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前男友?哥哥?”
灯光昏暗, 祁焰的脸隐没在阴影中。
沈栖雾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楚祁焰的轮廓后,她顿时清醒几分, 脚步定住。
祁焰看了眼沈栖雾身上披着的衣服, 声音微凉, “这么晚,去哪了?”
“出去有点事。”
话音刚落,纪绍安从身后走近,冷笑一声,“她这么大的人了,去哪还要跟你说?”
祁焰将目光移到纪绍安身上,懒洋洋开口,“毕竟是兄妹, 关心关心不过分吧?”
沈栖雾僵在原地, 听见他们的对话, 只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身上的外套本就松松披着,沈栖雾往院子里走,衣服滑落在地,她弯腰去捡,指尖还未触到衣料,祁焰已经伸出手, 将衣服捡了起来。
他没有递给纪绍安,而是随手一抛,扔回到纪绍安手上。
纪绍安这人最经不起挑衅,接过衣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你大忙人一个, 还要管她,累不累?”
像是料到他的反应,祁焰往前两步,眼里似笑非笑,“没你忙,刚从国外回来,就赶去开会,挺辛苦吧?”
纪绍安表情一滞。
他前段时间又开始频繁去某地赌钱,这事纪远山还不知道,但圈子里的人都有所耳闻。
项目汇报会那天,他下飞机直接赶去公司,险些错过会议。
纪绍安表面若无其事,“你不会以为负责个商业中心,我爸就会把公司给你?”
祁焰挑眉,“给不给另说,我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两人之间硝烟弥漫,沈栖雾夹在中间着实难受,先进了院子。
晚上聚会上吃的不多,又出门折腾一趟。
换完衣服,沈栖雾胃里空落落的,想去厨房煮点吃的。
下楼后,她余光一瞥,见沙发上坐了个人。
客厅没开灯,只有院子里微弱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祁焰倚在沙发上出神,身影有一丝孤寂。
沈栖雾没有出声,走到厨房,打开灯,从冰箱拿出袋汤圆,接水开火。
她站在锅前等水开,听见沙发上的人起身。
祁焰走了过来,倚在门边,注视着沈栖雾。
他的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领口松了两颗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吃吗?”沈栖雾问他。
祁焰摇头。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沈栖雾放进去几颗汤圆。
她靠在厨房台面旁,嗅到空气中一股酒精的味道。
“你喝酒了?”
“嗯,晚上有应酬。”
沈栖雾没再多问,几分钟后,她将汤圆盛出来,端到餐桌上。
祁焰拉开凳子,坐在了她对面,目光依旧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沈栖雾夹起一块汤圆,小口吃着。
她最喜欢黑芝麻馅的,此时在祁焰的注视下,却没什么滋味。
在沈栖雾吃完最后一颗时,祁焰缓慢开口,“离纪绍安远点,他什么人品,你不会不知道。”
沈栖雾动作顿了一下,放下勺子,“我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分寸。”
她起身,将碗拿到水池旁,哗哗的水流静止后,祁焰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声音压得很低,“你有分寸就不会大晚上跟着他出去。”
屋内安静的如冰封的湖面,刹那后,沈栖雾的声音划破宁静,“你以什么身份建议我?”
空间狭小,沈栖雾明显感觉到,祁焰身体骤然僵硬。
他哑声问道,“你想以什么身份?前男友,哥哥?”
“哪种身份你会听呢?”
沈栖雾跟他对视,“哪种身份,都不适合给我这样的建议。”
她手指发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们都分手三年了,你忘了吗。”
一句话,堵住了祁焰所有的情绪。
当年的分手猝不及防,祁焰用了很长时间才迫使自己接受。
他呼吸变得沉重,缓慢靠近,声音中有几分苦涩,“当然没忘。”
说完这句,祁焰自嘲般冷笑一声,“也对,你什么时候真把我当过哥哥?”
祁焰什么意思,沈栖雾心知肚明。
一开始她接触祁焰就目的不明,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感情的变化。
*
高二那年寒假,纪远山计划带全家人去国外旅行。
祁焰高三,学习任务重,他说寒假要上补习班,拒绝了这次出行。
江月珍知道儿子的性格,没勉强他,给家里置办了不少年货,特地让陈姨提前做了些可以冷冻的食物。
沈栖雾不想跟纪绍安待在一块,又怕拂了纪远山的好意。
外公在一年前去世,外婆住在养老院里。
她恰好想去看望外婆,跟纪远山提出想回姨妈家过年。
纪远山听了后,拍拍她肩膀,“栖雾这孩子孝顺,纪叔没意见,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让许宝丰把沈栖雾送到,走之前还给沈栖雾打了笔钱。
沈栖雾到姨妈家时,她正在饭馆给人点菜,身边五岁的小侄女蹲在地上玩玩具。
姨妈的丈夫则在后厨忙碌。
姨妈看见沈栖雾,表情没多惊喜,“你随便找地方坐啊。”
沈栖雾放下行李,去陪小侄女玩。
晚上十点,饭馆关门后,沈栖雾跟着姨妈回家。
他们租住在不远处的城中村里,房子面积不大,沈栖雾到了后,姨父晚上只能睡客厅沙发。
夜里,沈栖雾跟姨妈和小侄女挤在床上,怕挤着小侄女,她一动不敢动。
第二天一早,沈栖雾醒来,独自去养老院,出发时,姨妈告诉她,你外婆可能不记得你了。
沈栖雾在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回过几次老家。
她和外公外婆相处不多,但他们待自己好,她都记得。
外公每次见到她,都会从箱子底部拿出一个旧木盒子,从里面挑出几张崭新的一百元塞给她。
她知道,外公养老金不多,平日还要补贴姨妈。
外公去世时,沈栖雾在上学,请了两天假匆匆参加葬礼。
回家路上,看见车外树木一排排倒退,她想,这世界上真心爱自己的人又少了一个。
姨妈夫妇要攒钱买房,还要养孩子,外婆所住的养老院,条件非常普通。
沈栖雾问过护士后,穿过一排破旧长廊,走到后院。
满地落叶中,外婆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沈栖雾靠近,轻声叫她,“外婆。”
老人颤颤巍巍掀起眼皮,问她是谁。
沈栖雾鼻子一酸,蹲下来,将头埋进外婆膝盖。
那天,她拉着外婆的手,陪她待了整整一天。
养老院没有多余的地方,沈栖雾也不想姨父辛苦一天还得睡沙发。
从养老院回到市区,她打算找家酒店住。
沈栖雾还没有一个人单独在外面住过,走到一家快捷旅店门口,她看见几个男人蹲在地上抽烟,抬起头上下打量她,心里涌起一丝恐惧,转身又回了姨妈家。
次日,沈栖雾自己坐车,提前回了桐城。
第二天就是除夕,她没买上坐票,站了一路,下车时脚都麻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保姆跟司机都休假了。
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别墅,有点不敢进去。
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沈栖雾正打算鼓起勇气开门,听见一阵懒散的脚步声。
因为太过熟悉,还没看清楚人,沈栖雾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祁焰走到院子门口时,沈栖雾一脸惊喜,“你回来了?”
