士们都有些筋疲力尽了,除了盯梢的死士,其他死士都在争分夺秒的修整。
南溪也拉紧了斗篷蜷缩着身体,以求最大程度的给自己身体保温。
“殿下,环境恶劣只能如此了,委屈您了。”
南溪睁开双眼,是甲六朝他递了一个馒头来。
南溪说了谢谢,也不矫情接过来就掰开来吃。馒头冷得发硬,又没有水就着,吞下去时十分的哽喉。
南溪被祈战精心的养了一年多,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刚咽下去第一口胃就觉得不舒服,但他愣是一声不吭的吃完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庙外传来一细微的声响,一行人立马警觉的藏了起来,南溪也被推搡进了佛像后面躲着。
甲六悄悄的潜伏到门板后方,眼睛透过门缝借着月亮的微光窥视着庙外,直到他看到带头的是暗一后才放松了警惕。
他上前迎着暗一走进庙内,隐藏起来的死士们纷纷现身,齐齐单膝跪下喊道:“恭迎统领。”
暗一环视一周,侧目问甲六:“八皇子殿下呢?”
“我在这儿。”
还不等甲六回答,南溪先一步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
暗一眉心微扬,眼底暗光流转,他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八皇子,八皇子没有受惊吧?”
他表面上看似恭敬,但实际上并无多少真心实意。
南溪抿唇道:“没有,承蒙统领关心。”
两人一番虚与委蛇的互相打着太极,暗一见他没有主动提起边防图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急。他单刀直入的问:“敢问八皇子,陛下想要的边防图您可带出来了?”
南溪点点头:“自然。”
“哦?那在哪儿?”
暗一双眼明显爆发出一道亮光,他朝南溪伸手:“还请八皇子拿出来让卑职验明真伪。”
南溪脸色一沉:“统领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拿假的来糊弄父皇?”
暗一自知失言,他连说不敢,被黑布蒙着的脸上,嘴角不耐烦的撇了撇,再开口时却又换了一副嘴脸。
他说:“边防图对陛下而言十分重要,是卑职一时心急才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与卑职计较。”
南溪不置可否,但明显很不高兴。他冷哼一声:“看在你对父皇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你了。”
暗一连声道是,心中的不耐烦却越来越浓重。想他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尤其让他受辱的还是一个他看不上的废物皇子。他心想,等南溪交出边防图,他就让南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耐着性子哄道:“边防图确实至关重要,若是拿到了假的,到时陛下指挥南钰国大军压到晋国边境却因边防图而出致使落入了敌军陷阱,恐怕到时候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是以卑职才会如此失态。
“还望殿下顾全大局,卑职验完真伪,自然会将边防图拱手送回。”
他说得情真意切,南溪蹙眉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就验吧。”
他说着从衣袖内里的暗袋中取出一张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纸张出来,暗一心中大喜,迅速上前抢了过来。
拿到边防图后,他退开几步远才展开纸张,只看第一眼眼底的得意就转为了震怒。
“这不是真正的边防图!”
“你骗我!”
如平地惊雷般,他话音刚落,死士们纷纷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相比较之下,南溪倒显得十分淡定。
他说:“统领是不是太过看得起我了?那边防图就在御书房内,在祈战的眼皮子底下,估计我前脚刚拿真正的边防图,后脚所有计划都会暴露。”
“你觉得我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吗?”
他问得暗一哑口无言,暗一捏着图纸的手松了又紧:“那这张图纸又是怎么回事?”
南溪老神在在的答道:“这也是真正的边防图,不过是我哄着祈战给我看了边防图后临摹的。”
“那你如何能保证这边防图没有差错?”
“统领跟着父皇也有很多年了吧?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当年没有夫子教导,都能在一年之内能默写一整篇千字文?”
“我素来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次就能牢牢记住。”
面对暗一的质问,南溪只笑了笑,神态之间全是对自己能力的自傲。
暗一转动眼眸思索了片刻,被他说服了,而且这些时日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南溪的动向,自然也知道他曾在祈战的御书房内待了很久。
南溪想要脱离祈战的掌控就只能依靠自己,应当不至于用假的来糊弄他。
南溪被暗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却没有半点慌乱,因为他给暗一的图纸的的确确是真正的晋国边防图。
暗一暂且将怀疑压下,选择了相信南溪对自由和回国的渴望高于欺骗自己。
他将图纸重新折起顺手就收了起来,南溪瞬间冷了脸:“统领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验明真伪以后便还给我吗?”
他质问着暗一,尾音有些发颤,眼神更是飘忽游移一副明显心慌不安的模样,哪怕声音放大,也显得格外的虚张声势。
拿到了边防图暗一连演都不想演了,他轻蔑的哼笑一声:“边防图如此重要,若是不小心弄丢了可就麻烦了,还是交给卑职保管来得稳妥。”
南溪这时才一副恍然大悟自己被骗了的表情,气愤得脸都红了,他指着暗一:“你骗我!”
暗一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甲六看了一眼。
后者立马会意,上前抬手牢牢扣住了南溪的肩膀:“殿下多有得罪,之后您的安全将全程由属下照看。”
说是照看,其实就是监视和拘禁。
南溪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也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最终只能憋屈的梗着脖子不说话。
暗一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到了将近黎明破晓之际,他蹙眉道:“天快亮了,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赶紧走。”
说着一行人就要整装待发,可恰恰在此时,庙门外陡然亮起了火光,连带着庙内也被照得亮堂。
外头传来祈战平静却暗藏愠怒的嗓音。
“交出南溪,孤饶你们不死!”
第52章 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钰国……
庙外竟是追兵已至, 暗一侧耳听声辩位,这才发觉这座破庙竟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他们俨然成了那瓮中之鳖。
有死士道:“统领, 属下等护送您杀出去。”
有了第一人, 其余的死士也纷纷站了出来,他们目光坚定不移,没有一人畏惧退缩。
祈战所说的交出南溪饶他们不死谁都没有当真, 死士都是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又不知见过多少肮脏龌龊之事,又怎会不知他们若是落入了敌手会有怎样的下场?
恐怕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与其将命运交给他人, 还不如拼了一条命杀出一条血路。
“稍安勿躁。”
暗一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死士们。他回头看向表面上冷静淡然实际眼神飘忽游移的南溪:“有八皇子在, 我们定当能全身而退。”
“您说是吗?八皇子。”
他一语双关, 南溪又怎会听不出来?
“你想把我交给祈战?说好的我那帮你拿到边防图,你护送我回国。如今边防图也给你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南溪又惊又怒, 可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即使是为自己争取公平,也显得像是在无理取闹。
暗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用充满讽刺和鄙夷的目光盯着南溪:“八皇子说错了, 卑职可从未答应过一定会将您安全送回南钰国, 是您自己误解了。”
“再说回来,八皇子体虚病弱不良于行,长途跋涉加上天气严寒,就是薨在半路上也是在所难免。”
“想必陛下也能理解卑职的失职,不与卑职计较的。”
南溪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语气得直打哆嗦, 他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气狠了。
“甲六,压着他走最前头去。”
暗一可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随着他一声令下,甲六从一名死士手中拿过一根麻绳,先是开口对着南溪说了一声得罪了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他双手反剪于身后,将他整个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未免节外生枝,甲六还用手绢将他的嘴堵住,再用布条缠了好几圈封住了他的嘴。
南溪也没想到甲六竟为了防止挣脱逃跑做到这种地步,他不由得心中没底,祈战的那些禁卫军应当不会误伤到自己吧?
这时暗一虚伪至极的说了一句:“八皇子又不是嫌犯,你困成这样,八皇子多丢脸面啊。”
甲六低头思索了片刻,最后憋出了一句:“那属下下次就不绑着八皇子殿下了。”
要不是被封住了嘴,南溪都要被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给气笑了。
下次?恐怕下次再见面,就说不定谁才是那待宰的羔羊了。
没人知道南溪在想什么,甲六走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庙外走去,而暗一则紧跟其后,最后才是负责断后,必要时以命拼杀杀出突破口的死士。
一行人以南溪作为挡箭牌出了庙门。
火光之中,祈战负手而立,眼底不见一丝情绪,凉得渗人。
在南溪出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就拧紧了眉心,眼中杀意渐显。
他都从未舍得这样绑着南溪,这些人怎么敢的?
“给他把绳索解开。”
祈战嗓音压得很低,那并非是商量的语气,是直接命令,也是在警告。
暗一嗤笑一声:“为了抓我们出动了将近一个营的禁卫军,皇上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十分的狡猾,说话时并未上前与祈战对峙,而是躲在南溪和甲六的身后不肯出来。这样就算暗处有弓箭手埋伏,想要射杀他除非连南溪一起射死。
“孤说过,交出南溪饶尔等不死,识趣的就乖乖放人,若是不从……”
祈战眼神越发阴冷,他侧目瞥向李延,后者振臂一挥,所有禁卫军便气势汹汹的齐声低吼,最前排的禁卫军列起盾牌,其余禁卫军手中长矛唰一声划破空气,矛尖向前正对着暗一一行人,只待祈战一声令下就发动进攻。
与此同时,甲六一手扣着南溪后脖颈,袖中剑剑刃抵到了南溪喉咙。
暗一冷笑道:“都别动!我这属下的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你们陛下的心肝,那可就不美了。”
禁卫军们巍然不动,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将枪尖压低半分。
祈战一脸意味深长,他笑意不达眼底:“哦?拿孤的男宠的性命来威胁孤,你不觉得十分的可笑吗?”
“他不过是孤一个高兴时就逗弄一下的小玩意罢了。”
暗一像是被掐着了喉咙的鹅,被他的话噎得说不上话来。
难道真是他高估了八皇子在祈战心中的地位?
可祈战分明独宠八皇子一人,又是让他自由出入御书房,又是让他批阅奏折的,哪个男宠能得此殊荣?
