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唯一的慰藉也被她亲手毁掉了。……
祁焰将沈栖雾送到家门口, 没有下车,他沉着脸,一句招呼也没打就开走了。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沈栖雾垂下双眸, 转身进了院子。
清晨六点, 家里的人都还没起床,沈栖雾轻手轻脚上楼,进卧室后,洗了个澡。
浴室镜子前,沈栖雾把头发吹干,看见脖子上有隐约的红色,她抬手摸了摸。
明明只是很轻微的痕迹,触碰上去, 却觉得一阵灼热, 她低下头, 胸口憋闷的厉害。
沈栖雾曾经认为自己可怜又幸运。
年少时失去父母时,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然而命运似乎眷顾她,她住进纪家,江月珍待她如同自己女儿。
后来纪绍安欺负她,她孤独无援, 祁焰又默默站在了她的身边。
好像每次绝望时,总会有人出现,给她一点温暖。
可现在,唯一的慰藉也被她亲手毁掉了。
靠着洗手台,沈栖雾缓缓蹲下,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强撑太久的坚强轰然倒塌。
*
沈栖雾每日照常上班,暗自默默关注纪绍安,见他除了酒吧,也没去其他地方。
周末,她起床后吃了早餐,便去往赵佑迪的酒吧。
早上十点多,酒吧还没有营业,两人坐在桌旁,赵佑迪拿出一个新手机。
最近一切正常,纪家风平浪静,纪绍安也没什么异样,可沈栖雾总觉得韩德民不会轻易罢休。
她打开之前在纪绍安手机上记下的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什么时候还钱?”
韩德民此时正在弟弟的家中。
周末,韩德峰休息,叫哥哥来家里坐会儿。
小侄子刚满半岁,长得机灵可爱,韩德民跟他玩了会儿,小孩儿揉着眼睛打哈欠,弟媳妇抱进去哄睡了。
客厅里,韩德民喝了口茶,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他打开屏幕,看见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脸色一僵,把手机放回衣服里。
韩德峰端来一盘水果,看韩德民脸色不太好,问他,“怎么了哥?”
韩德民笑笑,“没事。”
两兄弟在客厅看电视,韩德峰望向兄长,“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公司不做了,现在什么打算?”
韩德民在外地晃荡十来年,再次回到桐城,并没有跟弟弟说实话。
他谎称厂子经营不善,转让给了他人。
“随便找个活吧。”韩德民往后靠了靠,“现在年龄大了,懒得折腾,有个事做就行。”
韩德峰看了眼卧室,妻子跟儿子应该已经睡了,他起身,“我去给你拿点钱。”
韩德民回桐城后住在从前的家里,也没工作,韩德峰知道他就算过得不好,也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
刚站起来,手被韩德民按住。
“德峰,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别管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饿死?”
韩德峰自幼跟着哥哥长大,父母走的早,两人相差十二岁,韩德民一直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去照顾弟弟。
他高中辍学出去打工,供韩德峰念书。
起初,日子虽然困难点,倒也能过下去。
韩德民常年跑货车,兄弟俩感情深厚,互相支撑。
后来,韩德民被朋友拉去赌博,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车也不开了,成天想着如何赢钱。
韩德峰怎么劝他也不听,两兄弟差点闹掰。
那时候韩德峰刚上大学,靠自己努力学习拿奖学金,打工挣生活费,也不跟哥哥联系。
忽然有一天,韩德民来找韩德峰,说自己还清了赌债,以后再也不会去了,要回父母的老家宜江办厂。
韩德峰一听,觉得不太对头,担心韩德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
起初韩德民还编谎言骗弟弟,在韩德峰的再三追问下,他拿出新闻给韩德峰看,“其实是我撞见了这家人的秘密,他们怕我说出去,就给了我一笔封口费。”
韩德峰一脸惊慌,“他们主动提的?”
韩德民点点头,“他们愿意给的,你放心,除了你没人知道。”
韩德峰起初还提心吊胆,后来看见哥哥不再打牌,过上好日子,逐渐放心下来。
他大学毕业后读了研究生,毕业之后进了桐城规模最大的企业,发展势头不错。
他结婚时,韩德民借口公司经营困难,让纪远山再帮他一次,拿着对方打来的钱给弟弟买了房子。
如今,韩德峰有了孩子,妻子做全职主妇,他要养家,压力也挺大。
许久不见,两人聊着天,韩德峰又想起过去的事,他压低声音问韩德民,“哥,姓纪的那家人,没有再找你吧?”
“没有,你别操心我了。”
听弟弟说起纪家,他想起纪远山警告自己的话,问韩德峰,“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联系你?”
韩德峰摇摇头,“怎么了?”
韩德民干笑了一声,“没什么事,要是有的话,你跟我说。”
休息日,韩德民也不好打扰弟弟一家三口,韩德峰要留他吃午饭,他怕自己待久了弟媳妇不高兴,拒绝了。
两人聊了几句,韩德民起身离开,门口,韩德峰安慰兄长,“哥,生意不做了就不做了,你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你。”
“行,你照顾好孩子。”
楼道里,韩德民摸出电话,看见那条陌生号码,不知道对方是谁。
最近要债的人接二连三,他能躲就躲,家也不敢回。
刚走出小区,手机又响起来,他定睛一看,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
韩德民一阵烦躁,接起来对着电话吼道,“说了这个月会还钱,还不停催催催,催命呢。”
电话那头,沈栖雾跟赵佑迪看着对方,没说话。
停顿片刻,韩德民又说了一句,“就这几天,你等着就行,别再催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原地站了会儿,翻出纪绍安的号码,打了过去。
*
周五,远峰集团组织员工培训,人数多,地点在写字楼隔壁酒店的宴会厅。
沈栖雾的部门全员参加,她在密不透气的空间里待了整天,又接受了大量资讯,下午时,感觉脑容量都快要不够了。
中途休息,沈栖雾赶忙出去透气。
她靠在窗边喝水,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的培训,公司的高层们也一同参加。
走廊里,祁焰穿着一套正装,身姿挺拔,正跟两位领导谈笑风生。
如今他在集团里颇受纪远山重视,稍微重要的场合,纪远山都会叫他回来参加,想让他多露露面。
公司的人自然能意会到纪远山的意思,但凡有机会,都要上前跟他打个招呼,攀攀交情。
员工们进进出出,从祁焰身边走过去,目光纷纷投向他,沈栖雾隔着人群看了他片刻。
正要收回目光,祁焰的视线扫过来,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继续跟面前的人说话。
沈栖雾眸光暗了一瞬,转身进了会场。
晚上六点多,培训结束。
沈栖雾跟着人群出来,准备乘地铁回家,走到大厅,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天色阴沉,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她去跟前台借伞,被告知今天客人多,伞刚刚已经全借出去了。
酒店距离地铁站走路十分钟路程,沈栖雾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一鼓作气跑过去。
她正盯着雨滴发呆,一辆车开过来,司机下来撑起一把黑伞,紧接着,身侧的男人快步走过去。
祁焰路过沈栖雾身边,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如同看见陌生人般,没有丝毫温度。
车窗里,男人面色冷峻地看着前方,很快,车子迅速开走,汇入主干道。
沈栖雾心口一阵紧缩。
那日之后,两人没再联系过,沈栖雾一次次将祁焰推开,她想,他应该不会再靠近了。
雨滴溅在脸上,一阵冰冷,沈栖雾拿起包遮在头上,冒雨往前跑去。
从地铁站下来后,雨势并没有减小,雨一颗颗砸在路面上,溅起大片水花。
有位大姐穿着雨衣在地铁口卖伞,沈栖雾听见吆喝声,过去买了一把,撑着回家。
晚上吃完饭,洗了澡,雨慢慢停了。
沈栖雾坐在阳台上吹风,她白日里闷了一天,这会儿闻着泥土的气息,舒服许多。
天色漆黑时,沈栖雾正要回房间,忽然听见院子中传来纪远山的声音。
她身体微微往前,看见纪远山在接电话,又向后退了几步。
纪远山难得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声音略显焦急,对着电话问,“你现在在哪?”
手机那头,纪绍安声音发抖,“我在原地。”
“立刻打电话报警,打120,我现在过来。”
纪远山声音急促且果断,说完后,进客厅拿了衣服,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江月珍从后面追出来,一脸担忧,“老纪,怎么了?”
“绍安出了点事,我去处理,你给祁焰打个电话,叫他赶紧回来。”
“好,你别急,慢点开车。”
纪远山走后,沈栖雾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一个小时后,祁焰的车停在门口,他还是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西装,眉头紧蹙,一脸着急的走进来。
没多久,纪远山的车也开了回来。
沈栖雾在阳台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里情绪复杂。
第32章 32 一步步靠近她。
韩德民已经被讨债的逼的走投无路了, 他从外地逃回桐城,那帮人也找了过来。
从纪家勒索无果,韩德民动了别的念头, 打算把视频卖给其中一个债主。
几天前, 韩德民已经和买家谈的差不多了, 可对方的背景他了解不深,担心他们拿到东西后翻脸不认账。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再找纪绍安聊一次。
水上乐园门前,韩德民握着手上的银色U盘,对着纪绍安晃了晃聊天记录,“纪公子,我最后一次找你,你们家如果非得这么绝情, 我就把视频卖给别人, 到时候对方怎么处理, 我也管不着了。”
纪绍安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万一你两头勒索呢。”
“你不信我,那就算了。”
韩德民作势要走,被纪绍安叫住,“你好歹让我看看U盘的内容吧, 再说万一你还有别的备份,过几天又拿出来敲诈我呢?”
韩德民已经没了耐心,“当初手机上拍的视频,早当着你爸的面删了,我就复制了这一份,你爱信不信。”
见纪绍安也不像是会给他钱的态度, 韩德民把U盘往裤兜里一揣,不想再跟他费口舌,刚低下头,余光瞥见纪绍安往自己面前走来。
反应过来纪绍安想抢U盘,韩德民拔腿就往路边跑,衣服却被纪绍安拽住,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韩德民用力把纪绍安推开后,骑上摩托车,刚发动,听见背后一阵轰鸣声,纪绍安朝他开了过来。
雨刚停,路面泛着湿润的光亮,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油。
韩德民从后视镜里看到纪绍安的车,心里一慌,加快了速度,路面太滑,摩托车突然失控,重重摔在地上,纪绍安来不及刹车,撞了上去。
路边的一滩积水被染成了红色,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纪绍安下车后,双腿发软,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纪远山的电话:“爸,出事了……”
救护车很快到达,将韩德民送去医院,纪远山派了助理赶去现场。
医院走廊里,纪绍安脸色苍白,声音还发着抖,“爸,这真的是个意外。”
律师很快到了,纪远山把纪绍安带到角落,听他讲完事情经过,压低声音问,“U盘呢?”