她跟在祁焰身后,一起进了客厅。
祁焰是回来取东西的,他这几天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取完几本书,他跟沈栖雾打了声招呼,刚迈出门,沈栖雾追上他,“你去哪?”
“回我自己的家。”
沈栖雾扯住他衣袖,“我一个人在家太害怕了。”
“你可以买张机票去找他们。”
祁焰声音没什么情绪,他看了眼日期,“他们昨天刚到,还要待十来天。”
沈栖雾垂眸,“我不想去。”
她抬头问祁焰,“你如果一定要回去的话,能不能让我借住几天,绝对不打扰你。”
比起独自待在这栋大房子,她宁愿跟着祁焰。
祁焰没拒绝,也没说同意。
两人虽然是兄妹,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住在一起,不合适。
祁焰淡声道,“我那里很久没住,环境没家里舒服。”
“没关系的!”沈栖雾只当他默许了,拿上书包,跟着祁焰出了门。
祁焰看着她背影,沉默一瞬,跟了上去。
祁焰自己的家,在一片旧城区里,位置并不偏僻。
因为城市向外发展,这里渐渐被遗忘,留下的大多是老年人和外地务工人员。
年关在即,街道里的商铺已经关门休息。
路两旁摆满了小摊点,卖对联和小灯笼。
傍晚,路灯亮起,小贩们高声吆喝,过年的氛围很浓。
两人并排走着,不时有人跟祁焰打招呼。
沈栖雾仰起头问他,“你跟这么多人都认识呀?”
“小时候一个人住,邻居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
“江姨呢?”
“她在外地,很少回来。”
祁焰第一次跟沈栖雾说起这些,沈栖雾想起他从前不愿意回纪家,似乎明白了原因,侧过头悄悄看他。
祁焰神色平静,提起从前,轻描淡写的样子。
路过一家水果店,沈栖雾听见有人喊祁焰的名字。
转过头,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孩朝祁焰走过来,“焰哥,多久没见了啊。”
沈栖雾看着男孩的脸,莫名觉得熟悉。
祁焰朝他笑笑,看了眼他背后的店面,“生意怎么样?”
“这片人流量少,就做附近居民的生意,凑合吧。”
他目光移到祁焰身旁的姑娘身上,意味不明的笑笑,“女朋友?”
“瞎说什么,我妹妹。”祁焰捶他一下,给沈栖雾介绍,“我高中同学,路阳。”
沈栖雾盯着他几秒,恍然想起,这是当年打篮球受伤的那个男孩。
路阳跟祁焰从小是邻居,都在这片儿长大。
祁焰打架厉害,路阳被欺负,次次都是祁焰给他出头。
两人聊了几句,祁焰跟他告别,路阳硬塞给他两筐水果,“改天出来吃饭。”
往祁焰家里走的路上,沈栖雾低着头不说话。
想到那句“瞎说什么,我妹妹”,她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走到一个旧小区门口,沈栖雾头也没抬,跟着祁焰进去,上到单元楼里。
打开门,屋子冰冰凉凉的。
祁焰现在不怎么在这住,冬天就没要暖气。
他脱掉外套,开了空调,又打开一个电暖器,放在沙发旁边,对沈栖雾说,“你坐那去。”
沈栖雾低低答应一声,坐在沙发角落,烦闷的情绪涌上心口。
她突然意识到,再过半年,祁焰高考结束,会离开纪家去上大学。
那时候就只剩她一个人坐公交车上下学。
而祁焰会有新的生活,或许还会谈恋爱。
祁焰从厨房出来,见沈栖雾心事重重的样子,扔过去一瓶水,“怎么了?”
“没事。”
沈栖雾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跟我小时候的家很像。”
普通的两室一厅,棉布沙发,木头柜子。
“是吗?哪间像你卧室?”
沈栖雾走到祁焰从前睡的屋子,指了指,“这间。”
祁焰笑了声,“还挺会挑。”
沈栖雾嘴上说没事,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祁焰只当她没能在老家多待几天,心情不好。
两人都没吃晚饭,祁焰问沈栖雾,“想吃什么?”
“你做?”
“那不然呢?”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可以。”祁焰又穿上外套,“我下去买。”
祁焰走后,沈栖雾的情绪慢慢平复。
她想,或许和祁焰朝夕相处,对他产生了依赖,才有些不合适的情绪。
街口的连锁超市最后一天营业,祁焰不仅买了菜,还有简单的洗漱用品。
沈栖雾看他拎着两大包回来,瞪大眼睛,“买这么多?”
“明天除夕,晚上还要在家吃饭。”
“吃什么?”
祁焰拿出袋火锅底料,“吃火锅行吗?”
“行!”
吃完面,沈栖雾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见祁焰指了指他的卧室,“你晚上住那间,有空调。”
“那你呢?”
“我不怕冷。”
沈栖雾第一次睡在男生的床上。
祁焰的床很干净,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沈栖雾奔波一天,浑身疲累,闭上眼睛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除夕这天,两人早起在附近逛了逛,买了对春联,下午在家支起桌子煮火锅。
沈栖雾帮忙洗菜,其他祁焰负责。
晚上,红油锅底咕噜咕噜翻滚,沈栖雾迫不及待地下了几片肉。
两人互相跟对方说了新年快乐,手机连续响了几声。
沈栖雾点开微信,看见群里江月珍发来消息,纪远山带着妻子儿子在伦敦的街道上,一家三口笑意盈盈。
沈栖雾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将手机放下。
她问祁焰,“你不去旅行,会不会遗憾啊?”