他不由得看了南溪一眼,后者在听了祈战的话语后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若非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恐怕早已不过身份教养对祈战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不由得懊恼的撇了撇嘴,俯身在甲六耳边道:“计划有变,等会儿我带着弟兄们杀出去,你趁乱杀了他。”
“可是统领,他是……”
“这是陛下的密旨,按照命令行事。”
甲六一脸愕然,他欲言又止,但他一个死士只有听命行事的份,而且死士也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他迅速的收敛起所有情绪,语气生硬冰冷的说:“属下明白了。”
他们的谈话并未避讳南溪,南溪自然也全都听见了。对于南寰下密旨要除掉自己,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由于说不了话,双手也被绑,原先约好的暗号都做不出来,南溪只能朝祈战缓慢的的眨眼。
原以为祈战会看不懂,没成想他竟朝自己微微颔首,而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突然发难。
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瞬间逼近,在于暗一和甲六只有一臂远时,藏在腰带里的软剑同时抽出,反手握住剑柄剑尖上挑,直逼甲六喉咙而去,空着的左手则紧握拳头,不遗余力的朝着暗一的胸口轰去。
暗一与甲六差点都来不及闪避,暗一极速后退避开了那一拳。而甲六则因为剑刃离得太近,下意识反应要用南溪挡剑的,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抬手以手臂挡住了这一剑,手中袖剑也毫不犹豫的压下南溪喉咙。
祈战趁机抬脚踹了他肚子一脚,抓着南溪的手臂就强行将他抢了过来。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预料到祈战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会为了南溪以身犯险。
南溪脱离了危险,但颈侧却因此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滴答滴答的滚落着血珠 。
没了南溪作为挡箭牌,对方又人多势众,暗一大喊一声:“撤!”
话音一落,两枚烟雾弹也随之炸开,呛人的气味弥漫,视线也收到阻隔,死士们纷纷趁机四散而逃。
同样的伎俩禁卫军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所以在烟雾弹炸开前士兵们就已经先一步撕下衣服的布料捂住了口鼻。
禁卫军侍卫长一声令下:“杀!”
而后两方人马就在浓雾之中交上了手。
祈战抱着南溪退到了烟雾弹的范围之外,李延连同十几名暗卫跟在他身侧随行护卫。
南溪颈侧的伤口不小,额上冷汗津津打湿了额发,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透明,隐约泛着几分青灰。
祈战脸色很难看,他先用金创药为南溪简易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撕了布条为他包扎,总算勉强止了血。
处理完了伤口他才为南溪松绑,拆了脸上绑着的布条。
他心疼不已,但又怕伤到南溪而不敢使劲,只能虚虚的搂着,问南溪:“疼吗?”
“不疼。”
南溪摇头,很是虚弱,费力的说完就没了力气。
祈战又怎么不知他是在哄自己?那么长一条伤口,不疼是假的。
他抱着南溪起身:“我带你回宫疗伤。”
南溪想说这点疼痛自己还能忍得住,只是没曾想刚开口,就觉得胸腔一阵气血翻涌,脑中响起嗡鸣刺耳的声音,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竟吐出了一口污血。
祈战瞳孔紧缩,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染上了血色。
南溪想安抚他别担心,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先一步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他费力的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了祈战的手中。
“那剑上有毒!”
李延失声惊呼,他深知南溪对祈战的重要性,一时着急上火得差点嘴角燎泡。
他抬脚踹了身边的暗卫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备马车回宫!”
可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找马车?
暗卫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道了一声是,扭头就要往华光寺赶。
只有华光寺离得最近又一定会有马车。
“不用去了。”
祈战突然出声阻止,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他盯着掌心之中的药丸看了很久。
那颗药丸正是南溪昏迷前塞给他的,若是无用的话,南溪大可不必这般费劲。
祈战眼神狠厉阴郁,迅速将药丸捏碎掐着下巴将药末灌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着:“你若是死了,孤便踏平南钰国为你报仇。”
第53章 他甚至比祈战更为阴暗卑劣……
“他怎么样了?”
南溪吃下那药丸后情况有所好转, 祈战甩下李延,让其收拾残局,自己带着一众暗卫快马加鞭先一步回了皇宫。
但直到回了宫南溪也没见醒, 这使得他心情非常的差。
太医院院使颤颤巍巍的跪下:“回陛下, 万幸八皇子殿下及时服下解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为何还不醒?”
祈战负手而立,垂眸看着他, 看不出喜怒。
院使解释道:“八皇子殿□□虚, 这毒素猛烈, 半个时辰就能要人性命,即使及时服下解药也需再修养一段时间。”
未了, 他笃定的保证:“最晚不过明日殿下就能醒来。”
祈战沉吟不语,半晌后朝他摆手:“你先下去吧。”
院使连忙起身行礼退下, 生怕他火气上头了迁怒自己。
他走后, 祈战将寝宫内的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自然也包括青栀和宝来。
他坐到床榻边,盯着南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眉心紧锁。
自打体内的槲毒被拔除, 南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呢?”
外面的世界处处充斥着危险,或许只有关在笼中,他的小鸟才不会受伤。
祈战神经质的伸手抚摸着南溪的脸颊,眼底是化解不开的阴郁。
·
南溪醒来的得比预料之中的时间还早, 天刚擦黑他就睁开了双眼, 当目光触及到熟悉的明黄色床幔时,他第一反应是转头去找祈战的身影。
屋内并未掌灯,光线很暗,只能靠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人。
那人背着光,几乎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 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带着几分让南溪心惊的晦暗。
南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祈战,他哑着嗓子问:“陛下怎么站着,也不让宝来掌灯?”
他说着话时朝祈战伸出手,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祈战现在在想什么,但劫后余生,他只想与祈战亲近一下。
祈战沉默不语,但却第一时间走上前将南溪连人带被褥一起抱了起来。
他先将南溪放到了厅堂的软榻上,然后才转身去点燃了一盏灯。
随着火苗窜高,室内总算有了光源,虽然依旧昏暗,但不至于连人都看不清了。
祈战折返回来后并未像以往那样将人抱进怀中,而是单膝跪在软榻前,仰着头盯着南溪依旧带着病气的脸看。
从醒来至今,祈战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南溪又怎会会看不出来?
他心中发酸,倾身与祈战额头相抵:“抱歉,让陛下担心了。”
祈战没说话,却强·横·专·制扣住他后颈,一手钳住他下颚抬起,而后如暴风疾雨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亲得又凶又急,在南溪口中攻城略地,带着几分要将南溪吞吃入腹的狠劲,唇舌之间都弥漫着血气腥味。
祈战很少这么凶,南溪吃痛得皱眉,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反而因此感到一种近乎自虐一般的欢喜。
看啊,他多在乎自己,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他会不会很伤心?
南溪被脑海中浮现的阴暗想法吓到了,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跟祈战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甚至比祈战更为阴暗卑劣。
祈战对他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总是大大方方的摆着,自己却像个长在阴暗潮湿处的蘑菇,一点点的蔓延着菌丝,最后不动声色的侵占那一方之地。
在南溪窒息濒死之前,漫长而激烈的吻终于结束,他双手无力的抵着祈战的胸口,急促的细细喘息。
“差一点你就死了。”
“八皇子知道孤当时在想什么吗?”
祈战迫使着他仰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蕴含的情绪太多太多,像铺天盖地的浪潮,瞬间就将人吞没。
南溪答不上来,但却能猜测得到。
以祈战那疯子的性格,若自己真死了,他大概是做得出将自己尸体放到冰棺之中永远封存,日日放在寝宫之中的事情来。
又或者直接将自己尸体烧了,骨灰带在身上。
祈战见他不愿回答也没逼着他,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将这个话题忽略了过去。
祈战起身将南溪从被褥之中挖了出来,抱着人放到腿上,背靠着自己胸膛肌肤相贴,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他下巴枕在南溪的肩窝,鼻尖轻轻的蹭着脖颈处缠着的纱布上,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他问南溪:“还疼吗?”
失而复得之后,总会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祈战以往总是吝啬于表达自己对南溪的掌控欲,可此时他内心蠢蠢欲动的凶兽心甘情愿的收敛了爪牙,乖乖蛰伏在牢笼之中,生怕吓到了眼前这个脆弱又珍贵的猎物。
南溪一怔,缓缓摇头:“不疼了,别担心。”
他软着嗓音哄着祈战,但祈战的眼中却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越加的阴郁。
南溪意识到自己适得其反了。
诡异的沉默气氛在两人之间缭绕,南溪几次欲言又止,但祈战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祈战莫名的问了一句:“孤若是出兵踏平南钰国,八皇子会恨孤吗?”
南钰国还未亡国之前,哪怕深陷敌国帝君手中,南溪还是南钰国尊贵的八皇子殿下,可一旦南钰国国破家亡,他就成了亡国奴。
亡国奴无论在哪都毫无立足之地,是任人欺辱的存在,这也是为何素来睚眦必报百倍奉还的祈战在南溪中毒昏迷后没有立马发兵攻打南钰国,而是选择隐忍至今。
他不希望他的南溪受到任何伤害和轻视。
祈战这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但南溪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情谊?
他歪着头,与祈战脸贴着脸:“会。”
祈战脸色有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情绪,他沉声问南溪:“为何?”
南溪抿唇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眸如被星河点缀,明亮又耀眼。
他说:“南钰国就算要亡,也该亡在我手中。”
“虎毒不食子,可南寰却处处置我于死地,生养之恩在他当初赐死我时便已经抵消了。”
“陛下,我并非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我也很记仇的。他欠我的,我要亲手一一讨回来。”
南溪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之中并无任何父子情谊,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
南溪自记事以来就被幽禁冷宫不得随意踏出,体内被人长期下着慢性毒药,虽身为皇子却连一个扫洒的粗使太监都能给他脸色看。
后来身边唯一的太监也被当面赐死,南溪这些年双腿残疾病入膏肓,独自一人在冷宫之中茍延残喘。南寰身为皇帝又怎么不知道这些?他刻意纵容,甚至有可能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否则又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一个皇子长期下毒?
若非南寰,他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南溪怎么不恨?他比谁都想南寰去死。
这也是他咬牙撑到至今,死也要爬回南钰国唯一的执念。
他主动的亲了祈战一下,轻声喟叹道:“陛下,南钰国的事情你别插手,算我求你的。”
祈战很心疼他,但又非常的高兴。
他此前总觉得南溪太过软弱,可如今那个曾经只有空壳的躯体终于有了灵魂,像腐烂在淤泥里的藕节重新焕发生机,发芽抽叶,于泥泞之中重新绽放出高洁傲岸的荷花。
这才是他所为之着迷的南溪。
他轻轻在南溪颈侧的纱布上落下一吻:“好,孤答应你不插手,甚至孤愿意放你回南钰国。”
南溪双眼微睁,有些不敢置信,心脏快速的跳动,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忘了,他试探的问:“陛下意思是,您不跟着吗?”