“我在他身上找了,没找到,有可能他摔倒的时候掉出去了。”
纪远山面色铁青,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后面调查你就只说这是个交通意外,我会去联系他家人谈赔偿,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韩德民现在说不了话,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只要纪绍安不说,就没人知道车祸前的事。
纪绍安点点头,靠在墙边。
纪远山交待律师跟助理处理这场“交通意外”,他没有久留,自己先回了家。
由于纪绍安及时拨打电话报警,也将韩德民送到医院,并且纪家态度积极,他暂时人身自由,被纪远山安排回家里另一套房子避风头。
纪家书房里,纪远山将晚上的情况跟祁焰简单说了说,“关于赔偿的事,我会让律师处理,现在人在医院,得随时观察,我不方便亲自出面,你替我看着点。”
“行。”祁焰听完,也没多想。
纪远山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声音低了几分,“还有件事,纪叔要交代你。”
“您说。”
“被撞的地点在水上乐园门口,门卫那里的监控或许会拍到,你过去一趟,把监控处理了。”
祁焰抬眸看了纪远山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没说话。
纪远山继续说,“被撞那人,以前跟绍安有点小过节,也不知道他们碰面时说了些什么,万一警察去调取,对绍安或许不利。”
祁焰听到这,心里惊了一下。
书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纪远山接起来,走到窗边。
对方说了几句后,他挂断,转过身看向祁焰,“听律师说,被撞的人情况不太乐观,目前昏迷不醒,你待会儿先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我这就过去。”
灯光下,纪远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沧桑,他看着祁焰,叹了口气,“纪叔年纪大了,绍安又净给我惹事,多亏还有你,以后纪家就靠你了。”
这是纪远山第一次跟祁焰说这些话,看起来情真意切,话里暗含的意思不难明白。
但祁焰内心没什么波动。
纪远山是什么人,他怎么会不了解。
祁焰没多说,应了一声,推门离开。
两人谈话的间隙,沈栖雾从江月珍那听说纪绍安撞人的事,她关心了几句,先回了房间。
纪远山因为这事,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他下楼后,靠在沙发上,一脸阴郁。
江月珍帮他按摩了一会儿,催他去卧室休息。
祁焰上楼换了套衣服,打电话让何辉先去医院等他,再出来时,一楼灯关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走到门口,刚上车,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沈栖雾探进身子,坐了上来。
两人十来天没联系了,祁焰抬眸过去,眼里有一丝讶异,没等他开口,沈栖雾主动说,“我都听江姨说了,纪叔是不是让你去处理?
“你消息还挺快。”
沈栖雾眉头微微蹙着,神情有些担心,“这么大的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我去就行了,你跟着也帮不上忙。”祁焰语气冷淡,他担心碰见伤者的家属,万一再吵起来,伤着沈栖雾。
沈栖雾没听祁焰的话,将安全带扣上,“我也是纪家的人,家里遇到麻烦,得出点力吧。”
她这话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可祁焰心里却有些异样,他胳膊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问沈栖雾,“你就这么担心纪绍安?”
车里气氛有瞬间的怪异,沈栖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低头整理一下衣服,“我不担心他,担心你。”
这话过于直接,祁焰身体一震,喉咙滚动了一下。
重逢之后,祁焰早已经分不清楚沈栖雾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了,他靠回座位,嗤笑一声,似乎是懒得再跟她僵持,发动了车子。
*
医院里,何辉站在病房外等着祁焰,待他走近,何辉小声说,“家属刚才来了,是他弟弟,律师正陪着在里面呢。”
祁焰点了点头,转过身跟沈栖雾说,“你在外面等我。”
沈栖雾在椅子上坐下,等祁焰进去后,她走到病房外,隔着玻璃往里看。
她垫着脚,看见病床上的那张脸后,心里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祁焰来之前,律师已经和韩德峰沟通过了。
对于车祸,律师表示无论责任怎么判定,他们都会承担全部医药费,还会额外补偿一部分费用。
韩德峰见对方态度诚恳,又第一时间将哥哥送来医院,只当是普通的事故。
韩德民脑部受到剧烈撞击,从抢救室出来后陷入昏迷,目前无法预测多久会醒过来。
祁焰以肇事者家人的身份跟他聊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
韩德峰状态不佳,找好护工后,祁焰跟何辉交待了几件事,让沈栖雾跟他先走。
上车后,沈栖雾问,“撞的很严重吗?”
祁焰点点头,“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沈栖雾一瞬间垂下眼,指尖抠着掌心,说不出话。
祁焰发动车子后,往家里的方向开,“送你回去?”
听见他声音,沈栖雾才回过神,“你不回吗?”
“我晚上还有点事,回我自己房子住。”
沈栖雾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二点了,她缓缓开口,“我能去借住一晚吗?出门的时候我给江姨说去温棠家,晚上不回去了,现在返回不太好。”
红绿灯处,祁焰把车停下来,看向她,“你出门的时候就打算不回了?”
“那倒也不是,我那会儿也是随便编了个理由。”
沈栖雾看向窗外,语气有几分低落,“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找个酒店吧。”
这明显装委屈的样子,祁焰看在眼里,没戳穿。
他哼了一声,没回答她。
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祁焰还是把沈栖雾带回了自己家里,进门后,他指了下客房,“晚上你睡那间。”
“好。”
换上拖鞋后,沈栖雾在客卫简单冲洗了一下,出来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件新的浴袍。
她拿起来穿上,走到客厅,听见祁焰卧室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沈栖雾之前来过一次,对这里并不陌生,接了杯水后,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捋了捋晚上的事。
纪绍安应该是跟韩德民发生了冲突,至于车祸怎么发生的,沈栖雾猜不到。
如今韩德民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他手里的证据去了哪,也不得而知。
看目前的情形,纪远山打算用钱摆平。
如果韩德民醒不过来,那刚好如了他的意,纪家赔点钱,从前的事就不会再有人提。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受控制,沈栖雾望着窗外,眉头拧成一块,现在她只能继续暗中观察,寻找任何跟韩德民有关的蛛丝马迹。
祁焰洗完澡,拿着毛巾出来,看见沈栖雾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走过去,“还不睡?”
沈栖雾惊了一下,抬头看他。
祁焰换了简单的短袖和休闲裤,头发还湿着,眉眼看着比晚上在医院柔和几分。
沈栖雾回过神,从他身边走过,“就去睡了。”
进房间后,沈栖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耳朵留心着客厅里的动静。
祁焰脚步声很轻,去冰箱拿了瓶水,推开他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确定门关上后,沈栖雾轻手轻脚下床,从客房出来,光着脚走到祁焰卧室门口。
窗边,祁焰给何辉打去电话,“你找个理由,把水上乐园门口的保安调到集团,就跟他说有急事,让他今晚就过去,门卫室的钥匙待会儿送到我这来。”
“行。”
水上乐园最近没有施工,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保安平时在门口守着,大部分时候,这位大叔都在看短视频。
祁焰听纪远山让他处理监控时,当下反应便是怀疑。
车祸是意外,路上有监控可以还原过程,纪家也没有否认这个事实,打算赔偿,为什么还要处理水上乐园门口的监控呢?
直觉告诉自己,事情绝对没有纪远山说的那么简单。
祁焰思考着这件事里不寻常的地方,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他扭过头,几步迈了过去。
祁焰猛地拉开门,见沈栖雾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她穿着睡袍,赤着脚,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一丝慌乱,显然没料到祁焰会突然开门。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焰声音低沉,一步步靠近她。
第33章 33 “一定要喝酒才能睡?”……
客厅里没开灯,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
沈栖雾拿着手机,指尖攥着浴袍衣角,被开门的声响吓了一跳。
刚才她贴着祁焰卧室的门听他打电话, 手机不小心从浴袍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迅速捡起来, 没想到门打开的那么快。
沈栖雾倏然抬头, 祁焰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他敛着冷冷的眸子,朝自己靠近,沈栖雾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贴上沙发。
而后,她和他对视,抿了下唇,“我失眠, 想问问你家里有没有酒, 又怕你睡着了。”
祁焰抬手打开落地灯, 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睫毛颤了颤,在脸颊落下一片阴影。
沈栖雾失眠是真的,脸色也确实不好。
祁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什么破绽。
可沈栖雾这样子,看起来实在脆弱。
见她咬着唇垂眸, 祁焰甚至因为自己的疑心有一瞬间的自责。
他定睛看她,“一定要喝酒才能睡?”
“嗯,不想吃安眠药。”
祁焰指了下厨房边的柜子,“那里是酒柜,你打开自己挑。”
沈栖雾走过去,拉开门, 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玻璃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她选了一瓶红酒,拿起开瓶器,动作熟练地打开,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上。
之后光着脚,走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静静看向窗外。
祁焰本来也没有睡意,他站在原地片刻,走到沈栖雾旁边,也坐了下来。
在沈栖雾喝完一杯后,祁焰问她,“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开了些药,我吃了有副作用,总头疼。”
“那你睡不着怎么办?”
沈栖雾晃了下酒瓶,笑道,“喝酒啊,或者就睁着眼睛等天亮。”
她故作轻松地回答,祁焰的眸色却越来越暗,他哑声问,“试过别的办法吗?”
沈栖雾无奈摇摇头,“泡澡,冥想,都试过,没用。”
或许躺在某人身侧会睡的好一些,可她没说。
祁焰眉头皱了皱,脸上有一瞬间的心疼,他想起沈栖雾从前说自己是因为工作压力才失眠的。
如今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别的原因。
屋子里很安静,沈栖雾捧着酒杯,长发束在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
喝完一口,她将脸贴在杯子上,眉目清冷。
两人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相处了,沈栖雾感觉到祁焰的目光,转过头,从桌子上拿起个玻璃杯,“陪我喝点?”
“好。”
沈栖雾倒了酒进去,祁焰接过来,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悦耳的响声。
单单喝酒太过无聊,几杯过后,祁焰找来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调了部电影。
他跟沈栖雾各自靠在一边,将视线投往电视屏幕。
光影明灭,在这样混合着酒精的深夜,旧情人之间很适合发生点什么,可两人都心不在焉,谁也没有让气氛往暧昧的方向发展。
沈栖雾的余光瞥见祁焰神情有些疲惫,她不动声色地给他添酒,自己却只抿了几口。
电影看到一半,门口可视电话响了,祁焰起身去开,过了两分钟,何辉上来。
他递过来钥匙,“给门卫临时安排了个值夜班的活,他现在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待会儿派车去接他。”
“好,你早点回去休息。”
门半掩着,何辉没进来,沈栖雾听见祁焰跟他在门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何辉就离开了。
祁焰关上门时,沈栖雾注意力仍旧在电影上,只不过余光看见祁焰将一把钥匙放在了门口玄关处。
他回到原地坐下,沈栖雾故作随意地问了句,“他这么晚还来找你,有什么事?”