祁焰摇摇头,“我挺喜欢自己待着的。”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虽不大,装修也不华丽,但舒服自在。
沈栖雾若有所思,“我也是。”
在纪家,沈栖雾总是乖巧温顺。
她没办法在纪家任性释放自己的情感,江月珍跟纪远山越是对她好,她越是得懂事。
祁焰看在眼里,他都懂。
沈栖雾低头吃菜,突然感觉到头顶温热,祁焰宽大的手掌抚下来,摸了摸她头发,“多吃点。”
沈栖雾心口一紧,方才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浮现出来。
她感觉自己脸在发烫,心里一阵异样,借着拿饮料,从祁焰手掌下逃跑了。
大年夜,两人彼此陪伴,因为有祁焰在,沈栖雾一点不觉得冷清。
吃完饭,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
市区禁止燃放烟火,但这片是老城区,管理的不严格。
沈栖雾看见窗外有烟花绽放,忍不住跑到阳台上,想叫祁焰来看,回到屋子里,却发现祁焰脸色不太对。
他靠在沙发上,皮肤泛红,人看着没什么精神,沈栖雾抬手摸了下,额头滚烫。
温度计量过后,显示三十九度。
祁焰不当回事,从柜子里翻出一盒退烧药,只剩最后一片,他吞了下去。
“得去医院看看。”沈栖雾盯着他烧红的脸。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祁焰头疼,躺上床,让沈栖雾去睡觉。
小时候生病,他就一个人扛着,实在不行买点药吃,发烧也不当回事。
沈栖雾见他想睡觉,倒杯水递给他,“你如果不舒服,记得喊我。”
“好。”祁焰闷哼一声。
沈栖雾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起身去祁焰房间,手掌挨上他额头,依旧烫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药过期了。
祁焰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发出难受的喘息声。
沈栖雾看了他片刻,穿上外套,出了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夜空中飘落,无声落在街道上。
沈栖雾拿出手机查了查,在步行十五分钟的路口,有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她快步走到,说明症状后,营业员给她拿了盒退烧药,又问她,“姑娘,要买点退烧贴吗?”
“要的要的。”
“好嘞!”
拎着袋子,沈栖雾走出药店。
抬起头,漫天鹅毛大雪,路灯在雪幕中显得朦胧而温暖,透出淡淡的橙黄色光晕。
她将羽绒服帽子戴上,沿着街道往回走。
祁焰睡到一半,被渴醒了。
他迷迷糊糊起身,摸到床头的水杯,灌了几口,才稍稍缓过来点。
见客厅灯亮着,祁焰推门出去,找了一圈,屋子里却没有人。
他头疼的厉害,拿出手机,给沈栖雾打电话,无人接听。
旧城区治安普通,过年也没人管,大晚上的,祁焰不知道沈栖雾去外面做什么,他担心出事,套上衣服下楼。
刚出楼道,一阵冷风夹着雪花袭来。
祁焰高烧没退,浑身酸痛。
他知道这会儿出去吹风可能更难受,也知道沈栖雾会回电话的。
可他还是焦虑不安,往院子外面走。
刚走几步,见沈栖雾手上提着塑料袋,缩着脖子走了过来。
雪太大,掉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出来了?”
祁焰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栖雾的头发和外套都被雪打湿了,脸颊被风吹得通红,鼻尖也冻得发亮。
祁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触到她冰凉的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冷意,听起来格外低沉。
沈栖雾跟在他身后往回走,轻声回答,“我手机调的震动,在路上没拿出来。”
走进家门,沈栖雾脱下外套,听见祁焰说,“去换干净衣服。”
她乖乖照做。
出来时,见祁焰站在原地,表情依旧冷峻。
屋子里气压很低,祁焰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压着怒意。
“你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
沈栖雾抿着唇,“去给你买药。”
她低着头,有些委屈。
祁焰声音大了两分,“外面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又下大雪,我发烧可以明天再买药,你着急什么?”
“我怕你严重了。”
“烧不死。”
沈栖雾在路上还因为买到了药高兴,谁知道回来后被祁焰凶了一顿。
她其实也理解,大晚上跑出去,还不接电话。
祁焰担心,说她两句也正常。
不知道是外面太冷,还是祁焰说话语气太凶,沈栖雾声音听起来微微发颤。
她就那么看着祁焰,像是要哭出来,“不想你那么难受。”
沈栖雾在外面淋到了雪,头发刘海湿了,粘在皮肤上,祁焰跟她对视片刻,抬手,将她的发丝拨开。
他脸色缓了下来,手上动作温柔了几分。
眼前的人抿着唇,眼眶泛红,看的他心里一颤。
没等沈栖雾反应,祁焰忽然将人拉近,扣住她脑袋,把人抱进了怀里。
*
时针滴滴答答,指向凌晨一点。
门口传来刹车声,伴随着阵阵低语。
纪远山和江月珍晚上见了位老朋友,叙起旧便忘了时间,这会儿才回家。
听见响动,沈栖雾心里一惊,下意识跟祁焰拉开距离。
她声音平静冷淡,“从前的事都过去了,至少现在,我真心当你是我哥哥。”
窗外夜色浓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栖雾往厨房外面走,路过祁焰身边,手臂却忽然被他拽住。
祁焰脑海里有许多话想问,说出口,却只有一句,“是实话吗?”