祈战毫不犹豫道:“是。”
南溪心中震撼,不是为祈战愿意放自己回南钰国,而是他没想到恨不得将自己锁在身边的祈战,竟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嘴唇微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祈战眉眼带笑,话锋一转:“但孤并非无条件放八皇子走的,孤有两个条件。”
南溪一怔,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先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祈战挑眉,在他耳旁轻声低语。
南溪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瞬间浮上红晕,连脖子和耳垂都肉眼可见的发红。
祈战戏谑的调侃道:“就这么小小一个要求,八皇子也做不到吗?”
南溪羞耻的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晌,缓缓点了头:“好。”
祈战嘴角的笑意瞬间放大,他心情非常好的说:“那孤就等着八皇子兑现诺言那一天了。”
“孤很期待。”
南溪:“…………”
总有种上当受骗被套路了的错觉,但祈战开出的条件确实让他无法拒绝。
反正他们两人颠·鸾倒·凤了也不知多少次了,祈战想要那样做,也无非是增添些情趣罢了。
南溪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可回想起祈战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保守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出格。
第54章 是他在纵容祈战变本加厉
李延像条疯狗一样不停的追击, 一波波消耗牺牲下来,最后暗一带着人逃亡出晋国回到南钰国的国土时竟只剩下了不到五人。
完全安全下来后,暗一第一时间就拿甲六开刀。
他回身一脚将甲六踹飞, 力道完全没有收敛半分, 那一脚将甲六踢得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另外三名死士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似乎看惯了这种画面, 并且已经麻木了。
暗一负手而立, 眼底戻气翻涌, 他问甲六:“那天你明明有机会杀了八皇子,为何不杀?”
甲六慌忙爬起身, 顾不得胸腔上的钝痛,单膝跪下便拱手告罪:“统领, 属下知错!”
“一句知错就能弥补过错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暗一拔了剑, 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抵到了喉结处,大有他回答得不合自己的意,这剑就会没入他喉咙。
甲六脸色发白额上冒冷汗, 他颤颤巍巍的解释:“当时祈战动作太快,属下未能找到机会……”
“嗯?!”
他话还未说完,剑尖就被往前一送破开了皮肤血肉。
求生欲使得甲六忍着疼痛和恐惧,迅速的大喊道:“统领您是知道我的武器上都有剧毒, 我当时割破了八皇子喉咙, 没有解药,不出两个时辰,他必死无疑啊!”
暗一闻言停住了手,他侧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还真让他想起当时确实看到八皇子口吐淤血昏迷不醒的画面来。
他缓缓收起长剑:“很好, 你说服我了。今日先饶你不死,若是再有失误,便自行自尽吧。”
甲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还因为惊魂未定而微微发颤。
南钰国与晋国的交界处也不算绝对安全,一行人只稍作修整就连夜往南钰国新都城赶去。
回到皇宫当天,暗一便带着晋国边防图的图纸入宫面了圣。
当天夜里,甲六整整睡了一个白日,到了夜了就以睡不着为由跟当天值班的甲三换了班。
万籁俱寂时,甲六悄悄潜入了东宫。
东宫内烛火昏暗,皇后倚在软榻上闭目假寐。
她听到声响后缓缓抬起眼皮:“你来了。”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甲六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皇后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直入主题道:“让你办的时做得如何了?”
甲六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幸不辱命。”
皇后听罢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失神的看着灯罩之中摇曳的烛火失神。
过了半晌,她轻声喟叹呢喃:“你的孩子姐姐帮你保住了。”
“阿凉会入梦来谢谢姐姐吗?”
皇后口中的这位阿凉是谁?一旁的甲六心中满是疑惑。
晋国皇宫内。
南溪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吃下了解药,但那毒药猛烈,加上南溪身体底子太差,祈战怕会生出什么影响来,硬压着南溪卧床养了好几天,汤药更是像吃饭一样一天三顿不带停歇,甚至为了避免他做出偷偷倒掉药汤的事情来,祈战每一次都亲自喂他,直到他乖乖喝完了药才肯罢休。
自己差点毒发死在祈战怀中的事情似乎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这几天祈战变得越发的黏人,几乎到了事事都要过问,事事都要管束的地步。
对此南溪既惆怅又暗中欢喜。
祈战行事强硬不容置疑,好像什么都能运筹帷幄,但实际却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总要一遍又一遍的去确认,掌控在他手中事物或是人不会有任何脱离掌控的风险才能安心。
南溪自己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能理解祈战这些近乎变态的行为,甚至为此感到自己是受重视的,是被需要的。
有时候青栀会趁着祈战不在是替南溪打抱不平,说陛下对他看得是越来越紧了,就差没直接将他挂到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了。
对此南溪一笑置之,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在纵容着祈战变本加厉,而祈战也顺势步步紧逼。
所有人都认为南溪会因为祈战的掌控欲而感到窒息,但实际上他却乐此不疲。
南溪被压在飞鸾殿内足足修养了十日才被允许出殿门散心透气。
“殿下想去哪儿走走?”
青栀脸上喜气洋洋的,是衷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她心中腹诽着,殿下再不出门晒晒太阳,估计身上都有发霉了。今日阳光正好春风明媚的,是该去好好散散心才对。
南溪一时也没想到要去哪儿,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去过的地方,突然就想起此前有一次祈战曾带他去忘仙湖钓过鱼。
那是他被掳后第一次放松过心神,如今回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轻声道:“去拿上两杆鱼竿钓鱼吧。”
“钓鱼?”
青栀皱巴着脸蛋,实在想不出钓鱼有什么好玩的,又漫长又枯燥,还要防着蚊虫叮咬。但既然是南溪想做的事情,她想也没想就去办了。
只是当她拿着两幅鱼竿回来时不免嘀咕:“殿下怎么要两根鱼竿?难不成好要同时钓两根不成?”
南溪弯着眉眼,眼底盈满了笑意。
他说:“你猜?”
青栀撇了撇嘴:“我觉得应当是殿下提前为陛下预备的。”
只要是南溪在的地方,十有八.九过不了多久陛下都会出现在那里,这多出来的鱼竿就必定是陛下的了。
南溪失笑:“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青栀被他夸了后有些小神气的微微扬起头颅,很是志得意满。
她叫上宝来提着水桶,带着驱蚊的艾草香包,主仆三人便带着一队侍卫去了湖边钓鱼。
南溪前脚刚离开飞鸾殿,后脚他的行踪就被禀告到了祈战那里。
“八皇子去了钓鱼?”
祈战挑眉,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折子:“他倒是乐得轻松。”
他将折子一丢,对陈留道:“这几日日日批折子批烦了,孤也要去放松放松。”
“走,起架忘仙湖。”
说罢起身往就往御书房外走去,也不管陈留有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您等等奴才!”
陈留连忙追出去跟上。
第55章 等我回来
今日是春日里难得的晴天, 湖面水波嶙峋,岸边细柳低垂随风飘荡,野花夹杂在青草之中, 清浅微香缭绕。
南溪带着斗笠双手握着鱼竿, 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上上下浮动的浮标,待到时机成熟后用力一拉,一条巴掌大的青鱼就被甩出水面。
青鱼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宝来提着桶就冲了过去, 手脚麻利的的将青鱼嘴中的鱼钩卸了下来, 而后丢入桶中。
“殿下好厉害啊!”
青栀满眼崇拜的看着他,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
南溪好笑的摇头, 并不觉得钓到鱼算什么很厉害的事情。
宝来已经重新给鱼钩挂上了饵,南溪正要甩竿, 眼角余光便撇到远处走来的熟悉身影。
他嘴角笑意加深, 权当没发现。
祈战远远就看到了被侍卫和宫人簇拥在中心处的南溪,今日他一改往日素雅的穿着,难得穿了一身绛紫, 日光下衬得人更肤白貌美明眸皓齿。
他心尖泛痒,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加快。步步靠近时,他心中期待南溪何时发现自己的到来,却不曾想都快走到身后了, 南溪的心神全落在那破鱼竿上, 一点儿都没分给他。
祈战心中不爽的啧了一声。
他直接坐到南溪身旁,语气泛酸:“这鱼就钓得这么入迷?”
恰逢浮标上下拉扯,显然是又上了鱼。南溪没理他,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浮漂,见浮标突然被一股拉力扯着往水底沉去时, 猛地起身提竿。
这回是条大鱼,南溪力气不及它,最后还是祈战从他手中接过鱼竿帮他将鱼拉了上来
那鱼足有小臂长,青栀哇声连连,这顾不得嫌弃鱼腥味重,非要和宝来抢着捡鱼,结果鱼没捡到桶里反被鱼尾扇了手背好几下,宝来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青栀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回头就给了他一锭子。
最后宝来委屈巴巴的捂着脸抓鱼,青栀气鼓鼓的抱着双手监工。
南溪看着那两个活宝摇头失笑,忽然传来一道幽怨的目光,旋即便听到一道酸得不能再酸的话语:“人果然是惯爱喜新厌旧的,如今孤这个旧人在八皇子眼中,竟连一条破鱼都比不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的。
南溪听罢竟当真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理所当然道:“陛下随时都在,可那大鱼脱了竿可就抓不回来了。”
祈战:“…………”
祈战被气笑了,但他又怎会不知南溪是在调侃自己?他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倒是孤不知斤两,自取其辱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南溪已经攀着他肩膀踮起脚尖,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祈战一愣,在南溪想要退离之前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咬着南溪的嘴唇用力厮磨。
这大庭广众之下,四处都是宫人侍卫看着,南溪被他吓了一跳,没忍住抬手推搡,结果自然是被擒住了双手反抗无效。
一旁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看天看地,假装无事发生。
一刻钟后,祈战终于被哄好了,倒过来弄得南溪自己很不好意思。
他懊恼的心想,早知道就不撩拨祈战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南溪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之后都没怎么搭理祈战专心钓鱼,偏偏祈战自己在钓的同时也不安分,总要不时撩拨他,眼看着天色将晚,南溪开口说了回去。
陈留早已让人备好了马车,南溪一开口马上就能上车回宫。
归程的路上,南溪枕靠在祈战的肩膀上,盯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发呆。
“在想什么?”