“公司的事,没什么。”祁焰随口应了声,视线看向屏幕。
电影继续播放,画面时明时暗,两人就在这背景音中,将一瓶红酒喝完了。
祁焰白日奔波整天,喝完酒有些困乏,电影快结束时,他手撑着沙发起来,顺势倒下,微醺带来的醉意让他慢慢阖上了眼。
而身旁的沈栖雾,一直强忍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后半段,她只顾着给祁焰添酒,自己并没有喝多少。
看见祁焰在沙发上睡着,拿出手机给赵佑迪发去信息,“现在过来吧。”
电影播完,屏幕散发着幽暗的蓝光,沈栖雾回到卧室换了衣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拿起玄关处那把钥匙,推开门出去。
房间里,祁焰睁开眼睛,空气中还弥漫着红酒的醇香。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见玄关处放钥匙的地方空空荡荡,眼里神色复杂。
*
沈栖雾下楼后,跟赵佑迪去了水上乐园。
门卫室漆黑一片,保安已经走了。
沈栖雾走近,拿出钥匙,插进去试了试,“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赵佑迪在路边等着她,沈栖雾快速打开电脑,找到监控系统,点开几个摄像头的画面,挨个查看。
鼠标划过其中一个,锁定晚上的时间段,她看见了纪绍安跟韩德民的身影。
摄像头对着门口,两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沈栖雾将画面放大,看了几分钟,忽然,看见屏幕里两人扭打在一起,之后,韩德民骑上摩托车,纪绍安上了自己的车,两人驶出一段距离后,便消失在画面中。
仅仅看这几分钟的画面,沈栖雾无法判断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重复看了几次,在两人扭打时,忽然看见一枚泛着银光的物体从韩德民身上掉出来,滚进旁边一堆泥土里。
厮打的两人,根本没有在意到有东西掉落。
沈栖雾再次放大,仔细查看,看见韩德民在纪绍安冲到自己面前时,有一个将银色物体赶紧放进口袋的动作。
她心跳加速,拿出手机拍下这一段,之后将门卫室的动过的东西还原,锁上门,跑到监控拍摄到的地方。
沈栖雾给赵佑迪看了视频,两人猜测,韩德民掉落的东西很像U盘,或许里面存着他曾提到过的视频。
水上乐园外围一圈的绿化还没做好,堆着少量破碎的泥土和砖块。
这条路上灯很暗,赵佑迪打开车灯,两人在地上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眼看着天快亮了,沈栖雾握着手里的钥匙,只能先回去。
*
祁焰家门口,沈栖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输入密码,轻轻打开门。
她侧身往里看,祁焰还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她将钥匙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回到客房,脱掉外套躺下。
周六,沈栖雾不用上班。
祁焰很早醒来,轻轻推开她卧室的门,见人侧躺着,眼睛闭得很近,便将门关上,离开了家。
祁焰跟何辉到水上乐园后,天刚蒙蒙亮。
他打开门卫室,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内,并未有异常的痕迹。
祁焰打开电脑,将监控浏览了一遍。
沈栖雾既然偷偷拿了这里的钥匙,应该也是来看监控的,祁焰望着屏幕,内心的疑惑更重了。
他将画面里两人的每一个动作逐帧观看,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纪远山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他一夜也没怎么睡,声音很疲惫,“监控处理了吗?”
祁焰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他跟沈栖雾同样看到可疑的银色物体。
只不过,画面没有那么高清,东西又很小,祁焰还没猜测到那是什么。
他没跟纪远山说自己发现了异常,“我正在看,确实拍到了纪绍安跟被撞的人有肢体冲突,不过监控里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纪远山顿了顿,“全部处理干净就行。”
“好。”
从门卫室出来,天已经透亮,水上乐园里,祁焰将监控全部毁掉。
他缓缓走到门口,视线投向路边那一堆破碎的砖块。
第34章 34 眼里全是心疼。
沈栖雾折腾一晚, 躺下闭上眼后,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她睡得并不好,梦境破碎混乱, 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一闪而过, 又回到纪家的院子, 后来,她是被韩德民那张脸惊醒的。
上午十点,沈栖雾靠在床边,只觉得身体疲惫又沉重。
直到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又照在身上,她才掀开被子起床。
客厅很安静,祁焰早上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
沈栖雾去卫生间洗脸,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 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黑。
她茫然地看着这张脸, 片刻后, 冰凉的水拍在皮肤上,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
出了这样的事,纪家气氛沉闷,往日江月珍喜欢在客厅放轻音乐,今天沈栖雾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很安静, 隐约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她在玄关处换完鞋,抬头看见纪远山跟他的律师正在说话。
律师表情严肃,拿着赔偿方案给纪远山看,纪远山眉头紧锁着,没回应。
沈栖雾从前见过律师两次,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看见她进来, 两人停止了交谈,沈栖雾叫了声“纪叔”,很自觉的上了楼。
午饭时,沈栖雾去厨房帮忙盛饭,饭桌上,江月珍和纪远山都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气氛也很低沉。
这种情况下,如果表现的事不关己,什么都不问,反倒显得奇怪。
沈栖雾吃了口菜,关心道,“江姨,纪叔,绍安哥的事怎么样了?”
听见她说话,江月珍稍微打起点精神,“被撞的人大概要长期住在医院,在跟家属谈赔偿呢。”
“绍安哥没受伤吧?”
纪远山昨夜忙着安排人去处理意外,暂时还没考虑到沈栖雾。
看她一脸担忧,纪远山忽然意识到,这场事故究其根本,跟沈栖雾也有关系。
只不过长久以来,他对沈栖雾早已经没有了防备,昨天也没想着要瞒她。
纪远山低声道,“他没事,我安排人处理了,别担心。”
“那就好。”沈栖雾吃着碗里的米饭,眼神不经意看了眼纪远山,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出她所料,纪远山神情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江月珍在一旁附和,“你祁焰哥哥在呢,你工作忙,别操心家里的事。”
沈栖雾点点头,“你们也别太担心,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江月珍知道沈栖雾一向贴心,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
吃完午饭,江月珍让沈栖雾陪她去趟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
回家后,江月珍去房间补觉,沈栖雾叫了辆车,再次去了水上乐园。
*
“ECHO”酒吧里,赵佑迪刚跟店员打扫完卫生,门被推开。
他抬起头,祁焰的目光也刚好看过来。
大白天,酒吧刚开始营业,这位沈栖雾的前男友忽然登门,不知为何,赵佑迪心里紧了一下。
祁焰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后,服务员过去点单,他要了杯气泡水。
赵佑迪做好端了过去,祁焰朝他开口,声音不急不缓,“有空聊聊吗?”
中午客人还不太多,赵佑迪拉开凳子坐下,“聊什么?”
祁焰没什么铺垫,直接开门见山,“你去过水上乐园了吧?跟沈栖雾。”
昨天晚上,沈栖雾在门卫室看监控视频,心里太过紧张,离开时,没有注意监控拍到了她跟赵佑迪从门口进去的画面。
祁焰在处理监控前,最后看了一次。
画面里,赵佑迪手插在兜里,在路边原地徘徊,后来又和沈栖雾一同在路边找东西。
赵佑迪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事祁焰知道多少。
关于沈栖雾调查父亲死因的事,赵佑迪从未跟他人提过。
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去过水上乐园呢?
赵佑迪盯着水杯,思来想去,答案只能是沈栖雾告诉了他。
祁焰观察着赵佑迪的神情,看他这样子,应该并不清楚自己跟沈栖雾还有另一层关系。
他语气平静,“栖雾从水上乐园回来后,情绪不太好,跟我也没说的太具体,我想帮她,又不知道怎么入手。”
赵佑迪满脸讶异,昨天夜里,他只知道沈栖雾是从祁焰家里出来的,沈栖雾的个人生活,她不说,他也不多问。
他问祁焰,“你们和好了?”
“也不算吧,她现在需要人帮助,我就在她身边陪着。”
赵佑迪拿起手机,想发个信息问沈栖雾,祁焰瞥见他的手,又接着说,“她东西没找到,早上才睡,现在估计还没起床。”
赵佑迪的手顿住,沈栖雾居然连这些也跟前男友说了?
眼前的人态度真诚,赵佑迪又想起沈栖雾从前喝醉了跟着他回家,还说他们住在一起。
想必沈栖雾非常信任他。
赵佑迪试探性地问了句,“她是被纪家收养的,你知道吧?”
“知道,收养她的人叫纪远山。”
赵佑迪点点头,“我不确定栖雾是否想让你知道这些,不过她一个人承受确实太辛苦。”
刚才进来的两桌客人买了饮品,已经离开,赵佑迪让服务员先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门关上,服务员去了外面吃饭,赵佑迪压低声音,“我妈妈曾经是纪家的保姆,栖雾几年前,去找过她”
午后,酒吧内一片昏暗。
赵佑迪将事情完整地描述给祁焰,话音结束,眼前的男人僵在座位上,手指捏着玻璃杯,半晌都未动过。
他叫了祁焰好几声,祁焰才回神。
空荡的酒吧里,赵佑迪忽然发现祁焰的神色变了,眉眼冷硬,眼里隐约有怒火在燃烧。
他正要提醒祁焰不要独自去做什么,还没开口,祁焰突然起身,转头推门离开。
*
祁焰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变暗,路灯一盏盏亮起。
整个下午,他脑子里不停回想赵佑迪的话,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难怪沈栖雾毕业后要自己应聘回远峰集团,她跟纪绍安走那么近,又调去财务部,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祁焰终于得知了沈栖雾当年离开自己的原因,不是因为她随意对待感情,也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家人,而是她身上背负着沉重的秘密。
知道这些并没有让祁焰释然。
他低下头,心里涌起无尽的懊悔和心疼。
如果他当时没放手,再死缠烂打些,也许沈栖雾会告诉他,让他能够陪她一起面对,而不是这些年独自承受。
想到她每日在纪家装作若无其事,却夜夜失眠。
祁焰只觉得心脏揪在一起,疼得喘不过气。
他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想起纪远山的所作所为,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烟碾碎。
傍晚,猩红的光点渐渐熄灭,祁焰呼出一口烟雾,开车回到纪家。
屋子里,江月珍刚跟陈姨吃完饭,看见祁焰进来,忙问他,“吃过了吗?”
祁焰摇摇头,径直往里走,目光在客厅扫了一圈,看见沈栖雾不在,他又上楼,敲了敲她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门没锁,祁焰轻轻推开,里面没人。
他转身下楼,往屋外走。
客厅里,江月珍喊他,“怎么刚回来又出去呢?”
祁焰没说话,打开车门上去,给沈栖雾拨去电话。
天气预报预告桐城迎来最后一次降温,低温伴随着雨夹雪,温度最低可达零下五度。
水上乐园门口,沈栖雾穿着羽绒服,拿着工具,将路边那堆碎石和泥土全部挖开。
寒风刺骨,她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却也顾不上这些,满脑子只想找到U盘。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脱掉手套,接通电话,“喂。”
“你在哪呢?”听筒里,祁焰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栖雾回头看了眼周围,“在外面。”
“具体什么地方?”