第18章 18 “不然我们一起过夜?”……
纪远山和江月珍换完鞋走过来, 见厨房亮着灯,有轻微的响动。
江月珍走近,瞥见冰箱门开着, 散发着幽幽白光。
待祁焰转过身, 江月珍先是一怔, 随后满脸惊喜,“阿焰回来了。”
上个星期,沈栖雾跟江月珍通电话,说起祁焰,称他忙的都没时间休息。
商业中心开始招商后,许多品牌方过来考察,祁焰连续几个星期连轴转,跟着招商部接待重要客户。
江月珍一听, 心疼儿子, 去泉城的事暂时搁置。
前几天祁焰回集团开会, 住了一晚就匆匆离开,江月珍也没机会跟他说别的。
纪远山晚上喝多了,祁焰见他有点走不稳,将人扶上了楼。
打开客厅的灯,江月珍这才看见沈栖雾。
哟了一声,“今天巧了, 你们两兄妹都回家了。”
沈栖雾朝她笑笑,“江姨,我晚上聚餐吃的少,刚才煮了点东西。”
“吃的饱吗?冰箱里有饺子。”
“我吃过汤圆了。”沈栖雾从厨房走出来,“我先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
望着沈栖雾的背影, 江月珍嘀咕一句,“现在这年轻人,睡的可真晚。”
*
年底,公司筹备年会,沈栖雾在集团多留了几天,协助人力资源部准备节目。
休息时,她在茶水间做了杯咖啡,去窗边坐下,恰好碰到孟晴。
上次孟晴给自己帮了忙,沈栖雾还没来得及谢她,她帮孟晴拉开凳子,“孟晴姐,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您吃个饭。”
“财务部年底忙,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啊。”
孟晴在沈栖雾旁边坐下,“再说,真要谢,你得谢祁总。”
沈栖雾怔了一瞬,笑了笑,“祁总应该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孟晴喝了口咖啡,问沈栖雾,“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集团?”
“听我们领导的意思,让我待到春节假期前。”
孟晴眼睛一亮,“太好了,年后你得帮我招个人。”
财务部有位员工刚跟孟晴提了离职,说只干到春节放假,部门工作繁多,缺一个,其他的都得加班。
沈栖雾顺口问,“什么要求?”
“基础岗,要求不高,有初级会计证书就行。”
说完,孟晴又补充一句,“不过得细心,财务这工作马虎不得。”
沈栖雾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似乎在斟酌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神情认真地看向孟晴:“孟晴姐,你看我行吗?要求我应该都符合。”
孟晴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我记得你不是会计专业吧?而且你在招聘这块做得挺好的,怎么突然想到转财务了?”
“长远来看,我觉得财务的上升途径比人事专员更广阔。”
远峰集团属于传统企业,HR做到头,不过是人力资源总监。
财务人员却不同,公司有位副总,就是会计晋升上来的。
孟晴转过头看沈栖雾,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没想到这姑娘野心不小,跟她年轻时挺像。
她眼里流露出欣赏的神色,“你能来,我当然同意了,省得还要花时间招人,不过,你领导愿意放人吗?”
“我会跟她沟通,也会在转岗前招来靠谱的员工。”
“行,公司高层那边你放心,不会卡你的申请。”
孟晴部门还有事,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拍了拍沈栖雾的肩膀,“我先回去了,部门还有一堆事儿呢。”
沈栖雾看着孟晴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热气早已散尽,杯壁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奶泡。
沈栖雾没有告诉孟晴的是,转岗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什么“上升途径”,而是她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个念头——“有想查的事。”
那个念头像一根藤蔓,早在三年前,就在她心里悄然生长,缠绕着她的思绪,逐渐变成种执念。
如今,藤蔓找到了继续往上的出口。
沈栖雾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提交了转岗申请。
*
难得在桐城多待几天,沈栖雾下班后约了温棠见面。
原本打算去赵佑迪的酒吧坐坐,打开微信,恰好看见赵佑迪发了条朋友圈。
内容是家中有事,近期暂停营业。
沈栖雾心里一紧,给赵佑迪发去信息,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赵佑迪的回复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母亲病情严重,近几日在医院。
沈栖雾关心了几句,称有空会去探望。
深冬季节,夜晚来的格外早,沈栖雾走出公司时,天色已经漆黑。
街边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几片枯叶被风卷着跑。
沈栖雾步行到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推门进去,温棠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她。
和温棠见面前,沈栖雾特意问了她是不是一个人。
温棠知道她在意什么,回过来一句,“你放心,没叫方弋淮。”
两人各点了份牛排,程斯洵最近去国外考察项目,温棠总算能闲下来了。
聊了几句,话题还是转到了方弋淮身上。
上次在泉城见面后,方弋淮给沈栖雾发过几次信息,想等她回桐城时约她吃饭。
沈栖雾第一次委婉拒绝,第二次时,觉得不应该给对方想象的空间,直接挑明说,最近没有跟谁相处的打算。
温棠虽惋惜,但也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她撑着下巴,“方弋淮吧,虽说家世跟纪家比差点,但是人品好,工作也很有前景,你真的不想接触看看?”
沈栖雾神色淡淡,拿着刀叉切牛排,“我不在意家世,何况纪家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只是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
温棠开玩笑地说了句,“不知道哪种男人才能入你法眼。”
沈栖雾的手微微一顿,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叉子,指尖有些发白。
和温棠多年好友,见对方为自己操心,沈栖雾不想跟她还找借口,她罚下叉子,“棠棠,其实我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恋爱。”
温棠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温棠见她心事重重,笑着拉她的手,语气轻松,“没关系啦,你不用有心理压力,开心点。”
沈栖雾抬头,挤出一个笑容,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些年,她的心里始终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怎么也挪不开。
这样的她,根本无法和任何人坦诚相待。
*
距离春节假期还有半个多月,沈栖雾回到泉城,将自己在分公司负责的工作收尾。
晚上回到屋子,她洗完澡出来,听见“咔哒”一声,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她从猫眼往外看,楼道漆黑一片,应该是停电了。
入住的时候,何辉告诉过沈栖雾电表的位置,还跟她说水电燃气都提前买过了,够她用小半年。
沈栖雾不确定是停电还是欠费,她换好睡衣,想出门看一下,手扶上门把手,脑海里突然冒出些社会新闻的标题,什么独居女性家中突然断电,是被人刻意切断电源。
一个人住,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她退回到房间里,找出物业电话,拨通后,一直无人接听。
沈栖雾坐在沙发上,头发湿着,等了好一会儿,电也没来,她给何辉打去电话。
何辉很快接起来,“沈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住的地方停电了,联系不上物业,你那边有没有工作人员的电话?”