祈战不满他又将心神放在自己以外的事物上,不由分说的扳着他下巴让他将脸转向自己。
南溪道:“在想怎么开口跟陛下辞行。”
祈战一怔,他长叹一声:“怎么办呢?八皇子还没走,孤已经开始想后悔了。”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信守承诺,可不能做出尔反尔之事。”
南溪知道他不是真的要反悔,但也不免有些担心。
祈战撇了撇嘴:“八皇子对孤一点信任感都没有,还真让人伤心。”
南溪但笑不语。
他总归是要回一趟南钰国的,早或晚罢了。
关于他要离开的话题很快就被两人心照不宣的忽略,祈战和他说起了那次刺杀之后的事情。
不出意料,南寰果然在得到晋国的边防图以后第一时间就集结了军队反扑,镇守边关的将士假装不敌,只与之抗衡没多久就往后撤退,不过短短几日便连失了几座城池。
南钰国将士一时气焰大盛,追击进攻速度越发迅猛,而晋国的将士入了凌云关后就借着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与南钰国将士打起了持久战。
其实在今早祈战就已经让李延准备三日后出兵边关,从西北绕后包抄,与边关将士里应外合,一次过将南钰国大军一网打尽。
也就是说不管南溪今日有没有主动提起离开的事情,祈战也会在三天后让他跟着李延一同出兵。
之所以让南溪跟着李延,祈战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并非不相信南溪的能力,而是以南溪如今的处境,加之他在南钰国没有一点根基和势力扶持,短时间内是无法攻入南钰国皇宫,更别说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孤不跟着你去,但你要带上李延。”
只有李延跟在南溪身边,他才能稍稍安心。
大约是怕南溪会因此自尊心受挫,他将南溪拉入怀中紧紧搂着。
他说:“南溪,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就当是在利用孤。”
“当初孤不也利用你算计齐妃遣散后宫,以此打压铲除王家和赵家。”
“就当是孤在还你的。”
南溪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诚然他的确有办法靠着自己重回南钰国向南寰报仇,但那需要经年累月的谋划,如果能借助祈战的兵力,确实能最快达成他的目的。
此前祈战一直没有告诉自己他的打算,如今听了,南溪并未感到生气和受辱,反而从祈战的只言词组之中体味到了他的不安。
祈战在害怕他会一去不复返。
南溪反抱住祈战,脸埋在他胸口,闷声说:“好,全凭陛下安排。”
“还有,等我回来。”
祈战瞳孔微缩,嘴角缓缓上扬。
第56章 为何还要放他走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李延提前一天领着大军在京郊外集结整装待发,只等时辰一到,喝了饯别酒便从京城往西直入西北。
皇宫内, 南溪换下了繁琐贵气的华服, 只穿着一套不起眼的灰蓝色常服,袖口用皮夹束起,腰带勾勒出腰线, 马尾高扎, 显得腰细腿长之余, 整个人也十分干净利落。
祈战看得眼馋,尤其是即将与南溪分别, 他心中更为不舍,只是到底没将思念宣之于口, 而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打趣着南溪:“瞧瞧,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瞧着就是意气风发。”
南溪颇为无奈的撇了他一眼,祈战更为心痒, 他顺势将南溪拉了过来。
“陛下……”
南溪刚开口就被堵住了嘴,但好在祈战这回很克制,只是浅尝即止。
祈战掌心贴着南溪的脸颊,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好似要将他刻进骨子里似的。
“青栀, 把软甲拿来。”
他目光始终落在南溪身上,头也没回。
在一旁托着软甲,完全不敢抬头看的青栀闻言迅速上前。她抖开软甲,正要服侍南溪穿上,却先一步让祈战抢走了。
软甲不如甲胄那般笨重, 轻便之余又不失防御力,寻常刀剑基本刺不穿砍不动。
祈战亲自为南溪穿上软甲,仔仔细细的扣上每一个卡扣,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软甲甲面上泛着银白色冷光,衬得南溪更为英姿飒爽,盛气凌人。
祈战看着他有些失神,心中不免感慨,他的南溪若是从未遭受过那些不公,或许也会成长为一个叱咤沙场的少年将军。
当两军短兵相交时,他们立场不同,但一定会为彼此的才能感到惺惺相惜。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慢条斯理的捋平南溪被软甲压皱的领子,纵然心中百般叫嚣着不能让南溪离开他的控制,得不折手段的让南溪留下,但出口的话语却之余一句:“差不多时辰了,走吧。”
南溪欲言又止,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与祈战说,可临了到头,千言万语竟也不能诉说一二。
任何话语,都只会徒增烦扰。
他干脆抿唇不语,低垂着眉眼,与祈战并肩走出了寝宫。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南溪上车时,青栀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抽抽噎噎的央求南溪:“殿下,您把奴婢也带上吧,边关苦寒,殿下您身体又不好,没有奴婢照顾您奴婢不放心。”
青栀是伏尘唯一留下的侄女,又一直陪在他身边左右,南溪对她的感情颇为复杂,自然也舍不得她伤心。
他还未想好怎能回拒才能将青栀哄好,祈战倒是先拧着眉出口呵斥:“胡闹!军营里全是士兵,加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基本见不到一个女人,青栀跟着南溪随军,就算没有发生点什么,终归是于名声有碍。
南溪也安抚道:“宝来会跟我一起走,你留在宫中。”
青栀很是不服,小声嘀咕:“那奴婢也能女扮男装啊,只要没人知道我是女的不就成了?”
“不行!”
南溪与祈战异口同声,南溪是担心她,而祈战更多的却是为自己的私心。
宝来自入宫后就一直跟着祈战,是从他身边调到南溪宫中的,对祈战忠心耿耿,又是没有行房能力的太监,就算跟着南溪长久相处也不会因此生情。
青栀就不同了,她的存在本就特殊,又是个娇娇弱弱的女人,祈战怎么可能放心让她跟南溪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日夜相伴?
若是南溪移情别恋,他去哪儿哭去?
祈战朝一旁的宝来使眼色,后者立马麻溜的上前,对青栀说:“青栀姐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青栀撇撇嘴,也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不甘不愿的说:“那好吧,你可要照顾好殿下,若是殿下瘦了一点儿,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她说到最后语气凶巴巴的威胁着,宝来连声说好,一定办到。
劝完了青栀,南溪和祈战一起上了马车。
出城的途中,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开口说再见,只是像寻常时候一般搂抱着。
当马车停下时,南溪心中莫名不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南钰国,于是只能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对祈战说:“我走了。”
“好。”
祈战握着他的手温声叮嘱:“万事小心,你腿脚不便也没有自保能力,尽量不要离开军营,李延他会保护好你的。”
“记得送平安信来,好让孤知道你的近况。”
此行路途遥远,只能书信往来。
南溪说了好,他又怎会不知道祈战一定会暗中安排人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祈战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而南溪也不会吝啬于给予。
马车外响起沉重的号角声,那是大军即将出征的号角。
“你该走了。”
祈战放开了南溪的手。
南溪顶替了范焉的身份,以监军的名义随军。没有哪个监军能得到当今圣上亲自送行的殊荣,所以他不能下马车为南溪送行。
南溪敛着眉眼,掌心余温渐凉。
他还是没忍住抱了祈战,而后转身撩开车帘,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马蹄声渐远,出征的号角接连响起,祈战才下了马车,目光晦暗的盯着远去的人影。
“既然陛下这般放心不下,为何还要放他走?”
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影。
这人正是被他派去保护南溪的暗卫统领杨检。
杨检跟着祈战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和脾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祈战居然会将已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放走。
“您就不怕脱离了鸟笼,飞向天际的金丝雀从此一去不回?”
祈战并未回答他的疑问,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直到南溪与大军汇合,融入队伍之中再看不见身影,祈战才回头看向杨检。
他说:“你不了解他。”
从未见过光明的人,一旦见到一缕微弱的光,便会不折手段的想要将这道光留下,又怎会亲手放弃那得来不易的光?
南溪本质上,和他并无不同。
第57章 他之前踩我手了
南溪以监军的名义随大军出征, 他本不欲为自己谋太多特权惹人生厌,一开始就要求骑马随行,可李延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不由分说的就给他安排了辆马车。
南溪思及自己孱弱的体质, 也怕一时逞强病倒适得其反拖了后腿,于是便也就认了下来。
一路上宝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可到底是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比宫中精细, 但好在这一年多被祈战养得很好, 倒也勉强撑得住。
行军路途遥远且枯燥, 唯一算得上乐趣的,大约就是途中被李延顺手端了的为祸一方的山匪, 还有十几封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家书。
抵达西南岷县时已是离京的第二十三天,再往前就是不久前才被南钰国将士攻陷的碎玉城。
两地之间距离不过八十里, 大军没太靠近岷县, 而是驻扎在郊外。
士兵安营扎寨时,李延只留了校尉监督,中郎将以上全部带入军营议事。
像这种军中机密, 南溪本来以为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李延却将他也给叫了进去。
临入营账之前,南溪压低声量与李延说:“以我的身份出现在里面,恐怕不妥。”
李延理所当然道:“您是监军。”
南溪一愣, 忽然想起祈战曾跟他说过, 监军负责监督将领的军事行动和军队的管理,必要时亦有权利对将领的决策提出建议或进行干预。
这么看来,监军这个职位于决策行动的将士而言,是个很讨人嫌的存在。
南溪忍不住偷瞧了李延一眼,也不知他这上赶着要自己参与议事的决定, 是否存了几分试探的深意。
李延好似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转身便撩开临时营账的门帘,矮身走了进去。
南溪站在原处拧眉沉思片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帐内早已有八人在等候,李延行至上首,与几人就这沙盘开始推演讨论。
南溪只看过几本兵法,行军打仗这些事情不如身经百战的将士来得精湛,他也确实无心插手军中事务,入内后索性就做到了一旁充当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
沙盘前,几个大老爷们为了何时突袭,从何处突袭挣得面红耳赤,李延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没什么见解也没什么看法。
倒是南溪最乐得轻松,已经自觉的给自己找了一本兵书来翻看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南钰国大军大部分兵力皆在凌云关,其余三城只余守城的兵马,有人认为不足为惧,该当全军出击以最快的速度先破碎玉城再直捣黄龙,杀南钰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有人则认为那样太激进太莽撞,当徐徐图之。
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纷纷看向李延,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李延眼皮一抬,侧目看向看书看得入神的南溪:“范大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被他们忽视掉得人身上。
南溪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却见李延盯着他又喊了一声:“范大人?”