沈栖雾沉默一瞬间,“不方便说。”
“知道了。”祁焰很平静地挂掉,导航去了水上乐园。
桐城冬天经常刮风,附近的道路又凌乱,那枚U盘从韩德民身上掉出来后,不知道滚进了什么地方。
沈栖雾把周围一片的泥土石子都拨开,还是一无所获。
她心里急,手上动作也快起来,胳膊酸痛到不得不停下来时,发现手套上落下几滴雪花。
她抬起头,看见二月份的桐城竟然又下雪了。
雪花纷纷掉落,有几片沾在睫毛上,湿漉漉的。
擦了测眼睛,不远处有车灯缓缓靠近,随即车停在了路边。
沈栖雾看见有人来,心里一惊,站在原地没动。
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沈栖雾看清楚了他的脸,僵在原地。
车灯熄灭后,周围陷入昏暗,只有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祁焰一步步走近,站在沈栖雾面前,他面色冷峻,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问她,“找到了吗?”
沈栖雾一愣,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
她很快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土,“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祁焰就这么静静看了她几秒,眼里全是心疼。
而后,他慢慢向前,抬手拨开沈栖雾眉边打湿的头发,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第35章 35 贴上他的唇。
雪越下越大, 落在地上,很快湿漉漉一片。
沈栖雾头埋在祁焰胸口,看不见他的神色, 只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和熟悉的气息。
祁焰的手臂越来越紧, 像是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直到沈栖雾有些不能呼吸,她将人推开,缓缓后退一步。
微暗的光线中,祁焰的眉眼里透着冷意,他面容平静,沈栖雾却从他泛红的眼尾里读到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她沉默许久,低声道, “你走吧, 我还有事。”
沈栖雾转身, 却被祁焰挡住去路,他去拉她的手,声音低哑,“先跟我回去。”
沈栖雾只是摇头,她在这里待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情绪濒临崩溃。
见祁焰坚持, 沈栖雾捂着脸蹲下,没一会儿,头发上沾满了雪花。
祁焰看着她,微微蹙眉,片刻后,他弯下身子, 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进车里。
车子一路疾驰,沈栖雾靠在座椅上,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漆黑的楼宇,心里一片茫然。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渐渐变为失望,她连拒绝祁焰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达祁焰家后,沈栖雾木然地跟着他进门。
换了鞋,祁焰拉着沈栖雾到浴室,调好水温,“你头发湿了,去洗个澡。”
周身的空气变得温暖,沈栖雾抬起头看祁焰,见他眼底流露出少有的温柔神色。
她顺从地脱掉外套,接过一件崭新的T恤,上面有洗衣液的味道。
浴室的水汽氤氲开来,沈栖雾在原地站了会儿,热水顺着头发流下来,她身体慢慢放松,任凭水流浸湿皮肤。
渐渐的,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沈栖雾闭上眼睛,让自己从紧绷的情绪里抽离。
她洗了很久,久到祁焰担心她是不是晕倒了。
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把手动了动,沈栖雾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那件干净短袖,略显宽大,衬得双腿笔直莹白,方才用了祁焰的沐浴露,整个人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潮湿气息。
沈栖雾头发还在滴水,祁焰将她拉到身边,用毛巾擦干后,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沈栖雾垂着眸不说话,温顺配合。
吹风机嗡嗡的声响中,她想起祁焰上次给自己吹头发,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沈栖雾余光看了眼他冷硬的下巴,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吹完头发后,浴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栖雾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看见祁焰静静凝视着自己。
她先开口,声音低的近乎听不见,“你是不是,知道了?”
祁焰点点头,看着她眼睛,声音又哑又沉,“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想要什么?”
沈栖雾头发柔顺的垂在肩膀上,皮肤被浴室的灯光晕染的白皙透亮,看起来温柔又惹人心疼。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的星星点点。
祁焰眼神里有太多疑惑,沈栖雾却避开,不愿对视。
祁焰伸手将沈栖雾的脸拨过来,“说话。”
“不要你管。”
祁焰继续追问,“找U盘是吗?还有什么,告诉我,我来做。”
沈栖雾愣了一瞬,从刚才见面,她已经猜到了,可当祁焰亲口问出口,她还是有些恍然。
浴室里没有声响,能够清晰听见祁焰沉重的呼吸声。
沈栖雾垂眸,沉默不语。
良久,祁焰靠近,两人鼻息相抵。
他抬手掐住沈栖雾的下巴,声音低哑,“你不是最喜欢利用我了吗?怎么不继续了。”
从前为了不被欺负,可以主动接近他。
想让他隐瞒孟晴的事,会追到家里给他的伤口擦药。
她明明有办法让他帮忙,为什么会选择独自背负这么沉重的秘密。
沈栖雾咬着唇,将头埋了下去,祁焰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重逢后,沈栖雾说过很多次戳他心窝子的话,要把他推开,可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得逞。
“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祁焰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
“我不想让你为难。”
沈栖雾心里被酸胀填满,只能用力掐住手心,才能克制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站在你这边?”
祁焰深吸一口气,用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你甚至都没试探过,就这么笃定吗?”
沈栖雾听见他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终于抬起头,眼前的人双眼通红,眼眶潮湿,她不忍再看,闭上眼睛。
温热的水滴掉落在她手背上,沈栖雾鼻子酸了,她顾不得其他,踮起脚,贴上他的唇。
祁焰呼吸一滞,随即,他像是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张口回吻住沈栖雾。
他眼里藏着火焰,他将人抱去卧室,黑暗中扣住沈栖雾的手腕,吻越来越深,几乎要将她吞噬。
再次跌进祁焰的怀抱,沈栖雾任凭自己被本能主宰,她抛开所有的顾忌和防备,仰头去回应他。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能听见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火越燃越旺,祁焰的汗滴在沈栖雾脖颈,她感觉自己要碎掉了。
平静下来,已经进入深夜。
沈栖雾浑身瘫软地躺在祁焰怀中,她手臂搭住祁焰的腰,指尖一下下抚摸着他后背的皮肤。
忽然,沈栖雾摸到一块凸起,她问祁焰,“这是什么?”
“刚去工地的时候,有人来闹事,跟人打起来,受了点伤。”
沈栖雾摸到的是一块伤疤,她心里像被揪了一下,声音闷闷的,“这几年,你都怎么过的?”
“跟你分开后,本来打算留在宿洲工作,后来,纪远山叫我回去,我听说你在远峰集团上班了,就答应他回集团。”
“可是你去了泉城。”
祁焰抬手拨开沈栖雾额前的头发,“我那时候没有选择,只能先答应他,才能离你近点。”
沈栖雾手上动作停下,骤然说不出话。
祁焰半靠在床头,低声问,“你呢?”
“上班,回家后就待在家里。”
“每天想办法去调查你爸爸的事?”
“嗯。”沈栖雾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赵佑迪。”祁焰伸手去拿水,喝了一口,吐出三个字。
沈栖雾抿了抿唇,也不知道祁焰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赵佑迪全盘托出。
窗帘被风轻轻晃动,缝隙处洒下一抹月色。
祁焰坐起来,抬手去摸沈栖雾的脸,“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是你继父,你妈妈的丈夫。”
她话还没说完,被祁焰打断,“所以呢,你以为我会不明是非的支持他,而不会站在你这边。”
沈栖雾声音很低,“我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水落石出,你如果不参与进来,可以继承公司,过很好的生活。”
“没有你的好生活?”祁焰没让沈栖雾继续说,他俯身去吻她,轻轻撬开她的唇,动作比刚刚温柔许多。
祁焰并没有责备沈栖雾的意思,只是听到她亲口说起这些,心里又被一阵自责感吞没。
一吻结束,祁焰把人揽进怀里,“你最近如果在家里待着难受,找个理由,先搬到我这里,后面的事,就别管了。”
沈栖雾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被祁焰拥着躺下,“睡会儿吧。”
她满脸写着疲累,祁焰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而是轻轻拍着她,哄她睡觉。
很快,沈栖雾阖上了眼。
这一晚,她睡的比往常都好,连梦都没做,直到清晨,她隐约听见祁焰接电话的声音。
祁焰站在窗边,正在跟纪远山说话。
律师跟韩德峰谈的本来还算顺畅,医生预估了后续治疗费用,交警那边也给出了协商的建议。
可韩德峰在跟交警沟通时,听到纪绍安的名字,得知肇事者的身份,忽然就拒绝跟律师见面。
律师去找他,他表示必须要和纪远山亲自谈。
纪远山担心韩德峰另有所图,希望暂时避免正面冲突。
电话里,纪远山让祁焰去见见韩德峰,了解下情况。
祁焰答应,“好,我待会儿就去。”
挂断电话,他听见声响,转过头,看见沈栖雾坐起来,“有事吗?”
“韩德峰不愿意谈赔偿了,我去看看。”
沈栖雾心里一惊,“他或许知道点什么,我之前有想过去找他,可是纪远山横在中间。”
祁焰坐回床边,拉着沈栖雾的手,“我去跟他聊,你再睡会儿。”
“你小心点。”
祁焰点点头,让沈栖雾靠在他肩上。
昨夜太累,没一会儿,沈栖雾又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祁焰将人放在枕头上,起身出了卧室。
屋外,雪已经停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寒意。
祁焰开车去往医院,路上,他眉头紧蹙。
韩德峰忽然转变态度,意味着他也许知晓了什么,这对纪远山是麻烦,对他来说,反而是个契机。
他目视前方,脑子里全是沈栖雾,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面对。
第36章 36 贪恋着不想清醒。
祁焰到达医院时, 何辉在病房外的凳子上坐着,看见他来,指了指里面, “现在不让别人进去。”
纪远山的律师和助理都被韩德峰赶走了, 祁焰从玻璃窗往里看了眼, 单人病房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他扶上门把手,“我进去跟他聊聊。”
病房里,韩德峰坐在床边,背向前微微佝偻,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
韩德民昏迷后,韩德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他两天没合眼, 双眼布满血丝, 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看见是祁焰后,韩德峰倒还算平静,他扭过头去,给韩德民扯了下被子,“纪远山呢?”
“他暂时走不开。”祁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转达。”
韩德峰本来情绪正常,听见这话,声音陡然提高,“他是走不开, 还是不敢来?”
祁焰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个意外,听见撞他的人叫纪绍安,我就知道没那么巧。”韩德峰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得向后滑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桐城这么大,为什么偏偏在水上乐园门口撞人,我哥又怎么会去那边?”
得知哥哥出车祸后,韩德峰脑子里一片空白,妻子和孩子在家,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心里也慌乱。
冷静下来,听见肇事者的姓名,又回想到对方律师的态度,韩德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上网去搜索纪家的信息,发现肇事者居然是哥哥曾提到过的纪家的人。
当下他只有一个想法,这次意外是纪家故意制造的,他们想永远捂上韩德民的嘴。
祁焰看见他情绪有些失控,尽量保持着冷静,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不是意外?”
