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八分像 > 65、第65章
    在她说完黑着脸这句话之后,谢亭恕就两只眼睛一闭,懒得再理她了。


    周浮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在闹脾气,到后来才发现他竟然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老李在半小时之后上来看了一眼,见谢亭恕枕在周浮的手掌上睡着,也只是朝周浮会意一笑。


    “他最近其实每天都几乎没怎么睡,本来睡眠质量就差,伤口又疼,稍微动一下就醒了……”


    等周浮小心翼翼地从谢亭恕脑袋下抽出手来,下楼回到客厅的时候,老李才直言不讳地跟周浮说起这几天自己的所见。


    “亭恕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一病就很久,因为睡不好也吃不下。”老李一边说着一边把做好的菜端到周浮面前,“多亏有您在这里,他到您面前,就会变得很乖。”


    “……您是说,乖吗?”


    周浮总觉得老李对谢亭恕有一种亦兄亦父的感情,看他永远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毕竟如果不是从老李嘴里说出乖这个字,她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把谢亭恕和乖联系到一起去。


    哪个乖小孩会被说一句像暹罗猫就再也不理人啊。


    “看来您不这么认为。”老李看周浮满脸不可思议,笑着帮她盛出一碗雪梨肉丸汤,“他刚到老爷子和老夫人那的时候,真的很乖的,从来都不要人陪他玩儿,让他睡午觉的时候,哪怕睡不着,也会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一个小时。”


    “?”


    周浮喝了一口清甜的汤,真情实感地‘哇哦’了一声:“那真的是很天使了。”


    以前刘芸忙的时候,也让作为姐姐的周浮帮忙照顾过朱意和朱登。


    别的地方其实都还好,俩小孩从小就挺乖的,也不会闹腾惹事,就是睡午觉,每次都要折腾好久,她那时候简直怀疑小孩子身上是不是装了什么电动装置,一躺下就会产生各种状况,导致很多时候,好不容易等他们睡着,午休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是吧,四五岁的小孩,乖成那样,可把老夫人心疼坏了,打那以后,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着。”老李乐呵呵地说:“那时候老爷子特别担心把他给宠坏了,不过还好,亭恕从小根就很正。”


    “……”


    这叫很正吗,再坏一点这人就要杀人放火了。周浮一边喝着汤一边在心里吐槽。


    但无论如何,雁过留痕,听过的事情就会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周浮吃过晚饭之后,回到房间里心不在焉地画了会儿图,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到心流状态之后就索性放下了笔。


    算了,去喝口水吧。


    她这么想着,从房间走出来,下楼梯的时候,余光就瞥见谢亭恕的房间门不知何时敞开了一个小口。


    刚才她在下楼吃饭的时候怕坨坨进去闹腾,特地把门关好了来着。


    周浮走到厨房倒水,就看老李预留出来的那一份饭菜纹丝未动。


    看来有的人明明醒了,但却又不肯吃饭啊。


    周浮默默地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拿起桌上的托盘,往二楼走去。


    “谢亭恕,你怎么这样,明明答应过只要我回来就会好好吃饭……”


    她走到谢亭恕门前,直接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间门。


    但还不等走进去,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好冷。


    和她傍晚时推门而入的,令人有些窒息的闷热感几乎是另外一个极端的寒冷。


    周浮在意识到怎么回事的瞬间,手上的托盘一个没拿住,连盘带碗都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晚上她才喝过的雪梨汤淌了满地,半透明的雪梨与碗碟的碎片,一片狼藉。


    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谢亭恕——你是不是当我傻子!?”


    太过分了。


    他太过分了。


    难怪他的病总是时好时坏。


    明明章医生已经说腿部的伤在恢复,看起来不像是还存在炎症的样子,但是他的低烧就是好不了。


    周浮以为是因为他作息不稳定,也不听老李的话按时吃药所以造成了病情的反复,要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因为她总是不在谢亭恕身边,而老李又管不住他。


    她甚至因此而感到内疚。


    是啊,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他的病情一直反复的原因,是因为他白天工作的时候开着暖气,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


    再换成冷气。


    他是故意的。


    他就根本不想好。


    “周浮……”


    周浮眼看着谢亭恕手足无措地从床上站起来。


    就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发现的小孩子。


    “你先别动,盘子碎了,别……”伤到自己。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亦或者说,谢亭恕已经明白好像无法解释。


    因为周浮看到的就是事实。


    他在利用她的关心,利用她的温柔,在这无计可施的绝境之中,企图抓住她的手。


    “对不起……”


    如果是薛蕴的话,就不会像他一样狼狈吧。


    不会做出像他一样卑劣又幼稚的事情。


    他想起之前在游轮上,周浮一次一次在他耳畔强调的话:


    “你和薛蕴不一样,你们截然不同。”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游轮的地理优势,无法画地为牢。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浮露出极为失望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清晨,谢亭恕仍旧无比清醒地躺在床上,听门外老李给他送饭时的自言自语:“哎呀,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打定主意要立刻走了……这女孩子的心,确实是捉摸不定啊……”


    是的,他们截然不同。


    哪怕眉眼的轮廓相似,眼神也足以暴露伪装。


    所以即便他想要成为薛蕴的影子,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周浮不会爱他。


    永远也不会。


    -


    “对了,你家的猫,病好了吗?”