南溪这才意识范大人到是在喊自己。
所有人都盯着他,那目光里带着好奇,带着探究,也带着几分敌意。
往常李延带兵出征祈战从来没有安排过监军,偏偏这次就安插了个进来,给的权利还不小,虽然将士们嘴上不说,但私下对此颇有微词。
这些将士无一不是跟着李延一同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都认为祈战派个权利隐隐压过大将军的监军来监督,就是不信任李延,让他们觉得不服也寒心。
南溪聪慧,又怎会察觉不到暗里的暗流涌动?他隐约有些明白了李延此番的用意。
他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好让手下将士消除敌意。
南溪无奈的叹息一声,合起手中的书:“我并无任何见解,我是个文人军事作战这方面我并不擅长,怕画蛇添足给各位将军添了麻烦,诸位就当我不存在便是。”
几人听了他的话果然脸色好看了不少,倒是李延却微微皱了眉,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南溪权当没看见,说罢又继续低头看兵书去了。
李延欲言又止,见他当真没有要表现的意思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最终李延决定夜袭,兵分三路。
一路乔装打扮成平民摸入城中,夜里再城中制造混乱,趁机大开城门。一路直取碎玉城,而第三路则围困住碎玉城各方出口,务必不留一个活口逃走通风报信。
似乎连老天爷在帮着晋国大军,夜袭当晚夜里无星也无月,还刮起了阵阵罡风,既隐藏了身形也掩盖了大军前进的步伐声。
南溪目送李延率大部队出发后,忍不住抬头看天,扯了扯嘴角嘲讽的嗤笑一声:“南寰啊南寰,连老天都要灭你。”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底只有恨意。
“殿下,起风了,您还是先进去歇着吧,别着凉了。”
宝来在身后为他披上保暖的披风,细心的为他拢上系好系带。
南溪敛去眼底情绪,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带着宝来入了营账。
他并未和衣就寝,而是走到书桌前,让宝来为自己磨墨,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待墨迹干透,用信封装好封上蜜蜡,让宝来待着不许跟来,而后转身又走到营账外。
他看向远处几乎整棵都被淹没在黑暗之中的树,缓缓开口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给他。”
无人回应,只有枝头摇晃树叶沙沙的轻响。
南溪也没期待会有人响应,只是蹲下身将那封信用一块石块压到了草地上。
他转身便又回了营账,由着宝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在营账熄灯后,一道黑影在帐前一闪而过,原本压着信封的原处只剩下那块石头,而信已经不知所踪.
南溪这一觉睡得其实并不好,八十里的距离其实应当是听不到厮杀声更闻不到血腥味的,但半梦半醒间,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南钰国被攻破宫门那一天。
“宝来,什么时辰了?”
他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坐起身,宝来迅速上前为他在背后垫枕头,一边答道:“卯时初,天刚蒙蒙亮。”
“战况如何?”
“尚未听闻有士兵传报。”
南溪问一句宝来就如实答一句。
南溪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靠着歇一歇。”
“唉好,奴才告退。”
宝来躬身退下,走前没忘了为南溪掖好被角,以防他着凉。
南溪脑袋后仰,靠着床头闭目假寐。
他回忆着之前的梦,只是梦中光怪陆离,他已记不太清具体内容,只牢牢的记住了祈战逆光而来的身影。
当初被祈战强掳走时他只有恐惧和怨恨,如今午夜梦回,竟觉得那时的祈战如天神降临。
他忽然有种世事无常的荒谬感,也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当真对一个将自己掳走作阶下囚的敌国皇帝动了真情。
可回想过往种种,又觉得合该如此。
从离京至今,加上昨日那一封,南溪只给祈战写了两封书信,无一不是平平常常的只言词组。
他以为自己其实也没那么舍不得祈战,可如今倒是思念如潮水,汹涌难退。
他无声叹息,双手交握,指腹摩挲着凸起的指骨,像是想起什么来,手上动作一顿。
他抬起右手看了又看,眉梢缓缓上扬,低声呢喃道:“他之前踩我手了……”
远在数百里外的祈战似有所感,从堆积如山的折子中抬起头来,警惕的四处观察,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刺客。”
他疑惑的嘀咕,转念一想,觉得应当是南溪在想他了。
他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而后又矜持的抿直,手中的折子越看越厌烦,索性丢到了一边,起身迤迤然走出御书房。
门外陈留恭恭敬敬的守着,一见他出来立马自觉的跟在了他身后。
祈战头也没回的问:“西南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陈留犹豫了一下,道:“回陛下,尚未有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前头大步向前的人突然停下,陈留差点没因躲闪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好在在最后关头稳住了。
“除了之前那一封信,就没了吗?”
“送到半路上的也没有吗?”
“再去给孤好好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祈战脸色阴沉,看似冷静理智,但那语气怎么听着怎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和怨念。
陈留低下头不敢看他,连声道:“奴才该死!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问。”
而后快步离开,生怕跑慢了一步祈战会把气撒到他头上来。
他倒是跑了,可其他跟着的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一个个跪着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祈战憋着一股火气无处撒,只能闭着眼深呼吸。
良久后,祈战总算压下了些许火气,只是他一睁开眼环顾四周,又觉得看哪儿都不顺眼,尤其是鹅卵石道两边开的红艳艳的茶花!
他冷哼一声道:“这花艳俗碍眼,来人,将它们都铲了。”
底下宫人唯唯诺诺的应是。
第58章 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
直到日暮黄昏李延才带着将士凯旋而归, 甚至来不及稍作休整,大军便为了赶在入夜之前入城而立马拔营迁移。
许是为了尽快攻打下晋国,南钰国大军只来得及留下守城的士兵便继续追击晋国逃走的将士, 并未烧杀捋掠城中的平民百姓。
而为了能够压制住城中的平民, 所有平民都被勒令不允许离开家门,这样也使得李延率大军攻入城中时并未伤及无辜。
随着大军入城,老百姓们也被解了禁, 自发的挤在官道的两侧欢呼迎接大军入城。
南溪被安置到了城主府中, 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随军途中诸多不便, 热水在营中可是极为稀缺的,虽说如今已经四月中, 天气虽然不冷,可他也不敢像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一样洗冷水, 对数时候也只是匆匆洗漱一下便也作罢。
一番沐浴下来, 南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宝来取了炭火,兢兢业业的为他绞干滴着水的头发,嘴上还说着:“这碎玉城偏僻也不富庶, 煤炭数量极少,奴才只能去厨房中取了这些炭火,木炭烟味重了些,只能委屈殿下了。”
南溪慵懒的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闻言侧目抬眸道:“木炭也罢煤炭也罢, 左右不过是一样的作用,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宝来还是觉得自家殿下合该什么都用最好的。
木炭烟味确实重,也熏人眼睛, 宝来眼看着南溪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赶紧为南溪盖上被褥打开窗户通风,随后将炭盆端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个士兵。
那名士兵恭敬的敲了门,也没敢直接进去,就停在门外道:“范大人,将军邀您过去议事。”
南溪一愣,猜测李延估计是要说之后行动的事情。
“就来,稍等。”
他起身下床穿了鞋,懒得更衣了,就这身上这套里衣,只披了一件兔毛披风就走了出去。
南溪本就面容姣好,苍白的脸颊上因刚沐浴完的热气被蒸出一分薄红,如绸缎般柔顺光泽的青丝随意披散,一缕挽到耳后的额发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的,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又柔和的朦胧圣光,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
那士兵是李延身边的近卫兵,他不是第一次见南溪,但仍不免被这绝色容貌冲击到。
他直接就看愣了,心中嘀咕,这范大人明明身为男人,可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漂亮,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他。
南溪并未察觉士兵的异样,只朝他颔首:“带路吧。”
说罢便走到了前头。
那名士兵如梦初醒,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而后迅速整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暗处,有黑影在暗中一闪而过,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封密函便被信鸽绑着送往了京城的方向。
等宝来回来时,南溪早已跟着士兵走远了。
南溪到时,李延和几位副将也才刚刚到齐。
李延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让人备了好菜好肉犒劳底下的将士。
美酒自然是没有的,军中规矩森严,将士严禁饮酒。
碎玉城首战大捷,宴席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喜意,南溪自认为自己在其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些直性子的副将却已经单方面的对他有所改观。
虽然他是皇帝明着派来监视军营的眼线,但好在他并不插手军事,更没有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惹人生厌,将士大多直来直往,只要他不添乱那就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宴席期间轮番上阵的以茶代酒敬南溪。
一轮下来,副将们异常热情又不好推拒,南溪只觉得饭没吃撑,倒是要先被茶水给撑得反胃了。
最后还是李延出面阻止,才免了他被茶水撑吐的窘迫。
饭后,一行人转战议事厅,沙盘已经被移到了厅堂中央。
四周的地貌在沙盘上一览无遗,一群人围着沙盘议论接下来的行动,而南溪再次坐到一边继续当透明人。
议事厅内再次响起激烈的争吵,刚才在饭桌上还哥两好的几人说翻脸就翻脸,再次各执己见谁都不让谁,吵得李延直按眉心。
南溪看着只觉得有趣又好笑。
会议的结果还是与之前相差不大,凌云关之前保持速战速决的方案,不过却不是像之前商定那样逐个击破,而是两位副将一组各带五千兵力同时出击,务必在五天之内将失地尽数收复,而后呈扇形包抄绕后,将南钰国大军围困在中心,来个瓮中抓鳖。
众人对此没有意义,一个个战意盎然,就等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副将们都离开后,南溪被李延单独留了下来。
南溪就知道他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李将军想跟我说什么?”
李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八皇子可知南钰国的主将是谁?”
南溪缓缓蹙眉,腰杆不知觉的挺直。
李延不会无端端问他这话,必然是那主将与他有什么渊源,让李延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后如何处置了。
南溪垂眸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自小被养在冷宫之中,甚少与外人接触,朝中的大臣我也基本不认识。”
“李将军会如此问我,可是因为南钰国主将与我一样,也是位皇子?”
南溪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但具体主角是他哪位兄长却是拿不准。
李延对他的聪慧很是欣赏,也没刻意卖关子,而是直言道:“是南钰国皇后的嫡子,五皇子。”
“是他?”
南溪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南寰素来最喜爱这位五皇子,他又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未来皇位必然是传与他的。在有晋国兵防图稳胜的情况下,南寰会将五皇子送到前线建立军功镀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南溪只觉得讽刺,若是南寰知道这是祈战刻意设下的必死局,还会不会将他的好儿子送到前线?
大抵是不会的,毕竟他那么看重这个嫡子。
南溪抿唇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他对李延道:“这位五皇子很受父皇看重,到时候烦请李将军保他性命无忧,留着日后必有大用。”
也好,他正愁自己久居冷宫,无人识得他的身份,到时候南寰死不承认自己是他儿子,他就是揭露南寰的真面目也无人相信,更无法让他身败名裂。
这五皇子的出现,何尝不是瞌睡了来枕头,正合适?