“我哥之前撞见过他们家”话刚说出口,他又停下,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我不想跟你多说,这事肯定有问题,我已经告诉交警了,也会报警,这绝对不是意外。”
“报警要讲求证据,空口无凭,警方也不会立案。”
韩德峰确实没有证据,他的猜测只来源于哥哥曾经亲口说的话。
祁焰的回应让他一时乱了方寸,他脸涨得通红,“我知道你们纪家势力大,你们等着,我是不会同意谅解的,也不接受赔偿。”
祁焰观察韩德峰的态度,猜测他手上应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他起身,“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真的很遗憾,我不站任何一方,交警还在进行事故调查,你有任何疑惑,都可以提出来。”
韩德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你走吧,接下来我会跟警方沟通,纪远山不出现,就等着警察去找他吧。”
祁焰沉默片刻,走过去拍了拍韩德峰的肩膀,“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走出病房,祁焰将何辉叫到角落,“你找几个工人,去水上乐园门口,帮我找个东西”
何辉频频点头,在祁焰离开后,驱车前往水上乐园。
祁焰上车后,没急着发动油门,他给纪远山拨去电话,电话里,他隐藏了部分信息,只告诉纪远山,韩德峰坚持说事故不是意外,并且不会谅解。
纪远山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行,知道了。”
*
纪家另一处房子里,纪绍安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他已经熬了一整夜,眼睛酸涩,手指机械地按着游戏手柄。
中午,门被推开,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纪远山进来。
“爸。”纪绍安撑着沙发起来,勉强让自己清醒。
纪远山站在客厅里,瞥了眼桌子上的外卖盒,他眸光阴沉,冷冷开口,“这两天跟谁联系没有?”
纪绍安摇摇头,“我都没出门。”
他几步走到纪远山面前,“车祸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那晚的情形,纪绍安就心有余悸,他晚上睡着后不停做噩梦,总担心自己被抓。
纪远山拉开椅子坐下,缓缓开口,“韩德峰估计知道点什么,不同意和解。”
“那怎么办?”纪绍安一下子慌了神。
“他手上应该没有什么证据,监控也处理了,只要U盘真的丢失,最后结果大不了就是他闹一通。”
“可他坚持不谅解,我怎么办?”
韩德民如今重伤,当天的事故也确实是自己负主要责任,就算父亲当年的事没有被牵扯出来,自己也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纪绍安上前抓住纪远山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哀求,“爸,你得想办法让他答应谅解。”
纪远山猛地甩开纪绍安,“还不是你自找的!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见他?”
“我也是想帮你,我想知道他手上有什么。”纪绍安攥着拳头,声音低了几分,“我知道,你后悔当初救我。”
纪远山看见纪绍安这副样子就来气,他往后靠了靠,“如果实在瞒不过去,你就承认你们争吵过,他拿了个视频威胁你,问你要钱,你不知道视频内容,所以去追他。”
纪绍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纪远山,“爸,你这是让我去坐牢?”
承认这件事,意味着承认车祸完全由自己造成,这样纪远山就可以撇清关系了。
纪远山语气冷硬,“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就算给你判了交通肇事罪,也不会很久。”
说完,纪远山推开门,拂袖而去,纪绍安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一片绝望,他从未想过,父亲会如此轻易地将他推出去。
*
下午,天色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乌云将城市笼罩,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水上乐园门口,祁焰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这里在修建时留下了些建筑垃圾,堆在铁栏杆旁,工人们将碎石和废料翻得乱七八糟,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银色U盘。
傍晚时,祁焰交待何辉继续寻找,他先开车回了纪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祁焰推开门,见沈栖雾跟江月珍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两人正在说话。
沈栖雾看见他进来,笑容如常,朝他喊道,“哥,你回来了?”
祁焰怔了一瞬,有些恍神,江月珍也同时回过头,“吃了吗?”
“吃过了,我去洗个澡。”
祁焰身上沾了不少灰尘,他径直上楼,脱下衣服进了浴室。
纪远山晚上约了律师谈事,原本律师要来家里,他想了想,忽然改变主意,选了外面的会所。
江月珍一个人待着,想起纪绍安的事,心里闷得慌,沈栖雾吃完饭就陪她待着。
祁焰上楼后,沈栖雾陪江月珍又坐了会儿,才回到卧室。
早上从祁焰家里出来,她就不太舒服,到家后开始发烧,现在温度越来越高,全身酸痛。
沈栖雾刚推开卧室门,身后一阵温热,祁焰靠近,一只手抵在门框上,跟着她进了房间。
门关上后,祁焰低声问她,“怎么回来了?”
“现在这种时候,我不回来,才会奇怪吧。”
沈栖雾说话声音有些哑,祁焰见她面色通红,抬头抚上她的额头,一阵滚烫。
他将人拦腰抱起,“你发烧了?”
沈栖雾虚弱地躺在祁焰怀里,皮肤贴在他脖颈上,有气无力,“嗯,吃过退烧药了。”
中午回家后,她量了体温,三十九度。
沈栖雾不想让江月珍担心,晚饭时硬撑着没表现出来。
祁焰垂眸看她紧皱的眉头,心疼得透不过气,他几步走到床边,把沈栖雾轻轻放在床上。
退烧药吃过一次,烧退下来,现在又开始反复,沈栖雾身上温度上升,人不住的打寒战。
祁焰拿出厚被子给她盖上,“要去医院吗?”
“不要,我线上问诊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沈栖雾又吃了一粒药,之后软趴趴的蜷缩在被窝里,“现在怎么样了?”
哪怕精神不济,她还是无时无刻在想着那件事。
“韩德峰说他要报案,我也在继续找U盘。”祁焰握住沈栖雾的手,“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有转机。”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沈栖雾仔细听了听,是江月珍走路的声音。
过了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远,大抵是去楼上了。
沈栖雾把祁焰的手松开,“你刚刚不应该进来的。”
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没找到证据,也许这场车祸会被掩盖过去,那她就还得留在纪家,寻找其他线索。
祁焰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凝视沈栖雾片刻,忽然往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他手指摩挲着沈栖雾的脸,“他们知道就知道吧,之前分开几年,我很后悔,今后不会让你一个人。”
沈栖雾靠在祁焰胸口,抬眼便能看见他冷硬的脸,即使是从前,祁焰也很少对她说这种话。
她想起他们在一起那几年,祁焰似乎很少说甜言蜜语。
他会没日没夜工作,把赚来的钱全给沈栖雾,也会绕大半个城去买她喜欢吃的夜宵,哪怕只有两天假期,也要赶回来见沈栖雾一面。
他表面看着冷漠,可面对沈栖雾,总会倾尽所有。
今天的祁焰有些不同,他卸下了平日的锋利,眼里全是温柔。
沈栖雾垂下眼,任凭他抱着。
她心里明白,如果不能水落石出,她跟祁焰之间最合适的状态,就是还跟以前一样,做不那么亲近的兄妹。
可沈栖雾什么也没说,她太疲惫了,在这样熟悉的怀抱里,贪恋着不想清醒。
过了很久,祁焰的电话响起来,是何辉。
“你去接电话吧。”沈栖雾躺下,脑袋沉沉的。
祁焰拿起纸巾擦了擦沈栖雾额头的汗,“我待会儿再过来。”
他推开门,回到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没开灯,祁焰声音低沉,“怎么了?”
电话那头,何辉迎着风声,吐出几个字:韩德民死了。
第37章 37 塞进她掌心。
祁焰出去接电话时, 沈栖雾再次睡了过去,药效起来后,她出了一身汗, 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 沈栖雾听见有人进来摸了摸她额头, 随后又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
她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怎么也睁不开,任凭着身边的人照顾,
第二天一早,闹铃跟往常一般响起来,沈栖雾睁开眼睛,抬手摸了下额头,烧完全退了, 身体也不再像前一天那般酸痛。
洗漱完换好衣服, 她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 镜中的自己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她拿起包,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公司上班。
办公室里,孟晴进来后,见沈栖雾望着电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她递过来一杯咖啡, “不舒服?”
两人偶尔会一同去楼下买咖啡,孟晴知道沈栖雾的口味,早上顺便给她带了一杯。
沈栖雾接过来,朝她笑笑,“谢谢孟晴姐,昨天有些感冒, 今天好多了。”
到上班时间,沈栖雾就忙了起来。
虽然当时她是抱着别的目的调来财务部,但对工作却从没敷衍过。
其他部门不停有员工来报销,沈栖雾一忙就忙到了下午。
下班后,她回到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纪绍安这几天一个人住,江月珍让陈姨做了些吃的,去了纪绍安那边。
而医院中,此时混乱一片。
*
韩德民情况忽然恶化,抢救无效后宣告死亡,祁焰和纪远山下午一同过去。
事已至此,纪远山只能亲自出面安慰家属。
走廊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韩德峰的妻子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哭泣的小孩,不住地哄着他。
韩德峰看见纪远山,情绪忽然变得激动,指着他大喊,“你现在知道来了?想来确认一下我哥是不是真的死了?”
律师挡在纪远山面前,语气冷静,“韩先生,我们理解你失去亲人的心情,但话不能乱说,乱说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韩德峰冷笑一声,满眼愤怒,“那也该是他纪远山负责,纪远山,你儿子为什么会在水上乐园门口撞死我哥,你敢说这就是意外吗?”
纪远山沉着脸,始终没有说话。
韩德民死了,他心里松了口气,唯一的目击者无法再开口说话,韩德峰也不过嘴上咬着他不放。
只要没有证据,这件事就不会再掀起什么波澜。
走廊里有人往过来看,纪远山担心被人认出来,他低声对律师说了几句话,随后匆匆离开了医院。
祁焰留了下来,和韩德峰妻子谈赔偿的事。
人已经不在了,韩德峰一家还得生活,他妻子看起来冷静许多。
她跟韩德民接触少,并不理解两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对于她来说,多拿点赔偿,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怀里的孩子在小声抽泣,韩德峰妻子声音里都是疲倦,“我们先办葬礼,医院的费用你们肯定是要出的,赔偿我得跟我老公再商量。”
祁焰点了点头,“我留了两个人在这,办葬礼需要帮忙你随时找他们。”
沈栖雾去厨房随便做了点吃的,回卧室洗完澡,家里还是没人回来。
此时,江月珍和纪远山都在纪绍安那里。
纪绍安得知韩德民死亡,吓得瘫在沙发上。
律师在跟他们商量对策,建议葬礼上全家人都亲自出席,让纪绍安对韩德峰表示歉意和忏悔,获得对方的谅解。
沈栖雾躺在床上发呆,接到祁焰的电话。
他还在水上乐园门口,声音有些哑,“今天身体好点没?”
“退烧了,没什么问题。”
一整天,祁焰也没跟自己联系,沈栖雾愈发觉得,东西大概找不到了。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吧。”
在路边翻了两天,何辉都有点泄气了,他问祁焰,“会不会被人捡走了?”