“您稍等,我现在找一下,待会儿回复你。”
刚挂电话,手机提示电量不足20%。
沈栖雾心里一沉,她在这边没有带充电宝,只能摸黑去卫生间,用毛巾又擦了擦头发,心里默默祈祷快点来电。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回过来电话的并不是何辉,而且祁焰。
沈栖雾按了接听,“喂。”
祁焰那边有细微的风声,“联系上物业了,小区电路故障,今晚不一定能修好。”
沈栖雾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整栋楼果然漆黑一片。
她晚上还有邮件要处理,“知道了,我去附近找家酒店住。””你先去我家吧,过个马路就是二期,我把门牌号发你。”
祁焰刚应酬完,跟何辉在回家的路上。
听见对面没说话,他又加了一句,“附近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
沈栖雾头发还没干,也懒得折腾,答应一句,“好,麻烦你了。”
“门口柜子最下面一层,有个手电,以前充好电的,你打开试试。”
“行。”担心手机没电,沈栖雾迅速挂了电话。
找出手电后,她穿上外套,拿起包,推门下了楼。
从小区步行五分钟,就是祁焰现在住的地方。
二期和一期布局没太大区别,沈栖雾很快找到楼栋,乘电梯上去。
门口,沈栖雾手顿了顿,输入祁焰发来的密码。
六位数字:051568。
两人的生日。
在一起的那几年,他们很多共用的账户都是这个密码,包括祁焰的银行卡。
现在还在用,大抵是习惯了,懒得改。
打开玄关的灯,沈栖雾抬头环视四周,房间干净整洁,透着股冷清,估计祁焰平时除了睡觉,也不怎么待在家。
她打开鞋柜,里面有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不知道是为谁准备,沈栖雾没多想,拿出来穿上。
方才顶着湿发走过来,又吹了风,沈栖雾给手机充上电,赶紧去卫生间。
吹风机在很显眼的位置,她拿起来将头发吹干。
从卫生间出来,客厅传来开门声。
沈栖雾走过去,见祁焰推门进来。
他外套已经脱掉了,身上带着寒夜的气息,神色有些疲倦。
沈栖雾站在玄关处,低声问,“你忙完了。”
“嗯。”祁焰淡淡应了一声。
那晚在纪家,两人闹得不愉快,再碰面,也没什么话说。
气氛过于安静,沈栖雾想起自己还要给同事回邮件,便问祁焰:“能不能用下你电脑?”
祁焰抬手指了下,“在卧室。”
她拿上手机,进了祁焰的房间。
电脑就在窗边的桌子上,沈栖雾坐下,打开邮箱。
她进去后,祁焰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他晚上应酬时两种酒掺着喝,这会儿脑袋又沉又疼。
躺在沙发上,闭着眼按了按了太阳穴。
沈栖雾从卧室出来时,客厅静悄悄的。
她走到沙发旁,见祁焰似乎睡着了,人斜躺着,呼吸均匀。
她拿起沙发旁的毯子,随手盖在祁焰身上。
靠近,才闻到他身上酒精的味道。
祁焰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姿势看起来不太舒服,沈栖雾蹲下,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
她望着祁焰的脸,他眉头微微皱着,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面色依旧和平日一样冷峻。
看了片刻,沈栖雾还是没有叫他。
就在她准备站起来时,祁焰忽然睁开眼睛,视线直直看了过来。
沈栖雾僵了一瞬,迅速起身,背过身去。
祁焰撑着手坐直,声音有一丝沙哑,“忙完工作了?”
“嗯,水杯在哪放着?”
“你面前柜子第二层。”
沈栖雾拿了个玻璃杯出来,接了杯水,转过身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祁焰靠在沙发上,随口问了句,“人资部很忙吗?下班还要处理工作。”
“还好,年底有些内容要审核,年后我就去集团财务部了。”
祁焰愣了一下,而后静静看着她,“早就想走了吧?”
“没有,你想多了。”沈栖雾喝了口水,语调淡淡。
空气静了一瞬,祁焰的手机响起来。
他去窗边接电话,跟对方说了几句后挂断,拿起外套往玄关处走。
“这么晚,你还出去吗?”沈栖雾站在原地,看向他。
“不然我们一起过夜?”祁焰低头换鞋,笑了一声,“也不合适,你说是不是?”
沈栖雾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祁焰换好鞋,推门离开,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栖雾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玄关处。
第19章 19 动作温柔,带着一丝安抚。……
祁焰接到孟旭的电话, 出门打车去了山上一家房车度假营地。
孟旭今天生日,在朋友的地方包了场,祁焰晚上有应酬, 答应酒局结束后过来, 谁知道回了趟家, 耽误到现在。
山上下过雪,路两旁堆了薄薄一层白色。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上,在两扇敞开的木质大门处停下。
孟旭这边饭局早已结束,邀请来的朋友们各自活动。
喝醉的几人回房间休息了,还有些去了娱乐中心唱KTV。
祁焰走进去,远远看见一团篝火在夜色中跳动,几道人影围坐在一起聊天。
孟旭看见祁焰,朝他挥手, “焰哥, 这边。”
祁焰在孟旭身边坐下, 跟他的几位朋友打了招呼,有人递过来一瓶啤酒,祁焰摆摆手,“还醉着呢。”
他酒意还未消散,靠在椅子上,听着身边几个人谈天说地。
孟旭有段时间没和祁焰见面了, 闲聊几句,问起他工地的事。
祁焰手肘撑在膝盖上,“暂时停工了,工人们都要回老家准备过年,年后还是按原来的标准做。”
“你继父能同意吗?”