李延从他的语气之中窥见了他的态度,闻言了然的点头:“可。”.
翌日,南溪大清早天不亮就起了,宝来还觉得有些惊讶。
除了急行赶路时,南溪可从未起过这么早。
他扶着南溪起身:“殿下,您怎么起了?可要再睡会儿?”
南溪摇了摇头:“不必,去端水来洗漱吧。”
说着径直穿着鞋下了床,宝来迅速上前为他穿戴好衣冠,又转身出去打了热水来侍候他洗漱。
一番忙活下来,外头正好晨曦破晓,道道金光冲破黑暗,将仍有些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堂。
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抬脚往外走去,宝来下意识跟上,却见他顿住脚步,侧身回眸吩咐道:“你留在此次等我便是,不必跟着了。”
宝来有些犹豫不决,又听他说是去找李延有要事商议,这才歇了跟着的心思。
南溪没有哄骗宝来,他确实是去找李延去的。
“我不同意。”
南溪刚道明了来意,李延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过本将军,绝对不能让您涉险,若是您掉了一根头发,陛下都要那我问责。”
“八皇子金枝玉叶,前线这种危险的地方如何能去得?”
“八皇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吧。”
南溪早已料到会是如此,被拒绝了他倒也没感到失望,反而很是善解人意的道:“既然如此,我不去前线便是。”
“多谢八皇子体恤。”
李延松了一口气,只是话音刚落下,就听南溪退而求其次的接着说:“李将军武艺高强,索性我在这儿呆着也无事,不如李将军教我几招防身术,以防万一遇到了危险,也好有个自保的能力,免得拖了将军后腿。”
李延:“…………”
他眼珠子往下一转,直勾勾的盯着南溪脚步虚浮的双腿,心想,八皇子这是想他死。
他今天敢教南溪防身术,掺他的密函明天就该到祈战的手中,不出十日自己估计就能受到来自陛下的毒打了。
若是八皇子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动的双腿因为自己而又有什么闪失,以他和陛下多年的情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延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笑得有些勉强:“八皇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武夫,略懂一些兵法,在晋国里绝对算不上武艺高强,就连平日里冲锋陷阵最多的都是手下的将士,若非靠着手下的兄弟托举,也爬不到将军的位置上。”
“论起武艺,还是陛下最为精妙高深,八皇子若当真想学防身的功夫,自可回宫后向陛下讨教。”
他先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转而又吹捧起了祈战,只差没将求生欲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到脸上去。
南溪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想法,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非让他教不可。
之后为了彻底打消南溪让他教防身术的念头,李延亲自带兵出征,一去就是五日,将被南钰国大军占据的失地通通打了回来以后才回了城。
南溪要是看不出他在躲自己那就奇了个怪了,不过山不来就他,他换一座山便是。
除了带兵出征了的几个副将,还有一名名叫陈山的中郎将。
他性格冲动又沉不住气,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次出征求得是一个快稳狠,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就被留下了守城。
军营之中除了李延和宝来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身份,李延不肯教他,南溪就趁着李延不在时将主意打到了陈山头上。
“范大人您让俺教您防身术?”
陈山挠了挠头,打量着南溪那纤细得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觉得确实是该锻炼锻炼。
他心中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当即大手一拍胸口保证道:“没问题,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范某先行谢过陈将军了。”
南溪眉眼微弯,本就姣好漂亮的容貌,在这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映衬下更为熠熠生辉,晃得人迷了魂。
陈山心里直喊乖乖,之前只觉得这范大人娘们兮兮的像个小娘们,如今一看,却是觉得天仙都不如他一个笑容夺人心魄。
他傻乎乎的嘿嘿一笑,也学着南溪那样文绉绉的说:“哪儿的话,举手之劳罢了。”
南溪虚握着拳头抵着唇珠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我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事儿,还请陈副将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陈留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想要保留实力,为自己留个底牌,日后真遇到个万一也好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他保证道:“俺的嘴巴可严实着呢,范大人保管放心就是了。”
那日之后陈山就开始了教南溪防身术,南溪底子差,又早已过了练童子功的年龄,想要短时间内练得好肯定是很难的了,陈山便只教了他三招。
一招擒拿式,专抠眼珠子和胳肢窝的软肉。一招过肩摔,手肘专攻人肋骨,趁着对方吃痛之际借力往前摔。还有最后一招极为阴损但却最实用的断子绝孙脚,专踢下三路。
“范大人只要将这三招练熟了,甭管对方再高的功夫,在没有防备之下那也是百分百的中招。”
“一脚断子绝孙脚下去,保证能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
陈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教的招数下三滥,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在战场中,任何招式只要实用那就是好招数,这三招可在关键中救过他好几次命呢。
他这可是将压箱底的绝招都教给范大人了。
南溪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道这几招确实是实用。于是在李延带兵出征的这几日勤加苦练,日日练得双腿发软大汗淋漓才肯罢休,那股拼命的狠劲儿让陈山都自愧不如。
陈山甚至还将自己的宝贝匕首也送给了南溪,作为防身武器使用。
等到大军大获全胜凯旋那日,南溪已经勉强练得得心应手了。
这事儿李延自然不知道,却让暗中的暗卫一五一十的全写到了密函之中送回了京中。
晋国京城,御书房内。
“陛下,陛下!”
大内总管喜气洋洋的拿着好几封信,步履匆匆的闯入了御书房内。
祈战头也没抬:“何事冒冒失失的?”
陈留有些失态,但却没忘了半点规矩礼仪,先是走到祈战身旁噗通一声跪下,而后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信笺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八皇子有家书传回来了!”
埋在高高两摞折子中间的人闻言抬起头来,手中的折子也顺手扔到了一边,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但却依旧十分克制矜持的摊开了手掌:“呈上来孤瞧瞧。”
“是,陛下。”
陈留不敢有一丝怠慢,跪着往前抬腿垮了半步,手中的信笺就到了祈战的手边。
最上面那封是南溪的字,写着陛下亲启四个大字,至于其他几封则都被压在了底下。
祈战撇了一眼,一看居然一来就好几封,他不由得会心一笑:“南溪还是念着孤的,竟一送便是好几封,也太粘人了些。”
他说话时挑着眉,一副拿南溪没办法的神情,只是当他拿起了最上面那封信笺,结果发现剩下的居然都是暗卫送回来的密函以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将余下的几封信都拿了过来,随意的放到了桌面上,而后让陈留以及其他在场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外人在,祈战总算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了南溪写的信。
信中留言十分简短,只有两行字——见字如面,我在这边一切安好,烦请陛下勿念。
如此简短便结束了,旁的什么都没说上只言词组。
祈战咬牙:“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一点都不想孤吗?”
他有些不死心的瞪着那份空白了一大半的信纸,翻来覆去还是只有那寥寥一句话,甚至连个问安和关心都没有,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他抿直了唇线,仔细将信妥帖收好,最后才去看起了那些报告这南溪近况的密函。
密函之中几乎将南溪每一日的行程都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包括有几个人因为南溪的外貌而迷了眼失了神这种小事都一一记录在册。
虽然知道南溪可能没有其他的意思,可祈战却总会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万一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觊觎他的南溪怎么办?况且南溪素来心软,万一让对方以为有可乘之机,自己到时候该去哪儿哭?
祈战越看越酸,弥漫的醋意几乎将整个御书房淹没。
他思来想去,决定要亲自前往西南一趟。
第59章 他的南溪向来不善表达内心……
南溪还不知道祈战正在打着亲自前往西南的主意, 此时晋国大军已经跨过清江,再过几十里便是凌云关。
渡过了清江抵达对岸后,大军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李延带着几名亲兵亲自去了前方打探情况。
凌云关并非是独一座山, 而是延绵不绝了数百里的山脉,其中只有凌云峰中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的裂缝是过道,背部是万丈悬崖, 两边是一山比一山高的原始山脉, 瘴气重重, 进入内部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
凌云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南钰国大军想要继续北上就只能通过凌云关, 否则就要西行数百里绕开凌云关。
晋国的西南边境军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但与此同时南钰国大军也没能落到多少好, 生生被拖在此处拖了两个多月。
山上的边境军人数足有几千人, 前有南钰国围困后方是万丈悬崖,他们得不到粮食补给,就算靠着凌云峰山上的山货野物, 也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程将军,军中粮食所剩不多了。”
负责看管粮草的军粮御史找到边境军的首将,眼底难掩担忧。
因着山上条件不好已经多日没有好好洗漱,胡子拉碴的程虎反问:“还能撑几天?”
军粮御史道:“最多三日。”
“三日……”
程虎站起身眺望着远处, 沉吟良久:“若是三日后朝廷的援军还没到, 我们就杀下山去。”
军粮御史闻言有些犹豫:“可……”
程虎倒是更加坚定了决定:“就这么办了,与其让将士们憋屈的在山上饿死,还不如背水一战杀他个痛快。”
御史也知道程虎说得对,自然没什么好反驳的。
与此同时,南钰国大军军营主帐内。
五皇子南珩心中总觉得不安, 他站在沙盘上盯着那代表凌云关的石堆久久不能回神。
“五皇子殿下,您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说话的人是这次南钰国大军的副将刘环。
南钰国此前与晋国交手损失了不少大将,叫得上名号的基本死的死伤的伤,刘环原本是个从三品的安南将军,后来朝中实在无人可用便将他升上了去。
刘环带兵打仗的次数虽然也不少,可谋略比起之前那些将军却是差远了。再加上这次主将是皇上最喜爱的嫡亲五皇子,刘环自然更是处处唯南珩马首是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抢了南珩的风头,届时就算五皇子不记恨他,陛下也会看他不痛快。
南珩闻言回过神来,指着清江的位置道:“我们在凌云关拖的时间太久了,晋国的皇帝不可能还没收到西南边境沦陷的消息。”
刘环上前一步,顺着他指的地方往四处地势看去,渐渐的也咂摸出了一点门道出来。
他绕行到西南方向的那片黄沙戈壁之上,沿着晋国京城往往碎玉城划拉去,嘴上说着:“若是晋国大军从西南绕后,以我们处在中心的位置,可就很容易被包抄一锅端了。”
刘环谋略和兵法不算顶尖,但到底行军打仗多年,这点洞察力和直觉还是有的。
南珩沉吟道:“碎玉城和其他几个城如今状况如何?”