祁焰盯着远处星星点点的车灯,“这里都没有路人来,谁能捡走,再去看看栏杆缝隙。”
“行。”
听见沈栖雾有气无力的声音,祁焰打起精神安抚她,“别胡思乱想。”
他将烟头踩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沈栖雾,他呼出一口气,“韩德民死了。”
沈栖雾坐在床边,手拽着被单,心一点点沉下去。
人死了,U盘也找不到,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局。
祁焰这些天已经将监控看了无数次,除了找U盘,他也在想其他的突破口。
听见沈栖雾沉默,他低声说,“你先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
沈栖雾“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她看着窗外,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
韩德民葬礼这天,沈栖雾请了假。
纪远山要求全家人必须出席,沈栖雾穿着黑色衬衣和长裤,跟着纪家的车去往殡仪馆。
车里气氛沉重,纪远山忽然开口问江月珍,“祁焰呢?”
“他说有点事,待会儿直接去殡仪馆。”
纪远山点点头,没说话。
韩德民在桐城没什么朋友,韩德峰平时人际关系也简单,葬礼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来吊唁。
黑白照片前,韩德峰跪在地上,神情麻木,一旁的妻子怀里抱着小孩,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
听见脚步声,韩德峰回头,看见纪家几人站在面前,他脸上涌起怒火,站了起来,“你们来干什么?”
纪远山看了纪绍安一眼,纪绍安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照片鞠了一躬,他直起身子对韩德峰说,“车祸的事,真的很抱歉,请节哀。”
韩德峰一把将纪绍安推开,“少在这假惺惺,那场车祸是不是你爸指使的?”
今天来之前,律师和纪远山再三交待纪绍安,不要说多余的话,只用表达歉意。
纪绍安被推得往后两步,强压着心里的情绪。
他本就是被勒索的一方,无奈之下才发生这样的意外,在韩德峰口中,自己好像是杀人犯一样。
纪绍安抬眸看向韩德峰,“确实是个意外,我们家会尽力补偿的。”
韩德峰看了眼几步之外的纪远山,忽然抬手指向他,“就算补偿你也逃不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十多年前那场火灾,我哥去了你们家院子……”
韩德峰忽然说起这事,纪远山跟纪绍安的脸色瞬间苍白,纪远山给律师一个眼神,他上前去拦住韩德峰,“韩先生,有些话不适合在这说,人已经去世了,我们就好好送逝者一程。”
沈栖雾原本站在后面,听到“火灾”二字,心头猛地一阵,她抬起头,下意识去看纪远山。
纪远山嘴角微微抽动,依然克制着情绪,表现的很平静。
“你们怕什么?”韩德峰跟律师撕扯在一起,脸上表情已经扭曲,“凭什么不让我说?你们心里有鬼。”
站在旁边的纪绍安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冲着韩德峰吼道,“到底谁心里有鬼?是你哥要勒索我们,你不知道吗?”
“你少胡说,他不是那种人!”韩德峰近乎失去理智。
他看向身侧,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冲着纪远山冲了过去。
现场瞬间陷入混乱,尖叫声四起,在场的人四散逃开。
沈栖雾被人撞到墙上,胳膊一阵剧痛,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韩德峰已经一把勒住她的脖子,冰冷的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
*
水上乐园门口。
工人从铁栏杆的缝隙处拿出一个银色东西,他举起来,左看右看,问何辉,“你看看,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
那天风大,U盘滚到路边土里,接着被吹进栏杆旁的缝隙中,缝隙附近堆了些碎石,根本看不清楚这么小的东西。
这几天,路上的尘土和石子几乎被全部清理干净了,这才有人发现U盘被卡在栏杆与地面的凹陷处。
何辉拿起来,确定是个U盘,赶紧去叫祁焰。
车上,祁焰打开电脑,将U盘插进去,看到视频的一瞬间,他双手都在颤抖。
殡仪馆里,有工作人员报了警。
纪绍安看见沈栖雾被韩德峰勒住,急忙朝他喊,“你想怎么样我们都可以商量,你先把她放开。”
韩德峰死死盯着纪远山,“放人可以,他来换。”
纪远山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脸色阴沉,“你有要求可以提。”
“我就要你告诉我真相。”
纪远山冷笑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栖雾被人抵着脖子,腿都在发抖。
毫无疑问,纪远山不会来换她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着跟韩德峰沟通。
“我知道你觉得这场车祸背后有别的原因,我跟你也一样,也在查这件事,你先放开我,或许我还能帮你。”
韩德峰看向沈栖雾,眼底充满疑惑,“你为什么要调查,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不等沈栖雾再开口,他打断她,近乎狂躁,“少他妈骗我了,你给我闭嘴。”
沈栖雾被他勒紧脖子,说不出话。
她刚才的声音很低,纪远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隔着几米距离。纪远山始终冷眼旁观,似乎有危险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祁焰走到门口,听说里面发生的事,几步冲了进来。
看见眼前的一幕,他眉间浮起从未有过的狠戾。
沈栖雾看见祁焰,眼眶一下子红了。
祁焰压抑着怒火,靠近韩德峰,企图让他冷静,“我来换你,你别碰他。”
纪远山听见这话,突然对着祁焰开了口,“你别去。”
这三个字,让周围几人都愣住了。
祁焰看向纪远山,目光里全是冷意,“你什么意思?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死是吗?”
江月珍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她去扯祁焰,“他担心你,好好跟你爸说话。”
祁焰一把将江月珍甩开,“我没有这种爸。”
韩德峰情绪已经失控,他抬起刀冲纪远山喊,“你个虚伪的企业家,当年你就害死别人,现在又害死一个。”
沈栖雾见他抬起手,趁机用力将人推开,往前跑去,却被地上的凳子绊倒。
韩德峰手上挥着刀朝沈栖雾冲过去。
沈栖雾奋力往起来爬,忽然,她感觉身后被人护住,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接着,是股浓重的血腥味。
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沈栖雾跌在地上,缓缓转过头,看见地上流动的鲜血。
她顺着鲜血往上看,血已经染满了祁焰的衬衣。
沈栖雾眼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往前去扶祁焰,手上却没有一丝力气。
祁焰嘴唇发白,额头上渗出了汗,他缓缓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掰开沈栖雾的手,塞进她掌心。
“找到了。”祁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沈栖雾看着那个被染红的U盘,眼泪一颗颗砸在祁焰身上。
第38章 38 “也包括我吗?”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到近, 刺耳的声音划破阴沉的天空。
一片混乱中,韩德峰被控制,随后, 救护车也到达了殡仪馆, 祁焰被抬上担架, 送到医院抢救。
医院里,沈栖雾坐在凳子上,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纪远山跟江月珍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纪绍安蜷缩在角落,目光呆滞。
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这件事后来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沈栖雾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她手心一直紧紧握着那枚U盘, 心里全是自责和懊悔。
都是因为要帮她, 祁焰现在才会躺在里面抢救。
她靠在椅子上,视线始终盯着急救室的门。
一直等到晚上,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伤者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要继续观察。”
听到这句话,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沈栖雾垂下头,慢慢摊开了手。
祁焰暂时还在昏迷,人在病房里观察。
他身边除了江月珍,还有几个纪家那边的亲戚,沈栖雾从前见过, 不太熟。
她在病房外看了几分钟,出门打上车,去了警局。
接待沈栖雾的是今天出警的警察,在了解情况时,提到韩德峰之前报过案。
当时只有韩德峰自己的口述,缺少证据,因此没有立案。
沈栖雾将U盘和监控视频交上去,详细描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在场的几位警察听完后,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做完笔录,一位姓许的警官郑重地告诉沈栖雾,会先对视频内容进行分析,如果情况属实,他们会开展进一步的调查。
从警局出来,夜色已深,沈栖雾走在街上,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脚步虚浮。
她清楚知道,做完这件事,纪家是住不了了。
沈栖雾打车回去收拾行李,进门后,家里黑漆漆的,陈姨从厨房出来,关切地问,“栖雾,你哥哥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
陈姨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哎呀,那就好。”
沈栖雾望着陈姨,想起这些年,她对自己也颇为照顾,忽然开口,“陈姨,谢谢你。”
“这丫头,好端端的谢我什么?”陈姨愣了一下,对沈栖雾说,“看你熬的脸都瘦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看着陈姨的背影,沈栖雾在原地站了一瞬,上楼回到卧室。
在纪家住了这些年,沈栖雾的卧室渐渐被填满,处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书架上摆满了她喜欢的书,床头放着她的照片,衣柜里挂着她常穿的衣服。
沈栖雾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她拿出来纪家时带的旧行李箱,装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蹲在地上,沈栖雾动作很慢,仿佛在跟这里彻底告别。
出门的时候,陈姨还在厨房里做饭,沈栖雾没有打扰她,她轻轻推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生活多年的家。
*
沈栖雾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快捷酒店,暂时安顿下来。
当天夜里,祁焰麻药过去,人渐渐苏醒。
他受伤的位置距离要害只隔了一厘米距离,人醒来后,医生立刻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祁焰睁开眼睛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沈栖雾的身影。
护士们进进出出,一直到后半夜,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祁焰说想睡觉,催江月珍回去休息。
何辉待在医院,江月珍交待了他几句,先回了家。
天快亮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祁焰扭过头,看见沈栖雾进来。
他身体还疼痛难忍,用力抬了下胳膊,沈栖雾几步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你别动。”
祁焰流了不少血,嘴唇干燥,没有一点颜色,皮肤也是苍白的。
沈栖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说话,眼眶瞬间红了。
祁焰对着他挤出个笑容,哑声道,“我没事。”
沈栖雾忍住眼泪,去拉祁焰的手,“我去过警局了,也做了笔录,他们应该会先检测视频的真实度,再进行下一步调查。”
方才没看见沈栖雾,祁焰就猜到她去做这件事了。
他捏了捏沈栖雾的手,“别担心,会水落石出的。”
明明祁焰为了自己受伤,现在还反过来安慰她,沈栖雾鼻子又酸了。
她哽咽道,“对不起。”
“意外而已,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沈栖雾垂眸,心里止不住的缩紧,如同刀绞。
她抬手擦了下眼泪,“今后,我不能再待在纪家了。”
“那就去我那里住。”
沈栖雾顿了顿,像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再说吧,现在先住在医院旁边,照顾你方便点。”
祁焰受伤的事,家里亲近点的人都听说了。
江月珍回去休息了半晚上,第二天一早又赶来医院,不时还有亲戚来看望祁焰。
沈栖雾每天找没人的时候进来,就那么安静的陪着他。
祁焰受了重伤,人瘦了一大圈,好在他从前有健身的习惯,身体底子不错,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伤口愈合还需要一段时间,沈栖雾每天都会用热毛巾帮祁焰仔细擦拭身体。
几天后,祁焰可以扶着去卫生间了。
洗完脸,沈栖雾抬眼看他冒出的胡茬,“要不要我帮你刮?”
“你会吗?”