孟旭替祁焰打抱不平,“当时没人愿意接的烂摊子, 让你接手,现在这么搞,不太地道。”
祁焰哼了一声,接过孟旭递来的烟,没说话。
他跟纪远山第一次打交道,就清楚这位继父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宽厚善良。
那年祁焰跟纪绍安在篮球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
在办公室里,双方僵持着,谁都不愿意道歉。
纪远山把祁焰叫到走廊里,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神情,“我听说,那个受伤的男孩家里挺困难的,跟着奶奶生活,他奶奶腿脚不好,全靠这孩子照顾。”
祁焰抬起头看向纪远山,不过片刻时间,他已经将路阳家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纪远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的医药费我负责,住院期间,我会请个护工照顾他,至于他奶奶,我也可以找位保姆过去帮忙。”
承担医药费是理所当然的,但纪远山主动提出要照顾路阳的家人,让祁焰很意外。
见祁焰沉默,纪远山拍拍他肩膀,“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份上,但那孩子是你同学,现在住院了,我们多关心点是应该的。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这么做的前提是,你得回家住,我们是一家人,你单独住在外面,我跟你妈妈都很操心。”
纪远山明明在跟祁焰谈条件,却将自己的行为包装的无比厚道。
他话说到这份上,祁焰心里清楚,纪远山不过是想借这件事,让自己搬回去,顺便在老师和其他家长面前树立一个“慈父”的形象。
对于他来说,别人的生活,当然没自己的面子重要,刚刚办公室里老师们微妙的眼神,让纪远山脸上挂不住。
他一个企业家,怎么能允许别人议论他偏心,亏待继子呢。
祁焰默默低头,他自己打完架倒没所谓,可面对路阳家的难处,他很无力。
纵使他能请假去医院照顾路阳,也没办法同时照顾到他奶奶。
祁焰沉默了片刻。
从前去纪家时,他冷漠,锋利,拒绝别人靠近。
可如今,十几岁的少年对朋友受伤心怀愧疚,只能放下自尊心。
祁焰点点头,答应了。
火堆愈烧愈烈,映出祁焰深邃的眉眼,他缓缓开口,“他不同意也阻止不了,我有办法。”
孟旭给祁焰把烟点上:“也是,现在你负责商业中心,他总不能半途换人。你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拿这烂尾楼考验你呢?”
祁焰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当年纪远山愿意给朋友帮忙,祁焰并不理解,接手停工楼盘,要承担之前的债务,也不能换成自己的建筑方,这项目利润还不高。
直到泉城市宣布新的规划,祁焰才明白,纪远山早已知晓那块地的价值,才愿意接下这个公司。
而原先的老板,他如果得知这消息,再撑个一两年,就能扭转当下的处境。
祁焰跟纪远山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父子感情。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纪远山是商人,利益高于一切。
如果不是亲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纪远山又怎么会想让祁焰来帮自己。
从前,纪远山跟纪老太太一样,觉得祁焰这孩子冷漠,对长辈不尊敬。
他对祁焰的关心,从来都只停留在表面,当着江月珍做做样子而已。
真正改变态度,源自于一件意外。
*
祁焰高三那年春天,周末下楼拿快递。
家里安安静静,陈姨休假,沈栖雾陪着江月珍去逛街了,至于纪绍安,他不知道,也不在意。
喝完水准备上楼,祁焰听见院子里哐当一声,似乎是花盆架子倒地的声音。
他脚步顿了顿,去门边看了一眼,纪老太太倒在花园里,身边是碎掉的花盆和泥土。
祁焰快步走近,老太太脸色苍白,说不出话,表情痛苦到扭曲。
他立刻掏出手机打了120,跟工作人员在电话里描述了情况,接着按照对方的指示,将老太太的头偏向一侧,以防呕吐物堵塞呼吸道。
救护车很快到达,祁焰跟着上了车,医院急救室的灯亮起后,他才靠在墙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拨通了纪远山的电话。
纪远山赶到医院后,医生刚从急救室出来,问病人家属在哪。
他满头大汗,赶忙上前,“我是病人家属,我母亲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还好送来的及时,再晚一点就危险了。”
旁边的护士插话道,“我们跟车的同事说,你这儿子反应非常快,在电话里也很冷静,还好他叫救护车及时。”
纪远山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祁焰,这才发现他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走廊里,神情淡然。
纪远山愣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祁焰的肩膀,“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祁焰的态度跟平时没两样,语调淡淡,“没事。”
两人回家后,祁焰上楼后,纪绍安从外面回来。
周末休息,他约着同学出去开派对,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
刚进门,就听见纪远山的声音,“你又干嘛去了?”
纪绍安总觉得,家里多了两个人之后,父亲愈发看不惯自己。
他不耐烦地扯下外套,“玩。”
话音刚落,纪远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你奶奶身体不好,周末多陪陪她,你从小到大她最疼你。”
纪绍安仰着头,一脸不服气,“天天见面,有什么好陪的?”
纪远山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吼,“你现在就给我滚去医院陪床!”
*
祁焰大四的时候,纪远山在饭桌上问他什么打算。
他年纪大了,公司里几个元老成天斗来斗去,纪绍安又不争气,他没个得力的心腹,想让祁焰回来帮自己。
祁焰当时已经签了不错的公司,那时候他跟沈栖雾已经开始规划未来,约定要在宿洲生活。
祁焰拒绝了纪远山,纪远山心里多少是有点遗憾的,他笑了下,“年轻人,没定数,等你以后想回来了,随时告诉纪叔。”
祁焰表面应了一声,当时的他,怎么也没预料到后来的变数。
*
年底,分公司也要举办年会。
行政部原本想让各部门都出个节目,员工们工作忙,兴致不高。
辛思雯跟祁焰提起这事,祁焰干脆利落地说道:“请专业团队来表演吧,有员工愿意报名也可以上,不强求。”
消息一传开,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年会这天,表演结束,舞台上的主持人时不时宣布抽奖环节,台下气氛热烈。
集团几位员工年后就回桐城上班了,饭桌上,邱岭淮举起酒杯,对他们这几个月的支持表示感谢。
沈栖雾一同和领导们干杯,随后坐下来,安静吃菜。
祁焰跟沈栖雾之间隔着两个人,这种场合,自然也不交流。
服务员来上菜,将一碗清炖排骨放在了沈栖雾的面前。
她怔了一下,眼神微微闪躲,看向旁边。
正打算起身去卫生间,忽然,她视线中出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将排骨转到了别处。
沈栖雾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祁焰已经收起胳膊,侧头在跟邱岭淮说话。
她收回视线,忍不住去想,祁焰是随手的动作,还是依旧记得她的习惯。
沈栖雾不喜欢吃排骨,甚至可以说厌恶。
父亲牺牲那天,母亲在家里炖了一大锅排骨,刚盛上来,看见对面街道里有座房子浓烟滚滚。
沈斌拿起手机拨通同事电话,得知已经有人报119了。
由于是消防员,沈栖雾家里常备着灭火器和防毒面具。
沈斌拿上东西就要出门,被廖舒敏拦住,“我看火挺大的,不是已经报火警了吗?你今天休假,就别去了。”
“消防车过来最快都得二十分钟,我先去看看,没事。”
沈斌拍拍廖舒敏胳膊,“别担心。”
他转身跟沈栖雾说,“雾雾,你先吃饭,爸爸待会儿就回来了。”
“好,爸你小心点儿。”
后来,桌子上那碗排骨凉了,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几天后,葬礼结束,沈栖雾跟母亲回家,排骨还原封不动的在餐桌上。
她端起来,闻见一股馊味,没忍住,去厕所吐了。
自那以后,沈栖雾很害怕饭桌上出现排骨,只是闻见味道,她心脏也会剧烈紧缩。
到纪家后,沈栖雾自然说不出口自己不吃排骨这种话。
寄人篱下,她有着吃饭不挑食的自觉。
祁焰上高三后,江月珍变着法子给他做饭,说他学习累,要补身体,排骨出现的频率变高了。
偶尔江月珍招呼沈栖雾多吃点肉,她都笑着答应,实在敷衍不了,夹上一块,埋在碗里,再悄悄倒掉。
有次,江月给她夹菜,那块排骨太大,明晃晃堆在碗上,江月珍问她,“栖雾,怎么不吃?”