    转眼一周过去,周浮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照常地生活,工作。


    她和之前一样,白天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接待客户,等到下午再到于雪娆这边来,探讨关于新技术的可能。


    “嗯……?”


    周浮也没想到,于雪娆还会记得那天她随口找的借口,愣了一下:“哦,它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在装病而已。”


    也算是实话吧。


    周浮本来想着猫既然没问题了,于雪娆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可没想到于雪娆却顿时露出兴趣盎然的眼神:“我以前就听说小动物其实是会装病想要吸引主人的注意,我还以为是编的呢,原来真有啊,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吗?”


    周浮回想起那天谢亭恕被发现时的表情,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她微微垂眸,“我只觉得被耍了一顿。”


    “哎呀,你不要这么想嘛。”于雪娆还以为周浮是觉得劳心劳力,有些疲惫,便拍拍她的手臂,宽慰道:“毕竟你的世界里有很多人,但是猫猫的世界里只有你,它也是太喜欢你了,才会想要让你的注意力多停留在它身上一点啊。”


    周浮却只是看着眼前的设计草图:“大概吧。”


    可惜那个人不光没有猫猫可爱,还满肚子坏水。


    于雪娆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想弃养吧,我可告诉你,领养一时爽,弃养不是人!”


    “……”


    没想到于雪娆竟然这么喜欢猫。


    回去的路上,周浮满脑子都还是下午的时候于雪娆因为怕她失去了耐心,弃养猫咪,一直抓着她聊,饭不吃水也不喝,直到她指天誓日地重复“领养一时爽,弃养不是人”十遍,并且保证不会弃养,才勉强放过了她。


    想到以后要跟于雪娆解释她其实根本没有养猫,周浮就觉得头痛欲裂——都走到这一步了,于雪娆说不定会觉得她是把猫丢掉了还嘴硬。


    好烦啊。


    早知道那天就说她自己得绝症了!


    周浮无精打采地从地铁站出来,耳畔都还是于雪娆如雷贯耳的声音:


    “它是因为太喜欢你了,你会有自己的爱人,但是猫猫只会爱你一个人,所以猫猫装病吸引你的注意,这不是猫猫的错,总之,猫好!”


    是因为喜欢吗。


    周浮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她也不想一直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可是于雪娆说话的声音真的太大了。


    难怪她能当大学老师呢。


    周浮现在租住的小区属于时代久远的产物,没有专门的停车位,每天回来,楼下的车都停得横七竖八,搞得她每次回家还得闪转腾挪才能夹缝求生。


    还好她已经习惯,轻车熟路地拐到单元楼门口,忽然,不远处的一辆车突然打起了远光灯,刺眼的光柱就好像黑夜中一个不遗余力的拥抱一样,将她笼入其中——


    亚城机场前的记忆浮现眼前。


    周浮一颗心几乎是立刻挤到了嗓子眼儿,她心跳得好快,感觉自己变成了仲夏夜里,农田间的青蛙,只要被手电筒一打,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做错了事情从来都没有一点理亏心虚。


    永远高高在上。


    永远盛气凌人。


    但下一秒,车门被打开,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微胖的脸上满是局促。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刚拿到驾照,不小心碰错了,给远光灯打开了,没吓到你吧,真不好意思……”


    不是谢亭恕。


    “哦……没事没事……”


    周浮整个人就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她说不清楚当下的感受。


    或许有松了口气,也或许在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有色眼镜而感到羞耻。


    可是更为剧烈与明确的,是失望。


    她因为车里的人不是谢亭恕而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失望。


    吵架也好,生气也罢。


    她还是想见到他。


    还是……想见他。


    在被这种巨大又浓烈的情绪裹挟的一刻,


    周浮忽然想起她去谢亭恕家看望的那天晚上,随手拿起的那本现代诗集。


    那天谢亭恕一瘸一拐地走下楼,还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你真在看书吗,我刚在上面看了你二十分钟,你一页都没翻过。”


    是啊,她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


    因为她看了那么久,现在回想起来却已经不记得那首诗叫什么名字,在第几页,甚至就连它的头几句的印象也跟着模糊。


    她只记得最后两句。


    当时将她的全部注意力与视线都抓住的,作为结尾的两句。


    ifyoukeepseeingpitywhereloveshouldgrow.


    如果你总在爱时感到怜悯,


    thatyourheartwhisperingwhatyourmindwontknow.


    那是心在诉说理智拒绝承认的真相。


    所以她总觉得谢亭恕可怜,不是因为他真的可怜。


    而是因为她的爱,才让他变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