沈栖雾摇摇头,“不会。”
“算了,我怕你给我刮出血。”
沈栖雾难得笑出声,“那你自己刮吧。”
祁焰手撑着水池,一点点把下巴刮干净,沈栖雾抬眼看他干净的脸,深邃的眉眼,唇角微微勾起。
中午,沈栖雾推着祁焰去室外晒了会儿太阳,回来后,医生过来查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她走出病房,转过身,看见几步之外的江月珍。
警方在分析过视频后,证实了视频是在火灾当天拍摄,并无剪辑和造假。
事件影响重大,很快立案,随后,警方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问询和调查。
许警官和同事从纪家离开后,纪远山和江月珍才恍然发现,沈栖雾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
两人在走廊里面对面站着,江月珍脸色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栖雾,目光相接,沈栖雾意识到某种东西已经悄然变化,她们不可能再像从前般相处。
院子里,阳光转瞬即逝,很快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天色阴沉下来。
江月珍起初并不知道警方找纪远山调查什么,再三追问下,纪绍安才告诉她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那一刻,江月珍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她在客厅呆坐许久,久久无法回神。
从沙发上起来,江月珍上楼去了沈栖雾的卧室,打开柜子,看见放置行李箱的那处空空荡荡。
她心里猛地一沉,匆匆赶往医院。
一直以来,江月珍都无比崇拜自己的丈夫,觉得他事业有成,人也善良。
当她听到纪绍安说出当年的事,像被人给了闷头一棒,夫妻多年,江月珍从未想过纪远山还有另一面。
冷静下来,内心对于家庭的维护还是占了上峰,纪远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纪绍安的话有几分真,她不想去了解,她只知道,这些年她习惯了做纪远山的妻子,并且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欲言又止好几次,江月珍去拉沈栖雾的手,“栖雾,从你来纪家开始,我一直把你当女儿对待,我想,你能感觉到吧?”
沈栖雾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天,她深吸一口气,“江姨,您有话直说吧。”
“老纪从前做过什么,我不清楚,就算是他因为冲动做错过事,这些年,他也补偿了,你看在我们养你多年的份上,能不能放过他?”
沈栖雾原本对江月珍还心存内疚,整件事里,她是最无辜的,却要面临家庭离散,听见这话,沈栖雾瞪大眼睛,心底的愤怒逐渐攀升,“我放过他?”
她压抑着情绪,“他如果真的心里愧疚,当年就会承认,去赎罪,可是他没有,他假装自己善良,欺骗所有人。”
沈栖雾抬眼看着江月珍,缓缓道,“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江月珍眼里带着恳求,“是,他做错了事,可他后来收养你,不就是在赎罪吗?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赎罪?他伪善,冷血,你看不出来?”沈栖雾冷笑一声,顿时觉得自己从前的愧疚完全是自作多情。
她甩开江月珍的手,声音陡然提高,“我没有资格放过他,证据已经交上去了,等法律的审判吧。”
说完,沈栖雾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江月珍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崩溃地哭出声。
*
由于案件性质严重,影响巨大,在初步取证后,警方很快进行深入调查。
他们联系了专业勘探人员,回到那座别墅,试图还原当年的场景。
原本纪远山对于视频里的事全部否决,坚称是视角问题,自己并没有抢夺防烟面罩,也没有推搡沈斌。
谁知道,纪绍安在接受调查时,亲口告诉警察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称纪远山在火灾结束后,买通了当时的勘查人员。
警方迅速锁定事件的关键人物,对他们逐个进行审问。
沈栖雾听到这些消息,竟然出奇平静。
以纪绍安跟纪远山的父子情,纪绍安的行为似乎也没那么让人意外。
*
沈栖雾跟公司递交了辞呈,每天去医院陪伴祁焰。
经过大半个月的修养,祁焰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人看着依旧清瘦。
三月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沈栖雾将窗帘全部拉开,阳光恰好能照在祁焰床上,她坐在椅子上,突然开口,“祁焰。”
祁焰和她对视,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慌,“怎么了。”
“我听说,纪远山被警方带走后,集团暂时由一位副总在主持工作,除了门口记者多,其他没什么影响。”
“你想说什么?”
“你身体完全好了后,还可以回去工作。”
商业中心是祁焰的心血,他负责了这么久,半路交给别人,很可惜。
祁焰伸手去拉沈栖雾,触到她冰凉的指尖,“你会回去吗?”
沈栖雾摇头,“我辞职了。”
“那不就得了,哪里不能做事业,我还回去干什么?”
沈栖雾看着他,沉默片刻,“案件审理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大概,会先离开。”
她声音很低,像是一番挣扎后才说出口。
祁焰猛地坐起来,瞳孔微缩,“你要走?”
“这些年,我在纪家过的并不开心,尤其在知道我父亲的事情后,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话还没说完,被祁焰打断,“等我出院了,我们就离开桐城。”
沈栖雾摇了摇头,忍住马上要决堤的眼泪,“我想告别在纪家的一切,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好好生活。”
她太累了,内心千疮百孔,仿佛灵魂被抽掉,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需要慢慢疗愈,才能去补上缺失的部分。
祁焰望着她,手松了几分,哑声问,“也包括我吗?”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沈栖雾想要独自疗伤,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祁焰不是不懂。
正因为他了解沈栖雾的性格,也知道她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才无法开口挽留。
良久,祁焰缓缓松开沈栖雾的手,靠回床头,他心里明白,挽留只会是徒劳。
在听见沈栖雾说了句“保重”后,祁焰偏过头去,连最后一眼,都没勇气再看。
病房的门被关上,祁焰抬头看着天花板,屋子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沈栖雾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第39章 39 “你那个小女朋友呢?”
“EHCO”酒吧里, 灯光柔和,沈栖雾坐在吧台边,角落里放着她的行李箱。
在她身侧, 温棠眼眶通红,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赵佑迪递给她一张纸,“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温棠是从父母那里听说纪家的事的,中午刚跟沈栖雾见面,她就抱着沈栖雾哭了许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可以陪你一起面对。”
沈栖雾拍拍她后背,“我一个人藏着这件事就够痛苦了,不想把你拉进来。”
以温家跟纪家的关系,如果温棠知道, 肯定会日日煎熬。
温棠吸了吸鼻子, 哽咽着, “一定要走吗?我们可以去旅游散心,回来后,你去我老公的公司上班,或者我们家公司,任你挑。”
沈栖雾帮她擦眼泪,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但我不想再待在桐城生活,等我在新的地方安顿好,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来找我玩。”
温棠慢慢冷静下来,她虽然伤心, 却也理解沈栖雾的做法。
她擦干眼泪,握着沈栖雾的手,“说好了。”
吧台里面,赵佑迪给两人各调了杯果汁,问沈栖雾,“真不让我们去送啊?”
沈栖雾点点头,以温棠的性子,如果去送她,肯定要在机场再哭一次。
再说,她也害怕离别的场面。
几人告别后,沈栖雾上了门外停着的网约车,去往机场。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倒退,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沈栖雾拿起来看了眼屏幕,却不敢打开。
直到上了飞机,关机前,沈栖雾才点开祁焰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几个字:照顾好自己。
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
天气彻底暖和后,祁焰的身体逐渐痊愈。
出院那天,何辉来接他,他独自回到了在桐城的家。
屋子里定期有人来打扫,干净却也冷清。
卫生间里,祁焰洗了把脸,看见角落里一个黑色发圈,他拿起来,想起沈栖雾之前住在这里的画面。
走进客房,祁焰环视一周,垂下眼眸。
除了手上这个发圈,沈栖雾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祁焰回到客厅,仰头靠在窗边,盯着玻璃外面看了片刻。
半晌,他抬手拿起烟盒,抽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支烟。
*
从远峰集团离职后,祁焰回到了宿洲,加入从前室友们开的互联网公司。
毕业时他入了股,如今公司发展迅速,祁焰重新回来,两位好兄弟自然高兴。
办公室里,陆野靠在窗边,跟祁焰回忆起他们在大学里的日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野叼着烟,忽然想起什么,问祁焰,“你那个小女朋友呢?”
他记得,从前他们待在一起,不管多晚,祁焰都要回去。
几个朋友都知道,祁焰的公寓里有人在等他,可他始终没带那女孩儿见过他们。
当时碍于两人的兄妹关系,祁焰不想沈栖雾被人议论。
他接过陆野递过来的烟,眼底像蒙着一层雾气,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几个月的时间里,祁焰跟沈栖雾从未联系。
其实两人也没有拉黑对方,电话没变,微信都还留着。
只是他们都知道,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去打扰对方。
陆野从办公室走后,祁焰又点开了沈栖雾的微信头像。
那张头像是在雪地里拍的,有年冬天雪特别大,祁焰把沈栖雾送回宿舍,正要走,被沈栖雾拉住,让他帮自己拍张照。
照片里,沈栖雾戴着毛线帽,皮肤像是被白雪镀上了一层柔光,对着他笑得很灿烂。
祁焰看了很久,内心有股冲动,想要给她发消息。
他盯着聊天界面许久,指尖微微颤动,半晌,还是把屏幕关上了。
*
几个月后,经过调查和审讯,纪远山在重重压力下终于认罪,自述了火灾当天的真实情况。
那日,纪远山家里一处电路出现故障,引发火灾,发现着火后,他匆匆往楼下跑,遇到来救人的沈斌。
沈斌递给他防烟面罩,让他赶紧出去,纪远山想起来儿子还在地下一层的游戏室里,执意要下去救纪绍安。
沈斌是消防员,对火势的危险程度有专业判断,眼看整栋别墅都烧了起来,浓烟已经往下走了,沈斌拉住纪远山,“楼下门关着,他暂时没有危险,消防员马上就到,会把他救出来。”
沈斌当天从家里来,身上没有专业灭火设备,只能尽全力先救眼前的人。
可纪远山听不进去,他朝着沈斌大吼,“不行,我就这一个儿子!”
冲动之下,纪远山一把将人推到,使劲扯下沈斌的防烟面罩,往地下一层跑。
沈斌头部重重摔在地上,想要爬起来,一截倒塌的横梁掉落,压在他身上,他挣扎片刻,晕了过去。
纪远山带着纪绍安跑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沈斌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纪远山在门口扯下面罩,往回几步,扔在了离沈斌不远的地方,营造出他的面罩是被砸后自己脱落的假象。
后来,在事故调查中,纪远山又买通勘探人员,掩饰现场的疑点,让这件事的真相被掩埋多年。
法院经过审理,纪远山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当年包庇他犯罪的勘查人员也分别判处了几年有期徒刑。
韩德峰因故意杀人未遂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他留下一对妻儿,为了能好好生活,他们接受了纪绍安的赔偿。
得知判决消息那晚,祁焰独自待在家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沈栖雾的电话。
沈栖雾离开后,并没有换电话号码。
晚上,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听见手机震动。
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沈栖雾愣了一瞬,心脏开始狂跳。
电话接通后,两人同时沉默。
这么久没联系,祁焰本以为自己会很平静,谁知道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冷静。
几秒钟后,祁焰先开口,“想告诉你一声,判决出来了。”
听见如往常一般冷倦的嗓音,沈栖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她顿了顿,“嗯,我知道。”
早在判决刚出来,许警官就打电话告诉了沈栖雾。
祁焰起身去到阳台,手臂撑在栏杆上,“下午我去了趟墓园,替你看了看叔叔阿姨,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分开这么久,沈栖雾没有料到,祁焰还是如此了解她。
他知道,沈栖雾一定第一时间想告诉父母,她不在,他就替她去一趟。
“谢谢。”
两人又陷入沉默,祁焰呼出一口气,问她,“过得好吗?”