“江姨,我牙疼,有点咬不动。”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估计是上火了。”
江月珍关切地看向她,“那你就吃点容易嚼的菜。”
“好。”
沈栖雾埋头吃饭,已经没有了胃口,脸色并不太好。
过了会儿,祁焰忽然将那块排骨夹走,放到自己碗里,沈栖雾扭过头看他,他面色平淡,没什么表情。
晚饭过后,沈栖雾拿着脏外套下楼,碰见祁焰正在从烘干机里取衣服。
她走近,声音很小,“谢谢你。”
“谢什么?”
“帮我吃排骨。”
祁焰看她一眼,声音带了丝调侃,“本来就瘦,还挑食。”
沈栖雾听见这句话,没有出声。
她蹲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塞进洗衣机里,点了开始启动按钮。
站起来后,沈栖雾想了想,还是跟祁焰说了为什么不吃的原因。
洗衣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少女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那碗排骨,后来是我倒进垃圾桶的。”
祁焰静静听完,什么话也没说,从洗衣房离开时,他抬手,揉了揉沈栖雾的头发,动作温柔,带着一丝安抚。
年会的喧闹声中,那盘排骨被转到了最远处。
不时有人过来给领导们敬酒,祁焰目光扫过沈栖雾,随即别过眼,端起酒杯。
第20章 20 “妹妹关心哥哥,也正常吧。”……
一月中旬, 沈栖雾的转岗申请通过,她看着系统里的“批准”两字,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收到申请后, 吴敏自然舍不得放人, 跟沈栖雾在电话里沟通了半小时。
平日, 沈栖雾跟吴敏相处的还算融洽,她工作上也卖力,吴敏挺欣赏她。
挽留无果,沈栖雾的态度也诚恳,吴敏最终只能尊重她的想法。
领导那边,孟晴跟涂青耘打了招呼,流程走得顺利,没有人刻意为难。
沈栖雾就等着年后入职财务部。
分公司的年会刚结束, 集团年会又接踵而至, 距离春节还有几天, 沈栖雾匆匆赶回桐城。
年会在远峰集团写字楼旁边的酒店举行,公司常在这里宴请,接待客户。
集团员工多,节目表演完,一波接一波的人互相敬酒。
这种场合,沈栖雾喝起酒来没那么实在, 每次都浅浅沾一下杯沿,才不至于让自己喝醉。
喧嚣声中,她瞥了眼隔壁桌,发现孟晴喝多了,人有些站不稳。
她放下筷子过去,扶住孟晴胳膊, 低声问,“孟晴姐,你还好吧?”
孟晴面色通红,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沈栖雾肩头,说话声音都模糊了几分,“栖雾,我有点难受,你扶我去趟卫生间。”
“好。”
沈栖雾在卫生间外面听见孟晴吐了好几次,赶忙从休息区拿了瓶水过来。
孟晴头晕的厉害,手撑在洗手池台面上喘气,“不行了,我得逃,不然那帮人得把我喝趴下。”
见孟晴这样子,送她回家估计路上还得吐,沈栖雾接过她的水,“走吧孟晴姐,我去开个房,你上去睡一觉。”
孟晴点点头,她脚步不稳,挽着沈栖雾,从卫生间旁边的过道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两人碰见了涂青耘,他瞧见孟晴这样子,问沈栖雾,“她醉了?”
“嗯,刚吐了几次呢。”
酒店人多,不乏公司的员工进进出出,涂青耘不方便靠前关心,只能站在几步之外。
沈栖雾把人扶稳,“我开间房送孟晴姐休息,您别担心。”
涂青耘应了一声,“我还得进去一趟,待会儿上来找你们。”
沈栖雾去前台开了间房,将房间号发给了涂青耘,之后便跟孟晴上了电梯。
两人正往房间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沈栖雾回头,见涂青耘已经跟上来了。
楼道没人,涂青耘将孟晴横抱起来,孟晴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人,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脖子,沈栖雾别过眼,快步走到两人前面。
到房间门口,她打开房门,涂青耘将孟晴放在床上,沈栖雾没进去,轻声问,“涂总,还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去忙吧。”
“行,有事您给我打电话。”
沈栖雾轻轻关上门,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电梯旁,祁焰靠在墙边,双手抱在胸前,视线直直打量着她。
看他的姿势,应该站了有一会儿了,刚刚那一幕,祁焰全看在眼里。
沈栖雾心里一紧,不知道要不要跟祁焰打招呼。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电梯“叮咚”一声,祁焰先一步上去,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
晚上回到家,院子门口挂上了红灯笼。
临近春节,江月珍将家里布置了一番,还买了几盆金桔,沈栖雾推门进去,没看见祁焰的身影。
江月珍正在整理地上堆放的礼盒,见沈栖雾回来,提起一盒燕窝递给她,“栖雾,这是江姨朋友送的,你拿着喝,女孩子要保养身体。”
沈栖雾接过来,“谢谢江姨。”
她蹲下给江月珍帮忙,随口问了句,“祁焰哥呢?”