想要从后方包抄,碎玉城是必经之地,两军厮杀没道理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他才会先问起了碎玉城的状况。
刘环道:“每日往来的信件不曾断过,也不曾见过驻军燃放求援的信号弹。由此可见,碎玉城还在我们南钰国掌控之中。”
南珩眉心微蹙,总觉得很不对劲,没道理晋国那边两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可从目前情况来看,他们又确实十分的安全。
他始终觉得夜长梦多,当即下令:“明日全力进攻凌云关,若是再攻不下,改道西行绕开凌云关,直攻晋国腹地。”
绕行是下下之选,到时候边境军还是卡住凌云关,驻城军与大军便会失了联系,后续粮草补给也会是一个大难题。但一直被卡在凌云关不能寸进也不是个办法,若当真被晋国大军从后方包抄,恐怕要全军覆没。
刘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屈膝弓腰道:“是,末将这就传令下去。”
他说罢起身走出营账传令,南珩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因此抚平,反而愈演愈烈。
几里外的一座山头上,李延和几名亲兵借着月色的遮掩观察着南钰国大军营账内的一举一动。
他夜间视力也极好,一眼就捕捉到了从主帐里出来的刘环的身影。
他眯着双眼看着刘环叫了好几个士兵,似乎在吩咐着什么,之后那几个士兵便分开四散到了营中各个方向。
“他们明日可能要进攻凌云关。”
李延身为晋国主将,打过大大小小上百场仗,通过这点蛛丝马迹不难猜出南钰国的意图。
他朝几名亲兵招手:“我们走,今夜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就是要夜袭的意思了。
亲兵们一个个面露喜色,战意盎然,脸上没有半点退怯害怕之意。
几人折返回营,第一时间就将夜袭的军令传了下去。未免打草惊蛇,整个军营之内都没有生火,将士们借着月光抹黑啃了干粮后就立马开始原地休整歇息,为今夜夜袭做好准备。
而南溪自然也没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得到一口热饭热汤,晚饭是跟着其他将士一起啃的干粮。宝来心疼他,叨叨絮絮的为他鸣不平,惹得南溪好气又好笑。
子时一过,正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候,晋国大军的将士却人人精神抖擞,一脸兴奋的摸着黑往南钰国大军的方向逼近。
南溪自然还是留在了营中,他帮不上什么忙,不拖后腿已经是他最大的作用。
留下来守着营寨和保护他的人好巧不巧,还是陈山那大老粗。
陈山很是不服,找到南溪诉苦道:“上次行动说俺冲动易怒怕坏了事不带俺,这回凭啥又不带俺?”
“将军他是不是觉得俺没用了,只配做后勤了?”
一个八尺男儿,长得五大三粗的,说着说着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南溪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闻言懒洋洋得回道:“陈将军此言差矣,正因为相信陈将军的能力,李将军才会放心的将后方交给您。”
“您仔细想想,李将军他们带兵在前头浴血奋战,若是后方失守,到时候背腹受敌的就会变成晋国大军。”
“由此可见后方的重要性,而镇守后方的人必然是要武功高强又信得过之人。”
“正因为相信陈将军,李将军才敢方向将后背交给您啊。”
南溪这套组合拳打下来,陈山愣是被他说得心花怒放。
“是这样吗?李将军原来最看重的是我啊。”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胸膛却挺得老高。
南溪不置可否,没告诉他实话那都是自己瞎编胡说的。
至于李延是不是这么想他无心去猜测,就当是如此吧.
南溪这一夜依旧没能睡好,他本就睡眠浅,两军厮杀的声音几乎震破天际,哪怕他在大后方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干脆不睡了,披着狐裘让宝来扶着他爬上了一座矮坡眺目远望,看着远处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这场战事足足打了一夜一天,以晋国大军大获全胜,南钰国主将带头投降结束。
南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纵使早有预料也开始着手做了准备,可没想到变故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连反抗都是被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
李延行军打仗一向狡诈,他还不讲武德搞夜袭,当南钰国的将士察觉到异样时,晋国的大军都已经潜伏到了门前,几乎是将他们堵在营地里压着打。
而镇守凌云关的程虎听到第一声晋国的战斗号角在山谷之中回荡时,当即面上狂喜拍案而起:“是援军到了!”
“走!下山去干他娘的!”
他们为了请君入瓮又是假装不敌节节败退,又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最后还被逼上凌云关围困了一个多月,这个憋屈早就成了胸口里一股出不去的郁气,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自然是不肯放过。
于是南钰国大军很快就陷入了背腹受敌两面夹击的困境。
南珩本来就是宫中娇生惯养的皇子,武力值不高,哪怕身为主将也只能靠着身边亲兵保护。
眼看着情况不对,亲兵杀出了一条血路簇拥着他往外逃出,而刘环也在为他掩护。
南珩有心留下与将士生死与共,觉得自己弃军逃离实非君子所为,更失了一个合格的主将该有的担当与责任,但亲兵们离京前是收到了南寰的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保他性命无忧,见他不肯走直接说了一句:“五皇子,得罪了。”
而后一手刀将他劈晕,背着人就往外逃,其余人负责断后。
李延又怎么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当即带着两名副将和亲兵纵马追了过去。
南珩的亲兵都是死士出身,竟当真让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逃走的方向好死不死,正是晋国大军安营扎寨的清江方向。
陈山可是一直关注着前方的战事,听闻南钰国的五皇子竟往自己这边逃窜而来,顿时觉得自己出马的机会终于到了,摩拳擦掌的让手下兵马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五皇子和他的亲兵一出现,立马将就其团团围住活抓回去。
只可惜还没轮到他动手,追击而来的李延已经先一步将人擒了回来。
“本王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还望李将军能留我那些将士一命。”
南珩比南寰有骨气,被生擒成了阶下囚也依旧不卑不亢的,可却能为了南钰国的将士们的性命低下高贵的头颅,放下身段恳求李延。
他长得和南溪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南溪那样美得让人一眼惊艳久久不能忘,而是生得芝兰玉树,如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模样。
李延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惊艳,他挑眉道:“五皇子不必担心,只要南钰国大军肯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自然会优待俘虏。”
南珩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在考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南溪姗姗来迟。
他双手拢于身前,微微颔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可眼底却是冷的。
南珩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却看着南溪那张脸愣了很久。
他总觉得这张脸分外的熟悉,与母后寝宫之中挂着的那张画像上的少女有七分相似。
他忍不住开口问:“你与凉姨是何关系?”
与此同时,南溪也开了口,他笑意不达眼底的道:“皇兄,好久不见。”
南珩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你是小八?”
“你没死?”
“你的腿也好了?”
他似乎终于认出了南溪,但态度却与南溪想象的厌恶有着天壤之别。
他似乎对自己还活着感到很高兴,并且第一时间发现他双腿居然能站立后由内而外的为他感到欢喜。
李延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不由得觉得有趣。
而在场的其他晋国副将,包括陈山在内一个个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谁也没想到好好的范大人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传闻中那位被陛下掳回宫中金屋藏娇,甚至不惜为他遣散后宫的南钰国八皇子。
几人垂头互相传了个眼神,眼角余光偷瞄南溪那种漂亮得过分的侧脸,忽然就理解了陛下的行为。
有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命都恨不得给他,旁的那些莺莺燕燕哪还看得进眼?
南溪不知副将们此时的心思,他攥紧了双手,一时搞不懂南珩到底是装得还是真的。
他和南珩除了小时候除夕宫宴上见过几面,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南珩会认出自己这已经让南溪感到意外了,他那好似真心将自己当成弟弟般爱护的态度,更是让南溪摸不着头脑。
他将此归咎于对方是想跟他套近乎,以图谋趁机逃脱。
他对南珩说:“难为五皇兄还记得我,臣弟受宠若惊。”
南珩想要问他的双腿究竟是怎么好的,又为何会和晋国的将士在一起,可话还没到嘴边,他身边的亲兵却先一步抢先呵斥道:“您身为南钰国的八皇子,竟与敌国首将在一起,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我通敌叛国?”
南溪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当初可是南寰先舍弃的我,之后又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如今却倒过来指责我通敌叛国,当真是可笑。”
亲兵原是死士,自然知道一些内幕。
南寰在带着妻儿亲信南逃前就对外宣称的南溪已经病逝,南珩一直都以为他病死了,却不曾想骤然从南溪口中得知真相并非如他所想,不由得一阵阵失神。
他从小其实就很喜欢这个只比他小了两岁,漂亮得像个陶瓷娃娃的弟弟,只是父皇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南溪,只说南溪体弱多病,而南溪也确实受到一点刺激都会大病一场,加上母后也不允许他靠近南溪,这么多年来南珩也只敢远远的看他几眼不敢靠近,生怕这个漂亮又脆弱的弟弟会因为自己贸然的接近被克死了。
在得知南溪病逝后,南珩为此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直以为父皇将南溪养在无人能接触的地方是在保护他,如今骤然得知事实或许并非如他所想,耳边隐约听到有什么在崩塌的声音。
南溪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可看着失神的南珩,又没办法将火气迁怒到他头上,只好冷着一张脸对李延道:“除了南珩,其他人全杀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看起来病弱的南溪竟然这般杀伐果断。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明明当初见了死人都要做上一整宿的噩梦,如今跟祈战待久了,竟也变得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了。
“等等……”
毕竟是护着自己的亲兵,南珩有心为他们求情,可李延已经先一步拔剑,将那些亲兵的脑袋一个个削了下来。
尸首分离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地上,血流成河,削飞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远处的草地上,死不瞑目。
事情发生得太快,南珩身上不免被溅了一身血,他瞪圆了双眼,浑身都在发颤。
“殿下可还满意?”
李延收剑入鞘,由于出剑速度太快,剑刃上一滴血都没沾上。
他问的是南溪,南溪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李延又笑着问:“那么这位五皇子……”
南溪侧目看了南珩一眼,交握的双手指尖蜷缩。
“李将军看着办吧,别弄死了就成。”
他说罢转身离开,身后的宝来迅速上前为他披上兔毛披风,嘴上还嘀咕着道:“殿下还是好好注意一下,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奴才可没法跟陛下交代啊。”
短短两句话却透露了很多信息,南珩这才意识到,晋国的将士对南溪十分敬重,连李延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将军都对他言听计从,而那名太监口中的陛下,必然就是晋国的皇帝。
小八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晋国的皇帝又是什么关系?