其实一开始并不好。
完全告别从前的生活,沈栖雾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夜深人静,她总会陷入自责,对过去全盘否定。
最爱的父母不在人世,养父欺骗她多年,她的生活里早已经没了自我。
从前的事萦绕在脑海里,沈栖雾失眠越来越严重,情绪也很糟糕,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去看心理医生,吃药调节,状况时好时坏。
好多次,沈栖雾都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了。
可她还不想放弃自己,只能咬着牙,捱过每个失眠的夜晚。
转变是从参加游学项目开始的。
大学时,沈栖雾原本报名了一个国外游学活动,那时候因为父亲的事,她在出发前临时取消了。
时隔几年,沈栖雾刷到朋友圈里的信息,得知游学活动每年还在举办,她立刻联系了负责人,跟随十几位学生去了国外。
游学项目为期三个月,内容包含学习新的语言,体验当地生活以及参观有名的公司。
一路上,她结识陌生的人,看陌生的风景,新鲜感让她暂时忘记了过去。
投入在当下后,沈栖雾忽然发现,自己逐渐找回了从前的状态,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同行的人中,有位女孩儿对沈栖雾颇为照顾,她叫邵琳,独自经营着一家多肉植物农场。
沈栖雾看她手机上的照片,绿色草坪中有许多小动物,还有成片的彩色多肉,像童话里的花园。
邵琳称自己还在招人,问沈栖雾有没有兴趣。
沈栖雾在看见地址那一瞬间,便觉得自己和农场有缘份,当下就答应了。
农场在离宿洲不远的村子里,空气清新,风景很好。
从国外回来后,沈栖雾开始在农场工作,白天接待一些小朋友,做做咖啡和蛋糕。
晚上就躺在床上看星星,听虫鸣。
在这里待了段时间,她睡眠渐渐好起来,情绪也比从前稳定。
听筒里寂静无声,良久,沈栖雾吐出几个字,“我挺好的。”
祁焰本来想问沈栖雾在哪里,在做什么。
可他不想给她压力,只要他们还能联系,就总有见面的机会。
电话挂断后,沈栖雾坐在屋外的躺椅上吹风。
盛夏的夜晚,村里微风阵阵,很舒服。
沈栖雾抬起头,看见天上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
她没有配文,只是想用照片告诉关心她的人,她很好。
这条朋友圈很快有人点赞,沈栖雾点开,第一个就是祁焰。
她握紧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良久,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第40章 40 “我来吧。”
“万物生长”农场距离宿洲市区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地处山脚下,四周被郁郁葱葱的树林环绕,在盛夏季节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沈栖雾待在这里, 远离城市的喧嚣, 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暑假是农场的旺季, 好在这里是预约制度,每日控制人数,既可以保证盈利,员工们也不会太过繁忙。
这片地都是邵琳家的,她留学毕业回来,一点点改造,逐渐将农场打造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邵琳起初是打算给自己建个养老的地方,后来她将农场的照片分享到网上, 吸引不少人来参观, 就顺势做起了生意。
周六的农场比平时热闹, 有专门给小朋友组织的烤披萨活动。
一大早,沈栖雾就跟同事们去厨房准备食材,布置场地。
中午,几对父母带着自己小孩子来参加活动,他们在周边吃过了饭,刚进来, 小朋友们就开始在草坪上撒欢。
这几个家庭的孩子们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父母年龄相仿,看起来都家境优渥,言谈举止很有礼貌。
下午三点,孩子们跑累了,围在桌前, 各自带上手套,准备做披萨。
沈栖雾负责教他们捏面团、铺芝士和蔬菜,最后再将披萨放进窑炉里烤制。
她态度很温柔,几个小朋友在她的指导下,烤的披萨非常成功。
刚拿出来,披萨还冒着热气,就迫不及待要吃,被爸妈揪住小胖手。
农场里提供咖啡和甜品,家长跟孩子们补充完能量,去萌宠乐园喂动物,沈栖雾跟同事一起收拾卫生。
整理完毕,她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儿童水杯,上面印着个可爱的恐龙图案,大抵是其中一个孩子忘在这里的。
沈栖雾拿起水杯,去农场转了一圈,确认下午来的客人全部离开后,她找邵琳要来电话,挨个打过去询问。
拨通第二个号码,对方接起来,听沈栖雾提到水杯,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是我们忘了,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发个快递吗?”
陆野的儿子很喜欢这个恐龙水杯,万一真丢了,还得去买个一模一样的。
他语气抱歉,“我们已经快到市区了,回来取有些堵车,不好意思。”
“好的,那您给我说一下地址。”
陆野在电话那头留了公司地址,平日家里没有人在,快递都是寄给他的。
沈栖雾记下后,第二天一早就把水杯寄了出去。
*
周一早上,祁焰到公司后,去陆野办公室找他商量项目。
陆野还没到,祁焰对于他早上来得晚这件事已经习惯了,靠在办公椅上,随手翻看桌子上的文件。
陆野看起来吊儿郎当,对待感情却特别认真,他跟妻子是大学同学,刚毕业就求了婚,说不想让对方等太久。
次年,两人有了孩子,如今儿子马上要上幼儿园中班。
暑假期间,陆野跟妻子要上班,周内会把孩子送到爷爷奶奶家,早上经常遇到堵车,他来公司会晚一些。
祁焰正低头看文件,行政部的员工敲门进来,一看是祁焰,愣了下,她手上拿着个包裹,“祁总,这是陆总的快递,我给他放桌子上。”
“行。”祁焰随口答应一声,目光扫过包裹。
人对某些熟悉的名字会有天然的直觉,祁焰只是瞥见一个“沈”字,就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拿起来,看见寄件人那一栏写着“沈栖雾”三个字,手指骤然收紧。
寄快递需要实名,沈栖雾去寄水杯时,填了自己的姓名。
祁焰拿起包裹,仔细看了看,发现寄件地竟然在宿洲周边的一个镇上。
刹时,他呼吸变得紊乱,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陆野还堵在路上,等红绿灯时,接到祁焰电话,“刚给你收了个快递,买的什么?”
陆野愣了一下,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我老婆都不管我的快递。”
祁焰又问,“是你网购的东西?发货地也在宿洲。”
说到这,陆野一下想起来了,“应该我儿子的杯子,周六去了家农场,把杯子落下了,让人家给我寄来的。”
祁焰定定看了眼寄件地址,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原来他跟沈栖雾的距离竟然这样近?
接下来几天,陆野觉得祁焰很反常,平日里对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致的人,居然问起“万物生长”农场里有什么,是不是很有意思,陆野索性说,“要不我联系联系,带员工们过去放松一天?”
祁焰干脆答应:好。
*
周五早上,沈栖雾跟店员吴涛在整理库存时,发现咖啡豆只剩一包了。
邵琳平时都会提前采购,沈栖雾打电话过去沟通,邵琳忽然想起来,“哎呀,我常买的那家店这两天在搬仓库,说要推迟发货,我搞忘了。”
“一包可能撑不过今天。”陆野公司的人包场,来的人多。
邵琳语气懊恼,“抱歉抱歉,我想想办法。”
距离农场几公里的地方有家咖啡馆,跟农场挺熟,沈栖雾知道邵琳今天在市区有事,安慰道,“没关系,我去找咖啡馆先借两包。”
“那太好了,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沈栖雾开上农场的车缓缓出发。
去咖啡馆的路是新修建的,不算宽阔,沈栖雾开的很慢。
拐弯时,她看见不远处有几辆车迎面驶来,放慢了速度。
和其中一辆错车时,沈栖雾的余光瞥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隔着车窗,他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侧脸,熟悉的轮廓,让沈栖雾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紧促。
她抬眼望去,瘦削的下巴,眉眼深邃,留着漆黑短发。
那一瞬间,沈栖雾的呼吸漏掉一拍。
仅仅看了一眼,她赶忙回过神。
后视镜里,后面有车跟上来,沈栖雾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往前开。
开出一段距离后,她慢慢清醒过来,这是条镇子上的公路,他怎么可能来这里呢。
祁焰一行人在上午十点抵达“万物生长”,今天没其他客人,农场里很安静。
按照客人的要求,农场员工们对场地进行了简单布置。
公司里都是年轻人,氛围轻松,进门后,大家各自寻找感兴趣的活动。
有几个人去了萌宠乐园那边,还有几个小姑娘点了咖啡,在草坪上拍照。
祁焰跟陆野在农场里转了一圈,陆野伸了个懒腰,“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嗯,不错。”
祁焰的视线在玻璃房子的吧台里巡视,有些心不在焉。
吧台里有个姑娘正垂着头在做咖啡,头发绑了个麻花辫,皮肤白皙。
祁焰走近,那姑娘抬起头,端着咖啡出来。
祁焰瞳孔缩了缩,不是沈栖雾。
女孩儿长得挺标致的,眉眼间与沈栖雾有几分相似,祁焰收起目光,心里有一丝失落。
“祁总。”
身后有人叫他,他转过身,是行政部的小姑娘,“我相机忘你车上了,能不能借我下车钥匙,我去拿。”
“我去吧。”祁焰也没什么玩的兴致,几步走向停车场,想去抽根烟。
拿完东西,他听见背后有刹车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孩儿说话的声音。
祁焰转过头,见旁边的车后备箱打开,穿着工作服的男店员问,“你怎么搞了一箱回来?”
“他们现在自己烘培豆子,我尝了下味道不错,跟邵琳姐商量,先买了一箱,支持下他们生意。”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祁焰怔在原地。
后备箱的门遮挡了女孩的脸,从祁焰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垂在锁骨处的头发,和纤细的双腿。
祁焰的心猛地一紧,手指微微颤抖,烟差点掉在地上。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确定,那是沈栖雾。
吴涛一个大高个,身体却很弱鸡。
他特别瘦,不喜欢锻炼,没什么力气,第一下居然没把箱子抱起来。
沈栖雾伸出手,“咱俩一起吧。”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旁边响起,“我来吧。”
男人的手伸过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沈栖雾抬头看他时,他也看了过来。
对视间,周围安静下来,似乎只有风声。
沈栖雾怔怔地望着祁焰,他比自己在医院最后一次见到时精神了许多。
眉眼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散漫与不羁。
八月底,农场里不太热,祁焰穿了件黑色短袖,牛仔裤,身型比从前宽阔了些。
祁焰绕到箱子面前时,沈栖雾依旧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
她从没想过,两人会在这里碰面,一时都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祁焰垂眸看她,片刻后,很低的笑了声,他抱起箱子,下巴微微一抬,“愣什么呢,走吧。