“说公司有点事,刚才开车赶回去了。
沈栖雾笑笑,“我在泉城宿舍的东西还没收拾,得回去一趟,还说蹭他车呢。”
“那你回来的时候让他等着你。”
“好。”
*
第二天,沈栖雾坐高铁回到泉城,把屋子里的个人物品放进行李箱,又将卫生打扫了一遍。
下午,她打电话给祁焰,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打了两遍,祁焰的电话无人接通。
她在家里坐了会儿,犹豫中拨通了何辉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在沈栖雾快要挂断时,何辉接了起来,话筒里非常嘈杂,沈栖雾问,“我找祁总有点事,打他电话没人接,你知道他在哪吗?”
何辉声音比平时大,“我们都在工地,这边有点事,沈小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让祁总回给你。”
沈栖雾话还没说完,对方匆匆挂了电话。
过了十分钟,祁焰的电话回过来,听筒里依然乱哄哄的,他问沈栖雾,“你找我什么事?”
“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有点行李,不想挤高铁,想搭你的车。”
“明天吧,我确定时间了跟你说,挂了。”
“等等。”沈栖雾叫住他,“听何辉说你们在工地,不是已经放假了吗?”
“临时有点事。”
“需要帮忙吗?”
祁焰声音很冷淡,“不用,你别过来。”
挂了电话,沈栖雾下楼吃了点东西,外面天暗下来,她心里放不下,还是决定打车去看看。
楼盘的位置她知道,之前跟何辉路过过,规模不大,靠近开发区。
去的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栖雾从车上下来,门口的路还没完全修好,被雨一淋,坑坑洼洼的。
她走到小区门口,见路边停着两辆面包车,车上的司机笑嘻嘻的打量沈栖雾,她心里一惊,加快步伐。
小区还没有交付,只有几盏路灯亮着,走到里面,沈栖雾才看见院子里聚集了十几个人,祁焰就站在大厅房檐下。
最前面那人面红耳赤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楚,身边几个人在高喊着维权。
祁焰沉着脸,声音听着有些冷冽,“我说了年后正常动工,就没问题,你们如果继续砸东西,我只能报警了。”
沈栖雾不了解具体的情况,这楼盘明明马上交付了,怎么突然又有人来维权了。
她看场面混乱,没敢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有几个人要往一楼大厅里冲,被保安拦着。
不知道谁被推搡在地,场面变得失控。
沈栖雾只看见祁焰低头跟何辉在说话,没几分钟,警察来了。
一片混乱中,祁焰看见了站在树下的沈栖雾,他脸色一沉,几步走过来,“你来这干嘛?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来。”
祁焰不怎么发脾气,声音大了,沈栖雾就知道他真生气了,站在原地没吭声。
带头闹事的人被暂时控制住,祁焰得留在这处理,他转头叫何辉过来,“你先送她走。”
沈栖雾被何辉带到车上,却坚持要等祁焰来了才回去。
半小时之后,警察把聚众的人群疏散,祁焰从门口出来。
他浑身湿透,额前的头发贴在脸上,上车后,看见沈栖雾在后排,脸又冷了几分。
他将外套扔在一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沈栖雾默默拿出张纸递给他。
路上,听何辉跟祁焰交谈,沈栖雾才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
集团要求绿化和公共区域降标后,祁焰跟纪远山僵持了几天。
临近过年,祁焰先给建筑单位结清了所有款项,让工人们回家。
他决定要坚持之前的标准,打算年后找新的施工队做收尾工作。
业主里不知道谁听了这消息,传来传去,变成了开发商打算草草收尾的谣言。
有业主前来闹事,昨天砸坏了大厅几个花盆。
今天他们还带了几个社会闲散人员,祁焰见沟通不了,只能报警解决。
*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沈栖雾没回自己住处,跟着祁焰上了楼。
进门后,祁焰接了两个电话,转过身,见沈栖雾站在他面前,递过来一个毛巾,“擦擦头发。”
祁焰拿过来,低头随便揉了两下。
他侧着脖子,沈栖雾这才看见他耳后擦伤了,大抵是刚才混乱中被什么东西划到。
她指了指受伤的地方,轻声说,“你那里流血了。”
祁焰擦完头发,松了松衬衣扣子,“不用管。”
沈栖雾没听他的,还是找出来了医药箱。
窗外雨声不断,祁焰靠在沙发上,总算从吵嚷的环境里脱离出来,喘了口气。
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呼吸靠近,鼻尖处萦绕着熟悉的清甜味道。
祁焰缓缓睁开眼,见沈栖雾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跪在沙发上,“我帮你处理一下。”
她穿着针织衫,脖颈白皙,靠过来时,祁焰身体僵硬一瞬。
他没躲开,而是抬眸,注视着沈栖雾。
沈栖雾被他看的呼吸一滞,神色却没什么波动,动作轻柔的给祁焰涂伤口。
祁焰微微侧开脸,声音沙哑,“为什么来工地?”
“听你们那边吵吵闹闹的,问何辉他也不说,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她抿着唇,看向祁焰,眼里亮得像蓄了水,“也有点担心你。”
长相甜美的女孩儿,温柔起来,说什么别人都会信。
可祁焰太了解沈栖雾了,他挑眉,“是吗?”
沈栖雾将棉签放在桌子上,拆开创可贴,再次靠近,声音轻的像羽毛,“妹妹关心哥哥,也正常吧。”
祁焰眼眸幽深,目光中带着审视,“说吧,想跟我聊什么?”
“就不能是关心你。”
沈栖雾仔细将创可贴贴好,唇角勾起笑意,“哥,昨天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话音落下,男人眸色渐渐变深。
她收回手,想要站起来,忽然被祁焰握住手腕,拽进怀里。
他声音还是那般冷倦,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就知道,你主动来找我,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