南珩其实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可到底不敢相信,于是也就自欺欺人的当做猜不到。
“五皇子,方才本将军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延打断了他的沉思,南珩看了一眼身边到了一地的尸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南钰国……投降。”
李延嘴角笑意渐深:“既然如此,还请五皇子随同本将军前往一趟前线,让南钰国的将士放弃抵抗了。”
“对了,还有主将虎符,也一并交出来吧。”
见他连自己有虎符都知道,南珩没有了办法,只能认命将虎符交了出去。
李延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纯金打造的虎符,转身就交给了陈山,并且嘱咐道:“你去,把这枚虎符亲自交到八皇子手里。”
“啊?我去啊?”
陈山还没从南溪一下子从监军的范大人,变成了南钰国八皇子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他可听李延说过,陛下对这位八皇子看重得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心里怕碎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再回想自己这些天背着李延偷偷教南溪防身的功夫没少和八皇子近身接触,以陛下那疯癫的性子,他都已经预见了被陛下知道后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
之前有多欣赏南溪学习时的狠劲,现在就有多恨不得回到几天前抽死自己。
他整个人都心虚得冷汗直冒,恨不得离南溪八百里远,如今骤然被委以重任,只觉得这虎符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延双眼微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说:“陈副将跟八皇子关系可是众多副将之中最好的,由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他着重的咬着关系二字,最后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威胁警告。
陈山:“…………”
所以老大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搁着儿一直装不知道,也太狗了!
陈山苦着一张苦瓜脸,认命的送虎符去了。
警告完了陈山,李延转头将南珩掳上了马背,当然,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南珩双手被捆在身后牵不了缰绳,只能靠着身后的李延维持平衡,偶尔马儿跑得快了,失了平衡的他便会不受控制的撞进李延怀中。
他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程硕捅了捅身旁的王乐,神经病似的说了句:“嘶,你有没有闻到春天的气息?”
王乐翻了他一个白眼:“都要入夏了,你这个时候才开始思春,是不是晚了点?”
程硕:“滚你娘的!”
虎符很快就被送到了南溪手中,他对此很是惊讶。
像这种能号令军队的虎符,按理来说李延不该自己好好收着,或者干脆送到祈战手中才对吗?直接给他,也不怕他会趁机号令南钰国的将士反水。
不过他不会做这种事就是了。
“既然李将军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虎符落到南溪手中,也算是一种保障。哪怕南钰国大军降了,但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他可以不用,南寰也别想能用。
只要虎符一日在他手中,南寰就是那拔了牙的老虎,看似强势实则对他一点伤害都无法照成。
收复失地并非这次西行的主要目的,晋国大军在修整了几日后,便压着南钰国的俘虏继续南下推进。
这回南溪不在藏于幕后,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世人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光明正大的以八皇子的身份,带着晋国的将士攻入了南钰国。
在他踏入故国国土的同时,南寰背地里对他做过的种种恶行也如春雨般四处散开。
不出半个月,南钰国上下人人都知道那个被生父残害舍弃的八皇子杀回来复仇了.
南钰国大军投降,主将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中,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之上都萦绕着一股欢乐气氛。
不过这股欢乐没能维持多久,早朝时,祈战宣布之后的国务暂时由左相司徒瑾代为处理,他要再次御驾亲征出兵南钰国。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啊陛下!”
文武百官全都给他跪下了,只求他收回成命,但祈战去意已决,谁来劝都没用。
下了朝后,左相司徒瑾黑着一张老脸找到了祈战劝说,在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以后使出了杀手锏。
他说:“陛下莫不是忘了答应过八皇子绝对不插手南钰国的事情了?”
祈战自然没忘,但他反悔了,他理所当然的说:“孤又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正人君子,承诺毁了就毁了,不是很正常?”
“那八皇子会因此记恨于您,觉得您不信任他,与您离了心您也不在意是吗?”
祈战:“…………”
那还是很在意的。
“八皇子心软,到时候孤好好哄哄他便是。”
他不死心,司徒瑾再次给予致命一击:“八皇子心软不错,可脾气也是最倔的,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陛下当真要去试一试吗?”
祈战:“…………”
他彻底陷入了沉思。
最后祈战没有离京,但真正的原因不是被左相司徒瑾说服了,而是一封从凌云关寄来的家书。
南溪这回洋洋洒洒的写了将近十页纸,将一路上的见闻都细细的与他分享了一遍,又说了南钰国大军是如何败的主将是如何被俘的事情说了一遍,未了最后怨怼他,说自己跟他待久了都变得心狠手辣了,都是他教坏了。
明明字里行间都是怨怼之意,可祈战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之前那些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
当看到最后一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想他二字,祈战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南溪向来不善表达内心,这回一下写这么多心里话,也是难为他了。
祈战估算了一下,南溪此时应当已经在南钰国境内了,顺路的话,年前应当就能凯旋而归,他得好好为南溪准备一下庆功宴,叫天下都知道他的南溪有多么优秀。
第60章 弑父的骂名太过沉重
南钰国大军被围困死伤大半, 作为主将的太子被俘,残余兵马不得不向晋国投降。
兵败如山倒,各地方官员一个个都失了斗志, 都还没开始与晋国大军交手就已经先一步投了降。
倒也不是没有敢抗争到底的硬骨头, 奈何双方兵马实力差距太大,就算以命相搏也阻挡不了南溪前进的步伐。
晋国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短短一个月就打到了南钰国新国都城外。
不到三天, 求和的降书从宫中传入军营主帐, 南溪却看都没看直接将书信烧了, 并且当场杀了信使。
眼看求和无用,南寰又故技重施弃城逃走, 这回是连妃妾儿女都顾不得带上,一心只想自己活命。
南溪早就料着他会跑, 早已先一步将都城的每一个出口都派人监管了起来。十几万人的大军将整个都城都围困了起来, 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连只苍蝇都休想飞出去。
在南寰逃走的当天,南溪与李延一同带兵直杀皇宫, 遇到的反抗者尽数诛杀,其余则全绑了起来,包括南寰的嫔妃和儿女也一一抓了起来,但唯独没有抓到皇后。
南溪并非是为屠杀南寰妻儿而来, 皇后没找着索性也没管, 他的目标本就是南寰。
南寰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宦官,让死士护送他从密道逃走,但他却不知自己逃走的路线早就被人透露给南溪,在密道的出口让早已等在那里的南溪堵了个正着。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满眼惊愕的南寰,眼神冰冷笑意不达眼底:“父皇, 好久不见,这么急着去哪儿?”
南寰指着南溪鼻子:“你居然没死?”
他旋即想到了什么,说好已经毒发身亡的南溪不但没死,还精准的找到了暗道的出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身边的死士里出了叛徒。
南寰脸色瞬间奇差无比,还不等他怀疑是谁背叛了他,一个弹药包在他们脚下炸开,软筋散的药粉顿时四散开来,在场的死士闪避不及都吸入了不少,瞬间倒了一片。
暗一察觉情势不对,抓着同样吸入不少软筋散的南寰就要突围,可南溪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抬手一招:“放箭。”
身后的士兵闻言立马拉弓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急射而去,没给他们留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再高的功夫面对源源不断的箭雨也会疲于应对,加上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暗一很快肩膀和右臂就中了两箭,手中的剑也因为受伤脱力掉到了地上。
暗一自知自己已经没了逃走的可能,只能咬牙将南寰推向身旁与他并肩作战的死士,咬着牙关低吼:“护送陛下离开,我来断后!”
那名死士闻言重重的点头,扛起南寰后却没有逃走,反而突然将手中的武器捅向了对他毫无防备的暗一。
暗一到底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死士头领,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就地滚躲开了攻击,但却没躲过旋即射来的箭矢。
他左胸没入一箭,口中铁锈味弥漫,可肉.体上的伤痛远比不上被背叛的惊愕。他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那名死士:“你居然敢背叛皇上?”
那名死士摘了面罩,可不正是当初差点一刀毒死了南溪,却又暗中给了他解药的甲六?
甲六眼神轻蔑又讥讽:“你错了,我效忠之人从来都不是这狗皇帝,谈何叛主?”
谁都没想到甲六居然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反水,南溪倒是早有预料,但仍觉得有些意外。
甲六见一击没能杀了暗一也不恋战,而是将袖中剑驾到了因软筋散而卸了力的南寰脖颈上,挟持着他退到了一边。
暗一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发现甲六反叛,还亲手将南寰推向了甲六手中,顿时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哇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李延见状瞅准了时机,从身旁的弓箭手手中拿过一把弓箭,搭箭上弦,瞄准暗一的双腿接连射出了两箭,彻底废了他,让他再无反抗的可能。
其余弓箭手没有收到停手的命令,手中的拉弓的动作并未停止,动弹不得的暗一瞬间就被扎成了筛子。
其余死士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就算还在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在这混乱的局面之中,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缓缓走来。
南溪认出了来人,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抬手示意弓箭手停止放箭。
甲六兀自退到来人的身后,毕恭毕敬的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来人正是消失不见了的皇后。
她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明明已经年近四十,可依旧美得明艳动人。
南寰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后是来救他的,再结合甲六反叛却对她恭敬有加的态度,他要是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
“连你也背叛了朕?!我们可是夫妻啊!”
他呲目欲裂的瞪圆了双眼,眼底的怒火像是要将皇后烧成飞灰。他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甲六已经眼疾手快的先一步用碎布堵住了他的嘴。
皇后看都没看南寰一眼,好像将他当做了空气。
“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她双手交握,仪态万千,直视南溪时眼含着长辈的慈爱。
南溪摸不清她的立场,但隐约觉得是友非敌。
他犹豫了片刻,朝皇后稽首行了个礼:“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他语气客套疏离,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警惕。
皇后轻叹一声,似乎对他的称呼不太满意,轻声纠正道:“按着你娘那边的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南溪眉心微拢,不明白她这时提起自己生母究竟有何用意,索性就没有回应。
皇后也不恼,她侧身回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南寰,眼神冰冷厌恶,丝毫没有半分多年夫妻该有的感情。
她朝甲六伸手,后者一脚踹向南寰的膝盖弯,迫使他本就卸力的双腿重重的跪了下去,而后将手中袖中剑递给了皇后。
她对南溪说:“无论如何南寰都是你父皇,弑父的骂名太过沉重,传出去世人唾骂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姨母这些年来没为你做过什么,这弑君的罪名就让姨母来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